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善与恶（13）

    刘盈执政期间，吕雉并没有对儿子的权力强行干涉，或者说她并没有强行干预政治。但吕雉本人所具有的政治威望却一直飙升，这点我们从匈奴的来信可以探知。匈奴得知刘邦逝世，就给吕雉来了一封侮辱性的信。信中匈奴单于称，自己是个寂寞难耐的人，既然你吕雉刚刚死了丈夫，想必也空房难耐，干脆嫁过来，咱们各取所需。

    极尽侮辱的信让吕雉的妹夫樊哙很恼火，当即表示要亲率大军扫荡草原。但这股热腾腾的怒火很快被打压下来。季布反对道，回想当年刘邦兵败白登山，殷鉴不远，怎么还要逞能呢。毕竟来信让帝国中心的风云人物于情感上无法接受。为了平息大家心中的怒火，季布接着讲，匈奴人如同禽兽一般，他们说的话，好的不必高兴，坏的也不必恼怒。这句话足以安慰在场的人，说白了就是俗话“狗咬你一口，你不能反咬它一口吧”？

    匈奴前来的信使没有遭到屠戮，樊哙铁骑踏遍草原的梦想也没实现。大家关注的是如何用政治智慧化解眼前的危机，要知道此时匈奴最为强盛。怎么办？只能忍，相关部门替吕雉写了封回信。信上说，对单于不忘我们小国感到诚惶诚恐，本该去服侍单于，但想到自己已经年老体衰，头发牙齿也脱落了，连走路都成问题，如此去服侍单于无疑是对单于的玷污。

    这封回信可以说把帝国的颜面都丢光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把匈奴当禽兽只是自我安慰而已，可眼下帝国实在无力抗衡，只能再次把和亲政策推行。很难想象司马光看到这两封信后会怎样，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在《资治通鉴》里拒载此信，而且还说匈奴单于看到回信后自我检讨不懂礼仪。就此事而言，吕雉表现了高超的政治才能，能够在危急时候沉住气不容易。

    如果认为吕雉对刘盈的爱仅仅是母子之间的天然感情，只能说我们是多么的一厢情愿。我们相信世界上的确有真爱、大爱，我们也向往那样的爱，也愿意去践行，即便是最后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在所不惜。但我们在考察吕雉这段历史时，不能只是凭借真空式的联想。

    为儿子刘盈选择皇后，她竟然会选外孙女，也就是鲁元公主的女儿为皇后，而皇后应该叫皇帝舅舅。这场政治婚姻就是要排除其他强势外戚染指权力的可能性，如此吕家就可以继续稳坐天下第二把交椅。没有证据证明吕后要彻底废除刘氏政权当皇帝，起码目前还不是。权力的诱惑超出我们想象，这也是我们对吕雉感到困惑的地方。事实上，吕雉在帝国已有相当高的威望，而吕家人也被封侯了，可她还是不满足。她到底想要什么？她想把帝国引向哪里？想把吕家人引向哪里？

    儿子的英年早逝给她一定的打击，这位妇人亲眼目睹了丈夫、儿子的离去。如果从人类的自然情感来讲，吕雉受到的打击很沉重。没有几个妇女能够承受这般打击。吕雉也许很坚强，或者在她的人生追求中不只在意家庭的亲情，广阔的政治舞台上应该有她的兴趣所在。

    丈夫去世后，吕雉担心军事将领并不认可刘邦为帝的合法性，很可能会对她与儿子进行定点清除。她决定先下手为强，准备对军事将领发动突然袭击。所以推迟公布刘邦驾崩的消息长达四天之久。

    对刘邦的离去，吕雉早有心理准备。很难说吕雉要精心布局诛杀军事将领。毕竟对刘氏天下可能构成威胁的人早已清除。即便吕雉有这种想法，却没有实施的现实基础。当时主要军事将领都在外地，根本不在京都。吕雉很难对他们进行杀戮，况且也要考虑连锁发应，“大臣内叛，诸侯外反”（《史记·高祖本纪》）。当审食其听到郦商的分析后汇报给吕雉。吕雉迅速公布刘邦的死讯，并大赦天下。

    不过儿子的早逝还是超出她的心理预期。不管怎样，只要当皇帝的儿子在，她就不会担心吕家的威望与地位。细心的人发现吕雉“干打雷，不下雨”，只是不流泪地干哭，亲情此时在权力面前大打折扣，看到这一细节的就是张良十五岁的儿子。

    他分析鉴于吕雉失去壮子，畏惧各位大臣，于今之计莫如让吕家兄弟们为将统帅南北军（京师驻军分为南北。南军守卫未央宫；北军守卫长乐宫），以此消除吕雉的恐惧，大臣们也能够度过危险。暂不说十五岁的小孩有如此成熟的政治智慧让我们咋舌，单就说吕雉虽然没有把持朝政，但她的政治影响力依然还在，怎么现在倒惧怕大臣了？

    如果说吕雉的恐惧是真实的，也只是做些姿态。而丞相如此听从小孩子的话，让人感到不是吕雉惧怕大臣，而是大臣惧怕吕雉。毕竟当吕氏控制南北两军后更会威胁他们的安全。不过吕家实实在在地控制了皇宫禁卫军与京都卫戍部队。获得军权之后，吕雉才真心地流下悲伤的泪。于吕雉个体而言，到底是幸运还是悲哀呢。这样帝国步入了女人治国阶段。

    一个政治家只靠遗嘱来完成对后事的安排，显然是荒谬的。没有制度的保障，任何遗嘱都不具备绝对权威性，它具有的只是道德性。刘邦自认为已经解决了异姓诸侯王对皇权的威胁，但他没有想到威胁刘家天下的竟然是自己的原配夫人。第六章 罪与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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