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野树林（2）

    于是，在某一天的下午，当水老鼠坐在热腾腾的炉火前的扶手椅里打盹、推敲着难以合辙的诗韵时，鼹鼠下定决心独自出门到野树林去探险，说不定能结识到狗獾先生。

    他从温暖的大厅溜出，进入露天时，是一个宁静寒冷的冬日下午，头上是钢灰色的严厉的天。周围的野地一片荒凉，叶子全掉光了。他以为自己从来没有像这个冬季的日子里那么深入、亲密地窥见过事物的奥秘。那时大自然正沉浸在一年一度的昏睡里，似乎已踢掉了身上的衣罚矮树丛、小山谷、采石场和一切椅的地方，在绿叶葱茏的夏季曾是那么值得探索的神秘矿藏的地方，现在都伤感地裸露了出来，连同他们的秘密。它们似乎在请求他暂时忽略它们那褴褛的贫穷，直到它们能再像以前那样盛装游行，炫耀自己，以往日的迷彩戏弄他，诱惑他。在一定的意义上说这很可悲，可也叫人鼓舞，甚至欢欣雀跃。他为自己能喜爱那朴素无华的，脱去了艳装的严酷田野而高兴。他已经进入了裸的骨髓，而那是美好、强壮和朴实的。他不需要温暖的三叶草和结子的草叶的表演，不需要树篱的屏障，山毛榉和榆树那波浪起伏的衣裙也似乎最好离他远一点。他兴致勃勃地向着野树林前进。那林子在他前面的深处，带着威胁，犹如宁静的南海下的阴险的礁石。

    他刚进入时没有什么东西对他提出警告。树枝在他脚下卡卡地响，木块绊了他的腿，树桩上的野菌仿佛是一幅幅讽刺画，如某些既辽远又熟悉的事物，一时竟令他大为吃惊。但是，这些都有趣也刺激，它们引导着他前进。他向较为幽暗的地方钻了进去，那里树木越来越密，地洞在两旁对他做着鬼脸。

    现在，一切都已十分宁静了。黄昏向他稳定地、迅速地逼来，从前后两面聚集。光像洪水一样流泻尽了。

    然后一张面孔出现了。

    那东西在他肩膀上，模模糊糊，他起初本能地以为看见了一张脸：一张邪恶的小脸，从一个洞里向外望着他。他回头面对着他时，那东西却不见了。

    他加快了步伐，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否则就会想个没完。他经过了另一个洞，又一个洞，再一个洞，这时，有！没有！有！确实有一张窄窄的小脸，凶狠地瞪着眼，从一个洞里闪现了一下，消失了。他犹豫了一下，鼓起劲继续大步前进。然后，突然间，仿佛一向如此地，远远近近的每一个洞口（那里有好几百个洞）都似乎出现了脸。那些脸来来往往，凶险地、仇恨地瞄着他：全都生硬、阴险而且犀利。

    他想，只要能避开河岸上的洞，就不会再有面孔了。他绕开了路，穿进了树林里人迹罕至的地方。

    然后口哨声开始了。

    很微弱，却尖锐，初帖时在他后面很远，但是不知为什么它却催着他前进。然后，仍然很轻微而尖锐的声音却又到了他前面很远，使他犹豫起来，想回头走。正在他停下步子犹豫不决的时候，那声音又从两面同时传来了，仿佛被接了过去，散了开来，弥漫到了整个森林，直到最远的边界。显然，无论他们是谁，他们都没有睡，警惕着，作好了准备！而他呢，他却是独自一人，没有武器，没有谁帮助，而夜又已经降临。

    然后脚步声又开始了。

    声音很轻微，很柔和，起初他以为是落叶，然后随着音量的增大，出现了有规律的节奏，于是他明白过来，那不是别的什么，而是还有远处的小脚板的吧嗒声。那声音在前面还是后面？开始它好像在前面，然后又好像在后面，然后似乎前后都有了，而且变大了，增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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