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还妳一个拥抱

    这天，张立斯跟饭店请了三天假，带着背包和一张写着林蓝老家地址的字条，踏上不知道结果为何的旅程……

    可能她给的地址是假的，也可能她早就有别人陪着只是不好意思坦承，也可能她会因为看见他的出现而感动得痛哭流涕……无论想像画面是什幺，总得到了，才会知道真相。

    来到偏僻乡村四处是农田，黄昏的天空一望无际，美到让他不禁看傻了眼，回头猜想附近的便利商店也只有两间，就先到最近的那间去碰碰运气，也正好买点喝的。

    「叮咚－－」

    「欢迎光临，咖啡第二杯七折……」员工正在补关东煮的料，无暇抬头招呼他。

    「恩……」那人如常望着墙上的菜单，思考了好一阵子。

    「请问需要什幺？」林蓝一抬头见到熟悉的面孔不禁一阵瞠目结舌。

    张立斯见她如此不住一笑，说：「两杯咖啡，一杯冰拿铁不加糖，另一杯妳想喝什幺自己选吧！」

    「你为什幺会在这里……不是说好我想清楚之前你都不会来找我的吗？」

    「我有个东西忘记还妳的，所以才来一趟的。」

    「什幺东西？」

    「晚点再说吧，我长途跋涉妳先弄杯咖啡来喝好吗？」张立斯委屈的说，结完帐就往落地窗的位置而去。

    落地窗放眼望去是一片空旷的田地，田里可见小小农舍，偶尔会有一些老人在田间小道骑着破旧脚踏车，或许前坐还会载着孙儿，悠闲而和平，他不禁心想：「与世无争，就是形容这种地方吧！」

    「拿铁。」林蓝把咖啡放他面前，回头又要去点货。

    「欸！妳说的那男店员呢？怎没帮妳？」

    「他……待了三天就不做了。」

    「呿，是不是男人啊！」张立斯嫌恶的表情，起身说：「有什幺需要我帮的，儘管说！」

    「不用了，你又不是员工。」林蓝转身打算自顾忙去。

    「奇怪了……」

    「哪里奇怪？」

    「乡下互助合作不是很寻常的一件事吗？为什幺不让我帮忙？」

    「我怕你越帮越忙，我就不用下班了！」

    「哪会，我好歹也是个身经百战的大厨！」

    「没听过隔行如隔山啊？大厨跟便利商店是八竿子打不着，除非你去研究御饭糰口味。」

    「我才不做那种东西。」

    「那你就在那边喝咖啡看风景，等我下班。」

    「既然妳都这幺说了，那我就真度假了喔……」

    「请便！」

    戴上耳机之后他就这幺望着那片逐渐转换成夜色的风景发愣好久，看着一盏盏路灯亮起，蔓延到远处一小点亮光，有时候路灯老旧一闪一闪，抬头就发现那片星空彷彿也在回应路灯放出的讯息。

    偶尔他会望着那片夜景傻笑一声，是因为他想起心中想像的那些烂剧情都没发生，地址是真的、连男员工都辞职了、林蓝更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痛哭流涕，只有瞠目结舌还是老样子。

    「我要换班了，你要带便当回去吃还是怎样？」林蓝换回便服，拍拍他的肩问。

    「吃便利商店的便当？」

    「对啊。」

    「……妳家有菜吗？」

    「有一些邻居送的。」

    「那干麻吃便利商店的东西，妳在这里的生活方式还不是跟在台北的时候一样。」

    「你到底要还我什幺？你要待几天啊？」

    「三天吧。」

    「太久了吧！你不用上班吗？」

    「来度假啊。」张立斯拎起背包，起身等着她带路。

    一路上冷冷清清，拐了几个弯终于走到一间老旧的三合院。

    林蓝熟练的在黑暗中摸索开关，灯亮起的瞬间，一回头他就站在身后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你干麻？」

    「嘘……我是来还妳一个拥抱的。」张立斯轻抚她的髮，让她依在自己胸口，轻声说：「我都知道妳的傻瓜脑在想什幺，肯定是看着空无一人的老房子，想着北上念书那些年，妳阿嬷就是像现在这般独自一人守候，左盼右盼才盼到妳回来几天。就连她离世的消息也是别人通知妳的……妳在这里不走，是不是想偿还妳丢下她一个人孤独终老的罪？」

    林蓝没有回话，但热烫的温度渗进他胸口，沉默的泪水湿透一片，果然是被他说中了。

    出发前他甚至打赌，如果她挣脱这个拥抱，就代表不离开是因为真的不爱他，但是她没有挣脱，那就是另一种可能了……

    是她在触景伤情之后，带着赎罪的心情留在这，体会她老人家的寂寞与盼望，日日夜夜重複无趣而平淡的生活也没关係，因为她老人家也是这幺过完大半辈子的……有什幺好抱怨的？

    「她老人家不会希望妳这样过日子的……」张立斯没有阻止她越哭越烈。

    那年匆匆办完丧礼之后，她还得回去準备毕业报告，直到毕业后许多年，她都不敢回到这里，害怕面对这些自责和痛苦。

    半年前她才第一次站在阿嬷的坟头上香、除草，时光匆匆，她逃避了这幺多年，终于选择逼自己勇敢面对。

    但是她没想过正面迎接这些冲击会如此痛苦，在这里生活到处都是小时候的回忆和她老人家的身影，就连偶尔去市集也会听见街坊邻居谈论起阿嬷的过去。

    她笑着听完了故事，回到家的时候却泪流满面……

    「我…还能去哪……」林蓝掩面无助的哭喊。

    「让我照顾妳……」张立斯抬起她的脸，眼角漾起温柔的弧度，轻声说：「到我身边来吧，我似乎比我自己想像的还要爱妳，这是我当大厨以来第一次以度假为由请假，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浅浅笑着，把甜言蜜语般的话说得诚恳。他也是真的对自己的变化感到意外，毕竟这大半辈子除了家人，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如此费心挂念。

    他没有听到林蓝的答案，但是环上他腰间的那双手，已经足以让他扬起嘴角。

    有她的未来计画终于能开始转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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