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环保运动(3)

    显然，这是一个全然不同于主流环境保护主义的环境观。它不仅把环境问题和社会问题联系起来，而且使它与社会政治交织在了一起。它显然不是那种60—70年代以来环境保护主义所奉行的“其目的是把我们周围的世界、千百万植物和动物种，包括人类在内，从我们的技术、人口以及个人中拯救出来”的路线和观点。环境保护主义者们呼吁保护濒临危险的物种，如鲸和猫头鹰时，环境正义者们却说：“非裔美国人不关心濒临危险的物种，因为我们才是濒临危险的物种。”确实，当环境正义者们所考虑的环境只是“生活”、“工作”和“玩耍”的地方时，他们更为关心的是保证公众健康的条件，而不是远离社区的荒野和森林。

    “环境正义”运动反映了美国社会下层，尤其是有色人种社区的切身要求，但同时也反映了处于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族群对环境的不同概念。从某种角度看，环境正义运动可以说是民权运动的延伸，因此就环境正义的原则而言，它所要求解决的问题从根本上说就是一个社会正义的问题。但是从另一角度看，当环境正义者们把这样一个社会问题置入了环境保护的视野，就使得它有了更深层的内涵：一方面，它说明环境问题已经不是一个特有的阶级和族群的问题，它已经得到了全社会和所有族群的关注；另一方面，它也说明，环境危机是一个与社会危机有着密切关联的危机，从根本上说，它们是一个危机。

    到了90年代，环境保护主义的性质也开始有了变化，同时也面临着许多困窘。

    首先，使许多环境保护主义者们始料未及的是，他们一直为争取“发现一种建立在物质简朴而精神上富有的新哲学，一种新的生活目标——不是用生产和消费的标准去衡量的生活目标”的斗争，曾经是极为单纯的、目标相对明确的环境保护运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蒙上了政治色彩，并且日渐浓厚。例如，80年代，随着倡导保守主义的里根政府的上台，社会上的反环境保护主义势力也在抬头。迫于形势，为了完成新的环境立法和保障既有法规的实施，已经在70年代中成长起来的非政府环境保护组织，如前面提到的十大组织，都把院外活动列入其活动日程，并设立专门的机构和专业人员，以便与“明智的利用”这样一些反保护主义势力进行斗争，并逐渐形成了足以和其他利益集团抗衡的政治行动集团。同时，随着全球化环境问题的日渐突出，政府行为在环境保护上的作用也愈益明显，美国两大党无不把环境保护当作一面争取选民的旗帜，加之近年开始活动，并终于在2000年的总统竞选中争取到5%的选民支持的绿党之为第三党的出现，则更使环境保护挂上了政治的光环。显然，当一个危护自然免受污染，保护物种免遭灭绝的环境保护运动逐渐成为一个政治运动时，美国的环境保护主义者们终究是难以置身于政治斗争之外的，因为环境问题正成为当前每个国家政治事务中的重要部分。

    但是，对于那些一直抱着单纯理想主义信念的环境保护主义者来说，要他们去对付政治这样的复杂事务，是否有点勉为其难？

    第二，随着环境保护运动的深入，环境保护主义已经从一种少数人所拥有的价值观或哲学，成为一种除了白人中产阶级之外也为其他族群、阶层所接受的意识，不过，它的内涵已发生了变化，就像前面环境主义者所言，不同的族群和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环境观，并有其迫切解决的环境问题。那么，占美国人口60％—70%的白人中产阶级是否还能固守其在70年代的环境观不变？他们将如何认识人和自然的关系以外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诸如贫富之间、种族之间，以及地区之间等各种关系。一种基本上是白人中产价值观的环境保护主义恐怕是难以涵盖这些不同关系的要求的。当然，这不仅是美国环境保护运动所面临的问题，也是全球环境保护的问题，它涉及到经济发展的战略，同时也涉及到环境的意义。如何使它们得到统一？环境保护主义似乎需要新的诠释。

    第三，在经过了30年的奋斗之后，从环境保护主义最初要达到的目标看，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作为一种信念，环境保护主义已经为大多数美国人所接受了，但是，从行动上看，却需要打一个问号。例如，1960年，每个美国人每天平均制造的垃圾是2.7磅，到了1990年，则增长为4.3磅，美国新型的装有空调的小汽车，从1960年的5%上升到90年代初的92%，从而使大气层中消耗臭氧的氟氯烃增加了2/3。它说明，大多数美国人虽然接受了节俭的生活方式的信条，在行动上却表现出了一种高消费的。环境保护主义正在被奉为一种只需膜拜却无需思考或付诸努力的对象。环境保护主义者该如何去克服自己的私欲，并做到言行一致？

    第四，美国的环境保护主义者们难以回避的另一个难题，同时也是一个更大的困惑是，随着新千年的到来，曾经在70年代受到激烈抨击的技术，似乎又开始重新受到了赞美甚至崇拜。新的信息技术所带来的经济和社会巨变，使得一度曾经怀疑自己在征发改造自然和环境上的能力的人们又恢复了勇气。他们深信，曾经破坏了环境和自然的技术也能重建自然。有人甚至因此指责早期的环境保护运动是消极的，是对“现代技术和进步”的一种充满敌意的抵制。他们对人类的智慧和力量充满信心，甚至发出了这样的豪言：“21世纪的大自然将是我们创造的大自然。”这是新技术所带来的挑战，也是环境保护主义者们所要重新审视的不可回避的一种新的理念。环境保护主义者们该如何面对这个新经济时代的到来呢？自工业化以来就有的对技术的批判是否还将继续下去？

    以上种种，都是20世纪90年代美国环境保护运动中所呈现的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讲，像“明智的利用”运动这样的反环境保护主义的阻力，尽管来势凶猛，而且能以“保护私人财产”的旗帜招徕支持者，却毕竟是不能与整个社会的利益相敌的。尽管这一阻力始终会有（因私有制存在），却不能构成对环境保护运动的全面威胁，也不能阻挡环境保护主义这一社会潮流。倒是环境保护主义本身还有着极其崎岖的路要走。作为一种社会思潮，环境保护主义必然将随着时代的转换而具备新的特质。但是，我们不能忘记，任何社会思潮都是有它的历史渊源的，不论时代如何转换，我们都不能切断历史而只顾现在。无论怎样，环境保护主义都是一种我们曾经对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做过哪些伤害的觉醒，也是我们对自己的智慧的一种理性的反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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