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55）

    只说当时，汉光武帝于是派谒者去各州、郡考实，果然州、郡的刺史、太守们，对核实垦田、户口都采取观望态度，不敢认真去办，生怕得罪大官及其亲戚们。汉光武帝大怒，抓了一批刺史、太守下狱，由此而杀掉的刺史、太守共有十多人；尽管如此，汉光武帝既不能得罪自己依靠的那个南阳豪强集团，也就终究不能把核实垦田的做法贯彻到底。

    汉光武帝建武十九年，刘庄年十六岁，已封为东海王。这时，有两个巫师弟子单臣、傅镇，集中了一批信徒，进入原武城（今河南原阳县），挟持城中官吏，自称将军造反。汉光武帝派臧宫带几千兵包围了原武城。由于原武城存粮较多，所以久攻不下，士卒死伤者颇多。汉光武帝召集公卿侯王商量破城之法，多数大臣都主张重赏购求单臣、傅镇的首级，这时，刘庄说：“妖巫劫持官吏，不可能持久。徒众中必有懊悔而想逃亡的，只是因为城的四面都已团团围住，他们想逃也无法逃而已。应该将攻城的做法适当缓和一下，使妖巫的徒众能够逃散，剩下的首领们，一个亭长就足以把他们抓起来了。”汉光武帝赞成刘庄的意见，要臧宫解除对原武城的包围，造反的徒众果然四散逃走，臧宫得以尽斩单臣、傅镇等人。

    但是，刘庄原来并不是太子，而只是一位受宠的皇子，汉光武帝的太子却另有其人。要说清楚这个问题，就得从汉光武帝的皇后说起了。

    汉光武帝的郭皇后，是建武二年册立的，郭皇后所生的长子刘强因此就很自然地成为太子。郭皇后的舅舅刘扬也是西汉宗室，官封真定王。

    刘秀刚刚北渡黄河招募兵众时，部下才几万人，而刘扬手下却有兵众十余万人，在政治上却支持王郎割据势力，经过刘秀做工作，刘扬便带着这十余万人投到刘秀这边来。这对于刘秀自然是一件大事，所以他就娶了刘扬的外甥女，是为后来的郭皇后。这场婚姻有很明显的政治联姻性质。汉光武帝还有一个妃子，叫阴丽华，此人是汉光武帝刘秀多年来心向往之的美人。刘秀年轻时就听说阴丽华十分美貌，后来到长安读书时，又看到执金吾车从很多，便叹息说：“做官要做执金吾，娶妻要娶阴丽华。”后来果然娶阴丽华为贵人，并且十分宠爱。郭皇后失宠后，不免忌妒、怨恨，于是，汉光武帝一气之下，就废了郭皇后。不过，汉光武帝比某些前朝皇帝要好一些，他虽然废去了郭皇后的皇后身份，但却并没有把她废到底，而是把郭皇后所生的儿子刘辅立为中山王，然后把郭皇后贬为诸侯王国中山王太后。原来，汉代有个制度，凡是皇帝的妃子生了儿子的，儿子到了一定年龄后被封为王，皇帝死了以后，生过儿子的妃子就可随儿子到分封王国去，当分封王国的王太后。汉光武帝就利用了这个制度，在自己生前就将郭皇后贬为分封国的王太后。郭皇后出了皇宫以后，贵人阴两华就册立为皇后。应该说：汉光武帝处理郭皇后的做法，比汉武帝处理陈皇后的做法要高明些，这和汉光武帝本人的儒学修养高是有关系的。

    不过这样一来，郭皇后所生的太子刘强的处境就困难了。封建社会中，“母以子贵，子以母费”，相互影响，妈妈废了，他该怎么办呢？这时候，教皇太子刘强《韩诗》的大臣郅恽劝刘强说：“太子过久地处于这个可疑的地位上，上有违于孝道，下对自己也很危险。《春秋》之义，母以子贵，太子不如引咎退身，奉养母亲。”太子刘强觉得郅恽讲得很有道理，于是再三通过汉光武帝的左右近臣和诸王向父亲恳切地要求辞去自己的皇太子地位，降为诸王。汉光武帝觉得太子刘强没有过失，不忍废太子，一直犹豫了两年，到建武十九年，这才改封刘强为东海王，而将原东海王刘阳立为太子，并把刘阳的名子改为刘庄。因为刘强的被废去太子身份，不是由于他有什么过失，而是他自己以礼提出要求的，所以汉光武帝对他特别优待，将东海郡附近的鲁郡也同时封给他了，两个郡加起来共有二十九个县；东海王刘强于建武二十年就国，汉光武帝给他的宫殿车舆等待遇，近于皇帝本人。

    汉光武帝死后，太子刘庄即位，是为汉明帝（58——75）。汉明帝和东海王刘强之间，始终保持比较亲密的关系。这在皇帝家的异母兄弟之间，也是比较少见的。应该说，汉光武帝笃信儒学，并在诸子中强调接受儒学传统，在这些方面还是起了好作用的。

    （取材自《后汉书·光武帝纪》、《后汉书·显宗孝明帝纪》、《后汉书·皇后纪,》、《后汉书·吴盖陈臧列传》、《后汉书·朱景王杜马刘傅坚马列传》、《后汉书·申屠刚鲍永郅恽列传》、《后汉书·光武十王列传》、《后汉书·任李万邳刘耿列传》）

    110．杀诸王宾客数千人

    西汉末年，经过比较长时期的政治混乱和战乱，原有的一些制度，都乱套了。东汉王朝建立后，汉光武帝依靠若干老臣，建了东汉王朝的一些基本政治制度，但是并不很完备。当时的一些熟悉历史典章的有识之士就十分谨慎小心。他们知道在政治制度完备起来的过程中，必有一些人因此遭殃。东汉初年的名臣马援，对他的侄女婿王磐任侠好施的做法就十分不赞成。王磐是王莽的堂兄平阿侯王仁之子。王莽败后，王磐以大宫翁的身份居住在原分封侯国，为人重气节而爱士好施，有名于江淮间，后来到长安，与一些王侯和大官来往甚为密切。马援于是对其姊子曹训说：“王氏，因王莽之败，已成为废姓。子石（王磐之字）应该闭门自守，如今反而游京城、尚豪侠，常常陵折别人，这必然要出事。”过了年把，王磐果然受到一些事的牵连，死于洛阳狱中。后来王磐的儿子王肃又成为王侯们的座上常客。马援对其行军司马吕种说：“如今天下虽已太平了，但是汉代历来有明确制度：诸侯皇子不许交通宾客。如今这类制度都没有建立、重申，现在皇上（汉光武帝）的渚予都已长大，如果大家都交通宾客，只怕一出什么事，就会兴起大狱，你们要千万小心谨慎。”

    果不出马援所料，汉光武帝建武二十八年，被废为中山太后的原郭皇后所生的儿子，沛王刘辅就出了事情。当时正处于前述政治制度尚未严密的情况，汉光武帝的诸子，虽已封至各地为王，但只是收封地租税，诸王在京师都有府邸，仍住京师。大家都争邀宾客，竞修名誉。原更始帝的儿子寿光侯刘鲤，和沛王刘辅交好，因为怨恨刘盆子害死其父更始帝，便借着刘辅的关系，交结了一批宾客，把刘盆子的哥哥前式侯刘恭杀了。这里顺便说明一下，刘鲤为其父更始帝报仇而杀到刘恭头上，简直是岂有此理。因为刘恭虽是刘盆子之兄，但却是十分忠于更始帝的，更始帝兵败降赤眉以后，赤眉军要杀更始帝，他护卫在更始帝之旁，拔剑要自刎，赤眉这才免了更始帝一死。后来，赤眉将领谢禄缢杀更始帝，刘恭夜里偷偷地为更始帝收尸；到汉光武帝得天下后，刘恭被封为式侯，他为了替更始帝报仇，手刃谢禄，然后去系狱自首。汉光武帝因为他是为前主报仇，赦而不诛，但却因此丢掉了侯爵。所以，刘恭作为原来更始帝的臣子，实在是个十分忠于更始帝的人物。再说，赤眉立刘盆子为帝，只不过是把他作为一个傀儡来用，完全没有实权，更始帝之被杀，实际上与刘盆子无关。所以，更始帝之子刘鲤为报父仇而杀刘恭，简直就是为报仇而报仇，只有一种报仇的形式，而根本不讲究报仇的实际内容了。但是，正好是这种为报仇而报仇，恰恰反映出西汉末年、东汉初年的社会风气。汉光武帝本人在没有当皇帝之前的平民生活中，也是轻财任侠、藏亡匿死的；马援年青时也是纵死囚、散财产、通宾客的。大凡到了乱世，只有这类人物，才能成就事业。而到了天下太平的所谓治世，首先要整的，又正是这类人物。所以马援在西汉末的乱世和汉光武帝登基后的治世，表现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这才真正是识时务的俊杰。

    我们还是说回刘鲤报仇杀刘恭之事。这时正好是被废为中山太后的郭皇后死了。我们前面说过，汉光武帝初娶郭皇后，是因为郭皇后的舅舅刘扬带着十几万兵力投降汉光武帝，当时汉光武帝只有数万兵，这十几万人可真是雪中送炭，所以他就娶了刘扬的外甥女用婚姻纽带加固双方关系。这本是一场政治联姻。所以郭皇后虽因妒嫉而被废为中山王太后，一切待遇都不变，这是汉光武帝刘秀的厚道处，也是他内心觉得对不起被废的郭皇后之处。这样，被废的郭皇后在未死之前，不管如何，还是他的儿子们的一顶重要的保护伞。郭后一死，情况就稍有点变化。所以当刘鲤案件牵涉到汉光武帝的原郭皇后所生的儿子刘辅时，汉光武帝甚至将刘辅下狱关了三天，才放出来。这时候，有臣子上书说，王肃的父亲王磐是因事被诛的，如今王肃成为诸王的宾客，恐怕发生贯高、任章之变。贯高任赵王张敖相，由于汉高祖刘邦对赵王张敖不礼貌，贯高于是计划谋杀刘邦；任章是西汉霍光女婿任宣之予，任宣为汉宣帝所诛，任章于是躲在汉昭帝庙中，准备在祭祀时杀掉汉宣帝为父报仇，后被发觉而受诛杀。这两个典故加在一起上书，表面上不过是表达一种忠于皇帝的忧虑，实质上却是很厉害的。后一个典故是说，被诛杀者的后代必有向皇帝复仇之心，暗示了王肃的父亲王磐被诛、而王磐又是王莽之侄，因此王肃必然仇恨皇帝；前一个典故则是说诸王和皇帝关系密切，即使诸王没有坏心，他们的宾客中既有王肃这种人，就必然对皇帝不利。再加上刚刚发生了刘鲤与沛王刘辅的宾客们共同杀害了前式侯刘恭的事。现实的一场仇杀案被这两个典故引向了诸王交通宾客对皇帝不利的结论。东汉自汉光武帝开始，出于争夺天下的需要，注意读史以借鉴历史经验，从而进一步加强了臣子们上书时引经据典的风气，我们要理解唐诗的用典为什么和怎么样使诗作的内涵丰宫起来，汉代一些臣下的上书和皇帝的诏书实际上开了用典的风气之先，这封上书的用典就是值得注意的一例。汉光武帝看了这封上书，果然因此发怒，于是决定不管有没有罪状，先把诸王宾客全抓起来，加以审讯。皇帝一发怒，这还了得，下面自然就看眼色办事，审讯中互相牵连，结果诸王因为毕竟是汉光武帝的儿子，倒不过只受了一些较小的谴责，而宾客被杀者竟有数千人之多。前述马援向他打过招呼的行军司马吕种也被牵连在内，临死前叹息说：“马将军早就提醒过我，真是神人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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