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两头，结果均等（1）

    有了“机会均等”，自然而然，也就有了另一种均等——“结果均等”。“结果均等”的原则从上个世纪开始逐渐深入人心。它不仅影响了美国社会，还影响了英国，以及整个欧洲大陆。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它对美国政府的影响越来越大。一些知识分子，更是像信仰宗教一样信仰“结果均等”：大家应当同时停止竞赛。正像《艾丽丝漫游记》中的渡渡所说：“人人获胜，都该得奖。”

    在这里，“平等”的解释依然不能只局限在字义范围——“等同”内。毕竟，没有人会不介意忽略年龄、素质、性别等客观差异，每个人都吃一模一样的食物，穿一模一样的衣罚因为“公平”本身就是很模糊的概念，有谁能轻松地为它下个精确的定义吗？不能。不过“对所有人公平分配”已经取代了马克思的“各尽所能，按需分配”，成为美国社会的新的分配理想。

    “结果均等”和“人人平等”、“机会均等”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后者的实现，需要政府采取措施保护每个人的自由，而要实现前者，则必须限制个人的自由。如果民众的所得要用“公平”来衡量，那么这个“公平”总需要有人来定。正像在听到渡渡说“人人获胜，人人得奖”后，大家都异口同声地问渡渡：“由谁来发奖呢？”

    “公平”需胰较对象，好比毛需要长在皮肉上，失去了比较对象的“公平”没有依托。如果所有人都大喊“公平分配”，那就必须有什么人或什么集团来为大家决定怎么样分配是公平的，而且这个人或集团必须拥有强制这些“公平”落到每个人头上的权利，从财产多于“公平”的人那里拿走一部分，给予财产少于“公平”的人。这样一来，就无法保证为公平做决定的人和听从他们的人之间的地位是平等的了。这就像奥威尔《动物农庄》里所描述的那样“所有动物都是平等的，但有一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

    另外，如果用“公平”决定人们的所得，而不是用人们生产出的东西决定，“奖品”又从哪里来呢？要用什么去刺激人们工作和生产呢？要如何决定谁来当律师、谁当医生、谁当工人、谁当厨师？要用什么来保证人们能顺利地接受分配给他们的工作？要用什么保证每个人都尽心尽力地完成工作呢？很明显，这些都需要“强力”或“强力的威胁”。

    美国曾一度在“结果均等”的名义下采取很多措施限制个人自由（即使限制的程度不大）并进行了多次尝试，但它最终没有达到人们理想中的目标。因此，已经可以非常肯定地说，让社会上每个人都接受“公平份额”的原则，让每个人都对他所受到的“公平”待遇感到满意是根本不可能的，相反，越是试图扩大“结果均等”，越会激起人们的不满情绪。

    实际上，推动“结果均等”的热情很大部分来自这样一种普遍的观念：觉得一个孩子仅仅因为父母有钱，就得到比其他孩子优越的条件是不公平的。但是，“不公平”却有各种各样的方式，它可以是财产继承的方式，如继承房子、钱、债券；也可以是天资的方式，如继承艺术才能、面孔、体魄。很多人都反对财产的继承，愤恨财产的继承，却心平气和地接受天资的继承，对它满不在乎。可是，只要你认真地想一下，都是继承，继承财产和继承天资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我们可以站在为人父母的角度上来看这个问题。你会采取很多不同的方法，来保证你的孩子将来会有很高的收入。你可以花钱让他接受好的教育，使他（她）有条件从事收入高的职业；你也可以掏钱给他开个店，让他有源源不断的收入；你还可以为他留下丰厚的财产，让他凭着这笔钱吃喝不愁。而这三种方法从本质上看又有什么不同呢？难道国家只允许你用你课税后的钱过的生活，而不准你把它留给你的孩子吗？

    这里所涉及的问题是非常微妙复杂的，不能单纯地套用“对所有人公平分配”的简单模式来解决我们生活中形形色色的问题。想象一下，假如我们当真那么做的话，我们就得给音乐才能差的青年最大量的音乐训练，以弥补他们天分之不足；而对那些音乐天分高的青年，却要剥夺他们受到良好音乐训练的机会；在个人天资继承的其他方面，也是一样。这样做对于天资差的青年可能是“公平”的，但对于天资好的青年，这是否“公平”呢？而对那些不得不去训练天资差的青年的工作人员来说就更不公平了，当然，这不公平的队伍里还包括那些本来可以从好天资的青年身上得到好处的人。

    生活从来都不公平。可有的时候，我们却可以从这些“不公平”中得到“公平”里得不到的好处，这对每个人来说都非常重要。世界上并不存在绝对的不公平，如同不存在绝对的公平一样。凯特·莫斯天生一副魔鬼身材，霍利菲尔德天生就有成为拳王的本事，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他们拥有得天独厚的好条件是多么不公平。但就另一方面讲，我们在欣赏凯特·莫斯曼妙的身材和霍利菲尔德拳赛的时候得到的快感和愉悦，却正是以这些不公平为基础的。如果世界上的人都是一个样，这个世界还成什么世界呢？我们又还有什么希望和快乐所言呢？

    霍利菲尔德一晚上能挣数百万美元，这肯定是不公平的。但是，如果为了追求“结果均等”的抽象的平等理想，不允许他得到一个晚上的拳击赛（或每天为这场拳赛进行的准备）的钱，比一个最底层的人在码头上干一天粗活多的话，这对于那些喜欢看他比赛的人来说，岂不是更不公平吗？就算能够这样做，那也是以剥夺人们欣赏霍利菲尔德拳击的权利为前提的，这对他的支持者来说，又是多么不公平。如果把霍利菲尔德的工资降到码头工人的水平，霍利菲尔德还会那样艰苦地训练，忘我地投身到每一场搏斗中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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