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丑丑们复活了（1）

    用餐铃响的时候，天色尚好。大家一致同意铃声是茶点时间的信号，已经详细地向伊丽莎白解释过了。法语女教师放下书，从落日黄色的欢呼声中走进餐厅淡黄色的煤气灯光里。伊丽莎白傻笑着在她前面为她开门，跟着她走了进去。百叶窗已经关了，日光条纹映在他们头上和脚下。学校餐桌上绿黑相间的桌布用后院里的晾衣绳挂着，绳子坠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但是它仍完成它绷起帘子的任务，帘子要遮住作舞台的那部分房间。

    一排排的椅子安放在房间另一头，看上去好像所有的椅子都在这间屋子里。当法语女教师看见整整一半的椅子都有人坐了，她猛地惊跳起来。椅子上坐的全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人，用红手绢在下巴系一个无边帽的老妇人，戴着花儿编的大草帽的小姐，她搭在前面椅子上的一双手非常奇怪，还有一些长得奇形怪状的笨拙的男人，他们都戴着帽子。

    “可是，”法语女教师对着唏唏嗦嗦的桌布低声说，“你们还邀请了其他的朋友？你们应该先征求我的允许，孩子们。”

    从桌布褶儿后面传来的欢笑声和好似“好哇”的叫声是对她的回答。

    “没问题，长发少女小姐，”梅布尔大声说，“开灯。这只是表演的一部分。”

    仍在咯咯傻笑的伊丽莎白从一排排的椅子中挤过去，撞掉了一个观众的帽子，与此同时，打开了三盏白炽灯。

    法语女教师打量着坐得离她最近的那个人，并弯下腰以便凑得更近去观察，她先还半是笑着，然后完全尖叫起来，忽然坐到椅子上。

    “天哪！”蒜叫道，“他们不是活的！”

    伊丽莎白的尖叫声更大，她也有同样的发现，不过她宣布这个消息的方式不同。“他们没有内脏。”她说。的确，坐在一堆椅子当中的七个观众腹中空空。他们的身体是垫子和裹起来的地毯，脊梁是扫帚柄，胳膊和腿的骨头是曲棍球棒和伞，而肩是法语女教师用来挂大衣的横木。塞满手绢的手套当手，塞得满满的垫子套的一头被做成一个圆圆的头，下午杰拉尔德用未经训练的画笔画成的纸面具绑在上面，就算是脸了。他们的面孔真叫可怕。虽然杰拉尔德已经全力以赴了，但即便他尽了全力，其中一些如果不是在脸通常的位置上，在衣领和帽子之间，你仍然很难看出来那是脸。灯光映得他们的眉毛显出暴怒，黑黑地皱在五先令硬币大小甚至模样的眼睛上，嘴唇和脸颊上涂了太多的绯红色沉淀，还用了几乎半盘朱砂。

    “你们为自己做观众，是吧？太妙了！”法语女教师说，她回过神来，开始鼓掌。

    随着掌声，帘子升了起来，不，更确切地说，是拉开了。一个哽咽的、气喘吁吁的声音说：“美女与野兽。”然后舞台展现在人们面前。

    舞台也是真实的。餐桌被推到一起，盖上粉红色和白色相间的床罩。走在上面有一点摇晃，还有点叽叽嘎嘎的，看上去却很壮观。布景简单但令人心悦诚罚一大张硬纸板，折成一个直角，上面剪了一些狭长的口，后面点着一根蜡烛，显而易见，代表家庭生活；伊丽莎白的圆帽子支在凳子上，凳子下点着一盏夜灯，除了故意捣乱，谁也不会不认为那是警察。装着两三个掸子和一件罩衣的废纸篓和搭在椅背上的一条蓝色裤子给布景添上最后一笔。侧景上的告示完全没有必要：美女家里的洗衣房。这明摆着就是洗衣房，而不是别的什么。

    “他们看上去完全像一群真的观众，不是吗？”梅布尔小声说，“继续，吉米，别忘了商人必定爱炫耀，肯定要用大词。”

    杰拉尔德最好的外套下撑着枕头，买这件外套时，特意考虑到杰拉尔德两年内个子会长多少，以便多穿两年。吉米穿着它，人都被放大了，他头上裹着土耳其毛巾，相当于穆斯林的头巾，头上撑一把伞，在他简单迅速的独白中，第一幕开始了：

    “我是世界上最不幸的商人。我曾是巴格达的首富，但是我失去了我所有的船；现在，我住在一间快散架的破房子里，你能看见雨从屋顶上飘进来，我的女儿收衣服回家洗，而且……”

    停顿本该显得长一点，但杰拉尔德飞快地进来了，在法语女教师粉红色的长袍里他带着端正文雅，他的角色是大女儿。

    “多好的烘衣服的天气！”他拿腔拿调地说，“亲爱的老爸，把伞放到别的地方。省得我们还要冒着雨去取水。来呀，姐妹们，亲爱的父亲为我们弄了一个新浴盆。多奢华！”

    围着撑错方向的雨伞，三个女孩儿跪在地上，洗着想象中的亚麻布。凯莎琳穿着伊丽莎白的紫罗兰色裙子和她自己的蓝色套衫，戴着手绢结的帽子。她身上白睡裙绕着白围裙，黑发上插着两朵红色康乃馨，明确无误地告诉你三个人当中谁是美女。

    这场戏进行得很好。“最后挥着手巾跳舞很迷人。”法语女教师说，而伊丽莎白那么开心，她自己说，她忘形大笑时肚子疼得厉害。

    你一定了解这样的“美女与野兽”会演成什么样子。四个孩子整个下午都在安排他们的服饰，根本没留时间来彩排他们要说什么。然而，孩子们玩得高兴，观众们也着了迷。戏剧还能做什么，即便是莎士比亚的戏剧？梅布尔穿着公主服，真是个容光焕发的美女；野兽杰拉尔德披着客厅里壁炉前用的地毯，带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与众不同；如果吉米不是一个话多的商人，他也用无限的刚毅弥补了这一点；凯莎琳甚至对她自己的迅速感到惊奇和开心，嘶停地变换扮演小角色，仙女啦，仆人啦，信使啦。第二场结束时，梅布尔穿着已经优雅至极、好得不能再好因此无需更换的服装，杰拉尔德则在他兽皮沉甸甸的富丽堂皇中汗流浃背，梅布尔对他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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