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幽灵水手

    「一定是上帝怜悯我，」老人继续说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竟然又能够入睡了！啊！睡眠，它是多么的甜美，圣母玛丽亚从天上送来酣眠，让它悄悄地潜进我的双眼。

    被烈日晒得逐渐干缩的甲板上，原本放着几个早已干涸的水桶，梦中，我看见水桶重新盛满了露水。当我醒来，才发现原来是下雨了。

    我仰起头、张开嘴巴，用力地汲取着倾盆而下的甘霖；雨水湿润了我干裂的嘴唇，使我如火烧般的喉咙瞬间清凉起来，我身上的衣服也在拼命地吸取雨水，像是要把这些日子以来的干渴一次补足。

    接着，我从甲板上站起来，发现自己的四肢轻飘飘地，『我是不是死了？』我不禁自问着。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一阵呼啸声，『起风了！』我开心的大叫。但是风儿并不靠近船身，只帖它用力摇撼船帆，使破破烂烂的帆篷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无数道火光在夜空中闪烁，像旗子般摇动，黯淡的群星在其间跳舞，天空骤然间获得了生命！一时狂风怒号、倾盆大雨从乌云中狂泻下来，宛如瀑布从峭壁飞湍而下。虽然狂风在船身周围怒吼，并未吹到船上来，但船儿却开始往前移动了。

    『唔——唉……』就在这个时候，躺在甲板上的尸体们口中发出一阵阵的呻吟声，我吓得往后倒退了几步。接着，便看见他们从甲板上慢慢地爬起来，舵手开始掌舵，水手们也握住绳缆，像机械一般僵硬地工作起来。

    我望着这一群宛如幽灵般的昔日伙伴，他们既不说话，也不眨动眼睛，只是各自做着昔日所负责的工作。

    我心中虽然感到害怕，却也有一丝喜悦伴随而来；我连忙走到侄子身边，与他共同操控一根缆绳，虽然我们两人的膝盖几乎靠在一起，但他却沉默不语，并不理会我。这也难怪，虽说他是我兄长的儿子，但自上船以来，我从未主动关心过他，何况我还害死了他。

    天亮了，水手们停下手边的工作，聚集在一块儿，口中唱出宛如天籁般动听的歌声，我知道一定是天使附在他们的身上，使他们再站起来。

    悠扬的歌声越飘越远，在海面上回旋飞舞，一会儿飞上天空，一会儿又坠入海底；有时像是百鸟齐鸣，有时却像云雀独自歌咏；这会儿是众乐合奏，那会儿又变成一笛独发。整个大海和天空，全都布满了美妙的歌声。水手们停止唱颂之后，悦耳的歌声仍回荡在船帆间，直到中午；那声音如静静流淌在六月茂密树林间的一弯溪水，在酣睡的森林里彻夜低鸣、泠泠有声。

    船儿仍在缓缓前进，但海上已无一丝风，一定是那从南方来的神躲藏在海底深处，暗中帮助船只往前航行。

    正午时，船帆的啪啪声突然消失了，船儿又重新停滞在海面上。炙热的阳光直射桅杆顶端，一会儿，船身突然前后剧烈地摆动起来，然后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般往前一跃。我来不及抓住支撑物，瞬间往前摔去，血液猛然灌入我的脑海中，使我昏迷在甲板上。

    时间不知道经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对话声。只帖一个声音问道：『就是他吗？是这个人杀死了无辜的信天翁吗？』

    『嗯，是的。』另一个甜美的声音回答。

    『那位住在冰雪封冻、云雾缭绕地方的神哪！是多么热爱这只信天翁，而这只鸟儿也热切地爱着眼前的这个人，但他却拿弓箭射杀了牠？』第一个声音愤怒地说道。

    『请原谅他吧！』第二个声音再度响起：『他已经深深地忏悔，况且，今后他将生活在无穷无尽的懊悔之中，并用一生的时间来为自己犯下的罪行赎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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