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03)

    古梅躺在床上，大夫正在替她诊脉，翠娥坐在一旁候着消息，身后还跟了不少丫头，唐叔则是不停地来回踱步，就怕古梅的身子有什幺不适，待惠廉回府便难以交代。

    大夫一起身，无心观里人人都盯着瞧，只见大夫走到翠娥面前，作揖鞠躬，满脸笑意。

    「恭喜王妃，梅夫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廉王府要添喜了。」

    此话一出，唐叔是高兴得手足舞蹈，嚷嚷着要派人去通知王爷，三步併作两步就这样离开无心观。翠娥则是盈盈笑得欣喜，还询问大夫一大堆有关照料古梅身子的事，几帖药方子、几味补身食材，通通都整整齐齐地写在纸上，一样都没漏下。

    跟着翠娥到无心观的丫头们，听到古梅有孕的消息，一个个瞪着双眼，你瞧我我瞧你，没有人有喜悦之情，反而脸色沉重，蹙着眉头，对古梅的厌恶更加深厚了。

    送走大夫后，翠娥便往床边坐，她拉着古梅的手，又抚又摸，眼里满是关爱。

    「没想到妳进王府才不过数月，就要给王爷添子了，这王府往后可是越来越热闹了，王爷若是得到消息，肯定会高兴得马上赶回王府的。」

    古梅知道自己有孕，下意识地伸手护着那看似平坦的肚子。这人生一路走来风波不断，古梅不想自己也能有迎接这种日子的时候，那些酸涩苦楚混入了喜悦里，五味杂陈，古梅无法用言语诉明，只是任由眼角一阵湿润，脑中思绪万千。

    翠娥瞧着古梅不发一语，神情呆楞，觉得古梅的反应有趣，不禁失笑「孩子来日若是出世了，我定要跟他说说，他娘亲初闻有孕之时的模样有多逗趣。」

    被翠娥这幺一调侃，古梅才回过神，赶紧起身「奴身失礼了，还望王妃恕罪。」

    翠娥安着古梅的身子，要古梅好好躺着「刚入府时，我当妳是不习惯，也就不多说了，如今妳都要给王府添子了，就别再跟我这幺多礼了。妳可是我们廉王府的人，同是一家子，说话就简单些吧。」

    「是，奴身明白。」

    「还唤自己奴身，这哪里是明白呢？」翠娥眼见纠正不了古梅，就笑着作罢「无妨无妨。我一会儿到膳房去瞧瞧有什幺食材，让老厨子给妳做几道清淡营养的菜。那味道和口味偏重的菜色，短时间内就通通不要了，待妳呕吐的情形好转些，若妳还想吃，我再差人给妳备上。」

    「奴身不敢劳烦王妃，膳房的菜样样都好，老厨子给备下什幺，奴身同大家一起便是，无需特意準备。」

    「一点都不劳烦，王爷把事都抢去做了，这些日子王府倒也清闲。」翠娥悄悄靠近古梅，皱眉嘟嘴一副可怜模样「妳都不知道，我成日闲得发慌呢。」翠娥语气一转，又笑弯眼眉「这下妳有了身孕，我正好能照顾妳，这样我不但不会无聊，王爷也会更放心，不是吗？」

    古梅不好一再拒绝翠娥的好意，便点头允诺「那就有劳王妃了。」

    翠娥望了望无心观内，却不见一个奴才丫头侍奉古梅，便知道这帮奴才丫头又该使坏了。

    「府里的奴才丫头一个个都不上心，以为这廉王府只有王爷和王妃，就不把妳当主子了？回头我再好好教训他们，看他们还敢不敢。」

    「王妃多心了，奴身只身一人惯了，若太多丫头在无心观里候着，怕是不自在呢。唐叔偶尔会来替奴身张罗，说真的，奴身这样便足已，什幺都不缺。」

    翠娥知道古梅是在替下人们说话，要是和古梅争论，硬要替她出头教训下人的话，古梅肯定会感到为难的，这事儿翠娥就姑且不管，但也牢牢搁在心头上，奴才丫头只是犯懒或别有心思，闹点脾气倒也不至于做出伤害古梅这等离谱的事。

    既然古梅已经嫁入廉王府，翠娥就想着要古梅过得安好，只要古梅好，惠廉便会好，整个廉王府都会好。

    「好吧，妳都这幺说了，若我执意让人服侍妳，倒惹得妳不舒心了。这有孕的人呢，就是得开开心心的，这样来日诞下的孩子才会健康。」

    「王妃说的是，奴身会记住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桌上便摆满了梅果、蜜饯，还有那酸果茶也重新泡了一壶搁上，翠娥一听闻古梅嗜酸，便马上差人到市集上大肆购买酸食，就怕把府里的粮仓搁满了，全府的人都得跟着食酸多日才消化得完。

    酸味满溢的无心观，有两个女子用笑声欢欢喜喜地期待孩子的到来，只是古梅一路辛苦透彻，心里总是带点不安，这个孩子的出世不知是福是祸，身为朔居王的孩子，皇室的一份子，是否能平凡安稳的度过一生？

    *    *    *    *    *

    阳光照拂无心观多时，都已暖烘了屋子，再多一些便嫌闷热了。

    古梅这时辰还枕在床上，自前几日得知怀有身孕，一夜夜下来都难以入睡，总得熬到天微亮，鸡鸣鸟叫之时，眼皮子才乏得不得不闭眼，沉甸甸的身子才肯鬆懈罢休。

    这宽大的床铺，即便有惠廉与古梅相依，还是略嫌过大，何况惠廉不在王府，古梅一个人挨着这张床，空旷处怕是积满了相思，每一翻身辗转，都扬起了无数思念，若是长夜漫漫，相思如尘布满身，望君归，何时归。

    「望君归，何时归…」

    古梅在睡梦中喃喃，丝毫没有察觉惠廉踏进了无心观，而且正往床塌步步靠近。

    惠廉收到唐叔捎来的消息后，连忙收拾手边的工作，不花几日便赶回廉王府，如今眼见古梅就在他面前，惠廉只是抚着古梅削瘦的脸庞，猜想古梅肯定是因为怀有身孕吃了不少苦，目光里尽是心疼与不捨。时间走得缓，惠廉总想叫醒古梅，却又不忍心；想耐心候着，却又等不到古梅起身，索性也爬上床，拥着古梅一起挨着睡。

    古梅的右臂被压得麻，想要翻身却动弹不得，还有脖子也枕得疼，怕是这枕头用了数月，已经不中用了。古梅缓缓睁开眼，想先活动发麻的右臂，转头一瞧，却看见惠廉正盯着她，一双眼巴眨巴眨，一抹笑露出齿白，一副好心情的模样。

    「惠廉？」

    古梅侧过身，伸出两只手就在惠廉的脸上瞎摸乱捏，就像是要确认眼前人真真是惠廉才肯罢手。古梅停下手的那一刻，眼眶里涌出了热泪，双手一缠，环住了惠廉的颈间，那拥抱紧紧的，就怕惠廉又会从无心观溜走。

    惠廉轻抚着古梅的背，嬉皮笑脸就想逗逗古梅「我听说廉王府有喜事就赶着回来了，怎幺一回府就见我的梅哭成这样？难道是怕我以后就宠着孩子，不宠妳啦？」

    古梅被惠廉这样一逗，也止住了泪「才不是，以后可是我宠着孩子，不宠你了。」

    惠廉皱着眉「那可不行！我得想想法子。不如就早些给孩子挑个夫婿或妃子，让他搂着自己的夫君或爱妃，别老是搂着我的梅。」

    「胡说一通。」

    古梅被惠廉的说法惹得又好气又好笑，多日来的相思忧郁早已烟消云散，没有什幺能比惠廉一笑更令她开心的事了。

    惠廉洋洋得意，打定主意觉得这方法就是可行「这哪里是胡说，我可是认真的。」

    「对了，王妃曾向我提过进宫的事，说我们大婚已过数月，都还未进宫觐见皇上，正巧又怀上孩子，不如就趁这机会进宫，向皇上报喜。」

    惠廉满是犹豫，一张脸还埋进了古梅的颈边「我不想。」

    古梅闻着惠廉淡淡的髮香，脸颊轻轻地磨蹭着「为什幺不想？」

    「皇兄对妳有意，若不是当日他鬆手放妳出宫，我根本就无法迎妳进廉王府。你们能不相见就不相见，怕一相见，皇兄改变了心意，又想起册封一事。」

    古梅笑着安抚惠廉「从未听闻哪个皇上会册封王爷的小妾为妃，况且皇上曾说过，若我不肯，他绝对不会强求。你若是怕皇上对我有意，那也该想想我是否有意。」

    惠廉还是埋着脸，不肯抬头，像个孩子耍着性子「妳有意也不行，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我们若不进宫觐见皇上，怕是该让百姓们说话了，说朔居王无礼、说梅夫人无礼，说不准将来我们的孩子也得落人口舌，无故被人数落一番。」

    「知道了。」惠廉抬起头，一脸不甘愿「见皇兄是一定会见的，但再等上几个月吧，我听唐叔说妳初有身孕，这身子闹得厉害，进宫一趟得劳心劳力，我怕妳撑不住。我会先给皇兄上个折子，所有的情况都细细说明，也会告诉皇兄过几个月再进宫，这样总行了吧？」

    「当然行。」

    古梅握着惠廉的手，手掌的温度相互窜着，暖了人，也暖了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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