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讲到这里，爸爸退出了程序，回到了书房中。他消瘦的脸上，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略略，我们的课，就快上完了。谈谈你的感受吧。”

    杨略给爸爸倒了杯水，让他把药也吞服了。因为课程内容太多，让他一时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爸爸，你把很多理念都说清了，我觉得受益匪浅，非常幸福。可是，我总觉得有点空……”

    “有些空？”

    “对，有种空中楼阁的感觉。”

    他在学校里，也听了许多人文课程，什么人生境界啊，人文关怀啊，听起来也很是感动，但一遇到硬邦邦的现实，就显得那样苍白无力。据说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大学校园，还有以文会友之类的浪漫告示。现在的宣传栏里只有考研、考公务员的培训广告。

    同学们聚在一起，也不会讨论民主、生态这些虚无缥缈的词语。最不上进的同学，忙于游戏和恋爱。最上进的学生，要么在学生会里积累工作经验，要么就没日没夜地准备考托福，考gre，预备毕业出国去。

    班里有个贫困生，为了支付学费，成了兼职狂，起先是周末去打工，然后是晚自修，最后连上课时间也经常不见踪影。

    杨略是学习委员，找他交流过，谈了一通理想之类的，说得自己都要流泪了，那同学却无动于衷，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说：“杨略，我是贫家小户出来的，学费都没指望，还谈什么理想？我就想着多挣点钱，有什么不对？那些虚头吧脑的课，什么哲学、文学、政治，屁事不顶！”

    杨略无言以对。

    于是，大学生的目光，要么迷茫而散漫，要么务实而锋利，还有谁会充满浪漫而虔诚的忧患呢？大学生已然如此，更不用说社会中争名逐利的芸芸众生了。

    杨略叹息一声，说：“工业文明早已脱离了人类的控制，像一辆高速行驶的失控汽车。一些人舒舒服服地坐在头等舱里，看着大片，吃着大餐，沉醉在舒适和荣耀之中。坐在二等舱三等舱的人，都在拼命敲门，甚至不惜走捷径，抢夺头等舱的席位。又有几个人会管生态问题，想着去踩个刹车，或是转个方向呢？”

    爸爸沉默了。

    杨略继续说：“有时候我会想，环境的变化不是太快了，而是太慢了。慢到大家毫无感觉，科学家的一些数据，并不能让大众产生忧患意识。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终于有一天，灾难爆发了。汽车撞毁了，或是汽油耗尽了。这时人类才会痛定思痛，想要改变自己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但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太晚了。庞大的人口，微薄的资源。那么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争夺淡水、粮食，就像复活节岛那样。”

    “我最担心的也是战争！”

    爸爸长叹一声，脸上露出颓唐的表情。房间里一时充满压抑的气氛。

    “那我们能做什么呢？”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们醒客学社的宗旨，就是培养出一批生态人，而后才能有所作为——”

    “爸爸，你觉得这样的一天会到来吗？”

    说到这里，他遽然一惊。爸爸的理想，本来就没有时间去实现了。他心里一阵凄凉。

    “理想，一定要实现吗？”

    爸爸的反问好奇怪啊。杨略倒不知怎么回应了。

    “难道不是吗？”

    “能实现的是目标，而理想永远在前，比如和平、博爱、民主，像一面面鲜艳夺目的旗帜，永远在前方飘扬，我们看得到它们，并向它们走去，但永远也够不着。”

    “嗯……但是，如果我们努力了，但丝毫没有成果，该有多么沮丧。”

    “为什么要沮丧呢？”

    “我的时间被白耗了。”

    爸爸的眼睛盯着他。

    “既然努力了，怎么会是白耗呢？”

    杨略一时哑然。

    “爸爸，你想说什么？”

    “略略，我要给你讲一讲孔子的故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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