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珠箔飘灯独自归（2）

    歌唇一世衔雨看，可惜馨香手中故。

    月光如水打湿了天空，月色褪尽后，朵朵星光浸入室中。云母屏风遮掩着寂寞的女子颦眉独坐，听了一夜西楼屋檐上铁马的叮叮作响。

    想要给伊人织得回文锦遥寄相思，却因日日相思徒增悲怨。但闻斗转星移的声响，却不见银河水变浅，叫人欲会而无期。

    金鱼形的锁锁断了红桂树的春华，陈年的旧尘落满绣着鸳鸯的锦被。而伊人所居的小苑变成了冷宫中的长巷，让人悲叹，一曲《玉树后庭花》未必是怜惜那亡国之人，更是惺惺相惜于我的伤痛。

    瑶瑟沉寂，深藏清怨之楚声，罗裳冷薄，尤觉金粉之沉重。帘钩上的鹦鹉因寒霜降临而啼声惊夜，唤醒了身在南方而梦中还乡的人。

    她的耳环和书信还在，里面记着湘川相识处，想她也曾含泪看，可惜这馨香之物已在手中摩挲破旧。

    冬

    天东日出天西下，雌凤孤飞女龙寡。

    青溪白石 不相望，堂中远甚苍梧野 。

    冻壁霜华交隐起，芳根中断香心死。

    浪乘画舸忆蟾蜍，月娥未必婵娟子。

    楚管蛮弦愁一概，空城罢舞腰支在。

    当时欢向掌中销，桃叶桃根 双姊妹。

    破鬟矮堕凌朝寒，白玉燕钗黄金蝉。

    风车雨马不持去，蜡烛啼红怨天曙。

    冬天日短，才从东边升起来就于西边落下，长夜漫漫呵，那姊妹二人分居异地更觉孤寂。清溪小姑和白石郎君相处不谐，即使同在画堂中，彼此之间却比苍梧之野距离更遥远。

    冰冷的墙壁覆盖着冰霜，她如花一般芳根已断、香心已死。回想从前与她画舸同乘浪上，她如嫦娥般美丽，而如今未必再是那个婵娟。

    一曲南国管弦里含着愁怨，舞罢更不见人来相慰，独守空城只一人在。想起当初与那两姊妹相遇的欢愉，都已从指缝间流走。

    伊人无心梳妆，破鬟残堕站在冷冷的清晨，再华贵的首饰也无心穿戴。她的悲伤风车雨马也无法带离，只能一人对着啼泪的红烛愁怨到天明。

    写燕台诗的时候，这个女子已经离去了好久。而在他们相爱之初，在漫天漫地细细碎碎的春雨中，白衣的李商隐擎伞来到一座红楼前，静静地仰望着，望了许久，想要进入却不得，人与楼在冷冷风雨中久久相对，望穿秋水。最后，李商隐终究只能在密密春雨织成的珠帘中持一灯笼独自归。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此刻我来到你面前，咫尺之间，却隔天涯——《春雨》：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

    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路途遥远悲春暮呵，未褪尽的夜色里犹见梦痕依稀。想要送你一双耳环和一封信札，却不知要怎样才能送达，只得寄望于万里长空中一只孤单单飞行的大雁……

    谁家的女子呵，让李商隐这样深深伤悲？隔了千年的时光，我依然看到，诗人那一盏黯然归去的灯光，一层一层冲破雨中千重的珠帘、千重的时光……

    而那耳环仿佛是两人的定情之物，所以李商隐要在《夜思》里写，一看到这耳环，就情不自禁地要怀念，怀念遇见她的那美好的日子——

    银箭耿寒漏，金釭凝夜光。

    彩鸾空自舞，别雁不相将。

    寄恨一尺素，含情双玉珰。

    会前犹月在，去后始宵长。

    往事经春物，前期托报章。

    永令虚粲枕，长不掩兰芳。

    觉动迎猜影，疑来浪认香。

    鹤应闻露警 ，蜂亦为花忙。

    古有阳台梦，今多下蔡 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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