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风 (04)

    从家宴之后，古梅被困在宫里已经一个星期了。

    白日就怕踏出语花阁会碰上后宫娘娘找她麻烦，索性乾脆一直躲在语花阁里，那儿唱唱、那儿跳跳的，直到夜深了才肯出去走走，深夜里总是露水湿气重，那花香才显得更浓。

    「残香娘娘，您歇息会儿吧，这都过了午膳的时候了，再不用膳，可要饿着肚子了。」

    古梅被汗湿透了一身，衣裳和头髮都紧黏着皮肤，黏腻地令她不舒服。

    「青儿，妳在宫里多久了？」

    「回娘娘的话，青儿从小就被养在宫里，今年足十五。」

    「叫我残香吧，别老是娘娘的唤着，若在宫外，我一个贱伎怎幺比得上妳宫女的身分。」

    青儿一惊，便跪在残香跟前。

    「是不是青儿做错了什幺？娘娘可以打我骂我，但就是别说这种让青儿丧胆的话。」

    古梅一把扶起跪在地上的青儿。

    「宫里的生活看来真是不容易，我只不过几句无心话，妳却像只惊弓鸟。成了，用膳吧，给我说说备了什幺好吃的。」

    眼看古梅高兴地绕着膳食打转，青儿这才放下心里的大石，随着古梅上了膳桌，一双手这里那里忙着给古梅备菜，没有一刻闲下。

    「怎幺都这时刻了才用膳？是不是奴才们没有上心。」

    皇上跨进语花阁的门槛，古梅和青儿赶进跪下磕头。

    「奴才叩见皇上。」

    「奴身叩见皇上。」

    「都快起来吧，瞧妳不是还没用膳呢，快让奴才给妳备菜。」

    古梅和青儿得到皇上的允许，才会缓缓回到膳桌。青儿虽然见过皇上不下数百回，但还是紧张地抖着手，就怕给古梅服侍得不好，会惹皇上生气。

    「请皇上也用一些吧，这里的厨子虽然不比御膳房，但说不定也能有几样合皇上胃口的。」

    自从古梅住进语花阁之后，皇上几乎天天都会踏进语花阁，上朝前下朝后，甚至深更之时也曾来访，古梅知道皇上对自己的心意，可是古梅没有那种心思，待皇上就像普通的客人一般，一开始虽然战战兢兢的伺候着，几回下来也习惯了，像是朋友似的。

    「那就妳来替朕布菜吧。」

    青儿将一双筷子递到古梅面前，古梅只是轻轻地推开。

    「皇上说笑了，这种事还是让青儿来吧。奴身笨手笨脚的，就连布菜的规矩也不懂，怎幺比得上青儿的细心。」古梅推了推身旁的青儿「青儿给皇上布菜吧，尽量挑些好吃的，让语花阁的厨子也能在皇上面前展展厨艺。」

    「知道了，娘娘。」

    青儿布好菜后便退下了，语花阁只剩下皇上和古梅，阁外的花香一直飘进阁内，打混了食物的味道，也混杂了皇上和古梅之间的气氛，太过怪异。

    「残香，喜欢朕给妳做的衣裳吗？」

    「皇上赏的都是上好的布，宫里裁缝师傅的手艺也像皇后娘娘所说，果真是京城最好的，奴身怎幺会有不喜欢的道理。」

    「那朕的这个皇宫，妳也喜欢吗？」

    此话一出，古梅便懂了其中的意思。古梅放着整盘菜不用，搁下了筷子，一双眼睛直盯着皇上瞧，那眼神里有冷静、有执着、有痛苦、有悲伤，还有些许的畏惧。

    「皇上可知道，冷冬中的梅之所以耐得住寒，经过千年不变，是为了什幺吗？」

    「朕不懂那些，妳给朕说来听听。」

    「是为了心爱的人。」

    「喔？仅凭一枝寒梅也能懂得情爱吗？」

    皇上皱紧了眉头，古梅却笑了。

    「可不是吗。若是皇上见着一枝好梅，该怎幺做呢？」

    「便赏吧，寒天雪地配上红梅，若是折了，岂不是令人伤心吗？」

    「皇上是惜花之人，有垂怜之心，一枝好梅若是能遇着皇上，那也算是幸运。」

    「仅仅是幸运？那妳给朕说说，这一枝好梅，该怎幺对待，才能完全呢？」

    「奴身刚刚提起的心爱之人，皇上还记得吗？」

    「记得。」

    「该怎幺对待这一枝好梅才能完全，全凭这枝梅的心思了。若是心爱之人，那便是折枝玩赏，最后残凋殆尽，也不悔。」

    皇上先是一楞，然后浅浅笑着点头。

    「朕明白妳的意思了，朕会怀念妳这语花阁厨子的膳菜的。」

    皇上起身，转身便要离去，古梅跟在皇上身后，随行几步正準备要送别，又见皇上停下脚步。

    「若真有人替朕折下这枝好梅，别忘了告诉朕，朕一定会赐给他的。」

    古梅眼眶含泪，抿着唇，抑制住满心激动，双膝一跪，便跪送皇上离开语花阁。

    「奴身多谢皇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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