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丽之梦

    化身为一个绚丽的梦，如莲一般，开在人生的彼岸。在色彩的流淌中，在铜坯的交织中，岁月的沧桑落尽，人间的繁华过往，到最后，全世界只剩下那样的一种清净，还在久久长长。

    世人皆晓林徽因的美貌与聪慧，然而却很少有人了解，在她那纤弱的身体内，还蕴藏着怎样惊人的力量。国徽设计工作的圆满完成，既为林徽因赢得了荣誉，也让她肩负起了更重的担子。1952年5月，人民英雄纪念碑兴建委员会成立，梁思成被任命为建筑设计专门委员会负责人，林徽因任委员。兴委会一成立，纪念碑的设计工作便随即展开。

    人民英雄纪念碑从1949年9月30日破土奠基，到1956年7月建成，耗时达7年之久。由于参与人员众多，不仅有建筑学家、工程专家、雕塑家、美术家、历史学家，还有党和国家领导人，因此设计思想很长时间得不到统一，设计任务之烦琐、艰巨与此前的国徽设计相比，有过之而不及。由于梁思成、林徽因夫妇从事中国建筑研究和设计，两人从来都是一体的，因而当1953年春梁思成随中国科学代表团访问苏联后，纪念碑的设计工作基本上又全部落在了林徽因的身上。

    彼时，林徽因的身体状况依然不容乐观，肺病折磨得她已不能起床了，“往往是一阵痛苦的长时间的咳嗽，接着是喘成一团。”可她仍固执地要参与工作。于是，大家只得将绘图桌子搬进了她的起居室兼书房里。当时有幸成为林徽因的助手，后来任职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的关肇邺，回忆当时的情景道：

    林先生更是重病在床，不能持笔，所以需要一个人帮助绘图和跑腿。组织上选我去做这件事，这是一段近两个月的工作。在梁家客厅，支起了一台简易的绘图桌，隔壁便是林先生的卧室，很便于随时把图拿进去给她审看修改。梁先生在家时间不多，其中有一段时间他随中国科学院代表团访问苏联。代表团到莫斯科之次晨，打开所住旅馆的窗子，看到到处下了半旗，那是斯大林刚刚去世了。代表团访问日程中止，参加了整个哀悼活动，所以将原定计划延长了很久才回国。因而我的工作大部分是林先生指导的。那时主要的工作是设计纪念碑基座上的装饰浮雕和一些碑顶方案。

    梁思成归国后忙于纪念碑的整体设计，而林徽因则负责纪念碑基座上的花圈、花环等浮雕图案的设计工作。从总体的平面规划到每个装饰图案纹样的设计，她都认真推敲，反复研究。她采用百花和卷草作为碑座装饰纹样的主题，并在不同的位置上用不同的方式寻求变化，以取得建筑物本身各部分所要求的装饰效果。在全心投入工作的时候，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病人。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人民英雄纪念碑尚未落成，1955年4月1日，林徽因便溘然长逝，让人疼惜扼腕。林徽因病逝后，葬于八宝山革命公墓，其墓碑由梁思成亲自设计，浮雕装饰图案与他们为人民英雄纪念碑设计的一模一样。

    时间

    人间的季候永远不断在转变

    春时你留下多处残红，翩然辞别，

    本不想回来时同谁叹息秋天！

    现在连秋云黄叶又已失落去

    辽远里，剩下灰色的长空一片

    透彻的寂寞，你忍听冷风独语？

    人间的季候在永远不断地转变。就在林徽因身染重病，生命已至暮秋的时候，她还做下了三件大事：参与国徽、人民英雄纪念碑设计和积极抢救景泰蓝工艺。

    1952年，亚太地区和平会议将在北京召开。会议召开之前，林徽因接到任务，为与会的各国代表准备一批礼物，礼物要有民族特色。其中，筹备组特意提到了丝绸、漆器和景泰蓝。

    景泰蓝又名“铜胎掐丝珐琅”，是一种瓷铜结合的独特工艺制品。明朝“景泰”年间最为盛行，又因其使用的颜料多为蓝色，故得名景泰蓝。景泰蓝的制作工艺极为烦琐，要先用紫铜制胎，然后再用铜丝在铜胎上粘出相应花纹，接着用色彩不同的珐琅釉料镶嵌其中，最后经反复烧结，磨光、镀金而成。

    已身处肺结核晚期的林徽因，和助手们跑遍了北京大大小小的工艺品厂。让她吃惊的是，制作景泰蓝的工厂和小作坊几无差别。原本色彩绚丽、品相高雅的传统艺术品，却因连年战争和疏于管理，而濒临失传的境地。林徽因十分痛心，她和梁思成商议，在清华建筑系成立一个美术组，对传统的景泰蓝进行拯救和革新，使这一民族瑰宝，重焕光彩。

    随后不久，在林徽因和梁思成的指导下，清华大学建筑系增设了工艺美术研究小组。最初成员有莫宗江、李宗津、高庄、王逊等人，后来常沙娜和浙江美术学院毕业的钱美华和孙君庭也加盟进来。为了将景泰蓝工艺发扬光大，林徽因不仅亲自设计景泰蓝的造型图案，而且还无数次带着常沙娜深入作坊车间，与工人切磋交流。这个时候，林徽因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景泰蓝是国宝，不能在这一代失传。”

    林徽因把景泰蓝作为自己的梦想，也把自己对艺术和生活的理解，都深深地融入到作品中去。她对莫宗江说：“艺术家从眼中的自然，经过他独特的感情、思想、意念，审襟溶裁运化，将自然的形、色、线条综合为视觉意象，赋予特定的精神内涵，才创造出了以空间幻觉为特征的造型艺术，这也是中国民间艺术最缺乏的东西。舍弃了飞动的生命，那些象征就只有图解的意义了。”因而，她设计的作品，图案简洁明快，色彩绚丽富华，不仅有着独特的民族特色，而且极具流动的时代感。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林徽因把自己沉浸到景泰蓝的海洋中，化身为一个绚丽的梦，如莲一般，开在人生的彼岸。在色彩的流淌中，在铜坯的交织中，岁月的沧桑落尽，人间的繁华过往，到最后，全世界只剩下那样的一种清净，还在久久长长。宋庆龄曾多次购买过林徽因设计的景泰蓝制品，并对她的作品赞不绝口：“这件高品位的新作品，宁静的造型、装饰波纹的向前的花纹有律动的美，舒畅痛快。”她制作的是艺术品，可留下的，却是生命的永恒。

    亚太地区和平会议在北京顺利召开。当代表们收到礼物后，无不啧啧称赞。苏联著名芭蕾舞演员乌兰诺娃得到了一款由林徽因设计的“飞天”形景泰蓝，这位“天鹅公主”惊喜地大叫：“这是代表新中国的新礼物，真是太美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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