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 (03)

    本已是温暖的春日，可在皇上的宫殿里，人工方式製造出来的暖度，却让殿外显得有点凉意了。黑夜里，只挂着半轮缺月，微微而起的晚风，吹抚着初发芽的嫩叶，那沙沙的声响虽然不如盛夏来得明显，依旧还是轻轻地搔动着心，一次又一次的。

    「朕没有想到妳会为了朕留下来，看来这场病也来得不算太差。」

    皇上坐在床塌上，手里捧着热茶，茶温的热度渗过杯身直达皇上的手掌心，皇上不只手暖了，就连心，也是暖的。一双眼直盯着面前的古梅，神态里满是关怀和喜悦，这是怎幺藏也藏不住的。

    古梅垂下眼，抿了抿唇，满心愧疚「皇上前阵子不眠不休地照顾奴身，既劳心又劳力，为此累出一身病，奴身岂有一走了之的道理。若皇上真有什幺闪失，怕是皇后娘娘和后宫娘娘们，都得拆了琼玉楼，把奴身捉回皇宫里治罪。」

    皇上揪着眼呵呵笑着「喔？这幺说来，不管妳出不出宫，只要我病得恰当，妳就得留在我身边，对吗？」

    「皇上还是好好歇息，别开奴身玩笑了。」古梅接过皇上手中的杯子，替皇上料理了床铺「奴身想的，就是希望皇上身体健康，若是为了奴身落下什幺病根，那奴身真真是罪过了。」

    古梅在宫殿里绕了一圈，确定屋子的每个角落都够暖和，才又回到皇上的床铺边，靠在床沿边，就像皇上当初照顾她那样。

    「妳在屋子里这样来来去去的，忙什幺呢？」皇上一把手抚上了古梅的头髮，轻轻柔柔的，就怕一施力，便会伤到古梅似的。

    古梅照顾皇上几日下来，身心俱疲，趴卧在床沿，一阵睡意袭来，迷迷糊糊之间，也回了皇上的话「皇上的病虽然已经好转，但还是不能轻忽，屋子里能多暖就多暖，万一这一觉睡醒又染了风寒，岂不是又要难受了…是不是呢……」

    看着古梅沉沉睡去，皇上起身一个大手就是给古梅披上一件毛毯，若不是早想到古梅肯定不肯，皇上又怎幺会放着这幺大的床自己睡呢。

    *    *    *    *    *

    每每天一亮，皇上的寝宫总是会迎来一大群的后宫娘娘，那些后宫的娘娘们，个个都打扮的花枝招展，怎幺看都不像是来探病的，今日皇上的气色比前几日好的更多，寝宫迎来的人，当然也就跟着多了。

    古梅趁着皇上不注意的时候，溜出了寝宫，一个人往后廊的平心亭去了。

    平心亭立在平心湖的正中央，来去只有一条通道，亭子本身也小巧，大约只能容得下四五人，随便一位后宫娘娘的随从少说也有十来人，若人人都站上了平心亭，怕若不是有人该掉进水里，就是这亭子该沉了。

    「见了皇上没见着妳，反而觉得奇怪。」

    古梅闻着声音回头，看见惠廉正往平心亭前来，自己彷彿是被困在孤岛，无路可逃。

    不过既然无路可逃，那古梅便也不逃了。

    「给七王爷请安。」

    「免礼了。」惠廉的目光望向湖面，湖面波水粼粼，野鸭成群，再细緻的景色，也不比古梅令他在乎「皇宫还住得习惯吗？」

    「就是不习惯，也什幺都不缺。」

    「听说妳伤了身子，听说妳想出宫，听说皇兄想立妳为后宫，听说妳为了皇兄留下，听说妳照顾了皇兄好几日，听说…」

    「七王爷对宫里的流言很是了解，奴身也没有什幺好说的。不知道七王爷是想来向奴身打探其中真假？或者只是来寻奴身开心？」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关心妳。」

    「那奴身多谢七王爷关心。奴身该为皇上备药了，请恕奴身告退。」

    古梅向惠廉行过礼，和惠廉错身而过之时，惠廉握住了古梅的手臂，古梅惊慌地甩开惠廉的手，那力道之大，让惠廉往后退了几步。

    「请王爷自重，如此和奴身拉扯，恐怕有损王爷的声望。」

    「古梅…」

    「请王爷不要这样唤奴身的名字，奴身如今已是残香，王爷也已经有了妻室，实在不应该再惦记着古梅。」

    惠廉轻声叹息，望着古梅的背影「所以…残香是一心向着皇兄的吗？」

    古梅摇头「那日语花阁大火，若不是皇上极力抢救，残香怕是已经不在，皇上的救命之恩，残香铭记在心。残香的心不向着任何人，甚至，残香无心。」古梅回头，对惠廉再次行礼「请王爷保重，奴身先行告退。」

    平心亭到岸边的通道突然变得又长又窄，古梅只觉得自己寸步难行，颤抖的身子一个恍神，彷彿就会掉进湖里，仅凭现在这样的自己，是会让拼死地挣扎，又或者，会放任身子无尽地往下沉。

    古梅说自己无心，真的已经无心了吗？她躲在墙边，看着孤身在平心亭的惠廉，眼里的眼泪没能止住，它们不停地滑出眼眶，最后湿透了古梅的衣襟，如今，究竟是谁惦记着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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