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多彩多梦（7）

    “还用说么，先生，”田鼠恭敬地说，“在一年的这个季节，我们这里的铺子所有时间都开门。”

    “那么，听我说，”水老鼠说道，“你马上出去，拿着你的风灯，给我买……”

    随后便是一大片叽里咕噜，鼹鼠只帖些零碎的话，比如——“要新鲜，记住了！不，那个只要一磅就够了……记住买巴金斯牌的，别的我不要……不，只要最好的……那儿买不到就到别处买去……当然要家制的，不要罐头……好了，尽量买好一点的！”最后是一阵硬币的叮当声。给田鼠配备了一个很大的购物篮，他便连人带风灯匆匆走掉了。其他的田鼠在靠背椅上坐成一排，小脚丫晃荡着，陶醉地享受着炉火，直烤得他们的冻疮发痒。这时鼹鼠吸引他们参加轻松谈话的企图失败了，便转入了家庭历史。他让他们每一个讲出自己众多兄弟的名字。看来他们的弟兄们还太小，下一年还不能出来唱圣诞欢歌。但不久还是有希望得到父母同意的。

    水老鼠这时正忙着检查一个啤酒瓶上的标签。“我看出来了，这是老白登牌的。”他赞许地说，“鼹鼠有头脑！会买！现在我们能够暖暖麦酒了！把东西准备好，我开瓶塞儿了。”

    顷刻之间酒已备好，用白铁温酒器放到了红红的炉火中心。田鼠们不久就开始咂起酒来，同时咳着，呛着（因为暖过的麦酒哪怕只一点点酒力都大），他们擦着眼泪笑着，忘记了这一辈子还受过冻。

    “他们还演戏呢，这些家伙。”鼹鼠对水老鼠解释，“都是自编自演，还演得挺好的！他们去年给我们演过一场，很精彩。写的是一个田鼠在海上被巴巴里海盗抓走，弄到楼船上去划船，等到他逃跑出来回到家里时，他的情人已经进了修道院！这儿，你！你就演过的，我记得。站起来背一段台词吧。”

    那田鼠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格格笑，四面看了看房间，却一直绝对不出声。伙伴们给他‘加油’，鼹鼠劝他，鼓励他，水老鼠甚至抓住他的肩膀摇晃他，都无法克服他那‘怯场’。

    大家都在他身上忙碌，像是船夫按皇家仁爱堂的规定在抢救一个溺水很久的人。这时门闩‘卡嗒’地响了一声，田鼠提着风灯进来了，沉重的篮子压得他直趔趄。

    篮子里那些很具体很扎实的东西往桌子上一倒，谁都不谈演戏了。在水老鼠指挥下，每个人或是做点事，或是取东西，不到几分钟晚餐便已准备齐全。鼹鼠像在梦里一样坐上了主人席。他看见刚才还光秃秃的桌子上堆满了令人欣慰的美味食品，看见了小朋友们个个喜笑颜开，毫不耽误地吃了起来，便也放松了自己，大嚼起魔术般出现的食物，他确实也饿坏了。

    他心里想：这餐‘归家筵’是多么地幸福呀！他们吃着吃着谈起了往事，田鼠又向他谈起当地流行的最新闲话，也尽力回答了他不能不问起的一百个问题。水老鼠说话很少，或者就不说话，只一味照顾客人，丰富供应他们想吃的东西，不让鼹鼠为任何问题担心。

    客人们终于啪啦啪啦走掉了。他们非常感激，作出大量季节的祝福，短外衣口袋里还塞满了带给小妹妹的纪念品。大门对最后一位客人关上，风灯的丁当声也消失了以后，鼹鼠和水老鼠拨旺了火，拉过椅子，给自己煨了一份睡前麦酒。他们讨论起那漫长的日子里的种种事迹最后，水老鼠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说，“鼹鼠，老家伙，我都快站不住了。光用疲倦这个字来形容已经不够了。那边那张是你的床吗？那好，我就睡这张。这屋子多么小巧玲珑！一切都这么方便！”

    他一溜烟爬上了床，把自己卷进了毛毯，也卷进了睡眠，宛如一排大麦卷进了收割机的胳臂。

    鼹鼠很疲倦，也高兴马上休息，很快就把脑袋欢喜地、满意地放上了枕头。但是，在他闭上眼睛之前，又让眼睛沿着在火光里显得柔和的老屋漫游了一番。火光在熟悉的友好的东西上跳跃或静止。在他的下意识里，屋里的东西——直就是他自己的一部分，现在正微笑着欢迎他回来，并无抱怨。他现在正处于巧妙的水老鼠为他默默营造的情境里。他清楚地看见了：这一切多么平常简陋，甚至狭小，同时也明白这一切对他的意义又是多么重大。这些东西在人的生活里有多么特殊的价值呀！他完全没有放弃拥抱新的生活和它那美妙的空间的打算，也不想在阳光、空气和它们所提供的一切面前背过身子，回到家里来或者留在家里。地面上的世界太强有力，即使他在这下面，它也会向他呼唤的。他也明白自己必须回到更大的舞台去。

    但是，想到还有这个地方可以回来毕竟是好的。这地方完全属于他自己——这些再见到他时那么高兴的东西，他永远可以指望它们给他同样质朴的欢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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