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一春梦雨常飘瓦（3）

    856年，在梓州（今四川三台县）柳仲郢幕做文牍工作的李商隐，随幕主回长安，路上再次经过圣女祠。二十年后再归来，带着绵绵不绝的失意写下了《重过圣女祠》：

    白石岩扉碧藓滋，上清沦谪得归迟。

    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

    萼绿华 来无定所，杜兰香 去未移时。

    玉郎会此通仙籍，忆向天阶问紫芝。

    仙女被贬在此白岩门扉、苔藓滋生的荒凉地，迟迟未能返回天庭。一生梦想如一春细雨飘飘在瓦上洒尽，春风无力连梦想的旗帜都吹不展。仙女来来去去，飘飘荡荡，总是无处可留。掌管仙册的仙官会通报天上的神仙助她回碧霄，想从前，司在天宫阶前护育仙草。

    李商隐的一生，成三曲《圣女祠》。他本是天上之仙，初见人间时，多么欢喜；而再见人间时，却多别离，一个个对他有恩、对他有情的人都离他而去，他如那碧城之上孤独的仙女，看尽他人轮回千转，自己还独守一世，当窗望断星沉海底，隔座看尽雨过河源，再到如今，蹉跎多年，如仙踪飘忽人间，已如花开倦了，也倦看苍生，所以不如归去，归去。

    写完这首诗后两年，李商隐就在郑州去世了。他果真回到了天阶重问紫芝……

    在护送令狐楚的灵柩回长安的路上，李商隐看到一个甘露之变后的安定王朝，走到幕终时，就成了倾城乱世。于是他模仿杜甫写了波澜壮阔的史诗《行次西郊作一百韵》，细描了一幅大唐王朝崩溃之前的鸟瞰图。

    令狐楚曾写过一首《少年行》来表达少年壮志：“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而甘露之变后，晚唐文人一改中唐时期猾入世的革新精神，换成冷眼旁观的漠然心态对翠幻莫测的大唐风云。深受令狐臣腾豪情影响的李商隐，却敢于在大唐暗夜众人无言时出声。其实连一生豪迈的令狐楚也只敢临死前尸谏，为甘露事变的冤魂喊冤；李商隐此时却乘此风云成就了一首首政治诗，直指国政之事。

    这时的江湖在年轻志士眼前正如“鱼龙潜跃水成文”，而李商隐正好“竹杖成龙下江罕……

    838年，李商隐来到泾原节度使王茂元幕下担任幕僚，开始了新的命途。在此新旧人生交替之际，他尚未从令狐楚去世的悲恸中走出来。六月，李商隐洒泪千行写下了《奠相国令狐公文》：“呜呼！昔梦飞尘，从公车轮；今梦山阿，送公哀歌。古有从死，今无奈何！……故山巍巍，玉溪在中。送公而归，一世蒿蓬。呜呼哀哉！”

    你是巍巍山峨，我就是其间的桃花溪，你的博大成就了我的走向，你的壮美映我的风景，你的魂魄归山，我的悲情亦直入千峰万峰去，满山回响。

    一句“故山巍巍，玉溪在中”，可见李商隐怀令狐楚之恩，报以一腔深情，如流水在年华上刻痕，如滔滔波浪撞响山峨。李商隐要说：“百生终抹，九死谅难追。待得生金后，川原亦几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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