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岂是池中物

    三庆班老板程长庚四处招贤纳士，壮大三庆班。谭志道闻讯赶去，和大老板一聊天受到了礼遇，让他们爷俩一块去三庆班报道。谭志道进京以后，慢慢站稳了脚跟，终于和伶界主流搭上线了。

    这对谭鑫培来说是一个重大喜讯，他要得偿夙愿了。他告别徐员外一家，回到了北京。

    程长庚按惯例对谭鑫培进行了试镜。谭鑫培在伶圣面前抖擞精神，把这些年的修炼成果全亮了出来。看到偶像程长庚时，谭鑫培二十三岁，程长庚五十九岁，两代伶界大王相遇了。

    程大老板看过谭鑫培的艺业，也没多说，点了一下头，这叫首肯。程长庚这种身份，点这个头就了不起了，这是一件足以在伶界赢得尊敬的事。大老板事后交代，这个新来的后生做三庆班的武行头。在程大老板看来，可能这仅仅是一次正常的人事招聘，最多也就是为三庆班招聘到了一个贤士。但在这个二十三岁的青年，这是人生的转折点。

    谭鑫培守得云开见日出，找到组织了。程大老板用一个任命，表达了对谭鑫培的赏识。在三庆班担任武行头意味着，伶圣钦点的伶界新秀出道了。随后待遇跟着来了，他们父子马上被安排到三庆班招待所，位于百顺胡同的“大下处”。这相当于分了房子。

    谭鑫培在伶界，之前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礼遇，他决心尽自己所能，回报程大老板的知遇之恩。

    长靠武生武生行当，分为长靠武生和短打武生。长靠武生扮演元帅、将军，穿的行头叫长靠，表示作战时所穿的盔甲。背后插四面旗子，叫靠旗，表示统领千军万马。短打武生扮演义士、侠客等，不穿靠，用短兵器。长靠一般穿厚底靴，短打穿薄底靴，虽然是说鞋子，但这是两种不同的表演方式。也有比如《秦琼观阵》这类戏，是不穿靠但是穿厚底，是武老生戏。

    这时谭鑫培主要演短打武生戏，一身武功出类拔萃，《白水滩》和《恶虎村》都是拿手好戏。

    除偶尔挂三牌主演以外，谭鑫培又担起了武行头的管理工作，负责三庆班武生小组的日常的演出管理、戏台上监场、艺术指导、排练等工作。程长庚暗中留心观察，确认了谭鑫培是一把好手。这一时期，三庆班活跃的武生演员还有杨隆寿、黄月山等人。

    程长庚，是中国戏剧史上的一位罕见的多面手。从本工老生戏到小生戏、净角戏，甚至是旦角戏都能演，从昆腔到皮黄、梆子都能唱。这种“能”不是浅尝辄止，而是真正样样精通，比专工演员都地道。江湖上屡屡有程大老板自己反串其他行当，教训跟他耍大牌的演员这种传说。谭鑫培最钦佩的，就是大老板这种全能，这也成为现阶段他本人在艺术上的追求目标。

    科班对演员来说是一个学习的途径，但仅仅是为未来的艺术道路打基础。不少科班出来的，翻跟头、跑龙套、一辈子也没有红。真正想成角儿，需要靠戏班生涯的打造磨练。

    进三庆班以后，谭鑫培开始了对自己的二次开发。不但在本工短打武生行当上下功夫，而且在老生、长靠武生方面也潜心学习。想学习，三庆班是最理想的环境了，全国最顶尖的人才都集中在这里。

    有追求的青年，谁不喜欢。

    大老板程长庚的器重赏识，等于给谭鑫培戴上了一个巨大光环，他得到了来自各方面的支持。从三庆班上下，到三庆班以外各路能人，都愿意辅导这个上进的新秀。他抓住一切机会向前辈艺人余三胜、卢胜奎、王九龄等请教。

    大老板本人也亲自扶持这个青年人，谭鑫培向程长庚执弟子礼。程长庚观察发现，谭鑫培脸生得比较小，嘴比较大。他建议谭鑫培，演短打武生以外，要尝试一下武老生。武老生上台带髯口、胡子，这样可以把缺点挡住。

    谭鑫培在班中过上了安定的伶人生活。这时世道也不错，大环境进入了清末以来少有的安定期。戏曲更加繁荣，演出市场稳定，伶人们能专心从艺。

    随着不断的成长，谭鑫培心气越来越高。他不甘心只是混口饭吃，他的志向是成为大老板那样的伶人。

    但是，演武生这个行当，想成大名机会不大。短打武生的戏，一般都是垫场演出。在当时伶界的第一行当还是老生，只有唱老生才是发达的最佳途径。谭鑫培本事学得越多，就越有信心。倒仓以后，他发现嗓子情况转好，感觉自己能在老生行有所作为。

    他酝酿良久，找到程长庚提出想主演老生戏。满以为提携自己的师父一定会让他如愿，但是却被程长庚否决了。

    在程长庚心目中，谭鑫培是班中打星男一号，想把他往当今武生一哥的路上子上培养。这时听说他不好好做打星，要演文戏，简直忘本了。他平时也听过谭鑫培的唱功，认为他嗓子不够火候。唱老生的人才很多，谭鑫培并不突出。

    他对谭鑫培说，唱老生，贵在设身处地，型容得体，没有文化不能唱。你武功好，文化不行，还是唱武生合适。唱武生，也能出名！我劝你安心唱武生戏，不要见异思迁了。

    谭鑫培失望地回来了。谭志道一听，也为儿子着急。他特意带了个古月轩的瓷鼻烟壶，来见程长庚。程长庚这一来动了脾气，行贿！这还了得，礼物没收，不准谭鑫培改唱老生。

    谭鑫培少年心性，一赌气绝食了。父亲疼儿子，二次来找程长庚，这次说，这孩子一直崇拜您，看您演戏多了，就想模仿。程长庚一怔，哼，我的戏他都敢动。谭志道是老江湖，灵活圆滑地说，不不不，您的戏他哪敢演，有一出《战北原》您不唱，要不您让他演演试试？程长庚不置可否，谭志道就坡下驴就当默许了。

    谭鑫培听说程长庚答应了，大喜，当下活动起来。他找到了卢胜奎，这出《战北原》本来是卢胜奎给大老板编剧的，但是程长庚不喜欢其中的反二黄唱段，就没演。卢胜奎听大老板同意了让谭鑫培演，全力支持。谭鑫培还找到大老板的琴师汪桂芬，细抠了唱腔，做好一切准备。

    随后，谭鑫培平生第一次在京城舞台饰演老生。程长庚听过后评价，他一个武生，能唱老生唱到这种水平，算难能可贵；但是不过尔尔，还是不如武戏，身上的功夫，比嗓子强，还是继续演武生吧。

    谭鑫培的老生之路，就这样暂时搁置了。但是他不会放弃，继续磨练。他预感到未来一定会有一个供他驰骋的黄金时代，他要为此做好准备。那将是属于他的时代。

    鼎盛的戏剧盛世确实要来了，这是由一个女人开始的。慈禧太后，这时在干吗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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