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表现”，这个词很糟

    他们是凭借你们而来，却不是从你们而来。

    ——纪伯伦

    艺术惠赠给我们的是艺术本身，是我们由此获得的新的感觉世界。但人们总是要提出一些额外的要求。

    有一次，贝多芬作了一首钢琴奏鸣曲。他把他的新作弹奏给他的一位朋友听，他的朋友听完以后问：这首乐曲的意义是什么?贝多芬不答，坐下来重新弹奏了一遍，那人耐心地等贝多芬弹奏完毕，继续要求贝多芬讲解他的音乐里表现的意义。贝多芬此时感到无比的沮丧，那位朋友到底指望的是什么呢?

    在人们面对艺术品时，最喜欢问的就是，它表现了什么?评论艺术品的时候，最不负责的评论就是把某种情感，某种观念，某种愿望，甚至某种潜意识作为作品的意义，惟独对作品本身置之不理。

    有关贝多芬的另一个故事也给我们这样的警示：他的第四g大调钢琴协奏曲公演时，由于这部作品的第二乐章极富悲剧色彩，听众被感染得落泪，贝多芬见此情景，不禁怒吼：“我需要的是喝彩，不是眼泪!”

    听众落泪大概就是因为他们以为作品“表现”了悲伤

    令人沮丧的变奏

    的情感，贝多芬也正是因为听众沉溺于各自的“情感”却远离了作品而动怒。

    说起表现情感，我们每个人都有最恰当的、最驾轻就熟的方式，我们谁都会哭、会笑、会发火、会愁眉苦脸，并且在我们如实表达情感时，你表现的是什么，决不会引起误解，为什么要艺术家用一种我们不太容易把握的方式九曲十八弯

    地来替我们表达呢?这岂不显得多余?

    事实上，谁能准确地说出，巴赫的音乐或凡高的绘画到底表现了什么?但他们的作品的艺术价值谁能低估?相反，可能有的作品真的如泣如诉，表现了某种情感，但它并不会因此而具有艺术价值，人们照样可以对它不加理

    即使音乐看起来在表现什么东西，那只是一种幻象。

    ——斯特拉文斯基

    睬，并且能指出其低劣之所在。当然，在某些伟大的艺术品中，确实有激起我们情感反应的因素，然而，每个欣赏者从中获得的情感可能完全不同，那么作品中所表现的情感究竟是什么?这可能永远不得而知。对另外一些不熟悉艺术方式的人来说，这些作品则根本引不起他们的任何情感反应，你却不能说这些人不懂感情。所以，伟大作品之伟大，肯定不是因为它是否对情感有所表现。

    作曲家斯特拉文斯基明确地说：“音乐根本不表现任何东西，不管是一种情感、一种精神状态、一种心理情绪、一种自然现象……表现决不是音乐存在的目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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