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灵魂在哪里

    据说灵魂是有重量的。

    一个人生前的重量减掉他死亡后的重量就是灵魂的重量。

    一个人在闭眼前后的重量肯定是不同的，闭眼前肯定比呼出最后一口气后的重量要重。可以借此推断灵魂的重量其实就是最后一次呼出的那口空气的重量。

    灵魂也可以是有形状的。

    一个车祸中险些丧身的人告诉我，当他看见倒在血泊中的自己时，他感觉自己是飘在空中的，他看着自己仿佛看着另外一个陌生人。而身体仿佛也能看见飘在空中的他，也好像是一个陌生人，又像是白天看见的镜子里的自己的样子。

    一个自己和另外一个自己。一个在空中，另外一个倒在血泊之中。就是这样。

    我也有过精神错乱感到分裂成两个人的时候，我站在楼上，可另外一个自己站在楼下，楼上的我告诉自己：我有恐高症，站在高的地方感到害怕。可是站在楼下的我告诉自己：应该勇敢地往下跳，不跳下去我就会看不起我。到底哪一个自己是真实的？哪一个是虚幻的？

    那个时候我自己也分不清楚。

    当灵魂在挣扎，感到孤独和痛苦的时候，有时身体会用自残来发泄头脑和精神对于社会和他人的不满，悲观绝望，无以信赖和寄托的灵魂孤独的飘荡在半空之中，一个追求真实的人注定会失落的。在这个面具盛行，假话连篇，互相缺乏关爱和理解以及人性温暖，商业利益高于一切的时代，他注定会碰壁，感到茫然和痛苦的。

    既然，无力改变他人的标准和价值观，有时候顶真的人就只有通过惩罚自己来反抗他人和社会错误的标准和价值观。实在看不下去，做什么又都达不到自己的理想和要求时，有时候用烟头烫向自己的胳膊都会感到好受一些，听着香烟头的火光和胳膊上肉烧焦的味道，“嘶”的一声，冒起一股白色的烟，痛并好受一些，的痛苦暂时代替掉一点精神的茫然无措，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极端的人还会采取抛弃生命的极端之举，他要用鲜血来让麻木的观众清醒。和他一样保持清醒，看看这个已经变质的世界，正在朝怎样的危险方向旋转，他要用一死来达到和世界的最后沟通和理解，这是个人力量薄弱时的绝望和无奈之举，众人皆醉我独醒到顶点的痛苦。也许这种清醒需要得到惩罚，过分清醒是不应该的，你应该和大众保持一致。可是，他不能够，心有不甘，特别是在知识分子那里，舍生取义，杀鸡取卵，以身报国，本身是一个传统的知识分子的殉道观，可惜多少人只是默默地奉献了生命，却唤不醒任何人的良知。一个生命的消失起的作用实在太小了，有时候连一个哈欠的作用都比不上，没有人在意这个生命消失之前曾经有过怎样的内心挣扎，和怎样的心事隐痛。最后他死了还要遭受别人的误解，有报纸不负责任地说他是在炒作，有人说真死还是假死还不知道，往上跳还是往下跳还不一定呢。卖这份报纸的写这则报道的岂不是在卖蘸着死亡者人血的馒头给别人吃？

    去年北京远洋天地从24楼往下跳的白领姜岩之死也是类似的道理，她才30岁，年轻风华正茂，有好的职业，经济上也不缺什么。自杀前有一个月的时间来考虑死亡的事情，不会是因为一念之差冲动地告别人世，她完全是灰心了。这灰心不完全是因为丈夫出轨，丈夫出轨或者小三猖狂只是我们看到的表面现象，当然也是她自杀的起因。姜岩要反抗的是公婆一家对丈夫公然带小三回家的宽容和忍耐，是整个社会现在已经习惯和接受的对此类情况的麻木和整体道德感的缺失。

    是的，我们环顾四周，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现象比比皆是。男人只要有钱，有了小三还要有小四，家里的老婆只要不离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岩想不通，感情如何变成游戏，婚姻如何就这样不堪一击？她要的是一个一心一意的婚姻和老公，而不是欺骗她带着小三随便就可以在欧洲旅游拍照亲热的男人。他如果不爱她了，也应该和她说明白，和她的家庭结束之后再去和别的女人发展感情。如果一切还没有得到解决，看到他带着小三的人应该告诉他这样做不对，不应该无缘无故让曾经那样对他好，现在名义上还是他妻子的女人生活在痛苦之中。在许多个无眠之夜——我相信姜岩肯定夜不能寐——渴望着还是她丈夫的男人好好地和她沟通一下，她会不断问自己：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到底哪里错了？

    姜岩确实没有错，她要的只是一份正常的生活和感情，可是现实变了，人对于的理解和渴求程度变了，男人更加饥不择食，小三更加为所欲为，于是一门心思要求一个答案的姜岩便成为最不解风情不可理喻之人。她不顺应时代的需要和变化，她不去和变心的丈夫好结好散，她甚至不去以牙还牙也找一个情人好好待着。所以，她得不到心灵的解脱，只有一死抗争，死亡前写下博客，公开丈夫和小三的合影，记录她一个月来的所思所想。

    是时代病了，还是我们病了？

    是精神病了，还是病了？

    是压抑之后的膨胀，还是应该满足的正常原生态，个性和自我的复苏？人性回归还是走向堕落？

    物质越丰盈，个人越独立，灵魂越孤独。精神家园越是空虚。这在西方社会早就有例可循。更别提把西方社会几百年的资本演变进程浓缩在短短几十年飞速发展的中国了。人的承受力是有限的，各种道德意识和价值观都有一个伴随自身生长和发展的接受过程。没有过程就等同于拔苗助长，人被迫随着社会潮流老是更新换代头脑里的各种观念，总有一天身体会本能地提出抗议，身心都会感到不舒服和不适应。这也是为什么现代社会精神忧郁和焦躁不安的人那么多的原因，各种癌症和心血管毛病那么多的原因。最终我们将发现，社会盲目地扩张和发展有时是以个体生命的牺牲为代价的；物质的富足有时又是以精神的空虚，灵魂的无家可归为交换的。

    飞速发展的经济下，暴露的是越来越多伤痕累累没有人照管和照看的心灵。西方还有神父，还有可以及时忏悔的教堂和心理医生，我们呢？

    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短暂的火花般的幸福有时候是以长久的苦苦摸索为条件的。

    付出代价以后，也许我们终于找到前行的方向，置之死地而后生。于是心找到了信仰，把自己交给某种不变的宗教，而不是充满无常和变化的人和感情；于是眼神不再慌乱，心神不再痛苦迷茫，千头万绪也终于理顺，心静了下来，定了；于是，有了智慧，看明白，想通了，人生原来就是这样，没什么不可以理解，原来，经历整个过程，就是人生。

    于是我们还是要快乐地生活下去，充满希望地展望着明天一边积极地生活下去。于是，不管灵魂在哪里，此地是不是他乡，我们终于还是走在向未来走去的路上，一天天，一年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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