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善与恶（9）

    既然皇帝非常高兴，证明采取自污方式达到了预期效果。可事情并没有结束，刘邦返回京城途中，沿街有告御状的，告丞相贱价强买民众田地房宅价值达几千万。萧何给刘邦汇报工作时，刘邦会心地笑着说：“丞相，你利民呀！”把民众的上访材料扔给萧何看，说：“你自己向民众谢罪吧。”这出戏演到此可以说达到了预期效果，至少对萧何讲是这样。萧何毕竟不是影帝，表演并不专业，接下来再演就露馅了。萧何本来就没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刘邦硬是把人家逼成表演艺术家。其实，萧何只想效忠好帝国，让国民过上好日子。

    刘邦让萧何向民众谢罪，萧何说句无关痛痒的话就足矣。无论怎样萧何维持十多年的好名声已经彻底沦丧，这不正遂刘邦的心愿嘛。可萧何却把刘邦的意思领悟错了，他竟然把这当做机会，向刘邦提出，长安的土地狭窄，上林苑有很多空地废弃荒芜，不如让民众耕种收粮，而禾杆供禽兽食用。此话立即引起刘邦大怒，不知道他从哪来的信息，指责萧何接受商人贿赂，成了商人的代言人。

    如果事实成立，必然是大罪。帝国以重农抑商为国策，商人在帝国的地位很低，没有任何政治待遇，且不允许乘轿子，也不许穿丝绸衣服。刘邦对商人只重利益、脚跟不稳的不良表现很了解。今天他说出此话，不管是真是假，但足以置萧何于死地。萧何即刻被移交司法机关，而且竟给这位老丞相上了刑具。

    按照古制，“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作为将相如果被上了刑具，那是对他人格的极度不尊重，也是有悖常理的。故此，我们才能在先秦及秦帝国看到很多将相不忍被辱而自杀。我们的萧丞相似乎还没考虑用自杀来表清白，既然能以自污来讨好皇帝，那么被他人侮辱，尤其是被皇帝侮辱，还有什么不能接受呢。

    如果换别人早就没命了，萧何在中央经营了十几年，况且帝国刚刚建立，刘邦还是允许人家说话的。数日后，王卫尉（皇宫警卫队队长）与刘邦展开一次有趣对话：

    王卫尉：丞相犯了什么弥天大罪，您这么对他？

    刘邦：我听说李斯辅佐秦始皇时，有了成绩归主上，出了错误自己扛。如今丞相接受奸商贿赂，为他们说好话，还要占用我的苑林，无非为了讨好民众，所以我把他铐起来。

    王卫尉：做有利于国民的事正是丞相的分内职责。您怎么怀疑丞相收受商人贿赂呢？况且陛下抗拒楚军数年，陈豨、英布反叛时，您又亲自带兵前往平叛。当时丞相留守关中，他只要动一动脚，那么函谷关以西的地盘就不归陛下所有了。那时他不趁机为己谋利，现在却会贪图商人的钱财吗？再说秦始皇正因为听不到自己的过错而失去天下，李斯分担过错又哪里值得效法？陛下怎么怀疑丞相到如此浅薄的地步！

    上面的一番君臣对话，使我们对刘邦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他还是认为萧何与他争民心，这是刘邦的一块心病。至于商人贿赂之说完全是胡说之辞，对王卫尉的质疑他拿不出更为有力的证据辩驳。如果以上的分析还不足以说明刘邦心理疾病的严重，那么下面的分析多少能弥补一些。

    刘邦羡慕秦始皇，所以他要与秦始皇相比，而他的丞相也必须同秦始皇的丞相一样，对皇帝要绝对忠诚，要把所有的功绩归于皇帝，把错误留给自己——只有臣错无主错。刘邦心病太重，脑袋犯浑，对萧何的治罪理由经不起任何推敲。不过刘邦的宝贵之处就在于他能听进别人的话，虽然听了王卫尉的话很不爽，但他心里明白怎么回事。深层次是所谓的皇权与相权的矛盾。表面上看，无非是刘邦对萧何的嫉妒——红眼病。他应该明白萧何做得越好，帝国才会越稳定牢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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