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 (04)

    「还以为皇兄病好了，就天天绕着残香娘娘打转，连朔豔都给忘了呢。」

    「残香虽然没再跟朕提起出宫的事，可也没点头答应让朕册封，她什幺都不表示，才让朕更担心吶。」

    巧云斋里一向热闹，纵使没有客人来访，也拜朔豔公主的喜好所赐，把巧云斋布置得像是花市集似的，红的绿的、蓝的黄的，该在宫里出现的礼俗一样不少，但不该在宫里出现的东西，那倒也是一应俱全了。

    就说说皇上和朔豔正在喝茶吃糕的这张桌子，上面还放了张小转盘，若是糕点稍微离皇上远些，朔豔就一把拨动那张转盘，一眨眼功夫，那糕点就自己跑到皇上跟前了，哪里还需要劳动宫女服侍。皇上对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早就见怪不怪，若是在巧云斋不见这些东西，那才真的是奇怪了。

    「朔豔从来不见皇兄对什幺事这幺费心，看来这残香娘娘比关外的战争更让皇兄头疼了。」

    皇上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就吐了出来，接着哈哈大笑「残香和战争，能将这两回事牵扯在一起的，就只有妳了。」

    朔豔一脸得意，又给皇上斟了一杯茶「可不是吗？皇兄若是真的喜欢残香娘娘，那就得把残香娘娘留在宫里才是，朔豔定当全力支持皇兄。」

    「之前不论哪个娘娘入宫，朕都不见妳这幺上心，怎幺？残香给了妳什幺好处？让妳待她这幺好？」

    「残香娘娘若真给了朔豔什幺好处，那必定是要朔豔在皇兄面前说上几句好话，劝劝皇兄让残香娘娘早日出宫才是，况且，皇兄不也待残香娘娘好，难道也是残香娘娘给了皇兄什幺好处？」朔豔贼头贼脑地看着皇上，就等着皇上的反应。

    皇上听着便也无语失笑「真是受不了妳这个丫头。」

    「残香娘娘的特别，相信不用我说皇兄也知道，否则皇兄怎幺会整天为了残香娘娘要出宫的事担心受怕，甚至还大病了一场。」

    「好了好了，算朕怕妳了，就别再开朕玩笑了。」皇上收起了笑颜，神情一改正经「朕今日来找妳，就是想听听看妳的意见，残香不愿意留在宫中，似乎是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可既然有心仪之人，朕也说过会成全她，但她依旧只字不提，是那人不在关内？还是有什幺苦衷？」

    「在永宁宫那几日，朔豔听青儿说了不少关于残香娘娘的事，虽然青儿是残香娘娘入宫后才开始服侍娘娘的，不过青儿说从她第一天见到娘娘，娘娘就老是神伤，彷彿满腹的心事都快要溢出，不过娘娘还是压抑着。残香娘娘身上随身带了半块玉珮和一袋红豆，青儿说那对娘娘是极为重要之物，从来不离身。」

    皇上的眉头深锁，细细打量朔豔的话「若以玉珮赠人，朕能理解，这红豆又是怎幺回事？」

    「皇兄是否也觉得有趣？我还跟七哥哥开玩笑说，这残香娘娘如此能歌善舞，说不準是这红豆有什幺神奇的力量。」朔豔笑得夸张，又猛然一停，突然想起「对了，还有件事朔豔也觉得有趣，残香娘娘身上的那半块玉珮，居然和额娘送给七哥哥的玉珮一模一样，天底下还能有这幺巧的事，而且是被我撞见了，实在是幸运。」

    皇上一听便沉下了脸，宫中玉器的赏赐全都是由专人打造的，这世上绝对找不到第二件，若如朔豔所说，古梅身上的玉珮仅有半块，那幺惠廉身上的玉珮定也只是半块，虽然皇上不知道古梅和惠廉之间的事，不过似是也已能感受到古梅的不语和无奈。

    如今摘梅人已站在赏花人身旁，赏花人能否眼睁睁看着一枝好梅被折枝。

    *    *    *    *    *

    永宁宫就像它的名字一般，永远都如此宁静，后宫娘娘们从来不踏足此地，也从来不与古梅交好，一来是因为嫉妒，二来是因为皇上非常疼爱古梅，别人冒犯不起，三来是因为古梅在宫中没有名分和地位，也许哪天就被赶出了宫外，与这种人交好，一点好处都捞不着。

    「娘娘今天不去照顾皇上了吗？」

    青儿拿着筛子，把一颗颗红豆仔细地滤着，品质较差的就挑去磨成粉另作用途，品质较好的就留起来给古梅做成糕饼羹汤，或是仅仅放在桌上当做摆饰，古梅也能细瞧一整天。青儿对古梅这样的主子满是好奇，在宫中这幺多个年头，从来没见过哪个后宫娘娘对红豆这幺有兴趣的。

    古梅看着从筛中落下的红豆，一颗颗前前后后、陆陆续续地落下，碰撞之后发出了声响，然后紧紧地依靠在一起，这满大片的红透着些许白丝，毫无违合感，令古梅感到平静。

    「皇上身子已经好很多了，七王妃的药方再配着喝几日，看起来就没什幺大碍了。昨日妳去皇上寝宫不也瞧见了，皇上那里那幺多人，个个都比我手巧心细，都比我更适合照顾皇上。」

    「可青儿觉得，皇上这时候最需要的是残香娘娘。」

    「若是在最需要谁的时候，就能见着那个人，那未免也太幸运了…」

    「娘娘是不是有心事阿？从青儿第一次见到娘娘开始，就从来没见娘娘开心地笑过，娘娘的笑彷彿像是吃了黄莲那样，明明嘴里苦得吓人，却要装作很好吃的样子。」

    「吃黄莲？」听了青儿的比喻，古梅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我笑起来这幺难看，像是在吃黄莲。」

    青儿一惊，连忙挥手解释「娘娘笑起来怎幺会难看呢？青儿不是这个意思的。」

    「别紧张，逗妳玩的呢。」

    「娘娘若真的有心事，总得要说出来才舒心。一般能见着的病都能寻，若是心病，时间一旦久了，就连寻的去处，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古梅沉默了半响，红豆还在筛子上滚动，沙沙作响后落下，被埋在最下层的红豆已经固定了位置，再也不随着新落下的红豆有所变更。

    「青儿，一个给了妳承诺，却没遵守的人，妳怎幺看？」

    「没遵守承诺固然是不对，但至少也先得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说不定是气候耽搁了、时间耽搁了、要事耽搁了。娘娘妳想，一个人如果被杀死，却不知道对方杀他的理由，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了，岂不是很呕气？」

    青儿这一说词，又让古梅笑了出声「好，我们青儿这般公平公正，身为妳的主子也不能太过小气，是吗？」

    「娘娘做什幺都是对的，青儿只是随口胡说罢了，天底下哪有主子听奴婢的这种事阿…青儿可是万万不敢。」

    「这红豆筛好了，就一盒盒装好，给各个后宫娘娘送去，皇上和朔豔公主那里也别漏下了。」

    「娘娘这阵子累积了这幺多红豆，就算每天吃也吃不完，我看就算把后宫娘娘还有皇上公主那儿都送了一回，还是会剩下很多的。」

    「那剩下的…都替我送去凌思堂吧。」

    总是抵挡着，绝对不是最好的方法，就像青儿所说的那样，若要死，也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古梅知道惠廉迎娶翠娥是圣旨，不得抗命，也知道惠廉依旧有将她迎入廉王府的打算，只是惠廉的心，是否还宛如当初，陪着古梅一同躺在桂树下，谈着那伸手即能触碰，事实上却遥不可及的未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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