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奕澈和淩紘赶到了那间小店，所幸两人都换下了朝服，穿上了平日的便服，路上的人也没觉得不妥，顶多知道他们身份高贵罢了，因此一路上也畅通无阻，没有造成骚乱。

    「有什麽事可以帮到两位的吗？」老板一脸谄媚地迎了上去。

    淩紘剑眉一挑，拔出随身的剑架在了老板的脖子上，「少废话，人在哪？」

    老板脸色煞白，「什……什麽人？」

    「方才你们这来了劫匪，有没有看见一个穿蓝色衣服的姑娘被带走？」奕澈冷冷地问到，他已经快失去耐心。

    老板见事情还没完全败露，只得连连点头，「有！有！他们往那边去了！」说着，指向了右边。

    奕澈马上跳上马，正打算扬鞭，被淩紘一把止住，「我看这裏不像遇到劫匪吧？」说着，又把剑推深了些，老板的脖子微微渗出了血，「自己说，还是让我杀了你问你的伙计？」

    毕竟是个贪生怕死之人，老板马上把淩紘和奕澈带到了翊璃的所在之地。

    翊璃已经冷得嘴唇发紫，这时门口被打开了，翊璃马上缩了缩，却是刚才叫老板出去的那把声音。

    「姑娘冷了吧？我来给你送张棉被。」那声音柔和地说道。

    翊璃见他手上真的有棉被，也就放鬆了些，随知道他也不是什麽好人，但还是说了声谢谢。

    「要谢我也可以啊，来，趁老板还忙着，让大爷来温暖温暖你！」那声音随即变得刺耳猥琐，向翊璃扑了过来。

    翊璃想躲开，身体却僵硬得动不了，就这样被压在了地上。翊璃的衣服被扯开，香肩微露，翊璃连忙伸手按住，袖子却也被扯了去，那男人欲一亲芳泽，翊璃连忙翻走，挣扎间，怀内的玉佩掉了出来。那男人看到那玉佩，稍稍怔住，还未来得及反应，翊璃便抓起玉佩，而那男人的后颈也受了一下重击，昏了过去。

    两个身影前后向翊璃奔来，在一旁的老板见状，欲到门口关上石门，困住三人。淩紘眼明手快地踢上他的后背，他的头撞上了石壁，也是晕了过去。

    奕澈则过去抱起了翊璃，翊璃视线渐渐模糊，她只听到那焦急的声音，让她感到安心，她微微放鬆身子，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奕澈马上抱着翊璃起身，向门口走去，让淩紘提起昏了过去的老板，「带上他吧，事情不是那麽简单……」

    淩紘心裏觉得好笑，当然不简单啊，仔细想想都知道是谁做的。不过奕澈现在一心在担心翊璃，哪还想得到这些。淩紘点了点头，拖着老板的衣领，随奕澈出了去。

    奕澈把昏迷的翊璃抱进了东宫，已经顾不得自己的髪髻已经散乱，衣襟已经染上灰尘。

    淩绮灵在淩云殿听到外面脚步匆匆，也探出头来看。看到翊璃脸色苍白躺在了奕澈怀中，手脚都软绵绵的垂下，心头不禁一紧。她连忙跑出来，「陛下，翊璃她……」「你先别问了。」奕澈打断了淩绮灵，连一眼也没看过她，直进了东宫，后面还跟随着脚步匆匆的太医们。

    淩绮灵垂下手，软软地靠在门边，呆滞地看着东宫的方向，接下来的好几个时辰都再也没动过。

    太医们进进出出，可全都是紧锁眉头，口中喃喃道：「怎麽可能呢……」淩绮灵连忙上前，「发生什麽事了？」太医连忙跪下，「参见云妃娘娘！恕属下无能，翊璃姑娘昏迷不醒，高烧不退，体内似被压抑住了什麽，属下试了不同疗法也全无好转……」

    淩绮灵一听，马上想起了什麽，推开门口的守卫，叫了一声在内室门口候着的淩紘，「哥！翊璃姐姐……只有你能救翊璃姐姐……」淩紘本来也是满心焦急，被淩绮灵这一喊，还有些困惑，可不到一会就明了了，连忙跑进内室。

    「陛下，请容臣一试！」奕澈犹豫了一会，也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无论是谁都该让他试一试了，晚一刻，翊璃便多了一份生命危险。

    奕澈让开了床边的位置，淩紘上前，轻轻握住翊璃的脉搏。翊璃的脉搏极为微弱，若有若无，淩紘闭上眼，良久才像下定决心般睁开，扶起了翊璃，在她背上点了几个穴位。

    一旁的太医再探了探翊璃的脉搏，鬆了一口气，「奇了怪了，翊璃姑娘的脉搏稳定了不少呢。」奕澈欣喜若狂，「你怎麽做到的？」

    淩紘起身，「陛下还是先看看翊璃吧，翊璃这几天高烧都不会退的了，但过几天就会自然而然地好起来，只是要好好照顾。」奕澈也没多问，只是说了句卿家们辛苦了，便一直坐在翊璃旁边，静静守护着她。

    淩紘抿着嘴，不动声色地握紧双拳，退了出去，顺势拉走了在门外踱步的淩绮灵。太医们也随之而出，一直琢磨着他是怎麽做到的，又暗叹自己医术不够高明，人外有人。

    淩绮灵让淩紘进了淩云阁，又支开了小韵，确认没有人在附近的时候，淩绮灵才开口。「哥哥，是不是发作了？」

    淩紘点点头，「我怕是控制不住了。那地方太阴冷，竟激发出那些药性来……」

    淩绮灵有些不安，「那……她会想起来吗？」

    「只希望她不会……我不想她活在痛苦之中。」

    淩紘喃喃自语着，尽管他没有过多的表情，却也掩不住他那不安的情绪。

    翊璃还没有睁开眼，奕澈只好替她掖了掖被子，手掌轻轻覆上她的额头，手心传来的依旧是一阵滚烫，奕澈不由得皱起了好不容易放鬆下来的眉头。

    翊璃似乎觉得太热，迷迷糊糊地掀开了被子，奕澈无奈地笑了笑，「你这丫头，都成了这样还不安分……」说着，又把她压在被子外的手提了起来，打算塞回被窝裏，却发现她的手紧紧握住了一样东西，露出了一点点翠绿，像是一块玉佩。奕澈心头一动，想拿出来看看，却怎麽也掰不开翊璃紧握的手，无奈只好放弃。

    翊璃的衣服还未被整理好，露出的肩膀让奕澈不禁有些尴尬，让奕澈更想快些替她盖好被子。奕澈将她的手微微托起，宽大的衣袖也顺势滑了下去，奕澈刚想替她整理，却又看见让他更为惊讶的事。翊璃的手臂上，刻画了一个小小的图案，乍看下去似是胎记，仔细一看，不难分辨出那是一朵细緻的三色堇。奕澈的手有些发抖，他轻轻放下了翊璃的手，眼神复杂地看向翊璃的睡颜。

    这个图案，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图案。他的父皇最喜欢在打败一个国后，把有关他们的一切都记载下来。而这个图案，他记得他曾经看过，那是其中一个国家的皇室标记，皇室的成员身上，都会有一朵三色堇。

    奕澈马上离开了内室，去了书房。他翻箱倒柜地找，终于找到了一本看上去还算崭新的册子，册子上，有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   --   羽国。

    羽国，是他的父皇最渴望得到的一个国家，也是父皇最后一个储心积虑，拼了命去战胜他们的国家。这场战争历史不算久远，是在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翊璃九岁……她的弟弟失蹤……」奕澈呢喃着，这一瞬间，他突然有觉得，是他的父皇害了翊璃一家人，让她和他的弟弟失去联络，让她年纪尚小便身处险境，而他们的见面，只是为了让翊璃得以复仇。

    奕澈有些心寒，但他也拼命说服自己这只是自己的猜测。他突然想起一个人，只有那个人，才能解答他现在的所有疑问。

    「参见陛下。未知陛下这麽着急召唤淩某前来，是为何事？是翊璃出什麽问题了吗？」淩紘有些着急，语气也不似以前般从容不迫。

    「是朕有问题，想问你。」奕澈语气虽淡淡的，内心却也是如同淩紘般的焦急。

    淩紘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有什麽事是我知道，而陛下不知道的吗？」

    「翊璃是羽国公主，你知道吗？」奕澈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

    淩紘不禁一颤，但也很快稳住，镇定地回答：「陛下是从何听来的？」

    「方才无意中看到她臂上的三色堇标记，根据父皇的记载，那是羽国皇室的标记。不过，我想知道的并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她来亦国的目的。」

    「什麽目的？淩某救下翊璃姐弟二人时，两人皆记不得发生了什麽，甚至连自己身份也不自知，能有什麽目的吗？」淩紘有些恼怒，恼怒在奕澈竟然知道这麽多，并开始怀疑翊璃，甚至自己也可能被怀疑了。

    奕澈稍稍鬆了一口气，「那麽，你一开始就知道她和她弟弟的身份？」

    「并不知道，淩某没有陛下如此的聪明才智，见多识广。」见奕澈问了这个问题，淩紘倒是鬆了一口气，至少自己还有辩解的余地。

    奕澈点头，倒也像是相信了他一般。淩紘怕翊璃身份有所泄露，也马上顺势说道：「陛下应当不希望翊璃记得她的身份吧？」

    奕澈想了想，倒也默认了淩紘说的话，「希望爱卿能将今夜的话保密。」

    淩紘低头应诺，缓缓退了出去，只是眼中的寒光丝毫没有减退。

    翊璃的昏昏沉沉的期间，思绪不断重演着一场灭亡。

    她看见了一个似是从未见过，却又异常熟悉的卧室，卧室裏，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正用他稚嫩的声音喊着：「姐姐，我们快躲起来，等会吓吓娘。」被喊着姐姐的自己拉着那个男孩躲到了床底下，翊璃知道，那是小时候的她和翊瑾。

    突然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还有一些人在大喊大叫着，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本来兴致勃勃的两姐弟突然害怕起来。

    门口突然被推开，一张模糊的脸跌跌撞撞地倒了进来，翊瑾弱弱地喊了一声「娘！」，那张脸连忙打住他，「……不要出声……要记得保护好弟弟……不要出来……不要出来……」后面突然出现了一把刀，狠狠地打断了那张脸的话。

    「不要……不要……」昏迷中的翊璃虽睁不开眼，却一直喃喃地说着这两个字。

    奕澈见完淩紘，从正殿回到内室，见到翊璃紧皱的眉头和红得不自然的脸，马上赶到床边，却发现她一点汗都没出，口中一直在喃喃自语，似是烧得迷糊了。

    「有我在呢……不用怕。」奕澈有些心疼，他虽不知道翊璃是不是梦见了什麽，他只知道翊璃的梦充满恐惧，而他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支撑着她。

    梦中，那个残忍的画面还未完结。

    那把刀的主人在瞬间也缓缓倒下，胸前有一个字，但翊璃模糊的视线不能辨认那是什麽字。两个身影随即闪了进来，栓紧了门，马上伏在那奄奄一息的身体旁，似乎是想救她。那身体缓缓抬起了手，抚上了其中一个身影的头，声音虽微弱，但翊璃却听到了一部分，「……救他们……床底下……报仇……」话音未落，那双手已经软软地垂落，似乎不会再抬起了。

    门外开始传来撞门的声音，翊璃和翊瑾被两双温暖的手拉了出来，一个男孩一手抱着她，一手抱着翊瑾，又示意旁边的那个小女孩上去掀开房顶的瓦砾，两人轻轻一跃，带着她和翊瑾离开了那个噩梦。

    「不要！」翊璃猛地睁开了眼，着实地吓了奕澈一跳，但奕澈也随即欣喜起来，「翊璃！你醒了？淩紘说你至少还要烧上几天，我以为……」

    翊璃刚从噩梦中醒来，什麽也反应不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奕澈，又想起是奕澈把她从那个地方救了出来，这才勉强起了身，虚弱地开了口：「谢谢陛下……救了我一命……」

    奕澈连忙扶着她躺下，却发现她的身子依旧是滚烫的，「怎麽还没好……我去叫淩紘！」翊璃马上拉住奕澈的手，「这麽晚了……不要麻烦紘哥哥了……既然紘哥哥说我至少还要烧上几天……那就等这几天吧……」

    奕澈眉头紧锁，「那，我这几天就在这陪你吧。」

    翊璃连连摇头，「江山社稷为重……」

    奕澈只好点头，替翊璃掖了掖被子，「再睡会吧，我在那边的藤椅上躺会，有什麽事就叫我。」奕澈转身，坐上了藤椅，缓缓闭上了眼睛，心裏却更是欣喜。至少，他可以相信这个女子并不是来害他的，至少，他也开始确定，他动心了。

    翊璃偷偷看着那藤椅上柔和的脸庞，方才内心的不安也一扫而空，心底那柔软的一角也早已萌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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