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海水呢?

    那不可分割的世界赋予我们存在。

    ——尼采

    哲学家缪斯特堡要求说一说海水，科学家提来一桶海水，说：“这是一桶海水。海水里含有盐分。它的水分子含有氢和氧，并且每一滴水里都有亿万个分子。”如果问科学家说这些盐啊、氧啊、分子啊是什么用意，他会说：“我说的是关于海水的事实，并解释了这个事实。你若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他如何证明呢?缪斯特堡站在一旁看着他。让我们也一起来看看吧!他先取一桶海水，并加以蒸发，把剩余的盐分当作结果指给我们看；再取一桶海水并接通电流，把水分电解成氢和氧，用这些气体充起了大气球；他又把水置于高压之下，并改变温度，使其显示某种变化，证明每一滴海水由无数多的分子组成。我们亲口尝了尝他送到我们嘴边的结晶的盐粒，亲眼看到被氧气和氢气充得膨胀起来的气球和蒙蒙的蒸汽，科学家说：“看到了吧，相信了吧!”此刻，我们都点头表示相信，并赞叹科学的伟大，遥想着科学将向我们揭示的……

    “海水呢?”谁的叫嚷打破了沉默?

    只见缪斯特堡极为愤怒地面对着科学家，像受了戏弄，

    海水呢？

    他说：“我认为你所作的这些证明并没有说明当初我们所要了解的东西，我们所要了解的是海水，你却想尽办法粗暴地把它变成别的东西。你看看，你干了些什么?你任意地使海水被蒸发，被电解，像是在给它上酷刑。你让我们看到了盐粒儿，看到了氢气球，看到了水蒸气，可是，海水呢?我们想要了解的海水呢?却被你弄得不见了!”

    科学就是这样把大海拆解，再划归为某种普遍概念，大海变成了盐分、水分、分子、蓝色，而不再是大海。但一个具有普遍性的概念能说明什么?比如“蓝色”，海也是蓝色的，天也是蓝色的，你的书包也是蓝色的，街角的广告牌也是蓝色的，这样一个空洞的“蓝色”没着没落的，它与大海有什么关系?

    大海的蓝色与大海本为一体。大海的蓝色，它是属于大海的，是不能从大海里抽取出来的，它是独特的，就像天空的蓝色也是独特的，是只属于天空的。不能把各种独特的蓝色抽取出来冠以同一个“蓝色”概念。从这样一个具有普遍性的概念，不可能使我们对大海、天空等具体事物的本身有真切的了解。

    当我们与大海相遇时，它既不是它的过去，也不是它的将来，既不是它的盐分，也不是它的水分子，它是大海。当我们与大海相处时，我们想要了解的是大海本身，我们想接近的是它的此时此刻，我们想倾听它完整地诉说它的个性。

    所以，在这个时刻，请放弃科学给我们的概念，不要把完整的事物拆解得零零碎碎，不要把独一无二的事物和别的事物搅在一起，不要让科学把我们引离开与我们心灵相遇的事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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