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童年（4）

    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将他举起来放到了地上。

    “将他的小船解开，孩子，拉住它，我们走了。”汽笛响了，轮船开走了，船后面冒起了大片的水花。

    一个陌生人将一只袋子扛到肩上，他看了巴特一眼，巴特也看了看他，然后那人头也不回地朝伏晋西亚镇走去。巴特紧紧抓着小船。天已经完全亮了，朝阳将海面映得通红。现在他除了回家别无选择。

    他跳上小船，划到西岸。然后停下来往对岸望去。麦卡洛婆婆家的废墟在阳光的照耀下一清二楚。他哽咽了，转身向大陆走去。而且他又饿了，浑身无力，不过已经不像昨天那么难受了。

    他艰难地迈着步子向西走，他想回家。他想起了爸爸妈妈，他们现在应该不要他了吧，毕竟他给他们添了那么大的麻烦。他想当他走进厨房时，妈妈一定会拿个扫把将他赶出来的。至于爸爸，他肯定也不理自己了。自己一点用处都没有，只会吃，到处闲逛，还让小旗吃光了所有的庄稼。他觉得自己坏透了。

    他在大路上晃荡，阳光很强烈。他想起现在已经是四月了，丛莽里肯定是一副鸟语花香的景象了吧。鸟儿在树林里唱着歌，整个世界，似乎只有他无处可去。他想起了银谷，他曾经在那儿有过多么快乐的时光啊。于是他迈开步子向银谷走去。

    他看见了银谷的那条小溪，他正口渴难耐，于是他冲下溪岸，将身子整个扑在溪水边，贪婪地喝起水来，一直喝到肚皮都胀起来为止。水喝足了，巴特翻了个身，就那样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晕眩来袭。晕眩过后是无法阻挡的困意，他睡着了。

    傍晚到来之前，他醒了，看到了头顶上盛开的白色木兰花。

    他想起去年，自己也在这个地方睡了整整一下午，而且他还给自己做了一架小水车。那时多么美好啊，不知道那架小水车还在不在。如果找到那架小水车，是不是就能将所有美好都找回来呢？他这么想着，急忙爬起来，去找曾经放置小水车的地方。可他没找到，洪水已经将那个噗噗转的可爱的小水车卷走了。

    我要再给自己造一架，他倔强地想。

    他从树上割下树枝，做成小水车的支架，用野樱桃树的枝条做转轴，又按照原来的样子用扇棕榈叶做了轮叶。小水车很快做好了，他将它溪水中。溪水冲击着轮叶，小水车转起来了，升上来，落下去，升上来，又落下去。他看着小水车，觉得它已经对他没有吸引力了。

    “破玩意儿……”他一脚踢翻了它。散架的小水车被水冲走了，看着那些漂走的碎片，他悲从中来，伏在地上大哭起来。现在无论巴特做什么，他都感觉不到快乐了。

    他想起了爸爸，无论何时都安慰自己的爸爸。巴特开始疯狂地想念他，他无法忍受见不到爸爸，他渴望见到爸爸那有些佝偻的瘦小身影，这种渴望无比强烈，比他饿肚子时想吃东西的还要强烈。

    他拔腿就向垦地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哭。他想，或许他们已经搬家了，他们不要他了，倘若那样，他就永远都见不到他了。他呜咽着：“爸——等等我，不要走！”

    太阳渐渐落到山那边，他慌了，怕自己在天黑前回不到家。他想让自己再走快些，可他已经体力不支了。他放慢了脚步，慢慢走着。离家还有半里路时，天已经全黑了。即便如此，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垦地的界标——那些高大的松树看起来好熟悉。巴特走进了围栅，摸着围栅的木条往前走。他心跳得厉害，大脑也飞快地转着，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他打开栅门，走进院子，没有直接进屋，而是从屋子的一侧绕到了厨房。为了不发出声音，他脱下鞋光着脚走上台阶，站在窗口前窥视屋子里面的情形。

    炉火在燃烧，可并不旺盛。爸爸裹着被子坐在炉边，他的背更佝偻了。巴特走到门口，打开门，跨进屋子。

    “爸爸！”他叫道。

    贝尼没有反应。巴特以为他没有听见，呆呆地站在那里。

    贝尼缓缓地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巴特。巴特脸上满是泥污和汗水，泪水簌簌地顺着脸流到下巴，他身形消瘦、衣衫褴褛，活像一个小乞丐。

    “巴特！”贝尼叫道。

    巴特将脑袋低了下去。

    “过来，让我看看。”

    他走到贝尼身边，贝尼伸出手拉住了他，将他的手裹在自己的双手中间，紧紧握着。巴特感到有滚烫的泪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孩子，你受苦了，都是我，让你受那么大的折磨。”贝尼将手放在巴特的身体上，抬起头看他，“你还好吗？”

    巴特点点头。

    “真是太好了，你没死，而且你也没有逃到别的地方去，真好。”笑容洋溢在贝尼的脸上，“巴特，你是好样的。”

    “我只能回家。”巴特说。

    “那当然了，你应该回家，不回家你能去哪儿？”

    “我曾经想去波士顿，我恨你们，我不想回来……”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我知道你不会真恨我们。我像你这么大时也常说这样的傻话。”贝尼笑着说，那笑容是巴特所熟悉的。

    “柜子里有吃的，壶里的水是开的。你应该很饿了吧？”

    “是的，出去几天，我只在昨天晚上吃过一顿饭。”

    “什么？就一顿？那么你现在应该体会到饥饿的滋味了……”巴特看着爸爸，他的眼睛在火光的映衬下那么明亮，“饥饿是很可怕的东西，不是吗？它比老缺趾还要可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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