06 非社员不得进入。

    「妳是在命令我？」

    糟了，忘了加上「请」这个字。我重新出招，为了避免气势变弱，特地放慢了语气，一字一字地把话讲清楚。

    「请、不、要、欺、负、程、天、齐。」

    他不急不徐地接道：「为什幺？」

    「他是我国中同学。」

    「……就这样？」

    「不然呢？」

    我瞪着他看，发现他又将视线移到我光溜溜的脚丫上，害我必须努力绷紧神经不让脚趾头有一丝移动，就怕会因此透露出我紧张害怕的情绪。他沉吟了半晌后，才将视线移回我的脸上，吐出一句话。

    「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他？」

    我顿时哑口无言，然后发现一旁的金吉米，微微牵动了下嘴角地偷笑着。我尴尬地反驳道：「只是国中同学，才不是因为喜欢他。」话才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干嘛要跟他解释这幺多啊？

    「可是，我看他挺喜欢妳的嘛！还特地跑来要我对妳手下留情。」

    「咦？」

    「为了不辜负他的好意，我就照着他的请求做了啊！不过再怎幺说，也不能白白帮他一个忙，所以代价就要由他来背啰！」

    天啊──这幺说来，程天齐会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吗？然后因为受不了贺辰泽的折磨，才要我这个繫铃人出面解决？原来这阵子的和平，居然是用这幺大的代价换来的，我真的宁可不要。

    「你有什幺不满就对着我来，不要再找他了！」

    「妳干嘛这幺护着他？真的只是国中同学的关係吗？」

    只是不想欠他人情罢了。不过，这样的说辞应该无法打动贺辰泽这个恶霸的心。我瞄了眼他身旁的金吉米，灵机一动说道：

    「你也有朋友不是吗？如果金吉米为了你而被别人欺负，你也会不顾一切地扛下来吧？」

    空气在剎那间被凝结住，不只贺辰泽，连金吉米都失去了原有的笑容。我的勇气瞬间被这诡异的气氛所蒸发，不由得退后了两步，反正该说的话也说完了，我立刻转身逃离他们扎人的视线。

    接近上课时分，走廊上的人群愈来愈多，而且还不约而同地望着没穿鞋的我，搞得我必须挺直背脊，假装这本来就是我的目的般地，迎接他们好奇的目光。好不容易回到社办所在的电机大楼，直达五楼的电梯「叮咚」一声地开启了，撞见了正要离去的程天齐。

    「欸？你怎幺了？」

    我走出电梯，一眼就发现他的脸上好像又多了几处伤口。他突然很紧张地摇着手，结巴道：

    「没、没事，我没事，真的没事！」

    话虽如此，但我看他分明就是有事啊！难道是贺辰泽趁我去找他的这个片刻，又命他的其他朋友把他痛打一顿吗？

    「该不会是……」

    「没有啦！我刚刚不小心跌倒的。」

    「是吗？啊，我已经要他不要找你的麻烦了，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就是了。」

    他愣愣地望着我，露出缺了牙的滑稽笑容，一脸不可思议般道：

    「妳还真的去了啊？总之，谢谢了。」

    他与我擦肩而过，走进电梯里，在按下关门的按钮前，与我对望了几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才终于开口道：

    「徐昕若，妳要小心贺辰……」

    话没说完，门就关上了。其实不用他说，我也会小心的，要不是为了帮国中同学出一口气，我一定会离这个校园内的头号恶霸愈远愈好吧！

    回到社办，刚刚不在的贺辰斌，现在竟然难得地拖着地。我在门前愣了愣，然后才绕过他刚刚拖过的地方，拿起放在角落的我的鞋穿上。

    「我想，还是订个社规好了。」

    他突然这幺说，让我诧异地回过头，不安地问道：

    「什幺社规？」

    「非社员不得进入。」

    他就像是洁癖发作似的，使劲地拖着门前的那一块地板，让我不禁疑问道：「你说的该不会是程天齐吧？」

    他停下了动作，看了我一眼，也让我确定了他这异常的行为，果然来自于程天齐。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贺辰斌如此排斥程天齐的原因，难道只是因为他不是社员吗？

    「既然如此，那让他也入社好吗？他也被贺辰泽霸凌了，应该可以进入『贺辰泽霸凌自助社』了吧？」

    「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为什幺？」

    他将拖把往门边轻轻一推，拖把「喀啦」一声倒在地板上，面无表情地说道：「不为什幺，这里我说了算。」

    我一脸茫然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为这一对兄弟下了个注解：

    弟弟霸道，哥哥专制，还真是绝配。

    ─────────

    过去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因为讨厌虚伪的人际关係，而刻意不与人打交道，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孤僻的人。现在把头抬起来，才发现这个世界并不以任何人为中心，它自由自在地运转着，将幸与不幸随意地洒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能进入格斗社的我是多幺幸运，程天齐却不幸地被贺辰斌排除在外。他和我一样，都是迷失在山林里一只落单的羊，不过，我这只幸运的羊过着孤单或自得其乐的日子，而他却被当作猎物，过着惊恐而绝望的生活。

    这幺一想，就发现了在这偌大的校园中，有许多落单的羊，与觊觎落单小羊的狮子或秃鹰。我几次遇见，几次想出手，又几次退怯，几次后悔不已。直到那天，一向习惯走人少的楼梯间的我，撞见了落单的羊被逮到的场景。

    「干！叫你站住你不停，耍大牌吗？」

    「没、我没有。」

    「还说没有？当我眼睛瞎了啊！东西準备好了没？」

    「我、我没钱……」

    「哼，没钱？我就看看你有没有钱。」

    「不、不要……」

    他们拉拉扯扯的，一下子就进到我的视线範围内。那只羊，哭丧着的脸看起来懦弱而自卑，也难怪在那幺多人之中，狮子总是可以很轻易地将他锁定成目标了。

    几番拉扯后，又进阶成为拳头，狠狠地往小羊的身上挥去。一道道忍着不哀号的闷声，反而助长了狮子们的气势。小羊或许以为顺从就是最好的方法，所以不但不求饶，甚至也不大声对外请求援助，只是默默地承受这一切。我不禁觉得感慨，连自己都不替自己发声，又怎幺能奢求旁人来帮助他呢？

    我默默地踩着楼梯一步步往下走，在铺着一大片玻璃窗前的转角处和他们碰上，直接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干嘛！看三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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