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从御妖开始》 第1章 仙启 举头望明月,低头见黄沙。 一行褴褛衣衫人,攘肩接踵,步履蹒跚犹如百鬼夜行,唯一不同的是沙地上流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正是万籁俱寂,一声兽吼自天边响起,吓得一众瞌睡齐飞,浑身抖三抖。 气味浓郁,程沄打了个喷嚏,裹紧小麻衣。 这环境恶劣得她心态有点崩。 更想仰天长啸一声:她穿了! 这是天楚大陆,没落的修仙界。有城池数千,此地西极边塞城池,黄沙裹城,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城门有大字,名为:仙启。 此地仙启城外一难民集中营,周遭废墟林立,沙雕遍布,行走之人,俱是面黄肌瘦,瘦骨嶙峋。 背景也与她和平年代不同,城内歌舞升平,御妖师高高在上。城外妖魔肆虐,尸横遍野。 城里城外,天上人间。 好巧不巧,她投身的是难民一员,在这生活了三年,被这暗无天日的生活磋磨得不成人样,几个时辰前因与人争抢一块发黑的馒头,被人砸了脑袋,一命呜呼。 而她顶着一脸瘆人的鲜血,秋刀鱼一样的眼神,一路被人“礼让”,立于队伍前排,等待城门大开,领取一日口粮。 天方即明,寒气加重。 程沄薄薄的麻衣紧了又紧,人是几乎抖成筛糠,在怨念达到顶峰时,城门终于轰然打开。 城门守卫重兵铠甲,整齐划一的排列左右。 一声冷喝打断难民们的骚动。 “排队,领食。” 三个少年人,高矮胖瘦不同。有条不紊的入了城门外设立的沙堡。 队伍开始前进。 沙堡形状奇特,外圆内方,顶端置一颗硕大琉璃石,接引天光,微光闪耀。 沙堡内设有禁制,入内春暖花开,精神抖擞,人立时活过来了。 少年们依次排开,各个唇红齿白,样貌端庄。统一着雪白长袍,鎏金丝线勾勒朵朵祥云,举手投足端是傲居。 未来的御妖师,脑门上刻着:人生绚烂,前途光明。 麻布裹身的难民于他们身前,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的可怜虫。 光明和黑暗,泾渭分明。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修仙界,有妖魔横行,自然就有强者御妖。应运而生的,便是御妖师,也成为最有前途的职业,人人趋之若鹜。 想成为御妖师的人多如牛毛,可真能当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至于如何成为御妖师? “发什么呆!三个馒头一瓶水。” 程沄回神,接过一条藤蔓递过来的吃食,迫不及待大吃特吃起来。 惭愧啊,少年们秀色可餐,此刻却不及手中馒头万一。 她边走边瞧。 藤蔓通体碧绿,缀着叶片娇嫩欲滴,是只小妖,稍启灵智,能听人言。 被少年制得服服帖帖,藤蔓横飞,快而有序的分发食物。 扔起不听话的难民,也是快准狠,一扔一个准。 谁见了不说一句:妖,真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第二个少年这,可以物易物,品类不限。 沙漠里偶有飞禽走兽,一旦得手到了这处能换粮食,品种珍奇能换灵石也未可知。 至于夜兽妖魔,遇见能活命就是三生有幸了,还从未有人带来交换。 或者说,在城外从未有过。 最引人注目的是第三个少年处。 面前是清水、粘土、瓷盆、灵植。一些在沙漠里很少见的东西。 少年面容严肃,手法僵硬,摆弄两棵枯黄的灵植。 御妖师之下,有各行各业,其中灵植师尤为吃香。 沙漠缺水,更缺灵植,能孕育栽培灵植者,皆为座上宾。 程沄这具身躯的原主,也曾是一名颇有天赋的灵植师。 何故沦落至此?说来狗血且离奇。 八岁之前,原主还是仙启城城主之女,是为少城主。自幼备受宠爱,仙源优渥,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护卫万千。 城主是御妖师出身,却培养女儿此种天赋,乃是深知御妖师常遇凶险,灵植师更为稳妥安逸,真可谓是为子女而之计深远也。 原主也的确不负所望,自幼聪颖勤勉,熟记数本灵植典籍,已识得多数灵植种类,被灵植大师亲自认证是初级灵植师。 眼看着灵植界一颗新星即将冉冉升起,情势却在三年前急转直下。 原主被人揭发了身世,鸠占鹊巢,冒牌之主。城主重伤未愈急火攻心,晕死过去。原主叫人一顿好打,丢出城门,险些病死。 还是废墟里一老难民奎老鬼于心不忍,用存了多年的一贴药,好赖给她捡回一条小命。 数月前,奎老鬼于沙漠中走失,再无踪迹。原主遍寻无果,再次孤苦无依。 再到程沄接手,此刻她可谓是身无二两肉,一抖全是病。 “这根须不可留……” 少年闻言,睨她一眼:“你懂什么?” 程沄摆手,那我走。 身后一男子顶撞而来,挤开程沄,递上黑手。 其上三颗干扁扁、黑漆漆的石头子。 少年也的确如此说:“破石头,无用。” 男子急了:“可不兴说,这乃是家传兰花子,稀罕的很,只不过,只不过年岁久远了些……” 哦,过期了。 少年眼皮未抬,挥挥手。 绿影一闪,男子立时飞出沙堡,来了一记平沙落雁式。 程沄拍拍胸,幸好跑得快。 …… 废墟中难民无数,皆藏身沙坑之下。 偶有半座完好屋瓦,已是方圆数里的“大户人家”。 男子在废屋外环顾,回头瞪了身后人一眼,神情不耐,很是凶恶。 “小孩,麻溜的滚。”跟了一路了都。 程沄吸吸鼻:“有客远方来,不请家中坐?” “死心吧,我已有妻儿!”男子长臂环胸,一脸戒备。 程沄恶寒,您真真是普信。 “换种子不?” “宁死不换!” 程沄又走近两步:“一颗种子一瓶水。” “你当我的种子是什么犄角旮旯破烂货!我就是生吞下肚、丢了喂狗,我也不——” “再加一个馒头。” “两个!” “成交。” 一手交种子,一手交口粮。 种子是程沄自己选的,个头最饱满,看着还有救。 …… 程沄的住处,四四方方,头顶破板,是个有力气就能刨的沙坑。 沙坑简陋,冬冷夏热,除了能藏人防风,啥也不是。 若是下雨,渗水活埋不是梦。不过,沙漠下雨,才是春秋大梦。 熟练的伸手探入地底,掏出个缺口破碗。 再探,掏出半瓶水。 这些东西,都是奎老鬼的私藏。 沙漠之水,生命之源,缺什么也不能缺这个。 不知道这沙坑底下埋了多少水,总之认真往深里探探,总还能挖出一两瓶。 奎老鬼藏的水,掏一掏,总还是有的。 原主曾是灵植师,对于该如何复苏种子还是有一定的方法的。 根据《灵植通录》上说,灵兰花的种子至纯至净,它不比菡萏出淤泥而不染,这是一点污渍都不能染。 一瓶水喝了半瓶,废了点水洗了洗碗,再把种子表面过水,打捞,沥干。 浸泡,打捞,再栽种。 这里没有土壤,程沄能做的只是水培。 温度、湿度、时间的把握缺一不可。 不是什么人都能成灵植师。培育灵植,需要天赋。 有的人天赋异禀,种啥死啥,堪称行走的灵植杀手,人送外号“花千骨”、“戚百草”。 避开这类人,剩下的努努力就可成了。 几个时辰后,碗中水忽然沸腾,转瞬蒸发殆尽。 程沄纳闷,奇了怪了。 凑近一看,种子外衣剥落,由黑转绯。 好家伙,这种子竟生两幅面孔! 此刻色泽靓丽,如珠如宝。种子竟是《灵植通录》中绝迹已久的灵福草。 此灵植有典故:君乘木而王,福草生于庙。意为祥瑞,历来被中洲灵植师奉为瑰宝。 此乃,大漏! 但福灵草吸收庙堂灵气而生,生长条件苛刻,此刻未必能长。 彼时气温升高,已近正午。 程沄干脆躺平。 很快,身体水分大量流失,呼吸变得困难,只觉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仙启城只在凌晨发放粮食也有它的道理。否则,分分钟上演人间蒸发术。 躺平,与难民更配。 谁要说这是浪费生命虚度光阴,那肯定得一句:你清高,你了不起。 如此,生生挨到夜幕降临。程沄醒来,身体娇软,形如面条。 不对,这不是面条。 啪啪! 粗壮根须于空中挥舞,通体雪白,延展间疾风如刃,沙坑里风沙走石,瞬间坍塌。 漆黑的天空,茫茫的沙丘,唉,破碎的木板,那是她的家。 她的家!没了! “有妖来袭!” “有妖来袭!” 沙坑周围响起凄厉的惨叫声。 有妖? 小命要紧,程沄第一时间拔腿就跑,碧绿的枝叶随风摇曳,如影随形。 眼前无数人仓皇逃窜,凡挨边者皆瞠目结舌,嗷嗷大哭。 程沄跑得更快了。 这妖怕不是认准了她,怎么甩也甩不掉。 根须平地疾驰,飞沙走石,烟尘滚滚。 程沄在恍惚间看到了自己的衣衫,破碎的,凌乱的挂在枝头摇曳。 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这是一只妖能干出的事? 她怒从中来,猛然回转。 回头,回头,再回头。 根须,茎叶微微摇摆,如影相随。 妖在哪? 心中大骇,程沄低头,于风中凌乱,她身体呢? 第2章 福灵 程沄一夜苦思,尤一头雾水。 好端端的培育灵植,怎么就把自己培进去了? 灵福草之所以是灵植界瑰宝,灵植师的爱而不得,皆因它乃祥瑞之草,遇之吉祥,得之气运爆棚。 她倒好,直接爆炸。 你说说,初来乍到的,躲妖都来不及,直接让她成了妖。 怎么破? 主动自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不不,程沄摇头。 天楚大陆,妖孽横行,所行之处,皆成炼狱。 有御妖师言之:凡遇妖者,避之,捉之,驯之,诛之。 总而言之,没有一只妖配在阳光底下自由摇摆。 程沄记忆中,听闻曾有几只妖城中闹事。 大隐隐于市莫过于菊麟花妖,数十年来谨慎吸食天地精华,一朝开花,飘香数里。引来一孩童辣手摧花,半大孩童,正是人厌狗弃。 花妖狂怒,扎了他满手血包,孩童暴哭,撒泼打滚,引来其母、其父、其亲族,其亲族的亲族。 多年掩藏妖气,一着泻露,御妖师长剑直驱,没两日就给炼成妖灵,投于锁妖塔,夜夜哀嚎,不复天日。 又有长虫妖长眠地底数百年,遇资深地穴爱好者,捅破低调保护色。 请御妖师以御妖术训化,令其在地底开道,穿出的地穴连起来可绕天楚一周。 低阶小妖下场,不外如是。 至于化形妖族灵智、身形与人族无异,据说狡猾阴险,更擅于隐藏,一旦遇见,双方多见腥风血雨。 现状如此,她去自首,还不如就地掩埋来得干脆。 明年坟头的草也能长得更快些。 …… 天方破晓,晨光熹微。 一缕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在沙地里躺了半天,程沄心情逐渐平复。 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她成了妖,总比再死一次的好。 这年头做妖风评不好,可未必不快活。 要是人身,跑了这么远的沙漠,不累死也得渴死,可作妖身,体力充沛,毫无倦意。 至于四肢不协调,五感没着落,再不能与人言……你都成妖了,还在乎这些小细节? 如此一番自我安慰,力图代入成妖的种种美好未来,程沄才含泪接受了变成妖的事实。 就这么一宽心,程沄恍惚间就听到了一声龙吟。 龙吟深远,人随音至,推开重重迷雾,现山峦叠嶂幽幽谷深,谷至尽头是一汪寒潭,水中清澈如许,水面无波无澜。 踱步行走其间,一身疲累俱消。 行至潭边,水中倒映她的样子,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再一眼,只剩金光大字:立月什么潭,右边的字消失的太快,没看清。 忽然间,潭水荡漾,一个气泡缓缓而出,落于身前,程沄伸手接过,气泡中赫然封着袖珍版灵福草。 潭面显出一行金光大字: 木系福草,至纯至净。 妖魔鬼祟,隐气显形。 哇哦! 她这是喜提穿越福利,灵福草使用说明? 程沄脑袋清明,从沙地坐起身来。 一截灵福草,环手一周。覆盖于凸出骨节之上,形成手环。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程沄摸摸脸蛋和手脚。 都回来了,都回来了! 咱就是说,一夜噩梦,归来仍是少年。 …… 城门大开,熙熙攘攘。 “咦,怎么多了个女弟子?” “没听说吗,今晨金大师回城,捡回个半大孩子,瞧着可怜,留在沙堡做个小侍女。” “这可真真祖坟里冒青烟!我看我脸上就刻着可怜二字,怎么就没遇上这么好的事?” “哎,下辈子投胎放亮眼……” 祖坟冒青烟的程沄捧着个水器,依次往水瓶里倒水。 速度不快,堪堪够用。 前夜有妖大闹废墟,仓惶逃离,既无伤人,也无害命。 多大点事啊,城内御妖师闻讯也懒得追寻。 却不想有个姓金名灼的女御妖师,性子耿介,一路追踪,追了一夜。 妖没追到,寻到了程沄。 听闻程沄是被草妖裹挟又丢弃,只道她倒霉又命大。 又不死心的带着程沄在荒漠里寻了一天一夜。 要不是收到传讯城里有急事,她还打算继续找下去。 等回来时,随手将程沄丢在了沙堡,与其中一个少年叮嘱了几句。 这之后,程沄就成了沙堡里的小侍女,难民们眼中的香饽饽。 程沄摸了摸身上簇新的白袍,庆幸遇到的是个女子,否则当时场面…… 嗯,怪尴尬的。 (ˉˉ) 两个少年在一旁窃窃私语。 “金大师是不是又想收徒弟了?” “前阵子刚收,怎得又收?” “刚收的那个死了。” “啊?又死了?” “外出寻妖,中了妖术,暴毙而亡。” 金灼也算是仙启城内近年来名声在外的三品御妖师了。幼年时,全家遭了妖袭,除了她无人生还。 自那时她就立誓杀尽天下妖。 长大后,她如愿成了一名御妖师,见妖杀妖,从不手软。 带回程沄有怜她弱小无依之故。亦是想留她为饵,放长线,钓草妖。 程沄心知肚明。 不过,她再倒霉,也不能倒霉到反复遇到同一只妖。更何况灵福草如今被她藏起,她只要不变身,就查无此妖。 只得说,金灼想杀妖的决心,让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丝机会。 不管金灼如何作想,程沄如今即要老实低调,也要把握机会。 争取早日翻身农奴把歌唱。 “那谁?”一少年冲她招手。 “程沄。” “好,你过来。” 这少年叫唐河,摆在面前的前几日她看到的那株枯败灵植。 “你那日说,说什么根须不可留,与我师兄说的一般无二。你懂这个?” 唐河有些扭捏,大概是不好意思,说话很轻。 程沄并不计较,点头:“略懂一二。” “那你今后来给我打下手。” “给钱吗?” “不给!馒头管饱。” “那也好!” 几番交流,程沄了解到三个少年今年都十五了,除了唐河,那个发口粮的叫丘丰,性子板正,有一说一。 另一个林贾罗,为人圆滑,人缘最佳。在坊市里经营一个摊位,专门处理沙堡里收到的东西,灵石与门派三七分账。 三人均在去年入了仙启门,是外门弟子,还差临门一脚就能成为御妖师了。 要成为御妖师除了天赋还得刻苦,所以三人忙完凌晨这一阵就得回城。 第3章 晴天 至于程沄,剩下的时间就可住在沙堡。 这可真是瞌睡遇上枕头,正合程沄心意。 木系福草,至纯至净。 妖魔鬼祟,隐气显形。 程沄默念口诀,腕间的灵福草舒展枝叶,摇曳身姿。 这回程沄有防备,没让它上身,只是远远看着。 灵福草挥挥枝丫,扭来扭去。腼腆啊,妩媚啊,全给它一草妖演完了。 程沄花了半天,总算把灵福草的作用整明白了,重点在于隐气显形,能让她在成妖的时候隐藏妖气,也能使那些妖魔鬼怪显形。 总之,妙用甚大。 隐气她了然,若非如此,御妖师金灼不会只能通过大致方位,耗时许久才寻到她。 至于显形? 灵福草心领神会,花枝微震,一条叶片飘出,覆盖程沄双目之上。 再睁眼,视野变样。 妖有妖气,人有人气,两者不可混为一谈。人之气,阳气也,周身呈橙黄色。妖则阴诡,多为青绿。 程沄来到沙堡门前,放眼望去,整个废墟中光斑点点。 大多为橙色,那些难民此时都在白日躺平。 青色寥寥,却也掩藏其中。 程沄摸了摸额头冷汗。 城门近在咫尺,里面御妖师无数,这些妖可谓是艺高胆大,深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道理。 程沄其实很想知道,这些妖到底长什么样子。 不过介于她能把妖当同类,妖却未必,她还是不要以身犯险的好。 …… 时间一晃,就是数日。 程沄反复练习。 已能熟练运用灵福草,更能举一反三,化叶片于无形,贴于眼球,避人耳目。 省得被唐河嘲笑顶一条叶片,作某神龟状。 不过,身体还很虚弱,使用次数有限。 来往于沙堡内的的难民,成百上千。大多阻挡风沙用了麻布遮面,所以程沄眼熟的真没几个。 可就有一妇人,程沄记忆犹新。 妇人身材纤瘦,言行畏缩,和大多数难民一样,每日凌晨总会现身领取口粮。 程沄最先注意的,是她伸出的一只手,皮肤白皙,光滑细腻,称得上是纤纤玉手,这在废墟里极为罕见。 另外,她怀里总是抱一个婴孩,几次来沙堡都在安睡,不哭不闹,很是安静。 自从知道废墟里有妖,程沄看谁都觉得像妖。 这一对母子,更是她重点怀疑对象。 于是,她偷偷用灵福草查看,但见妇人身上橙光虽浅但有。那个婴孩,却是半点颜色也无。 啊这…… 又是什么情况? “是死婴。” 唐河以为程沄对妇人怀里的孩子感兴趣。 他来得久,知道的更多些。 程沄惊诧。 尸体会腐烂,其味甚重,不是寻常手段能够遮掩的。可妇人经过他们面前的时候,只有麻布上若有若无的酸臭味,并没有腐臭。 “那孩子死了多久?” 程沄想到某种可能。 “我来的时候就不在了。” 具体多久,唐河也没关注。 唐河是去年才接手了城门口的任务,也就是说这孩子至少已经去世一年有余。 有风拂过,程沄脊背发凉。 这世道啊,真难。 妇人得了口粮,并未逗留,却在出沙堡时与人迎面相撞。 见到来人瞬间,妇人一下子跪倒在地。 “上仙饶命。” 众人望去,纷纷跪拜。 来人是御妖师,金灼。 金灼是个看起来很严肃的女子,身姿笔挺,不怒自威。 她没有怪罪,随意挥袖打发,就朝里走来,正要说话却突然回头。 “站住!” 难民们不知道她说的是谁,纷纷跪下,却见妇人似有所感,头也不回,遁了出去。 金灼一个箭步,出了沙堡。 三个少年,外加程沄,紧随其后。 刚出沙堡,见金灼已于数百米开外。 金灼身为筑基修为,身法惊人是正常。令人意外的是那妇人,一改先前畏缩,身影鬼魅,比金灼还快些。 程沄心说,她不是妖,也是个有本事的。 两人一前一后,眨眼消失无踪。 “别,别追了!”唐河喘息,摆手示意。 几人闻言停下,彼时天色大亮,沙地的气温升高,几人具是满头大汗。 他们虽好奇,此刻也只得作罢。 连御妖师都追不上,他们过去也是白费力气。 半个时辰后。 黄沙与天地接壤的地平线上,热浪滚滚,有黑点逐渐放大。 离得近了,便见御妖师金灼手执长剑,面有怒意。 她的身后,跟着一人。 神色凄楚,惶恐不安。是先前那个妇人。彼时她怀里空空,那个婴孩不知所踪。 出了这事,金灼没闲心理会旁人,带着妇人径直回了城。 …… 翌日,唐河带来个消息。 那个妇人,原来是金灼第三个徒儿,四年前外出历练失踪,一度被认为天妒红颜,死在外面了。 失踪人口回归,金灼不喜反怒,发了好大脾气,将她关了起来。 至于为何?众说纷纭。 有人说金灼待徒弟过于严苛,徒儿受不了来了个假死逃遁。亦有人言,那弟子做了对不起金灼的事,无颜面对,偷偷藏匿。 程沄想到那个死去多时的孩子,觉得事情的真相远非如此。 “还有个是好消息,你猜?” 唐河故作神秘,引程沄发问。 程沄漫不经心道:“我能入城了?” 唐河震惊。 “你怎么知道?” 程沄也是瞎猜,唐河冲她挤眉弄眼,分明与她有关。 想来是昨日金灼来沙堡,是为她而来,只不过遇事耽搁了。 程沄摸摸手腕,预感没有好事。 没有借口不去,那去了就该有对策。有关于那只草妖的细节,该说不说,一律一问三不知。 其他的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程沄是随着唐河一行入城的,一路走马观花,目不暇接。 等入了金灼的住处,连人都没见到,就被安排到一个沙堡,见到一人。 这人正是之前看到的那个妇人,金灼的三徒儿——许晴天。 程沄要负责的就是寸步不离的陪着她,其实就是看着她! 让她看着许晴天? 她觉得金灼有毛病。 那日许晴天展现出来的身法,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绝非寻常普通女子。 果不其然,金灼的徒弟自然也是御妖师,她一介难民,被派来看着御妖师? 许晴天看到她,脸上却露出了笑。 “你过来。” 程沄龟速前进,被许晴天一把抱入怀里,激得她四肢僵硬,浑身发毛。 许晴天轻抚她背,柔声安抚。 “别害怕。” “如你这般年纪,我已能御妖了。” 大姐,妖不可怕,我害怕的是你啊! 第4章 自由 许晴天年少成名,是金灼最看重的徒儿,年纪轻轻就成了二品御妖师,修为更是几乎赶上她师傅了。 她杀过的妖,没有成百也有上千。 四年前,她被仙启门派去参加十城举办的御妖大会,得了魁首。 一时风光无两。 转眼她就销声匿迹,究其原因,她不说,程沄也不问。 秘密嘛,知道的越多…… 程沄在沙堡住下来。 就在许晴天的隔壁,一应布置,与她一般无二。 这在外头人看来,又得是一件祖坟冒青烟的事了。 在程沄看来,这分明是牢房一号、牢房二号。 别人失去的是机缘,她失去的是自由啊。 夜深人静,百转千回时,她又出现在立月潭边。 水面平静,程沄内心更是毫无波澜。 呵,这年头穿越还给配空间? 老套啊! 隔壁的书友都不爱看了。 她倒希望是个系统,有个挂唠,跟她一顿掰扯。 剧本她都想好了,当下最流行的那种。 什么《女配逆袭让猪脚无路可走》、《白月光复活你死我活》、《重生归来仍是卷王》。 这些剧本她都好拿捏的呀。 也好过她现在两眼一抹黑——抓瞎。 腕间灵福草消失不见,却在距离潭水百米之距的地方,发现它在风中摇曳。 今日的潭水有些浑浊,隐隐约约倒映着什么。 程沄望天,空空如也。 灵福草摇摆,叶片覆盖于眼,潭面影像立即清晰。 啧,好大一只妖! 一妖兽,状似泵,如犀牛,类麒麟,名为角端。 上回,灵福草最终是从这里出来的,该不会这妖也要冒出来了吧? 程沄退后两步,等了片刻,潭面清澈,角端的影子消失不见。 …… 是一天明。 程沄被一阵歌声吵醒。 也不能说是吵,这歌声悠扬,委婉动听。 细听像是一首童谣,没有曲,只有调。 窗子外头,许晴天手作抱婴状,面容柔和、目中含笑,轻轻哼着,唱着,摇晃着。 无风,程沄觉得冷。 许晴天怀里空空,却似毫无所觉。 程沄有理由怀疑,许晴天看到的,她看不到。 程沄没有打扰她,绕过空地去了沙堡门边。 那里有程沄一天的口粮,依旧是三个馒头一瓶水。 这里的人,对美食已经没有追求了吗? 程沄啃着馒头转身,差点呛到。 一张大脸近在咫尺,退后一步,是许晴天。 始作俑者阴着脸,沉声娇喝。 “你去死吧!” 一掌袭来,程沄倒飞出去,撞在身后的禁制上,反弹落地。 噗! 一口馒头渣混着鲜血喷了出来。 神经病啊! 程沄胸口钝痛,倒地不起。 许晴天再次袭来,却有一人冲入沙堡,与她交起手来。两人身影交叠,手段齐出。 程沄顾不得其他,拖着受伤的身体,躲回房间。 外头,许晴天状若疯魔,下手凶狠。对面来人有所顾忌,节节败退。 正要将来人击伤时,来人一声冷喝。 “晴天!看清楚我是谁?” 许晴天发怔,眼里有了焦距,见来人是她至亲师傅,当下跪地恸哭。 金灼恼怒:“终日捉鹰,反被鹰啄了眼,你还有脸哭!” 许晴天哽咽:“师傅,我知错了。” “当年为师就说过,你那只妖妖性难驯,就算是城主大人全盛之时也未必能让它乖乖听话,它留在你身边,必有所图。” “阿端他从未有害我之心。” “时至今日,你还为它说话!”金灼恨铁不成钢,气得一巴掌甩了过去。 许晴天脸被打歪,立即肿了起来。 “从今往后,你给我老实待着,没想明白之前,你哪也不许去。”金灼甩袖离去。 狗咬狗,一嘴毛。 程沄白看了一场戏,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许晴天阴晴不定,犹如疯狗。 金灼也好不到哪里去,匆匆而来,愤愤离去,丝毫记不起她这个小难民受了无妄之灾。 要不是她在危机关头用灵福草覆盖了胸口,这一掌下去,沙堡里已经多了一具死尸。 在这个世界,当真是人命如草芥,卑微如尘埃。 程沄得尽快摆脱这对极品师徒才行。 …… 许晴天的精神状态,真的很不稳定,打伤了程沄,转眼就忘了个干净。 又是温柔的拉着她,轻抚她,给她讲述沙漠之外的花花世界。 天楚大陆分五界:东岭、南境、西极、北渊和中洲。 其他地方姑且不说,就说这西极,也不全是黄沙一片,越往东南,绿洲越多。 西极有御妖门派上百,仙启门排名末尾。 许晴天历练多年,也不过是见识了最近的几十个门派,参加过一次十城举办的御妖大比,得了一次魁首。 本是前途无限,却因遇到了一只大妖而遭逢巨变。 这大妖能化形,是个魁梧英俊的男子模样,化名端清。 许晴天一眼就沉沦了。 据说那大妖对她也是一见钟情,甘心留在她身边,供她驱使。 天楚的御妖师,也讲究等级分明。能御多大阶的妖,就拥有多少的品级。 端清没在御妖台上评过阶,可据她师傅金灼推测,至少在五阶之上。 五阶啊,比城主大人的霸王花妖还高一阶。 五阶大妖,根本就不是许晴天能御使的,强行御之,必遭反噬,所以端清留在她身边,从来都是自由身。 一人一妖,相伴历练,风花雪月,情意绵绵。 直到被金灼得知,她第一时间通知门派,调高阶御妖师来击杀端清。 许晴天哪里舍得,转眼背叛师门,与端清远走高飞。 事情至此,也是告一段落了。 可没成想,许晴天回来了,还变得疯疯癫癫,精神失常。 这是典型的恋爱脑外加人妖恋的故事。 程沄不明觉厉,敬而远之。 一连数日,许晴天没再犯病,待她好到仿佛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而程沄心怀戒备,敷衍应对。 终于,她再一次见到了御妖师金灼。 “金上仙。” 程沄怯怯行礼,像极了胆小怕事的小难民。 “你来了有几日?” “四、五、六,八日了。”程沄回答。 金灼微不可见的点头,指着桌上一块令牌。 “你将此物,送去废墟,寻一个叫奎老鬼的人。” 奎老鬼?我师傅! 程沄抬头,是巧合吗? “他是——” 金灼打断她:“他是谁,你不必管,交了此物,你可自行离去。” “若是寻不到呢,我是说,万一那人不在废墟。” “那就等!给我等到他为止。” 与此同时,一个储物袋丢在程沄面前。 她这是重获自由,还得了笔佣金? 幸福来得太快,程沄深怕金灼反悔,匆匆出了城。 果然,储物袋里有一百枚灵石,这已经够她今后自由出入城池。 至于奎老鬼,没人比她更清楚他家在何处。 只是到了地方,看到一片平坦的沙地。 程沄才想起,奎老鬼的家—— 早就没了! 第5章 考核 程沄挖了半天,才在天亮之前,在原来的地方重新挖好沙坑。 周围的难民,蠢蠢欲动。 早些时候,程沄在沙堡做侍女,又随少年入了城,多少人看在眼里。 眼下她孤身一人,身怀巨富,简直是行走的香饽饽,谁见了不想咬一口? 程沄挖好坑,拍干净手掌,语气淡定: “别浪费时间,一起上吧。” 话音刚落,周围难民一拥而上。 彼时的难民像饿狼抢食,谁也不甘心落后,几乎在第一时间包围程沄,争抢上手。 这场面,记忆中经历过多次,最后一次脑门被砸,人也跟着丢了命。 这一回,当所有人扑上来时,程沄周身绿影闪烁,草鞭拍出,难民齐齐倒飞,重重落地。 一株灵福草,绕着程沄周身随风摇摆。 程沄站在原地,衣袂翻飞,颇有种‘如今的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既视感。 “妖!妖啊!” 与上次见到妖的反应不同,难民们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只妖对程沄言听计从。 他们当即哗啦啦跪倒一片。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在天楚,能使妖听话的,只有御妖师。 而从今以后,程沄也将以御妖师自居。 …… 程沄的“大显神威”效果显著。 方圆百米,再无邻里。 连睡觉都听不到附近的呼噜声了。 可第二天去沙堡,她就尴尬了。 “你都是御妖师了,你能跟难民抢饭吃?”丘丰义正言辞道。 程沄心说,她能! “你的脸可以不是脸,但不能丢御妖师的脸。” 说完这话,丘丰觉得自己整个人在发光。 御妖师的忠魂在燃烧。 程沄摸摸脸,这年头脸能当饭吃? 别人的脸或许可以,但程沄现在的脸绝对不行。 三年风吹日晒,食不果腹,黑瘦的早就不能看了。 前些天大家混了个脸熟,但丘丰这人性子板直,一副‘甭管你今日说破天,我也不能给你发口粮’的做派。 程沄还能怎么办?凉拌呗。 一旁的林贾罗这才凑过来:“程沄啊,咱们好歹共事几日,你有门路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我有门路,我怎么不知道? “展开说说。”程沄道。 林贾罗当即就展开说说了。 却原来在天楚,要成为御妖师都得经过御妖堂评级,得到御妖等级令牌。 传说中的“持证上岗。” 而御妖堂评级之前,也得有个考核,是为“笔试”。考的是《御妖守则》及《天楚万妖集》等等常识性问题。 也就是说,御妖师起点不高,但你至少不能是个文盲。 那要是文盲他就不能当御妖师了? 当然也能,但主流御妖师都有‘编制’,就你没有,你能说你是御妖师? 行,你说是就是,但人不认可你。 你说你就爱孤芳自赏,就要走独木桥,人也不拦着你。 但天楚诸多御妖门派举办的大型御妖赛,御妖交流活动,你就别想参加了。 主流大奖你得不了。 说来考核也简单,但凡有城池的地方就有御妖堂,随便哪个御妖堂报名,缴纳十枚灵石报名费,每月月初参加考核就行了。 考核不限制次数,所以很多人都是学到老,考到老。 只要你有灵石,想怎么考怎么考。 说了半天,得知程沄是个非主流。 林贾罗丢了一句:“趁年轻,早点去考吧。” 程沄是万万没想到啊,都穿越了,还逃不过考公大流啊。 (_|||) …… 御妖堂; 【出名要趁早,灵石少不了】 【世上无难事,只畏有心人】 【没有什么是考一次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考一次】 【来都来了,就考一次吧】 …… 无数名言警句的横幅悬挂在御妖堂,看得人是热血澎湃。 堂里一侧,有一众预备级御妖师跟着一美艳御妖师喊着口号。 “我们今天的目标是——没有重考!” “今天我们的口号是——” “十年磨一剑,今朝试锋芒!” “天道酬勤,人定胜天!” “三十年……” 程沄连怎么缴纳灵石都不记得,就被里面的小二热情送出门。 “客观,欢迎下次再来呀!” 程沄抬头望了一眼御妖堂庄严肃穆的匾额,冷汗直冒。 御妖堂,恐怖如斯啊。 …… 回到沙坑,程沄取出储物袋里几本厚厚的书籍。 《御妖守则》、《天楚万妖集》等应有尽有。 算算日子,今日已经是十五了。 程沄本该报下下月初的考核,奈何当时脑袋嗡嗡的,没留神已经报好名了。 还能怎么办? 临时把佛脚抱起来呗! 好歹是参加过三年模拟五年高考,程沄翻开书本就啃起来。 人一旦认真起来,周遭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程沄渐渐进入这种忘我境界。天也不热了,人也不闷了,肚子—— 肚子那不能不饿,饿了就啃从城里买来的馒头,渴了就喝水。 总之,日子嗖嗖的过。 这一日,头顶的木板被敲响。 程沄屏息一瞬,从容开了木板。 果然,是唐河。 想也是,如果是奎老鬼,门板一脚就踹飞了。 她目前认识的人中,最有礼貌的就是唐河了。 程沄像个土拨鼠一样探出头。 “大热天的,你怎么来了?” 唐河手执一把伞,移了过来。 凉气立即笼罩头顶。 好灵器啊,防晒挡雨,行走的空调,出门旅行必备单品! 程沄羡慕啊。 也想立即拥有一把,顶在沙坑里。 只是唐河说出它的价格,程沄就死心了。 一百灵石,怎么不去抢? 仙启城的物价,都是论百计的吗? 请了唐河入沙坑,唐河稀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程沄环顾一周,无床无被,无桌无椅,左边一堆书,右边一碟馒头。 唐河这人,是真会说。 “你找我,何事?” 唐河没回答,盯着书籍,问:“你怎么不买玉简?” 程沄仿佛听到了何不食肉糜? 玉简的确方便,但每一枚都在十灵石石之上,零零总总加起来得一百五十枚。 而书籍是二手的,看完还得还回去,但打包价十块灵石。 她自然选书籍,书嘛,怎么看不是看? “因为穷。” 唐河:“……” 第6章 大叔,您礼貌吗? 唐河想到程沄前几日还是难民一员,不好意思的笑笑。 “那你怎么不加入门派,这样报名费和这些都省了。” 程沄:“咳咳,展开说说。” 唐河道:“仙启门一年一度的招生已经开始了。你成了门派的人,门派会统一安排这些。” “对了,不用额外费用。” 好嘛,你不早点来,白花了她二十灵石。 “那你来是?” 唐河腼腆一笑,试探道:“我加入门派已经一年了,还没有自己的妖。 我想近距离看看你的妖,也好了解下妖的习性。” 程沄不解:“门派没有给你们传授经验?没有妖可看?” 她可是听说城里御妖师动不动就放妖来斗法。 “有的有的,只是门派里的妖只有等上御妖课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我们平日里只有自己去找妖。” 御妖师倒是有妖,可这年头,谁会随随便便拿自己的妖给外人研究? 搞不好,这妖被人研究透了,他保命的底牌就没了。 唐河有些心虚,他认识的人之中,只有程沄还是个御妖小白。 “如果不方便,那,那就算了。” 程沄忽然眼睛一亮:“你是说,门派御妖课可以看到许多妖?” “这是自然!” 唐河最终也没能看成妖。 灵福草一现身,通体没有一丝妖气,又因为曾在兰花种子里伪装过,长得也像极了兰花草。 拿在手里,就普普通通一株草。 还特爱装,焉了吧唧的。 唐河:“……” 不给看就不给看,糊弄人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程沄:“……” 人品第一次受到了质疑。 …… 仙启城和仙启门其实是同一人创建的。 据说许多年前,中洲有个修仙世家因为抢夺一只妖与仇敌火拼,双方杀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最终世家落败,仅有一在外的幼子得以逃生,辗转逃到了西极这边塞之地。 好歹是中洲那般修仙世家培养出来的,即便年幼,也比这边陲小地的御妖师强得多。 他在这隐姓埋名,刻苦修炼,开辟了城池,创建了门派。 几经风雨,这个门派,在这西极荒漠中有了如今的规模。 此刻,程沄就站在仙启门恢宏大气的沙堡外。 仙启门每年都招生,那场面相当热闹。 负责招生的御妖师,走街串户,人手执一本登记册子,看到适龄孩童就贴上去。 “看你骨骼惊奇,是个御妖天才!你可要拜我为师?” “丫头,芳龄几何,可有婚配?啊不是,可入了门派?” “包吃包住,拎包入住,灵根好的待遇从优~~” 这些人如蝗虫过境,一夜过后,街上的孩童少了一大半。 每到这种时候,像唐河这样家境优渥的就得跟他们打游击战。 东躲西藏,能避一年是一年。 不为何,单纯不想早早入门派,人家中有钱,一对一辅导,它不香吗? 至于程沄,无家世、无背景、无灵石,简称‘三无难民’。 门派只有一句话:那个谁,腿脚麻利点,过时不候。 “丑是丑了点,好在灵根不错。” 嗖!心口中了一箭。 “年纪是大了点,但人看着还机灵。” 嗖嗖!膝盖又是一箭。 一番折腾,程沄签了名,报了到。领了一套外门服饰,一个储物袋。 正式加入了仙启门。 眼见着程沄赖着还不走,负责报名的门派师兄问:“可还有疑惑?” “入了门派,御妖堂的考核是否免费?” 那师兄点头:“这是自然,费用全由门派缴纳。” 程沄呲牙:“那……能报销不?” 那师兄:“……” 现在给她办退门手续,还来得及吗? 片刻过后,程沄心满意足的出了门。 仙启门,多大方一门派啊。 …… 才走了没多久,远远的瞥见一人,两条腿比脑子还快就拐过巷子去了。 好险,是金灼。 好不容易摆脱她和她的好徒儿,可不能再被她看到。 再则,她交代的事咋还没办好。 程沄捂住储物袋,心虚啊。 “走一走瞧一瞧,天上的云朵地上的崽,要啥有啥……” “腿收一收,别踩我摊角!” “看什么看,买得起吗你就看!” 沸沸扬扬,叫卖声不绝。 程沄拐入的竟是仙启城的任宝坊市。 任宝坊市是城中最繁华之处,坊市里卖的东西琳琅满目,大多都是西极盛产的宝物。 程沄还没来过。 她以前是个非常爱逛街的。 现在嘛,贫穷限制了她的出入。 她就近看了一圈,摊位上兽肉、兽骨、妖丹、皮毛等居多,都是沙漠里常见的几种妖兽。 因为常见,所以处理粗糙,口水味、血腥味、粪便味,直冲天灵盖。 程沄退到一旁透透气。 “腿,收一收。” 这话熟悉到程沄已经能条件反射的做出反应了。 “瓜子……” 低头一看,啧啧,摊主浓眉大眼,周正俊脸,是个精神…大叔。 “瓜子在那。”摊主指指摊位一角。 程沄望过去。 骨饰。 用兽骨做成的饰品,光滑圆润,雕刻了许多花样,瓜子、果仁、花朵等样式,小小的,很精致。 看不出来这大叔,有点少女心啊。 照理说,这样的骨饰精巧可爱,很受女修们的欢迎,可他的摊位冷冷清清,无人光顾。 摊主也不在意,端坐一旁,手里捏一枚刻刀,在一根兽骨上雕刻。 手起刀落,骨屑翻飞。 好刀工啊! 突然,摊主手一沉,刻刀在兽骨上划出好大一个口子。 他似乎有些不满,一挥手,那根兽骨也跟着丢在一边。 程沄就在这时退后两步,无意识的踢了下腿。 摊主一顿,抬头看她。 “买不买?” “啊,不了。” 程沄对骨饰没兴趣,好看是好看,但多少觉得有些膈应人。 于是抬腿就走。 摊主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才轻拍了下手臂上方的位置。 “你乖一点!” 周围摊主见怪不怪,这人惯爱自言自语。 …… 直到出了城门回到废墟,程沄才收起脸上的漫不经心。 她方才,看到角端兽了! 兽骨掉落那会突然看到的,滚落时扒在她衣摆上才没掉在地上。 她瞄了一眼。 状似泵,如犀牛,类麒麟,巴掌大小,是立月潭里显现出来的袖珍版。 丑萌丑萌,有点可爱。 小爪子也尖尖,怪锋利的。 她一脚就给踹飞了。 咳,这年头的衣服挺贵的。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只角端兽很诡异。 《天楚万妖集》中记录了诸多隐匿形妖类,多山精鬼魅幻化而生,如灵福草能隐气,也算一种。 角端兽吸纳庙宇灵气而生,可日行一万八千里,生性正气,并不具隐匿身形之能,也不喜隐匿。 据说有御妖师往它身上拍隐身符,它分分钟能给你撕碎喽。 方才那只妖气全无,还能隐藏身形,要不是她刚好用了灵福草,压根就看不到。 别看它小,它很不简单。 它的主人,那个摊主,也不简单。 刚思及此,不简单的摊主突然出现。 程沄眨眨眼,与之四目相对。 空中飘过一句话: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摊主就挡在她回去的路上,与她隔着十步的距离。 程沄脚下不停,转个弯绕了过去。 下一刻,摊主再次出现在面前。 这,不能是巧合了吧? “那个,我欠你钱?” 摊主摇头。 程沄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不是欠钱一切好说。 “你身上,有味道。”摊主道。 噗! 我说大叔,您礼貌吗! 第7章 真香 她不就是几天没洗头,半月没洗澡吗? 在沙漠,水资源匮乏,难民哪有这么讲究。 好些难民都十几年没洗澡了。 程沄的脸阴晴不定,不过脸黑,对面的摊主看不出。 他又道:“有她的味道。” 程沄:“……” 大叔,说话能不大喘气吗? 程沄没接茬,在想他口中的她是谁。 又上下打量了摊主一眼。 “难道你,是我失散多年的——爹?” 成功在摊主的俊脸上看到了一丝皲裂。 程沄心满意足。 “我想你找错人了,我是仙启门弟子,是个孤儿。” “不,晴天的味道我不会认错。” 晴天? 许晴天!!(òó:) 轰隆! 真是一道晴天霹雳啊! 程沄顿时头脑风暴了。 作为一个忠实听众,程沄做了如下总结: 许晴天师徒反目的故事里,究其根本就是那个大妖。 金灼怒骂许晴天的话,难听的姑且不说,其余句句透着一个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许晴天如今这样子,很难不让人以为她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再加上那个孩子。 那大妖身上就打着“抛妻弃子”四个大字。 眼前这个大叔,样貌俊朗。 啧啧,许晴天口中的大妖可不就是个好样貌,不然她怎么能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胡思乱想,也不过一瞬,程沄摇头。 “大叔,你搞错了,我不认识什么晴天。” 程沄否认三连。 在摊主开口之前,程沄又补了一句。 “前阵子在沙堡里打杂,这人来人往的,也许你说的什么晴天来过。”程沄说着往沙堡的方向一指。 摊主望过去,又回头看程沄。 他摇头。 “不,晴天不会随便留下味道。” 好家伙,许晴天真是个好家伙。 程沄咬牙切齿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大叔,您这边请。” 程沄自然没回沙坑,而是去了沙堡。 沙堡空空,里面的禁制对她没有限制。 等看到摊主大摇大摆跟着走进来。 程沄要逃跑的心思就歇了。 这禁制,寻常人根本进不来。 她也不敢当着摊主的面使用灵福草了,老老实实将前阵子遇到许晴天的说了出来。 当然,只说了前半截。 “你的意思,她跟着一个女御妖师入城了?” “是是是,好多人都看到了。” “那是她师傅。” “啊?反正大家都尊称她金上仙。” “那孩子……” “一开始有,后来真没有。” 程沄摆正姿态,有一说一。 摊主与她四目相对。 程沄睁大眼,力图让他看到自己眼里诚实的光芒。 幸而摊主问的不多,说了两句后丢下个储物袋。 “多谢。” 他如来时那样,匆匆消失。 好险,这是糊弄过去了? …… 沙坑; 程沄端坐其中,面前是摊主留的储物袋。 方才,她打开看过了。 可谓是尸山血海。 一堆妖兽的尸体,有的新鲜的鲜血淋漓。有的看出了些年头,皮毛都没光泽了。 小部分是沙漠里的品种,更多的恕她见识浅薄,没见过。 但肯定的是,那些都不是西极特产。 除此之外摊主还是拆骨达人,这些尸体上没留下一根骨。 这拆骨技术,不去酒肆应聘都可惜了。 这大叔,打赏人的方式……真有个性。 更像许晴天口中的大妖——端清。 至于他的真身,端?莫不是角端兽? 程沄觉得她真相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程沄觉得自己小命不愁了。 角端,生性正直,不会随便伤人的,做了大妖也不能丢了本性嘛。 于是,麻溜的收好储物袋,将此事丢在一边。 眼下重要的是,她要通过考核,正式上岗。 …… 在沙坑埋首苦读许久,没等来奎老鬼,等来了考核的日子。 一大早,程沄就到御妖堂报道了。 “今天我们的目标是——没有重考!” “今天我们的口号是——” “我命由我不由天!” “天生我才必有用!” “人易我易我不大意,人难我难我不畏难!” 好嘛,没有一句口号是重复的,御妖堂在激励人心上,是毫无技巧全是感情。 “程沄!” 人群中有人喊她。 是林贾罗。 “林师兄,你也在?”程沄朝他身后的方向望去。 那里全是一堆小萝卜头。 “你叫我师兄?呀,你加入门派了啊。”林贾罗这才看到她身上穿的也是仙启门的同门服饰。 程沄点头。 “那你还站在这做什么,快归队啊!咱们仙启门的一会优先考核。” 程沄随林贾罗回到了门派队伍所在。 “今日我带队,你放心,这考核简单。”林贾罗道。 “哈哈,因为每次考都有你,你都考成带队的了。”另一个门派师兄笑道。 林贾罗:“……” 被人无情揭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好在御妖堂的考核要开始了。 一行人被引入一露天沙堡。 露天沙堡顾名思义,上面的穹顶不翼而飞,只余一圈围墙。 这会众人一踏进去,哀声一片。 没了穹顶,火辣辣的阳光直射头顶。 没两下,有的人就觉得头顶冒烟了。 “御妖堂说这叫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啊呸,谁不知道他们这是抠门!” 林贾罗愤愤不平,拿出了一顶青花伞。 想了想,又拿出一把。 “伞要吗,三十灵石便宜卖你。” 他一回头,面前人已经全副武装,用麻布从头裹到尾,只露一双眼。 得,难民的形象深入人心。 程沄指指沙堡一侧墙面上的大字。 【谢绝一切灵物使用,违者取消本次资格。】 林贾罗:“……”我去,上次来还没这规定! 出去他就要去投诉:御妖堂朝令夕改,不讲武德! 一众落座,桌上就凭空出现一张白卷。 再抬头,迎着太阳的方向,一串金光小字闪闪烁烁。 这便是考题。 才看了两眼,程沄觉得眼睛要灼瞎了。 第一题题目倒是真的简单,但凡看过书的,就没有写不出来的。 只不过御妖堂这折磨人的方式,也很有名堂。怕奔着增加难度,提高重考率去的。 想到外面热血沸腾的横幅和口号。 这御妖堂,当真有点名堂啊! 程沄略一挑眉,从怀里摸出一片长条叶子,往脑袋上一绑,正好覆盖在眼睛上。 再朝空中望去。 一片清明。 当下奋笔疾书,下笔如有神。 邻座的林贾罗见了啧啧称奇。 “这什么宝贝,也给我来一条。” 程沄头也不抬:“三十灵石。” 林贾罗:“能拿伞换吗?” 接过长条绿叶,林贾罗左右翻看。 兰花叶一条,再普通不过。 林贾罗:(/_\)大怨种是我! 你明明能抢伞,还非要给我片叶子。 等他戴上。 唉嘛,真香! 第8章 沙暴 考核过后,成绩当场就出来了。 程沄无一遗漏,全部都做对了。 她倒是没什么,一旁的林贾罗高兴得找不到北。 直呼多亏了她的好宝贝。 入门至今,他几次三番来此,口号都喊累了,次次败在御妖堂整出的幺蛾子上。 “我哈哈哈哈……” 唰唰唰! 一众落榜人的脑袋抬了起来。 好家伙,他们在伤春悲秋,你搁这欢天喜地? 这合适? 不搞你,对不起自己的心态。 “报告上仙,他们作弊!” 负责监考的御妖师闻言瞪大铜铃眼。 “谁敢!” “使用灵器!我亲眼所见!证据还捏在他们手里呐。”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三三两两的落榜人,你一句我一句。 林贾罗心中一‘咯噔’,忙将兰花叶收了起来,心虚的看了程沄一眼。 师妹,对不住啊! 程沄大大方方将兰花叶拿出来,当着一众人的眼往腕上一缠,朝他们挥挥手。 “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看着她头也不回出了门,周围的人当时就傻了。 御妖师没好气:“散了都散了!” “可是他们——” “知道我的妖是什么妖吗?谁敢在本上仙那一千零一双眼睛下作弊!” 这位御妖师可是御兽堂的老监考师了。 凭着一只千瞳妖,横扫考场数百年,一次次把作弊的考生按在地上摩擦。 是不是灵器,他还能看不出来? 林贾罗顿时就乐了,挥动手中叶子。 “起拍价三十灵石……” 啃着馒头没滋没味,一瓶水咽下去,腹中饱足。 再这么吃下去,她要对这个世界失去留恋了。 一道传音符,‘嗖’一声钻入木板。 往地上一落,传来声音。 “程师妹,你在何处?师兄有笔生意与你一谈。” 是林贾罗的声音。 啪啪! 灵福草的根须在沙坑里拍打,一下又一下,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 程沄捏过传音符,当着灵福草的面把它给撕碎了。 “放心吧,养你不容易,怎么会把你薅秃了。” 灵福草放平根须,安静下来。 程沄轻抚它的叶片,一下又一下。 就算要薅,也得等你长得更茂盛些嘛。 _(:3」∠)_别急。:) 灵福草忽然打了一个哆嗦。 …… 是夜,一阵轰隆声,响天彻地。 程沄惊醒。 打雷了? 下雨了? 她向上抬了抬顶端的木板,纹丝不动,似有千斤之重。 透过木板的缝隙望去,黑夜浓的发稠,遮住了平日里的星空密布。 不远处的城门紧闭,城外开启护阵。 淡到几乎透明的罩子,堪堪将整个仙启城笼罩。 天际的雷光闪烁,仿佛一只只巨爪袭来,触目惊心。 西极地貌,越往西越是干旱,沙漠的范围逐渐增加。 打雷下雨,少之又少。 本来,下雨是件好事情,但这里的雨,伴着巨大的凶险。 首先是巨大的沙暴。 外头狂风裹挟杂物,四处乱撞。 无数难民们惊声尖叫,哭喊声,呜咽声,不绝于耳。 几个呼吸间,雷鸣隐去,黑暗彻底笼罩废墟。 唯一有一点亮光的,赫然是不远处城门上硕大的‘仙启城’三个字。 它好像指路明灯,照亮了难民们的希望,许多难民涌到了城门下。 “开门,救救我们!” “救命啊!” 仙城的福祉没有降临。 不管这些难民如何求救,城门依旧紧闭,纹丝不动。 程沄的记忆里,这样的沙暴发生过两次,无一例外,废墟里的难民死伤惨重。 灵福草有些焦躁不安,化作一根绿色的手环,缠在程沄的手腕上。 沙坑之上震动剧烈,无数沙硕抖落。 生为寝,死为穴。 沙坑对于难民唯一的好处,便是不至于叫他们曝尸荒野。 程沄感觉胸口发闷,呼吸困难。 沙坑里的沙子已经到胸口了。 她有些后悔为了金灼的令牌留在废墟里了。 好歹加入了门派,都是同门。 同门何必为难同门? 沙暴的肆虐中,隐隐传来了一阵阵嘶吼。 程沄头皮发麻,是沙妖兽! 西极沙漠虽恶劣,却生活着不少妖兽。 有的身形巨大,喜欢独来独往;有的成群结队,小如虫蚁。 沙妖兽是沙暴的伴生妖,它们生性凶残,吞噬一切活物。 吼,一声嘶吼近在咫尺。 程沄立即凑到木板左边的缝隙上。 眼里碧绿的光一闪而逝。 紧接着入眼一片猩红! 这是什么? 程沄凝神看去,外面的猩红骤然剧烈涌动。 轰! 红色裂开了! 无数鲜血喷溅,哗啦啦倾倒过来。 木板的缝隙都被鲜红糊满了。 程沄被浓烈的腥臭气熏得战术性后仰。 透过木板右边的缝隙,她才看清,堵在木板前的竟然是一只巨大的沙妖兽。 刚才对上的血红是它的大舌头! 沙妖兽吃痛,疯狂踩踏木板。 震天动地。 木板应声断裂,碎成渣渣。 外部的沙子涌入,沙坑被彻底填平。 没有看到害它断舌的罪魁祸首。这只沙妖兽简直要气疯了! 一头扎入沙坑所在,消失不见。 沙妖兽凶残,但它是个憨憨。 一旦认准一个方向,就一往无前,哪怕这个方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程沄立于沙地之上,根部扎在地底。 没错,她又与灵福草合二为一。 成了草妖。 沙暴的风力有多大? 大到她刚从沙地里爬出来,就差点被撕碎了。 沙暴中的沙砾,在高速飞扬时,堪比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千刀万剐之下,一般人根本顶不住。 别说普通人了,就说城里的御妖师,没个金丹以上压根就不敢独闯暴风眼。 但程沄这会就顶住了。 该说不说,这妖身着实有点强悍。 要不是这世道对妖太仇视,做只自由自在的妖也挺好的。 她在废墟中扎根前行。 妖身没有眼睛,也可以说全身都是眼睛,她靠感知能清楚周围的一切。 嗖,天空飞过个什么。 程沄随手一卷。 是一个难民。难民全身血肉模糊,出得气多,进得气少。 好容易缓过口气来,在看清自己被一株草妖卷住。 两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嗯,这要是死了,她可不负责。 程沄卷吧卷吧,把这难民卷的更严实了,只露了一丝漏气的缝。 走走停停,翻翻找找。 一直到了城门口。 第9章 雪狼 城门上的几个大字,闪闪烁烁。 城池一周,难民们见缝插针,缩在护阵边缘的光晕里,劫后余生。 大晚上的不睡觉,折磨人。 呲呲呲! 十几个难民被裹得像粽子,一个接一个。在沙地留下一条条蜿蜒的痕迹。 程沄像个纤夫,她要累死了。 诡异的拖拽声由远至近,间或传来几声模糊不清的闷哼声。 城外难民们要吓死了。 他们死死盯着沙暴的方向,风沙漫天不能视物,直到一个高大的黑影从里面穿出来。 一株两人高的草。 造型奇特,只余一根叶片在前,好似冲他们招了招。 其余的全延展到地面,叶端处卷吧卷吧,鼓成包。 草,绿到发光! “妖!” “有妖来袭!” 难民们吓得嗷嗷直叫,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 程沄不管他们,卷起叶片用力一抛。 嗖嗖嗖! 十几个难民从天而降,精准无误的甩到城门底下,堪堪滚进护阵光晕之内。 哦耶,精准度满分。 至于晕死的被砸醒,醒着的被吓晕。 这就不是程沄能控制的了。 力度还有待改进嘛。 程沄立在城门口,没有多余的动作。 碧绿的叶片随风摇摆,像一颗海草。 一群难民安静如鸡,屏息不敢动弹。 仙!启!城! 被这三个大字闪到了。 这城池啊,别的不清楚,人文精神很欠缺啊。 那么多难民呢,不是一只只蝼蚁? 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自生自灭? 城里有那么多高阶御妖师,随随便便一个护阵、灵器,就够难民们活命的了。 她在废墟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再清楚不过,难民们每天的最大追求不过是活着。 活着,很难吗? 难! 这个世界似乎就是这样,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御妖师为何要帮助他们呢,非亲非故的? 难民们没有因为眼前这株草妖一动不动而放松警惕。 这草妖,指不定在憋什么大招。 看到它一根根细长的叶片全部朝天直竖。 他们更害怕了。 草妖动作了! 他们要吓尿了。 哎? 草妖头也不回的钻入了沙暴。 一小女孩怯生生道:“它,好像没有恶意!” “屁啦!妖就是妖,妖生来就是恶!死丫头你别忘了,这沙暴就是妖带来的!”中年人暴躁了。 妖生来为恶的声音很快就盖过了一切。 难民们声嘶力竭的咒骂妖。 都是妖带来了灾难,夺走了生命,让他们在无尽的痛苦中挣扎。 …… 程沄避开沙妖兽,又捡了几个生死不知的难民。 她生于和平年代,是没法那么冷漠的看着生命的流逝而无动于衷的。 她倒不是想要充英雄,只是在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唯心安尔。 至于那些拯救世界的事,就交给真正的大英雄去做。 比如,眼前这个正在与一只沙妖兽缠斗的少年人。 少年人乌发雪衣,手执长剑!身法利落,一剑剑祭出,砍得沙妖兽顷刻间哗啦啦溃散成沙。 只是,沙妖兽之所以被称为沙妖兽,乃是身体里除了一颗妖丹,一条大舌头,其余全是沙。 沙能散,也能聚。 一次次聚散,一次次斩杀。 程沄从最初兴致勃勃,看得神情疲惫,眼神逐渐秋刀鱼。 少年人依旧对付得游刃有余,似乎未尽全力。 程沄在暗处暗暗着急。 兄弟,你搞快点啊。 挡着我回城的路了。 似乎是感应到了程沄的心声,少年人猛然转身,剑指一方。 “白疾!它在那!” 随着他一声冷喝,一道白影从天而降!直奔而来! 直奔而来? 糟糕,被发现了。 程沄拔腿就跑。 敢情这少年留有余力,是早早发现了她,深怕她在暗中搞偷袭,来个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根须甩动到了极致,程沄的速度惊人。 在她身后,白影越来越近。 啧!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雪狼,身姿矫健,四肢发达,头顶上有一撮银灰色毛发尤为显眼。 雪狼妖,传说中的冰原之主。 对于雪狼妖来说,沙漠这样炎热的地方无论对它的身体还是习性都是前所未有的考验。 可它的速度,比程沄快多了。 几乎一眨眼就将程沄扑倒在地。 程沄吐血,兄弟!你搞错对象了! 那边的少年已经一剑解决了沙妖兽,疾驰追来。 等看到雪狼妖身下为何物时,他的脸一下子,爆红。 “白疾,回…回来!”少年的声音都飘了。 “嘤嘤嘤……” 雪狼妖爪下传来抽泣声,它抬起爪子,一脸懵逼。 身姿纤细,衣衫破碎,肩膀的肌肤要露不露的。 人? 哎?它抓到的那株草呢? 雪狼妖不信邪的将人扒拉了下。 对上一双错愕的眼眸,雪狼妖愣住了。 程沄也愣住了。 咋还带翻面的? 方才收的急,她的衣服还没穿齐整呢。 一顿收拾,程沄总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雪狼妖对底下这个瘦不拉几,黑不溜秋的人没兴趣。 ‘呲哼’一声,丢开她跑了回去。 “你是谁?”少年走到她面前。 程沄刚想说话,体内一阵汹涌,“哇”得吐出一口血。 眼一翻,头一歪,晕了过去。 少年:“……” 转头看狼。 雪狼妖抬爪:“……”不是狼,狼没有! …… 肆虐的沙暴早已停歇,天空无比澄澈,竟有一些奢侈的蓝。 平静的废墟,让人恍惚以为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然而,满目疮痍。 原本还保留着房屋外形的住处都被风掀了顶,所有的小路都被夷为平地。 有人曾问,废墟里那么多难民,怎么就没人着手搭建房屋,重建家园? 怎么会没有呢? 只不过每一次沙暴,废墟就会恢复到最糟糕的样子罢了。 城门口; 几个难民麻木的发着呆,他们身边是几具残缺不全的尸身,是死不瞑目的遇难者。 风,燥热又干燥。空气中飘着浓郁的血腥味。 令人作呕。 三三两两的难民在四周翻找。 没有哀嚎,没有哭喊。 他们机械式地搜寻附近的生还者,被找到的人脸上看不到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的只是麻木和死寂。 路上随处可见的乌鹫,它们比任何人都热衷寻找遇难者。 程沄醒来的时候,身边就有一只乌鹫。 还没等她反应,一只雪白的爪子拍下。 乌鹫的身体陷入沙地,徒留两只脚在外,抽~~搐。 对上程沄的视线,雪狼妖默默收回爪。 呲,不是狼,狼没有。 程沄:“小样,我都看到了。” 被程沄看得发毛,雪狼妖一个闪身,撒丫子跑路了。 这是废墟中的一处破屋,房顶只有一半,投下来的阴影恰好遮住她一人。 至于另一边,一个少年闭目盘坐在沙地里。 阳光灼灼,他额头不见一丝汗水。浑身上下,透着不切实际的干爽。 少年面若冠玉,清俊不凡,就打量的这么一会,程沄觉得身上的燥热仿佛都去了。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过火热,少年睁开眼。 眼神清澈,黑白分明。 好嘛,第一印象真不错。 当然,这是她对少年的,少年对她却是蹙了眉头,满眼警惕。 四目相对,谁也没开口说话,气氛怪尴尬的。 有句话说,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最终还是少年先开口:“你是御妖师?” 程沄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 “我这气质,看着不明显吗?” ()优雅) 少年下意识的打量了她一眼。 衣衫褴褛,身形狼狈,稻草干般的头发凌乱如鸡窝。 这气质,过于明显! ╰()╯ 第10章 闻陆 少年不想再纠结气质这个问题,岔开话题。 “所以,我昨夜看到的是你的妖?” 来了来了,那少年果然看到她的妖身了。 程沄点头:“我说了我是御妖师。” “你的妖,为何如此……特别?”少年觉得诡异,但一时不知如何形容。 虽然当时没有看太清,但是那只妖给他的感觉前所未有,就连雪狼妖都浑身战栗,一反常态躲了起来。 啊这,难道要说她与妖能合二为一? 她是变态妖? 在这个问题上,程沄自己搞不清楚前因后果,如何能说? 说出来恐怕就要被拉去做天楚大实验了。 实验的主题她都想好了,就叫【解析人与妖之间不得不说的秘密】。 为了避免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她必须来一招先发制人。 俗称,恶人先告状。 “嘤嘤嘤,我不过在黑夜里多看了你一眼,你就命那只雪狼妖来欺我!辱我!扒拉我!” 程沄照着印象中白莲花的做派,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不过,她忽略了一点。 白莲花的做派,首先要有一张楚楚可怜的白莲脸。 她现在,说是黑炭不为过。 如此一来,对面的少年隐隐觉得有些不适。 不过,对方好歹是女孩子,柔弱娇柔些也是正常。少年这般想,起身拱手。 “既是误会,我替白疾向——” “程沄。”程沄道。 “向程仙子道歉,还望程仙子勿怪。” 啧啧,这举止态度,谦和有礼,小哥哥家教甚好啊。 再加一分。 程沄收起嘤嘤怪,正经回了一礼:“礼尚往来,你的名字?” “闻陆。” 姓闻?她可记得《天楚志》的世家篇,闻是北渊姓氏。 雪狼妖又多出现在北渊极地城外那片雪域中,高贵罕有,为北渊御妖师心中首选,非大世家所不能得。 而北渊极地城,正好有个闻家闻名天楚。 这小哥哥来头不小啊。 程沄狐疑,她这种初入此界的菜鸟都能猜到他的身份,旁人就更容易了。 “你,都没被打劫过吗?” 闻陆微愣,摇头:“未曾。” 他说没有,是真还没。 上月他受人所托,刚坐了传送阵从北渊过来。 北渊极地城到西极没有直达传送阵,他光赶几个传送点,就堪堪花了一个月。 刚辗转到仙启城外,就遇到了一场大沙暴。 “如此说来,你第一个遇到的西极人,是我?”程沄眨眨眼。 缘分啊,兄弟! 闻陆略沉吟,除了几个传送阵的守卫,程沄的确算是第一个——人。 “相逢既是缘,你又救了我一命,理应我做东,尽尽地主之谊。” 程沄充分展现西极人的热情,暗自数了数储物袋的灵石。 馒头和水,管饱。 闻陆初来乍到,对面又是个行为古怪的少女。 “我还有要事要办,不过既然——” “那太可惜了,若有需要,尽可来找我。” 程沄摆摆手,转身就走。 闻陆:“……” 这态度是否转变的过快? 你们西极人都不兴客气客气? …… 沙堡; 一个老者孤零零坐在门口,静静地望着城门的方向。 程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仙启门的城门大开,除了一如既往站着的守卫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老人家,我扶您过去。”程沄搀扶着老者起身。 老者的腿受了伤,脸上却不在意的笑了笑。 “不着急,今日沙堡内的灵丹管够。” “灵丹?” 老者道:“老规矩了,沙暴过后,城内会派人给受伤者分发灵丹,你还别说,这些灵丹药效极佳,只要不是当场送命的,吃下了想死都难。” 说着他又嗤笑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 程沄能理解老者的心情,如果真的有心救助,为何不在沙暴之前,而是在他们一次又一次经历沙暴之后? 程沄也疑惑。 为何仙启城对待他们这些难民是这副态度,难道仅仅因为他们贫困潦倒? “老人家,这是您第几次躲过沙暴了?” 老者伸出手来,数着残缺不全的手指。 “十次,二十次?老了,记不清了。我们被赶出城已经十二年了。” 老人停下脚步指着城门上方的位置:“我永远记得那一日,城门上挂着一具尸体,那是我们寒鸦氏的族长,尸身挂了三天三夜,直到他的血肉被乌鹫吃了个干净。他的尸骨被砸到粉碎,就扬在这一片废墟里。 族人们都在哭,却谁也没办法。也许是族长的怨气吧,自那之后,沙暴就开始吞噬废墟里的生命。” 程沄并不清楚这件事,原主是三年前到废墟的,只知道这些年,废墟里陆陆续续多了很多被城内赶出来的人。 废墟也越来越乱。 程沄再要细问,老者却不肯多说了。 沙堡内,唐河、林贾罗、丘丰一如既往在分发粮食和水。 除此之外,沙堡内多了几个御妖师和灵植师。 他们在救治难民。 看得出来,这是城内一部分势力自发的,因为她并没有看到任何内城的熟面孔。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这种时候,程沄也顾不得其他,加入他们之中,帮忙给难民包扎。 …… 啪! 巴掌声在沙堡内响起。 金灼怒不可遏。 “是你!是你引来了沙妖兽,引来了这场沙暴!” 许晴天肿胀着半张脸,阴沉着脸。 “沙暴怎么来的,旁人不知道,难道师傅你不清楚?” 金灼语塞,脑海中立即浮现当年的画面,脸色骤然铁青。 “你是说,那只变异沙妖兽?” 那些画面不仅许晴天想起来会害怕,就连金灼也是毛骨悚然。 她不想再提当年的事,更不想把这些与她扯在一起。 许晴天缓缓道:“师傅,城主大人下令不可出城,师傅就算有心诛妖,也违抗不得。” 不提还好,一提金灼更气了。 昨夜她得知沙暴来袭,料想沙妖兽定会伺机而动。 她本可以一一诛杀,可却因这命令出不了城门。 她这口气,堵了一夜,等天亮她就到许晴天这来发泄了。 许晴天深知师傅对妖恨之入骨,看她为此事郁结,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丝快意。 她微征。 难道,真如外界所言,她对师傅是积怨已久? 不,端清说过,她是天底下最最良善之人。 她尊师重道,绝不会有此想法。 她语气变得恭敬。 “师傅,沙暴已过,您就算懊恼也是无济于事。不如吩咐几个灵植堂的弟子,去城外看看可有需要帮忙之处?” “此事不必你多言,为师自会安排。” 许晴天眼中希冀一闪而过:“师傅,小沄,她可安好?” “那个小难民?” “弟子听闻她住在废墟,昨夜这场沙暴,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师傅,弟子许久不见她,甚是挂念。还望师傅通融,让我们见上一面。” …… …… 程沄:我真是(w)栓q 第11章 归来 沙坑平了,家没了。 程沄也不费那个劲去挖了。 就在原址上竖了块牌子,上面写着:【到此一游】,啊不是,划掉。 上面写着:【本人尚在,有事请烧传音符:】 原本计划是守株待兔,奈何奎老鬼是只迷路的兔子,根本不着家。 一开始她还担心奎老鬼是不是死在哪片沙滩上了。 可金灼丢了块烫手山芋来,她就悟了。 金灼是谁,堂堂三品御妖师,冷面无情的杀妖达人。 她能这么正经联系的,哪里是什么普通难民? 奎老鬼,果然鬼。 …… 此时身着单衣的程沄,正襟危坐。 身体轻飘飘的,丝丝缕缕灵气于周身盘旋,汇入体内。 灵福草耷拉在她头顶,叶片飞舞,闪着绿光。携着她的头发丝疯狂摇摆。 乍一眼,还以为这是什么妖女走火入魔现场。 她闭着眼,对此时形象一无所知。 一向岁月静好的立月潭在汹涌,在澎湃。 咕噜咕噜,像滚烫的温泉。 如果之前程沄对这一亩三分地有了充分的了解,那么现在水汽弥漫,她根本辨别不了其中方向。 恍惚间有听闻有龙吟声,接着又是几声威严朦胧的声音,仿佛在诉说什么。 程沄听不清也听不懂。 只感觉全身血脉在沸腾,如立月潭水一般,滚烫。 程沄屏住呼吸,努力聆听。 这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但这声音已接近尾声,只听得两个字。 “……归来。” 什么归来? 莫不是经典台词:魂归来兮? 沸腾的潭水平静,周遭声音消弭不见,时间仿佛停滞了,有什么东西穿梭而来。 轰! 程沄被撞了个满怀! 她骤然睁开眼,神魂归位,也看清了怀里的东西。 一只圆滚滚,肥嘟嘟,丑萌丑萌的——角端兽? 呀呀呀! 程沄一下子就推开了。 角端兽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 吧唧,落地,劈叉。 它抬头,懵懂无知的眼里续上水光。 哇哇哇,好可爱。 程沄潜藏已久的少女心冒出来。 面上却一派冷漠,正色道: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的主人该找你了!” 角端兽似听明白了,起身出门,一步一回头,见程沄无动于衷,最终消失不见。 呼,程沄松了一口气。 小家伙在这没事,把大妖引过来就不好了。程沄在心里已经给那摊主打上了大妖的标签。 珍爱生命,远离大妖。 一条状物体湿哒哒的自头顶挂下,冰冷地拍在面颊上。 程沄两指捏起,黏糊糊,一团漆黑。 并传来一阵恶臭。 “呕~这是什么鬼?”程沄干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出去。 条状物体在空中抖了抖,黑汁飞溅,露出一截碧绿。 灵福草! 怎么就变这样了? “你掉粪坑啦?” 再一闻,呕——我的天!恶臭是她身上发出来的。 好嘛,她成功炼气了。 …… 是夜,房中一盏豆大烛光颤颤巍巍。 程沄捏着储物袋在肉痛。 光打水,就花了她十五块灵石。 这片沙漠里只有城中央有一片绿洲,水资源匮乏,一块灵石十瓶水,一瓶水维持普通人一天生机,仅此而已。 运诀也依靠天地灵气,此地水灵气稀少,大大限制了术法凝练。唯金丹之上灵力强大方可运诀自如。 毕竟术法也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而非凭空捏造。 至于御水符这种高端货,不好意思,一个字:穷! 程沄打了一百五十瓶水,刚好就一桶。 这才勉强洗干净。 当然,洗的不是她,而是灵福草。 灵福草像被腌制过的酸菜,其味道妙不可言。 真是小可怜。 立月潭里倒是有水,但若把灵福草丢进去,洗一洗,涮一涮,程沄觉得对不住那个潭。 咳咳,绝对不是因为潭水能喝,她怕留下心理阴影。 程沄闻闻自己,觉得那股味道始终萦绕在身。 不过,可以忽略不计。 小姑娘不拘小节。 现在她比较在意的是自己的修为。 当当当当当!练气中期,刚入门就跳级的存在。 这要是放在外面,恐怕要引起御妖师们的哄抢。 多天才一徒弟! 谁家天才修为窜得如此迅猛? 这简直是赢在起跑线上。 飘了飘了。 这些想法没两下就被理智沄按在地里摩擦了。 参考隔壁许晴天,不说天才也是个好苗子,去历练一番遇到个大妖就走了弯路。 天才,得低调啊。 她这天赋,被什么收徒狂魔盯上,那下场就惨了。 好一点的就是拔苗助长,遇到变态点的还得抽魂夺舍。 她穿越之前可是看过《一渡升仙》和《一昭升仙》之类仙侠小说的。 在天楚大陆的历史长河中,天才就跟雨后春笋,层出不穷。刚出场就夭折的叫做天妒英才,能苟到最后的才是真天才。 嗖! 一道传音符飞入沙堡。 “程师妹,快来,放饭了!” 嗷! 程沄猛然直起身子,下一刻人已经消失在沙堡内。 一条还算荫蔽的长廊过后,是一座泛着各色香味的沙堡。从门前到大堂,已经排了一条长龙。 “这这这!” 唐河在一旁的角落朝她招手。 程沄人一闪,下一秒就端坐在位,手里的筷子都准备好了。 桌上摆着几道菜,有菜有肉有灵米。 感动啊! 居然能在这看到这些,她还以为仙启城的人只会做馒头。 “你你你,你引起入体了?”唐河被程沄的速度吓一跳。 程沄点头。 “可以开吃了?” 唐河高兴的恭喜了她,介绍道:“这些大多是低灵气的食物,门派免费供应。你若想吃些灵气浓郁的,那得自己另付灵石。” 程沄狂点头,先吃这顿吧,人要知足,不能妄想一口气吃成一个胖子。 她这觉悟啊,都是社会毒打的出来的。 唐河知道程沄的处境,没有笑话她吃得狼吞虎咽,把好吃的菜都推到她面前。 “你慢慢吃,以后每天都能吃得到。” 他又说起了城外的事。 距离那场沙暴已经过去了三天,城外的难民能救治的也基本都救活了,不能的也都埋好了。 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城里的人对此习以为常,只是在这种时候多了许多对难民的帮扶活动。 他正打算吃了饭之后也出城帮忙。 第12章 她的挂,开在这了! “啪!” 食堡压抑的气氛突然被打破,一个彪形大汉重重地拍碎了一张桌子。 用食的弟子们一顿,看到来人齐齐站起来。 颤抖,一个个像是上了发条的面条。 唐河脸色发白,连忙拉着程沄起身。 “怎么了?” 唐河小声道:“嘘,是成长老。” 不等他解释,那边已经传来了怒骂声。 “小犊崽子,一个个的进门都多久了,修为才这么点。天天好意思过来吃白食!门派养着你们这群废物,难道就是为了让你们在这吃吃吃!” 彪形大汉拉起身边的弟子,像拎小鸡仔似得丢出去。 “还不快给老子滚去修炼!” 弟子们嗷嗷一声,一哄而散。 程沄被唐河连拖带拽,跑出了沙堡。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唐河才把狂跳的心按回胸口。 “方才那位是门派食堡的执掌者,成七长老。为人豪迈,嗓门子大,每回来都这样。” “不让吃?” “也不是。他嫌门派弟子们太过懒散,光吃不练。”唐河不好意思的笑笑。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只有吃饱饭才好修炼。 程沄虽然知道修仙界中淡看五脏庙,等到了一定修为,都是吃辟谷丹之类的,也就是传说中的不食人间烟火。 可现在他们才刚入门,还吃五谷杂粮纯属正常。 “你说的对。不过我要去修炼了!” 唐河唰的一下跑没影了。 跑这么快做什么,见鬼了似的。 “你说的钢是什么钢?”身后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程沄脸一僵,脚下一滑,整个人窜出去老远。 “小兔崽子跑什么跑,老子有这么吓人吗?”成长老摸摸自己的脸。 “老家伙,滚刀肉说的就是你。” 说话的是个娇媚的女子,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一缕青烟缭绕在成长老身侧,透着淡淡香味。 成长老脸一沉:“胡说八道,老子要是长那么丑,你怎么还愿意跟着?” “你以为老娘愿意呀。你要是哪天死了,老娘立马就找个清俊年轻的崽。” “滚滚滚,别来烦老子。”成长老快速挥散烟雾,大步流星而去。 () 她就说嘛,好歹是个御妖门派,怎么能没有妖? 方才唐河说话的时候,就有一缕炊烟飘过来,她看到一个身材妖娆的女子伸手搭在唐河的肩膀上。 她与之四目相对。女子还妩媚的冲她抛了一个媚眼。 程沄头皮发麻,选择装瞎。 这年头,连炊烟都能成妖,真是太可怕了。 成长老是饭堂头子,他的妖是一缕炊烟,也算是相得益彰。 入门这几日,程沄将门派外门里里外外都逛了个遍。 加上那抹炊烟,统共就见过三只妖。 她都怀疑是不是入了个假门派。 虚假广告要不得。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答案了。 门派任务堂; 最近一个月新入门的弟子被集中到了一处。 除了小萝卜头们之外,年纪稍大些的有四五个,各个面容俊秀,气质出尘。 程沄站在里面格格不入。 不过好在,她现在的脸皮厚,不在意众人各异的眼神。 “不管事先尔等是否知晓,重要的事本长老只说一遍。” 任务堂西方长老眼神微动,对众人目光聚集,甚是满意。 “入门三要事,唯引气、考核、御妖尔。此处弟子多初引气入炼气,正是搭好基础之时。 贪多嚼不烂,左侧书案上有十枚玉简,刻录着入门基础法诀,尔等人手一份便可。至于高阶法诀,皆收纳于藏书阁中,尔等若想观之,各凭本事。” 好嘛,也就是说要灵石。 知识是力量,更需大量投入,这在哪都不例外。 程沄只觉储物袋又紧了几分。 众人依次领取玉简。 西方长老大手一挥,案台上便出现一堆晶石,色泽暗淡,足足百数。 “此乃妖灵,内里皆封印着一只妖。或大妖,或小妖,不一而足。 凡有御妖之能之人,能感应妖灵,述说出其中是为何妖灵,就算考核过关。便可到御妖堂领取初级御妖师令牌,是有了御妖资格。 待尔等日后成功御妖,便是正式的御妖师。” 话毕,小萝卜头们兴奋、害怕皆有,那几个年纪稍大些的,早有准备,面上不显。 程沄好歹曾是少城主,对妖灵也有一定的了解。 原主是有御妖之能的,当年城主曾为她准备过一只妖灵,她一眼就看出里面是只霸王花妖。 那时年幼,城主答应等她长大,便让她亲自契约那只妖。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程沄凝神闭目,再睁眼,眼中闪过一道绿芒。 案台之上,这些灰扑扑的晶石变了个样,透着五彩斑斓光芒,内里凝聚成淡淡虚影,有花草、灵虫、飞禽、走兽,不一而足。 程沄一一观之,无一遗漏,皆可认出。 默默摸了摸手腕上的灵福草。 她的挂,开在这了。 “西方长老,可是看透妖灵,便有御妖之能?” 声音空灵,婉转动听,是侧面一少女开口。 程沄侧首,为之惊艳。 标准的鹅蛋脸,肌肤莹白,通透可人,一袭统一门派服饰配上她独有的缃叶流苏小香囊,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双目炯炯有神,清冷面容令人神往。 这才是修仙界的正确打开方式嘛。 瞧瞧,出场既美人。 若她之前是这副容颜,放出嘤嘤怪的时候应该会更让人信服吧。 很快在周围弟子们交头接耳中,程沄得知此女名为姬秋羽,年芳十四。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西方长老也不例外,脸色都松弛了些。 他耐心解释:“正是,御妖之能亦分强弱,不同人看透妖灵数量不尽相同。此为其一。 并非看透既可御妖,妖之生性顽劣、孤傲、不屈,唯有真正有缘者方可御之。否则强行御之契之,稍有不慎便会遭其反噬。此为其二。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尔等一一上前来,将看透的妖灵取出。” 弟子们窃窃私语,一时间无人敢第一个上前来。 “尔等放心拿。但凡认出一只,便可过关。当切记不可互通有无,违者从重处之。” 姬秋羽又问:“长老,一般人能看透多少种妖灵?” “论资质,近来当属仙启少城主最佳,一年前她一人可观三十八只妖灵,如今契约的霸王花妖更是出类拔萃,是仙城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少城主啊,久违的称呼了。 程沄有些恍惚。 脑海中浮现一个包子脸的小女孩面容。 她甩甩脑袋,时过境迁,多思无益。 第13章 得令 姬秋羽首当其冲,最先挑选了三十枚妖灵。 在西方长老开启的隔音禁制中,众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毋庸置疑的是,西方长老对她大为赞赏。 弟子们陆续挑选,有的过关,有的想蒙混过关。 轮到程沄时,她屏去灵福草,挑挑拣拣,认真凭自己的本事择选了二十五枚,并不出挑,也相当不错,得了西方长老一顿夸赞。 程沄不在意这些,只要拿到令牌,开启她的御妖之路就行了。 低调才是她的保护色嘛。 这些妖灵并不会被他们带走,而是由西方长老统一收回,据说日常是存放于锁妖塔,只待有缘人契约,这些妖才能重获自由。 否则,终其一生它们都将在锁妖塔内受困。 程沄出门的时候,姬秋羽追了上来:“这位师妹!” 姬秋羽长得真好看,迎着阳光走来的时候,肌肤通透,白里透红,程沄再次感慨,一白遮百丑啊。 她的脸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 “姬师姐。” 姬秋羽晃了晃手里西方长老发的批条。 “可要到御妖堂领取令牌?我与你同去。” 男子与女子,初识深感心动,那叫一见倾心。 如程沄和姬秋羽这般一见面就觉得熟稔亲切的的,那叫一见如故。 两人侃侃而谈,一路行至御妖堂,交了证明她们有御妖之能的批条,便已经相互了解过一轮了。 姬秋羽是仙启门客卿姬长老之女,姬家祖上曾拜于东岭一顶级大门派,得了‘姬’姓与诸多机缘,后因一些变故举族离开去了南境。 到她父亲这一辈,又因为一些变故,与族中发生了龌龊。她父亲带着她母亲与她,一家三口不远万里来了此处,入了仙启门。 可以说,姬秋羽也算是世家大族出身,所思所想颇有见解。 得知程沄在这之前一直待在废墟,姬秋羽感叹不已。 “我父亲常自诩龙困浅滩,如今的日子不过是历练罢了。这话我也想送予你,浅滩困龙,终有腾飞之日。” “借你吉言。我若是条龙,此时也是条饿龙。”程沄抚摸自己的肚子。 姬秋羽闻弦歌而知雅意,取出一个瓷瓶递给程沄。 “小小见面礼,程师妹不要见怪。” 里面是满满一瓶子的辟谷丹,程沄倒了一颗出来丢进嘴里。 味同嚼蜡中带着一丝回甘。 嗯,想到以后都要与这味道为伴,程沄心说,生活的积极性打消了一半。 “本想邀你同去食堡,不过你这见面礼可真是及时雨。”程沄回以一个白玉瓷瓶。 “不好意思,全身上下就只这瓶水能拿得出手。” 这水自然不是普通的水,而是程沄从立月潭里取来的,她喝过,其味甘甜清冽,灵气逼人,对补充灵气效果极佳。 她曾打听过坊市里的灵液价格,均价在上百灵石之上,虽然不清楚那些灵液效果,但程沄觉得立月潭里的水绝对不会差。 姬秋羽并不知其中深意,也未曾打开,却将其珍而重之的收好。 见此,程沄莞尔。 …… 御妖堂; “今天我们的目标是——没有重考!” “今天我们的口号是——” …… 热血沸腾的大堂一角,程沄和姬秋羽正在交接。 御妖堂小二递给两人木牌制的御妖令。 令牌是个“西”字形,意为西极。正面是个赤金色大写加粗的“初”字,意为初级御妖师。 反面刻录着两人姓名,以及某年某月某日于某地所得。 并一串令牌编号。 程沄的是四万八千,姬秋羽的也是四万八千零一。 “恭喜两位,从此在天楚御妖大榜中有了姓名。” 御妖大榜? 一旁姬秋羽解释说:“是御妖堂历来名录排名的大榜,凡是得过御妖令的,会根据御妖品级、妖阶、所得赛事排名,真实实力等等多个方面,综合排名。” 小二接着道:“初级御妖师并无排名,等入了一品换过正式御妖令,就能在大榜上看到排名了。” “这排名可有年限?” 程沄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天楚千万年,多少能人辈出,那些前辈若还在榜单上,这些新人何时有出头之日? 凡人尚可熬岁月,后浪推前浪,可天楚大陆,不出意外前辈们的寿元一个比一个长,想要靠熬年限恐怕是无法登顶的。 “小友莫急,这大榜有鸿鹄榜、藏龙榜与接天榜之分。 鸿鹄榜由当年北渊顶级大派鸿鹄派所创,距今已经近万年,意为激励天下修士胸怀鸿鹄之志而取名。 排名分东岭、西极、南境、北渊、中洲五个地域单榜,以及天楚汇五地御妖总榜。 此榜单有年限,乃是得御妖令后千年。凡超千年得令者,便不再排名于鸿鹄榜,而是进入下一个榜单,也就是藏龙榜。 藏龙榜意为藏龙卧虎,不局限于得令者,范围扩至天楚各界。也就是不仅限于人修,还可能会有妖、冥等异类。 此榜单排名者多为金丹、元婴之上修为。规矩也同鸿鹄榜,年限稍宽,是鸿鹄榜后三千年。 至于接天榜,数千年才举更新一次,里面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数千年的老怪。这榜啊,许多人这辈子也没机会见识。暂可忽略不提。 是以,如今天楚大陆提及御妖大榜,皆指的是鸿鹄榜与藏龙榜双榜。 此望二位早日在大榜上一展风采。” “借你吉言!” 程沄取出一块灵石。 这是御妖堂不成文的老风俗了,意为买个好兆头。 灵石不在多,有给就行。 当然,有的御妖师并不在乎这个。 姬秋羽却是郑重其事,捧出那枚灵石,嘴里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珍而重之的递给小二。 小二见此,仿佛得了什么天底下的最贵重的宝贝,珍而重之的收好。 程沄:“……”对姬秋羽的初印象在幻灭,她怎么有像玄学发展的趋势了。 姬初羽看向程沄。 小二也看向程沄。 程沄——把灵石随手递了过去。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 ╭( ̄▽ ̄)╭ 果然得到四枚大白眼。 二人得了御妖令,又在一众御妖堂预备御妖师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第14章 玄龟 所谓福祸相依,真是一点都没错。 程沄出了御妖堂还没高兴多久,就被出现在眼前的金灼给拦住了。 “见过金前辈。”程沄二人行礼。 金灼也是仙启门人,她称呼前辈也没什么不妥。 倒是金灼因为她这个称呼,正眼看了她。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再见你已是同门小辈。” 金灼的态度好似好了,又好似没有。 “前辈相救之恩,程沄没齿难忘。”在这点上,程沄是真心诚意的,若非金灼,程沄想要入城还要曲折上许多。 不知是因为她身份的转变,还是因为今日有姬秋羽在侧,金灼并未提及奎老鬼的事,而是提醒道。 “我徒儿与你也算有缘,对你颇为惦念。正好今日遇见你,你不妨随我一同前往。” 程沄一听,完了。 许晴天的这份惦念,虽迟但到。 正待她脑子里疯狂想借口时,一旁的姬秋羽开口了。 “金前辈,我与程师妹有约在先,她今日需得陪我去坊市。” 姬秋羽的话立即引来了侧目,金灼似才注意到姬秋羽,她眉头蹙起,还不等她开口,姬秋羽便再次行礼。 “金前辈,晚辈姬秋羽,曾与父亲在金沙海见过前辈一面。” 金灼目光流转,似恍然大悟:“原来是姬长老爱女啊,上回见你还不过一个粉团子大小,如今已是娉婷而立,甚好甚好。” “既然你与程小友有约在先,那且便去吧。” 莫了,她深深看了程沄一眼:“程小友,待你改日有暇,我再邀你同去。” “不敢不敢。”程沄汗颜,您老可别来了。 送别金灼,程沄如蒙大赦。 “多谢你啊。”程沄作揖。 姬秋羽盯着她的额头看了片刻,幽幽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若不想与她牵扯,应当早有应付之法才好。” 呃,姬秋羽真有往玄学那一套发展的潜力啊。 …… 既说了去坊市,两人也是做戏做全套,径直去了任宝坊市。 “我爹与金前辈也不过见过几次面,却已听闻此人睚眦必报,性格极是执拗。你切莫与她纠葛过深才是。” 听了姬秋羽的话,程沄欲哭无泪。 她这可是无妄之灾,要怪……程沄瞥了一眼手腕,灵福草的叶片竖了起来,作势要扎她。 得! 怪怪只能怪她自己,运气爆棚,一养就养出了个很有个性的妖。 还有个很神秘的潭! 姬秋羽敏锐的瞥了程沄手腕一眼,她语出惊人。 “我听闻前段时日城外沙暴侵袭,有难民得一株草妖相救,原还觉得此事离奇的紧,没成想竟是你所为。” 程沄大为震撼。 “你,你怎么知道?” 一般人可看不出灵福草是株有灵智的妖。 姬秋羽提溜了下她的缃叶流苏小香囊,倒出一物,置于掌上。 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小东西,像甲虫,黑不溜秋的,背上泛着光泽。 “呃,这是什么灵虫?” 姬秋羽:“……” (n_)━☆ 灵虫? 有被冒犯到。 她掌心的小东西一下子炸毛了,从漆黑壳里钻出一脑袋和四肢。 尾巴短小,不起眼。 绿豆小眼,神情幽怨,直勾勾盯着程沄。 啊这,怪尴尬的。 程沄:“呵呵,原来是只玄龟啊,小家伙长挺小巧的嘛,呵呵。” 姬秋羽轻点龟背,玄龟的龟背就放大了些,直到铺满手心才作罢。 “小玄还在长身体,又不喜在御妖手环呆着,我就让它待在此处。晃晃悠悠的,它怡然自得。” 姬秋羽又瞥了她的手腕一眼:“想来你的妖,也不喜欢御妖手环。” 程沄尬笑,那不好意思了,那玩意,她没有。 御妖手环是正式御妖师的标配,里面是个独立的空间,专门让妖住的。 根据御妖手环的品阶不同,里面的空间、环境和舒适度也不同。 当然,最最普通的一个御妖手环也得要五十灵石,就是一个布袋,和储物袋一个原理。 里面的空间不到一立方,逼仄得可怜,身形稍大的妖在里面都会感觉窒息。 她的灵福草,不住御妖手环。 因为她有潭! 程沄又盯着玄龟看了半响:“你是说,是它发现了我的妖?” “是水灵气。我这只玄龟来着南境,对水灵气的波动极为敏锐。它察觉到你手腕上的水灵气与众不同。 再结合这株草环的样子,我便联想到城外的草妖,没想到误打误撞的,竟真相了。”姬秋羽语笑嫣然。 好家伙,是她自爆了。 不过经此一役,程沄更加确信此界人才辈出,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和底牌,绝不能轻视任何一人,以免来日阴沟里翻船,后悔莫及。 姬秋羽取出小玄龟,也有与她一换一秘密的意思,程沄心中了然,对姬秋羽更有好感了。 “玄龟虽是小妖,但很重口腹之欲,我入坊市,也是给它准备口粮。” 好吧,养小妖就跟养小孩似的,想让它茁壮成长,你得给它喂饱了。 程沄摸了摸灵福草。 这家伙爱吃啥什么? 水、阳光和土壤? …… 坊市依旧热闹。 姬秋羽来到常去的那家摊位,看到摊位上零零散散的妖兽尸体,大失所望。 “唉,此处地处偏僻,想要一些新鲜的妖兽肉,太难了。” 程沄看着那一只只状如牛的妖兽,大为震撼。 “你,给你的小龟吃这些?” “不是我给它吃,是它天生爱吃。等它再大些,我就放它自己去觅食,到时候要吃多好的肉全凭它自己的本事。” 姬秋羽在摊位上翻找,那摊主见她来,忙解释道: “姬小友,你想要的我已托人去南边采买,只不过这相距甚远,短时间内实在无法送达。” 姬秋羽虽失望,却也没有为难,从摊位上挑了三只小山高的妖兽尸体,付过灵石才收入储物袋。 待两人离开,程沄才问道:“你买这么多,小龟它吃得完?” “这不过小玄一月口粮,这还是它不爱吃的,如果是东岭南境来的妖兽肉,再多它也是不怕的。” “那,你看这个它爱吃吗?” 话落,程沄脚边就出现了一只形似山羊的妖兽。 下一刻,眼前黑影一闪,玄龟就扑到上面,看着个头小小的,竟是一顿狼吞虎咽起来。 “见,见笑了。” 姬秋羽想要召回玄龟,发现它根本不听。 “它,大概是太久没吃到好吃的了。这是南境青芒山附近独有的赤壁灵羊,肉质矫健,口感甚好。玄龟它以前就喜欢吃。” 姬秋羽说着,似默默咽了下口水。 第15章 端清 姬秋羽递了个储物袋,外表是个香囊状,带着缃叶流苏。 “不经你同意就吃了,我替小玄向你道歉。” “没事没事,我拿出来就是给它吃的,至于这灵石——” 姬秋羽打断她的话。 “你无需与我客气,我托摊主采买也得买,如今能让小玄饱餐一顿,我高兴还来不及,你若不收,那我便让小玄吐出来。” 玄龟一听,吃的更快了。 (òó) “既如此,那我便收下了。”她穷的铃铛响,也不打肿脸充胖子了。 可一打开储物袋,她就惊了:“这么多?” 足足有三百灵石。 对于姬秋羽却算不得什么,她神色如常:“物以稀为贵,这妖兽若是在门派食堡出售,价格还要更贵些。” 门派食堡? 程沄想到了唐河说过,他们若是想吃点高端的妖兽肉,是可以另出灵石点菜的。 姬秋羽道:“成长老为了改善是堡的口味,还总是专门不远万里去其他几处去猎杀妖兽。” 程沄恍然:“难怪那些灵兽肉都那么贵。” 就连唐河这样家世不错的,也不敢随意多吃。 姬秋羽嘴角微扬:“你还有吗?你若是还有这些,可得优先给我家小玄呀,价格好商量。” 程沄是真有,上回那摊主给的储物袋里都是要妖兽尸体,堆积如山,她都没想起来处理。 没成想,妖兽肉在这能卖这么多灵石。 程沄拿着储物袋顿时觉得有些心虚。 “好说好说。” 两人又在坊市逛了一圈,买了好些东西,当然主要是姬秋羽买。 咳咳,至于她——是了解坊市行情,以免以后成了冤大头嘛。 …… 日暮时分,二人才分开。 程沄并没有急着离开坊市。 她要去寻找那位摊主大叔。 这次是她主动凑上去的,她没想到这么快打了自己的脸。 摊主大叔的摊位依旧摆在偏僻的角落里,很容易被人忽略的位置。 旁边是一棵巨大的霸王树,浑身长满刺,泛着冷冷幽光。 和上次一样,摊位上连只苍蝇都没有光顾,冷清的可以。 那只角端兽百无聊赖的趴在一顿骨饰中间,沐浴着落日余晖,甩着小尾巴,睡得正香。 程沄想了片刻,走上前去。 “无功不受禄,前辈留下的储物袋太贵重了。” 摊主看到她,好似一点都不意外。 倒是底下的角端兽被说话声惊醒,朦胧睡眼睁开,看到她一下子精神了。 一骨碌起身,围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而后找准方向一跃而起。 摊主的脸僵了下,在空中揪住腾空的角端兽,把它轻按在身边,语气无奈。 “你好歹是只瑞兽——” 未尽之意程沄了然,典籍里记载的角端兽可是一身正气,威风八面,堪比麒麟神兽姿态的瑞兽。 它,却像只蠢萌蠢萌的小狗狗。 如果把它想象成小狗,程沄对它的喜爱就多了几分。 不过,摊主肆无忌惮的在她面前与角端兽对话。 是知晓她能看得到角端兽,还是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程沄纠结了。 这时,摊主松开角端兽,拍了拍它的臀部。 “去吧。” 角端兽得了自由,立即撒丫子迈着短小四肢朝程沄跑来。 很快,就围着她转圈圈。就差冲她汪汪叫唤了。 程沄看看摊主,又看看角端兽。 好嘛,她这点道行就别跟个大妖面前玩把戏了。 程沄不装了。 冲角端兽招招手。 角端兽的眼睛一下子撑圆了,且惊且喜的试探着上前。 再得到程沄肯定之后一跃而起。 抱住。 轻飘飘无一物。 这,是魂体? 程沄有片刻迟疑,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什么,而后又自然的摸了摸它的脑袋上方。 “你乖乖的,别把我衣服挠破了。” 角端兽在她怀里撒欢,程沄逗弄几下,低头对上摊主‘慈祥’的目光。 哎?慈祥? 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大叔的目光的确不太恰当,但程沄此时就是这种感觉。 “我名端清。” 噼里啪啦! 程沄脑袋一顿麻,差点就要把怀里的角端兽给甩出去了。 早有猜测是一回事,可确定一只大妖真的就在她面前,还是件很考验人定力的事。 许晴天怎么说来着,端清是五阶大妖,比城主的霸王花妖还高一阶。 要知道,城主的霸王花妖已经是相当于人修的金丹期。 那么,这端清大概相当于金丹后期,这在偏僻的仙启城,已经是顶端的存在了。 难怪敢这么堂而皇之的进城,这么光明正大的摆摊。 眼前的大妖,是能伸伸指头就能捏死自己的那种存在。 程沄连呼吸都屏住了。 但很快她又放松下来,因为她似乎打心底里没有产生畏惧,否则,她也不会巴巴得自己送上门来。 好家伙,她是不是有点飘了? 程沄调整好心态:“晚辈程沄,见过前辈。” 端清清冷的点了点头。 “你来,可是为了晴天?” 程沄眸光微闪,晴天什么的,她不信大妖不知道她在哪。 “我来是感谢前辈的储物袋。” 端清收回目光。 “不必,那些于我而言无用。弃之麻烦。” 程沄觉得自己口袋又中箭了。 这些在她看来已是巨富,在大妖眼里却是懒得随意丢弃的垃圾。 大妖就是大妖。 让这样的垃圾多来点吧!!! 端清又低头去刻骨头去了。 程沄扒拉了角端兽一会,低头去看那些骨饰。 “前辈你的骨饰雕得这么好,为何没人来买?” “雕这些,并非拿来卖。” 不卖?您搁这摆摊,体验生活? 似明白程沄心中所想,端清瞥了她怀里的角端兽一眼。 “你当知道他为何物?” 程沄点头,在《瑞应图》这本典籍上就有详细记载:角端,瑞兽也。日行八千里,能通人言语,晓四方之音。 “他先天羸弱,是因一些变故无法正常出世。若有庙堂之气可为滋养,如今则退而求其次,沾染些烟火气也是好的。” 得,没有高高在上的庙堂之气,就来点人气呗。 程沄悟了。 这小家伙是个天生爱热闹的。 可怜他天生魂体,外人无从看见,只有端清为伴,难怪察觉自己能看到他,会这么兴奋。 程沄拍拍腿。 他们之间的缘分,也全赖那一脚。 ╮(w)╭ 第16章 契约 仙启门的藏书阁很大,建于地底。 分上、中、下三层。 一层对所有仙启门弟子免费开放,内里海纳百川,玉简书籍万千。多为科普各类常识以及天楚各地传记要闻。 二层为御妖功法及其余各艺、修为心得等学习玉简书籍。 除了部分到了一定修为才能看之外,其余的,皆需灵石缴纳。 至于缴纳灵石也有多种方式。 其一是依据不同玉简珍贵程度,有单枚玉简五块、十块至成百上千的不同花费。 明码标价,这适合于偶尔入藏书阁阅览的弟子。 另一种是长期缴纳,也就是包月或者包年,期限越长,相对来说的灵石也越优惠。 最短的期限为一个月。 至于三层,需对门派贡献者或者门派执事、长老等职位者方可阅览,其中皆为天楚贵重资料。 对于二层一个月三百灵石的包月费,程沄虽肉痛,但果断。 啊,刚到手的三百灵石还没放热乎呢,就没了。 心中的小人在流泪呐喊:知识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钢,这力量……啊串词了。 所以为了能最大限度的发挥这三百灵石的光和热,接下来的日子,程沄大部分时间都埋首其中,过得很充实。 “啧啧,这些个契约符怎么都是不平等条约?” 什么主死妖必死,妖死主不死。 妖死主可生,妖生妖死皆由主。 还有主弱妖不强,主强妖可强。 妖强主更强,妖强妖弱皆依主。 站在御妖师的角度,这些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有利。 可程沄有作妖的潜质。 她把自己代入进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御妖者了。 除非遇到个好主人,啊呸,她才不要主人。 总之,这便是此界如今的现状,天楚大陆御妖门派遍布,这契约也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 没有人会为妖出头,就算有,也指不定被按在地上摩擦了。 程沄沉思片刻,摸了摸手腕上的灵福草,做了个重大决定。 那就是不管以后御什么妖,她都不与之签订什么不平等的主仆契约。 她的妖是伙伴是战友。 如果她不幸战死了,她希望她的妖还能活着,并且活得好好的。 毕竟妖的寿元比御妖师可长多了。在妖的漫长的生命中,也许她只是个过客,没必要为了她一个过客葬送了性命。 当然,通识契约这些是可以签一个的。 这能让她知晓妖的想法,也免得遇到临阵脱逃,关键时候背叛她的妖,那可真是太坑人了。 “对吧,养你一场不容易,坑我就不讲武德了。” 程沄‘蹂躏’着灵福草。 通识契约还算简单,程沄很快就学会,运气掐诀,转瞬一枚月白色灵符乍现,灵符成功没入灵福草身体中,便是与灵福草契约了。 [傻不拉几,再扒拉我头发看我不抽你……] 契约光芒暗淡的瞬间,一个稚嫩的童音就在识海中浮现。 灵福草突然一顿,整株草都僵硬了。 ⊙﹏⊙ 程沄人是僵了,拳头是硬了。 万万没想到,看着柔柔弱弱的灵福草,居然是这种性格。 [呀!!今天的天气好晴朗,该去晒太阳了,啦啦啦……] 灵福草忙飘到窗口,装模作样的沐浴阳光。 见它遁了,程沄没与它计较。 《御妖守则》上有记载,通常妖生来野性,或孤傲、或霸气,或可爱,不一而足。 真正的御妖师该遵从妖之天性,顺势而为。 而不是强行武力镇压,否则当御妖师出现危险的时候,极其容易被妖钻空子反噬。 虽然灵福草的性子‘活泼’了点,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又在藏书阁里翻找了许多有关于灵福草的典籍玉简。 无论是从正史还是游记,所记载的灵福草大多乖巧可人、勤勤恳恳型,是御妖师的一大‘贤内助’,又因它有隐气显形之能,常助御妖师警示危险,是很好的‘保命神器’。 ‘保命神器’这点,程沄深有体会,可‘贤内助’…… 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身上,灵福草晃荡的叶片突然一僵。 直到程沄移开视线它才又晃荡起来。 [呜呜,好可怕,草生不幸福了。] …… 一刻钟后,程沄被‘请’出了藏书阁。 好嘛,她的一月之期到时间了。 程沄意犹未尽,藏书阁里那么多玉简书籍,她才不过看了个蚊子腿。 当然,她的灵石也是蚊子腿。 灵福草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非常愉快,溜到她的发梢上缀着,随风飘扬。 远远看去像是戴了一款带子比较多的沧浪发饰。 程沄没去管它,因为她如今是御妖师了。 在天楚,御妖师的妖即为合法的妖,只要不在城池中闹事,行走皆为合理。 如果闹事,这罪责会归属到该御妖师头上。 所以一般御妖师御妖,在选择上都会慎之又慎。 在他们看来,妖是仆,只有仆为主出力的份,哪里有主为仆擦屁股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那样的御妖师,往往解决不了麻烦,就得解决惹麻烦的。 …… 程沄花了一些灵石,买了许多的馒头和水,还有一瓶疗伤的丹药,直奔城外而去。 彼时是大白天,风沙依旧狂野,城外没了护阵的保护,热浪扑面而来。 灵福草瞬间就钻入她的衣服,缠在了她的手腕上,叽里咕噜的一顿牢骚。 程沄已经有段时间没感受了,呼吸间立即变得焦灼。 好在如今她是炼气修为了,再加上从林贾罗哪里得来的那柄青花伞,行走间已是没那么难受了。 废墟里一片安静。 难民们大多都在沙坑底下躺平。 程沄边走,边把馒头和水并一颗分装的丹药丢进途径的沙坑里。 里面很快传来声音,受惊或感激都有。 她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在原主的记忆中,也曾有人把馒头丢给她。 他们也许如程沄这般在废墟里生活过的,也许只是单纯的想帮助难民的城里人。 总之,那时候的原主是很高兴的。 程沄不清楚她之后成了正式御妖师,会不会因为御妖、修炼、门派历练等等自己的追求或脚步的前进,逐渐遗忘这段岁月以及再无从顾及这个废墟。 但如今的她,能尽自己所能去做一些事,她就会去做。 当然,那些个打过她的难民,她敬谢不敏! 她没有主动报复他们已经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体现,还想救济,想多了吧! 要是他们运气不好再出现在她面前,那她定连本带利一起收回。 啧啧,程沄摸摸手腕上的灵福草。 怎么办? 她这是入乡随俗了,刀人这种事情想起来居然毫无负担!!! 第17章 切磋 沙坑的原址,那个牌子歪斜着,上面的字迹被风侵蚀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程沄用灵力重新刻录了一遍。 来到天楚近两月了,奎老鬼没有一点消息传来。 这在原主与之相遇的三年里从来没有发生过,奎老鬼最长的一次离开,也不过是半月。 说不担心是假的。 程沄虽然没有直接和奎老鬼相处过,但印象中这个老头风趣幽默、天性乐观,是原主在废墟里唯一的光。 如果不是因为他,原主恐怕早就病死了,哪里还能有现在的她。 “程仙子!” 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了程沄的沉思。 程沄循声望去,身穿月白与天缥色相间宽袖长袍先映入眼帘。宛若天边一朵续了雨雾的云飘然而来。 少年面向阳光,渡着金边大步而至。 “闻陆!” 他怎么还在这? [哇哦,隔壁小哥哥!]灵福草钻出一角。 (uu) 小哥哥就小哥哥,你加什么隔壁? 程沄打量四周:“你的狼呢?” 闻陆背对着阳光站定,有微风吹过他的衣袖,带来一股清新的冷香。 “它不喜沙漠干燥,入了手环。” 他的视线落在程沄手腕露出一截的碧绿上。 “这便是你的妖?” [是呢是呢!小哥哥注意到我了!] 灵福草在袖子里扭捏。 “不错。它是我的妖,在此地出世,比一般的草妖耐旱,呃,主要是皮厚。” 再这样水都不用喝了!看个小哥哥就能掉口水! 灵福草:“……” 却不想,闻陆一本正经的回复:“原来如此。那有机会,我想让白疾与它比试一二。” 程沄手指在两人身上来回指了指。 “你的狼?我的草!你确定它俩能打?” 这确定不是欺负草? [就是就是!欺负草!] 闻陆并不这么觉得。 “北渊雪域十五城九派十门,成千上万御妖者。不论身份,不言品阶,皆以御妖为荣。御妖于比试台为赛、因私人恩怨为战、以师门友人为切磋。切磋点到为止,你大可不必担心。” 程沄默了。 没去过北渊,还没听过北渊传说? 北渊地处天楚大陆北域,极北皑皑白雪封天地,以南一望无际海浪深。 雪域的妖化形前多为绒毛怪,它们压根不怕冷。 而御妖师则不同,身子淡薄点的要是没件高端法衣护身,出门即冰棍。 所以不出门则以,一出门必须动一动。 而这动,便是他们口中的比试、战斗、切磋。 雪域御妖师行三步战五步,更夸张的是他们战斗的对象从熟人到仇人再到路人。 可谓是不在战斗就在战斗的路上。 久而久之,北渊雪域御妖师热血沸腾的‘战斗民族’属性声名远扬。 可你一雪域的,到了这西极荒漠还不能入乡随俗? “你的妖都躺平了,你确定要切磋?” 在这点上,闻陆不容置疑,他一脸认真:“无论何时何地,白疾与我自当全力以赴。” 好家伙,战斗名族果然名不虚传!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我们这会就比试比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也想见识见识北渊妖的厉害。 闻陆眼里立即就有了神采。 “好!” 闻陆来了仙启城没多久,城外的情况摸得比程沄熟多了。 半个时辰二人到了一片无人的荒漠。 背靠高高的沙坡,投下一大片阴影,连伞都不用撑了。 “程仙子,不如就在这吧?” 程沄点头,拎起灵福草往空中抛去。 “去吧!” 灵福草在空中高速旋转,咿咿呀呀半天,最终停滞半空,挥舞着叶片开始暴躁。 [动手不吱声,吓死个草!] 程沄眼神带刀,她们签了通识契约,除非她单方面切断通识,否则这株草哪里会不知她想法? 还吓死,这分明是碰瓷! 真真是草品不行啊! 那边的闻陆却迟迟没了动静。 “白疾!” 他对着御妖手环呼喊,里头没有半点动静。 嘎嘎嘎…… 空中有几只乌鹫飞过。 程沄顿时释然了,这年头,谁家还没个不着四六的妖? 闻陆难掩尴尬,这还是白疾第一次不听话。 他运起口诀将御妖手环掷了出去。 光华乍现,那只雪狼妖雪白健硕的身影出现在沙地中。 呃…… 白疾闭着眼,趴卧着。 憨厚的打着呼噜,突兀的出现在滚烫的沙漠中,令它十分难受的哼哼了几下。 它掀开一只眼皮瞥了一眼,入眼一株碧绿的小草。 渺小的可怜。 赶苍蝇般随意挥了挥爪子拍开,白疾扭头继续酣睡。 [啊!]灵福草气蒙了! 飞到白疾脑袋上一顿鞭打。 初时白疾还动弹下,可很快它露出舒坦的神情,灵福草抽动时带来的风,让这闷热中终于有了一丝凉意。 于是,躺平。 任由灵福草全身上下为之‘通经活络’。 程沄扶额,眼神逐渐秋刀鱼。 得! 这还打什么打?这俩货压根就不是一个水平线上。 就好比稚儿对战成年人,你在闹,它在笑。 闻陆目光扫过灵福草,神情怪异。 这不对劲! 当日那只妖远远的躲在暗处,就已令白疾浑身战栗,热血沸腾。就连他也是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威胁。 这绝非眼前这株小草妖可比的。 难道,小草妖在藏拙? 闻陆看向程沄的眼神带了一丝探究。 “切磋讲究点到为止,程仙子可是不愿?” 啊这…… “不愿我能跟你到这里?”程沄感觉人品遭到了质疑。 她也很无奈,她没想到灵福草这么菜! 眼看着场面不好收场,程沄道:“实不相瞒,我初入炼气,是个初级御妖师。你的白疾想要与灵福草为战,恐怕还需等些时日,待我彻底掌握了御妖之术……” “你是初级御妖师?” 闻陆的认知受到了冲击。他年少时初御妖就有了品阶,他不清楚一个初级御妖师会连御妖之术都未掌握。 程沄看他一脸不可置信,连忙将御妖令取出,指着上面新鲜的日期。 “千真万确。” 闻陆认真看了一眼令牌,确认了令牌并非作伪。 他无法解释那晚不同寻常的感受,却也不再纠结于此。 “是我思虑不周了。程仙子不必着急,这段时日好好研习御妖之术,来日我们再切磋也不迟。” “好说好说!” “阿福,你回来!”程沄召唤。 正在抽雪狼妖的灵福草闻言一个劈叉从雪狼妖背上滚落。 [土不拉几!] 隔壁村头的狗子都不这么叫了。 灵福草强烈不满。 呵,你知道什么土不土? 有名字就不错了。 要什么狂拽酷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