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和解与对抗（5）

    晁错听说后，当夜觐见刘启，把事情经过解释清楚，绝无冒犯太上皇之意。申屠嘉严肃正经地于朝堂上向刘启举报此事，建议把晁错移交司法部门论罪诛杀。刘启也不糊涂，认为还不致触犯法律。申屠嘉陷入窘境，后悔当初优柔寡断，当先斩后奏。申屠嘉也真有意思，这种事情如果论死罪，其实就是栽赃陷害，还说什么自己被出卖了。丞相窝了一肚子火，回家呕血而逝。不值得呀！

    与晁错过招，申屠嘉败北，对他而言这是极大的耻辱。但他先前也曾与袁盎过招，当时也败了，只不过他觉得败得很惬意。那时袁盎担任吴国丞相，有次请假回家，路上碰到丞相申屠嘉，小丞相遇到了大丞相，便下车行礼拜见，申屠嘉也没下车，只是在车上表示下谢意。袁盎回到家里心里这不是滋味，凭什么我下车行礼，你老家伙在上面逍遥装酷，自感在下属面前丢了颜面，很羞愧。看来不讨回面子，日子实在没法过，内心的创伤也很难抚平。

    他便到丞相府请求拜见丞相。申屠嘉磨蹭了半天才出来见他。袁盎要求单独和申屠嘉谈谈。申屠嘉就说了，如果是公事就走程序；如果是私事，本人拒绝私下谈话。多么正直的丞相，不搞私人来往，一切为公，但不知他要杀晁错到底有多少公心。袁盎赖着不走，来就为谈私事，要复仇，怎么能走，走了更没面子，只有上吊的份儿。袁盎便开始动用他的文盲逻辑。

    袁盎：请您掂量一下，您这丞相与陈平、周勃相比如何？

    申屠嘉：不如。

    袁盎：很好，你也承认比不上他们。陈平与周勃能当上丞相，既有辅佐高帝平定天下之战功，亦有诛吕氏存刘氏之贤能。再看看您，只不过脚踏强弓的武卒被提升为小队长，好不容易熬到个郡守，没啥大功劳就当了丞相。自陛下（刘恒）即位，每次上朝途中都会有官员呈上奏折，他都会停车听取意见，采纳与否都会当即决断。大家都纷纷赞许。何也？以招贤纳士。陛下每天都在学习要求进步，变得越来越圣明了。现在您封闭天下人之口，每天都变得更加愚昧。以圣明的君主来督责愚昧的丞相，“君受祸不久矣”（《史记·袁盎晁错列传》）——您倒霉的日子为期不远了！

    这都哪儿和哪儿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申屠嘉能当上丞相是个人努力与机遇造就的。从普通士兵成长为丞相更值得骄傲，这恰恰符合帝国“布衣将相”的特色。不在家里接见官员，不在家里谈论私事，看出申屠嘉为官很有原则。不让你袁盎到家谈论私事就封闭天下人之口，这帽子也扣得太大了吧。

    不过申屠嘉脑袋也不灵光，倒觉得袁盎说得对，自比粗鄙庸俗之人，以往的原则随即崩溃。申屠嘉拜了两拜，引袁盎入内室同坐，列为上宾。袁盎复仇成功。读书人忽悠大老粗看来很容易。让我们给袁盎鼓鼓掌！

    袁盎这种心态在他任职中郎官（皇帝侍卫队队长）时就有突出表现。受宠的宦官赵谈常对刘恒说些对袁盎不利的话。赵谈说的什么事，是真是假，我们一概不知，只知道袁盎很忧虑。袁盎的侄子是刘恒身边的工作人员，对赵谈似乎比较了解。便给袁盎出了一招，让他对赵谈人身攻击。

    袁盎便趁刘恒乘车朝见太后的机会来对付赵谈。他伏在车前说，陪同天子乘车的应是英雄豪杰，虽说当下汉帝国人才匮乏，陛下为啥要和被阉割的人同乘一车呢？刘恒也是个傻帽，笑着让赵谈下车，赵谈哭泣着下了车。你说袁盎此举算什么，算是复仇了？

    袁盎在申屠嘉面前赞扬周勃，可在周勃刚任丞相不久他便制造皇帝与丞相间的紧张关系。他对刘恒敬重周勃不但不支持，还泼冷水。他对刘恒讲，周勃只是一般功臣，并非社稷之臣。社稷之臣是要与君主共生死的。当年吕后掌权，刘家天下岌岌可危。当此之际，周勃太尉掌握兵权，却不拨乱反正。吕后逝世，大臣们共同反对诸吕，周勃靠手中的兵权才一举灭吕，只是凑巧逢上了好时机而已。所以嘛，周勃就是一般功臣而已。丞相如果对陛下洋洋得意，而陛下却谦谦退让，那么都有违君臣之礼。袁盎据此认为，刘恒应该拿出皇帝的气派，杀杀老周的威风。

    如果就周勃、陈平有悖“刑白马之盟”而论，袁盎说的确有道理。但袁盎阐述的不是这些，而只是要丞相惧怕皇帝。老实说，袁盎真没资格指摘周勃，当年你小子干啥呢？不是屁颠屁颠地跟在吕禄后面吗？现在倒把自己当成葱了。史料记载得很明白，周勃虽为太尉，但无实权，最后灭吕也是靠连蒙带骗才取得军权。

    对于诋毁周勃，袁盎并不觉得有错。虽说他的哥哥与周勃有交情，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这位高官杀手倒是在周勃被关进大牢中挺身说了些公道话。据说，周勃得以被释放袁盎还出了点力。

    袁盎对两位丞相都给予必要的打击，且效果相当不错。说他是高官杀手也不为过。淮南王事件发生后，刘长被打发到蜀地去。袁盎就劝刘恒不该如此对刘长，他造次的时候不及时制止，事情闹大了又这么折磨他。刘长性格刚烈，万一死在半路中，陛下将有杀弟的恶名。

    果然万分之一的概率兑现了，刘长死在路途中。消息传到京城，刘恒不吃不喝，哭得很悲伤，后悔不听袁盎的话。没事，袁盎哥哥有办法。他很会安慰人，就是过于夸大。想让刘长死而复生，这事袁盎哥哥也没辙。刘恒不是怕背杀弟的恶名吗，这点我有办法，办法无非是玩自我否定的游戏。袁盎认为三件事情不足以毁坏刘恒的名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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