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宝镜 第八章（1）

    拥有

    ——西班牙驻罗马大使馆的一段对话

    维克多里奥?席里：

    在这瞬息变幻的快乐山上，在这堆怪妄的物质上头，在这想像容易而到手困难的事物上，哪个凡人曾达到他梦想的幸福？克洛索斯（croesus，里底亚的亡国之君，因战略失策为波斯王所俘）有财而不智；戴奥吉尼斯（diogenes，希腊犬儒学派原型人物，强调禁欲、放弃舒适环境）科研成果而无财。有谁样样得全？就假定有人样样得全吧。不复何求之日，他将会不快乐。有人因幸福而不乐。有人因肠胃饱满而叹息，因诸事顺遂而弄巧成拙。主宰世界之后，亚历山大思欲征服他从位哲学家口中听说的那些假想世界，因而叹息不已。幸福亦我所欲，但肯退一步，则幸福可求，因此我打破俗见，反面而论。幸福并非拥有一切之谓，而是一无所有。一无所求，鄙弃一切，这才是幸福。这幸福，笃慎而明智之人得来尤其容易。拥有最多的人，倚赖外物最深，需求最多的人，也最不快乐。毕竟，病人的需求多于健康这人。渴水的人，救方是添水，而退烧：野心与贪得之辈，也是此理。人自得其乐，则能清醒幸福。能掏水而饮，杯子何用？塞尼卡（seneca，罗马雄辩家，父子同名，子曾于尼禄在位时当政）有言：你如果能将你的拘禁于一处面包与些许清水之间，将会快乐如朱庇特（jove，即jupiter，罗马人的主神）。我深然此语。真正　幸福不在拥有一切，而在无欲无求。

    维吉里欧?马维其：

    且慢。这种说法是丧气的诡论，不是稳当的忠告。依此论调，高贵的人性就此泯灭。一无所欲，不求有成，岂非消灭品味，取消人生，一切归空无？人生意义无他，正在于享受自然所生及人力所成的好处，只是应出适度与节制而已。使人不能享受天地间的好处，只是应出以适度与节制而已。使人不能享受天地间的好处，并不能使他们完美，只会彻底摧毁他们。完美与乐趣，目的何在？至高的造物主做成如此品类万化，多采多姿，所为何来？你的高论如果是要禁止我们接触耻辱事物，要我们拥有美善，可能还有智慧见地；将好坏直置于同一层次，一概而论，却纯粹是荒唐光怪。我说，如果自认为快乐，或不快乐，就可以说自己快乐，或不快乐，无论周围多少好事或坏事。我想，真正的生活是有乐趣的生活，真正生活的人是以生活为乐的人。如你如果认不清幸福，拿它与不幸混为一谈，则幸福再大，又有何用？反过来说，人即使一无所有，只要觉得幸福，这一无所有就是足够。总而言之，人生即乐趣，乐趣的人生是真正的幸福。

    克劳底欧?阿奇里尼：

    但是，只有蠢人满足于已有之物。自满是愚人之福。米开兰基罗说过：“满足于胡涂乱抹的人，真有福气，我怎么画都不满意。”但丁有一句机趣十足的话，我一向觉得挺有意思。他的恩主麦第奇有一回找他，当时正值嘉年华会，他化了装混在人群之中。麦第奇派人四处寻找，要他们逢人就问：“谁知道什么是善？”结果只有一人回答：“知道恶是什么的人。”他们一听，就晓得此人就是但丁。真了不起的一句话！欲知何谓幸福，必须知道它的反面。饿者得食，渴者得饮，倦者得息，都滋味特佳。最珍惜长治久安的，是经历战争之害的人。穷过的人，最懂为富之道；坐过牢的人，最识自由之乐；遭过船难的人，最知看到许多人不知珍惜眼前美事，因为不会尝过恶事之苦。所以我说，幸福的人，就是曾经不幸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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