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跟踪吉米（7）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发生得太迅速了，就像杰拉尔德后来描述的——简直就像魔法一样。餐厅里非常拥挤。匆忙的先生们匆匆咽下繁忙的女侍应匆匆端上的食物。叉盘碰撞的叮当声，啤酒倾倒的咕噜声，客人交谈的嗡嗡声，还有种种美食的飘香。

    “两份排骨，谢谢。”杰拉尔德说，同时手中还故意把玩着一把钞票，这样的话，也就没人会怀疑他们来此的意图了。然后他听到了隔壁桌子的谈话：“啊，是的，一个稀奇的老传家宝。”戒指从“彼”先生的手上取了下来，u.m.丑丑先生嘀咕着“独一无二的古董”之类的话，伸出了他那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手。门垫子男孩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

    “确实有个戒指！”男孩承认。然后戒指从u.m.丑丑先生的手中滑落，滚在地板上。杰拉尔德像一只正在追赶野兔的灰狗，飞快地扑了出去。他立即将那小环套到手指上。然后就在这个拥挤的地方大喊：“我希望，吉米和我在富罗那教堂后面的那扇门里。”

    这是唯一一个他能想到的安全的地方了。

    餐厅里的声、光、味都消失了，如同腊滴掉入火中，雨滴掉入水中一般，消失了。我不知道，杰拉尔德也永远都不知道那家餐厅里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尽管杰拉尔德非常急切地寻找着“著名的金融家的离奇失踪”的消息，但报纸上却什么也没报道。至于那个门垫子男孩干吗了，或者怎么想了，我也不知道。当然，杰拉尔德也不知道。但他确实想知道，但我却不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无论他干吗，或者他怎么想，这世界照转。皮姆餐厅里的声、光、味都消失了。黑暗取代了光明，寂静取代了喧嚣，常年关在地底的潮湿的霉味取代了餐厅的气味，牛肉，猪肉，羊肉，鱼肉，小牛肉，卷心菜，洋葱，胡萝卜，啤酒还有烟草的味道。

    杰拉尔德觉得恶心眩晕，但等他想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时，还会觉得更加恶心眩晕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还得想想怎么安抚这位曾经是吉米的金融家，安静地等待，直到魔法自动解除，就像一根拉长的弹簧一样。那时咒语逆转，一切都将回复到以前的本来面貌。但无奈他怎么也找不到适当的话语。一个字也找不到。实际上也不需要什么话语。因为一个声音从黑暗中渗了过来，是杰拉尔德的弟弟——吉米的声音，那个许愿的吉米的声音，不是金融家吉米尼的声音。不是那个许愿后从年少但贫穷变成富有但年老的吉米的声音，而是另外一个声音：“杰瑞，杰瑞，你醒了吗？我做了个很怪异的梦。”

    接下来就是一阵寂静，没人说一句话，也没人动一动。

    杰拉尔德在厚厚的黑暗中摸索，穿过沉沉的寂静，还有那常年不见天日的浓浓的泥土味，终于握住了吉米的手。

    “好了，吉米，老伙计。”他说，“现在不是在梦里了。又是那个可恶的戒指搞的。我只能许愿我们回到这里，将你从梦境里拉回来。”

    “许愿我们到哪儿？”吉米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要是在平日里，他就得把这种牵手的方式称作“孩子气”了、

    “到富罗那教堂后面的那条通道里。”杰拉尔德补充到，“一切都好了，真的。”

    “噢，我敢说，确实一切都好了。”吉米在黑暗中回答，带着一股怒气，但这股怒气还不足以使其放开哥哥的手，“但我们要怎么出去呢？”

    这时，杰拉尔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才会让他更加眩晕，比刚才从齐普赛街(位于伦敦)回耶尔丁城堡的闪电般的飞行还让人感到眩晕。但是他仍然很勇敢地说：“当然，我会许愿让我们从这出去。”尽管他自始至终都知道魔戒是不能解除已经许下的愿望的。

    它确实不能。

    杰拉尔德许了愿。又小心翼翼地将戒指从厚厚的黑暗中递给了吉米。吉米也许了愿。

    但是他们还是在那，在富罗那教堂后面那漆黑的通道里。这条通道通向一个“上等的旅馆”，至少据丑丑先生是这样说的。通道的石门是关着的。而且他们俩甚至不知道往哪边才能到达那扇门。

    “要是我有些火柴就好了！”杰拉尔德说。

    “为什么你不把我留在梦境里啊！”吉米哭诉着，“至少那儿还是明亮的。而且我正要开始吃我的鲑鱼和黄瓜呢。”

    “我呢，”杰拉尔德阴沉着声音驳到，“不是也正要开始吃我的排骨和炸土豆嘛。”

    而现在，他们有的就是这般的寂静，黑暗，还有泥土的味道。

    “我一直都想知道那会是什么感觉，当一个人被活埋的时候。现在我知道了。” 吉米声音低沉毫无起伏地说，然后突然尖声大叫起来，“噢！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而已！”

    “是的。”杰拉尔德勇敢地说，声音透过了那寂静和黑暗。“只是一个梦而已，吉米，老伙计。我们现在只要坚持下去，大声呼喊，就当是玩耍好了。但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当然是。”

    “当然是。”吉米重复了一遍，在那寂静，黑暗，还有泥土的味道中重复了一遍。

    在魔法世界与似乎是真实的世界之间永远都隔着一道幕，薄如蛛丝网，透明如玻璃，坚硬如钢铁的一道幕。一旦人们发现了幕上的小小的弱点（这些弱点一般都有魔戒或者护身符，或者类似的一些东西作侮志），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了。所以，当凯莎琳和梅布尔突然毫无缘故同时产生一种奇怪的，不可抗拒的想法——立即回到富罗那教堂，即使马上丢下那些洋娃娃，葡萄干只吃了一半，碗碟都不清洗也得去——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好令人惊讶的了。而当时她们正兢兢业业地开着最无聊的洋娃娃茶会。她们就和那些被魔力所驱使的人一样，失去了正确的判断力，甚至违背了自己的意志，奔向了教堂。

    在这样的一个沉静的下午，越靠近富罗那教堂，她们越加确定，除了来这，不会再有其他选择。

    这也就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当杰拉尔德和吉米在那漆黑的通道中握着手，同声叫着“就当是玩耍好了”的时候能得到外面的回应了。

    一线阳光从他们认为最不可能是通道的大门的地方透了进来。那石门慢慢旋转着开了，然后他们俩就走了出去，站在富罗那教堂里了，在美妙的阳光里眨着眼，毫无抵抗地成为凯莎琳伸出的双臂的猎物以及梅布尔拷问的对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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