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蓝颜

    金岳霖甘愿为林徽因终身不娶，一辈子就那样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默默地凝视着她、守护着她，与她风雨沧桑，悲欢与共。他愿他心中的莲，在人间岁月里常开不败着，濯尽清涟而纤尘不染。

    在林徽因的感情世界里，始终有三个男子，在共生共存着：多情浪漫的志摩、温和平淡的思成和沉稳理性的岳霖。如果说徐志摩对林徽因的情感是惊天动地、浪漫多情的；梁思成的是宽厚恩爱、相敬如宾的；那么，一代哲学泰斗金岳霖的情感则是细水长流、绵绵不绝的。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金元时代的元好问，曾在去并州赴试途中，为一只为爱侣殉情的大雁深深感动，留下了这首爱的千古绝唱。而千百年后，学界泰斗金岳霖亦为了自己爱慕的女子，亦终身不娶，他在默默中为她守护了一生。那份不计回报、不动声色的爱，更是天地之间的“至情”，尤让人动容。

    金岳霖，1895年8月26日出生于湖南长沙，长林徽因9岁。他是我国20世纪著名的哲学家和逻辑学家，杰出的教育家。他把西方哲学与中国哲学相结合，建立了独特的哲学体系，为我国培养了一大批有较高素养的哲学和逻辑学专门人才，亦为我国第一批院士。

    1914年，金岳霖毕业于清华学校，随后留学美国、英国，又游学欧洲诸国，回国后创建了清华大学哲学系。他是徐志摩的挚友，曾与徐志摩一起创办《政治学报》，他既是徐志摩与张幼仪离婚的见证人，更是徐志摩与陆小曼结婚的伴婚人。他和林徽因的认识也源自徐志摩的介绍。那大概是1931年前后，金岳霖在徐志摩的引荐下，敲开了北京北总布胡同梁家的大门，在初见到京城“四大美女”之一的林徽因时，金岳霖便已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金岳霖亦是一风流俊逸之人。他长年饱受欧风美雨教化，生活习惯相当西化，特别能讲一口流利英语；同时他还精通国学，学富五车。并且他一米八的高个头，西装革履，气质不俗，极富绅士气度。再加上他行为举止多异与常人，如酷爱养大斗鸡，屋角还摆有许多蛐蛐。吃饭时大斗鸡堂而皇之地伸脖啄食桌上菜肴，他亦安之若泰，与鸡平等共餐。他长年戴着一圈大檐帽子，如网球运动员一般，连上课也不例外。在冯友兰眼里，金岳霖是个真正深得魏晋风流的人物。

    金岳霖与梁思成、林徽因夫妇情意深厚，相处甚好。那个时候，为了测量古建筑穹顶，林徽因与梁思成经常在自家屋顶爬上爬下。有一次，前来串门的金岳霖看到了，当即作了一副藏头联：梁上君子，林下美人。反话正用，嵌了二人的姓氏，上句打趣梁思成，下句奉承林徽因。梁思成听了很是高兴，可林徽因并不领情：“真讨厌，什么美人不美人，好像一个女人就没有什么事可做，只配作摆设似的！”金岳霖听了，大为钦服，连连鼓掌。

    彼时，北京文艺极盛。梁思成夫妇家里几乎每周都有沙龙聚会。金岳霖始终是梁家沙龙的座上常客。林徽因与金岳霖原本都非常地赏识对方。林徽因的聪慧、美丽、才华和谈吐，让金岳霖由衷的钦佩；而金岳霖执着、大度和渊博的学识，亦让林徽因深深地着迷。随着他们交往的深入，他们的感情也在慢慢地渐进着。

    终于有一天，他们的感情发展到了非常微妙的地步。恰逢梁思成外出考察归来，林徽因便和盘托出：“我苦恼极了，因为我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梁思成极为痛苦、震惊，他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几乎连血液都凝固了。同时，他的心底，亦多多少少有一种受到信任的欣慰。

    经过彻夜苦思，梁思成反复斟酌：“徽因到底和谁在一起会比较幸福？”他虽然自知在文学、艺术上都有一定修养，但金岳霖那哲学家的头脑，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比不了的。梁思成没有以自身的得失为基准考虑，而是首先为所爱者着想，表现出极大的无私。第二天一早，他便向林徽因郑重地表明了态度：“你是自由的，如果你挑选金岳霖，我将祝你们永远幸福！”林徽因向金岳霖转达了梁思成的原话，金岳霖亦郑重地作出了理性的抉择：“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去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

    从此以后，三人毫无芥蒂地恪守着诺言，他们毗邻而居，朝夕相处。金岳霖甘愿为林徽因终身不娶，一辈子就那样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默默地凝视着她、守护着她，与她风雨沧桑，悲欢与共。他愿他心中的莲，在人间岁月里常开不败着，濯尽清涟而纤尘不染。

    莲灯

    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莲花，

    正中擎出一支点亮的蜡，

    荧荧虽则单是那一剪光

    我也要它骄傲地捧出辉煌。

    不怕它只是我个人的莲灯，

    照不见前后崎岖的人生——

    浮沉它依附着人海的浪涛

    明暗自成了它内心的秘奥。

    单是那光一闪花一朵——

    像一叶轻舸驶出了江河——

    婉转它漂随命运的波涌

    等候那阵阵风向远处推送。

    算做一次过客在宇宙里，

    认识这玲珑的生从容的死，

    这飘忽的途程也就是个——

    也就是个美丽美丽的梦。

    婚前，梁思成曾问林徽因：“有一句话，我只问这一次，以后都不会再问，为什么是我？”林徽因答：“答案很长，我得用一生去回答你，准备好听我了吗？”婚后，梁思成曾诙谐地对朋友说：“中国有句俗话：‘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可是对我来说是，老婆是自己的好，文章是老婆的好。”

    隔着民国的风烟，再去回望林徽因的那些传奇情感。那些多情痴情的面孔，一张张隐现在烟波的彼岸。目光掠过徐志摩康桥的浪漫，梁思成执手的深婉，我们更应为金岳霖的一往情深而扼腕。他爱得理智、爱得无言，亦爱得深刻、爱得缠绵。

    据说金岳霖后来把家里的佣人全部换为男佣，甚至连养的那群鸡也全换成公鸡。一日三餐除了早上在家吃外，其余他都与梁家人共用。后来在林徽因和梁思成故去之后，金岳霖还跟梁思成的儿子同住一起，梁从诫像对待自己的父亲一样恭敬有度，并一直亲切地唤他“金爸”，直至去世。

    1955年，一代才女林徽因绝尘而去。多年后，梁思成与另一女子重结连理。金岳霖依孑然一身。忽一日，迟暮之年，大脑已不灵光的金岳霖，突然出面邀请一帮挚友到著名的北京饭店赴宴，众人大惑不解。开席前，金岳霖突然站起来，郑重地宣布：“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顿时举座唏嘘不已。

    亦有许多的人，想从金岳霖的口中获知他和林徽因当年的故事。可是他一直不肯松口，后来他终于开口了，他一字一顿、毫不含糊地说：“我所有的话，都应该同她自己说，我不能说，”他停了一下，“我没有机会同她自己说的话，我不愿意说，也不愿意有这种话。”他还如他的最初一般，沉默，缄言，他所有的爱都被深藏心底，他的话也只能“同她自己说”。那也许将是他们这对生死知己，留在另一个世界里最深情、最委婉的对话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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