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心 (05)

    无心观两扇门重重关上，门外以惠廉为首，还有翠娥、唐叔和一竿子奴才丫头候着，人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若说惠廉可是既紧张又期待；若说翠娥可是既期待又欣喜；若说唐叔可是既欣喜又担心；若说一竿子奴才丫头，那当然是个个臭着脸，百般不愿。

    「哇…哇…」

    孩子的声音哭得响亮，即便是站在无心观门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惠廉迫不及待地推开无心观的大门，身后的人也跟着鱼贯而入，只见产婆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咯咯笑着藏不住喜。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是个小世子，小世子吶。」

    产婆抱在怀里的孩子，惠廉连见都不见一眼便直闯床塌，见古梅安好，惠廉才鬆了一口。惠廉坐在床沿，一手握着古梅，一手轻轻拭去古梅满额汗水，苍白的脸庞似是耗尽很多力气，惠廉看着不捨，却也只是静静候着古梅醒来，不发一语。

    翠娥抱着孩子进入床阁，想换手给惠廉抱抱，又见惠廉一心望着古梅，便也作罢。

    「王爷瞧瞧世子吧，梅夫人疲倦，还得睡上几个时辰呢。」

    惠廉不转头，听着孩子哭闹怕吵了古梅，便挥挥手要翠娥退出床阁。

    「我不急，待梅儿醒来，我再同她一起看世子吧。」

    所有人都退下了，无心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惠廉能听见古梅规律的呼吸声，那一来一往的气息，平静地似再无害。惠廉想起和古梅初遇之时，冷着寒霜片片，古梅对着红豆喃喃，只觉孤独，如今有惠廉相伴，嚐遍了红豆粒子熬煮的相思，是否苦都苦尽了，也该换一世平淡了。

    惠廉几个时辰都没阖眼，盼着古梅醒来，古梅一睁眼就看见惠廉倚着床柱，手心里暖暖的，是惠廉手掌的温度。古梅浅浅一笑，里头包含了太多心思，惠廉也笑着回应，再无别所求。

    古梅撑着孱弱的身子起身，偎在惠廉怀里「是男孩还是女孩？长什幺样子呢？我希望他能长得像你多一些。」

    惠廉的侧脸磨着古梅的髮丝，淘气道「是个世子，这样子嘛…还没见上一面，所以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若是世子像我多一些肯定是好事，若像妳这般美貌，就怕倾得男人心。」

    「又在胡说。」

    「我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朔定，我的梅觉得如何？」

    古梅的口中细细唤过朔定无数次，然后笑着点头「爹给孩子起的名字，哪里有不好的。入冬之季，喜获朔子，好比朔豔公主也在冬季出世，朔居王不也有个朔字，一家子都在朔季里相遇了，多美好。」

    惠廉摇头「这朔字可不是这样用的。不过梅儿倒是说得好，入冬之季，喜获朔子，可我只想朔风定无期，若是朔风一直吹着，梅就不谢。」

    古梅感念惠廉总有心，不论什幺都将她往心上搁，眼眶热着，嘴角扬着，这喜悦太过丰满，彷彿塞满了无心观，任手在空中摆动，也能闻得一番香甜滋味。

    「凭它是什幺梅都会有谢期，不知惠廉在哪见过从无谢期的梅？若真有此梅，那你得带我去瞧瞧才是。」

    古梅挤眉弄眼想逗弄惠廉，不料惠廉却一脸正经，抓住古梅的手便往他的左胸放，古梅的手随着惠廉的心跳噗通噗通地上下浮动，一双眼睁睁地望着惠廉，不知道惠廉的举动有何意义。

    惠廉眉弯嘴扬，满是温柔目光「这梅在我心窝里从无谢期，朔风盘旋廉王府，令这梅日日飘香，只为惠廉。」

    乳娘抱着朔定正要前往无心观，这都还未到门口，朔定宏亮的哭声便遥遥传入了无心观内，小世子哭得如此有精神，想来是身强体壮，若非是个不用双亲操心的汉子，那便就是个无乱不做的淘气包，惠廉和古梅皱着眉相视而笑，廉王府往后不仅日日飘香，还能日日热闹。

    *    *    *    *    *

    皇上在偏殿里来回踱步，一刻都停不下来，李公公在一旁望着皇上来来往往的身影，两眼昏花不说，就连脖子都该扭着了。

    不久后，便见惠廉踏进偏殿，手里还抱着裹着被毯刚满足月的朔定。

    「臣弟给皇…」

    惠廉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皇上拦住。

    「免免免，快给朕瞧瞧。」

    皇上伸手就抱过惠廉手上的朔定，朔定裹着被毯只露出一张小巧的脸蛋，圆滚滚的双眼只管盯着皇上瞧，一会儿吐舌，一会儿抿唇，模样甚是可爱。皇上熟练地一手抱着朔定，一手轻抚着朔定的额头、眉头、脸颊，还有小小的下巴，眼神里满是溺爱。

    惠廉倒是悠哉，一屁股就往塌上坐，还饮上一杯热呼呼的茶，觉得皇上哄着朔定的样子很是有趣。

    「皇兄这样宠爱朔定，怕是宫中阿哥公主都该吃醋了。」

    皇上欣喜掩不住「这孩子长得真好，像残香，甚美！甚美！」

    惠廉不满地绷着脸「照皇兄这幺说，若是朔定长得像臣弟，不就是长坏了？」

    「哈哈…不坏不坏，朔定不管是像七弟或是像残香，朕都喜欢。」

    「臣弟记得秦妃娘娘的产期不远，到时候又给皇兄添一个阿哥或是公主，皇兄肯定高兴了。」

    一论起秦妃，皇上竟板起脸孔「秦妃的孩子，朕不要也罢。」

    惠廉虽不喜秦妃，但听皇上口出此言，倒也意外。

    「皇兄这话若是给太后听见了，恐怕又该闹得宫中不得安宁了。」

    「七弟和残香上回走得仓促，宫中之事朕也略有所闻。母后说话尖锐，秦妃趾高气昂，七弟和残香该受不少委屈了。」

    惠廉耸耸肩，并不为此事难受「皇兄还会替臣弟和梅儿抱不平，我俩就不觉委屈了。不过若非梅儿千万交代，非要臣弟带朔定进宫见皇兄，臣弟还真真不想进宫。」

    朔定裹在被毯里的小身子正扭动着，不时还发出咯咯的笑声，朔定一笑，皇上也跟着笑。

    「这孩子瞧着朕儘管笑着呢。」

    惠廉走到皇上身边，掐了掐朔定的小脸「傻小子从小就知道讨好皇叔有好处拿呢，若是皇叔高兴，不知道该赏几座城池给朔定了。」

    「朔定若真喜欢，朕定都赏给他。」皇上眼神一转，又添几分落寞「不过朕瞧这笑，怕是朔定知道朕被他娘亲拒绝多回，在取笑朕呢。」

    惠廉向着皇上拱手作揖，难得谨慎「臣弟不曾见哪个女子让皇兄如此倾心，皇兄待梅儿好，疼惜梅儿，臣弟都清清楚楚，也都万般感激，只是…」

    皇上挥着手，阻止惠廉。

    「行了，你若再继续说下去，便分的太清楚了。」皇上把朔定放回惠廉的怀里「一家子怎幺论，总还繫着情，朕能同你们为一家便足已，不求太多了。」

    皇上的话说得风轻云淡，不着一丝痕迹，惠廉无话反驳，也不想反驳。惠廉与皇上纠结于古梅太多，纵然朔定已经出世，也不可动摇皇上对古梅的心意，惠廉对此只觉厌倦，可也不想再与皇上争论这无解的难题，再也不想。

    一抹嫣红扣心弦，

    弦断没声为红颜，

    红颜飘香淡如许，

    不知笼中心不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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