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 二十一（1）

    雪后的雅利安只剩下了两种颜色，蓝和白。

    天是湛蓝色的，碧空如洗，一丝云彩也不见，好像一湾宁静的湖水底儿朝上地倒扣下来。天底下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厚厚的积雪覆盖了草地、山坡、丘陵、沟壑……放眼望去，好像一片白色的沙漠，一个个白色的沙丘层层叠叠，平原则像一大块巨大的没有半点杂质的雪花石。没有风，太阳毫无遮拦地照下来，雪原反射出耀眼夺目的白光。

    几行深深的足印穿过山坡，跨过沟壑，一直向草原深处延伸着，足迹的尽头是几个灰色的小点——卡马、库拉、丹漠，还有远远跟在后面的带着满心的好奇和一脑子疑问的雅娜。

    卡马它们究竟要去哪儿呢？

    雅娜是卡斯梅的第二个女儿，刚满一岁，正是最充满好奇和冒险精神的年龄，小小的山窝里它早就待腻歪了，当它发现两个哥哥跟着卡马离群的时候，它便悄悄起身，跟在了它们三个身后。

    离开了古北山，几只狼一直向东南行进，走了大半天之后，跨过一道冰封的河沟，一大片小叶梭罗林出现在雪原上。

    梭罗不是树，是雅利安草原上常见的一种灌木，它没有主干，只有几根带着小刺、细长柔韧的枝条露在土层外面。夏季的时候梭罗会开出嫩黄的小花，并且长出满枝条密密麻麻的小叶片，果实在秋季成熟，入冬之后又变成了光秃秃的一丛光杆。看起来并不起眼，可实际上梭罗却是一种很神奇的植物。

    梭罗的枝叶有毒，能够释放一种令血液坏死的毒素，一旦被梭罗的刺扎伤，伤口会很久无法愈合，甚至溃烂。但奇怪的是，梭罗的果实却特别香甜，而且具有治疗某种疾病的特效，因此在秋季果实成熟的季节，许多草原居民都会不惜冒着被扎伤的危险来采食梭罗的果实。

    不过，这一次草原居民们可能会失望了，提早降临的寒流影响了梭罗的生长，使梭罗过早地凋谢了，并没有结出令大家期盼的紫色的小果实。

    靠近梭罗林之后，三只狼的步子放慢下来，沿着灌木丛的边缘打起了转，一边转一边探头张望着。雅娜顺着它们张望的方向看去，看见了一幅令它兴奋的情景。

    上百只雄性白臀鹿正在远处的雪坡上打斗，健壮的褐色身躯在雪地里奔腾跳跃着，鹿头微微压低，巨大的鹿角彼此顶撞在一起，发出一阵闷雷般的响声。地上的积雪被沉重的蹄子刨开，扬起，纷纷扬扬好像又下了一场雪。

    雅娜认识白臀鹿，这是狼群冬季的重要猎物之一。

    白臀鹿是典型的山林兽，雌鹿喜欢聚群，雄性们则独来独往，一生中的大半时间都待在雅利安的深山密林之中。这么多数量的雄鹿聚集在一起，只有一个原因，它们的发情季节到了。

    它们通常在秋天发情，冬初的时候结束，可是今年异常的暴风雪来得太早，扰乱了它们固定的生活规律。它们不得不在此刻，顶着严寒和厚厚的积雪展开求偶战争。

    难道卡马它们想捕猎白臀鹿？

    这个想法在雅娜头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否定了。雅娜虽然还没亲身经历过族群的狩猎，可是它也并非什么都不懂。白臀鹿跑得极快，在平原上狼群几乎没办法撵上它们，每一次狼群捕猎白臀鹿，都是冈萨们全体出动，使用围猎的方法，即便如此，猎到的也多半是失去活力的老弱病残。但是眼前这些白臀鹿全部都是年轻的雄鹿，卡马根本没办法猎杀它们。

    卡马领着两只狼围着梭罗林兜兜转转，绕了好一阵子，而后转身掉头离去了。

    雅娜被弄得有些糊涂，在它的常识里，狼接近猎物必定是要捕猎，可是卡马它们明明接近了猎物却又没有行动。雅娜歪着头，满眼疑惑地看着三只狼离开了赤柳林，转道向北走去，怎么也想不明白。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是好奇，于是雅娜继续跟着三只狼，渐渐地，越走离山坳越远了。

    雅娜显然并不了解狩猎。狼群的狩猎并不像它想象的那样，发现猎物，一拥而上，最后满载而归。一次完美的狩猎是由许多个环节组成的，其中最重要的，也是决定成败的一环就是“巡猎”。

    成功的狩猎，是建立在充分了解猎物的基础上的。要知道自己的猎区里都有哪些动物，要对这些动物的数量大小、活动范围、生活习性乃至健康状况都要探查得一清二楚。

    卡斯梅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猎者，它在北草原驰骋了数个春秋，它熟悉领地里的猎物就像熟悉自己家族的成员。它甚至可以清楚地辨认出每群苍羚的头羊，每一头独占山林的雄巨猂，每一个入冬便固定出现在峡谷中的驯鹿群家族。不仅如此，卡斯梅还根据猎物的栖息地，在领地里划分出了不同的猎区，每隔一段时间它便去探访它们一次。这些猎物的生老病死全都逃不过它的眼睛。

    但是后来，卡斯梅的狼群越来越壮大，它的精力几乎都用在了保护领地的完整和对族群成员们的控制上，巡视猎区的工作它渐渐应付不来了，于是这项任务就交给了麦琪。而随着麦琪的离开，现在，这个工作又落到了卡马以及库拉和丹漠的身上。

    巡查猎区可不是项容易的工作，不但需要丰富的经验，还需要具备随机应变的机敏和勇敢。卡马从小就跟随在卡斯梅左右，参加过无数大小围猎和战争，可算是对家族忠心耿耿了，但是直到上一个冬季，卡斯梅才把巡查的工作交给它。这足以说明卡斯梅对胜任者的要求之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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