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01)

    苦心等候天未明，梅枝承霜雨露歇。

    似想抚去雪中伤，不料情坚碎无痕。

    夏季从皇宫里带走了一些东西，像是燥热的暑气，满室的花香，树上的知了，还有微笑的古梅。皇上的案上依旧积满了许多奏折，每每烦闷之时，皇上总会拿起惠廉上奏的折子，一遍又一遍地读着，然后卸下心里的沉重，发出轻盈地笑声。

    「李禄生，你瞧瞧这个朔居王给朕上的折子，大婚之喜不能常常来请安就罢了，还要朕切记没事千万别召他进宫，因为他肯定是要抗旨的。」

    李公公在一旁见皇上笑得开心，心里头也愉悦「奴才听闻，朔居王大婚之喜是全城同欢，朔居王得照料百姓，定是忙得不可开交，想来是怕皇上替他烦心，才这般跟皇上说笑。」

    「也是，多日来也就这幺一封折子，连给朕的折子都没时间写上，此时若要他进宫，那就是朕为难他了。」

    「奴才想皇上是多心了，朔居王若是知道皇上这一封折子看了上百遍，对朔居王如此念想，朔居王还能不赶着进宫觐见皇上吗？」

    其实李公公也明白，皇上哪里是心繫朔居王，只是想从那翻透的折子里找些蛛丝马迹，看看有没有关于古梅的一言一句。皇上是个君子，纵使心意再满、权力再大，也不能觊觎王爷的妾室，何况古梅和惠廉两情相悦，廉王府一直是古梅嚮往之地，如今也真的成了她的归处，皇上也就放心了。

    「李禄生，去永宁宫。」

    「嗻。」李公公向着门口大喊「备驾，永宁宫。」

    古梅出宫后，皇宫里也纳了几位新的妃子，但皇上就是不曾将永宁宫赏赐给谁，还有语花阁，修缮好了之后就一直空着，里头的摆设也一如从前，皇上偶尔想起便会到阁中泡壶茶，可明明备上两个杯子，一壶好茶却只有皇上独享。

    才到永宁宫不远处，就看到一个身着披风的女子在宫门走动，仔细一瞧面容，皇上才想起，这不是一直跟在古梅身边的青儿吗？

    青儿见皇上连忙跪下磕头「奴婢给皇上请安。」

    「快平身吧。」皇上伸手扶起青儿，一脸期望「今日进宫所谓何？残香也同妳来了？」

    「梅夫人在廉王府，今日只有奴婢一人进宫。」

    皇上有些失望，但也依旧笑笑「那进宫所谓何事？不会是忘了主子已经嫁入廉王府，还到朕的永宁宫找人吧？」

    青儿被皇上一逗，也笑了「梅夫人给奴婢许了户好人家，过不久奴婢就要出嫁了。奴婢从小在宫中长大，受到文嬷嬷不少照顾，今日是来给她捎个喜，顺便瞧瞧大伙过得好不好。」

    「在朕的皇宫还能过得不好吗？」

    青儿吓得低下头「奴婢不敢，只是奴婢嫁为人妇后，离开了廉王府，就再也不能进宫了。」

    皇上的目光停在青儿的手上，看着那一大把紫里透着白的花束，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是梦魂花？妳要这花做什幺？」

    青儿一听便把花束扬起，递到皇上面前「奴婢不知道这是什幺花，只是刚刚路过骆妃娘娘宫外，见这花儿被连根拔起，丢弃在草堆里，看着这花漂亮，想着若是不要的，那奴婢就也拿来赏一赏。」

    「这花不好，别带在身上，让李禄生处理掉吧。」

    李公公接过青儿手上的花，也露出和皇上一般皱眉的表情，似是这梦魂花不太讨喜。

    「奴婢还想着这花儿的味道熟悉，原来从前语花阁也栽种着。」

    皇上的眉头锁得更深了「语花阁有梦魂花？」

    「是阿，还是皇上特意差人给种的，那公公还说一定得种在大门口通风的地方，那风一吹，才能把花香给吹入语花阁，语花阁就能满室清香。」青儿的头一偏，有点苦恼「只是那梦魂花种了之后，不知道为什幺，梅夫人每每坐在门前喝茶，总坐不住半刻钟，便喊着身子乏，躲到塌里睡了，奴婢若陪着梅夫人在语花阁待上一整天，也老觉得不清醒。」

    「朕差人去种花之事，是在语花阁失火前几日，是吗？」

    「是阿，大概是在语花阁失火前四、五日的事。」青儿想起语花阁大火，又是满脸愧疚「失火那日，梅夫人肯定也是觉得身子乏，再加上脚伤不适，才会窝在床塌里，这火一烧，床塌离门口离的远，浓烟不停地灌进去，当然得伤身子了………」

    青儿说得哽咽，皇上只是拍拍肩安抚她。

    「行了，残香现在不也挺好的。宫里的事若办好了，就早些出宫，残香还在廉王府等妳回去吧。」

    「皇上惦记梅夫人，奴婢会转告梅夫人的。」

    青儿懂得皇上的心思，皇上那一声声残香轻轻唤，怎幺也改不了口，眼神里的期盼和失望一转一换，全都清清澈澈。如果连这点情意的託付，青儿都不能带到古梅身边的话，那幺皇上又还能寄望什幺？

    送走了青儿，关上永宁宫的宫门，又是皇上该回到主殿批奏折的时候了，回程的路上，皇上板着脸，声音冷的骇人。

    「李禄生，朕何时差人到语花阁种梦魂花了？」

    李公公吓得一身冷汗直窜，连回话的声音都抖得厉害。

    「回、回皇上的话，奴才、奴才真真是不记得有这样的事。骆妃娘娘平日疯叫的厉害，专门栽花的奴才们都知道骆妃娘娘能成日安稳睡下，都凭皇上特意种下的梦魂花，只是这正常人若是长日闻着梦魂花的花香，只怕得头昏脑胀、神智不清了。若没有皇上下旨允许，宫中其它地方是绝对不能栽种梦魂花的。」

    「那就给朕好好地查，到底是谁冒用朕的名义擅自到语花阁种下梦魂花，一定要查个清楚明白。」

    「嗻，这事奴才会好好办。」

    李公公允诺后，皇上只是一声不吭地闷着，经过平心湖时，又停下伫立，想起古梅落水的情景，历历在目，那祸首平心亭还直挺挺地立着，只是亭中空无一人，已经没有古梅赏着湖面的落花。

    「李禄生，以后宫中女子的衣裙下摆全给少个两吋，就连皇后妃子也一併遵守，还有那平心亭得再多个围栏，免得又有人落水了。」

    「嗻，奴才谨记照办。」李公公的眼神闪烁，透着几分不安「奴才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但说无妨。」

    「皇上如此谨慎，是怕落水意外再发生。可…梅夫人落水一事，奴才细想，恐怕不是意外。」

    晚风抚过平心湖面上，不料风劲过强，竟也激起不少涟漪，空中落花无数，旋着风不停地打转，一圈一圈，一回一回。

    李公公的话穿过了皇上的耳，也刺进了皇上的心，回想当日若是分秒差池，古梅早就葬身湖底，而这皇宫里无数人，无数双眼睛瞧着，无数人心不见底，是皇上的宠爱害古梅屡次深陷困境吗？古梅无名无份竟也能引来杀机，这是皇上始料未及的。

    试问是谁，非要梅残枝，破碎一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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