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祖龙已死（8）

    帝国地方危机的升级不妨碍内部的权谋斗争。同样是法家的追随者，就个人而言，李斯败于赵高手下，受五刑腰斩于咸阳，灭三族。为帝国建立不朽功勋的李斯就这样结束了一生，多少让我们感到惋惜。他与次子一前一后步向刑场时，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回顾一生，记忆中最为深刻的莫过于，异常困窘时与次子在上蔡（河南上蔡县西）东门牵着黄狗追逐野兔的情景。他回头问次子，还可以吗？父子二人相对痛哭。人的一生大起大落，李斯的一生本身就充满着这样的传奇。

    李斯与他的“耗子哲学”

    在上蔡困窘时，李斯因为看到老鼠在不同环境下的迥异表现，得出他人生重要的哲学理论——“耗子哲学”。受此启示，李斯决心改变命运，拜荀子为师学习政治法律。但他并没有学到帝国建立后的治国理论就急于奔向社会，并对老师陈述了他的人生感悟：地位卑贱则视为大耻，处境困苦为莫大悲哀。人就应该在动荡的时局中大显身手，对所谓的自视清高、动不动就隐身的知识分子表达了极端蔑视。在秦国，他一篇《谏逐客书》震动王庭，从此他的人生命运也发生了巨大变化。赵政对他非常信任，君臣一同把法家思想与秦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灭六国，建立秦帝国。李斯的个人地位也达到了空前高度。

    李斯有能力，对赵政也相当地忠诚，然而让一个人绝对地忠诚另一个人是很难的事情，尤其是像李斯这样受“耗子哲学”影响的实力派人物。赵政撒手而去才是检验李斯忠诚度的最后试金石。忠诚，那是极权下的忠诚！为赵氏效忠三十来年的李斯，却积极地支持动摇帝国根基的沙丘之谋。在搞阴谋诡计方面，李斯要逊于赵高同志。以李斯之聪明，早就该想到物极必反的道理。儿子从三川郡（治所在洛阳，今河南洛阳市东北）回到咸阳，他目睹大批官员前来庆祝时发出“物极必反”的感慨。然而李斯并没有急流勇退，既然与赵高同上了贼船，那么船驶向何方，他也不晓得了。

    沙丘之谋后的李斯变了。我们再也看不到自信的、有能力的李斯。是李斯变得太快，还是因为环境变化了，他的“耗子哲学”要求他这样做？当胡亥被赵高玩弄于股掌之中，当赵高向他下黑手之时，他是否想过淳于越的话？面对威胁中央集权的臣子到底该怎么办？保守的儒家知识分子提出分封诸侯护驾，而法家的执政者则认为分封就会导致动乱，却对大臣威胁皇权的事情不表态也提不出解决办法。

    李斯的人生际遇，多年以后也为人们感叹：如果“耗子哲学”依然是人们行动的指南，那么个体的品格又放到哪里？政治道德又放到哪里？仅仅因环境变了就改变一切吗？非也！因为我们还有一个自我的心灵、自我的约束、自我的原则与底线。对于接受唯物史观教育的今人而言，大抵认为李斯代表的是地主阶级利益，他的下场不值得任何同情。我读大学时，老师提问美国宪法代表谁的利益。当时接受多年马克思主义教育的我们答复的都是，代表美国大资产阶级的利益。老师说，不对，它代表的是美国人民的利益。

    从指鹿为马到帝国崩溃

    如果可能的话，赵高在今天如果从事影视工作一定是个异常出色的大导演，起码要强于张艺谋。如果从事科学研究，他一定是个具有创新精神的科学家，为中国争取个诺贝尔奖绝对没问题。毕竟以我们的才智实在无法想到，赵高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竟然在朝堂之上牵来一只鹿，然后对所有人说，这是一匹马。胡亥的视力还可以，就说，你搞错了吧，把鹿当做马？诸位大臣有的说是马，有的说是鹿，有的沉默。说是鹿的人都被赵高借故加以迫害。此举证明赵高已经完全掌控帝国最高权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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