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能证明父爱

    拥有儿子的爱是一生最大的幸福。

    阳光落在儿子的眼睛上，泛着一层柔和金黄的色彩，儿子站在我的瞳孔里，目光里的世界织满夏天的华彩。有风轻轻吹过树叶，孩子手执黑白子的手，指着蝉鸣的方向。风从远处延伸而来的江滨大道吹来，黄昏的时光渗满透明的气息。儿子说，爸，带我走走吧。

    这是个凉爽的夏日傍晚，光着膀子的老头，摇着蒲扇的老太，推着童车走过的少妇，留下一串串清脆的童音，好像在追逐着岁月。我想起时光晶莹的碎片，他们在儿子的眼睛里，有很美很悠远的感觉。

    黄昏的光线从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叶子筛下，风偶尔卷起一片灰尘。儿子在我的身边坐下，专注地望着树荫下两个老人悔棋争执的脸。从我坐着的这个位置望去，光线正一点一点地从家门口移开，母亲与妻子正倚在门旁向我们微笑，父亲靠着一张老藤椅，一张报纸蒙住他的脸，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像阳光晒在旧报纸上发出的那种气息。

    我坐着的这个台阶与其他建筑一起构成“华光府”的一个整体，这座宫祠好像新建于前年，就在我家的附近，每当夏日午后到黄昏这段时间，聚集了很多乘凉打牌下棋的人们，我总是毫无意识地从宫前大门经过，念着楹柱上的一副对联：亦曜握灵符，荧惑星回日月；朱轮昭法象，风雷阵布乾坤。念着念着，悠悠时光从手中流逝。

    宫里的空间很大，天井过道处有两排不锈钢栏杆，闲暇的时候，儿子总缠着我带他到里面玩。我一边跟守宫的老人聊天，一边看着儿子自我追逐的身影。他从高高的台阶爬上爬下，靠在栏杆上看着水潭里一条条游来游去的金鱼和鲤鱼，红色、黑色、金色、杂色，直到夜幕垂下它的身影，儿子说，爸，我想看戏了。

    宫里有一个简陋的戏台，背对着海的方向。每年这个地方红火一次，从大年初二到大年十一，不厌其烦地演绎着人生的悲欢离合。因为演的是木偶戏，所以妻子怀孕那年，母亲坚决不让儿媳妇看戏，怕孙子出生后像木偶似的跳来跳去。其实我们这一代人谁又喜欢那个调调，甚至我电视都少看。

    荒芜的戏台空空荡荡，但我知道站在戏台上的人，一站便走入远方了。远方有时便如戏台那么狭窄，延伸的空间与风景却又如目光的距离那么遥远。

    母亲总是念叨着我出生后她冒雨看戏的一幕场景，对于儿子的眷念使她把看一场戏的日子一再延期。终于有一天，老家镇上聘请的戏团准备在镇上广场演“沉香救母”这幕剧。母亲想了又想，咬咬牙最终把我托付给外婆，冒雨跟同伴去了。后来，母亲说这场戏是她一生中看得最不安心的一场戏，戏中的场面使她泪水涟涟，戏外对我的牵挂又使她愁肠百转，戏未终场，她便赶回了家，看着号啕大哭的我，想起远在异乡的父亲，悲从中来。自那以后，便是再精彩的戏她都没有去看。而如今，她老是对我说，我家的两个小不点，她的孙子与外甥女，也会搬把小板凳有模有样地去看戏了，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唯一没变的是日子过得越来越快。

    潮声中还是能听得出远方的悸动，那些情思绵绵不绝荡漾而来的是记忆无处不在的穿透力。很多个夜晚，当儿子坐在我身边，看着夜色笼罩下的家园，心中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淡淡愁绪。有月亮的夜晚，随风送来夜来香淡淡的掺杂着树叶和时光气息的那种香味，恍然中人生便是如此怆然。

    白天嘈杂的气氛褪去后，夜展示了它温柔宁静的本源。站在窗边的儿子说，爸，我有多爱你跟妈妈。月光照着儿子稚气的脸，写满一种叫童年的幸福。在细雨霏霏的一天某个时刻，爸爸手里拿着一卷旧书，发黄的扉页写满往事，那时妈妈正准备晚饭，你跟姐姐共同撑着一把小雨伞，坐在你们熟悉的老位置上看着雨滴从迷蒙的天空落在戏台上，落在你们的眼角上。远处传来妈妈叫吃饭的声音，你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吗？

    儿子懵懂地摇着头，当年爸爸跟姑姑小时候便这样，等你长大后爸爸告诉你答案。

    我们知道人生里的有些瞬间，过去了永远不再回来，就像飘飞的雨丝，它回归于大地的坚定，足以厚重我们当年的不经意。

    须菩提，于意云何，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猛然想起这句佛经，人世间的一切正因为有不可得而滋润出对生命本源悲喜交集、意犹未尽的追求，在我们不可得的迷茫中，心却如青莲开谢一次，而又重归于无穷无尽的不可得中。

    得到的，不可得的，便如今夜的潮水，在涨落潮刹那完成一次质变；或如今夜的月光，拥有万物自然的光华，而明日又是一个开始。

    儿子在身边细细地发出酣声，稚气的脸上流露着一丝甜蜜的笑容，远处的树叶在风中舒展着渗满阳光的绿意，这是属于我们的一个瞬间，我对自己微微笑着。

    佛说，五百年修得同船渡。而我们每个人拥有的家，要经过多少次的轮回，才能如此聚首。生命是最大的一次奇迹，因为我们相遇，因为你成为我的孩子，因为你们是我的亲人。无论走多远的长路，每个人身后的牵挂总来自家园的方向。有人说，父母的爱是深沉而炽烈的，其实我更以为当孩子睁大眼睛遥望星空时，那眼里的色彩已包容了对世界无限的爱。作为父母，我们有责任在孩子空白的世界里，尽情描绘属于他们的星空，为这份血浓于水的爱敞开温暖的怀抱。

    观心自照：蒋山法泉禅师弟子赵抃偈云：默然公堂虚隐几，心源不动湛如水；一声霹雳顶门开，唤起从前自家底。这首偈让我们知道开悟的一些消息，这消息是开悟者唯有在心灵到了洞开的程度，才足于一触而悟。这消息唤起了自家本有的东西，不是去外面找悟。反过来说自己如果没有准备好，企求别人用某些特别快速的方法解脱，就犹如小鸡未到出生的时候，母鸡为之啄壳，则爱之适足于害之，反使小鸡胎死卵中。可见这“道”的开悟就在自身求，与世间亲情之爱也是如此默契。

    从出生的那刻开始，我们便不断接受各方面的挑战，在世俗的社会道路上挣扎、勇往直前，跌倒了，碰壁了，站起来，从自己色彩斑斓的伤痕里懂得与进步。这一过程，我们不要忘记身后总有一双默默注视你的眼睛，那就是母亲。母爱是世间最纯净的爱；母亲是人世间最温暖的名字。她的爱只有付出，没有求索，就像光明一样洒播世界。因为她，我们在尘世间碰撞的伤痕累累的心，得以平复、得以安宁，得以喜乐。记得一位哲人说过，如果你读懂了天空与大海，那么你便了解了母亲。是的，唯有母亲博大的胸襟，世界才会在我们面前失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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