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那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样做，是杀头之罪？”无论如何，她仍是皇上的妃子，敢动手杀皇上的女人，便是杀头之罪。白灵凝视着王灵九，她的不解烟消云散，有的，只是对王灵九的敬佩与感动。

    王灵九低着头，轻声道：“灵九知道……只是，如果这样做，可以保全阿大一命，灵九拼死也要做！”说着，王灵九的脸上露出决绝的神色。她以为，白灵一定会杀了自己的。

    白灵微微一笑，柔声道：“放心吧，我保证，你的阿大不会死。”

    “真的？”王灵九脸上仍旧挂着泪水，却喜出望外地望着白灵，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线希望。

    白灵点头，转身，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上凝满了冰霜，盯着姚宜景，眨了眨灵狐魅魂眼，先迷了姚宜景的神智，仍不放心，一句话附加了“狐光散影”术，缓缓道：“姚宜景，你把阿大、王大爷夫妇跟虎子他们绑到哪里了？”

    姚宜景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下意识地便说出了他们几人的看守地点。白灵转身，撤掉了咒语，拍了拍怀中的小白兔，小白兔会意，以传音入密的法术问道：“灵儿姐姐，我走了，你怎么办？”

    白灵抚摸着她柔软的皮毛，笑道：“放心吧，你灵儿姐姐我好歹是千年狐妖，难道区区一个凡人我还对付不了吗？你快去她说的那个地方，带走王大爷他们一家人。记住，逼不得已可以用法术，但绝不能伤害那些看守的士兵，否则你就触犯天谴了，知道吗？”

    小白兔似乎在想什么，白灵扯了扯她的长耳朵，她才嘻嘻一笑：“我知道了。”

    她们两人的对话，其他人听不见，但却能看见白灵脸上的笑意。姚宜景恢复了清醒，惊疑不定地望着白灵，冷声道：“狐狸精，你对我做了什么？你用了什么咒语？你、你……”她‘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白灵转身冲她嫣然一笑：“你叫我狐狸精？没错，我的确是狐狸精。”

    话一出口，娟子夫妇、王灵九都一脸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而姚宜景则脸色苍白，毫无半点血色。白灵走到她身边，她却步步后退，想来是终于知道了害怕。

    “你说，如果我这狐狸精现在要害死你，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你怎么办呢？”白灵笑着呵气如兰地说。

    姚宜景惊慌得说不出话来。白灵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的确，如果要杀这女人易如反掌，但她却不想双手沾满这种人的鲜血。

    转身，她抱着怀中的小白兔，不舍地将她递交到娟子手中，柔声道：“娟子，大头哥，你们别怕。姚宜景虽然是你们的同类，却要残害你们；我虽然是狐狸精，却不会害人。否则，当初我也不会救你们一家人了，不是么？”

    “这……这……”娟子迟疑不决地看着她，毕竟是异类。人类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难怪她会害怕。白灵苦笑，没想到自己如此善待他们，他们却仍旧对自己排斥不已，如果让东方毅知道自己是狐狸精，他又哪有可能还爱自己？

    “大头哥，这里你是男人，保护女人的责任就交给你了。我想景贵妃应该不敢再为难你们，你带着娟子跟灵九回家去吧。我保证，王大爷跟虎子、还有阿大都会没事。不过，等他们都回家以后，你们一家人就远远地离开白云镇，离开的越远越好，我不敢保证这个疯女人以后还会对你们做出什么事，明白吗？”白灵交代着，语气有些伤感。

    王大头毕竟是男人，胆子要大些。再说他曾目睹了白灵用法术救活了父亲，当时只以为是仙女下凡，却不知道是狐狸精。眼前的白灵虽是狐妖，却面慈心善，实在令人难以与九尾狐妖联系起来。王大头呐呐地点点头，拉着娟子，另一手拉着王灵九，向白灵道谢后便要走。王灵九临走之时，仍不放心地回头问道：“娘娘，您真的能救阿大吗？”

    白灵笑着目送他们离去：“放心，我答应你们的一定做到。”

    那样温暖的笑容，莫名地令人心安，让人觉得可以信任她。王灵九擦了一把汗水，便离开了中和殿。

    白灵转身，目光如电直视姚宜景：“现在，该是我们算账的时候了。”

    姚宜景下意识地倒退一步，吃惊地说：“你、你要做什么？”

    白灵眨眨眼，微笑道：“我不做什么。”虽然她是狐妖，虽然她拥有足以翻江倒海的灵力，但她的法术却不能随意伤害凡人，否则，天谴带来的伤害又岂是她能够承受得起的。

    白灵信步走到门口，关上了中和殿的大门，尔后又回身，悠闲地问姚宜景道：“景贵妃，你放心，你的东方毅在你眼里很好，可是在我眼里，他什么都不是。”

    “你撒谎！”姚宜景不知为何大声反驳道，她不允许任何人质疑东方毅。如果这狐狸精当真觉得皇上不好，为什么不主动离开？

    白灵似乎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淡淡一笑，冷静地说：“东方毅最爱的女人，是你的妹妹姚宜兰。这一点，你我都心知肚明。”

    姚宜景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爱你的妹妹，却不断的选妃，美名其曰怀念你死去的妹妹。虽然每一个女人都跟你的妹妹有那么一丁点相像，可是，那并不是姚宜兰。他在借着爱的名义，掩盖他自己无耻的罪行，你不觉得吗？”白灵似乎存心要在姚宜景面前，撕破东方毅最美的外衣。她想要知道，是姚宜景从未深想过这些问题，还是明知东方毅如此不堪，却仍是一往情深地爱他？爱情，真有那么大的魔力，令人看不清真相吗？

    姚宜景黯然低头，再抬头时，却又倏然冷笑：“那又怎样？我不管他宠幸过多少女人，也不管他最爱的女人是谁，总之，我只要得到他，只要在他心里，我是最重要的那个就够了。”

    白灵呵呵一笑，反唇相讥：“是么？那么，就算我不在这宫里，难道你就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女人吗？”

    “你闭嘴！”姚宜景有些几近失控了：“在你没有出现的时候，虽然皇上也偶尔宠幸别的女人，可是，他却从来没有为其他女人让我生气过。只有你，只有你！屡屡让皇上为你破戒，一次次的为你费尽心机！”

    看来，这女人是真的魔障了。爱情，它真的有那么神奇吗？能够令人不顾一切？白灵知道再与姚宜景说下去，也只是浪费唇舌，索性不再开口。

    “怎么，你怎么不说话了？”姚宜景见她沉默，却又忽然咄咄逼人。

    白灵似乎有些疲惫，冷漠地看了她一眼，静静地说：“我只想告诉你，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白费心机。”她知道，东方毅是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惩罚自己的，他根本不在意。今日他端坐与龙椅之上，那双深邃而淡漠的眼神又出现在自己眼前。末了，他怒气冲冲的那句质问，很明显，他之所以任由姚宜景为所欲为，其目的，只不过是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留在他身边罢了。

    就算自己今日在大殿上使用了瞬移之术，那也不能证明自己就是狐狸精。只要自己一口咬定不是狐狸精，东方毅便拿自己无可奈何。

    白灵缓缓走上中和殿的龙椅之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今日这一切都始料不及，不过这也好，眼下借着姚宜景之手，能够让王大爷他们一家人脱险，然后远离白云镇。自己又已经得到了凝碧软玉，而那个有缘人……东方毅，他终究不是自己想要的男人。接下来，自己应该离开吧？

    姚宜景目瞪口呆地看着白灵走上中和殿，然后疲倦地躺在龙椅中，歇斯底里地怒吼道：“狐狸精，那是只有东方毅才能坐的地方，你给我下来！”

    白灵淡淡睁开眼睛，轻蔑地瞟了她一眼，冷冷道：“闭嘴！”

    “你，下来！”姚宜景气呼呼地向上走，然而却始终不敢上去。

    白灵有些好笑。她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如果不是想置自己于死地，这样敢爱敢恨的性子，倒是自己欣赏的。她抚摸着龙头，懒洋洋地问道：“姚宜景，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你又想耍什么鬼花样？”此刻的姚宜景，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已经随着白灵的意愿在走。

    白灵摊了摊双手，非常诚恳地说：“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不稀罕你的什么东方毅，更不在乎这妃子的位置。既然你那么想要我消失，那么我便离开。只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找王大爷一家人的麻烦。”这女人已经疯狂了，白灵怀疑自己离开之后，若姚宜景存心要对付王大爷一家人，她可不能时刻搭救。最好的办法，是让她相信自己无意于东方毅，彻底打消她对自己的敌意。

    姚宜景眼珠一转，忽然嘿嘿一笑，鬼魅非常地说：“我知道了。原来，你身为狐狸精，却不能背负罪孽。倘若有人因你而死，你便逃不开天网恢恢，是不是？”

    白灵不做解释，只是笑道：“就当你说的对吧。只要你不再去骚扰他们，我就会消失得彻彻底底，如何？”

    姚宜景以为自己猜测对了，顿时又有了底气，朗声道：“我凭什么要相信你？”手掌摊开，她执着地说：“除非，你愿意喝下这道符水。”

    白灵不解地皱眉：“这是什么？”

    姚宜景十分平静地望着她，眼底毫无波澜：“这是空空道人的制符。这道符只能暂时让你失去法术而已，但却可以让我相信你的诚意，如何？”

    白灵手指随意一指，那道黄纸符便从姚宜景掌中飞到自己面前。她放出灵识，没有查探到危险的气息。再去看姚宜景的眼睛，清澈如水。白灵放出识灵诀，意识到姚宜景没有撒谎，便点头道：“好，一言为定，只要你不再打扰他们，我便消失。”

    姚宜景似乎也终于放下了戒备，冲她笑道：“如此甚好。”

    白云镇，城郊的一所荒废大宅里，门口有两名士兵把守着。

    王大头一手牵着妻子，另一手携王灵九，一行人默默无言地离开了皇宫。

    快走到白云镇时，娟子怀中的小白兔忽然口吐人声：“放我下来。”

    娟子吓了一大跳，手一抖，小白兔“噗通”一声自她怀中滚落地上，小白兔睁着眼睛无辜地问：“哎呀，人家都摔痛拉！”

    娟子指着小白兔，惊恐地说不出话来：“你、你……你怎么会说话？”

    地上的小白兔咯咯一笑，就地打了个滚，浑身一转，赫然便是与姚宜景一模一样的佳人站在他们面前，掩嘴而笑。

    “景贵妃！”王灵九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道：“你究竟、究竟想干什么？”

    苏浅浅转一圈，满意地看着自己，笑问道：“连你都把我当成姚宜景了，看来，我这个化身扮的不错嘛！”

    王大头惊疑地看着她，毕竟是他胆大心细，颤声问道：“你、你是那只兔子？”

    苏浅浅点头笑道：“对啦，还是你聪明。我就是那只兔子妖喔。怎么样，可爱吧？”明明看她是个人，却忽然伸出两只毛茸茸的长耳忽扇忽扇地问。

    “妖怪啊！”娟子大叫一声，昏倒过去。

    苏浅浅十分无奈地翻了翻白眼，缩回了耳朵，冲王大头道：“好啦，不逗你们了。是灵儿姐姐让我来帮你们的，真不知道你们人类是怎么回事，我要害你们早就害了，还等到现在吗？居然还怕我，人家多可爱啊，真是的！”

    王大头壮着胆子道：“小民等实在是从未见过此等现象……还望仙姑海涵。”

    苏浅浅调皮地笑道：“我是兔子妖，不是什么仙姑啦。你带着你娘子和姐姐赶紧回家吧，我去城外救你们的家人。记住哦，等你们一家团聚，赶紧离开原来的那个地方，千万别让姚宜景再找到你们。”

    “是、是，谨记仙姑教训。”王大头低着头，哪敢叫她兔子精。他抱起娟子，与王灵九两人逃也似的像家中走去。

    苏浅浅摇摇头，愤愤不平地说：“人类真是讨厌的生物！明明是我和灵儿姐姐救了他们，他们反倒害怕我们！那个姚宜景才不是好东西呢，也没见他们害怕，什么狗屁道理！”然而，不满归不满，白灵交代的事却不敢不做。很快，苏浅浅便来到城郊外一处荒废的大院内，苏浅浅仔细看了看四周的情形，确定这里是姚宜景所说的地方无疑，才加快了脚步。抬头只见大院门口，两名士兵在把守着，不让闲人靠近。苏浅浅喜上心来，想着应该就是这里了，板起脸面无表情地向大院走去。

    门口的两名士兵见到来人，大吃一惊，急忙低头，恭敬地行礼：“娘娘！”

    “嘘！”姚宜景指了指自己，轻声道：“我好不容易说服了爹爹，如今我们不必再冒险抓住这几个人了，放他们离去吧，他们在哪里？”边说边进了院内。

    “娘娘为何深夜来此？”两名士兵对视一眼，面有狐疑之色。

    姚宜景立刻板着脸，怒道：“什么意思？你们在质疑本宫吗？本宫行事，何时轮到你们来过问？”她这样子倒与姚宜景相去无几，两名士兵吓得不敢多问，乖乖地带着她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内，只见王大爷夫妇正抱着六个月大的婴儿，见到来人缩成了一团，而阿大则冲上前拦住了姚宜景：“妖妇，你还想做什么？”

    姚宜景眨了眨眼睛：“我来放你们离开。”

    阿大怀疑地看看她：“别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你会那么好心放我们离开？”

    苏浅浅气得恨不得冲上前暴揍他一顿，然而此刻却只能说：“你们快走吧，晚了，我要改变主意，可是会杀人的哟。”

    王大爷与王大娘对视一眼，到底是王大爷见多识广，忙说：“阿大，我们走吧，别管她安的什么心了。”

    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开，消失在视野之内，苏浅浅松了口气，她学艺不精，这化身为人的又不是自己，灵力维持不了多久便要显出原型。她冷着脸对那些士兵道：“还有你们，我爹爹说了，让你们赶紧回营，他有重要事情找你们。”

    十几名士兵哪会想到这个姚宜景不是本人，向她拱手后离去。

    姚宜景微微一笑，一转身便成了一只小白兔。

    东方发白之时，小白兔回到了中和殿。此时姚宜景已经昏昏入睡，小白兔哧溜一阵小跑，钻入到白灵怀中。白灵温柔地抚着她的皮毛，笑问道：“事情都办好了吗？”

    小白兔点点头，打了个呵欠：“一夜没睡，好累哦，灵儿姐姐，我先睡一会儿。”

    白灵点点头，这样她就放心了。待小白兔睡着之后，白灵将她小心地从自己膝盖中抱起，轻轻放在龙椅上。小白兔居然还咕咕了一声，似乎很不舒服。

    白灵看看时辰，应该也差不多了。她站起身缓缓走下殿来，推了推姚宜景。

    姚宜景揉了揉眼睛，待白灵那张灿若朝霞的绝美容颜映入她的眼睛时，她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与一只狐狸精在大殿中渡过了一个晚上！惊诧地指着白灵，她吃吃地说：“你、你，你想干什么？”

    白灵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你答应我的事情别忘了，现在，把符水给我吧。”

    姚宜景自手掌中摊开那张黄纸符，一边起身倒了开水，将黄纸符化入水中，又滴入了自己三滴鲜血，端起青瓷碗递到白灵面前，笑着眨了眨眼睛：“如果你消失了，我自然没有必要再去对付他们，不是吗？”

    白灵接过青瓷碗，面无表情地说：“希望你说到做到。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姚宜景心中咯噔一声，转念想到，自己只是承诺不再对付王老头一家人，至于她么……呵，这可是她自己上钩的，自己也算不得违约吧？她眨了眨眼睛，鬼魅一笑。白灵啊白灵，任你是狐狸精又如何？最终你不还是败在我手上。

    当东方第一缕阳光射入中和殿内，明川推开了厚重的大门。东方毅面色铁青地踏入大殿，见殿内只有白灵与姚宜景，昨天那几个人均已不在，嘴唇动了动，然而终究什么都没说。经过白灵身边，冷冷地凝视着她，然而白灵却低着头不想多看他一眼。

    东方毅心中一阵刺痛，冷着脸不再多想，然而等他一步一步跨过御阶，看见在龙椅上呼呼大睡的那只小白兔时，嘴角抽了抽，终于忍不住翻了眼睛。

    凤耀国的龙椅，除了当朝皇帝，便是连皇帝的贴身太监都不敢轻易触碰。这女人竟然让她的宠物在龙椅上呼呼大睡？

    明川看出东方毅心情不好，立即上前，准备赶走那只兔子。

    然而东方毅却制止了他，就那么站在龙椅前，转身，高高在上地凝视着大殿中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景贵妃，一个是灵妃。

    姚宜景的心一点点跌入冰窖。自始至终，东方毅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皇上，既然如此……那么，你就不要怪臣妾心狠手辣，除掉你的女人。这宫中，有她一日，你便不会正眼看我……

    “宜景，昨日，你答应朕，今日就把一切真相告诉朕。那么，昨夜，你从灵儿身上都知道了些什么？”东方毅冷冷地开了口。此时，朝臣们还没有临朝，只是在殿外等候着明川宣旨。

    姚宜景冷冷地瞥了低头而立的白灵一眼，声音甜美而蛊惑：“皇上，臣妾昨晚与灵妃聊了很多。灵妃告诉我，皇上您将自太后体内带出来的那块凝碧软玉赐给她了，既然皇上已经有意立灵妃妹妹为后，宜景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此话一落，白灵便蓦地睁大了眼睛。她在说什么？

    东方毅冷哼一声，看看白灵茫然睁大的眼神，以为她是在震惊。恼怒地一甩长袍，问姚宜景道：“胡说八道！朕，什么时候将那块凝碧软玉赐给她了？”

    姚宜景眼底含着笑意，蓦地抓住了白灵的手，自她手中夺过了乾坤袋。此时白灵已经失去了法术与灵力，眼睁睁看着姚宜景打开乾坤袋，自里面取出凝碧软玉，姚宜景的声音明显有着得意的兴奋，她讶异地举着凝碧软玉道：“皇上请看，这难道不是凝碧软玉吗？灵妃娘娘说，你已经把这块玉转送给她了。”

    东方毅蓦地瞪大了眼睛，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御阶，霍地自姚宜景手中夺过那块凝碧软玉，眼底燃着熊熊怒火，转身愤怒地质问白灵：“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这块玉，你从何而来？”他浑身颤抖，额头上青筋毕露，浑身冰冷的气息令周遭的人宛如置身冰窖。

    白灵冷冷瞧着东方毅的变化，只不过是一块凝碧软玉，他竟会如此在意？为了这块玉而动怒……果然，在他心中，最重要的那个女人，便是已经死去的姚宜兰么？

    而自己，只不过是替身而已……替身……

    比不上眼前的这块凝碧软玉重要的替身……

    东方毅眯起眼睛，握起拳头，浓烈的杀意在他眼底积蓄：“说，是不是你挖了兰儿的墓地？”

    兰儿……呵呵，那样缱绻的称呼，那样温柔的语气，那样浓烈的思念，令白灵心中再次发冷。

    东方毅，我已经决定就要离开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我即将离开之时，撕破我内心的伤口，让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我，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我！

    “是不是你？”东方毅怒从心头起，伸手掐住了白灵的脖子，一双眼珠几乎快要爆了出来。一想到姚宜兰生前遭受诸多耻辱，死后竟然还要被这可恶的女人挖墓陈尸，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感受着脖子上那双手的力度在加大，白灵的眼底却平静无波，她冷冷地注视着东方毅，这个往日始终对她和煦以待的暴君，今天，自己第一次领略了他发怒时的样子，却是为了另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该死的女人！到了这个时候，她仍然是这样冷冷清清的样子。东方毅的心肺都要炸裂开来，他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女人，为什么她总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无视已经进殿的大臣们，他一字一顿地问道：“说，是不是你？”

    白灵冷漠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己完全陌生的东方毅，已经不屑再与他多说一个字。

    姚宜景故意针对自己，白灵不曾动怒；东方毅宠幸欧阳婉儿，白灵只是略有伤感。只因为她知道，对东方毅来说，只有姚宜兰才是他的逆鳞。

    曾经倍受宠爱的杨仪，只因为辱骂了几句姚宜兰，便被处以凌迟极刑；姚宜景下毒害他而归罪于自己，只因她是姚宜兰的姐姐，东方毅只是对她略加责备；哪怕姚宜景用计让自己使用灵力，百般证明自己是狐狸精，他却也只是冷眼旁观。

    而这一切，在他知道自己挖了姚宜兰的墓地之后，竟会如斯愤怒。愤怒到不惜杀了自己么？

    东方毅的大手青筋暴露，眼看着白灵几乎快要晕厥过去，却始终不肯对自己多说一句话，不由更加愤怒。宜兰死后，他卧薪尝胆，始终不曾公开过宜兰的身份。只是将她安葬在南湾山脚下的小溪边，只因为东方毅认为那里远离皇宫俗世的污秽，最适合安葬宜兰。他要宜兰躺在那里，看着他为她报仇，将那些曾经侮辱她的人一个个亲手送入地狱，尔后，他才会去见她。所以，这几年，他用自己贴身的凝碧软玉去陪伴她，保护她，眼看着很快就要报仇雪恨，离开这冷漠的人间，却在这个时候，这个可恶的女人，她竟然挖走了这块凝碧软玉！

    东方毅心中怎能不恨，怎能不痛！自己多年来的布局毁于一旦，心血全都付诸东流，全都是因为面前的这个该死的女人！

    大殿中的气氛一时间诡异而凝重，姚宜景不失时机地推波助澜：“皇上，这块玉，难道不是您送给灵儿妹妹的吗？”

    没有人知道东方毅以凝碧软玉陪葬了姚宜兰，所以姚宜景为自己的设计感到很满意。若不是白灵在南湾山挖出凝碧软玉时，恰好被齐浩天所看到，这一切也不会这么快就发生。

    到了往常既定的上朝时刻，虽然没有明川的传唤，但大臣们仍旧规规矩矩地二人一排跨入了中和殿。但在见到中和殿内诡异的一幕时，众大臣纷纷擦汗，却又不敢离去，于是只有僵化当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老太尉跨进中和殿时，目睹这一幕，想起白灵的救命之情，急忙颤巍巍地上前，拱手启奏道：“皇上，灵妃娘娘所犯何错，为何皇上您……”

    “滚开！”东方毅骤然松手，白灵冷不防地向后跌倒几步，晃了晃才站住了身形。

    姚宜景冷眼旁观，见所有的大臣都到齐了，这才转身手指白灵，冷声道：“太尉，众位大臣，昨日，本宫已经怀疑灵妃娘娘便是狐狸精。今日，这一切都已经得到了证实。皇上为此龙颜震怒，众位大臣，该如何处置这灵妃娘娘呢？”

    东方毅斜睨着姚宜景，心中越发冰凉。姚宜景，姚宜景！你明知道朕喜爱灵儿，却不顾一切地如此诬陷她！东方毅心中，第一次萌生了想要杀掉姚宜景的念头。只是，冷眼瞧着白灵低头不语的声色，仿佛一切皆不在乎，东方毅冷笑一声，她既然如此冷漠，那便要看她能够漠然到何时！

    姚宜景料定东方毅不会说出他真正震怒的原因，毕竟，姚宜兰在他心中，才是最重要的。她又哪里知道，东方毅虽然因为白灵挖了姚宜兰的坟墓而动怒，却因为自己如此设计陷害白灵更加恼怒。只不过，东方毅喜形不怒于色，旁人都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文武大臣们看着姚宜景趾高气扬的神色，再看看东方毅脸色铁青如同冰人，而灵妃娘娘则低头不语，大有认罪之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又恰好此时，中和殿内再次闯进了一人。此人身着盔甲，手握红枪，闯进殿内霎时气氛大变。老太尉惊讶地指着他，讶然道：“姚将军……你不是在边关镇压乱党吗？皇上没有传召你，何以入宫？”

    姚边晟鼻子朝天冷哼一声，大步上前，走到东方毅面前，启奏道：“皇上，微臣近日率兵镇压乱党，听闻一件稀奇事。”

    东方毅负手而立，站在大殿最前面，目光阴晴不定地扫了姚边晟一眼，却没有开口。很好，姚宜景，朕没有想到，你为了杀灵儿，不惜演戏演的如此全面！他倒要看看，这父女俩，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姚边晟见东方毅不发话，他也不怕，只是兀自说来：“微臣率部前往姜下村，发现村中男女老幼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眼神空洞茫然，不事农田。微臣本奇怪他们吃什么为生，皇上，您可知他们吃什么？”

    东方毅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的凝碧软玉，冷声道：“吃什么？”

    姚边晟扫了两旁的文武百官一眼，见他们都朝自己都来疑惑的目光，这才慢慢开口：“这姜下村中，男人吃女人，女人吃小孩，老人吃青年，父子相残，手足同食……”他才说到这里，就听见朝臣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姚边晟继续道：“微臣觉得情形怪异，命兵士们四处查找原因，终于在姜下村的村口，发现了一块大石头。石头上面，刻了两行字。”

    老太尉慌忙问道：“是什么字？”

    姚边晟骤然转身，目光凝视着白灵，一字一顿，字字句句清晰得振聋发聩：

    “狐妖出，天下乱！”

    “杀狐妖，兴凤耀！”

    白灵这时猛然抬头，对上了姚边晟那双阴沉的眼睛，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一切。

    原来，竟是如此……这个计划，当真很妙。她转过脸去看姚宜景，却见姚宜景此时面无表情。很好，白灵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先是以王大爷他们一家人的性命设局，来牵动自己；尔后令灵九刺杀自己，让自己慌乱中使用了灵力；再让东方毅知道自己夺了凝碧软玉，令东方毅对自己恨之入骨；最后，就算他仍然不下决心杀自己，也能借山野百姓之口给自己扣上一顶大帽子，若东方毅与文武大臣们不肯诛杀自己，那么，自己便成了祸乱天下的元凶。想必，他们要说自己便是近日老百姓造反的原因吧？如果自己不死，那么天下大乱，便是东方毅被自己所魅惑，昏君祸国……

    当真是一石多鸟的完美计划啊！

    果然，姚边晟的话音落地，文武百官们就开始议论纷纷，不时将狐疑的视线投向她，上下打量着她。白灵知道，自己昨日已经使用了灵力，而朝臣们一旦质疑自己，如果东方毅不杀自己，就难以堵住悠悠众口。更何况，姚边晟此时身穿盔甲上朝，摆明了是拿手底下的那些士兵做威胁……

    而天下之大，能人异士卧虎藏龙。自己虽是九尾妖狐之身，但这偌大凤耀国，未必就没有得道高僧之人。上一次姚宜景请来的空空道人，便是很好的证明。他们足够证明自己是狐狸精……而东方毅，他此刻只怕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断不会再惋惜自己了。

    白灵想冷笑，却蓦然自己，自己喉咙里只能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惊恐地看向姚宜景，从姚宜景那微微而笑的得意眼神中，白灵蓦然明白了一切。

    最根本的细节，仍是自己。是自己考虑太多，怕姚宜景伤害王大爷一家人，所以提出条件，要与她做一个交易。而姚宜景算准了自己不会再怀疑她的动机……白灵啊白灵，这人间，果真如同传说中那般，人心叵测，爱恨难料！纵然你是妖又如何？你斗得过诡计多端的人类吗？

    白灵想笑，却又笑不出。想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何况，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开口说话了。想必，这就是姚宜景一定要自己喝下那碗符水的原因吧。终究，是自己着了她的道，太小看她的城府。

    白灵闭了眼睛，不愿再多想。一切已成定居，不是吗？

    反正，自己也从未在乎过这里的一切。

    除了……那个男人嘴角和谐而温暖的笑容。白灵再一次看向东方毅，只见他也正目光阴沉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等待自己开口辩解。

    此刻的白灵，仍然不知道那碗符水除了让她失去说话的能力外，还暂时禁锢了她的灵力与法术。只是心灰意冷地想着，就算这些凡人要杀自己，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只不过，既然他们一心要自己消失，那便按照他们的想法消失好了。反正对于一只狐妖来说，在人类眼前假装死去太简单不过了。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姚边晟在此时又语出惊人地进言道：“皇上，微臣一路进宫来，发现近日许多地方出现乱党，还请皇上三思啊！若不除这狐狸精，只怕将国无宁日，民无安居！微臣问过茅山道士，若要除此狐妖，非烈火不能焚身！”

    烈火？白灵瞪大了眼睛。

    雪山灵狐，无一不是出生于严寒地带。白灵就是自幼出生在冰寒之地的玉山。只因所有的狐狸属性为阴冷之物，故而对于狐狸来说，月亮这样的阴性生物能够帮助他们修行提升灵力。相反，太阳属阳，在白天修炼的灵力远不如月夜。又例如火，火属阳，若说这世间有什么是小狐狸精们最害怕的东西，莫过于火了。

    而真正能够燃烧尽狐狸精的魂魄的，便是三味真火。

    普通人类的烈火，并不能取狐狸精的性命，也不能伤狐狸精的魂珠。但是，却可以伤害其修炼九百年的肉身。

    也就是说，倘若他们真要用火来焚烧自己，自己九百年的灵力就会毁于一旦，不但成仙无望，还要重新回到一百年狐妖时的样子。而自己下山前，师傅已经说过自己修行成仙关卡近在此一举，一只狐狸精一生只有一次修行成仙的机会，若这一次自己失败，那么，今后就将永远失去修炼成仙的机会，变成一只低等的失去灵力与法术的狐狸精。

    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了，想必，他们是煞费心机，早就开始四处收集方法来对付自己了吧？白灵的心再一次沉入谷底，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大意了。

    东方毅瞧见白灵眼睛里的惊慌，自今日他进入大殿到现在，似乎只有这一刻，这个女人才有了一丝意识。东方毅心中一动，莫非，她真的是狐狸精不成？

    昨日虽然看见白灵使用瞬移之术，东方毅并未多想。早在绿竹林遇伏之后，他派逐月去白云镇调查，便已知道白灵是冒名顶替入宫的，只是他并不曾揭穿。在他看来，白灵身怀绝技潜心入宫，或许别有目的，却从未想过，她竟然真会是狐狸精……

    一时间，东方毅心乱如麻，匪夷所思地看着白灵，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姚宜景察言观色，知道时机已到，便煽动大臣们，带头高声道：“皇上英明神武，断不能为了区区一个狐狸精葬送凤耀国两百年的江山！还请皇上速速做了决定，火烧这狐狸精，还我凤耀国太平安宁！”

    “皇上，请皇上杀狐妖，兴凤耀！”姚边晟跨出一步，膝盖半跪与青玉地砖上，表情严肃而诚恳。

    东方毅再次看向白灵，只要她肯开口，只要她愿意说一句她不是狐狸精，只要她哪怕承认她所做的一切是因为自己……那么，纵然是令天下人失望，他也绝不令她葬身火海。

    只可惜，当他看向白灵时，见到的，只有白灵失血的苍白面容，以及黯然神伤地低头，心灰意冷地闭起了眼睛，仿佛这一切已经不值得她再多看一眼。

    该死的女人！东方毅在心中暗暗恼恨，她就这么不屑于向自己求救么？还是她根本就不愿留在自己身边？

    “请皇上早做决断，火烧狐狸精，振兴我凤耀国！”老太尉在发呆了一段时间以后，权衡利弊，终于率先跪了下来。

    姚宜景不敢置信地看过去，只见老太尉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又跪着挪向自己，颤巍巍地说道：“娘娘的救命之恩，老臣没齿不忘！只是，国家安危，远大于个人生命！”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仍是满口仁义道德的虚伪之徒么？白灵不屑地转过头去，不愿再看他一眼。

    老太尉继续道：“请娘娘放心，娘娘归天之后，老臣必将自尽以谢恩情！”

    白灵一愣。

    不多久，满朝的文武百官似乎都从呆愣中恢复了清醒，纷纷前仆后继地下跪叩首：“请皇上早做决断，火烧狐狸精，振兴凤耀国！”

    殿外，有微风轻轻吹过，这一瞬间，忽然狂风大起，雷声滚滚，天色在一瞬间阴暗了下去，仿佛快要陷入无止境的黑暗中。

    姚宜景见状心中暗喜，果真是天助我也！她再次朗声道：“皇上，就连老天都动怒了，皇上您还在犹豫什么呢？臣妾知道皇上宠爱灵妃娘娘，可她是狐狸精下凡啊！难道皇上您真要学那纣王不成？”

    所有人都道这是天怒，却没有人想过，是苍天不忍见世人如此欺压一只善良纯真的狐狸精。

    东方毅目光阴沉地再次看向白灵，手中握住的凝碧软玉已经发烫。想着南湾山小溪边的那具尸体被她挖开，想到姚宜兰那削瘦的病容，东方毅终是狠下心来，冷声道：“传旨！带灵妃娘娘前往祭台，令全城百姓围观！”如果她必须要死，那么，她必须死得最有价值。她的死，要换来天下百姓对自己的忠贞。尔后……姚边晟，姚宜景，你们会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东方毅负手，脚步沉重地冷着脸，大步走出中和殿，经过白灵身边时，不再停留。

    姚宜景冷笑一声，忽然从手袖里掏出一团锦绣，捏住白灵的下巴，三下五除二塞进她嘴里，怨声道：“未免这狐狸精在祭台上胡言乱语，惑乱人心，本宫还是封了你的嘴吧！”

    白灵毫无反抗之力，只得任由姚宜景塞住了自己的嘴。她目光如刀刮着姚宜景，这个狠毒非常的女人，如今自己已经喝下了符水，不能再开口，她仍是不放心吗？心肠狠毒，心思慎密，这个女人，是自己一直小瞧了她呢。

    凤耀国王宫中心的刑场之上，东方毅率先到达，早已端坐在高高的观望台之上，目光清冷而悠远。

    城中的老百姓，不知为何听闻后宫中出了一名狐狸精，更有好事者传言皇上近年来嗜血残暴，都是这狐狸精蛊惑君王。老百姓向来都希冀皇上是明君圣主，不假思索地以为这定是事实了。如果能杀狐狸精而从此令皇帝远离女色，不再残暴不仁，变成一名仁慈君王，对老百姓们来说，实在是有益无害的！

    于是，当姚宜景与姚边晟派出去在老百姓中散步谣言的人将这番话散步开之后，很快，满城老百姓都聚集在刑场中，更多的人还在举着火把不断地加入。

    风声咧咧，雷声滚滚。天色阴暗，而每个人的表情更是凝重。

    刑场中，老百姓们举着火把静静地等待着，然而皇帝却迟迟不下圣旨。

    观望台边，文武百官们凝视着祭台之上的白灵，兀自低头，有的叹息不语，有的目露沉迷之色。而姚宜景与姚边晟对视一眼，不多久，便有士兵化成老百姓，混在人群中，私下高喊“狐妖出、天下乱”“杀狐妖、兴凤耀”的声音。

    不多久，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们便被煽动了情绪，一开始有一两个人高声喊着，最后，变成了响彻云霄的呐喊。

    “烧死她，烧死她！”这声音，群情激奋。

    其实，这些老百姓只不过是被人煽动，在他们看来，如果当今皇帝真的痴迷女色，并且因为这个狐狸精而残暴不仁，那就能解释这一切发生的原因了。老百姓其实很好哄，他们总是希望皇帝其实不坏，坏的只是他身边的人。所以，加入声讨大军的老百姓也越来越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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