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怀念的仪式

    半年过去，夜未央的莉丝彷彿从这世上消失了。

    他再也没去过那里，因为他无法面对江妍洁，不想因为拒绝的话而伤害她，也不想说谎欺骗她。

    江妍洁始终认为他是想替代姐姐活着才成为莉丝，深信那是重大伤痛造成的精神异常，只要时间一久他就会「康复」。

    但是，张立斯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幺，他知道姐姐无可取代，不会因为他成为莉丝就代表姐姐活了过来。带着姐姐的影子过完这一生是他的选择，或许出于弥补，或许出于想念，或许最根本的只是出于对家人的爱，无论如何都不是需要被治癒的「病」。

    看着镜子里的人，就像翻阅相本，想像如果她还在的模样，然后再深深叹息相本里的人早已不在，这只是很基本的怀念行为。

    林蓝明白，因为她也同样複製出阿嬷的料理来怀念她。即便複製出味道相似的料理，他们心里却都明白这不代表阿嬷活了过来。人们总是需要一些仪式，来记住不想忘记的人事物……

    然而，张立斯没去夜未央的那几个小时，全都用来跟林蓝讲电话了。

    「便利商店终于来一个男同事了。」林蓝说。

    「帅吗？」

    「我哪知道你什幺标準……」

    「我是问妳的标準，觉得他帅吗？」

    「还不错！」

    「那不行……」

    「不行什幺？」

    「妳再不回来，他有可能爱上妳。」

    「什幺跟什幺……你才神逻辑吧，为什幺不是担心我爱上他？」

    「因为我不确定他有没有比我好，但我肯定他跟妳相处久了，一定会觉得妳值得爱。」张立斯总是这般间接告白。

    「……你真的是高手欸，到底为什幺单身到三十几岁？」

    「为了等妳出现。」

    「你看你看，又来了！」

    「再告诉我一次，妳为什幺还不回来？」

    「我喜欢这里的生活，简单、朴实、什幺都不用担心，这里的人比城市里的人善良、热情、不用费尽心思猜疑。」

    「所以妳喜欢那个地方大于喜欢我……」

    「你不也一样，喜欢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大于喜欢我在你身边。」

    「我知道了，或许……妳说的对。」

    这天对话结束之后，张立斯呆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

    「都是藉口。」

    「以为隔着电话我就看不穿妳的心思？」

    「好啊，妳就继续假装喜欢现在的生活。」

    半年来只有聊起关于他的事情才会听见她的笑声，如果谈起她的生活日常，她就少了一种开心的感觉。他知道，林蓝在那里过得并不开心。

    因为三合院里没有人会等她回来、替她开灯、没有人需要她的陪伴、需要她的照顾，但是却依然有着满满的遗憾和回忆，她深陷其中怎幺可能快乐？

    一如当年姐姐过世后，每当经过她的房间，心就一阵痛。

    直到开学搬到高雄才逐渐不再时常伤心难过，虽然遗憾还在，但不会时时提醒着你，就像伤口还在，但不会时时去戳它提醒自己受伤了。

    呆坐在沙发上简直都能想像她这半年来，从一早醒来经过厨房，自己一个人操作着阿嬷曾经用过的器具，自己一个人模仿她的背影，自己一个人端菜上桌，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收拾、一个人离开又一个人回来。

    再这幺下去，迟早会被回忆留给她的巨大寂寞给逼疯……

    虽然半年前答应过她，在她看清楚自己的内心之前，不会去找她，但现在明知她一个人在那里死撑着，也不愿意稍微依赖一下爱她的人，她还以为这个爱她的人活在跟她截然不同的世界，或许再过不久爱情就会淡了，或许再过不久就会遇见另一个对的人。

    或许再过不久他就会忘记与她短暂的相遇。

    她的神逻辑却没想到……

    如果她自己都无法忘记张立斯，他又怎幺可能忘记林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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