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之路（2）

    谭志道感叹，孩子就是干这行的命。

    谭志道由同道伶人处得知，离天津二百多里地，隶属北京东郊，有一个金奎班，是正统的徽班科班。考虑到离北京城近，将来有利于谭鑫培的发展，谭志道就决定送他过去。在咸丰七年，即1857年。重阳节这天，谭志道带着儿子前往金奎班。

    这是谭鑫培朝戏剧大师前进的第一步，也是坚实的一步。

    谭氏父子一路找到京东的金奎班，叩开了金奎班的大门。金奎班设在一座四合院内，正房住班主，东西厢房住老师，学徒睡通铺，虽然简陋倒也井井有条。

    谭鑫培报了名后，就开始了面试。老师一看这孩子相貌，生的精瘦利落，有几分灵气。只是脸盘小，嘴很大，着实算不上英俊。当下就点评，是块学武丑的料。

    这算是收下了，但谭志道反而不大太痛快。自己半辈子过来都是配角，他的想法是让儿子能学老生。不敢奢望他能像大老板程长庚一样大红大紫，但至少也能站在舞台中央当个主角。如果是武丑这个行当，成名的机会就很小了。

    谭志道婉转地提出这个要求，但老师操着京腔说，人尽其才，是什么料就成什么才，我们这儿不会委屈孩子，这意思是拒绝了。谭志道这辈子都随遇而安，人家的地头自然听人安排，父子俩只能悻悻不语。

    谭氏父子之后也一直纠结在谭鑫培唱老生这件事上。自程长庚享名以来，老生行就成了伶界行当中的最热门专业。做伶人都希望大红大紫，老生行是最高档的。但谭鑫培的这条学老生的路，注定要比别人走得曲折漫长。

    老师拿出了一个红纸折，封面写“官书大发”。谭志道明白，签约的时候到了。内文写：

    今将亲生所养谭鑫培，志愿投入金奎班为徒，习学梨园声技，言明五年为期，凡于期限内所得银两，均归师傅享用。严守实训，若有违反，打死勿论，自寻短见，概与师傅无关，若有车压马踩，天灾病急，各有天命，学徒不准赎身，期间不准回家，不准中途退学，如私逃，两家寻捕，空口无凭，立据为证，咸丰七年九月九日。

    戏曲中的武丑谭志道画押下去，孩子今后五年就是人家的了。谭鑫培咸丰七年九月九日正式入学金奎班，学武丑专业，开始了他这份有前途的职业。

    尽管金奎科班是小科班，专业也不理想，但这个科班一板一眼，章法十足。老师认真负责，谭鑫培随后也就踏实下来。

    入科时，他在同科武行中最小。学艺的生活单调乏味，谭鑫培每日鸡叫三遍就起床，给师父沏茶、打洗脸水、倒尿盆完毕，就开始一天的功课。除吃饭睡觉以外，所有时间都用来练功学习，没有一丝懈怠。

    一开始，同龄的孩子都差不多。时间一长，师父就发现，谭鑫培竟然是天才。

    他是个戏曲神童。老师没见过谭鑫培这么省心的孩子，教什么东西说一遍就会了。一学会了就忘不了，还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谭鑫培专工武生、武丑，老师教别的行当的同学时，他爱在旁边看。那个同学被痛打了好几天也不会，他早就学会了。到后来老师根本不用专门教他，就让他在旁边看着就不用管了。

    这是大宗师的天赋。在日后程大老板去世之后的伶界大战中，谭鑫培就发挥了这种本事。只要看一遍别人的演出，自己就能演，当时的很多对手都要防着他来看戏。京剧史上的三位伶界大王程长庚、谭鑫培、梅兰芳之中，谭鑫培的戏剧天赋是最高的。

    《四郎探母》中谭鑫培饰杨延辉天才总是疏于勤奋。谭鑫培能最终大成，一方面归功于他过人的天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人生和戏纠缠在一起，比常人有更多的戏缘。他天生就以戏为人生，以戏为己任，对戏的投入和勤奋是他的人生本能。从出生就和戏班子活在一起的谭鑫培觉得，人生就是用来唱戏的，不唱戏人还能干啥，这是谭鑫培与戏的缘分。

    谭志道曾经四处奔走，想让谭鑫培摆脱伶人的生活。这种做法谭鑫培理解不了。他从小就能体会到家庭责任，但是他觉得，这些去唱戏不就解决了么，何必要舍近求远呢。

    他认为，戏唱得好，人生就好。父亲小时候没饭吃，没媳妇，没儿子，不都是用唱戏解决的么？父亲望子成龙给他找出路，唱戏不就是最好的路么？等唱到程大老板那样，不就有出息了么？谭鑫培至死都认为，人生没有通过唱戏解决不了的问题，唱戏的人生就是一个有作为的人生。

    这种认知，让谭鑫培把唱戏这件事看得很严肃，唱戏就是他的全部追求。他本来就天性好强，不甘人后，而这种对戏剧以及人生的认知，更增加了他刻苦学习的自觉自愿。

    谭志道这时继续四处卖艺，为生活奔波。一年冬天，他演戏时腿摔断了。谭鑫培素来孝顺，闻讯非常焦急，老师破例允许他前往探望。谭鑫培回家后白天服侍父亲，夜里依旧练功不辍。在父亲痊愈后，谭鑫培第一时间回到了科班中，继续学艺生涯。这种态度，就是专业精神。

    谭鑫培，好好练吧，未来的舞台属于你。

    一代宗师的成功，需要诸多因缘际会，特别是得到别人的赏识。有人捧，对伶人来说相当关键。程长庚有延煦延四爷，梅兰芳有梅党，程砚秋有罗瘿公，谭鑫培也有一位最强悍的粉丝。正当谭鑫培这位未来的宗师勤学苦练打基础的时候，他平生第一知己也要上位了。这是位京剧史上最牛的粉丝，没有她，或许谭鑫培真就不会红透了整个时代。

    慈禧，在这时成了太后。</p>

    <b>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狠男人网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收藏狠男人小说网(www.41nr.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