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 第五章 长驱南下(6)
第五章 长驱南下(6)
“我当然不行!”马骐的脸因兴奋而胀得通红,“可有人行!”
“谁?”
“江保!”
“江保?”
“不错,就是他!”马骐侧身坐到床沿,低声疾速言道,“哥哥你想,江保这两年整日跟在皇爷后头,皇爷的哪件事情他不晓得?你忘了,前几个月你还跟我提起,说江保现在是皇上身边的头号红人,连皇上召外臣密议,他都时常在身边侍候,这份宠信连王钺都比不了!这江保既然能旁听皇上的密议,那对军情自然也知道不少。只要咱们能拉他入伙,他一定能拿出让徐增寿心动的本钱来!”
“可江保能答应咱们吗?”马云疑惑地道,“万一他不但不答应,反而把咱们的念头揭发出来,那咱们立时就会命丧黄泉!”
“他不会揭发!”马骐笃定地道,“以前我在乾清宫当差时,与这江保有些交往,对他颇有几分了解。江保心思之玲珑,还在弟弟我之上。即便他想揭发我们,可他空口无凭,何以让皇上信服?”
“即便真伪难辨,可皇上为防万一,依然会杀咱们的头!咱们是内官,不是朝中大臣!”建文对造反的徐增寿投鼠忌器,却迁怒于他这个偶犯过失的内官,年轻天子对待内官外臣的双重标准,马云算是领教透了。他绝对相信,哪怕是捕风捉影之词,也足够让建文毫不犹豫地将他一刀砍了落个干净。
不过马骐却并未把马云的警告当回事,他意味深长的一笑道:“哥哥说得是。可若是那般,江保也难逃一死。一来,其已犯下妄议朝政的重罪,如今为求补过又捕风捉影,此等卑劣行径,皇上岂能饶他?二来,即便皇上不追究他捕风捉影之过,可江保这般做,无疑是提醒陛下:他江保其实才是知道皇上内情最多之人。皇上为保内情不外泄,连我两个莫须有之人都不放过,又岂会让他江保继续活着?所以,以江保那颗聪明脑袋,一定不会做这等傻事。”
马云这才恍然大悟。思忖一番后,马云点点头道:“就算你说得有理,可我们怎有把握说动江保?此人眼高于顶,素来不招人欢喜,我与他平日不过面儿上过得去,私下里并无多少往来。就算你和他昔日有些情分,可他发达后也没再多看你一眼。这等小人,哪是那般好说话的?”
“就是因为他昔日目中无人,弟弟才更有把握说得动他!”马骐感到有些口渴,遂起身走到桌前,倒了杯冷茶一口喝了,方插插嘴冷笑道,“哥哥说与他面儿上过得去,这还多亏您是皇后身边的红人,他多少给几分面子,换一般的小内官,他什么时候正眼瞧过?也正因为如此,如今你与他同被贬到宝钞司,可这下场却是天壤之别。今晚哥哥你可以睡在我这大床上养伤,可你知道江保这时在做什么么?”
“他在干嘛?”马云问道。
“他在做草纸!”马骐冷笑道,“江保得意时,宫里的小内官他不知作践了多少,这宝钞司里好几个都是他亲自罚来的,就连那吴三,原先是神宫监的监丞,眼看就要升少监了。因不合跟江保顶了两句嘴,就被他安了个罪名,说到皇上那里,结果被贬到这下三滥衙门当管事。如今江保遭了难,他们岂会让他好受?不瞒哥哥你说,我带你回来时,吴三还凑我跟前说,哥哥你爱养多久就养多久,你的草纸,他一份不少,全交给江保!”
“这也太过分了吧!”马云咋舌道,“他也是刚挨过板子的人啊,这怎么经受得住?好歹江保也曾是皇爷身边的亲近人。要哪一天皇上再想起他,来个重新起用,吴三他们岂有好下场?”
“他起复不了!”马骐笑道,“哥哥你也不想想,他江保犯的是什么罪?妄议朝政,犯的是太祖爷的铁律啊!皇上对内官最严,如今能饶他已是格外开恩,又岂会因他而破太祖戒律?所以他江保是彻底完了!”说到这里,马骐话锋一转,幽幽道:“从天上跌下来是什么滋味,哥哥你今日是尝到了。可你不过是跟着皇后,江保却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眼瞅着就要当乾清宫管事了。所以他这番滑落的滋味较你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哥哥你是个平淡性子,江保却是一门心思向上钻的,他这种人,死也不愿意当个任人作践的小火者。所以弟弟敢打保票,只要我开口,他一准儿答应!”
再听马骐说自己昨日的遭遇,马云不由一阵黯然。不过由己及人,他也很快从这里面明白,拉江保下水其实易如反掌。沉吟再三,马云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好,咱就赌上一把,成了就跟着燕王过好日子,败了大不了一死,我先把金子准备好,到时候吞了就是。”
“哥哥这就对了!”马骐大喜,一拍手道,“事不宜迟,咱今晚也别睡了,先商量个章程出来。这江保不难说服,徐增寿却是一等一的人精,要让他心甘情愿担着风险送咱们北上,还得好好谋划谋划……”
十
十月底的北平,天空已飘起了鹅毛大雪,来自漠北的朔风,犹如锋利的刀刃,在行人干枯的脸庞上刮出一道又一道的裂痕。不过天气虽冷,燕王府东殿的议事阁内却是十分暖和。一大早,王府的火者们便把地龙烧得热气直滚。吃完早饭,朱棣便乘舆驾来到东殿,待跨入议事阁内时,道衍、金忠以及朱能、丘福,还有高炽袁容等一众子婿已恭候多时。
朱棣是三天前回的北平。蒿城大捷后,随着真定大军的溃败,燕藩在黄河以北再无敌手。在接下来的半年时光内,朱棣带领燕军主力攻济宁、克沛县、略彰德、下林县,将战火烧遍冀、鲁、晋三省,甚至绵延到直隶和河南境内。其间,真定平安、山海关杨文、大同房昭也组织了几次反扑,试图遏制燕军的攻势。但此时的朱棣,早已一扫东昌惨败的颓势,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把各路南军打得是落花流水,直到十月二十四日,战果累累的燕军才悠哉悠哉地回到北平,留下一堆烂摊子给盛庸这位平燕总兵官收拾。
因着连番胜利,燕藩上下已是喜气洋洋。今日虽是议事,但所商讨的也大多是些赏功恤亡,修葺城池之类的琐事,与军机无关。因此气氛十分轻松。待诸事议毕,朱棣起身一笑道:“早上本王出门时,见后苑一片白雪皑皑,真是个粉妆玉砌,胜似人间仙境。本王想这几年征战,都未曾有个闲暇时光。此番难得诸位爱卿都在,我等便一道前去踏雪赏景,也风雅逍遥一般如何?”
“甚好……”难得燕王有此雅兴,众人自是一片附和。
不过一片应从声中,朱棣的贴身内官黄俨却有些迟疑。小心瞅了朱棣一眼,黄俨凑上前,附着朱棣耳根子嗫嚅道:“王爷,方才听王妃宫里的人说,徐四小姐正在后苑的太液池畔赏雪。奴婢想,王爷暂时还是别过去吧……”
朱棣笑容一窒,本已挪出的步子顿又收了回来。
四个月前,徐妙锦从金陵赶到了朱棣军中。当时的徐妙锦已尽知朱棣与徐增寿之间的龌龊勾当,正是满心的恼怒悲伤加愤慨。一见面,她便对朱棣展开了连番逼问。朱棣虽已从徐增寿信中得知妙锦来意,但真当面对这个来势汹汹的“内妹”时,仍羞赧得哑口无言。见朱棣无言以对,妙锦对他的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绝望悲愤之下,她当即抽出宝剑,欲将这个表里不一、尔虞我诈的大姐夫一剑刺死。
妙锦的疯狂举动自然不会成功,当然朱棣也不会把她怎么样,但亦不可能放她回京,于是便派人将她送回北平,交由徐王妃看管。其后朱棣继续征战,其间也数次从北平前来奏事的内官中得知些妙锦的情况。据内官们讲,一开始时妙锦悲愤异常,谈起他时也是恨意满腔。饶是朱棣英勇盖世,听到这些内心也是一阵发虚。直到最近一两个月,来人才说在徐王妃的安抚开解下,妙锦的情绪已稍稍好转了些,虽然仍对朱棣愤恨不已,但不再像先前那般闻到燕王二字便拍案而起。而且,在徐王妃的精心设计下,妙锦逐渐对高炽四岁大的儿子朱瞻基产生了兴趣,成天与他腻在一起,脸上也逐渐有了几许笑容。得知这些,朱棣才长舒了口气。对这个曾经直爽纯真,却被自己深深伤害的小妹,朱棣除了因利用她而产生的深深歉疚,其内心深处还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也正因为如此,尽管他心志坚毅,为了靖难大业可以用尽一切狠毒手段而面不改色;但对利用妙锦一事,他却无法做到坦然释怀。回北平这几日,朱棣连王妃的寝宫都不敢踏进一步,与爱妻相见都是在自己宫中,怕的就是面对妙锦那愤懑悲怆而又带着几分怨毒的眼神。此时一听妙锦正在后苑,他携众臣踏雪的心绪顿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过赏景的话已出口,要朱棣当着一众臣属子婿的面收回肯定也不合适。略一沉吟,朱棣对黄俨低声吩咐道:“尔这便去寻妙锦,便说瞻基昨晚着了风寒,眼下正哭闹不止,让她赶紧去炽儿宫中看看!”朱瞻基是高炽的长子,今年刚满四年。这小瞻基生得是粉雕玉琢、齿白唇红,兼又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十分招人欢喜。靖难的这几年,瞻基几乎就是朱棣开解烦恼、排解忧愁的开心果。妙锦第一次来北平时,便对瞻基十分喜爱;这次重入燕王府,瞻基更是在徐王妃的精心安排下,成了开解她的一个重要法宝。妙锦的滔天怒火能得以平息,倒有一多半是这个机灵可爱的小瞻基的功劳。
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燕王,竟也会对一介弱女避若蛇蝎,黄俨瞧在眼里,心中暗暗好笑。不过他也不敢多言,赶紧答应一声,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因要等黄俨去支开妙锦,朱棣特地又在房中多待了片刻。在与道衍几个絮叨几句家常后,朱棣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遂打起精神领着大家向门外走去。
刚跨出东殿大门,黄俨便又气喘嘘嘘跑了回来。朱棣见其面色惶急,心中不由一紧:莫非这个徐妙锦又惹出什么事来?
朱棣正暗自彷徨间,黄俨已登上丹墀。见到朱棣一伙,黄俨也来不及行礼,只一阵小碎步跑到跟前,凑着朱棣耳根子前,颤抖着嗓音道:“王爷,刚才遵义门外来了三个京师口音的乞丐,说是奉徐增寿都督之命,特来拜谒王爷!”
“什么?”朱棣闻言大惊失色——徐增寿与燕藩联系,向来都是通过他的贴身心腹徐得传信,从未假手他人。而且即便是徐得,抵达北平后也都是先到三不老胡同的马和私宅,然后由马和领着偷偷进府。如今这大白天的,突然冒出三个不知来历的乞丐,毫不顾忌地直闯燕府大门,并自称是徐增寿派来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京城那边出了岔子?还是徐增寿……想到这里,朱棣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那两个乞丐现在何处?”强自按捺住心头的慌张,朱棣赶紧问道。
“刚巧马承奉出门,与他二人撞个正着,赶紧将他们引到后苑暂时软禁起来。方才奴婢去后苑,正与马承奉碰着,他便叫我赶紧前来报信!”
“三保有心计!”朱棣暗赞一声,心中随即掂量开来:徐增寿那边出了变故,这基本上无疑义,否则他不会撇开徐得换生人北上。不过如果徐增寿果真事泄被擒,那也就不会有人来找自己了。由此看来,此二人虽来得鲁莽,但也未必就意味着最坏的结局。想到这一层,朱棣心中稍安。他侧身一望,一众子婿僚属都在三步开外望着自己,眼色中也都透着惊疑。他们都是燕藩最核心的人,燕藩的一切机密他们俱都知晓。故而,朱棣也不瞒他们,而是脸一沉,对众人道:“京师那边出了岔子,今日这附庸风雅算是不成了,尔等都随本王回殿中,见几个‘不速之客’。”
朱棣虽未明言何事,但众人都不是傻子,一听是京师那边的事,一想之下也都多多少少猜到了几分。不过见朱棣脸色并非颓丧,大家遂也内心稍安,只个个一声不吭,跟随朱棣一起返回殿内。
不一会儿,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便在马和等几个孔武有力的燕府内官“引领”下,踏进了东殿的大门。
一进门,二人头也不抬,便直接朝大殿正中宝座行了一跪三叩之礼,口中念念有词道:“奴婢江保、马云、马骐,叩见燕王千岁!王爷万福金安!”
三人话一出口,大殿两旁侍立的高炽他们顿时面面相觑,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此三人不光一副金陵口音,而且嗓音尖利,脖子处又没有喉结,摆明了就是宦官。而更让大伙儿吃惊的是,其中二人竟自称是马云和江保!马云是坤宁宫的老牌子管事,而江保更是这两年里建文皇帝身边突然冒出来的头号内侍,这样两个帝后心腹,怎么如丧家之犬般跑到北平来了?尤其不可思议的是,他们还打徐增寿的旗号!
朱棣也暗自诧异。不过他毕竟经验老到,只一瞬间的嗟讶后,他脸上又恢复了从容。打量三人一眼,朱棣扭头一想,遂对站在小丹墀下头的黄俨道:“去唤狗儿和尹庆来!”
一转眼功夫,狗儿和尹庆便进入殿中。他二人在真定时,曾协助妙锦擒拿马骐。一见马骐,二人便将他认出。
马骐既被认出,那其他二人的真伪应也就不离十了。确信三人身份后,朱棣脸一板,冷冷问道:“尔等不在紫禁城里侍候皇上,却来我北平做甚?”
“回王爷话!”马云跪伏于地,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只语气谦恭禀道,“奴婢几个惹恼了皇上,性命几至不保。听闻王爷爱护下人,奴婢几个走头无路,只得来投王爷,还请王爷收留!”接着,马云又将自己几个人的遭遇说了,末了将自己身上那件烂兮兮的棉袄撕开,小心翼翼地从里面的黑棉絮中扒出一封书信,随即恭恭敬敬地捧过头顶,一旁的马和接过,旋走上小丹墀,将它呈到朱棣手中。
朱棣接过一瞧,信封上的落款写着“徐增寿”三字,字体也正是徐增寿那一手漂亮的草书,封口处的火漆也完好无损。待拆开信一瞧,里面的字体仍很熟悉,几可确定是徐增寿亲笔所书,只是内容却荒诞不经,除痛骂朱棣叛逆背主外,还连带着对自己的大姐徐王妃一阵讥讽,末了毫不犹豫地表示与燕藩众人一刀两段,并扬言来日必将手刃朱棣,以向皇帝表明心迹云云。
看着这满纸谩骂,朱棣却毫不动怒,只沉吟一番,遂随手又将信递还给马和。马和接过,也不说话,只直奔大殿旁的议事阁。不一会儿,当马和出来时,手中的信纸背面已经沾满了水渍,而奇妙的是,在一片水渍中,原先净白的信纸背面正中,却映出淡淡的蓝色字迹,朱棣接过一瞧,正是《孟子》中的名句——“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朱棣微微一笑,心中一块大石落定。这是他与徐增寿之间的约定——若前往燕藩传信之人不是徐得,那么在信纸之背面,必用明矾水另写一约定之语。朱棣接信,若有此隐书,则可确定来者确为增寿真心所派。若无,则信与来人必有问题。之所以如此,一则是防徐得出个三长两短来不了;二则是增寿担忧一旦自己身份被泄,朝廷会伪造其密信,或干脆以家人相要挟,逼他写假信误导燕藩,如此便可避免朱棣上当。“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一句,则是当初朱棣进京面圣其间,私下言及朝廷削藩恐不能免时,增寿用以激励他的旧语。时隔近三年,再看到这句话时,朱棣感慨之余,也对增寿对自己的拳拳忠心感激不已。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十二个字的出现,已证明了一点:眼前这三个人,绝对是可以相信的!至于信中明文的辱骂,也不难解释——即便三人北上时被南军俘获,那这些辱骂之词,也足以让增寿安然脱身。
在认定了三人的身份后,朱棣再说话的态度明显亲切许多,而且,他也从江保原先的身份当中,窥得了徐增寿助他们北上的用意——此人既是建文身边的头号内侍,就必然知道诸多朝廷绝密!想到这里,朱棣内心一阵兴奋,马上命马云他们平身,随后又温言问道:“尔等虽遭皇帝滥罚,但又是如何找上寿弟的?还有徐得为什么不一道前来?”这也是仍困扰在朱棣心头的问题:徐增寿的身份如此隐秘,这几个人怎么会知道?而且还撩开徐得,让他们孤身携信而来?这一切的疑惑,都急需从他们口中得到答案。
“徐得来不了了!都督现在身份已经暴露,他和徐都督都已被缇骑暗中监视!”江保的回答让朱棣震惊不已。而接下来,马云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建文发现徐增寿身份的事娓娓道来,并连方孝孺的对策也一并讲出,当把经过道毕时,不光朱棣,连一旁的道衍和高炽他们也都震惊得半天合不拢嘴来。
“是南军前真定大营监军程济检举的!”接下来,江保把自己当初所听到的程济、方孝孺密奏内容说了,末了道,“不过皇上眼下并无实证在手,为防朝中动荡,暂时还没把徐都督怎么样,但他和徐得已被缇骑暗中严密监视!”
江保道毕,朱棣一声哀叹。为了避免徐增寿身份泄露,他与增寿二人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将徐妙锦诓到北平软禁起来。可谁知道顾了这头漏了那头,居然还是被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程济发现了秘密。徐增寿虽然暂时没有危险,但其在京中已是岌岌可危,以后自己再想探查朝中消息可就难了!
“王爷!”就在燕藩众人愁眉苦脸时,江保又禀道,“奴婢还知晓一些朝中机密,于王爷或有用处!”
“哦?”朱棣精神一振道,“是何机密?速速讲来!”
“遵旨!”江保干净利落地叩了个首,道,“这些都是奴婢侍奉陛下时听来的,是关于朝廷军事布置的情况。”接着,江保把自己被处罚那日,建文和方孝孺、茹嫦他们密议的内容详尽的与朱棣说了,末了道:“如今皇上手头也没太多兵马。除了京中上十二卫尚还完整,其余各地都是拆东墙补西墙,两淮兵马已悉数北上!”说到这里,江保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临行前徐都督也特地交代,一定要奴婢将这些情况如实禀告王爷!”说完,江保又满怀期待地望着朱棣。这些内容,都是只有他知道的绝密,是燕藩的本钱。别说马骐和马云,就是徐增寿问时,他也只说了个大概,至于详情,则是三缄其口。不过也就是这个大概,便让徐增寿发现了它的价值,并甘愿背负奇险,将他们三人送到北平。江保自信,自己的这番坦言相告一定能让朱棣大为满意,从而为自己下半生平安富贵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
果不出江保所料,他的话音一落,朱棣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江保的这番话,解开了最近一直困扰在朱棣心中的一个老大疑惑——那就是南军军力的底细。
自蒿城之战后,德州、真定两个大营基本上处于瘫痪状态。几个月下来,燕军席卷河北,更是将南军打的七零八落。按理说,经过这么多次惨败,纵然朝廷抚有天下,可也应该是油尽灯枯了。可在最近几个月,朱棣明显感觉到南军实力又大有恢复。尤其是数月前大同房昭侵入北平省,曾扎营于易州境内的西郎山。为彻底剪除这支大同势力,朱棣曾率大军围攻,当时真定方面为救房昭,曾派出三万大军增援。尽管最终真定的援军被打退,但朱棣也暗中吃了一惊——以真定之实力,怎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恢复过来,并派出多达三万的大军?先前,因着燕藩探马触角够不到江淮、京师那边的徐增寿也久无消息,所以对江淮等地增援河北的情况不太了解。现在,疑惑终于解开,原来建文为了消灭燕藩,已经把家底都掏了出来,连京师屏障都给撤了!
“除两淮之外,皇上可有再派援军?”琢磨一阵,朱棣又问江保。
“没有!”江保肯定的答道,“按着皇爷和方先生的话,当今天下,除了两淮,已再无其他军马可派!先前,方先生也想着用沐侯爷的滇军。但因云南太过遥远,且当地汉夷杂居,夷人叛服不定,所以不敢轻动。除此之外,皇上已没有兵马可派,所以才不得已动直隶卫所北上。”
“哦!”朱棣应了一声,遂陷入一阵思索。就在这时,道衍突然抬起头,眼中射出一阵精光道:“据尔所说,方孝孺调直隶卫所北上,是要遏制我军,以为朝廷收集溃兵,整练士卒,重振旗鼓腾出时间。此言可为真?”
“此为小人在一旁亲耳所闻,绝无虚假。皇爷当时也已采纳。但小人当日晚间便被贬到宝钞司,其后有无变化就不知道了!”说到这里,江保想了一想,又笃定地点点头道,“不过皇爷对方先生一向倚重方先生。且自齐大人、黄大人被罢黜后,他对方先生的话更是言听计从,想来变易的可能不大!”
“恩!”道衍点点头,遂转而用目光向朱棣示意。朱棣会意,遂对三个内官道:“尔等投我燕藩,其心可嘉;尤其是江保,更立下了大功,本王来日必会重赏!此刻已无尔等之事,便先行退下吧!”说完,他又示意马和领他们出去。
江保等人听命叩首,随着马和离开。待三人出门,朱棣问道衍道:“师傅可是有什么想法?”
道衍双手合十向朱棣行了一佛礼,却不正面回答问题,而是问朱棣道:“王爷,您以为这个江保之言有几分可信?”
朱棣想想道:“十分不敢说,但分应是有的。真定和德州兵力确实颇有恢复。除江淮、淮北一带,确实想不出朝廷还能调何处卫所过来。”
“那臣再问王爷。您觉得江保被贬之后,朝廷军略可有更改?将来又可有更改之可能?”
“绝无更改!”朱棣自信地道,“朝廷军事,我等虽不知其内幕,但从其动作中也能窥得一二。两相比较可知,朝廷近期确实是按江保所说布局。至于以后嘛……”朱棣想想道,“除非本王与盛庸再次决战,以致河北局势生变,否则一两年之内更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朝廷眼下已无平燕之力,唯有恢复元气,方有可能再战!”说到这里,朱棣一怔道:“莫非师傅觉得此中有异?”
“非也,臣之所想与王爷无二。”道衍淡淡一笑,旋沉着道,“臣刚才细思之下,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只是此计之成败,与南军布局干系甚大,故需确认江保之言无差,方能说出!”
“哦?师傅有何妙计?”
“其实也是一步险棋!”道衍呵呵一笑,突然话锋一转道,“不知王爷可还记得三个月前我军攻彰德之事么?”
“当然记得!当时彰德闭门不出,我军一时奈何不得,便弃城而去。”说到这里,朱棣有些奇怪地道,“这与先生的妙计有何关联?”
“此次攻城与臣之计无关。只是臣想问,王爷可还记得彰德守将赵清的那张纸条?”
朱棣想起来了。当时,燕军刚刚在沛县烧了南军粮草,接着趁势西出大名,杀向彰德。彰德守将是都督佥事赵清。燕军赶到后,他出城打了一阵,但却不敌,遂躲进城内龟缩不出。见赵清死守,朱棣软硬兼施,一面指挥大军攻城,一面遣使入城劝降。使者进入城内,赵清倒也招待得客客气气。只是当使者提出要他举城投降时,赵清便托他给朱棣捎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殿下至京城日,但以二指许帖召臣,臣不敢不至,今未敢也!”。
当使者将这句话传给朱棣时,朱棣一笑置之,仍旧攻城不误。随后,因彰德久攻不下,燕军便转战他处,朱棣也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此时道衍怎么想到要提起这一茬来?
见朱棣疑惑,道衍含笑问道:“王爷,事到如今,您再想这纸条,觉得它到底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的了!”朱棣尚未回话,一直没说话的高煦便在一旁插口道,“当时我也在,这赵清打不过我军,又怕我们攻城,就拿这张破纸条诓父王。只不过咱们本来也没打算拿下彰德,这才放了他一马。”
“二郡王这么想就太简单了!”道衍轻轻摇摇头道,“老衲当时虽未在现场,但听人说后略为思之,却觉得此纸条中之言大有深意。这赵清之言,其实是真亦假来假亦真!”
“什么是真是假来假亦真?”
“师傅说明白些,咱们都被绕糊涂了!”
……
道衍的话说得李让、袁容他们云山雾绕,纷纷迫不及待的出言相催。只有朱棣一言不发端坐位上,若有所思般静待下文。
“所谓真亦假者,是若我燕藩靖难失败,那赵清自然不会认账,即便朝廷知道了这张纸条,他也大可推脱称为保彰德而施的缓兵之计,正所谓兵不厌诈,朝廷当然不会怪他;相反,若我军靖难功成,那即便赵清开始时果真只是要用其缓我军攻势,届时亦会忙不迭地解释为早已有归附之心,这就是假亦真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切依风云变幻而定,这就是赵清写这张纸条的如意算盘!”
“师傅之意,赵清其实是心中犹疑,欲以我燕藩与朝廷相争的最终结果,来决定其之态度。不知本王所言可是?”朱棣问道。
“不错!其实不光是赵清,这也是当下南军绝大部分将军的想法!””道衍面容镇定,锵锵有声地道,“朝廷要将士们与我燕藩撕杀,却又要搞什么改制复古,扬文抑武,军中诸将瞧在心里,岂无怨言?而偏偏王爷一向以武扬名,重视武功。两相比较之下,除盛庸等少数几个齐、黄死党外,恐怕绝大部分将军们心里,早就倾向于王爷了!只是毕竟朝廷势大、又占据着大义名分,将军们虽有反心,但却又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故而不得已只能听由朝廷驱使。可若王爷一举攻破京师,鼎定胜局,那他们又岂会冥顽不化,继续与燕藩为难?到时候想必会踊跃来投,天下传檄可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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