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爱妃太能卷了》 第一章 入宫 【你已绑定宫斗系统。】 【你的任务是通过选秀进宫,获得圣宠,成为这座皇宫里笑到最后的赢家!】 车祸发生后,姜娴陷入了长久的沉眠,甫恢复意识,还没攒够力气掀起眼皮,大脑里便响起了机械合成音。 宫……宫斗? 宫斗是什么? 衡水中学出身,接着毕业后又到互联网大厂里996的姜娴对电视剧一无所知,同龄人一听就能反应过来的东西,她却疑惑不已。 系统沉默片刻,换了种她最熟悉的说法: 【后宫有十七个职级岗位,你是刚通过面试的p1低端岗位,请在后宫发挥你的主观能动性,争取升职加薪,早日成为后宫合伙人!】 姜娴意识一下子就敞亮了。 哦,原来是换了个时代打工啊! ※ 姜娴穿越到这不知名朝代,已经三个月。 她死前是某互联网大厂职级p8的高层,年薪百万,前途无量。 听着不凡,实际全靠卷。 姜娴在高考大省出生,是所谓的小镇做题家,拼着一股不认输的轫性考上最好的大学,接着投身大厂,放弃所有假日,加最狠的班,熬走无数同龄人,成功落户魔都。 姜娴所在的大厂,半年心梗猝死走了两个。 她身体没毛病,心理却出问题了。 她对“累”的感知凭空消失了,疲倦感本是身体发出的警告,在人把自己累死之前悬崖勒马,而她不仅失去了这条缰绳,还多了个毛病—— 只要她休假或者闲下来,便会焦躁心慌头晕,仿佛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她向正在创业的朋友求助: “我一天不加班浑身难受,放一天假就呼吸不畅,怎么办?” 万恶的资本家答复道:“你这病传染不?来我公司待一下,抓紧把这病传染开去!” 当天下班,姜娴就被一辆货车撞到了这个没被任何史书记载的陌生朝代,成为梅泽县丞之女姜娴。 原主亲娘早死,父亲娶了续弦张氏,张氏心善,怜她孤女无依,对原主很好,父亲姜恪也是个清贵文人的性子,生活平淡惬意,没想过让女儿进宫谋前程。 可惜天不遂人意,发生了点意外。 最终,姜娴还是选择以官家少女的身份去上京选秀。 一路居然很顺当! 一个穷县丞的女儿,在京城微薄得不值一提,和她同排一列的秀女,即使拼命压抑,也肉眼可看出的在颤抖。她旁边的秀女双腿一软,竟是跪了下来,其他秀女不敢去扶,可目光也止不住的往那人身上瞟。 而姜娴在殿选时,却因为全程目不斜视,得了太后一句端庄沉稳的考评,最终被留了牌子,封为答应。 在打工人姜娴看来,殿选真没什么大不了! 姜娴大学毕业那年,hr就流行在面试招聘时用高压测试应届生。 所有考官摆臭脸,对面试者每句话都挑毛病,还有更戏精一点的公司,在面试期间故意让员工闯入,搞出意外,观察面试者的反应。 例如,被辞的老员工进来闹事,拉着她让她评评理; 例如,冷不防地问她:“请你说一说人为什么有两只眼睛?”; 例如,她介绍自己的时候,三个面试官故意低头玩手机,不给她一个眼神; 例如,打断她的发言,贬低她的价值。 在殿选时,皇帝、太后和皇后,起码是和颜悦色的。 老板要什么样的员工,姜娴便是什么样的人。 只要钱到位,甚至可以不当人。 ※ “姜答应,您这是在干什么呢?” 通过殿选后,姜娴被分配到倚竹轩的西偏殿,而东偏殿则住着同期入宫的陈答应。今日半夜三点,陈答应迷迷瞪瞪地起床要到恭房出恭,迎面却碰到了正穿着窄袖曳撒的姜答应领着自家大宫女和小太监在绕着倚竹轩跑步。 陈答应一激灵:“该不会是走水了吧!” “我在晨跑,锻炼体力,陈答应要一起吗?” 听罢,陈答应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教养嬷嬷辰时就要来教我们规矩,你别等会起不来。” 提醒完姜娴后,她便回屋子里睡觉去。 而卯时刚到,天还未亮。 倚竹轩东偏殿的陈答应便被大宫女荷香低声唤醒:“小主快起身梳洗,姜答应已经在正殿前厅等着教养嬷嬷了,万一嬷嬷来早,只见她而不见小主,怕是会对小主落下贪觉又爱偷懒的坏印象……” 宫里就数嬷嬷和太监最小气。 陈答应一激灵,赶忙爬起来,待她梳洗完毕穿戴整齐,距离辰时还有一会儿。 果然如荷香所说,教养嬷嬷提前半个时辰就到了。 陈答应抵达前厅的时候,姜娴已经和嬷嬷相谈甚欢的聊上了:“有的秀女怕学规矩吃苦,小主倒是个积极的。” 姜娴:“我初来宫中报到,能得嬷嬷指点规矩已是大幸,又怎会觉是吃苦。” 倒不是她巧言令色。 学规矩是什么? 这这正式入职前的培训! 何况,后宫没有跳槽一说,犯错动辄就是罚跪或者打板子……答应在宫里的地位很低,也就比宫女略好一些。这是她听宫斗系统说的,重点就抓了在“贵人、常在、答应无定数”……编制贵重就贵重在一个萝卜一个坑,贵人还好点,答应跟常在便是劳务派遣的编外人员,乍看是入职了,实际算不得编制。 培训期过了,想再学规矩,传出去就不好听。 听到姜答应懂事,教养嬷嬷脸上露了点笑。 陈答应在旁,暗恼姜氏惯会讨好人的,又想到她半夜起床,现在又到得早,等会学规矩肯定要体力不支,便打定主意等看她笑话。 宫里头规矩大,学规矩时,哪怕是听宫规,也得站着听,防止有人走神不专注。 听完宫规,得学走路请安。 完事用膳也是规矩,特别是侍奉皇上用膳——其实教养嬷嬷并不觉得眼前这俩小答应有侍奉皇上用膳的运气,毕竟陛下翻牌子,是把妃嫔直接打包到龙床上去,睡完又连夜打包送回原来的宫殿去,当个物品一样使用了。 话虽如此,该学还是得学。 万一哪天皇上兴致来了,答应殿前失仪,是要连累教养嬷嬷的。 课程一连串地安排下来,自是比在家里受累许多。 等着看姜娴笑话的陈答应,自个在下午就屡屡眼冒白光。 再一看,好家伙,人家精神得很。 教养嬷嬷没想累坏两人,待用过膳后,也允许她俩休息。 陈答应如蒙大赦地坐下来,荷香给她扇风。 她抬眼去看,姜娴用完膳后散步消食片刻,竟又走到嬷嬷身旁:“刚才这请安的仪态我觉得我没学到位,可否劳烦嬷嬷再教教我?还有宫规我都记住了,可有些额外的东西想请教嬷嬷……” “姜答应有心,奴婢就多唠叨一会了,” 教养嬷嬷欣然应允:“小主想知道的尽管问,只要是合规矩的,奴婢当然会尽责教好小主。” 见状,荷香暗中推了推自家小主,不愿她落于人后。 但陈答应是真起不来了。 一个嬷嬷而已,又不是什么贵人,等学完规矩就再也见不着的老婆子,用得着这么上赶着讨好?规矩什么的,学个囫囵就够了,不如多花功夫想想以后怎么得皇上的宠爱。 陈答应心中不虞。 这么上赶着,有她体力用完的时候! 姜娴:“嬷嬷,万一被罚跪,该怎么跪得标准?” 姜娴:“嬷嬷,侍疾又是个什么章程?” 姜娴:“嬷嬷,要不你来给我抽考一下宫规吧,我疑心自己没记牢。” …… 终于,陈答应等到第二个人体力不支了。 可这个人不是姜娴。 宫中给教养嬷嬷的差事不多,除了大选小选外,平常是个清闲职位,曾嬷嬷来之前烦恼的是新来的答应太娇气要如何拿捏训诫力度,没成想遇到个身子比她还硬朗的主儿! 一直到天色黑透,曾嬷嬷才被姜娴依依不舍地送走。 按陈答应的观察,更像是逃走。 第二章 宫斗系统点数 回到屋里头歇息时,姜娴计算起今日的进账。 【学习受罚时的仪态,宫斗点数1】 【预习为皇上侍疾,宫斗点数1】 【熟读宫规,宫斗点数10】 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 在最初绑定系统时,姜娴拿出了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殿选失败,抹杀、侍寝失败,抹杀、一年内没有晋位,抹杀。谁料系统对“抹杀”两字完全没反应,她再大致了解系统对宿主的要求,不禁大受震撼。 系统目标订得很高,要成为笑到最后的赢家。 侍寝期限?没有。 晋位要求?没有。 子嗣期望?没有。 系统:【当今圣上能活到90岁,要成为笑到最后的赢家,不能急在一时,所以侍寝的死线是皇帝78岁,因为那一年皇帝将会因为年岁过大,不宜行房。】 好硬朗的皇帝! 都说不能行房是中年男人的福报,皇上却硬朗到了老年期,可见实为人中龙凤,不可小觑。 作为资深打工人,姜娴第一时间问遍甲方需求。 当彻底了解过系统的要求和标准后,姜娴不禁热泪盈眶——何等良心的老板!对业绩没有要求,更不催进度! 而和低要求相应的,是它的低回报。 系统以鼓励宿主宫斗为主,并不强迫,只要宿主作出了和“宫斗”沾边的行为,都会获得点数奖励,而点数可在商城中兑换各种金手指,以助宿主上位。 她打开系统商城,里面分为三个品类。 【光环】 【课程】 【一次性消耗品】 光环类因为是永久性的金手指,价格都很贵,一眼扫过去都是四位数的价格,最便宜的是300点数的小可怜光环,装上后会让别人对你心生怜惜,但仅限于对宿主有好感,或者没有恶感的人起效。 课程类倒是很杂。 有常见的医学、药学、舞蹈、声乐。 姜娴往下扒拉,看到《房中术108式》,猝不及防地被车轱辘碾了一脸。 标注:【如宿主有额外想学的内容,只要给出合理论据,核实过是有助于宫斗的,系统就能为宿主申请来。】 因为课程类要姜娴自己付出努力去学习,兑换价格也相应便宜一点。 而一次性消耗品里,姜娴最想要的便是40积分一次的窥视帝踪。 【名称】:窥视帝踪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宿主可选择得知皇帝的实时位置,或者什么时候会出现在某地。 【备注】:纵有八百般武艺,见不到面也是白搭 后者可以说是为精心制造偶遇而设的。 想升职就得在大老板面前刷脸熟。 有了这个,就不怕没刷存在感的机会了。 因此,姜娴发现积极学习规矩也会给宫斗点数后,便开始了她的刷分计划。 ※ 因为当秀女时已浅学过宫规,皇后向各个刚入宫的新人派来教养嬷嬷,更多是巩固,教过三天后,便可和其他宫妃一样,每日去建章宫晨昏定省,等候皇上翻牌子了。 今年,太后嫌皇帝子嗣稀少,又少进后宫,特意主张着多纳新人。 甚至不拘着家世,多纳些颜色好的。 最终进宫的新人,足有十七个,位份最高的是郭贵人,比好些进宫许久的老人位份还高些。 毕竟她有个做二品官的爹。 对此,姜娴隔壁的陈答应非常羡慕,可见亲爹不努力,女儿徒伤悲。 姜娴从来不羡慕关系户。 她想起刚穿越来时遇上的那点破事,心疼她的父亲和想替她出头的后娘,只想在这深宫中再拼命一点,让她那被嘲为穷县丞的爹也当一把躺赢的关系户。 眼下来看,跟曾嬷嬷学规矩是最安全的刷分方法。 于是这三日里,姜娴逮住曾嬷嬷这只羊就往死里薅,薅得陈答应瞠目结舌。 原想姜答应谄媚,连对一个嬷嬷也卖乖讨好…… 也许,是她想岔了。 兴许姜答应不是想讨好人,而是想得罪人? 有姜娴缠着教养嬷嬷,陈答应乐得清闲。 有时甚至巴不得拿把瓜子,在旁边嗑着看。 这三天,曾嬷嬷的表情从欣然,到疲惫,到懵圈,又到怀疑,最后到麻木。 这份麻木,维持到了她去建章宫,向皇后回禀。 给每个新人派教养嬷嬷的事是由皇后操办的,差事办完后,也得去跟皇后回禀。 回禀的内容,自是新人的性情。 宫里嬷嬷都有一双惯会看人的火眼金睛,刚进宫的新人心思浅,更瞒不过她们。 如果皇后是个掌控欲强的,嬷嬷便多说些。 可是今日皇后把她们唤来,只吩咐了四个字:“长话短说。” 忙完大选后,又是小选,皇后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而教新人规矩是个轻巧活,所以当看到曾嬷嬷比自己还疲惫百倍,看上去比三日前老态了十岁后,皇后不禁露了点惊容来:“可是陈答应和姜答应格外不听话?” “回皇后娘娘的话,” 曾嬷嬷一顿,被姜娴缠得紧,另一位答应在她脑海里面目模糊了起来:“两位小主都是好的,只是姜答应格外精神些。” 提到姜娴时,曾嬷嬷脸上居然略有敬畏。 她将这三日的遭遇快速道来。 听罢,皇后不禁道:“本宫听嬷嬷说完,都觉得甚是累人。” 于是曾嬷嬷离开建章宫时,额外得了一小把银瓜子,权当是加班费。 负责赏赐外人的大宫女秋杏笑问:“娘娘可是对那格外精神的姜答应感兴趣?” 却见皇后摇了摇头,目光扫到桌子上的一叠宫务:“本宫只是思量……” 她巴不得原地退休,家里却仍派人来催促她给皇上吹枕头风。 家中这般指望她,怕是她万一哪天薨了去,父亲祭她时还得催促她赶紧给皇上托梦,好提携家中男儿。 “如果姜答应的精气神能分点儿给本宫就好了。” ※ 学规矩的三日结束时,姜娴依依不舍地拉着曾嬷嬷。 曾嬷嬷隐晦地挣了两次都没挣脱,又被留着“考校”了姜娴四个问题,她收到4点宫斗积分,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拽着嬷嬷的手:“曾嬷嬷,以后常来倚竹轩啊!” 曾嬷嬷没敢回头,只假装没听到。 姜娴:“等哪天我有资格请嬷嬷,一定跟内务府请曾嬷嬷回来!” 曾嬷嬷走得更快了,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姜娴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这个嬷嬷。 别的不说,就这三天的功夫,她拿她刷了2046点积分,每天起码问600个问题,又岂能不爱? 终于在拥有侍寝资格前,刷出了能在商城消费一把的资本! 第三章 技能:粉丝滤镜 姜娴不是守财奴。 她既爱赚钱,也懂花钱,知道钱该花在刀刃上。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而在后宫上位,器便是自身,她对自己的投资,向来是很舍得的。 她购入十个40点数一次的窥视帝踪,按需使用。 光环类的金手指可以长久使用,小可怜光环设置得特别便宜,明显是给新手送的福利——往大了说是让皇帝怜惜,往小了说,万一宿主不慎受罚,不能让责罚自己的高位妃嫔心软,也能让行刑的太监手下留情,别打太狠。 初初入宫,家世不显位份低卑,做一个小可怜是系统对宿主的定位。 她却直接往下划拉,对其视而不见。 系统好心提醒:【宿主,小可怜光环性价比很高。】 【我知道,】姜娴说:【但我不想当小可怜。】 说着,她便购下价值1000点数的粉丝滤镜。 【名称】:粉丝滤镜 【类型】:光环类 【功用】:使用后,对宿主没有恶感的人将会对宿主戴上“高斯模糊50美白65柔肌美肤”的美化滤镜。 【备注】:我宝盛世美颜!你们不懂!什么高p,我说这是生图就是生图! 平心而论,姜娴如今的皮囊已经是万里挑一的漂亮。 但后宫中美女如云,见面和侍寝都是一次定生死,她必须保证初次见面就被皇上留下深刻印象,这是一重保障。 在课程类里,姜娴买了赵飞燕的踽步舞。 赵飞燕能得汉成帝的宠爱,除了美貌和体态轻盈,便是她出色的自创舞蹈。而又因为她很瘦很瘦,身轻如燕……姜娴自觉没瘦到那地步,光环类金手指中,倒是有【轻身光环】,但是很贵,她买不起。 于是,姜娴另辟蹊径,向系统提出要学习轻功。 系统不解:【宫斗需要轻功吗?宿主难道是想走钻漏洞……】 【不是,我练成轻功之后,准备夜袭皇上寝宫,强行侍寝。】 姜娴张口就来。 系统大受震撼,但是被她说服了。 准备周全后,便到了初次到建章宫请安的日子。 “姜答应,你也起得太早了点。” 随着匆忙梳洗过的陈答应来到前厅,强笑着向自己打招呼,姜娴回过神来,笑笑说:“是么? 嫔位以上的后妃出行有步辇,小答应没这待遇,只能徒步走去,倚竹轩又偏远冷清,过去建章宫请安都得经过御花园,只走了一会,昨儿才学过规矩的陈答应就觉得又累又困。 她看一眼旁边的姜娴。 姜娴似有所觉,望了回来,双眼神采飞扬:“陈答应,今儿天色真不错,要不是惦记规矩,我都想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妃嫔在自家宫殿里弹琴练舞都是被允许的。 只是宫规也没想到,会有妃子喜欢晨跑。 “……您高兴就好。” 陈答应的心更累了。 系统:【宫斗积分1】 姜娴诧色微现。 系统:【你的发言让另一位妃嫔自觉不如,经判断为轻度宫斗行为。】 因为姜娴起得太早的关系,两人居然是第一批抵达建章宫的。 “还没到请安的时辰呢,两位小主来得真早,先到里面去坐着吧。” 建章宫的大宫女将二人迎了进去,奉上茶和糕点。 答应位份太低,请安时连软垫也没有,只能搁后头站着。因为还没到点,皇后便授意宫女,允许来请安的低位妃嫔先坐着,喝口热茶。 光冲这举动,姜娴便觉得这上司能处,知道体恤下属。 不一会儿,请安的时辰将至,姜娴和陈答应便在后头站着。 位份低些的妃嫔早来,近三十位妃嫔将建章宫正殿填满,能在其中有一席座位,的确荣耀。 不久后,除了贵妃娘娘,已是全员到齐。 “算着时辰,贵妃也该到了。” 坐在皇后下首的章贤妃淡声说:“今日可别又是身体不适。” 姜娴懂了,开早会有高层迟到。 屋内的众妃说了一会儿话,没人的视线扫过姜娴的位置,新入宫的答应在这帮贵主眼中还不算人,顶多算新添置的临时家具。 “臣妾早听说贵妃……” 就在同为新人入宫的郭贵人凑趣时,话音未落,外头小太监传报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容贵妃到,马婉仪到。” 贵妃来到,原先坐着的众人也得起来迎接。 传报声先到,接着香风袭来。 为首的女子穿着明艳,略落后一步的马婉仪则作碧色打扮,也是非常华丽。 先敬罗衣后敬人。 搁现代,这两位肯定是高奢名牌加身的主儿。 “臣妾见过皇后。” 容贵妃微微一拜,并无多少敬意。 皇后也不介意,摆手让她坐下。 众人再次落座,容贵妃笑着解释:“皇上昨儿宿在我的昭阳宫里,早上又耽搁了些时间,皇后娘娘不会怪罪臣妾吧。” “自是不会,”皇后面容淡定:“刚才新入宫的妹妹们都行过礼了,就差参见贵妃。” 众新人起身,向容贵妃盈盈下拜。 因为拜皇后时,皇后很快就叫起,其他妃嫔自然不敢越过皇后去对着新人拿乔作态,都是很快就叫起来了,唯独容贵妃结结实实地受足这礼后,且不叫起,而是仔细地打量起了新人的长相。 最终,她的视线落在姜娴脸上。 能过选入宫,姜娴自然是美的。 她用过系统出品的养颜膏,皮肤娇嫩得如剥壳鸡蛋一般,是脂粉涂抹不出的天然好颜色。 好皮肤,贵妃忍了,毕竟初入宫的新妇实在年轻,比不得。 可这双天生的丹凤眼! 姜娴的丹凤眼生得极好,高挺的眉弓又连着笔挺鼻梁,将五官撑得美艳大气,偏生她本人又不是烟视媚行的性子,妩媚而不自知,更添一分清冷高贵。 要知道贵妃是宫中出了的明艳美人。 太后就屡次对此颇有微言。 嫌她美得不正经。 因为太后不喜,宫中再没进过美艳款的宫妃,贵妃因此也是独一份的明丽,她对自己的丹凤眼更尤其自傲。 现在,撞款撞了个正着。 贵妃登时心情大坏。 “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的话,臣妾答应姜娴。” 没有贵妃发话,答应不能擅自抬头直视她。 但从声音语调中,姜娴能感觉到贵妃娘娘心情不虞 “抬起头来,直视本宫。” 姜娴抬头,和容贵妃对上视线的刹那,便明白了原由—— 第一天上班开早会,就和最小气的管理层撞衫了! 第四章 下马威 容贵妃仗着家世和圣宠在后宫横行跋扈,这会既有心让姜娴丢脸,又不叫众人起身。 刚入宫的新人还没练就出长时间保持请安姿势的绝活,纷纷有点发抖了,惧于贵妃娘娘的威名,极力绷着身体不动摇。她们自以为掩藏得很好,殊不知在坐于上首的众妃眼中,却是一览无遗。 贵妃心中冷笑。 这起子人不敢怪她,只敢迁怒这个姜答应,怪她招了自己的眼,连累她们也不能起身。 可是这个被点名的姜答应却是所有新人里行礼半蹲得最稳当的,即使在贵妃之尊的注视下,也没有动摇半分。 却不知姜答应在脑海中向系统炫耀:【我半夜练的深蹲这不就派上用场了?稳固的下盘和扎实的核心力量,都有助于宫斗!快帮我去申请更多健身课程。】 宫斗系统:【……】 眼看着其他新人快要站不稳了,容贵妃才淡笑一声: “望之生俗,都起来罢。” 众新人这才敢站起身。 因为她只点名让姜娴抬头,这句“望之生俗”的评价,显然是针对姜娴的,待众人起身后,贵妃又跟皇后搭话:“这些年来,算上大选和后宫承宠的答应和官女子,加起来有十人。” 皇后没搭腔。 贵妃便自顾自的说下去:“十人里,只有一人晋了常在,就在章贤妃宫里住着。” 被点名的章贤妃掀了下眼皮。 “其余九人,不是犯事被降位处置,便是身体抱恙,不能再伺候皇上了。” 容贵妃有一把动听的好嗓子,曼声道来的后宫残酷竞争,却教新人听得后背发凉。 在后宫里,不得宠又家世不显的答应和官女子,跟奴婢也没什么分别,不知不觉间就消失在吃人的洪流里。她笑了一下,又点了姜娴的名:“本宫看姜答应,也不是十里挑一的美玉。” 后宫女子讲究九德贞顺,容贵妃如上发言,已经是非常好懂的刻薄大白话。 脸皮薄的古代女子听了要难堪脸红。 可是这对一个职场打工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上司说啥,那就是啥。 自觉猛烈输出新人的容贵妃一看,姜答应煞有介事地点头:“娘娘高见,娘娘对答应和官女子这般关心,真是令臣妾感动又惶恐。” 总监对前台耍威风来了,那就接着。 容贵妃顿住,移开视线:“多嘴多舌,后宫中添了许多人,真是越发吵闹了。” 敲打完与自己风格相似的姜答应后,她玩着手上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嫌弃道。 “今年广纳新人是太后娘娘的主意呢,娘娘若是嫌人多,下回向太后请安时,记得提出来,”谁知慧嫔忽尔接话:“若是娘娘着急,臣妾等会就去跟太后提上一提。” 容贵妃瞥她一眼,面色更冷。 放眼后宫,敢跟贵妃呛声的人真不多。 皇后跟章贤妃算俩。 可她俩都是好性儿,只要容贵妃不蹬鼻子上脸,一般懒得去跟她置气。 而慧嫔虽然仅为嫔位,她来头却不小,从曾祖到叔父辈出身显赫,祖母是亲王嫡女,父亲是吏部尚书,在朝中很是得脸不说,她的亲姑姑还是太后,太后深居宫中礼佛,不轻易见人,却会偶尔召慧嫔过去小聚,以示恩宠体面。 她将太后搬出来说事,众人原以为贵妃即使不认怂,也得忍了去。 容贵妃轻笑一声:“慧嫔不愧是太后娘娘的侄女,见太后的机会总比我们多些。” 慧嫔面有得色。 贵妃话锋一转,曼声问:“可是慧嫔见皇上的次数就少了些,难道是不想吗?” 好问题! 为什么不见皇上,是不喜欢吗? 还不是因为见不着。 被点出无宠在身,慧嫔脸上青白交加,正要呛回去,皇后却开口:“本宫乏了,诸位妹妹跪安罢。” 众人便散了去。 走远后,陈答应才敢小声跟姜娴说:“你怎么招了贵妃娘娘的眼,容贵妃的祖父是异姓王,父亲是云麾大将军,在后宫又得宠,进宫前京城贵女就没有没受过她气的,”她顿住,道:“不过我们位份低微,估计贵妃转脸就把你忘了,以后自个小心点儿吧。” 原来是个螃蟹娘娘,从小横到大。 姜娴不置可否。 回到倚竹轩后,她便开始勤练轻功和踽步舞。 陈答应说得不错,到晚上请安的时候,容贵妃就没再点她名了。 当然,另一重原因,是因为晚上的请安容贵妃压根就没去——被皇上唤去伴驾了,可见其恩宠之盛。 郭贵人一晚上脸都是绷着的。 陈答应跟姜娴说:“郭贵人肯定觉得自己会是新人里第一个被翻牌子的,没想到结束学规矩的第一天,皇上就被贵妃霸了去!” 姜娴:“你真是走在后宫的八卦第一线啊。” “什么?” “没什么,我是夸你消息灵通。” 陈答应撇撇嘴:“灵通什么,我爹是个芝麻绿豆官,也就比你爹好点儿,官小,但管的地方不穷,原想进宫来凭美貌会有大造化……今日请安后却发现是我想岔了,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别说得宠了,怕是连被翻牌子的机会也没有,三十多个人,皇上又不是天天来后宫,能想起咱俩才怪,今晚还是早早歇下吧。” 有期待被翻牌子的宫妃,会掌灯到很晚。 陈答应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位份和月银,觉得显然不该操这个心,宁愿早早睡去。 答应和官女子能领到的灯油少得可怜,醒着也是一片黑。 姜娴的日子更不好过。 后宫下人的消息灵通,内务府掌事公公是容贵妃的人,都不用贵妃开口示意,就知道娘娘不喜姜答应,毫不顾忌地克扣起她来,每日送去的饭菜全是些蔫叶子,按着份例来的肉也是冷掉了半凝固的肥肉。 宫女眠夏心疼:“太过分了,御膳房那些人居然这般欺辱小主!” “位份低又未承宠,在宫里头的日子是会难过些。”枕秋性子沉稳,温声劝慰。 姜娴夹起一片蔫叶子送入口中。 她想起自己以前,因为着急赚钱,被骗进过血汗工厂,也误入过传销窝点,吃的伙食就跟如今差不多。 答应,竟也不过是黑厂流水线里的一颗螺丝钉。 “都别急,” 姜娴吃得淡定,竟将宫女也觉得难以入口的冷饭菜全吃完了: “你们小主最会升职了,且等着。” 第五章 这不是我们月例五两该操心的 在初次请安时为难过姜答应后,容贵妃就把这号人物忘了。 低位妃嫔和太监宫女之于贵妃,就好像游戏里的npc,看到了,想起来,就戏弄欺凌一番。 至于姜答应会不会因为她的一时刁难而过得日子艰难,贵妃娘娘压根不在意,更不会因此愧疚。 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皇上不翻牌子了! 自打那天云麾大将军进宫,皇上将贵妃叫去伴驾外,就有十天再没翻过牌子,旧人牵肠挂肚,新人也急得上火。陈答应的日子每天闲出鸟来,每天就串门看隔壁整新活儿。 她好奇:“姜答应你这舞蹈叫什么?我从来没见过,舞得虎虎生风的。” 姜娴:“这舞蹈叫无器械高强全身燃脂训练,由一位叫帕梅拉的舞者所创。” “好绕囗的名字,也不好看。” 陈答应嫌弃。 “可是跳这个很爆汗。” 陈答应不懂,她大受震撼。 后宫女子以香肌无汗为美,实在不懂为何姜娴会喜欢弄出一身汗。 同样爆汗的舞蹈还有许多,其中一套由“郑多燕”所创的舞蹈动作,好不好看另说,跳起来是真的累,光看就让陈答应心生畏惧。 她又见姜答应手持重物长时间下蹲,下蹲时双手往前,姿势怪异。 姜娴解释:“我这是为了日后受罚作准备。” 倚竹轩冷清偏辟,姜答应的怪行无人管束。 天气渐冷,皇宫下起雪来,除请安外,宫妃不轻易出门,都在自家宫殿里猫冬,陈答应却发现姜娴频频出门。 问她去哪,姜娴也不藏私:“我去梅园练舞。” 梅园就在倚竹轩旁边。 梅园是因先帝喜梅而设的,当今圣上却更爱牡丹,于是也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区域,想偶遇皇帝都不会偶遇到这块儿来。 何况,外面还下着雪。 娇养着的后宫女子体弱,容易生病,妃嫔比宫女太监好些,哪怕是品级再低的答应若是生病了也能请太医,只是请不来医术特别高明的,重要的是请太医被诊断为生病后,便得撤掉牌子,不得侍寝。 陈答应一脸匪夷所思:“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咱俩要是生病了,都不一定能请来太医治病,还不如待在宫里等翻牌子,你这安的心思我都懂,但这就不是我们月例五两该操心的!” 这朝代的五两约等于两千五元。 为了两千五的月薪在大雪天里跳舞,陈答应认为不值当。 闻言,姜娴笑了。 她在北上广月薪三千的时候,也有许多人说她不如回老家打工,乐得轻松。 拼命加班卷的,是一个年薪百万的未来。 她拍了拍陈答应:“放心吧,我身体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眼看劝不动,陈答应气鼓鼓地别过脸去。 姜娴从梅园回来,却收到了隔壁大宫女送来的姜汤——没加糖,因为份例里的白糖被内务府的人扣下了,只剩下了姜的辣味,驱寒效果倒是十足。 姜娴每日雷打不动的去梅园逛,却不是每日都跳舞,只是去跟梅园的太监宫女刷个脸熟,让他们知道,去逛梅园是她发自内心的举动,不是特意偶遇谁。 而她用40积分购下的【窥视帝踪】,正显示着皇帝会在七日后出现在梅园里。 第六章 宫斗企业级理解 为着充盈后宫,这次足有十七位新人入宫。 初次请安后,众人便翘首以盼,盯着谁先侍寝。 谁知皇帝却没尝鲜,而是先去了皇后,再到容贵妃,把新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反反复复回忆殿选时自己的表现,患得患失。其中,最紧张的就是郭贵人了。 在这届新人里,她是初封位份最高的。 如果她不能拔得头筹,怕会被其他人笑话。 容贵妃侍寝第二天,便有意无意地提起:“这心里的火要是下不去,喝再多的菊花桑叶茶也是徒劳。” 始终进宫时长短,郭贵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她在钟粹宫里喝的菊花桑叶茶,昭阳宫的贵妃是如何得知的? 再深想,自己连喝什么茶,贵妃都了如指掌,若想在茶里加点东西,岂不是轻而易举?郭贵人紧抿唇不发一言,却打定主意回去要好好敲打宫人,严查是谁走漏消息。 姜娴不作声,将上首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已将她们的想法猜个七七八八。 系统:【宿主不是说不懂宫斗?】 姜娴:【我不懂宫斗,但我懂办公室政治,职场上的眉眼官司也不少。】 待请安完毕后,陈答应忽然向她搭话:“打小啊,爹娘就说我心细,观察入微,今儿请安就让我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嗯?” 看陈答应神秘兮兮的,姜娴也很给面子地作倾听状。 “贵妃娘娘想是特别喜欢菊花桑叶茶,要是有机会招待她,我就另外给她准备这茶,说不定会被她赏识。” “……” 姜娴:“观察得很好,下次不许观察了。” 这企业级理解,让姜娴想起以前带过的实习生,也是这么个领导夹菜她转桌的情商。 陈答应气乎乎的,回到倚竹轩后,看她稍作梳洗又要往外走,便问:“今日你可是又要去梅园?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那样人迹罕至的地儿……得亏咱俩无宠,不然谁想收拾你,把你往梅园的池子里一推,臭了都没人发现。” “我格外喜欢冬天里的梅花,” 姜娴一顿:“何况,梅和雪是个好意象。” “好吧,那你多带两个奴才去,记得外头裹件斗篷。”说罢,陈答应也回到自己屋里去。 外出时,姜娴便带着性格更沉稳些的枕秋。 说是沉稳,其实也很年轻。 在现代都是还在念书的年纪,姜娴冷不丁地问起她:“陈答应这人,你怎么看?” “回小主的话,”枕秋略作思索,才道:“陈小主性情活泼,闹腾了些,可瞧着不是心思深沉的人,深宫寂寞,小主之间交友作伴也是常有的事。” 奴才不能议论主子,夸奖的话也得仔细斟酌过措辞。 却见姜娴轻笑一下:“高端的敌人往往以朋友的形式出现。” 枕秋低下头。 今日去梅园,姜娴没练舞,就在凉亭里抚了一会琴。 是向系统购入的古琴教程,毕竟她在穿越之前,原主是个怠懒的咸鱼性格,女红也学得稀疏。而上辈子,她也是上了大学才知道从小学琴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她家却连辅导班的费用都交不出来。 如今能用宫斗点数换取课程,她便像海绵汲水般吸收知识,一刻也不愿停歇。 这时,距离帝踪出现在梅园,还有一天。 倚竹轩的两个小答应在宫里没有人脉势力,且都没花银子去打点消息,宛若聋哑人。到了翌日请安的时候,姜娴和陈答应看到春色满面的郭贵人姗姗来迟,才知道她如愿如偿地在入宫新人里拔得头筹,成为第一个侍寝的领头羊。 “宫妃初次侍寝后须向皇后行大礼,莫不是郭贵人不愿向皇后行礼,才来得这般晚,” 一向爱迟到的容贵妃今日难得来早了些,发现居然有人比她还能摆谱,一张俏脸便拉了下来,笑说:“皇后向来宽仁,若是郭贵人不愿,想必娘娘也不介意。”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愿执守礼仪,向娘娘行大礼,今日路上耽搁了些时辰,来时已十分心惊,庆幸没误了请安时辰,还望娘娘怜惜。” 原本面有得色的郭贵人立时大惊下跪。 侍寝后向皇后行礼请安,那是恩典和脸面。 如果皇后真不许她行这礼,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叫合宫上下嘲笑不说,传到前朝去,她那二品官的爹也要大失脸面。贵妃一句诛心的话,就将郭贵人从一只开屏孔雀淋成了落汤鹌鹑。 其他宫妃噤声不敢多言,却都在看郭贵人的笑话。 姜娴的目光却移向了皇后。 如果把这朝代比喻为集团,皇帝是董事长,皇后便是子公司“后宫”ceo,又称首席执行官或是行政总裁,而她们都是皇后的下属。 高管容贵妃,也还是下属。 其他宫妃都在看贵妃娘娘,等她继续出招,姜娴却知道她的话已经说完了,郭贵人会被如何发落,全看ceo裁决。 姜娴此刻观察皇后,也是想知道自己未来大领导是什么性格。 皇后…… 楚皇后有张温柔端庄的脸,两侧耳垂格外的大而圆润,悬着欲滴的翡翠耳坠,在古人的角度来看,是极有福气的面相特征。 只是姜娴细看片刻,发现她好像……走神了? 对出身世家大族的皇后来说,礼仪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心思不在请安上,唇畔也挂着滴水不漏的端庄微笑。 即使是阅人无数的姜娴,也不敢下定论说皇后就是走神了。 兴许是在摆谱。 而从王府时期出来的老人这刻都心里有数。 章贤妃:哦,她又走神了 容贵妃:昨夜本宫把内务府账目交与她看,就知道她掌灯到深夜,今晨请安肯定会走神,拿她作筏子发难,即可震慑六宫 想到这里,她勾起唇角。 而郭贵人和一众不明真相的宫妃瑟瑟发抖。 也就约五秒的空档,皇后便回过神来,摆摆手让郭贵人把礼行完,待她惴惴不安地行完大礼后,皇后道:“以后安份侍候好皇上。本宫乏了,你们早些回去罢。” 第七章 高斯模糊+50美白+65柔肌美肤 就这么完事了? 原以为能看一出好戏的宫妃恋恋不舍地告退。 待走出建章宫后,她们便交头接耳起来:“皇后娘娘真真是个大度性子,就这么轻轻放下了。” “其实不过来晚了些……” 有常在小声嘀咕。 这句话却被从后面走出的马婉仪听到,她柳眉倒竖,秀美的脸上现出薄怒:“头回侍寝就敢怠慢对皇后娘娘的请安,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若是让这等没规矩的再侍寝上二三回,请安都能够不用来了?” 马婉仪出身武将之家,家里却请过女先生,肚子里略有墨水,便总爱在言谈间卖弄。 “嫔妾知错。” 刚才说小话的妃嫔慌张屈膝行礼。 步辇上的容贵妃并不叫起,也不说话。 见状,马婉仪便接着说:“皇后仁德,却须有人来严正宫纪,略施小惩,也是希望郭贵人能吸收教训,勿要恃宠生骄。” 过了约两秒,容贵妃才说:“都起来吧,刚才说不过来晚了些的,罚抄宫规十遍。” 被训斥的常在小脸煞白。 容贵妃步辇旁的大宫女秋堂低声提醒:“张常在和郭贵人都是钟粹宫的。” “原来是一个宫里,”容贵妃凉凉道:“郭贵人也别闲着,同抄十遍宫规,不得假手于人,走吧。” 抬步辇的太监会意,抬着步辇浩浩荡荡地离开,整个过程中,容贵妃目不斜视,压根儿没多给这帮低位妃嫔一个眼神。待贵妃娘娘走出视线范围外,她们才敢起身,怏怏道:“好大的威风。” “咦,陈答应呢?” “姜答应也不在。” “可怜我出一背的虚汗,快扶我回宫换身衣裳。” 同一时间,陈答应快步追上姜娴:“你脚程倒是快!可是半夜练出来的功夫?我们才进宫不久,倚竹轩距离皇后的建章宫又远,我还想着和你一道慢慢走回去,看看这边沿途的风景呢。” 谁知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在十米开外了。 姜娴脚步微顿:“你再走慢点,不用看风景,自个就成风景了。” 直至回倚竹轩半个时辰后,陈答应才从大宫女荷香那得知张常在被罚抄十遍宫规的事情,不禁一阵后怕起来,又疑惑:“今日倒是多亏她了,可她是如何能预料到的?” 同一个疑问,也在姜娴屋里,由大宫女眠夏好奇问起: “小主怎么能提前避祸的?难不成,小主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姜娴失笑:“这还用未卜先知?聚众必生事,贵妃心情不佳,请安时没使够威风,必要寻机会找人发作。” 职场法则之一,便是远离更年期的上司。 容贵妃那活像一次葵水来足三十天的性格气场,小小答应当然避之则吉,最好别到她跟前招她的眼,扫到台风尾巴也够喝一壶的,张常在就是最好例子。 “是了,” 枕秋点头附和:“平常宫人听闻不远处有贵妃的步辇,都会绕道避让。” 可见“当心,前面有贵妃”,便是后宫版本的“小心,前面有交警”。 而今日在建章宫被刁难的郭贵人回到钟粹宫后,自是满心不忿,她是二品大员的嫡女,如珍如宝地长大,最是在意脸面:“贵妃故意针对我,我不过来晚了些,又没迟到,她却发作于我!等我今晚见到皇上……” “小主不可,” 闻言,她的大宫女顺儿屈膝劝告:“小主难得见到皇上,何必要提那些不快的事呢?以贵妃娘娘的性情,如果小主不是昨日侍过寝,她有所忌惮,今日必然要责罚小主,只言语上刁难,可见贵妃拿小主没什么办法。” 顺儿没说的是,贵妃和皇上多久的情谊,她郭贵人算哪根葱? 郭贵人略一沉吟,也觉有理:“算了,你来侍候我敷面脂,泡壶菊花茶来去去火气,就不要桑叶了。” 有一回请安时,贵妃点出她在钟粹宫中爱喝桑叶菊花茶的事,她严查身边的宫女太监,却没能成功揪出眼线,导致她只敢和陪嫁进宫的丫鬟说说体己话,也不再喝桑叶菊花茶了:“贵妃那句不得假手于人是在敲打我呢,我在自己宫里却时刻被盯着一举一动,实在讨厌。” “那个张常在真多嘴,要不是她,贵妃还想不起来罚我抄宫规。” 之后又嫌弃了一句:“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同住一宫也给我惹事。” 因为郭贵人是这一批秀女里出身最高的,在储秀宫时就很瞧不起其他秀女,特别是相貌最出挑的姜娴,被她奚落过两回,还抢了她一次热水,害得姜娴只能用冷水洗手,冻得柔荑发红。 等分配完宫殿后,郭贵人就将姜娴抛在脑后,只记得贵妃罚了自己的事,念叨:“宫里头的女人可真不饶人。等我在皇上那里记上号了,再来挨个清算。” 其实皇上并没有答应过今日召她侍寝。 只是昨夜翻她牌子的时候,对她尚算温柔,夸她桃腮杏面,一双猫儿眼惹人怜爱,又赏赐了东西,想必今日也会来看她的。这是宫里头的惯例,如今有过宠爱的高位妃嫔里当年初次承宠时,也多是被连着召幸数日的。盛宠如容贵妃,更是霸占了皇上半个月之久。 郭贵人觉得自己很不错。 只是同一时间,因为政务烦心而散步到梅园的皇帝,也觉得面前翩翩起舞的女子很不错。 今日天气很冷,前夜落了场雪,今日雪势小了些,稀稀落落地打着旋儿落下,连风都挟带着孤清凛然的味道。 为了这一天,姜娴每日不落地到梅园打卡。 梅园的值班宫女太监都眼熟她了,只道这小主不是有毛病就是真心爱赏梅,因为这边冷僻,皇上从没来过。 掐准了系统说的时辰,姜娴将【粉丝滤镜】光环打开,高斯模糊50美白65柔肌美肤的效果立马拉满,雪落在她的长睫上,在皇帝眼中,便是美得不似真人…… 肯定不似真人啊! 真人能自带磨皮柔光滤镜? 即使是坐拥三千后宫的皇帝,也被眼前会走路的精修高p美人狠狠惊艳住了,出声问道:“她是哪个宫里的?” 第八章 全是科技与狠活 “回皇上,附近倚竹轩里住着两位新进宫的答应,一位是梅泽县丞之女姜氏,另一位是翰林院编修的女儿陈氏。” 太监总管梁遇寅低着头答复道。 他是近身伺候皇帝的人,后宫女子何其众多,没承过宠的答应常在在宫里头就跟小猫小狗似的,他不可能特地跑去储秀宫挨个样子认清楚。 可是皇帝问下,底下的人不应一问三不知,不然还要他有什么用?于是梁遇寅将附近妃子的住处如实告知,巧妙地化解了这个难题。 皇帝的视线穿过空阔的梅园,落到女子身上。 梅园里没有舞台,姜娴也没舞衣,跳的是最寻常的舞,身段却不寻常——她在宫里拿着向系统忽悠来的轻功秘笈苦练,达不到水上飘的功底,身姿却轻如燕,想要飞檐走壁办不到,用在舞蹈上绰绰有余。 好出众的身段! 举手投足间,大有翩然欲飞之势。 梁遇寅举着伞,雪沫子飘落在皇帝的眉睫上。 姜娴掐着点,回过头来。 她始终来自现代,对皇权还没有深切的认知,只把皇帝当成了集团董事长,给自己发薪水的超级大boss,敬重有余,却不很畏惧他。 两人对上视线,她先是一愣神,接着盈盈下跪行礼:“臣妾倚竹轩答应姜氏向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滤镜开着,柔光拉满。 姜娴本来就好看,一双微挑的漂亮眼睛,乌黑瞳仁总是雾蒙蒙的,煞是动人。后宫不缺美人,但再好看的美人,也是凡人,是无修生图,怎么比得了精修美图? 真跟天上下来的仙女似的,把他身边的女人全比下去了。 姜答应这一身的气质,全是科技与狠活。 饶是见多识广的皇帝,也不禁恍了下神。 他看她的时候,她也在看他。 时候还早,阳光穿透金龙伞,洒在年轻男子的身上,仿佛为他镀了层名为皇权的金边,是天与地雪色之间的一抹明黄,亮晃晃的灼动人心。 皇家没有丑人,皇帝也有副漂亮皮相, 姜娴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 红粉骷髅,白骨皮肉,两世为人的姜娴都不在乎外表,特别是老板的外表——皇帝就是她的老板,管老板是高矮肥瘦?旁人自述不是外貌协会,大多是嘴上说说,她是真由衷无所谓美丑的铁血打工人。 是以看到皇帝白净英俊的脸庞,姜娴心无波澜。 恍完神了,皇上走到她身边来:“起来吧,这么冷的天,怎么在梅园独自跳舞?” 皇帝的眼里凝着审视。 论讨好老板,里头有很多说法。 其中一大误区,便是“只要默默做好自己的份内事,老板总会看见的”——默默做好自己的份内事,那老板只给你份内的底薪就够了,凭啥升职想到你,加班也念着你?凭的就是额外的! 老板之所以是老板,不是因为他洞若观火,英明神武,是因为他有资本,他注册了公司。 同理,皇帝之所以是皇帝,最重要的因素,是有个同为皇帝的爹,子承父业,君权爹授,帝二代。再说,英明神武是留给前朝文武百官的,对着后宫娇柔女子,皇帝的包容更甚。 所以,姜娴的职场晋升秘笈,便是须溜拍马要做得非常明显。 同事觉得肉麻,老板觉得刚刚好。 这时候,姜娴身上落了雪,也冻红了鼻子,活像一只雪中小狐,可怜又可爱。皇帝疑心的是后妃窥视帝踪,对于雪中起舞的邀宠手段,却是认可欣赏之中带有一点怜爱。 “回皇上话,臣妾喜欢雪中赏梅,自打开始下雪后,每日请完安就到梅园里来,今日兴之所致,又喜欢清风飙飙入袖的感觉,便一时技痒,惊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说着,她又泥首下去。 她绾了发,一垂头,一截欺霜赛雪的后颈便露了出来,勾得人心猿意马。 “是朕没让人通报,美人何罪之有,” 这回皇上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正好陪朕走一会儿。” 姜娴垂眸微笑。 【皇上记住了你的名字,宫斗点数20】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记住了你的名字,宫斗点数10】 在走完一圈梅园后,姜娴的脑海里再次弹出通知: 【初达成[和皇帝游园]初级成就,宫斗点数30】 过了会子,皇上便让梁遇寅送姜答应回倚竹轩。一同出来的枕秋也难得露出兴奋神色,虽然没言语,可打着伞的手都攥得发白了。 到了倚竹轩的大门,姜娴却没让人送进去。 “梁公公。” 姜娴使个眼神,枕秋会意地送上小荷包。 小荷包里没多少银子,以梁公公的身份地位,是断然看不上的,但她也清楚对方知道她一穷二白,不必打肿脸充胖子,走走过场表个敬意即可。 果然,梁遇寅笑纳后,又叮嘱了一句:“小主晚膳仔细点,就别沾荤腥了。” “谢梁公公提点。” “哪儿的话,奴才这就去回皇上的话了。” 出了倚竹轩的地界,梁公公身边的小太监纳闷:“那荷包又瘪又轻,老祖宗何必提点她。 梁遇寅不悦:“咱家不是提点她,是让皇上舒心,一个答应兜里有多少银子?只会盯着蝇头小利,白瞎咱家带你在御前当差那么久。” 刚才皇上看姜氏的眼神,今晚肯定要招她侍寝。 小太监连声惶恐,又实实在在地扇了自己三个嘴巴子。 且说回倚竹轩。 向来稳重的枕秋紧抿着嘴唇,肉眼可见地高兴,想和旁人分享,又顾忌着主子的意思,嘴唇张了又合上,看得眠夏赶忙将二人迎进来:“好冷的天!主子果然身子康健,看把枕秋冻得嘴巴都打摆子了,主子还泰然自若的,赶紧喝碗姜汤去去寒气。” 姜娴:“她不是冷的。” 眠夏疑惑。 姜娴淡淡说道:“方才我们在梅园碰到皇上了,皇上邀我和他同赏梅园,刚才是皇上身边的梁公公将我们送回来的。” 眠夏:“……” 于是,倚竹轩里嘴巴打摆子的宫女又多了一个。 第九章 侍寝(一) 宫女太监在皇宫讨生活,却不是谁都有幸得见天颜的。 会被派遣到倚竹轩这样的冷灶来,眠夏和枕秋自然是没啥背景的,像她们这种宫女,很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皇上一面,先是害怕,再是兴奋。 枕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今夜皇上可能会来,小主该准备起来了。” 姜娴听了这话,心脏有点发麻。 她上辈子念的是衡水中学,学生眼里只有做不完的题,上大学后也忙着半工读,压根没谈过恋爱,也没有男女经验。 幸好梁公公办事妥帖,在听到皇帝吩咐晚点要翻姜答应的牌子后,立刻派了司寝嬷嬷来教姜答应侍寝的基础知识。 眠夏关怀:“小主可是紧张?” 姜娴摇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想通就不紧张了。” “小主瞎说,这可不是挨刀的事,是天大喜事呢。” 因为没有前事可以参考,姜娴只能拿出看待工作的态度,把它当成领导分发下来的一个项目——这是大老板第一次分派工作,还要亲自临场督导,她得好好表现。于是打起精神,先敲系统:【有没有能帮助我侍寝的技能?或者一次性消耗品也行。】 课程是来不及学了。 系统整理出侍寝相关的物品。 姜娴想制造让大老板记住自己的记忆点,永久性的体香光环太昂贵,她将目光放到了一次性的消耗品上,果然看到了低配版的体香消耗品。 【名称】:暗香浮动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12小时内,宿主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味 【备注】:这是皇帝没有闻过的全新版本味道 除此以外,还有好些提升皇上临幸体验的消耗品,功用描述非常寡廉鲜耻,开车开得理直气壮,尤如一个车轱辘碾过她的脸上,而她神色如常地挑选所需的技能,精打细算地选了三样消耗品。 司寝嬷嬷来到的时候,笑着宽慰:“小主害羞是时有的事,有些话奴婢也不好说得太明白……” “不,劳烦嬷嬷说得明白点。” 司寝嬷嬷只见姜答应双眼灼灼地看牢自己,眼里焕发的是对知识的渴求,问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而旁边的宫女随着问题的露骨和深入纷纷羞红了脸,司寝嬷嬷端着一张老脸,也好险没绷住。 好家伙! 能进宫的秀女都是验过身子的,司寝嬷嬷没怀疑姜答应的清白,只暗道好大胆的姑娘。 姜娴的品级低,没有步辇,却因为要去侍寝坐了一回凤鸾春恩车,一直到送去未央宫的路上,她仍在不断询问司寝嬷嬷细节的事情。周围抬车的都是太监,司寝嬷嬷手帕捂脸,回主子的话也细如蚊呐:“小主,这不好再问了……” “你也不晓得么?那我等会问问梁公公。” “……小主你还是问奴婢吧。” 在社死和得罪梁公公之间,司寝嬷嬷含泪选了前者。 抵达未央宫的时候,姜娴心中充满了自信。 是时候将理论知识与实践相结合了! 早有宫女在未央宫等着,侍候姜答应梳洗妆扮,接着被打包送进被窝里。皇帝的被窝也是凉的,没一会就被她捂暖了,皇上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姜答应扬眸望着自己,一双狐狸眼滴溜溜的,很招人爱。 还是傍晚见到时一样漂亮。 屋里烧着银丝炭盘,暖和得很,她的脸庞也被熏得泛起了淡粉。 “你倒是不怕朕。” 皇上在床边坐下,姜娴也跟着坐起来,很自然地靠过去,彩虹屁张口就来:“臣妾自殿选以来,就盼着有这么一天,欢喜都来不及。” 因为不清楚大老板的性格,姜娴尽捡些好话说。 伸手不打笑脸人,千穿不穿马屁不穿。 像她这种没有关系后台,没有爸妈帮着兜底的沪漂,万事要靠自己,早就将尊严矜持抛开,她只要活下去,活得比谁都好,且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在职场就加班,在后宫便争宠。烛光灼灼,也不及她眼底的野心明亮。 而皇帝是什么个想法呢? 谢彻低头,凝望姜答应明亮的狐狸眼,心中感叹——这小姑娘,爱朕看得眼里藏不住事! 作为四子争储里笑到最后的赢家,当今圣上谢彻不是最能干,不是最狠,更不是最得先帝宠爱的皇子,但胜在他命好,三个哥哥争得头破血流,忽略了他其实有个出身不低的母妃,行事也算稳妥,先帝喜他不争安份,最终在病榻上传位给他。 幸运的天子生来一切垂手可得,自打呱呱堕地的那一天起,就没有过轻生的念头,活得念头通达,后宫的贵女也大多出自京中世家,事事讲究从容优雅,没见过姜娴这种往死里卷的草根精神。 没见过,是以也不晓得有女人侍寝时,能满心满眼的只想着生存。 “你天天去梅园,是真心赏梅,还是想见到朕?” 谢彻冷不丁地问起。 梁公公去查探过回禀皇上,说姜答应确是每日会去梅园里赏梅。 谢彻相信她不知道自己的行踪。 但他怀疑她是冲着自己来的。 后宫贵女矜持,哼个小曲儿都要偷偷来,以不争不抢为傲,争了也要说自己不争,人均佛系咸鱼女主,背地里斗得比斗鸡还狠。 不料,姜答应却脆声说: “臣妾是想见到皇上才去的。” 加班最怕什么? 是怕上司没看到自己在加班。 以前姜娴每天在公司卷到深夜,离开公司之前还会单独发一条仅上级可见的朋友圈,背景是万籁俱寂的公司和深夜街道,每日不落。润物细无声?她巴不得拿个大喇叭在老板耳边反复播放她的劳苦功高。 她在后宫没家世,没人脉,没有跟皇帝矫情的资本。 说完后,姜娴观察起了皇帝的反应。 她想知道这个老板吃不吃这一套。 而皇帝他吃这一套吗? 谢彻龙颜大悦:“朕就知道。” 姜娴只瞥了一眼就低下头去,心里有数了。 嗯,看来这个老板是自信心很强,又很喜欢听彩虹屁的那种。 第十章 侍寝(二) 当今圣上谢彻,到底何许人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姜娴曾经观察过,无论是老家偏远小农村,还是小镇里的高中,乃至大城市的超级大厂,男人总是比女性容易自信。明明那么普通,却都那么自信,更何况是真正的富有四海的一国之君。 谢彻自信得有理有据。 系统:【宿主的分析在理,成就系统里【救赎皇帝】一直是灰掉的不可触发。】 为什么? 因为这个皇帝没有童年阴影,没有白月光,他的称帝之路是一片坦途,光明灿烂。如果后宫有女子说要救赎他,指定会被发配到冷宫去。 你谁啊?家里宅子没朕一处宫殿大的,也配救赎朕?先想想怎么在京城置办下像样的宅子吧。帝二代性格实在硬气,说话就是气人。 谢彻登基已有好几年,想摆架子用性格拿捏他的,长得貌美的兴许一两天还算得宠,第三天就被皇帝淡掉了。 而打工人不懂得拿捏男人,但她知道干活要认真,要让老板知道她有多认真。 于是,这一夜梁公公守在帐外,却久久没听到皇上叫水。 在其他后宫妃嫔对皇帝矜持的时候,姜答应双手环着皇帝的后颈:“皇上,还能再来一回么?” 姜娴其实不懂拿捏男人。 她只知道太早下班,她会不安。 在旁的后宫妃嫔对皇帝矜持的时候,谢彻被姜答应拉着来了一回又一回,他闻到她身上有清幽动人的淡香,不是他识得的任何一种香,仿佛源自她的身躯,折腾得越厉害,越是幽香煞人。 从系统处购买的消耗品派上用场,在姜答应身上,谢彻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绝佳临幸体验,难得地尽了兴。 姜氏的身躯也和其他后妃不同,身肢是纤细柔软的,手臂、大腿和细腰却不松散,很是紧致,全是挥洒汗水造就的锻炼成果。 意乱情迷间,谢彻叹道:“姜答应这身段,真是得天独厚。” 大老板认可了她的项目成果。 只见姜娴喜上眉梢,双眼灼灼:“再好的身段,也是为了陛下存在的,” 职场打工人高情商回答——项目有进度了先别居功,把好处都归老板头上,夸老板英明神武,再来给下属分蛋糕。 谢彻是自信,不是傻。 他能看出,姜答应说这话时是发自内心的诚恳。 后宫居然有这般爱朕的女子! 谢彻有心逗她:“朕在爱妃心中这么重要?” 不料她反过来握住皇上的手,语气郑重:“臣妾不能没了皇上。”不然月例工资谁来发。 饶是见多识广的谢皇帝,也不禁被她眼里的恳切触动。 世界最纯粹的感情,也许便是打工人对升职加薪,发家致富的渴望吧! “皇上,臣妾不想睡觉。”她还想接着卷。 帐外的梁公公低头盯着鞋尖,心里暗忖姜答应真是妖精一样的人物。 皇子要精通君子六艺,何况皇帝,谢彻始终是男子,体能比后宫女子超出不知几凡,往常他都收着劲儿来,今日却和一个小小答应较上劲了,听得司寝嬷嬷目瞪口呆。梁公公觑她脸色,又想起自家徒弟来报,说是姜答应在坐春恩凤鸾车来的时候一直向司寝嬷嬷求教,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名师出高徒”五个大字。 子时的时候,梁公公觉得这姜答应,有点东西。 折腾到丑时的时候,梁公公觉得这姜答应不仅有点东西,东西还挺多。 一直忙活到寅时,姜娴不敢相信有人居然能比她更卷,浑身香汗淋漓的她眼角溢出生理性的眼泪,迷迷糊糊的要睡晕过去,藕臂仍不忘紧紧攀附着谢彻:“皇上……” 比老板先下班,是卷王的耻辱。 但姜娴实在是太累了,眼皮粘在一块就再睁不开,强制进入关机状态。 后宫妃嫔敬他怕他,哪怕在房事上撒娇也是温柔乖巧的,没一个像这姜氏一般对他需索无度,爱得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都昏厥过去了还要抱着他,汗津津的身躯粘乎乎的,挂在身上不大舒服,谢彻却不介意。 他觉得有点新鲜。 烛光透过明黄纱帐,照亮了她累极的小脸。 在宫妃侍寝上,谢彻见过忐忑害怕的,见过撒娇卖痴,也有温柔小意求他怜惜的,独独没见过有人拿出了仿佛要将自己灵魂烧得洞穿的热情来向他索求的。 虽然不合规矩,谢彻的心情却很是不错。 而对待令他心情不错的后妃,谢彻向来是不吝赏赐的,他叫了水让宫女进来为姜答应擦身,又特许她不必被抬回去倚竹轩,留在他的身边睡到天明。 这可是后宫里的第一例。 倒不是谢彻对姜娴一见钟情,对她特别偏心眼。 而是合宫上下,能缠着他折腾到后半夜的宫妃,只她一人。 皇帝没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落到旁人眼中,就是答应姜氏格外得皇上怜惜,才特准她在未央宫过夜。因为折腾得有些累了,谢彻将她圈在怀里,难得什么朝政大事也没想,睡了个好觉。 宫妃伴驾到天明,原是该先起床侍候皇帝更衣的。 谢彻想她昨晚累得昏睡过去,便没想喊她起来,让她多睡会,结果姜娴却睁开了眼,忍着一身要散架了的酸痛,为他穿戴整齐。 皇帝不作声的看她做完这一切:“你原是不必起来的。” 大老板说使不得。 打工人姜娴在心中品了一品——嗯,不能当真。 “臣妾就想侍候皇上更衣,和皇上多待一会儿。”她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这回谢彻是真怜惜上了。 “你再歇会,皇后那边朕会传口谕过去把你今日的请安免了,等下梁遇寅传步辇把你送回去好好休息。” 说着,他按着她的肩头,亲自给她盖上被子。 姜娴心中大定,不再推辞:“臣妾谢皇上恩典。” 皇帝对她的态度很满意——他不是言情小说中,追求宫妃把自己当成普通男人对待的样板戏皇帝,他可以不叫她,但她要晓得分寸,睁眼了就得起来按规矩侍候更衣。 这些,皇帝嘴上不会说,甚至会反过来哄着她,但他心中有一笔帐,算得明明白白。 一般初进宫的少女多半就信了。 姜娴却是不信的。 她太懂老板的潜台词了。 姜娴的懂事,让她的初次侍寝在谢彻心中的小本本得了个高分,于是谢彻在坐上步辇时,顺口赏了姜氏东西,抬了她的位份,赐封号为姝。 第十一章 晋位姝常在 皇帝赏给姜娴的东西里头,有一样最为别致,由梁遇寅亲自送到她的手上,嘱她拿着回去倚竹轩,仔细别冻到手了。 那是一个南瓜样式的手炉,上面镶了一圈宝石,小小的一个,少了庄重,多了几分活泼朝气,赏给年纪轻的宫妃很合适,也比寻常赏人的绫罗绸缎来得显出心意。 姜娴下跪谢恩。 得到领导的批示和肯定嘉奖,昨夜的劳累都是值得的! “姝常在请起,”如果说昨晚接她时,梁公公是平易近人,今日扶她起来的梁公公就完全称得上是和颜悦色了:“常在侍寝有功,皇上特赐步辇送常在回倚竹轩,请小主上辇。” 步辇由太监抬着。 人坐在上头,非常稳当,肯定是比走路舒服。 ※ 且说回后宫对皇上召幸了不知名小答应一事的反应。 虽说不可窥视帝踪,皇上翻了谁牌子这种事,却属于可售卖的低级情报。只要宫中对争宠还上点心的宫妃都能打听得到。 好多人第一反应是—— 姜答应,那是谁? 第二反应才想起来,是初次请安时被贵妃刁难过的答应,存在感特别稀薄。 不怪后宫冷漠,宫里面的女人太多了,一个无宠无家世的小答应,谁会多给眼神?要说被容贵妃刁难过……后宫里就没有没被贵妃阴阳怪气过的,跟入宫新手任务似的,大伙早就习惯。 消息截止这时候,后宫里绝大多数宫妃嗤一句运道也就罢了。皇帝宠幸妃嫔多正常的事,不至于为此纠结。 唯一睡不着的,是郭贵人。 一门心思以为皇上今日也要翻她牌子的郭贵人。 “小主早点歇息吧,再熬下去,明日请安就要难受了。”宫女劝道。 郭贵人明目含泪。 白天被贵妃发作罚抄宫规,她憋着股劲要等晚上好好向皇上邀宠,发誓要做胜过容贵妃的宠妃,对标的是容贵妃霸占皇上大半个月的辉煌战迹…… 结果第二天皇上就翻了姜答应的牌子。 姜答应? 郭贵人迷茫了许久,才想起那张艳若桃花的脸来。 可仍是不敢相信! 听说皇上是在梅园偶遇姜答应后,晚上才翻了她的牌子,就更加不敢置信了。 “她凭什么?就她……能知道去哪儿能碰到皇上?” 郭贵人依稀记得在储秀宫时,她还抢过姜娴的热水。她没觉得是多大的事,入宫前她父亲的官就比姜娴她爹的官大,尊卑有别,入宫后她被封贵人,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答应,还不如自己的大宫女过得富贵体面。 就这么一个她不入眼的小门小户之女,居然截了她的宠! 郭贵人枯坐一晚上,始终想不通。 等到天蒙蒙亮,姜答应被晋为常在,又得赐封号为姝后,郭贵人不仅想不通,她都有点想不开了。 亏她前夜拔得头筹,心中便觉荣光无限,自觉是本届秀女里的第一人。 没想到却让姜答应得了晋位和封号的荣宠。 “小主,该去给皇后请安了。” 宫女小心翼翼地提醒。 一夜没合眼睡好的郭贵人由宫女搀扶着出门,走路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其他宫妃倒是睡好了,早上起床时听到姜答应变成了姝常在的消息,也跟着大吃一惊,连起床请安的动作都积极了起来,就想去瞧瞧新封的姝常在。 ※ 姜娴回到倚竹轩后,梳洗了一番,接着就去正殿和陈答应一道去建章宫请安了。 眠夏不解:“皇上不是免了小主今日的请安吗?” 职场生存之道,最忌越级抱腿。 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如果倚竹轩不是没有主位娘娘,后宫又跟职场略有不同,姜娴进宫后第一要哄好的人便该是主位娘娘,或者皇后。 皇后同样是领导,好赖是个总裁。 而她一个常在…… 常在跟答应,应该都跟前台没分别。 她现在是个有好听封号的前台,姝前台。 姜娴说:“皇上的恩典我心领了,可我就是该去请安,个中的道理你兴许不懂,陈答应应该懂。” 陈答应就在她身后。 昨天她们还是肩并肩走的,今日她就稍微落后半个身位了,被点到名的陈答应跟着点点头:“我懂,我太懂了,被皇上翻了牌子这么光宗耀祖的事,肯定要去请安耀武扬威,多是一件美事啊!不然就如锦衣夜行一般了。” “……” 是她高估陈答应了。 姜娴:“是规矩,我看重的是对皇后晨昏定省的规矩!还有,不要胡乱引经据典,说出这种狂言来。” 陈答应将信将疑。 姜娴瞥她一眼,又问她在想什么。 陈答应:“我在想一些很狡猾的事情。” “你说。” “我在想你今日晋了常在,来日成了倚竹轩的主位娘娘,我就归你管,在你手底下讨生活了,是不是该先下手为强,对你谄媚一番?” 陈答应长着一张甜美的娃娃脸,正凝重地思考,眼里闪烁着清澈的愚蠢。这让姜娴倒吸一口凉气——主位得是嫔,常在和嫔位之间,隔了足足四阶。 搁陈答应心中的剧本,姜娴拿的起码得是《斗破苍穹》级别的爽文剧本,进宫拳打贵妃,脚踢皇后,一统后宫……打工人她不敢这么想,只能语重心长的说:“您别狡猾了,再狡猾下去多少有点大逆不道了,或者您就搁心里头狡猾,不要说出来,怪吓人的。” 想着要讨姜娴的喜欢,陈答应乖乖闭上了嘴。 只是吓人的还在后头。 姜娴还没走进建章宫正殿,就听到马婉仪娇脆的声音在控诉:“皇上今日还要上朝,有人却闹着歪缠到了后半夜,真是没规矩透了,后宫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后院,岂能逮着机会就拉着不放。皇后娘娘可不能坐视不管!” 马婉仪一顿,又道:“臣妾看皇后脸色不佳,可是昨夜也因这事睡得不好?” 姜娴前脚踏在门槛上,后脚不知当迈不当迈。 而旁边太监则替她作了决定: “姝常在,陈答应到——” 姜娴听见身后的陈答应小声说:“公公,其实你可以先不把我叫出来的,我等等再进去也是可以的,我不着急的。” 第十二章 请安风波 叫了名,就不能不进去了。 一路垂首走进去,姜娴感觉到无数双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款款下拜:“皇后娘娘万安。” 这一拜,她稳住了腰。 如果皇后有心为难她,要她久拜不起,她也能借助平日素有锻炼的核心力量,保持最标准的请安姿势,教人挑不出毛病来。 不料,上首很快传来淡淡女声:“起来吧。皇上免了你今日的请安,你怎么不在倚竹轩里好好休息?” “向皇后请安是臣妾份内之事,只要腿脚还走得动,臣妾都想来建章宫一趟。” 姜娴表忠心。 她位份低微,如果皇后真要针对她,在宫中的日子必然会立刻难过起来,也是得把态度表达明确了。 姜娴用余光扫了一下皇后的脸色,发现马婉仪说的居然是真的,皇后坐得端庄,神态如常,可眼底下的淡淡乌青却是连胭脂水粉也掩盖不住的憔悴。 “是该多来。” 皇后点点头,默允她去后排站着了。 按惯例,常在和答应在宫里都是透明人,今日姝常在却大出风头了。姜娴不想旁人太注意她的外貌,便关掉了【粉丝滤镜】光环。可是即使没了柔光滤镜,她的相貌和身段始终是极美的。 每日到了宫妃前来请安的时辰,建章宫正殿便像一个打开了的妆匣,匣子里珠光宝气,姝常在穿着寻常,相貌却是最明艳的一颗宝石。 来建章宫时还要当她马前卒的陈答应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 宫妃对她上下打量,看向她的目光越发不善。 只是姜娴想漏了一点。 她卸了滤镜光环,昨晚买的【暗香浮动】却没过期,仍在起效期间,它能让旁人闻到独特的香气,是身边人这刻心底最刻骨的欲求——因为是宫斗系统,它料想宿主是用在风花雪月的时候,灯下看美人,心里想的或是烈香,或是幽香,可请安时分却不一样。 自打这姝常在走进来那一刻,楚皇后就闻到了让她昏昏欲睡的绝佳安神香。 马婉仪说得对,皇后是没睡好。 原因却不是姝常在侍寝。 而是各种宫务杂事——敬太妃的寿辰贡礼,藩国献上的贡品,皇上拨了一批给皇后分发下去给宫妃,眼看着又快到过节的年关,建章宫久久没熄灯,她都想免了众人的请安。马婉仪想挑拨皇后去针对姝常在,那是想岔了,皇后听说姝常在伺候皇上到三更半夜才叫的水,不禁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意。 好嘛,原来大家都没睡好。 皇后闻到的是安神香,章贤妃闻到的却是心心念念的锅子香气。她性子规矩却好美食,入冬后特别喜欢传锅子,羊肉片成薄薄一片,在下了大料的汤里滚一遍便见白,香得不行,可这玩意上火,连着吃三日嘴巴里就燎了泡,不得不吃起了青菜小粥,闻不得肉香,一闻就馋。 系统的【暗香浮动】起效下,在章贤妃的嗅觉里,姜娴活像一个移动的四川火锅。 她想不通姝常在为什么会顶着一身肉香来请安。 听闻皇上留了姝常在在未央宫过夜,皇上何等爱洁,岂定不会搂着一个火锅入睡,她在哪儿沾染上的气味?章贤妃心中不解,身体却很诚实地馋得猛咽口水。 而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 容贵妃手帕捂唇,微现惊色:一个常在位份而已,得了封号是分外不同,可以章贤妃的身份地位,也用不着恨这人恨得咬牙切齿吧?她本想给这姝常在点厉害看看,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了,她倒是有点好奇平日谨慎小心的章贤妃嫉妒起来,会怎么收拾人。 容贵妃浅浅觑了眼上首的皇后。 皇后她快睡着了。 其余宫妃,除了从姜娴身上闻到自己特别喜欢的香种外,便有那痴心记挂皇上的女子——郭贵人分明在她身上闻到了皇上的龙涎香! 郭贵人认定姜娴截了她的宠,如今看到这张好模样,想起储秀宫和她第一次打照面时的妒忌,新仇旧恨一并涌上来,不禁扬了令人生腻的笑:“姝常在来之前,婉仪姐姐还在说着姝常在规矩的事呢,姝常在可曾听到了?” 见郭贵人发难,马婉仪也跟上:“凡事皆有度,姝常在初次侍寝就闹到了后半夜,若是耽误了陛下上早朝,却不是你一个小小常在所担当得起的。”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 旁的宫妃冷眼瞧着,即使没有落井下石,亦不想出言相助。 看见姜娴成了众矢之的,郭贵人心中升起隐秘的快意——天恩万般好,可也要看她有没有福气去蒙受恩泽,同样的事情要是发生在她身上,和她娘家交好的徐嫔必然会出言想劝,旁人看在她父亲的份上,也不敢苛待她太过。 给姝常在一夜皇恩,她受得住吗? 姜娴身后的陈答应动了动唇。 陈答应倒是想帮忙,可是马婉仪在问姜娴的话,她位份低,插嘴无济于事。 “回婉仪姐姐的话,臣妾在学规矩的时候,发现宫规上并未写明侍寝须在哪个时辰之前叫水,可是宫规有所更改,臣妾孤陋寡闻而不知?” 姜娴站着回话,眉眼低垂,语调却是不卑不亢的平稳。 这倒让旁人有点讶异。 听说这姝常在来自穷乡僻壤,规矩学得再好,也该是谨小慎微的模样,没想到却很稳得住。马婉仪不曾料到她敢把问题抛回给自己,不禁有些慌神。 一个婉仪,并无权更改宫规的权力。 姜娴又露了点愁色:“难道后宫中还有侍寝细则是臣妾不知的?哎,经婉仪姐姐这么一说,臣妾惶恐非常,生怕昨夜哪个动作犯了忌讳,婉仪姐姐对未央宫里的事如此清楚,还望婉仪姐姐赐教。” 这话就说得诛心了。 后宫上下,也就皇后和分了宫权的容贵妃有资格把手伸出其他宫殿,可皇上的未央宫也是她们不能明着查探的,遑论是马婉仪。 闻言,马婉仪煞白了脸色,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容贵妃冷冷开口: “够了。” 第十三章 再侍寝 “姝常在是有几分急智,难怪哄得皇上多宠爱了两分,” 容贵妃神色一肃,敛起笑意,疾言厉色:“可为皇上龙体着想,不误朝政,该是宫妃自发去做的,若是人人想着钻宫规的空子,这后宫可还有一日安生?谁都学着你拉着皇上不放,你多少条命也不够赔的!” 她这句清喝,让原本昏昏欲睡的皇后暗打了个激灵,蹙眉扬眸看向容贵妃。 容贵妃这是又看不惯谁了? 皇后闻着姜娴身上的宁神香,头疾都舒缓许多,不禁对她多了两分好感。 容贵妃正寻思着治她个什么罪,余光扫到皇后正瞪着自己。她不知道皇后是被她的一声娇喝惊醒过来,正迷瞪着,她以为是皇后不悦自己在建章宫里使威风,但她行走宫中,手握宫权,威风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因此并不很怵皇后。 “本宫罚你抄写女诫十遍,多修心养性,若有再犯,定不容你!” 只是话到了嘴边,终是把惩罚打了个折扣,容贵妃原想把她绿头牌撤掉,禁宫倚竹轩,看她还去哪里“偶遇”皇上,又如何对皇上使她一身狐媚功夫? 若再越性子些,容贵妃觉得该把姜娴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以警效犹,那才好呢。 想想那画面,称意又畅快。 可惜先帝给儿子挑王妃的时候年事已高,喜欢温婉贤惠的女子,当今皇后楚思芸和她同为世家贵女,偏偏前者受尽京中长辈的宠爱,据说当时就是敬德太后亲自钦点的楚思芸当三皇子妃,原因是中意她那一对圆润得酷似佛童的耳垂。 就因为一对有福气的耳垂,就从正妻变成了妾室。 容贵妃难以释怀。 “臣妾领罚。” 姜娴低头。 形势比人强,蛮不讲理的上级要使威风,她就给够她面子,等的是一个来日方长。 她的头压得很低,掩去一双妙目里的蓬勃野心。 容贵妃冷哼一声,向皇后挑过去一抹挑衅的视线:“皇后看本宫处置的可还妥当?若是嫌罚得轻了,本宫便全凭娘娘发话,别无二话。” 言下之意,便是对姝常在的惩罚可以超级加倍,但不能省。 楚皇后颔首:“姝常在,你将女诫抄写好了,便送到建章宫来,给本宫过目。” 姜娴再次谢恩。 叫她起来后,楚皇后便称了乏,下午的请安就让她们不必来了。 宫妃乌泱泱地离开建章宫。 因为皇后没逆她的意,容贵妃走出建章宫的时候,面上带着趾高气昂的得色,一直到上了步辇,经过御花园时,脑筋才猛地拧过来——皇后此举,看似是认可了她对姝常在的责罚,可是罚抄的女诫交到建章宫,是高高举起还是轻轻放下,还不是任皇后说了算? 她镶了护甲的手往腿上一拍,怒道:“皇后好深的算计,白让本宫在众妃面前当一回坏人,回头不论要蹉磨姝常在,还是要做一回顺水人情将其拉拢都方便极了。” 跟在步辇旁边走的马婉仪一脸茫然,没从里头的门道回过神来:“臣妾却觉得,皇后是怕了贵妃姐姐你呢!” “她爱做好人,净让本宫做恶人,” 容贵妃抿起嘴:“若不是着了她的道儿,方才本宫才不会在建章宫大发脾气。” 她生得娇艳,比姜娴穿越后的身躯要年长些,二十多岁又承过宠,是实实在在的女人了,这时恼起来,脸颊染着粉色,若不是心里盘算着要把谁拉下去痛打三十军棍,委实也算一道亮丽风景线。 马婉仪是不聪明,但她懂贵妃,当即顺着贵妃的话哄道:“贵妃姐姐最是仁善心软。” “若不是本宫心软,那等狐媚贱人现在就该到地府报道了。” 容贵妃哼笑。 ※ 另一边厢,郭贵人和容贵妃持同样想法。 罚抄女诫真是太便宜那贱蹄子了,她有心要寻姝常在的麻烦,忍着气走出建章宫,环顾四周却没看到那张招人厌的艳丽脸庞,她记得姝常在今日穿的是湖水绿的衣裳来着…… “小主你看,那位是不是姝常在?” 宫女眼尖,待郭贵人跟着张望过去的时候,一抹绿已经消失在视野尽处。 隐约还见到她拽着一抹粉。 郭贵人想起来了,她旁边猫着的那陈答应今日穿的就是粉色。 “这姜氏,真是没规矩透了!” 郭贵人瞠目。 女子走路讲究袅袅婷婷,从容优雅,太监宫女在宫中行走小步急行顶天了,没个像她不仅能自己急行,还可以拽着另一个宫妃一起跑路的。 可别说,姜娴这一手,真让她有气没处撒。 人跑了,她还能追上去不成? 郭贵人还真想追,可急行两步,长于闺阁中的柔弱女子便喘起气来,只道不成了:“真让她跑掉了。” …… “姜……”想起来她今时不同往日,陈答应气喘吁吁地改了口:“姝常在,你拽着我跑了一路,意欲为何?” “再走慢一点,咱俩能被剥皮拆骨的吃了。” 远了建章宫,姜娴猜想她们一时半会追不过来,也该放弃了,便随了陈答应放慢脚步,将原由道来:“官大一级压死人,她们逮住机会不会放过我俩,只罚抄算是轻轻放过了。” 说是这么说,姜娴也拿不准是被放过了没有。 皇后揽走了验收罚抄成果的活,到底是另寻机会折磨她,还是把她从容贵妃的黑手中捞出来,得看上交抄书的时候皇后如何发话了,也好让她就近揣摩一下这位后宫执行总裁的性情。 诸多思绪,姜娴懒得跟这缺心眼的说,只道风波过去了。 陈答应犹有余悸:“你昨夜侍寝,今日又得了晋升,还以为请安是耀武扬威去的,没想到都在这等着你呢。你也是的,拉着皇上不撒手,何必呢。” 更臊人的话她说不出来。 姜娴想到了,没想全。 她在后宫没有根基,除了皇上没人能提拔她,难得有机会侍寝,她岂能不使劲薅羊毛表忠心?也是加班习惯了,不想休息,而后宫这帮人就跟对家搞商战似的,摆出劳动法挑她加班的刺。 话到嘴边,成了简简单单的一句:“我爱皇上,舍不得他。” 升职加薪的,放心里就行了。 说出来的,便是她对公司非常有感情,她不会下班的。 陈答应一脸将信将疑。 她还没侍过寝,连皇帝长的是圆是扁也不晓得。 而这话过会儿传到乾坤宫处理政务的皇帝耳中,他收笔淡然一笑:“梁遇寅,晚点让姝常在来未央宫侍候。” 第十四章 下载祸水模板 建章宫请安那出,谢彻全知道。 前朝政事忙,后宫鸡零狗碎的事,原是不该归他操心的,那是皇后的责任,但他也不想做个眼盲耳聋的男人,梁公公揣得上意,便会在皇上小憩时,捡着皇上也许感兴趣的后宫琐事上报。 容贵妃气量狭小,爱使威风,他知道。 皇后表面贤德,内里咸鱼,他也知道。 只要不闹得太出格,谢彻统共一笑而过,这回却有点不乐意了:“朕何时叫水,也得归她们管?折腾得久了点也要拿出来议论一番,下回郭贵人刚抬进未央宫,朕掀开被子看一眼就叫水让她原样遣回钟粹宫,怕就合了她的意。” 皇帝阴着脸,伺候的宫人跟着垂首下跪,生怕被迁怒。 可没办法,他登基数年,根基却不算稳当,没有先帝乾纲独断的痛快。国君身上无小事,文武百官的谏言烦也把他烦死。要是顺着皇帝真正的气性来,上奏指指点点的都该拖出去打死,还他一个清静。 在这点上,他的愿望和容贵妃不谋而合。 可见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样人。 女人使性子不打紧,皇帝却不能轻易动怒发火,他要戒骄止躁,要做听得进谏言的明君,他高坐在上首俯视一个个低下去的头颅,却觉处处掣肘,活得不痛快。 谢彻的怒火在听到太监回禀的那句,出自姝常在之口的“我爱皇上,舍不得他。”烟消云散。 他看出来了,姝常在是个耿直脾气,因不是在京中长大,行事不够优雅讲究,带着点直来直去的江湖气,是宫里头独一份。 容贵妃脾气也直,可她是世家贵女,谢彻看到她时就想到前朝的云麾大将军。姝常在却不一样,她是有点谨小慎微在的,让人想要多宠她,怜她几分,想将她胆儿纵肥了,看看是会移了性情还是别有一番风情。 谢彻便多出几分兴致来。 “朕想起姝常在今儿说的,”谢彻闲闲提起:“真是个没规矩的,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看来在梅泽县当县丞是真清闲。” 嘴上嫌弃姝常在家教不好,却连人家爹的官职都记住了。 梁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轻易听出他的喜恶,笑着附和道:“皇上龙章凤姿,难怪姝常在对皇上一见倾心。” 被夸赞的谢彻淡淡一笑。 旁人听着有点脸热的赞美,皇帝是顺理成章地受下来了,还觉得差点劲儿。他想起昨夜姝常在明明被要得如海浪中颠簸的小舟,却仍不忘一句一句地夸赞他,那拼了命让爱意燃入骨的劲头,教他难忘。 ※ 后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皇上又传了姝常在的消息长了腿似的传遍各宫,又因皇后免了下午的请安,宫妃只能待在自己宫里绞手帕。 郭贵人昨夜就没睡好,下午困乏得厉害,补了一会儿午觉,睁眼就听到这个消息,气得胸闷,没一会湿了脸颊:“我是哪里比不过姜氏?她凭什么呀?” 若是皇上第三天翻了旁人牌子,她都没这么难受。 郭贵人伏在案上痛哭了一番。 而这时候,从建章宫回到倚竹轩的姜娴正提笔罚抄——她是魂穿回这架空朝代的,挣到宫斗点数后第一时间兑换了书法课程,闲来无事就抄佛经,入宫后除了锻炼体力,学习轻功舞蹈,便是抄书。 宫女夏眠曾奇道:“小主是宫里难得信佛信得虔诚的。” 却不知她家小主只是抄着备用,哪天万一被罚抄经文,也早有准备。女诫她没备份,执起笔却也不至于写出一手狗爬字。 才抄了两遍,未央宫的御前太监就让她准备上了。 同行想她关门休息。 大老板却叫她加班。 姜娴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拾掇了一下自己,昨儿初侍寝又晋了位,系统奖励了她不少宫斗点数——比她费劲巴啦小打小闹挣的加起来都多,结余剩下4113,今儿可算能大展拳脚,将自己从头到脚美化一番了。 吹弹可破的雪肤,脉脉含情的美人眼,柔若无骨的腰身,还有更多暗地里的妙处,姜娴一边洗经伐髓,一边想起自己第一次学着美化ppt时,也是这么想着如何把页面做得更美观,内容更充实。 ppt有模版,宫斗系统里也有。 一次性消耗品里,就有历代祸水的模板可供下载。 褒姒、妲己、西施、赵飞燕、杨贵妃……甚至有法国皇帝路易十五的著名情妇蓬帕杜夫人,一纸《凡尔赛和约》证明着她曾经对法国拥有的影响力和权力,当宠妃当到这程度,可见其美貌和能力。 【名称】:祸水模板《妲己》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宿主使用模板后,模板主人的一生经历感悟将流经宿主的心,让宿主短暂地和祸水进入高度共情,展现出一代名妃的风采 【备注】:喜新厌旧是人的劣根性,这物品适合钢铁直女执行宫斗任务 一个模板价格500点数。 换作以前,姜娴是真舍不得也买不起,现在羊毛出在羊身上。何况经过今早请安后,她更加认清了现实,皇帝的宠爱就是她在宫中行走的护身符,她引起了同行的妒恨,明哲是不能保身的,盛宠才是。 在思索片刻后,姜娴购下妲己模板,套用在自己身上。 系统一板一眼地报告:【祸水模板已激活,期限72小时。】 在眨眼之间,苏妲己的一生感悟流经姜娴的心肠。系统所取中的“妲己”不是文艺作品里的狐妖,而是有血有肉的人类,其中有不少悲伤自怜的情绪。 妲己由有苏部落的族长献给殷商国主,成为帝辛后宫中的一名美貌姬妾,男人在前朝干的坏事不能全扣在她的头上,但她本人也的确跟着投其所好地干了不少残忍的事…… 夏商周朝本就属于“民智开了,但没完全开”的年代,别说是现代了,明清的道德观念都不能用来套这三朝,实在是太早太早了,许多以人为猪狗的事情落到姜娴这现代人眼中,都残酷得令她作呕。 于是,体会到祸水“妲己”的一生后,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当红颜祸水的快乐,就被脑海里的血腥画面恶心得小脸煞白,捂着嘴去吐了会。 可在那个草菅人命的年代,女人要活下来更加不易。 要活得好,难如登天。 不谈下场,妲己就是活得特别好那一批。 当把肠胃里的东西吐尽后,姜娴净了脸和手,抬起头来对着镜中,一双妙目雾蒙蒙的,竟有说不尽的万种风情——毕竟妾若不得大王宠爱,就只得惨死宫中的下场了。 第十五章 祸水亲自下场指导 天色还没暗下来,梁遇寅就乖觉地到倚竹轩接人了 他眼瞅着今日皇上政务不忙,保不齐未到点儿就想把人唤去侍候,那不如让美人早些到,在后头等着,想起来了就能见到,更显他办事妥贴。 对这位姝常在,梁遇寅心中也有想法的。 昨天看姝常在的时候,只觉得她是这回进宫里相貌最出挑的,比之容贵妃也不差些什么,就是神态上过于青涩正直,少了点小女儿娇态。太监虽然不是完整的男人,审美差不了多少,料想男人都是喜欢娇柔美人,兴许皇上会因为这一张脸对她热乎一阵子,不会久宠。 这观念到半夜侍寝时有所改变。 没想到,穷乡僻壤的小官有这么大的野心,把女儿教成这样儿…… 能入宫的必然是处子,哪怕初次侍寝就邀着皇上胡天胡地,梁公公也不疑姝常在的清白,只觉得也许是她爹刻意养出来的美人,用来送进宫或者献给更有权势者,用来谋划官途的。 远在梅泽县的姜父如果知道大内总管这般揣测自己,怕是要吐血——姜父是最清贵的文人性子,只得一妻没娇妾美婢,还特别克己,每周只和妻子做一回“不道德之事”,何以养出个能侍寝都要卷的叛逆女儿。 得亏梅泽县够穷够远,京中的消息一般传不过去,如果姜父是朝中大员,早朝被参一本这事儿,想必会当场社死得想换个朝代当官。 “姝常在可都准备好了?皇上还在乾坤殿,待会可能要多等一会,”梁遇寅提点:“外头天儿冷,姝常在可要有带着手炉?” 皇上赏人,经常让太监看着办。 唯独那南瓜宝丝小手炉,是皇上亲自点了名要从库房里翻出来赏给姝常在的。 赏给女子的东西被用着,是件令送礼人愉悦的事,也显得他会办差。 “带着呢,”姜娴轻声应了,由宫女扶着款款步出,清凌凌的眸子掀起来看人,看得太监也跟着心头一跳:“劳公公提点。” 她抬手,皎洁如白瓷的手里捧着的正是南瓜小手炉。 梁遇寅愣了一瞬,接着暗吸口气。 乖乖不得了,一天的功夫,姝常在怎么变了个人了? 昨日还是正儿八经的美人,今天一看……可真有了几分烟视媚行的风情,眼神漫了水似的,浸润撩拨到心尖儿。容贵妃看了有多嫌弃,男子看了就有多喜欢,恐怕皇恩浩荡到了她身上,也变成了皇恩荡漾。 见状,不禁又敬重了三分。 “姝常在,请上步辇。” 前儿下过一点雪,雪化了,小太监跪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让姜娴踩着他的背坐上春恩凤鸾车。 这辆车,后宫多少女人盼着! 姜娴来自现代,不习惯踩着另一人的背上车,便暗中运劲,以近日从系统处学来的轻功发力一点。她做得隐秘,旁人没察觉出来,只有小太监还没感觉到背上传来人的重量,就见车夫起驾。他慌张茫然地抬头一看,姝常在好好地坐在车上。 到底是怎么上去的? 他不敢问,自己琢磨了会,待把人送到乾坤宫偏殿候着后,才和其他仆役说起:“我是说真的……姝常在踩着我的背上去,我的背上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人踩在背上没有重量,那还能是活人么?” 另一个太监纳闷。 “刚才我瞅姝常在走进去的时候,脸颊红粉绯绯的,肯定是活人。” “让老祖宗听到,扒了你的皮。” 小太监的声音既尖又轻,凑在一处嘀嘀咕咕的,一个脸庞圆润似月盘的太监灵光一闪:“该是姝常在身量太轻盈,你才没感觉到重量。” “一个大活人……” “宫里的贵主子嘛,身姿轻盈些,也是有的,”小太监促狭地笑了:“指定皇上就爱这能在掌中起舞的劲儿。” 余光扫到有光影闪动,众人噤声。 只是过了一日,便传出了姝常在轻若蝉翼,比奶猫还轻的流言。 后话且押下不谈。 姜娴在乾坤宫偏殿刚坐下,便有宫女将热茶点心奉上。 她本人心态好,去哪吃什么都吃得香,毕竟互联网大厂连轴转忙起来,经常吃口热饭的空闲时间也没有,能吃就多吃,免得胃痛耽误工作。昨天来侍寝,她就把送上来的点心吃得干干净净——御前的点心,果然比常在答应份例里的点心精致美味。 今日,姜娴却不想吃了。 她极没规矩地伏在案上,将玫瑰酥叠起来又推倒。 宫女垂询:“可是玫瑰酥不合小主胃口?皇上吩咐过,小主饿了渴了尽可由着喜好点菜传膳,只要不是味儿太大的,一律通行。” 狗皇帝体贴起人来,也是很细致的。 他不想忙完了到偏殿来,看到一个饿昏过去的美人儿。 姜娴是什么性格? 领导没来她不可能动筷,何况这会儿她难得地没食欲,满脑子是妲己宠冠六宫又凄惨死去的人生经历和感悟。她瞥一眼宫女,淡声说:“皇上忙于政事,我却在后头大快朵颐岂不亏心。” 可在偏殿里闲躺着,姜娴难受。 穿越前,心理医生说她是焦虑症,闲下来就开始做恶梦,梦什么呢?梦见被恶狗追,每只狗上长了人脸,全是男人。农村重男轻女,比小镇做题家更不容易的是小镇女做题家,她必须走比谁都快,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才不会被撕咬吞吃。 不闲着做什么?在偏殿里做瑜珈吗? 就在姜娴烦恼时,她的脑海里仿佛响起极轻的娇笑声,似是狐狸的尾巴尖在她心头上撩动了一下。 系统:【触发《祸水模板》妲己的心音提醒。】 商朝说的不是普通话,姜娴听着跟听天书似的,但在系统加持下,她依然听懂了。 一代妖妃亲自下场指导啊! 姜娴坐直身,乖乖听讲。 妲己:【居然要让妾一顿好等,真是没用极了。听妾的,你让宫女把笔墨纸张拿来,就在这儿抄贵妃罚你的女诫。将头发挽起来,松松地插一根玉簪,正好是簪子一拔出来,头发就能散落在你身上的效果。】 她的心音娇纵傲慢,满怀恶意。 偏偏太娇了,只要算计的对象不是自己,竟让人很难讨厌她,反而容易心猿意马起来。 第十六场 妲己给她场外补课 妲己是懂帝王的。 术业有专攻,姜娴听她的话,向宫女要来笔墨纸张。 宫女劝道:“皇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了,再好的墨也免不了味道,小主不怕冲撞了皇上吗?历来小主在偏殿等候都没寻事的,皇上顾念着小主会饿,已是莫大恩宠。” 说再多,姜娴都自动过滤成四个字: 不想背锅。 骨子里浸润了宠妃的恣意,姜娴扫过去一眼,道:“不过是要些笔墨纸张,就推三阻四的,误了贵妃娘娘的事,你担当得起吗?” 怎么又跟贵妃扯上关系了? 宫女听着有点迷糊,但小主不听劝,她又不能如何,幸好乾坤宫是最不差文房四宝的地方,很快就为她张罗了来。姜娴绾起青丝,又摊开纸张开始书写。 写的,便是贵妃罚她抄的《女诫》。 《女诫》全文一千六百字,对应试教育赢家来说,要将它默背下来太轻松了。 姜娴提笔就开始默写,不料脑海里的心音又娇喝住她: 【这样不成,你要遣人去把《女诫》找过来……依你的记忆看,《女诫》是本劝女子恪守妇道,清闲贞静,守妇德妇言妇容的书本吧!你就把它放在案上抄,大王来到的时候,将它拙劣地往怀里藏,记住,要拙劣,动作切忌太利索了!】 《女诫》在东汉时期由班昭所写,商朝祸水看都没看过,只不过她并非独立的,完整的妲己,只是一串暂时套在姜娴脑内的记忆,于是大约知道《女诫》是什么东西,更加不屑:【居然有人要教妾做女子。依妾看,不得大王宠爱就是空谈,德言容功再好,也是被百般磋磨的命。】 姜娴眼皮微颤。 她想起在妲己一生记忆里看到,那是一个不把人命当命的年代,有酷刑是真拿宫人身上使,导致妲己对待后宫生存之道的看法也更加偏激。 宫女听到姝常在找她要《女诫》时,面上不显,心里奇了怪了。 皇上召妃子来,不就是为了睡觉吗? 谁家颠鸾倒凤的时候爱看这个? 姝常在不怕皇上见到《女诫》之后兴致全失吗? 宫女这回没问出口。 她看姝常在像个恃宠而骄的,承一回宠就在乾坤宫作妖,肯定嚣张不了多久,那就顺从着她呗。很快地,姜娴要的《女诫》也拿到手了,她将其展开来,放在左手边上,开始抄写。 乾坤宫的正殿里,皇帝谢彻将卷宗一合,面露疲色:“把姝常在接过来吧。” “回皇上,姝常在已经在偏殿候着了。” 皇帝乜他一眼。 梁遇寅低下头去,极尽恭敬。 须臾,他听到皇上哼笑了声:“也罢……”他站起身来,一顿:“不必通传,朕想看看她在等朕的时候在做什么。” 帝王的恶趣味啊! 姝常在在做什么,梁遇寅太清楚了。 他思索着万一姝常在让皇上失了兴致,会传哪一位娘娘来伺候。 乾坤宫正殿和偏殿隔得不远,皇帝穿过长廊,挑开帘子,正看到美人坐着。 姜娴穿着薄薄的衣裳,身段是很玲珑的,妲己在观察过偏殿的装修布置后,知道有人如果要进来,正好能看到她的背影,便嘱她将头发绾起来,于是皇帝一走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她乌黑的发和洁白的后颈。 灯影绰绰,衬得肤如绸缎。 “怎么在抄书?” 皇帝一边走过去,一边沉声问,在她身旁坐下。 如此光明正大地兴师问罪,仿佛让太监宫女全退下去,悄悄地走进来的人不是他似的。他厉眸扫过纸张,上面写的内容他不是很熟。 换作旁的宫妃,被突然出现又阴着脸的皇帝一问,没做坏事也得吓破胆。 姜娴没被吓到。 皇上是练过武的,他敛起了步息,影子却藏不住,哪怕是极淡的影子,观察入微的职场打工人也捕捉到了那点细节,她早有预备地作出受惊的表情,一边把《女诫》藏入怀中,一边往他身上靠。 如果由原来的姜娴撒起娇来,是有点生硬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的她,是经一代宠妃指点过的撒娇高手,她倒在他的怀里后,怯怯的狐狸眼往上望,皇帝本就不存在的怒气登时散了大半,沉声安抚:“朕只是问问你,你既敢使唤宫女给你找来笔墨纸张,又怕什么?抄的什么书,让朕看看。” 美人满脸委屈,软着嗓音说:“说来都怪皇上。” “怪朕?” “要不是皇上昨日……”她声音低了些:“今日臣妾又岂会在请安时被众位姐妹取笑,还被贵妃娘娘罚抄书,臣妾怕明天交不出来,一刻也不想耽误。” 有祸水模板加持,本来别扭的作态也做得自然极了。 对被献给大王的妲己而言,只有笼络住帝王的心,才能活下去。 失宠,便是万丈深渊。 对付男人,姜娴是新手。 妲己却是满级专家,狠狠拿捏住媚态,皇帝抚着她单薄的背脊,生出点柔情来:“是谁缠着朕要了一回又一回?倒怪到朕的头上来,大胆。” 妲己场外技术指导:【可以了,气氛到位了,让大王发现那本书。】 姜娴依言,让怀里的书角顶到皇帝的手。 不顾美人的抗拒,皇帝将书从她怀里抽出来,被女人捂了会儿的纸书,仍留有幽香。 最讲规矩的书,出现在最旖旎的场景。 皇帝的眸子暗了暗,看到美人咬着下唇仰视自己,脸颊和耳尖都因羞怯染上粉色,此般情状,竟比昨日的青涩蛮横动人不少!这姝常在可真是个宝藏,一层层的剥开来,又像翻不完的宝石箱。 太监始终是半个男人,没开过荤的宫女也不晓得闺中乐趣。 他们以为是扫兴的书,竟成了助兴利器。 皇帝谢彻长得好,冷冰冰的俊颜偏偏配了双欲说还休的眼,姜娴被他看得有点发麻,在走神间隙,唯有一代祸水的心音使她清醒:【太监宫女懂什么,喏,让妾再来教教妹妹……】 她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 现实里,皇帝在对她物理加班。 脑海中,妲己给她场外补课。 姜娴陷入充实又忙碌的快乐之中。 第十七章 美人告状 《女诫》滑落到地上。 簪子在热吻间松脱,乌黑青丝在瞬间松散下来,美得皇帝心神一震。 烛光映着姜娴的侧脸,为她丰艳的嘴唇和脸庞染上暖色,有一抹阴影正巧落在她的眼尾上,影子给她的眼角描摹了个尖,更是千娇百媚的狐狸眼。 “今天要多少回?” 皇帝是个话多的人,他体力好,多剧烈的运动也不影响他说话:“朕都依你。” 原想被贵妃罚过,她会收敛些,不料姝常在竟环着他的后颈,笑吟吟道:“任皇上予取予求,臣妾必定奉陪。” 别问,问就是肝通宵。 皇帝挑了挑眉,也是,她在偏殿抄书,不就是为了明示他,她在贵妃处受了委屈?明晃晃的上眼药,他却不觉得讨厌,只将她拢在怀里:“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姜娴没觉得委屈。 妲己场外矫正: 【不,你很委屈。】 【其他宫妃欺负你,只要大王没把她扒皮拆骨,那就是他对不住你。】 ……商朝宠妃对男人的要求标准好高。 姜娴转念一想,面上也露出点委曲来,好让大老板知道自己劳苦功高。接着,她在妲己的技术指导下,在委屈里掺进了点矫情的得色:“其实……臣妾也不全是委屈,一想这罪是因为陛下宠爱臣妾而受的,臣妾高兴着呢。” 笑意跃上眉眼。 皇帝看她,更像一只被娇惯得天真的小狐狸了。 在上司面前把人设道德立得太高,那以后同级之间起矛盾,为了息事宁人,都会让她退让——职场最忌讳的就是无条件退让,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卵巢囊肿,病都是受气气出来的。退让可以,得加钱。 听了这说辞,皇帝朗笑出声:“你倒是促狭。” 在找乐子上,皇帝大抵是天下间选择最多的人,人的选择一多,就容易喜新厌旧。谢彻有个库房专门放着属国和番邦献上的新奇玩意,其中得他兴趣最久的是机关魔方,学会拆解组装后又放到一边去了。 已经通关的游戏,谢彻便会失去兴趣。 昨天看姝常在有趣,今日再看,感觉却不一样了。 “朕不好免了你的罚抄,你就当是代朕受过了,”皇帝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她能听到他笑时的轻微颤动。 姜娴见好就收。 妲己:【收个屁,你听妾的,赶紧对他撒娇卖痴。】 在一代祸水的教导下,姜娴又增加了有用的知识——职场试用期维权要见好就收,皇帝和妃子却得在热恋期使劲作,拽着那点为数不多的新鲜感和怜惜作天作地,立好作精人设。 虚心受教的姜娴在皇帝怀中不依不挠,作了大半夜,作得皇帝叼着她的耳廓,咬牙切齿地责备:“好金贵的人儿,贵妃不过罚你抄书,值当你来折磨朕。” 姜娴:【他啥意思?】 妲己解读——朕好喜欢,建议加大力度。 皇帝没想明白,昨天还只会埋头索取的青涩姑娘,怎么今天就能对着他上十八般才艺了?她用指尖在他背上描摹,指甲刮得他生痒,他握住她的手,责问她:“闹什么?” “臣妾在皇上背上抄《女诫》呀。” 小狐狸满脸无辜。 后宫善妒的女人是有,可都不会展露出来,怕触怒他。宫妃太多了,皇帝的女人就像御膳一样,哪怕皇帝动不了几筷子,数量上也得摆足,讲究的是排场。 一盘菜争什么先呢? 想的只是怎么不被撤下去。 妲己深谙撩拨帝王的分寸,姜娴则是任务忠实的执行者。 一晚上下来,皇帝抚着美人背,更觉可心。 原本想着今日克制一下,结果还是闹到大半夜,只是今日记着规矩,皇帝没让她在自己寝宫里留宿,而是传了一顶暖轿,将她送回倚竹轩。姜娴侧着头在轿上小憩了一会,抵达倚竹轩的时候,宫女眠夏心疼地搀扶着她进去:“小主可是累坏了,奴婢打了水,擦擦身子后再歇下。” 小主眉眼仍带着被宠爱过的余靡。 回屋里后,姜娴摆手:“点灯。” “点……点灯?小主可是怕黑……” “不,我要抄书。” 眠夏一脸震惊。 人类的睡眠时长根据遗传有所不同,曾有都市传说,华尔街精英每日只须睡四到六个小时,因为金钱永不眠。凑巧地,上辈子的姜娴在这方面亦得天独厚,而这优势延续到今日在后宫中,她睡四个小时就能精神弈弈地去请安,半点不见倦容。 宫女劝不动她,只好点起蜡烛,磨好墨条。 姜娴挑灯夜书,赶在天亮之前,终是抄好了贵妃示下的十遍《女诫》。 她本人没如何,身边的宫女枕秋心疼得眼眶发红。她是跟着小主去乾坤宫的,侍寝的时候她和梁公公一块儿在外面候着,知道主子被折腾了多久,回来后又硬撑着抄书:“小主身子娇弱,如何经得起这番折腾。” “是啊。” 她主子难得认同她的话,只是随即话锋一转:“又侍寝又抄书的,今天是没空晨跑了,我原本还想回来抄完《女诫》带你们跑上五圈活动活动筋骨。” 姜娴言若有憾。 她颇为不甘地看了眼窗外,眠夏手比眼快,飞快灭掉烛光:“请小主上榻就寝。” 生怕被主子拽去练铁人三项。 ※ 容贵妃得知姝常在被皇帝宠幸到半夜,才被赐一顶暖轿送回倚竹轩,一张俏脸越发阴沉。 “姝常在真是胆大,”她身旁的宫女同仇敌忾,只是又劝道:“她出身低微,陛下看着新鲜多宠两日,娘娘很是不必为这起子人计较。” 容贵妃摇摇头:“本宫不是嫉妒她,只是心烦得很。” 一个穷县丞的女儿,容贵妃是真没放在眼内,只是上午刚罚了她,晚上她就被皇上召过去临幸,让她略感丢脸不快,而一想到让她受这委屈的居然是小小一个常在……更不高兴了:“皇上在兴头上,本宫不便动她,且等着吧。” 一个小常在能留得住皇上多久? 进宫位份讲究,像郭贵人,若是侍寝后晋封,那就是个离嫔位不远的小仪了,即使新鲜感过后被皇上冷了去,好歹是一宫主位。 答应侍寝后晋升,就晋个常在,照样是任人搓圆捏扁。 封号而已,出身低微,就注定保不了她一生的平安富贵。 不值得为了跟一个常在置气,坏了皇上对自己的观感。 容贵妃拍拍宫女秋云的手,面有得色:“放心吧,本宫懒得搭理她,一个小贱人也配本宫动怒?” 容贵妃觉得她想通了。 直至翌日早上请安,她看到姝常在比昨日更冶艳的脸庞,又大大反感起来。 第十八章 恶意卖萌 一个模板500点数,时效只有72小时,姜娴想物尽其用,便一直开着,也听听一代宠妃对这架空朝代的后宫宫妃有何高见。 妃己却说没有高见。 妲己不屑:【妾在宫中只需取悦大王,把大王的心拢在手里,还用管这些人是什么性情爱恶?姜王后、黄妃和杨妃败给妾,说白了是不够得大王的喜欢,不然妾百般心计也是白瞎,在后宫里将心思用在斗倒别人上本就是想岔了,妾劝你少把聪明劲用在这里,没用的。】 擒贼先擒王,是有她的道理在的。 姜娴却想,下次也许得买个活到最后,能当上太后的宫斗专家模板来。 宫斗争宠全面开花,才称得上是五边形宠妃。 “姝常在今日来得早,精神看着也不错。” 距离年关还有些时间,大雪天的又不方便摆宴设会,后宫近日是清闲得很,陆容华便笑着把话题扯到昨夜二次侍寝的姜娴身上。 后宫女人能盯着的,除了子嗣,不就是那点宠爱。 陆容华把话题带到姜娴那,却没说带着明确爱恶的话,另等沉不住气的人开口。 还真等到了。 郭贵人冷笑:“可见罚抄《女诫》也不管用,一门心思的想着媚主惑上。” 宫中贵女爱惜羽毛,图的是顺从柔嘉,贞静守分的名声,哪怕心底想把对方头上的珠花扯下来踩碎,面上也得温温柔柔的,像郭贵人说话这么露骨的已经很难得。 皇后听到这话后,先是扫了眼容贵妃。 因为宫里说话最难听的是容贵妃。 和郭贵人同住一宫的张常在假惺惺地附和:“之前贵妃娘娘罚臣妾抄书,臣妾是除到建章宫请安以外,一步不敢踏出钟粹宫,只想早点将宫规抄好,没想到姝姐姐这么不把贵妃娘娘的话当回事。” 贵妃前头是罚了她和郭贵人抄宫规。 张常在回去恨了一天,如今更恨和自己同为常在,却因得了封号压自己一头的姜娴。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何况,顺从贵妃娘娘不丢脸,她自觉是个能屈能伸的聪明蛋。 “张常在,本宫与你不熟,你说话就说话,别拿本宫作例子。” 容贵妃放下茶盏,眼神就没往低位妃嫔所在的位置撇去过。 给皇后请安本来就烦。 昨夜没见到皇上,烦上加烦。 张常在面色一僵,大为尴尬,又怕得罪贵妃:“妾……妾只是敬重贵妃,贵妃示下未敢有忘。” “你少说蠢话,本宫并不想指点你。” 章贤妃端庄的脸上泛起点笑来。 也就进宫时日短的敢这样去撩拨贵妃。 容贵妃队伍是那么好进的吗? 不敬她,找死。 敬她,她瞧着觉得这人不配,又烦得想一脚踢开。 想舔她,也得看看自己的位份和本事。 只见张常在申请入队,因段位太低被驳回申请,漂亮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臊得不敢再说话了。 更气人的是,贵妃折辱完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拿着她的话质问姝常在:“是了,本宫正好想起来,不知姝常在的《女诫》抄得如何了?” 张常在气结。 贵妃明明接了她的话,方才还一副很看不上她的样子。 容贵妃拿定主意,若是姜娴说没抄,她就借题发挥。 想想晚上就被召去侍寝,她即便是抄了,能抄多少? 如果她敢说抄完,打着回去临急抱佛脚的主意,容贵妃便直接派秋云去倚竹轩验收成果。 哦豁。 听到这话,姜娴身后的宫女夏眠疯狂回想被主子拉着练铁人三项,以及被爹妈送进宫的痛苦记忆,才险之又险地把嘴边的笑意压回去了。 贵妃娘娘没想到吧,我们主子真抄完了! 这也在姜娴的意料之中。 上辈子她打工的时候,上级是个空降的关系户,有点实力,但不多,说话很意识流,经常给出一些截止期限不明确的需求——“搞一下某产品的市场调查”、“找找某公司老总的联系方式”、“我儿子的暑假手工作业”、“这批产品的文案换一下”……没说啥时候要。 这些活,都是赶早不赶晚的。 职场新人以为没说期限就是不急着要,结果老板问起交不出来,便会得到“我不是很早就跟你说了吗?”的考评。 姜娴出列,正准备老老实实的回话。 不料脑海里又响起妲己心音的娇笑,忆起这妖妃一生感悟,再度抬起头来回话时,眼角眉梢尽是风情,声音夹出魅惑之音:“回贵妃姐姐的话,臣妾已经抄好啦。” 啦字作尾音,既轻佻又娇俏。 众宫妃一惊。 贵妃最恨人争宠,马婉仪去她的昭阳宫里作客前都得先卸了珠花和妆,以淡妆示她。 居然有人敢在贵妃面前夹着说话! 还夹得这么明目张胆! 妲己恶意卖萌,姜娴险些没绷住。 她使一个眼神,让宫女夏眠将抄好的《女诫》拿出,越过贵妃,恭敬万分地向皇后奉上:“皇后娘娘吩咐过臣妾在抄好后要送到建章宫来,给娘娘过目,臣妾一刻不敢忘,从乾坤宫回来后就一直在抄书,抄好才敢吹灯入睡,本想第一时间送到建章宫的,想着离请安时辰没多久了,便一并送来。” 听到这话,众人又惊了。 侍完寝还能抄书,姝常在好硬朗的身子! 皇后难得现了惊容:“你侍寝皇上辛苦,本不用这般着急的,本宫没想催着你要。” 在妲己的技术指导下,姜娴眨巴了眼睛,挤出点泪意: “皇后娘娘仁慈。” 容贵妃不仁慈。 马婉仪不敢置信:“十遍《女诫》,你还侍寝到半夜,如何能抄完?” 姜娴淡定,拿出万用回答句式: “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第十九章 绿色闪光 容贵妃阴着脸看向下首。 在皇后的眼神示意下,大宫女安青恭敬地上前来,接过姜娴双手奉上的抄书成果。皇后随意一翻,看到上边的内容后,面上露出诧色来。 马婉仪迫不及地问:“可是抄得不妥?皇后娘娘可要秉公办理,以正宫纪呀。” 罚抄费手,也是很费体力的一件事。 太监不准识字,但宫女是可以识字的,皇后的建章宫里近身伺候的宫女就大多写得一手不错的字,方便帮助皇后处理宫务,于是有些宫妃在罚抄时便偷偷让宫女代抄,门一关,外头伺候的也不知道是谁在写字。 除了罚抄,还有抄写佛经上供,也是经常有代抄之事。 只要心意到位,电子敲木鱼也能积功德。 只是宫女毕竟出身差一些,纸和墨价贵,不会有很多练字的机会,写的字便没那么好看,往往十张纸里,字迹写得特别丑的那张便是宫女代抄的,不用笔迹鉴定也能瞧出来,端看上位者较不较真。 马婉仪看到皇后脸上的异样,便认定姜娴上交的罚抄里,字肯定特别丑。 一夜之间抄完…… 怕不是发动了身边所有识字的宫女一起抄吧! 满怀恶意的马婉仪现在就怕皇后包庇她。 而从王府过来的旧人都认为,楚思芸是个好人。 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只要不影响大事,或是立心不良的,下人和侍妾的一时无心之失,她都会从轻发落。 楚皇后没觉得自己很善良。 她只觉得也许是后苑生活太枯燥乏味,她们才会想尽办法的扯头花,看人落难取笑,而她有最能打发时间的娱乐——睡觉,实在没法从后妃倾轧里获得乐趣,不如多睡一会。 她不落井下石,容贵妃便说她心慈手软。 自打容贵妃分走宫权后,不时在她耳边撺掇白绫经济又实惠,最好多备些,巴不得给每个新进宫的秀女都赐一个新手大礼包,拆开来里面放着一条精美白绫。 皇后看一眼下首的姝常在,发现她并不慌张。 她说: “姝常在的抄书,没有不妥之处。” “皇后娘娘方才拿到姝常在的罚抄后,脸色有点不对,可是姝常在抄错了内容?”马婉仪咄咄逼人,末了稍作润色:“皇后娘娘宽和,臣妾也是害怕有人仗着娘娘性子好,就干些让宫女代抄,欺上瞒下的事儿。” 利剑出鞘,直指姝常在。 后宫众人心思各异。 章贤妃:还没闹完,好想回去撸猫 张常在怨气冲天—— 这不还是她刚才的说辞?合着她白被羞辱了,容贵妃真是刻薄性子,极难讨好。 姜娴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想的是,看来皇后在后宫中不是恶人形象,一个马婉仪也能不怕她。 但这不能说明皇后地位不稳。 像大公司里的大领导往往是很和气的,因为人家懒得跟小职员计较,难得看哪个小螺丝钉不喜欢,回头让自己下属的下属把他开了完事。逮着点鸡毛蒜皮的事急头白脸的,旁人都觉得跌份。 果然,皇后这回没依着她的话说,而是淡淡说一句: “马婉仪,你僭越了。” “本宫的脸色如何,轮不到你评价。” 她只是懒,不是没脾气。 要是人人都能来质疑她,她就得多费上功夫逐一回应,更麻烦了。 六宫之主峥嵘微露,便压得马婉仪神色煞白,慌忙起身跪下:“臣妾并无僭越之意,望娘娘恕罪。” 殿内一片寂静。 看见自己的人被皇后发作,容贵妃却是不怕的——这要换作在她的昭阳宫,有人敢这么跟她讲话,秋云上去就是两巴掌。皇后还是仁慈,只要对方见好就收,服了这个软,她不会追着细究。 皇后淡了脸色,扬起手中纸张,展示给众人。 “本宫只是看姝常在写得一手好字,心中略为喜欢,才多看了一会。” 宫妃都是识字的。 只是大多喜欢画画,章贤妃在书法上也颇有造诣,见了纸上极好的瘦金体,少有地开了口:“的确写的不错,不是宫女能写出来的字,非日夜潜心练字不可。” 姜娴依然低着头:“谢贤妃娘娘夸奖。” 容贵妃瞥一眼,曼声笑道:“这字形风骨极好,都说人的字可见心性,在姝常在身上却不适用的。” 一个没骨头的狐媚子,竟写得如此一手好字!想来是老天爷的赏错饭吃了,这书法功底之好,众妃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容贵妃见不得她好,跟着踩上一脚。 贵妃心道:才女?她也配! 贵妃娘娘说话是真难听。 六宫妃嫔脑海中不约而同发出了感慨。 铁证在前,容贵妃一时之间想不出别的理由来为难姜娴,而马婉仪被板起脸来的皇后唬得狂态略作收敛,不吱声了。 眼看姝常在再次逃过一劫,郭贵人心情大坏。 众妃鱼贯走出建章宫。 容贵妃由马婉仪和宫女簇拥着,走出建章宫,快要经过姝常在身边的时候,她一如往常地准备在对方身侧放狠话,词她都想好了,就说——侍完寝还能抄书到天亮,姝常在好深的心机,本宫记住你了。 可惜,她把“姝常在”这三个字放得太后面。 当她施施然的走到姜娴身边,轻启朱唇:“侍完寝……” 寝字的尾音还没说完,只见一道嫩绿倩影已从自己身侧掠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视野尽头。 好快的姝常在! 俨然是一道绿色闪光! 容贵妃愕然。 如果她把“姝常在”三个字放在开头,被贵妃点名叫到,低位妃嫔不得不应,可她没经验,点名点得太晚,姝常在都走出十米开外了,只能在原地冷了脸色。 这回姜娴没带上陈答应。 陈答应也很懂,自个贴着墙阴暗前行,降低存在感,生怕被贵妃娘娘抓来出气。 ※ 且说回皇帝谢彻。 建章宫的闹剧,很快传到了皇上耳里。 他知道姝常在被罚抄,结果半夜又被自己召来宠幸,想必是没时间抄书的。以贵妃不容人的性子,今日请安定会借此发难。于是和梁遇寅提了一句,让看着点那边,小罚怡情,体罚伤人。 那白玉般的身躯,伤了丁点都是暴殄天物。 梁公公深谙媚上之道,也晓得当今圣上是个爱吃瓜看戏的,今儿建章宫发生的这事值得往上一说。“绿色闪光”前脚刚回到倚竹轩,后脚他就去跟皇帝回话了。 “回皇上,建章宫请安时,贵妃娘娘和马婉仪问姝常在罚抄完成了多少。” 说到那罚抄,皇上咬了咬后槽牙。 小姑娘是可怜的,因为得了他的宠幸,才被贵妃刁难。偏偏她又不是安份柔软的性子,用手指在他背上抄《女诫》……也亏她想得出来! 只是她没空抄书,也有他的责任。 皇帝不语,听太监接着说:“姝常在回了贵妃娘娘的话,说是已经抄完了,当场将抄好的《女诫》交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观后,夸了姝常在字迹好看。” “没抄完也不能怪她……” 皇上顿住:“等等,她抄完了?” 第二十章 酷刑 听到姝常在昨夜被送回倚竹轩后,居然挑灯夜书,将《女诫》抄完,皇帝原本只有三分的怜惜,变成了七分。 其中是一点心虚。 他原以为姝常在恃宠而骄,有他就不把贵妃放在眼内,没想到小家伙是虚张声势,回去忍着困意硬挺着把罚抄抄完,怕触怒了贵妃。 他擅自给姜娴脑补了个嘴硬心软的美好形象。 想到昨夜他没少折腾姜娴,更心虚了。 梁遇寅悄悄地用余光去观察上意。 皇帝闭着眼没说话,片刻才吩咐道:“去库房里挑两匹浮光锦……算了。” 皇上是要送赏安抚姝常在吗? 怎么又算了? 算了是觉得不必安抚她吗? 很快地,梁遇寅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皇上遣他拿来一张洒金雪梅花笺,在上面洋洋洒洒写下一串礼品:“按着这单子赏姝常在。” 哦,原来是嫌他眼光不好,亲自挑赏。 “奴才明白。” 梁遇寅腹诽。 他刚说完明白,又听到皇上说算了。 又怎么了? “你去开库房,我去倚竹轩看看姝常在。” “奴才这就去准备。” 梁遇寅深深弯下身。 这两次“算了”,让他在心中把皇上对姝常在的看中又往上升了两分——能让皇上亲自选礼单,是为一分重视,选着选着,想见佳人的心越炽,是为第二分。 旁观者清,当局者满。 皇帝想的却不是自己多么看重姝常在。 他想的是——小家伙冒着直面贵妃怒火的风险,不惜回去忍着一身疲劳熬夜罚抄,也要在榻上缠着朕,她真的爱惨了朕! ※ 爱惨了皇上的姜娴正在倚竹轩里练舞。 她的日程表很有计划,每个时辰安排得满满当当。为了让身体更加柔软,姜娴唤来宫女替自己压腿,整个人折成难以想象的形状,眠夏只觉得自己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以下犯上,苦着脸不敢用力,怕弄疼了主子。 结果她主子不满意: “使点劲啊,没吃饭是吗?算了,你心软,换个手黑的来,那种平时爱欺负小宫女的。” 还真让姜娴找到了。 东嬷嬷是在倚竹轩旁边的鲤池做管事的,地位低微,对同一岗位的小宫女严苛得很。 被姝常在唤来的时候,东嬷嬷战战兢兢的。 原不必这么敬畏一个小小常在。 后宫是趋炎附势的地儿,姝常在隆宠在身的事他们都晓得,何况东嬷嬷平日经常挑刺,拿些小问题体罚宫女,这种事若是传到高位妃嫔乃至皇上身边的太监耳中,生了要拿捏她的心,都是可以送到慎刑司去打个转的。 东嬷嬷不仅性格苛刻,面相也长得刻薄。 她喜欢虎着脸吓唬年轻的小宫女,在姝常在面前却不敢摆那种作派,生生堆出谄媚的笑来,可看上去也是活阎王的不讨喜。这种晚娘脸,是不能在主子宫里伺候的,才会被打发去守鲤池,和鱼作伴。 姝常在却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是我想要的样子。” 上辈子,她因为家里贫穷,上学全靠各种奖学金和助学金,考上特别好的学校后,身边同学大多家境不差,她才知道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兴趣班,她跟着远远地看过,光可鉴人的三角钢琴,和穿着漂亮芭蕾舞衣的同龄女孩儿……隔着一面玻璃,她多么渴望成为她们的一份子! 而舞蹈室最大的特色,就是一个个活阎王老师。 开肩、撕胯、耗腰、翻肩…… 哪一样不是酷刑! 姜娴在宫斗系统里购买了舞蹈课程。 但有些动作得有人压着才能完成练习,只能找人来帮忙了。 听完姝常在的诉求后,东嬷嬷更是抖成了筛子,暗中观察姝常在的脸色…… 莫不是姝常在知道了她欺凌小宫女的事,说反话来敲打她吧! 东嬷嬷下跪,一边跪一边抽自己耳光:“是老奴糊涂,老奴平常对宫女多有恶言,以后定然不敢了,望娘娘责罚!”她下手很实在,不一会就扇红了脸。 姜娴一个眼神,夏眠便将东嬷嬷自扇耳光的手捉住:“我们小主跟你说话,主子没发话,你怎么自惩起来了!” 东嬷嬷怏怏地低着头,没敢起来。 她决定回去不再苛待小宫女了。 姜娴淡淡将自己的要求说给东嬷嬷听,东嬷嬷听完后,更是大骇:“这……如何使得,这不以下犯上吗?” “我让你做,你做不好,才是真的犯上。” “做好了,有赏。” 姜娴料想她经此一役,回去也不敢对宫女再使威风了。 东嬷嬷犹豫片刻,终是决定听姝常在的话,战战兢兢地给她压腿压肩,做出许多吓人的动作来。 而这时,不许倚竹轩宫人提前通传,自个带着梁遇寅走进来找姝常在的皇帝所看到的,便是小心肝被一个老虔婆凶狠地压在地上,娇软身子折成了两半。 梁遇寅领会上意,厉喝: “大胆,还不放开姝常在!” 东嬷嬷被喝得一哆嗦,抬眼看见入目的明黄色,几乎瘫软在地上。 妈呀,她就一扫池子的…… 姝常在至于设这么大的苦肉计来害她吗? 第二十一章 学舞 东嬷嬷跌坐在地上,回忆起自己一生做过的坏事。 数量还真不少。 但就没有一件是得罪倚竹轩的。 罪不至此啊!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皇帝带来的人就将她压在旁,太监看她已像看个死人,因此也下了死劲,她有骨头像是被压得裂开,也算是偿还了平时折磨小宫女的罪孽。 “擅自体罚宫妃,你可知是多大的罪!” 太监喝道。 皇帝来时,只见到姝常在被抻得对折起来似的,眼眶红红盈着泪,泪珠子却强忍着没有掉出来,憋得可怜极了。九五至尊离众生遥远,可昨夜就拥在怀里疼爱的人儿,今天就被磋磨成非人的形状,他大大地不落忍起来。 他将姝常在扶起来,温声安抚:“朕来了,你不用怕,梁遇寅,速去传太医!” 又看向那毒妇:“是谁要罚姝常在?可是贵妃罚的?” 东嬷嬷哆嗦着连连否认。 皇帝料想也是,贵妃再横行霸道,面上的理儿得占住,遣人去体罚一个常在这种事,肯定是让手底下的宫妃去办的,就是不知道攀咬给哪个宫妃了。 这时,皇帝猜想的名字是马婉仪。 再把像是贵妃一派的宫妃在心中过了一遍。 东嬷嬷却说不是:“是……是姝常在要奴婢干的……” 在场众人露出惊容来。 只有倚竹轩知道内情跪了一地的宫女尬得脚趾蜷曲,抠出一座宫殿。 这时候,姜娴也缓过气来了。 她抬头,对上皇帝审视的眼:“臣妾在练习舞蹈的基本功,身体抻好了,才能更好的去学习跳舞。自家宫女舍不得对主子下狠手,臣妾才寻了位嬷嬷来帮忙。” 这点皮肉之苦,姜娴以前真没受过。 一时之间,也不免生理性地红了眼眶,才导致看上去很委屈。 皇帝皱眉,视线落在梁遇寅身上,后者福福身退下去:“也用不着这么折磨自己,看着太吓人了,倒像是朕还是皇子那会,学骑射功夫时受的苦。” 他将姝常在扶入偏殿。 不远处,陈答应背靠着墙,探头出来瞟一眼又缩回去。 荷香欲言又止:“小主……” “果然是皇上,”陈答应犹有余悸:“明黄色的。” 皇上驾到倚竹轩,理应倚竹轩全体人员出来接驾,到时候他拥着美人进去,陈答应也能和芸芸宫人一起告退,不招眼,符合宫里接驾的潜规则。 偏偏皇帝他办事不走寻常路。 他进来前不让人通传,等到陈答应知道皇帝来了的时候,人已经进去了。 那她能怎么办? 装死?怠慢圣驾,赐白绫。 现在去请安,是合规矩,却有截宠之嫌。 陈答应左右为难。 荷香有一计:“隔壁不过是刚升的常在,小主现在去请安,是极合规矩的。小主得想清楚了,如果不争这次露脸的机会,以后能不能见到皇上也难说。” 姝常在以前承的两次宠,都是被接去未央宫和乾坤宫的。 这次皇帝亲临倚竹轩,才给了邻居面见圣颜的机会。 荷香看陈答应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想来是心动了,于是更加积极地撺掇着:“小主想想,若是不抓紧在皇上面前露脸,日后……让隔壁稳住了圣宠,成为一宫主位,搬到正殿去住着,皇上还会多看一眼咱们偏殿吗?” “小主,是这么理儿吧?” 荷香的声音渐轻。 陈答应:“你别说话,我在思考。” 荷香顿住。 她想起来,隔壁老说她家小主一思考就坏事,建议日后少思考,少做事。 怎么这么能埋汰人呢! 她家小主可聪明了,是没姝常在长得那么艳丽,可眼睛鼻子嘴巴也齐全。 片刻,陈答应想出结果来了:“你说,等姜氏稳住了圣宠,很快就会成为一宫主位?” “是的小主。” 再不争,等人家成了你的直属上司,就不好争了。 陈答应眼睛一亮,抚掌而笑:“那我得抓紧时间讨好姜氏了!” “小主能这么想就最好……”荷香惊住,疑心是自己耳朵不好,听岔了:“为何不是讨好皇上?你和姝常在都是宫妃,进宫同为答应,眼下不过是矮了一级,她能得宠,你一样可以!” 把荷香激动得忘了尊卑,跟小主论起你我来了。 陈答应却和她不在一个思路频道上。 陈答应越想越是这个理:“我连皇上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对他的喜恶一问三不知,但姜氏不一样呀,在储秀宫那会就和她相识,是青梅青梅的情份,她日后成了一宫主位,必定对我多加招拂——上回她怕贵妃发作我,不就拉着我一块走么?可见是个有情有义的。” 比起看不见摸不着的皇帝,陈答应觉得抱紧姜娴大腿更实在。 “就这么说定了,我等下在偏殿外面行跪礼,只要不说想当面向皇上请安,皇上也不会让我进去……把头上的珠翠卸下,打扮得朴素点。” 荷香一脸窒息。 ※ 且说回倚竹轩偏殿。 守在外的梁遇寅看见来请安的陈答应满脸惶恐,又打扮得极为寻常,乍一眼看过去跟跪在旁的宫女没啥分别,便知道她是真心为了规矩才来请安的,便进去略略提了一句,得了皇上一句“嗯,回去吧”便退出来打发了陈答应。 梁遇寅向皇帝汇报,女子练舞的确要受不少伤动筋骨的罪。 宫妃里能为皇上献歌舞的也有,可始终是贵主子,送选前就在家中娇养着的千金,以后不入宫也是奔着当当家主母去的,不是必要受练舞之苦,哪怕是学,也学些轻巧的,不用如此折磨自己。 只有内教坊里负责逢年过节献艺的舞姬,跳舞是吃饭的手艺,才要练这些苦功,据说多有落下毛病的。 坏消息是年纪大了会难受。 好消息是根本活不长,没机会难受。 “爱妃这是何苦呢?昨儿不就没睡好,你抄书的事朕知道了,以后……” 皇帝想说有朕撑腰来着。 但是君诺千金,承诺许了出去,以后姜娴和贵妃闹起来他就不能装死了,听上去很麻烦,于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还是量力而为吧。” 在怕麻烦上,帝后是一脉相承的相似。 姜娴品出了大老板收住了的那半句话。 她倒不难受,以前打工时,上级想给他们加薪,再想想就算了的事情多了去了。 得加把劲。 第二十二章 项目立项 “万寿节不是快到了?臣妾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能想法子向皇上献艺了。” 姜娴说道。 皇帝微怔,宫妃跟他哭得最多是寒夜冷寂,不得宠爱,或是受了旁人的气,央求他为自己作主。 哭穷的,还是第一回。 因为大部份能被他翻牌子,到他面前来说说话的,家里都不会穷。 “内务府发的份例都齐全,吃穿用度还比家里精细,原是都不缺的,”姜娴微微低头,加大力度哭穷:“可宫里头花钱的地方,比臣妾想的还多。” 皇上一想也是:“不妨,朕今儿过来就是来赏你东西的,爱妃囊中羞涩,朕也不能让你连赏人都拮据,赏你的物品里就有金子,你便拿了去让内务府打成金瓜子。” 一旁的梁遇寅把头压得更低。 皇上赏人,往往是越稀少越见珍贵,送金银太俗,宫妃也不缺,那长长的礼单里,就是一堆好看不实用的东西……得,左右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他等会将东西补全就是。 姜娴不知内情,诧异地扬首。 金子! 发奖金发得这么阔气的上司,姜娴不是没见过,但是少,登时眼里星光闪闪,颇有千里马遇到伯乐之感,她正想对皇帝歌功颂德,却被脑海里的妲己喝住:【继续示弱,皇帝都吃这一套。】 姜娴听专业人士指导,回忆起一次发薪日前一天发现老板卷铺盖跑路的经历,眼睛立刻红了,雾蒙蒙地盈了眼泪:“在这宫中,臣妾没有皇上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个公司没有老板就散了。 没有老板的钱就更不行了。 姜娴说得真心实意,皇帝也能听得出来,抿了抿唇:“朕心中也是很重视姝常在的。” 皇上坦露心迹。 在恋爱关系中,女人要的多是态度,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虽然他没工作/学历低/家里穷,但他说爱我,他对我好呀”的精准扶贫,态度本来就是很虚无飘渺的东西。 何况,才睡两天,哪来的很重视? 赏赐和晋升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下属可以用“态度”来讨好上级。 老板也会用这种动听的话来给下属画饼。 所以不升职加薪的夸奖,都是纯纯画饼,姜娴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饼。 看见美人冷淡了些的回应,皇帝略感讶异。 在他的角度来看,金银珠宝都是身外物,姜氏又是爱惨了朕的,应该对这一句情话特别受用才对,怎么事情不按他的想象来发展了? 向来出手大方的老板居然开始画饼,姜娴心里烦得很,往他怀里贴了贴,懒得讲话。 温香软玉在怀,皇帝开始思考。 首先排除姝常在根本不爱朕的选项。 没有这种可能。 小灯泡一亮,皇帝他想明白了。 爱妃这是没有安全感呢。 即使是再穷的县丞,好歹是官家嫡女,姜氏皮肉又细嫩得很,稍微施加点力度便会泛起红痕来,可见是没吃过苦的,为他受那么大的罪,又自怜身无长物,没贵重物品来贺他的寿,可见是自卑了。 不敢抬头看朕就是铁证。 自觉想通了这理儿,皇帝握住她冻得冰凉的手指,仔细捂在掌心:“你想学跳舞,朕成全你,可也不能随便找个力气大的粗婆子来帮你,万一伤着哪儿了,岂不因小失大,朕给你找位内教坊的女师傅来亲自教你。” 他吩咐下去,让一切秘密进行。 以色侍人始终不好听,这消息要是传了出去,姜娴肯定要被宫妃笑话。消息在上午走漏,傍晚贵妃就能把姜娴唤过去当舞姬使唤,顺便给出一个六宫皆知的一星差评,买黑通稿挂在宫人热搜上——以色侍人还侍不好,滚回梅泽县种田吧! “奴才得令。” 梁遇寅应了话,皇帝又说:“朕知道你位份低微,宫里头日子不好过,连着晋封不合规矩,也太惹眼,怕是反而害了你,等朕的万寿节或是年关,朕看你献上的舞跳得如何,再作封赏。你好好学着,正好赏你的礼单里有些稀罕缎子,给你拿去做舞衣。” 练舞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皇帝没寄予厚望。 梁遇寅眼皮颤了颤。 皇上这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要晋姝常在,想来是在前厅那会见到的画面太惨烈,感动到了皇上。 他在御前伺候久了,很能揣度一点皇帝的爱恶,当今就是个吃苦肉计的。 越舍得出身,越能得他青眼。 但要求也高。 别看皇帝这时说得平淡,让她随便跳跳,其实皇帝心里有很苛刻的一道尺,如果姝常在真拿出平平舞艺来,皇帝应该会如常封赏了她,对她的宠爱却会减少。 皇帝,就是这么难伺候的男人。 明明是枕边人,却松懈一刻就会被扣分。 就不知道姝常在是否能看透这一点了。 不过看透了又如何呢? 要在短短时日从初学者到拿出惊艳皇上的舞蹈,那得吃多大的苦头? “皇上且等着,臣妾必定不令皇上失望。” 闻言,伏在皇帝怀里的姜娴仰起脸来,笑靥如花。 作为下属,她提出了[练舞]项目立项申请书。 老板肯定了她的提案,拨了项目经费,还请来专业人士从旁指导,更承诺了项目奖金和升迁规划,这分明前途一片光明! 就是验收项目的死线定得有些吃紧。 不过那没关系,后宫女子闲得很,她有的是时间,也最不怕辛苦! 一想到接下来又有事忙,又忙得目标明确,打工人姜娴整个人都舒坦了。 姜娴长得好,这仰脸一笑,更显颜色姝丽,笑进了皇帝的心坎里。 每日面对文武百官,谁在用心办事,谁在敷衍塞责,他看得很清楚。 姝常在竟是真的想给他一个惊喜。 她好爱朕。 第二十三章 搬家 在姜娴的温柔小意下,皇帝升起了几分想留下来的想法。 摸鱼之心人皆有之。 就像皇后在大冬天不想早起时,也会想要是贵妃越性儿把六宫上下的女人都禁足就好了,剩下她一个人也爱称病不来建章宫请安,她就能明正言顺地不起床了。 终究只能想想。 同样,皇上也很快地想起自己在乾坤宫里还没处理完的折子——先帝除了稳固江山,同时也留下了密折的传统。密折不经六部官员之手,直达天听,以防欺上瞒下的事发生。 先帝能肝,拥有上奏密折权的官员达千人。 今上也算勤政,可始终在普通人的范围里,便削减回五百人。即便如此,那也是庞大得惊人的工作量,宛若在玩一个地狱难度的皇帝模拟游戏,控制欲细致入骨,便操劳过度。 “朕先回去了,等会内教坊的女师傅过来,就在倚竹轩住下,尽听你安排,等把你教会了再回去。” 皇帝起身,留意到姜娴欲言又止的表情,便反应过来了。 姝常在因为位份低微,倚竹轩也只是个轩,而非正儿八经的宫殿,偏殿比其他宫里的偏殿更小些,安排一个常在规格的伺候宫人勉强够住,再塞一个人进来就有点难了。 可让人住到主殿去,那更不合规矩。 皇帝发话:“学舞非一朝一夕的事,你就搬到主殿去吧。” 搬进主殿,空下来的偏殿就有更多空位安置下人了,也为日后的晋升做铺垫。 要搬进更大的办公室了! 姜娴喜上眉梢地谢了恩。 皇帝不觉得她小家子气,眼皮子浅,这么点好处也露出喜容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好意被人欢喜接受,颇为受用地弯了眉眼。他往常接触到的京中贵女最自持身份,轻易不露出欢容来,反而是给点甜头就乐的姝常在,让他想要多宠两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隐形福利也是福利,津贴补助她全要。 “下回朕来,在你住惯了的主殿里……想来也自在些。”皇帝拍拍她的手。 老板猝不及防的开车,姜娴过了会才反应过来。 就是以后不被抬到未央宫的时候,就可以居家办公了。 终归是好事。 ※ 送圣驾,也是倚竹轩全体成员来送。 陈答应便在其中。 宫女眠夏瞥了眼,发现她神色不宁,怕是嫉妒小主受宠,嫉妒得面容憔悴了。等皇上走远后,陈答应才起身来:“皇上怎么不宿在你处?我还以为皇上待着不走了。” 居然挖苦小主! 眠夏攥紧了帕子。 姜娴安抚性地轻拍宫女的手,随口回答: “皇上在乾坤宫还有折子要批,不便留下。” “我原想皇上会在你那歇着,我都盖好被子准备午睡了,结果一声送驾,荷香就把我叫醒。” 姜娴抬眼一看,果然望见陈答应匆忙扎起的髻摇摇欲坠。方才看着神色不宁,原是因为甫睡下便被强行唤醒,一双杏眼涣散得像被人用力摇晃过的蛋黄,不似作假:“那你现在回去接着睡?” “睡不着啦,看看姐姐你又玩什么新花样。” 陈答应吩咐荷香去接盘水来,洗洗脸。 二人算处出点情分来,因此姜娴升了常在,说话也没多讲究尊卑规矩。 而西偏殿这边新活儿是真的多。 不是半夜晨跑就是在院子里练奇怪的招式,姝常在还喜欢带着自家宫人一起练。 于是东偏殿的宫人羡慕对门有宠在身,去内务府和御膳房领东西不用看脸色,西偏殿的宫人则羡慕对门清闲,不用被主子上强度。 “今儿不弄别的了,要把东西搬到主殿去。” 姜娴把皇上让她搬到主殿里的事告诉陈答应。 听到这消息,陈答应得意非常:“荷香你看我说得对吧?隔壁肯定很快要搬到主殿去。” 原本低着头的荷香面露惶恐:“小主说的都对。” 她现在只求主子别把她之前说的话告诉姝常在。 她暗暗觑了觑姝常在的脸色。 姜娴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笑,瞧不出喜怒来。 姜娴多半能猜到荷香在陈答应面前说了什么话,唇畔掀起极淡的笑意:“原来陈答应这么盼着我好。” “我入不了皇上的眼,以后就指着跟你过了。” 陈答应说得明白。 她一顿,又道:“除了贵妃的昭阳宫,位份高如章贤妃的长春宫也有何才人同住。你喜欢在倚竹轩里捣鼓稀奇古怪的东西,传出去肯定要被说嘴,不如让我占着东偏殿的位置,我和你交情不比新塞进来的人好?” 荷香诧异地看主子一眼。 没想到主子很明白自己对姝常在的价值,就是个占坑作伴的。 迎着自家宫女的诧异目光,陈答应没觉被冒犯,反而更得意了三分:“没想到吧,我也是通人性的。” 荷香:“……” 她读书不多,可也知道通人性不是这么用的。 小主这是把自己置于六道轮回里的哪一道啊! 姜娴忍俊不禁,牵起她的手晃了晃:“只要你待我坦诚,我们就长长久久的好下去,我也不妨坦诚跟你说,你要能有办法争宠上位,我不会拦着你,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她不是那种既怕姐妹过得苦,又怕姐妹开路虎的人。 姜娴又道:“皇上替我请了位女师傅来,教我舞蹈的基本功,教一人是教,教二人也是教,不如等女师傅来了,我们一起学。万一以后有献艺的机会,你也有能邀宠的一技之长。” 同住一轩,那就是一个组里的。 姜娴很有当组长的自觉性。 她可不止要学跳舞的,曲艺也想学,要是陈答应日后能当她的“伴舞”,可搞的新鲜活儿就多了。 不等陈答应犹豫,荷香就忙不迭替主子应下:“谢谢姝常在惦挂着我们家主子,那就听姝常在安排了。”说完,一边轻拽小主,示意她回东偏殿再说。 ※ 回到东偏殿,陈答应说:“你是替我答应得快!” 宫里头位份低微的妃子日子不好过,在后宫乱逛怕惹事,终年见不到皇上,也就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和同住一宫的常在守望相助,和宫女感情好更是常有的事。荷香懂自家主子性情,劝说:“既然姝常在有意相帮,主子得抓紧才是。” 内教坊的女师傅可不轻易教人。 反正以陈答应在宫里的地位,哪怕舞姬见了她要行礼,她也是使唤不动内教坊的。 这回,连荷香也对隔壁姝常在的心地性情另眼相看——不说宫妃,宫人有些新鲜花样,都捂紧了有利才奉生,生怕被白嫖,让别人占了便宜,不像姝常在,倒很愿意和邻居分享。 “之前是奴婢想岔了。”荷香反省。 陈答应摆摆手:“不怕!姝常在又不晓得你撺掇我去截宠的事。” 看主子心很大,荷香张了张嘴,没言语。 她觉得姝常在是知晓的。 宫女进宫前得学规矩,管教姑姑极为严苛,在她们跟前,小宫女藏不住事,不仅能把你偷摸着做的事猜出来,连小心思也被瞧个一干二净。荷香看着,姝常在就很有管教姑姑的气场,自家主子跟她一比,跟面团人似的。 这番看法要让姜娴知道了,她也不骄傲。 平生不才,带过几届实习生罢了。 “唉,”荷香叹气:“咱们倚竹轩真是有八百个心眼子。”就是姝常在独占七百。 陈答应颔首:“我是心思重了点。” “……” 荷香觉得自己还是给姝常在少算了,她该是独占一千五十个,自家主子得倒欠她二百五个心眼子。 “不说这些了,女师傅什么时候到呐,我也想找门才艺学学。” 陈答应兴致盎然。 而她高昂的学习热情,在看到内教坊派来的女师傅玉素帮着姜娴拉筋的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第二十四章 贵妃有请 玉素姑姑只有一双手,无法同时给两人拉筋。 姜娴被折起来的时候,陈答应就在一旁看着,惊疑不定:“这……真是内教坊来的女师傅,不是慎刑司来的掌事?” 这些个动作,跟板著之刑有异曲同工之妙。 板著之刑,是对宫女的刑罚之一,伸臂弯腰,两手扳住双脚,是谓板著。 远远看着,人也是被对折起来的。 荷香吓一跳:“主子慎言。” 陈答应:“已经慎言过了。” 主仆二人小声说话,一旁玉素姑姑抬起头来,灿笑:“陈小主别急,等会奴婢就来替小主抻筋骨。” 玉素姑姑这话,跟阎王批命似的。 陈答应连连摇头:“不必不必,我只是来看看姝姐姐的,我就不必了,我待着挺好的。” “可是……” 玉素姑姑迟疑。 她从梁公公那得的命令是教姝常在,没提到另一位答应,但姝常在提了要她一起教,她便领命。没想到陈答应不愿意。 “我身卑位微,不敢抢了姝姐姐的风头。” 为求保命,面子也不要了。 姜娴也是人,她也觉得抻筋骨疼,于是道:“万寿节向皇上献礼,陈妹妹有可送之礼吗?” 这一问,把陈答应问住了。 说来也可气,答应的月例银子才那么点,过节送礼却不能少。 姜娴:“向皇上献艺,就不用花银子了。” 陈答应咬牙:“……我学!姑姑教我!” 选择年会表演才艺,还是大出血让老板本就富裕的家庭锦上添花,出身清贫的两人作出了同样的选择。 ※ 皇上没召幸倚竹轩,也没看其他入宫的新人,而是到昭阳宫里去安抚贵妃。 因为今日送上的密折里,就有关容家的折子。 贵妃受宠,安了容家的心,前朝能少许多事。 后宫说容贵妃难伺候,其实不全对,有时她是很好哄的。这不,皇上宿在昭阳宫里一日,她明艳的脸庞便有了笑意,翌日特意戴了满头珠翠去建章宫请安,准备耀武扬威。 容贵妃恃宠生娇,称病不去请安是常有的事。 也就这回想炫耀,才这么积极。 结果她刚画好全妆,发型也做好,建章宫那边传话来——皇后娘娘头疾犯了,身体抱恙,免掉今日的请安。 贵妃的笑容当场凝固。 来传话的宫女福锦极恭敬地说:“皇后娘娘说了,贵妃娘娘自变了天气来也常有个头疼脑热的,正好今日一并休养休养。” 容贵妃用缺席请安来示威,皇后没往心里去。 她有时甚至觉得不能把人想得那么坏。 也许贵妃不是示威,是和她一样不想早起。 唉,谁不想放天假呢! 于是就有了今日宫女福锦的贴心传话——今日本宫也实在不想起来,甭管真病假病,领导放你们一天假,快活去吧! “……那就替本宫,谢过娘娘的体恤了。” 这句话,容贵妃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她这发型可麻烦了! 是京中时兴的款式,专门给那些清闲富贵的太太设计的,绾发过程就要大半个时辰,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就为给六宫贱婢展示自己的新造型,结果皇后说不用来了,放假了。 送走宫女福锦后,容贵妃怒气冲冲地坐下:“皇后总是与本宫过不去,居然摆本宫一道!定是见本宫昨日侍寝,妒火烧心,今日才卧于病榻,起不来床……让六宫去请安,是皇后的本分,她身子这般不好,还不如换本宫来当这个皇后!” 昭阳宫被贵妃守得跟铁桶似的,全是自己人。 平日在昭阳宫里说话放肆些,已成习惯。 宫女秋云垂首附和。 而她对面的秋堂则面露不解——娘娘昨日才说,皇后天天要六宫去请安,生怕大家不知她是皇后似的,麻烦得很! 今日就换种说法了。 她轻声问:“既然不用去建章宫,娘娘可要再睡一会?娘娘昨夜侍寝也辛苦了。” 容贵妃却不想睡。 她闭了闭眼,想了些借口把后妃唤来作伴,看看她有多漂亮,话到嘴边却是:“把姝常在召过来。” …… 另一边厢,姜娴也被打乱了计划。 她闲不住,一闲就焦虑。 于是当摆着一张晚娘脸的秋云来到倚竹轩,说是贵妃娘娘有请时,姜娴便爽快地跟了过去——即使刀山火海在前,打工人也不害怕。 第二十五章 赴会 贵妃传召,常在是不得不去的。 除非称病。 可好死不死,伴着玉素姑姑同来的,是皇上吩咐过来的丁太医,给姝常在诊平安脉。诊出来的结果,险些让丁太医大跌眼镜,原话是:“沉取不绝,和缓有力。脉贵有神,不易有疾,娘娘身体之康健,是臣从医多年,也难见一回!” 闺阁女子闷在屋里,为了在这个只有物理防晒的时代捂出冷白皮,不敢轻易晒太阳。即使不裹小脚,也不兴运动锻炼,像马婉仪这种出身武术世家,擅于骑射的,已是不多见。 姜娴敢这么作,也是仗着系统里有美肌丸,不必担心皮肤受日晒变成黝黑粗糙——她打算等和皇上熟稔一点,再打听他的喜好,万一皇上心底有着对健康棕皮的向往呢? 话扯远了,拉回来。 总之,丁太医对她诊脉的结果,在后宫不是秘密。 贵妃肯定知道她特别健康,不能称病拒召。 姜娴并不怕,她想了想:“我自己去,枕秋你在昭阳宫外面看着,不要太近,如果听到我大声哭叫,再想办法去请皇上来……请不来也无碍,我受一受就是了,贵妃总不能弄死我。” 宫妃是主子,对待主子的手段要体面些。 带着宫女去,贵妃随便捏造理由,治她们不敬的罪,发落到慎刑司或者打个半死,姜娴都不一定有本事捞她们出来。官大一级压死人,还不如自己去了。 平常罚主子,掌嘴都算很重的刑罚了。 姜娴猜想自己要受的皮肉之苦,大抵是面壁、罚跪或者抄书,抄书是最轻的。 万一动到杖责或者鞭刑…… 姜娴觉得可能性不大,即使正一品贵妃有权动刑,传出去也非常不好听,而且她不是无宠的未侍寝常在,好歹是在皇上那挂了号的。 但,姜娴多年的职场经验告诉自己,得在事前把最坏结果想好。 万一贵妃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呢? 即使事后皇上惊怒,前朝议论纷纷,丢了命或者被打成残疾的终究是自己。 “小主身边没人不成,”枕秋见主子为宫女设想至斯,既感动又痛心:“就奴婢跟着主子进去,眠夏在外守着吧!奴婢身子也壮健,奴婢受得住!” 眠夏:“奴婢也受得住!” 姜娴摇摇头,她另有想法。 两人拗不过小主,贵妃的人又在倚竹轩外守着,只好陪着姜娴出去,道上遇到陈答应:“你们仨去哪呢?皇后免了今儿的请安。” 枕秋将事情原委快速道来。 说道主子只准她们在昭阳宫远处守着时,眼眶冒了泪。 听到贵妃名字,陈答应一激灵。 她身后的荷香巴不得多生出两只手来,一对手捂小主耳朵,一对手捂自己的耳朵。 可惜晚了,陈答应不假思索就说:“你先去昭阳宫,枕秋等我梳洗好了,我跟着一起去。你一个常在的宫女去请皇上,说不定在外面就被拦下来了,我好歹是个主子,他们即便心里看不起我,也要给我两分薄面。” 圣颜难见,是平常的事。 只要宫妃不怕失宠,不怕被皇上厌弃,舍了面子去求,总能得到说话的机会。 姜娴一听,慎重地点点头:“只要不是伤及性命的大事,我不会惊动皇上的。” “行了,快去吧,免得去晚了又是一桩罪。”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姜娴便出去了。 “婢常在,跟奴婢走吧。” 贵妃派来的大宫女秋云拉长个脸,对她也不甚尊敬,只是在看到她旁边再无他人时,抬了抬眼皮:“怎的,姝常在身边竟无人伺候?” “贵妃有请,想必是用得上我的事,带着宫女去伺候贵妃,多不合适。” 姜娴早想好说辞。 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若她为妃为嫔,还能护得住大宫女周全,一个常在,能保住自己就很不错了。 一个妃嫔,居然连宫女也不敢带,口口声声说要去伺候贵妃……姝常在的低姿态,让秋云满意地抿了抿唇角,与有荣焉的笑了。让常在伺候,她家娘娘很是当得起。 抵达昭阳宫的时候,容贵妃坐在上首,马婉仪在旁:“贵妃姐姐今日的头饰当真是光彩溢目,臣妾听闻点翠是极难的工艺,内务府也寻不出几个巧手。这玉珠也水盈盈的,瞧着竟比东珠还亮些。” 金累丝的点翠步摇雍容华贵,缠枝花式精致,双鸾栩栩如生,缀着成串莹润的珠玉。镂空的珐琅珠钗别具风韵,烧蓝花纹扭着白玉珠子,细细一看还有极流畅的花丝缠绕,端的是巧夺天工。 看贵妃没回话,马婉仪又往外挤了点夸人的话:“发钗也好生精致,玲珑剔透的,臣妾瞧这兰花和真的也别无二致。连金丝都制得如此细致,怕是快和头发丝差不多了。” 说完,她觑了觑贵妃的神色。 贵妃要是再不说话,她是真词穷了! 好在,容贵妃满意地放过了她: “说得不错。” 容贵妃单手支着香腮,旁边秋堂垂着眼帘为她打扇——外面是雪天,屋里烧着极好的银丝炭,一室暖意融融,贵妃就嫌有些闷热,使宫女来打扇,有风款款拂过脸庞,便舒展了眉眼。 有奴才躬着身子进门通传:“娘娘,姝常在到了。” 容贵妃眼皮也不抬一下:“知道了。” 传姝常在过来的旨意刚发,容贵妃就在心里琢磨着如何折磨这狐狸精,狠招痛快是痛快了,皇上那边过不去,到底是有宠在身的人。 外头下着泼天大雪,姝常在已到,容贵妃却只说一句“知道了”,也不让人进来。片刻,她掀掀唇,艳红的唇畔露出点笑意:“把秋云叫过来回话。” 秋云是去接姝常在的宫女,原本和姝常在一起在门外守着,贵妃点了她的名进去,却没叫姝常在,外头就真的只剩下姜娴和守门的小太监。 慢了一步赶来的陈答应和枕秋远远看着昭阳宫,就看见姜娴孤伶伶地站在外头,登时心急如焚:“贵妃真会磋磨人,哪怕叫小主等,在外殿等着不行么?” 是枕秋先有了主意: “今儿下的雪大,请陈小主去亭里坐着等奴婢的消息。” 陈答应犹豫:“我去给她打伞遮一遮雪。” “怕是会招了贵妃的眼。” 枕秋心里是愿意的,但想想自家主子的性情,怕是极不想连累他人。 陈答应没法,只好叮嘱枕秋一旦听到昭阳宫里的求救信号,就立刻来不远处的亭里寻她,好让她及时去搬救兵。 看到领自己来昭阳宫的秋云被传了进去,自己却像被遗忘了一样,姜娴便知道这是今日的第一重磨难。她早有预料,穿得特别厚,同时也在脑海中打开系统商城,寻找自己要的物品: 【暖宝宝呢?商城里怎么没有暖宝宝?】 系统:【宿主,我是宫斗系统。】 【《还珠格格》里都知道发明“跪得容易”,你就不能与时并进一下?有点想象力?你的宿主在大雪天快被埋了,你也不想我落下病根来吧,像我这么上进的宿主不多了,你再绑定其他宿主,她们只会咸鱼摆烂糊弄你,只有我真的在挣点数。】 系统沉默一会,像去跟上级沟通了。 下一刻,一次性消耗品和光环类产品都增加了新产品。 第二十六章 臣妾的一腔热血 【名称】:暖宝宝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购买后,宿主身上13*10的指定部位将会发热,持续八个小时。 【备注】:从荒野求生系统申请过来的物品,对方很奇怪宫里难道没有炭烧吗? 13*10,正好是市面上常见的暖宝宝规格。 因为是消耗品,一个价格才20,是姜娴负担得起的。 新上架的光环类物品就较为昂贵了,要价2000一个,比粉丝滤镜贵一倍。 【名称】:抵御极寒 【类型】:光环类 【功用】:激活此光环,宿主的体温将无视外界温度,自动调节成令宿主感到舒适的常温(宿主可有意识地将部份肢体的温度调高,达到杀菌效果,此功能请谨慎使用) 【备注】:从末世囤货系统申请过来的基础光环。 姜娴提问:【为什么基础光环这么贵?粉丝滤镜才卖1000点数。】 系统给出的解答是,因为这两样东西都是从其他部门调度过来的,有中间商赚差价,还要顾虑到数据邮费之类的,对方也需要有赚头:【之前种田系统就有向宫斗系统申请过[好孕丹]和[多胞丸],即使在艰苦的生存环境下,仍不忘繁衍,其心可叹。】 雪落到姜娴的眼睫上,凉意渗到心里,她想:【也许不是用在自己身上的。】 系统:【?】 姜娴:【种田离不开养殖,可能是把[多胞丸]用在了自家鸡猪牛羊上,岂不血赚口粮。】 系统:【……】 系统:【!!!!!】 系统大受震撼。 经过仔细思虑后,姜娴最终选择了更加昂贵的保暖光环。 暖宝宝价格低廉,但始终是消耗品,发热部位也小,哪怕只在重要部位贴上就能暖乎起来,一块冷一块热的也容易生病。后宫中的冬天漫长,想必不久就能回本。 她还有另一层考虑。 冬天这么冷,以后她就是货真价实的“温香软玉”了,皇上能不多疼着她点? 【你已成功激活[抵御极寒光环]】 激活光环后,姜娴便觉得身上升起暖意,渐渐活泛过来。明明是大雪天,却有泡在暖池般的舒适。身体舒服了,也有心情赏景。 这时,她的一双鞋子已经被雪埋了小半,头发肩膀也积了雪花。 不远处,就有昭阳宫的小太监紧盯着她,怕是她一有因受冻而失仪的举动,就要拿她的错处。不料她就这么从从容容地在门前站着,面上也是一派泰然自若。 足足站了半个时辰,才见秋云出来通传,让她进去。 在雪天里晾了半个时辰,容贵妃很期待看到那张明艳脸庞受罪后狼狈憔悴的模样。就算是天上仙女来了,在雪中冻那么久,也该冻得脸庞嘴唇发白。 然而,迈步走进来的姝贵人,面色居然很是红润。 姜娴向二人行礼的动作也很利索,一点没冻僵的迹象。 容贵妃看向小太监,后者极惶恐地摇了摇头,她便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在雪天里规规矩矩的站上小半个时辰,居然气色这样好! “起来罢。” 马婉仪明了上意,迫不及待地替贵妃问出:“外头不冷么?也怪我缠着贵妃姐姐请教,一时忘记姝常在已经到了。” 这雪天,如何不冷。 好在姜娴打过的兼职工种太多,其中就有喜欢搞团建的,大清早在店门囗做操的,满嘴囗号的兼职,她立刻刷了个忠肝义胆的表情,朗声:“今臣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 这句典出庄子,原话是“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意思是早上接到命令,晚上就要喝冰水,可见心中焦躁。一来是表达受命后内心的煎熬惶恐,也表示对上位者命令的重视。 在高位妃嫔面前以吾自称是不合规矩的,姜娴才稍作改动。 宫妃之间说话柔婉,很少有这么掷地有声的时候。 马婉仪愣住。 她爱卖弄墨水,但学得很表面,没想起来这句出处:“我是想知道姝常在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居然不冷么?看这一路走来,雪也融了。” 走进门来时,姜娴催动了保暖光环,让肩和头上的雪融掉。 融掉的雪水就这么滴落到地上。 姜娴微笑:“全因为臣妾的一腔热血!” 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件事情上,她是专业的。 上回在贵妃面前夹着萝莉音说话,得了个狐狸精的考评。 今儿她淡妆前来,言出铿锵,又给了贵妃二重震撼。 若是贵妃再问,她还能来一句--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在最初的惊疑过去后,容贵妃也发现她在扯犊子,便阴了脸色,招手:“你过来,让本宫好生瞧瞧。” 姜娴乖顺地上前,顺手把光环温度调满。 容贵妃将信将疑地用手去摸了摸她的脸庞,下一刻,便被烫得一边惊呼,一边收回手:“怎、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烫!” “热血,” 姜娴炯炯有神:“臣妾说过了,是臣妾的热血。” 第二十七章 宫斗专用BGM 容贵妃很久没这么失态过了。 她惊疑不定地低头瞥了眼雪白指尖,又抬眸去看姜娴。姜娴就站在下首随她去看,面色如常,倒显得她失态,她命令:“马婉仪,你去摸摸她的脸。” 马婉仪:…… 我又不是你的宫女。 腹诽着,她的身体却很忠实地执行了指令,略带不情愿地摸了另一个宫妃的脸。偏偏这姝常在是个厚脸皮的,不仅不躲闪,还笑眯眯地往前倾了些。 马婉仪谨慎地碰了碰她脸庞。 容贵妃:“如何?” “贵妃姐姐,不烫呀。” 马婉仪疑惑。 在那一小会,姜娴就将温度降回常温了,马婉仪摸着没品出不同来,倒是这姝常在的肤如凝脂,不知道如何养护的,让她心生嫉妒。马婉仪一顿,替贵妃想好周全的说辞:“兴许是姝常在刚从外面进来,让炭盆子一烤,脸摸着生烫。” 前后两不到一分钟摸上去的温度,怎会差异如此之大? 容贵妃蹙了眉。 姝常在来她的昭阳宫作客半个时辰,就发热发得这般厉害,倒成她的罪过了。她原是想寻些不易被发现的方法折磨她,现在却是不能够了,便换了副关怀的面具:“姝常在可是受寒发热,不打紧,你位份低微平常叫不来医术高明的太医,幸好今日在本宫的昭阳宫。来,去把戚太医请过来。” 秋云前脚刚走,容贵妃又皱眉接着道:“既然姝常在有感风寒,那是会过人的病症,万不能让皇上过了病气……过了旁的宫妃也不好,就在倚竹轩里好生歇歇吧! 一句话就将她的牌子搁下了。 还顺带禁足倚竹轩,让她少到处晃,偶遇皇上。 “倚竹轩里不还有个陈答应?想来这病症不是来了昭阳宫才有的,你俩向来交好,就一起歇着,好生修养吧!” 容贵妃悠着声气说。 贵妃娘娘铲除异己的时候,向来推崇连坐之法,她要打击谁,便是一整片的范围攻击aoe。以往和她不对付的宫妃,往往落得个门庭冷落,无人敢靠近的可怜境地。 听到提及陈答应,姜娴心中才有点不乐。 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牵扯到邻居了。 但她没有出言求情辩解,只是低着头,静静寻找机会。 不久,戚太医提着医箱前来,替姝常在把脉,这一把,他眉头就皱起来了。姝常在的脉象绵长有力,连寻常闺阁妇女会得的内弱之象都不曾有。 他谨慎地再诊…… 别说太医令了,随便来个懂医理的太监,都能看出姝常在非常健康!连他都想知道姝常在平时是怎么保养的,马婉仪却问:“姝常在可有气虚肝火旺之象?” 体温太高,在医学上来说也不是好事。 戚太医是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传他来的太监,说姝常在犯高热,他带来的医箱里就有针对高热症的紧急治疗工具,现在是一样都用不上。 但贵妃说姝常在风寒,他若是反过来说,岂不是得罪贵妃? 就在这时,昭阳宫外传来梁遇寅吊着嗓子的通传: “皇上驾到!” ※ 原来,昭阳宫外的枕秋虽然没听到自家小主的求援信号,却看到昭阳宫的小太监慌张地往太医院的方向走向,她跟了一路,确定是要去传太医后,不禁急上火,以为小主在里头受了大罪,贵妃才不得不传太医。 于是她去凉亭寻了陈答应,一同前去求见皇上。 陈答应猜得不错,梁遇寅在内殿伺候,守门的是他众多干儿子之一,对待六宫宫女太监都是眼睛长在额头上。枕秋的话,他原是一句也不听的,直到陈答应梗了脖子自报来历:“我是倚竹轩的陈答应,劳烦公公通传一声,说是姝常在的急事儿。” 两位小主的急事儿,哪怕位份低微,太监也不敢不当回事了:“啥事儿啊?” 陈答应飞快将事情原委说一遍。 荷香在旁,补了一句:“进去之前,姝常在在昭阳宫门前等了半个时辰。” 闻言,太监面色一变。 常在的位份不高,可胜在一个新鲜,姜娴得封号才没两天,又被特许迁到主殿去住。御前伺候的人心里明白着呢,现在皇上对姝常在是很上心的。 “劳陈小主等着,奴才这就进去通报一声,” 太监一顿:“皇上有何旨意,那都是姝常在自个的造化,怪不得奴才。” 圣意难揣呢。 太监进去后,陈答应纳闷:“荷香,你太分不清缓急轻重了,昭阳宫传太医要紧,你怎么说起进去昭阳宫之前的事来了?” “……” 荷香窒息,压低嗓子道:“这是前情提要,是让皇上怜惜姝常在!” “哦,”陈答应想了想,痛心:“姜氏身体底子好,雪中站半个时辰是可怜些,对她来说算不得受大罪,能让她传太医,里面该是上了大刑。” 荷香看自家主子就很刑。 ※ 好在,皇上没令倚竹轩失望,几乎是和戚太医前后脚到的昭阳宫。 圣驾来到,昭阳宫全体来迎。 容贵妃就在上首。 往日,皇帝来昭阳宫,她是满心欢喜的。 这回面上堆笑,心里却骂开了。 好个贱人姝常在,居然使人去请皇上求救,多大点事劳动圣驾! 马婉仪却是心情激荡。 她在贵妃手下当半个奴婢使,圣宠却大不如前,上次见到皇上还是一个月前的事。她发现贵妃光顾着迁怒姝常在,没空搭理她,便挑了自己最好看的弧度,扬眸朝皇上暗送秋波。 同一时间,姜娴在系统商城里购买了特价的【小可怜光环】戴上。 她原是不想买的。 看到皇上的刹那,她知道该是枕秋和陈答应舍下面子去搬救兵了,她只能表现得更完美,让皇上的心偏到她这儿来,才能让己方全体组员全身而退。 于是又扒拉了一下一次性消耗品里能美化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地往身上使。 其中,有一样姜娴是最为合适的。 【名称】:初级随身bgm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宿主可选择目标(上限:三人),脑海里会出现你认知范围内的指定音乐,当事人不会对此音乐的来源起疑心。 【备注】:气氛渲染到这里了,不emo就不礼貌了 奏乐,起—— 《阿拉斯加海湾》! 第二十八章 环绕立体声 作为一名职场卷王,姜娴碎片时间都在考证学习。 新媒体短视频她刷得不多,奈何身边有过喜欢刷短视频时开着外放的同事,又被拉着分享一些视频,耳濡目染之下,她也知道“到点了,该开始emo”了之类的网络热梗。 其中,《水星记》和《阿拉斯加海湾》就是emo神曲里的大小王。 前者不符合现状。 后者有一段歌词很适合在这时播出。 姜娴开着小可怜光环,粉丝滤镜也拉满,映入皇上眼帘的她一下子使天地为之失色,更遑论是旁边抛媚眼抛得眼角快抽筋的马婉仪。细雪落到她的眉眼上,平常狡黠的狐狸眼今日楚楚地望着自己,仿佛蒙受天大委屈。 这时,皇帝的脑海里蹦出一段音乐。 环绕立体声,杜比音效。 播放起了《阿拉斯加海湾》。 这是皇帝从来没听过的仙乐,那句“上天啊,你是不是在偷偷看笑话”接一句“明知我还没能力保护她”,视线再落到姜娴的侧脸,一下子唱到了他的心巴上。 背景音乐对气氛渲染是极为重要的。 好的插曲能让剧情化平庸为神奇。 皇上都没等贵妃的礼行完,便皱着眉责问:“起来吧,到底姝常在是犯了什么事,要让她在大雪天里站半个时辰?” 他原本是想来看看情况,把姜娴从昭阳宫捞出来的。 如今bgm一响,怜惜的心从三分被放大到七分。 想想,来御前搬救兵的,除了姝常在的宫女还有另一位陈答应。能让同宫的妃嫔舍下面子,冒着被朕厌弃的风险来救人,可见姝常在平日性子有多好,多得人心。 就贵妃的性子不容人。 “皇上明鉴,臣妾……” 眼看皇帝动了真怒,容贵妃只好推人出来背锅:“下人忘了通报,臣妾不知道姝常在在外面久等了,还以为她在路上耽搁了。臣妾本想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雪,没人叫她进来,她也该请人通传一声才是。” 言下之意,便是姜娴她故意使苦肉计,陷害贵妃了。 “姝常在,你说说怎么回事。” 姜娴眼眶红红:“秋云传了贵妃娘娘的话,把臣妾传来,臣妾到了昭阳宫外,秋云进去通传就没出来过,过了半个时辰,才有小太监将臣妾叫进去。贵妃娘娘说……是马婉仪姐姐缠着她说话,一时把臣妾忘了。” 两人口供对不上啊。 皇上心里是信姜娴的,这小家伙兴许心里有点算计,在朕面前却向来实诚,一心依赖他。 再瞧一眼贵妃。 贵妃看见皇上问完她的话后,还去问姜娴,心中已是恨极,好个贱人,居然敢当着她的面就对皇帝上她的眼药,可见是个心大的。 她的表情没收住,皇上暗叹口气,问马婉仪:“你来说说。” 被点到名的马婉仪有点愣。 说来,她也只是个早上被贵妃召去吹彩虹屁的,把姝常在叫过来糟蹋这事也不是她起的头,后面把姝常在晾在外面就更不关她的事了——这里是昭阳宫,贵妃的地盘,她敢越过贵妃把人叫进来?昭阳宫的钥匙,她能配吗?她配几把? 惊慌之下,媚眼不抛了,声音也稳不住了:“臣妾,臣妾……” 臣妾只是来吃瓜的啊! 马婉仪不敢这么回话,她硬着头皮说:“是和贵妃姐姐相谈甚欢。” 皇帝又扫一眼跪在旁的戚太医:“给姝常在看过了吗?” “回皇上,姝常在的脉象平缓有力,以臣之见,并无风寒侵体之症,也不像心火旺的迹象。” 圣驾到来,戚太医既是惶恐也是安心。 毕竟是皇上亲自问的话,他说实话,也不至于得罪贵妃。 听到姝常在无碍,皇帝缓了缓脸色:“其实无大碍,就不必撤牌子了。” 竟然真的无大碍? 贵妃不敢相信,死死地瞪着姜娴,因为她分明还记得摸上去极烫的触感。自己的手,作不得假。 她转念一想,福一福身:“肯定是皇上龙气保佑,臣妾方才也担忧不已,生怕姝常在感染风寒,那就是臣妾的罪过了。今儿不过是想着皇后免了请安,才请姝常在来赏雪,不料害姝常在受此无妄之灾,臣妾心中也甚是不安。” 打压宫嫔的事,贵妃没少干。 东窗事发了就示弱,皇上一般不拿她怎么样,始终位份和情谊摆在那。 可今日不同,今日他的龙脑里一直循环播放着“明知我还没能力保护她”……痛,太痛了!朕富有四海,如何保护不了一个弱女子。皇上竟接着她的话,就说:“既然你自请降罪,朕便如了你的意,罚俸两个月,闭门思过一个月,非要紧事不出昭阳宫宫门,没事也少叫不相熟的宫妃来作伴。马婉仪和贵妃交好,竟不知规劝,罚俸一个月。你俩抄宫规七日,交由皇后检阅。” 主持了正义,皇帝才感觉畅快些。 而痛苦不会消失,只会转移,从姝常在的身上,转移到容贵妃身上了。容贵妃她是真痛,也是真难堪,她原想自己都示弱了,皇上会轻轻放下,不料他居然真的下了自己的面子,登时难堪不已。 贵妃也知道一次摁不死姜娴。 只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谁让姜娴跟泥鳅似的,每次建章宫请安完,她没铺垫好台词,人就提着陈答应跑路了。这回好不容易逮着她,还被她摆了一道。 罚俸没所谓,贵妃她不差钱。 禁宫也还行,正好不用去给皇后请安了。 罚抄书,抄完还要给楚思芸那懒货检阅,才是戳到了贵妃的痛点。 好个楚思芸,说不定背地里早就和姝常在沆瀣一气,故意设局来坑她的。 容贵妃气急,横过来一眼。 姜娴十分造作地呀的一声,往皇帝身上靠:“皇上,贵妃姐姐瞪臣妾!” 第二十九章 夹常在 容贵妃的呼吸一窒。 只见姜娴往皇上怀里一靠,一双狐狸眼扬起来,娇滴滴地看向她,表情是恰到好处的害怕,眼角甚至挤出了一滴泪珠,在阳光的映照下灿若碎钻。皇上是个近一米九的高个,俯视下去的时候,更显她的小尖脸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皇上……” 九弯十八拐的萝莉音。 皇帝扶住她。 容贵妃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体验到孕吐的反应,不是因为皇上遇喜,而是因为另一个宫妃。 她有必要往后退成那样吗? 她的语气跟肢体都是不合理的呀! 她的封号不该是姝常在,该是夹常在,这么能夹! 姜娴也觉得自己的演出也许是夸张了点——毕竟缺少实践经验,如今演出来的,全靠之前的【妲己模板】教学,她学了一身妲己对付帝辛的本事,不知这个皇帝吃不吃这一套。 “贵妃,你身居高位多年,积威甚重,没必要对一个初入宫的常在使你的威风,”皇上身体力行地证明,他是真吃这一套:“她不过十八,你如今几岁了?” …… 这回轮到姜娴震惊了。 皇上,这是可以说的吗? 前面贵妃是想吐,这里是胸闷了。 换来往常,姜娴也不想说话了,今天不同,陈答应帮着她出了头,她要做得更绝些,才能把贵妃的仇恨拉稳,拉回来自己身上。于是她继续弱弱道:“被贵妃排挤是臣妾的命运,臣妾了解,有皇上信重臣妾,臣妾已经是十万个感激,再无委屈。” “皇上……” 贵妃招架不住,贵妃掩面痛哭。 若她就站在原地哭,兴许就把皇上的心哭得拨乱返正了,偏她自矜身份,不愿在姜娴面前掉泪,一边掩面,一边躬身告退。 落在全京城最自信的直男眼中…… 就是贵妃她不服气,她用沉默作最大的抗议。于是皇上拉了张脸:“你回去好生反省,太让朕失望了!” 在皇帝怀里,姜娴也抬起袖子掩面。 如果容贵妃是游戏人物,前面那句如今几岁是真实伤害,那这句让朕失望,便是持续掉血的负面状态,往她心肝上戳。她自觉已经很悲痛,皇帝却不明白,只觉得她很事儿精。 在直男皇帝眼中,做事必须有明确利益目的,说姝常在年岁小,不是单纯的“大的让小的”,而是他认为姝常在入宫根基浅,远远威胁不了贵妃的地位,何苦呢?不仅小家子气,还显得很傻。 在贵妃的角度,既是争夺男人宠爱,又是在后宫立威。 两人想不到一块去。 姜娴是既能理解贵妃,也能猜到皇上的想法。 哎,没办法。 后宫嘛,又不能把蛋糕做大做强,只能逮着一块蛋糕可劲儿的撕。 “朕在乾坤宫还有折子要批,就不陪你回倚竹轩了,让戚太医给你开点安神养身的汤药,贵妃之前跟你说的话不必往心里去,她气性大,过几天也就忘了,你素来乖巧。朕对你放心。” 解决完事件后,皇帝并不像容贵妃想象的那般,要搂着贱人小意温存去,他得回去处理政务。 天子自重身份,在大雪天里为这点破事起驾过来,也是怕只派旁人过来,面对贵妃威仪会落于下乘。这事不怪同样被无辜召来的姝常在,要怪就只能怪贵妃了。 姜娴除了好好感谢一番大老板前来解围外,并没有多作挽留,只调高了些双手的温度,软乎乎的小手捂住皇帝的一双大手,将它们捂暖了:“臣妾不委屈,皇上慢走。” 对一个勤政的皇帝而言,后宫只是休息消遣的地儿,贵妃的举动就像那些疯狂给玩家发骚扰短信,呼召玩家回归的热门游戏,运气好了能感动玩家捡起来玩一玩,运气不好就招了厌烦。 因为事情告一段落,姜娴关掉小可怜光环,只余一个粉丝滤镜。 皇帝低眸看下来,便看到她红粉绯绯的脸颊,甚为可怜可爱。 是柔光,她加了柔光。 这回是真的有点不想走了。 他深吸一口气:“朕晚上来看你。” 又想起堆积如山的折子,改口:“不是今晚,也是明晚。” 皇帝传了步辇来,要将姜娴和陈答应一道送回倚竹轩。 接着又让梁遇寅去给倚竹轩送赏。 这回他没操心送什么,让梁遇寅想去。 梁遇寅一掂量姝常在的受宠程度,便递了张和颜悦色的脸过来,殷切问:“皇上说了赏,却没说赏什么东西,还请两位小主给奴才指个方向。” 姜娴:“银子。” “……” “小主,这不合适吧……” 送这么俗气的东西,别宫娘娘听了,怕是要笑话姜娴。 梁遇寅委婉地暗示了一下。 姜娴却很坚持,因为她和陈答应的出身不高,没带多少银子进来宫里,到处是要用银子的地方,只嫌少不嫌多,至于面子么,她微笑:“面子的话,皇上已经赏过我了。” 梁遇寅心中晒然,打个千:“奴才明白,那陈小主呢?” 他现在对倚竹轩的小主已经不抱希望了。 陈答应惊讶:“梁公公,我也能挑呀?我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呢。” 她去请皇上的时候,通传的太监进去,接着皇上起驾,整个过程她就在门外跪着的,才被梁遇寅一块带过来,根本无缘得见天颜。 对此,陈答应倒没不高兴。 宫人削尖脑袋想到御前去,易得升迁提拔,皇上高兴了赏赐大方,走了运道还能给家里人抬身份,那是伺候娘娘得不到的福利。可伴君如伴虎,一个不慎冒犯娘娘或者在娘娘面前失仪,罚钱挨板子算了,换作御前惊了驾,便是人头落地的大罪。 这脸面不是那么好挣的。 梁遇寅依然端着笑面:“那当然了,皇上金囗玉言说过的,自是要问陈答应的意见。若不是你来通传,姝常在恐怕要遭一番罪了。” 这回,可以说是皇上代姝常在赏她的。 陈答应:“原来如此,真是一人得宠,鸡犬升天。” 荷香用力捏了一下自家小主的腰。 梁遇寅:…… 早知道也给她整点银子打发得了 第三十章 皇后很忙 姜娴坐在步辇,听陈答应点菜。 答应常在的生活质量都低,想吃点好的只能额外跟御膳房买,经常有给其他主子做点心时剩下来的边角料,不挑的话师傅一双巧手也能挤出额外一份来,全是挣油水的地方。 哪怕不馋额外的点心,只要不赏暖灶银子,御膳房就敢送来油凝的烂白菜叶子。姜娴初进宫时,也吃过几天这种菜,她倒是不介意,拿水来过一遍照吃不误,艰苦农村里拼杀出来的娃都吃得了苦。 自打侍寝过后,御膳房倒是开始送些不超出常在份例的好菜好肉来了,点心也越见精致。 “我想要栗子酥,樱桃酥肉和酸笋鸡汤。” “这些简单,” 对敬事房总管来说,只是一句话或者一个眼色的事罢了,梁遇寅奇道:“难道小主没别的想要的吗?首饰绸缎都是使得的。”库房不差钱,皇帝叫他想赏人的单子,列寒酸了反而是差事没办好。 “衣裳饰品我用不着新的,用了也没人看,还不如等姝常在升上去之后,赏我她的旧物。”陈答应说。 在现代,送礼送旧首饰,是埋汰人。 后宫却不一样。 地位低,哪怕有银子在手,内务府也不会乖乖听话给她打首饰,反而会从中盘剥,以次充好,白白肥了旁人——落到内务府里的银子金子,就像是送到电脑城的主机,外面看着光鲜,里面的水冷内存条显卡全给你换成旧货。 戴着贵主子赏下去的饰品,别人看见就知道你在赠予人眼中很得脸,有人罩着,是变相的护身符。原味首饰,也是一份求都求不来的体面。 梁遇寅了然,笑道:“陈答应跟姝常在的感情真好。” 陈答应也跟着乐。 在回去的路上,她也不避着人,就跟荷香和姜娴炫耀:“天气冷了,本来就蔫巴的饭菜送过来更是结成一块块油块,经过今日后,想来能有口热饭吃了。” 低位宫妃的所求不过如此微薄。 姜娴握住她的手,暖意一路传过去:“你那缺少吃喝的,就到我这来,我这总吃不完。”话说得不够高明,但她知道对陈答应只能说大白话。 “我懂的,就等你的小厨房。” 听到这话,梁遇寅一趔趄。 这陈答应太能想了,都想到小厨房里去! 姜娴颔首:“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她们倚竹轩,早晚会有属于自己的员工食堂的。 梁遇寅不禁对二人另眼相看。 真是一个敢提,一个敢应啊。 ※ 昭阳宫。 容贵妃奔回里屋痛哭,顾不得泪珠儿打湿精致妆容,身边伺候的宫女也不敢上来触主子的霉头,只有秋堂命人拿来热帕子劝着:“娘娘快别哭了,哭坏了眼睛难受。” “本宫哭瞎了眼也无人关心,皇上眼里哪还有本宫的位置,居然特地来我的昭阳宫维护那贱人,她怎么配!本宫做什么了?我堂堂贵妃,让一个常在在外面站着等一会,竟成我的不是了?我甚至没罚她跪,就因为我不想见她,皇上竟如此落我的面子……”说到激愤处,连本宫的自称也忘了。 容贵妃哀哀痛哭,浑忘是自己招人传召过来,姜娴才会在门外久等。 她也觉得好委屈,好难过,好受伤。 只是她方才没像姜娴那样,把示弱的话夸张地说出来,做出精心设计过的动作。 所以直男皇帝不懂。 皇帝只觉得贵妃好大的威风。 贵妃在里面哭,马婉仪在走廊站着。她好想跑,却不能就这么跑了,贵妃记仇,更恨背主的,她这要是一声不吭走了,以前拍的马屁就前功尽弃了。 想到这里,马婉仪不禁庆幸皇上也罚了自己。 如果皇上独独罚了贵妃,贵妃看到安然无恙的她,心里指不定怎么恨呢。 “一个县丞的女儿,若是进宫之前,连和本宫出现在同一席面的体面也不配有,本宫将她召来,是给她脸面,她竟如此不识好歹,恩将仇报,在皇上面前上本宫的眼药,好大的狗胆!” 因贵妃失态,大宫女秋堂赶走了不够格的宫女太监,只余下心腹在范围内。 马婉仪偷偷觑一眼秋堂,很想跟着粗使太监宫女一起滚。 没想到秋堂向她福身央求:“娘娘一时伤怀,婉仪向来与娘娘交好,还望婉仪进去好言相劝,娘娘要是哭坏了身子,奴婢担当不起。” 马婉仪当场就想翻个白眼晕过去。 可不行,她硬挺着进去,嗫嗫:“皇上也太过分了些!竟如此冷待娘娘,娘娘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她话没说完,贵妃就抬手赏了她一巴掌。 马婉仪好歹是个主位娘娘,只在贵妃面前做低伏小,在外头还是很威风八面的。如今被赏了一巴掌,说不出一句话,只听得贵妃恨声道:“蠢才,皇上不曾冷待本宫,一切全是姝常在那狐媚子的错,若不是她在皇上跟前作怪,皇上又岂会误会本宫。” …… 得,骂皇上的话,贵妃她不爱听。 马婉仪抿了抿嘴,很利索地掉转枪头:“姝常在好深的心机,又惯会在皇上面前矫揉作态,如今圣宠在身,臣妾拿她也是无可奈何!” 贵妃缓了缓脸色,才刚抬手,秋云就送来手帕和温度适中的水,伺候贵妃净面。 容贵妃心中郁郁,她一想到自己被禁足昭阳宫的事传出去,会教多少人看自己笑话就不乐,再想到要罚抄交给自己的死对头楚思芸检阅,实实在在的难受上了,还有点后悔。 早知道姝常在能请动皇上,就不折腾她了。 等她失宠,贵妃让一个常在在后宫无声无息地消失,多么简单。 容贵妃闭了闭眼。 再度睁眼时,现了红丝的明眸已恢复清明:“这回竟是我小觑了她。” 马婉仪宽慰:“娘娘不必挂怀。” “也高看了你。” 容贵妃横她一眼,她立马噤声。 而同一时间,正埋首于繁琐宫务中的楚皇后听到大宫女传来的坏消息—— 宫务没看完,还要看贵妃的罚抄? 上书房的先生都没她这么忙! 第三十一章 从此摸鱼是路人 贵妃被禁足之事,不过半天,便传遍六宫。 新入宫的妃嫔和老人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前者不忿姝常在一枝独秀,隆宠在身,风头极盛,竟是连贵妃娘娘也败下阵来!后者被贵妃鱼肉多年,深受其害,看她栽在一个常在身上,纷纷关起宫门来偷笑。 章贤妃也对这姝常在来了兴趣,跟自家宫女笑着说:“上回在建章宫看到贵妃对姝常的发作就没落到好,没想到皇后免了一日请安,她都能想出法子来作践姝常在……也该让她知点分寸。” “娘娘说的是,” 宫女笑眯眯地为章贤妃奉上牛乳。她喜欢养猫,特别是猫崽子,看它们喝奶的憨态可掬,不知不觉间也喜欢上了在冬日里饮上一壶牛乳。 牛乳是密封的,自出了内务府后就没被打开过,往煮好了的牛乳里加入白糖,更是香甜四溢:“皇后娘娘好茶,建章宫里便总是一股醇厚的茶香,奴婢还是喜欢娘娘这儿的甜香。” 宫女讨巧的话,惹得章贤妃淡淡一笑:“皇后好茶?你听谁说的,她也爱甜,茶味清苦,潜邸那会若皇后得了好茶,多半会被贵妃讨去。” “那……” 建章宫终日茶香,却是去请安的宫妃都能闻得到的。 “皇后爱犯困,宫务繁重,才每日非得浓茶提神不可。” 章贤妃唇畔噙了笑。 她想,新人跟旧人所知的差异,时常会导致对一件事的看法截然不同:“这些年来,皇上不是没宠过新鲜脸孔,贵妃习惯了出手稍稍施压,新入宫的妃嫔便俯首帖耳,听了她的话,惶恐的让皇上失了兴致,这回来了个不怕她的,倒是踢到铁板上了。” 如果姜娴能听到此话,定必会点着头说—— 嗯,这就是后宫里的信息差了。 ※ 作为六宫之主,皇后的情报网不是摆着玩的。 梁遇寅来传达贵妃被禁足罚抄之事的时候,皇后微微一笑:“本宫知道。” 早就有宫女来跟她说了。 不就是加班吗?她顶得住。 梁遇寅笑着躬身,接着道:“皇上有旨,说是这回定要贵妃娘娘好生反省,不仅要抄写宫规,还需写上每日的自省感悟,交由娘娘你批示。如此,既全了规矩,也不让昭阳宫借此……”再后面的话,他就不敢说了。 皇上的原话,是不让贵妃借此邀宠。 梁遇寅带过这个话题:“皇后批示过昭阳宫送过来的抄书后,原样送回即可,不必交到乾坤宫。”毕竟是从潜邸就伴君侧的爱妾,皇上也怕自己心软,又纵了她的性情。 说到这里,皇后的秀面一僵。 批示与批阅不同。 批阅只用写个已阅即可,批示则是要写评价,以六宫之主的身份传达向下级的意见指导……没有用的工作量突然增加,皇后不禁抬手按住太阳穴,娇躯摇摇欲坠。 福锦扶住皇后,心急迁怒: “梁公公可吩咐完了,皇后娘娘的头疾才刚好些,怎的昭阳宫生事……” 见状,梁遇寅也跟着诚惶诚恐地告罪,得到皇后摆手示意后,道:“其实还有一件喜事……” 皇后强打起精神:“什么喜事?” “既然贵妃娘娘被禁足,自是不适宜再协理宫务了,皇上有旨,内务府诸事便交由皇后做主处理了。” 将被分出去的宫权拿回手中,这是多少宫斗文中皇后苦心孤诣,踩着旁人鲜血也要完成的事。对皇后来说,则没那么大的执念——被贵妃分走的一部份宫权,是内务府那边儿的事,油水多,好立威,琐事既多又细,正适合贵妃这一等富贵闲人拿来作威作福。 多年来,皇后宠爱平平,却深得皇上敬重。她不像贵妃,对宫中后妃有诸多意见,但只要她对什么事儿开口了,皇上肯定不会置之不理,手握中宫笺表,又是由先帝赐婚的嫡妻,她的地位稳如泰山,实在很不必为点小事争得面红耳赤。 梁遇寅不着痕迹地抬眼,观察了一下皇后的脸色。 这…… 是不是要传太医啊? 皇后微笑:“本宫知道了,建章宫事忙,就不留公公了,福锦。” “奴才告退。” 待福锦送走梁遇寅,一脸担忧地回来,看到娘娘脸色都发白了,不禁忧心。皇后闭目不语,须臾:“把薛让带上内务府的账一起召过来。” 薛让是内务府总管。 他是贵妃的人,该部份宫权要正式收回手里,必须先看遍账册,免得有闲得发慌的贵妃在里面埋钉子,平生事端。 虽然不乐意揽权,份内的事,皇后会做好。 太后当年挑选太子妃,先从家世出发,楚思芸和容雪施的家里一文一武,独她是出了名的沉稳。沉稳是美化过的,她嫡兄称她为“百年难得一见的王八性子”。有一次太后设局考验她,让宫女故意屡次在她身侧失手摔碎盘子,猫儿从桌下钻过,又往她鸡汤里多洒了许多糖,她就得了个“稳重”的考评。 一直到席面散尽,她才慢悠悠地跟嫡兄提起:“方才宴席上我怎么好像听到身旁有异响,腿侧又一直有茸毛掠过?” 嫡兄:“没看出来,我看你吃得挺香的。” “那碗汤味道香甜,的确不错。” 等赐婚的旨意从宫中颁下,太后又把这事当作她慧眼选贤媳的美谈,皇后和她哥才知道妹子经过了此等考验,还有那碗加了致死量白糖的鸡汤不是宫中特色调味,而是想吓她一跳,引她失仪。 老人家不知道的是,她不是稳重。 她只是没反应过来。 因为出身世家贵女,皇后哪怕嫁谁,也是奔着执掌中馈的当家主母去的,当家的功夫不差,只是后宫是比王府更大,更刁难人的一个地方。为了娘家和日后的体面,她不能顺着性子来,当起了全年无休的六宫之主。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摸鱼是路人。 “姝常在侍寝过后还能抄完十次《女诫》的精气神,若是能借给本宫一用就好了,”在建章宫里,皇后不禁说起傻话,也生了点将她提拔上来辅助自己的心思,只是转念想到:“出身和位分是低了点……” 她悠悠长叹。 若是不执宫务,只要有家世或宠爱在身,这后宫的生活,可真是悠闲惬意! 耿姑姑劝慰:“娘娘现在的身份地位,是多少女子的毕生追求呢!” “其实本宫的毕生追求没那么高……” 人各有志。 那厢,倚竹轩就有个志向特别远大的,正在苦练舞蹈。 玉素姑姑只用帮她学基本功,更多的舞蹈动作,则是她自己向系统购买的。陈答应嫌玉素姑姑教的舞蹈太难,便向姜娴问起:“我不想学姑姑教的了,我也跟你学一样的。” 姜娴:“我跳的是我的自创舞蹈,你不一定喜欢。” “跳来给我看看嘛。” 姜娴无可不可地点点头。 接着便将她叫到自己新搬的主殿来,陈答应看到小花园里三根两米高光秃秃的柱子,被固定了在地里,奇道:“这是何物?” 只见姜娴在两柱之间借势,足尖一蹬,整个人轻若无物又似富有弹性,眨眼间便立于其中一柱之上。 因为不是正式演出,姜娴没穿舞衣,就穿着很寻常的宫装,低眸看向地面目瞪口呆的陈答应:“你想学这个?我教你。” 只见陈答应维持着仰望的姿态,缓缓往后退…… 姜娴:“你别跑哇。” “我还是跟玉素姑姑学吧,一个答应的俸禄不足以让我拿命去挣。” 第三十二章 今晚加班 姜娴下来后,陈答应伸出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往上颠了颠:“奇了怪了。” “哪里奇怪?” “刚才看你身轻如燕,没想到颠着挺有份量的。” 被说很有份量,姜娴也不恼,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陡然发力,原本软若灵蛇的腰肢在宫装下绷出了腹肌:“肯定有份量,我又不白练。” 她有刻意塑形和控制练度,不会练出有违朝代审美的健硕体形,皇上又是练家子,在床上颠鸾倒凤时倒是受用得紧。陈答应是典型的闺阁女子,手无搏鸡之力,才会觉得她颠着沉。 ※ 当天晚上,皇上如约来倚竹轩看她。 他先嘱她:“今日之事,是贵妃的不对,朕为你主持了公道,可她始终位分资历在你之上,你切不可以这事作态,惹得后宫不睦。” 姜娴颔首。 她得了里子,面子也不差,自是不该穷追猛打:“臣妾省得,原也不是大事……在昭阳宫外站半个时辰,臣妾身子骨好并不怕,唯一让臣妾惶恐的……” 她声音低了些。 皇上抬起她的下巴:“爱妃有话便说。” “贵妃说臣妾感染风寒,不宜侍寝见人,要让臣妾在倚竹轩休养,变相禁臣妾的足,”姜娴仰起脸,面上真露出点惧色来:“让臣妾见不到皇上,才是臣妾最害怕的。” 居然要强行给她放病假! 想想上辈子的她,从入职到猝死都是满勤,若把加班时长算进来,她上班五年就刷出了十年工作经验,放病假,那是不可能的,她宁愿把吊瓶带到公司来挂水。 她的身姿纤纤,发间簪了根赤金簪子,在烛光映照下明艳得灼人,颜色竟比艳压后宫多年的贵妃更好些。类似的场面话,皇帝听过很多,她的落在耳中,格外真心。 她是真的喜欢朕。 姜娴也想,无论古今,她是真的喜欢上班。 放她耽于逸乐? 像她这种出身贫穷如草芥的美貌女孩,根本没有逸乐可耽,只有一个吃人的世界在等着她。 “你真是一刻也离不了朕。” 皇帝眉眼间浮起一点暖色来,也不想跟她说些严厉的,规劝的话了,可要说闲话,他又不知从何说起:“你的闺名是什么?” 偶尔起念,她不在身边,一声姜氏不免冷淡了些。 好问题。 理科生姜娴急召系统:【快!带有娴字的诗词!】 两人在床上,拿笔墨来太蠢。 她便以一边慢悠悠地以龙背作纸,一边在他耳畔念:“夫何美女之娴妖,红颜晔而流光。” “姜娴。” 皇帝低声念道。 他有动听的声音,却不是后世深受女生追捧的低音炮,温柔说话时略带一点鼻音,是他独有的韵味。若是隔着屏风听其圣言,脑海里会出现一个手执羽扇的翩翩公子来:“封号是朕对你的赞美,以后私底下朕还是唤你名儿好了。” 男子直呼闺名,是何等暧昧的一件事。 可惜姜娴她是现代人,她没懂。 她暗忖:老板以后不叫工号叫本名,可见十分信重她。 岂知说完后,皇帝莞尔。 姜娴好奇:“皇上,臣妾的名字有什么可乐的吗?” “你的姓和朕赐你的封号姝,都是指美丽柔顺的女子。” 姜字是声会意字,上羊下女拆开来,便泛指为美女。 皇帝捏着她的脸蛋打量:“爱妃的确担得起这两字。” 哦,老板夸她好看呢。 姜娴便夸回去:“皇上才是世间难得的俊美男子。” 只是说到夸人长得帅的彩虹屁,姜娴有点词穷,只好捡在网络上见过的词儿来:“皇上的面孔跟刀削似的英俊,呃,还有……这里……”她碰到他的腹肌,险些儿把绝绝子说出来。 好险。 绝绝子在古代,可不兴说出口。 “爱妃说什么?朕的这里怎么了?” 听见姜娴笨拙却真诚的赞美,皇上起了玩心,追问起来。 “皇上练得太好了,臣妾很羡慕。” 皇帝发现姜娴像是很喜欢他的肌肉,不禁存了炫耀之心:“女子不易练出来,爱妃的体力比旁人好,兴许再努力点就有了。” “皇上,其实臣妾也有。” 姜娴抱着他,小声道:“只是不使劲的时候看不出来。” 柳腰上,腹肌人鱼线,她是一样不少。 这回,皇上是真吃惊了。 他知道姜娴的身段好,在诸事上很能配合他,没料到还有这番惊喜等着他!他自己身材好,不仅不忌惮女子有适量的力量美,反而兴致更高:“那就劳烦爱妃多使劲了。” 这话被他咬着尾音说,说得缠绵缱绻。 令人想入非非的一句话,姜娴脑内翻译—— 老板说今晚加班,让她多担待点。 于是他的爱妃笑意盎然: “好的,请皇上躺好。” 第三十三章 得加钱 姝常在又双叒叕拉着皇上加班啦! 翌日请安,她果然吃了不少眼刀子。 只是和之前不同,这回除了些酸言酸语外,再无人借故发作要罚她,高位妃嫔的视线不时落在上首的空位,那原本是容贵妃的座位。 替姜娴减轻舆论压力的,便是贵妃有关的话题了。 陆容华长叹:“可惜与贵妃姐姐交好的马婉仪竟也一道被禁足了,臣妾想关心关心贵妃的现况,也是无从下手,只能干着急。” 冯婕妤敛着眉:“昭阳宫就住了贵妃姐姐一个人,是冷清了些……” 上首响起闷笑,众人说话声一顿。 那笑声微不可察,根据姜娴多年开多人会议的经验和耳力,判断是章贤妃方向发出的,但余光觑她的神色,又沉静肃穆如一尊木雕成的佛像。 陆容华淡声道:“婕妤妹妹快别说傻话了,贵妃的昭阳宫热闹得很,都快塞不下宫人了。” 以贵妃规格,能有六名宫女。那是明面上,能在容贵妃身边晃悠,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的粗使宫人则多得很,缝纫妇人都有首领,可见下人不计其数,不是一个小小婕妤能相比的,她脸颊微红:“还是容华姐姐想得周全。” “……” 但陆容华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因为贵妃曾在刚入后宫时出过狂言——昭阳宫是皇上赐给本宫的宫殿,旁人别想住进来。 偏偏皇上真默认了她这狂行。 盛宠至斯,怎能不教老人畏惧忌惮。 “马婉仪不在,可昨天姝常在不是在场吗?” 郭贵人的视线斜落到姜娴身上。 姜娴微笑:“臣妾都忘记了,只记得雪下得格外的大。” “都忘记了?姝常在怎么这般记不住事。” 连陆容华都有点遗憾了。 贵妃吃瘪,多么经典的场面啊! 六宫巴不得重金聘请姜娴开livehouse,听她说现场——可惜了,有大老板监督着,姜娴昨夜才答应过皇帝不能拿这事说嘴,不然每句话她都能在早会上原样复述给各位同事听听。 “臣妾愚钝,让姐姐失望了。” 郭贵人又冷冷地飘来一句:“愚钝?我看则不然,若真是愚钝,皇上怎会如此喜欢姝常在。” 升得没她快的同期说酸话了。 和前头那一帮容华婕妤相比,姜娴是不怕她的,也不能怕她:“皇上学富才高,何等的才智到了圣颜面前也是卖弄,妹妹宁愿做个知趣温顺的愚人,” 她一顿:“这话也是取巧了,妹妹原就不像姐姐那么聪敏。” 许多宫斗小说主角都很有藏锋的自觉性,姜娴毕竟是初回进宫,她只能拿自己的职场经验去实践。其中一个要点,便是不能让人觉得你怕事,骂你一句得赏她一巴掌,同级之间给什么面子,贵人?宠爱不及她的贵人,也得对她客气点儿。 这般作态,能少许多事。 之前看姝常在怼贵妃,郭贵人看得挺眼热的,当自己成为被怼的一方时,滋味就没那么好了,她红了脸庞,一时之间竟想不出礼数周全又精妙绝伦的怼辞。 毕竟在家里怼得少啊! 不像打工人出身的,每天有开不完的会仪,打不完的机锋。 郭贵人抿了抿嘴唇,眼里酝酿起风暴,正快要攒够热泪滚落下来之际,上首的皇后就开腔了:“到点了。” 什么到点? 进宫不久的新人还懵着,章贤妃已经起身告退了。 皇后:“本宫乏了,你们回去吧。” 要哭出去建章宫哭,要打离远点打,别要她出来主持公道。 众人面面相觑,跟着章贤妃后头一起告退,泪珠子凝在郭贵人的眼眶里憋不回去,只好委委屈屈地一低头,眼泪淌过脸颊,煞是好看。 走出建章宫后,郭贵人想再找人,已经找不到了。 “跑得倒快,” 她恨声:“等太后出来,我看她要如何跟太后交待她狐媚惑主,搞得后宫乌烟瘴气的事!” 中宫无子,太后闭门持斋祷告。 除了皇上每早会去请安,皇后娘娘一旬去请一回安外,俱是不见他人,以示对佛祖的诚心。于是除了殿选的时候,新入宫的妃嫔还没见过太后,只知道有这么一号不出山的大人物。 “等着吧,万寿节太后肯定要出席的。” 皇帝生日,太后都不现身,前朝就该议论纷纷了。 提到万寿节,郭贵人咕哝:“回去还得琢磨一下献什么礼……” ※ 皇帝生辰是头等大事,也是后妃邀宠的机会。 寻常宝物怕入不了皇上的眼,有家世的便让娘家人多努力,才情好的便用笔墨绘画——相比起正儿八经的大家来是差了些,胜在献画献诗词的妃嫔多了,前朝便夸皇上不重色,也是美名。 做衣裳做荷包显体贴可人的,也不少。 姜娴是打定主意献舞。 虽然皇帝下令不许女师傅宿在倚竹轩的事传出去,架不住众宫妃对如今圣宠在身的姝常在有着非一般的热情和迷信。 她们不知道皇帝的喜好,但相信姝常在肯定知道。 于是倚竹轩一反之前的门庭冷落,成为热门景点。 陈答应悄咪咪地从后门探头出去,看到不少陌生面孔,正自以为很隐晦地往里张望。她赶忙缩回头,纳闷:“总感觉最近一出门就能看到人,该不会是来踩点的吧!” 荷香解释:“小主说的什么话,后宫内还能出现盗窃之事不成。他们是来打探消息的,想知道万寿节在即……” “想知道我要送什么给皇上,对吧?”陈答应抢答。 荷香觉得人家都是来打听姝常在的,跟自家主子应该没关系,但她转念一想,点头:“是这个理,小主聪明。” 陈答应颇为自负地一笑:“那我得跟姝姐姐说一声了。” 她回到内屋,熟稔地到主殿寻找姜娴。 因为两人关系好,姜娴的宫女也不拦她,只通传一声便是。姜娴就没有不方便见人的时候,无论白天黑夜,别人醒着的时候她醒着,别人睡下了她还在卷。见到姜娴,陈答应便将自己所见转述给她。 姜娴很淡定的一点头: “谢谢提醒。” 陈答应:“多亏我。” 荷香觑了眼隔壁小主,应该是早就知道了,但这不妨碍自家小主邀功。陈答应绷起脸:“为防倚竹轩走漏消息,我觉得需要把宫人集中起来,立立规矩,免得有嘴巴松的,一点甜头就把咱俩卖了。” 她再看主殿伺候的宫人,脸好像都有点圆,像是最近吃了不少油水。 “陈小主说晚了,咱们小主嘱咐过奴婢了,若是他人问起献礼之事,让奴婢们……” 宫女眠夏叹气。 陈答应好奇:“可是三缄其口,切不能透露半句?” 眠夏幽怨地瞅一眼姜娴,像是对主子的行事不太认可,姜娴任她瞅,面上是从容的微笑。眠夏接着说:“主子让我们说,姝常在待奴婢极好,犹如奴婢的再生父母,若想奴婢出卖主子,那不行,得加钱。” 第三十四章 大侠水平的轻功 且将镜头转回倚竹轩外。 郭贵人嘴上骂着姜娴,却也很想知道深得圣心的姜娴在万寿节准备送什么礼,于是便让宫女杏子带着银两,前去倚竹轩打探。 郭贵人是二品大员之女,带进宫的银两不少,出手更大方。 杏子瞅见一个太监从倚竹轩里走出来,做着扫落叶的活儿,便不着痕迹地走过去:“小杨子,你平时不是在姝常在跟前伺候吗?怎么扫起地来了。” 姜娴再受宠,也是一个常在,宫人数量不多,自是什么活都要干的。杏子这话,就是一句明显的敲门砖托词。 “今儿轮到奴才值班呢,”小杨子细声细气地说:“杏子姐姐许久不见,怎么来这儿了。” 给入宫新人分发宫人的时候,倚竹轩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冷灶,钟粹宫住了这次初封位分最高的郭贵人,则是他们使银子卖笑脸也想被分过去的热灶。杏子在内务府那算有点人脉,才得了这份美差,小杨子以往在她跟前可是不敢多说一句话的。 “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你知道姝常在准备在万寿节送什么礼吗?” “这……” 杏子见到小杨子露出迟疑神色,便知有戏。小杨子说:“杏子姐姐,不是奴才有意隐瞒,而是姝常在待下人极好,恩同父母……” “快别说场面话了,”杏子不耐地打断他:“太监还谈什么父母!” “杏子姐姐有所误会,” 小杨子说:“出卖再生父母,那是另外的价钱呢。” 杏子了然,原想从郭贵人给自己的银两里克扣一些当油水的,瞧小杨子的贪钱嘴念,竟是不能轻易打发了!好在,她也从小杨子口中买到了明确的情报:“皇上从教坊赐了一位女师傅到倚竹轩教两位小主跳舞,准备在万寿节时献上一舞。” 杏子一听,那这就更简单了。 两人同练一舞,偏殿不比主殿,有些地儿人进不去,却是可以窥探一二的,这一来二往的,姝常在要跳什么舞,也就掌握在郭贵人的手中了! 办成差事的杏子心满意足地离去。 她不知道的是,这份情报,是倚竹轩的宫女太监都可以拿去卖的,只是要从中抽成一半上交给小主。 主殿内,听眠夏说完,陈答应目瞪口呆:“你就任着下人出卖你?你不立威么?” 姜娴却笑了:“管教下人讲究的是恩威并施,这正是我赏给他们的恩,只不过钱财出自各宫小主的钱袋子罢了。”正好把最近的赏银省下来,打工人是懂资本家的。 “那威呢?” 姜娴:“不听话的,以后跟着我加练。” 陈答应想起初入宫时,半夜看到姜氏带着她的宫女太监绕着倚竹轩跑步,不禁心生敬畏。因为主子也一起做,那就不算体罚了,只是带着宫人练体养生罢了。 因为各宫妃嫔展现出了对倚竹轩空前的热情,姜娴也趁此大赚一笔,口袋饱饱。 宫人对她也更加信服。 对残暴的主子,会惧怕而生怨,宽仁的主子,会仰慕而生惰。 唯独跟着聪明的主子,才会心悦诚服地长久追随。 得知内情的陈答应也不介意帮忙打掩护。 于是两天光景过去,六宫都知道姝常在准备献舞,献的是最简单的新手入门舞蹈,根据探子太监观察,陈答应还练得很不堪入目的样子。 “听说练的是最简单的舞。” “哈哈,那个连内教坊的舞姬都不跳了。” “那样的舞,即使姝常在跳得特别好,想来也不出挑。” “听说陈答应跳起舞来同手同脚的,十分愚笨。” 当陈答应听到最后一句流言的时候,姜娴自掏腰包从御膳房为她点的加餐也送到偏殿了。吃饱喝足,挡箭牌也就消了气。 这等传言,自然也传到了皇上耳中。 听到姝常在和陈答应练的舞蹈至为简单,平平无奇,他的笑容不禁淡了些。 可又想起在倚竹轩时见到姝常在受的罪。 “罢了,” 皇帝吩咐:“把新入宫的绿头牌放上来给朕看看。” 万寿节将至,亲妈要出来了。 再耽在倚竹轩,等太后出来,他要被亲妈训话,小家伙也得吃挂落。 皇上没有独宠姝常在,姜娴的风头也息了些,众人便将焦点放在了一旬后的万寿节上。 而姜娴,也终于把系统出品的【轻功】练到了大侠水平。 【名称】:轻功 【类型】:课程 【功用】:可原地跃上树,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大侠级即可吞气吐息身若燕,帮主级即可在水上行走。 【备注】:从隔壁武侠系统里借过来的课程,对方十分疑惑:“宫斗竟然是物理意义上的宫斗吗?” 练成大侠水平的轻功后,姜娴只要事前进行吞气吐息,运转内力,即可达到身轻如燕的效果。即使是赵飞燕的掌上舞,也可以一试了。 不过,掌上舞是闺房之乐,不宜在万寿节献上。 她私下练习时,在陈答应面前展示过一回。 观她跳完一舞后,陈答应双手捂面蹲下。 荷香关怀:“小主怎么了?” “我一想到现在六宫上下都在传我学的是和姝姐姐一样的舞,我好尴尬……” 第三十五章 忆及故人 看完姜娴跳的舞后,陈答应直接想称病不起了。 陈答应捂住脸:“不行啊,太丢人了,偏偏六宫上下都知道我和你是同时从新手学起的,偏偏你竟领先我如此之多,教我如何做人?” 别的不说,姜娴是挺需要她来帮忙打掩护的。 姜娴哄了她一会,陈答应便分开掩住脸庞的手指:“得加钱。” 一旁的荷香大感意外。 自家主子终于从隔壁那学到点东西了!就是学得有点歪,假以时日,说不定也能分到一星半点的圣宠。 “放心吧,我从不亏待自己人。” 舍得下本钱才有下属愿意跟着卖命,这道理姜娴是懂的。光有银子在宫里不好使,她承诺以后陈答应馋了或者缺衣少穿的,就来她的主殿跟她吃一锅饭,以后有了小厨房也随她点菜,一个一个大饼画得陈答应眉开眼笑:“万一内务府归你管了,可不能像他们那样,克扣我的份例。” 姜娴:“……” 她给下属画了个员工福利饼,下属回敬一句公司快上市进全球500强企业了吧,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小主,快别说这种话了。” 荷香觉得她家小主也别升上去了。 在后宫里,一个答应开口说话的机会不多,不容易惹事。 做通陈答应的思想工作后,姜娴放心许多。 “其实你也不用太介怀其他人盯着你的事,万寿节宫中设宴,她们都盼着能见到家里人呢,心思不全在送礼上,”陈答应啃起了瓜子,炒过的瓜子特别香,是她以往在宫中吃不上的:“我没这烦恼,我爹官小,还不配进宫贺寿。” 姜娴:“巧了,我爹连进京的资格也没有。” 两人相视一笑。 爹娘是地方官,恐怕下半辈子也见不着几回。 只是有个原主的故人旧识,恐怕是会在万寿节宴上见到的。 姜娴的思绪飞出去很远很远。 ※ 贵妃被禁足后,宫中的气氛活泛起来,御花园也能见到打扮得漂漂亮亮想来偶遇皇帝的妃子了。 同一时间,后宫里多了位受宠的姝常在之事,终于传到了姜娴这辈子的老家梅泽县。古代的消息来往不比现代快捷,要搁现代,姜娴封为姝常在的事得上三条热搜。 标题姜娴都给想好了。 [初次侍寝,姝常在竟做出这种事情] [惊!选秀爆冷,黑马力压官推] [郭贵人强推之耻,姝常在天降c位] [寒国专家发言:姝常在有1/4的高丽血统] 但在这车马很慢的年代,消息传到梅泽县的时候,姜家人已经在提前准备女儿的牌位了。 倒不是盼着姜娴死。 “怎么能干这么晦气的事儿,就不能盼着你女儿点好么?” 张氏恼道,从姜恪手中夺回牌位。 她虽是姜恪的续弦,姜娴也不是她生的,可她怜她孤女无依,是把她当作亲闺女来看待的。 “我不是不盼着她好,”姜恪叹气:“娴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她最是单纯又多愁善感,若不是出了那事,又岂会赌气进京选秀。” 听到姜恪提起旧事,张氏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姜恪作为县丞,在公务上和文官何教谕来往颇多,因此原主也和何教谕之子何思远自幼相识,是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两家交好,何思远私下又对原主许诺了很多,只等他考取功名就回来求娶心上人。 还真让何思远考中了。 不仅如此,主考官之一左副都御史的独女对何思远一见钟情,他衣锦回乡的时候,身上婚事已经定了,将二人往事一笔勾销不说,何夫人还轻描淡写地说:“我向来是把姜娴当作女儿看待的,思远待她之情,也如同亲妹。” 教谕负责县一级的教育事业,是没有实际权力的文官,和姜家相比,何家更是穷得响叮当,以往因着这层关系,姜恪对何家可是多有招拂——但,何家独子成了进士,又娶得三品官的嫡女,是真的改换门庭了。 攀上高枝,翻脸不认人的戏码上演。 关键姜家还不能对外扬声,这事说出去顶多给渣男泼点脏水,可自家闺女的名声就真要坏掉,别想嫁人了。 姜父气恼懊悔,后娘张氏也借故拜访何宅,想替继女寻说法,听到衣锦回乡的何思远对母亲说: “等娶了荣芝,我就是可以进皇宫吃宴的身份了。” “这些,可不是穷县丞的女儿能给我的。” “以往,儿子受他们家的气也受得够多了。” 三句话,把张氏气得头晕脑胀,回去就病了半个月。 原主郁结成疾,没熬过一冬就去世了,从此内里换了芯子,变成现代打工人姜娴。 对此,姜娴却很能理解。 这不就是考公成功上岸后分手嘛,多常见的事。 姜闲性子和原主判若两人,张氏倒是想给她再寻一个好人家出嫁,她又想到自己的焦虑症,在乡下肯定闲不住,便想到进宫。刚好今年秀女大选在即,她便以官家少女的身份上京去了。 原主是传统的闺阁女子,受着从一而终的教育,也相信何思远会对自己一心一意。 姜娴穿越过来后,回望何公子对原主说过的话,亦不怪原主傻傻上当——如果何公子名落孙山,那原主就是他所能攀附到最好最合适的高枝,何家对原主也甚是满意。以为嫁过去会是婆媳和睦,夫妻相爱的一生,她把何公子当第一志愿,人家把她当保底大专,在她一心一意希望何公子高中的时候,何公子正三心二意地想着如何把她换掉。 原主以为嫁过去会是婆媳和睦,夫妻相爱的一生,她把何公子当第一志愿,人家把她当保底大专。 可这世间,往往薄情负心人最能成事。 升官发财换老婆,换个视角也是本男频科举爽文。 以原主这被辜负就要郁结性疾的性子,入了宫的确是个等死的命运,但姜娴没有一刻轻看过她——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女子忠贞是被整个大环境规训出来的,规训她的人是男权,辜负她的人是男人,冤有头债有主,姜娴只怪何公子。 而这何公子攀上的夏荣芝,乃三品官的嫡女。 按本朝朝制,能从万寿节的宴会分到特别特别边角的座位,属于宴会气氛组,皇上举杯环顾全场也瞧不着脸的背景板。可毕竟是进宫,始终是件荣誉得脸的事儿。 在老家梅泽县,那是特别值得说嘴的。 是何夫人嘴巴快咧到耳后根那么欢喜,也是何思远口中,姜娴一辈子也给不了他的荣耀,要怪就怪她爹不够上进吧。 老父不努力,儿女徒伤悲。 姜恪受此事刺激,却也无可奈何,他是个很好的清廉父母官,深受梅泽县居民的爱戴,却不擅长官场钻营,一辈子晋升无望。 在进京之前,姜娴握住原主父亲的手,对他说: “子不嫌家贫,爹娘给了我很多的爱,没因为我是女儿身而轻视我,女儿已经很感激。以后的路,由女儿来走,爹且等着,总有一天,女儿要爹父凭女贵。” 姜娴这话说得有点糙,让乡下爹娘更担心了。 没想到,姜娴得了封号又晋封常在的消息,一路传回了老家。 而当姜家人得知这事的时候,万寿节已至。 第三十六章 皇上是我的伯乐 万寿节在一片皑皑白雪下掀开了帷幕。 本朝风气开放,贵女即使不能露胳膊,也能穿些轻薄的料子以图美观。姜娴关了保暖光环到室外溜达,估摸着在现代已经是该开起暖气穿棉袄的温度了,再爱美的女子也得把自己裹成一团。 各种果实累累的饰品往身上挂,处处是雍容华贵的景像。 姜娴不爱穿得厚重,嫌影响活动,平常请安把保暖光环开个常温,不哆嗦就行,也没搞出在大雪天穿夏装这等奇人奇事来,只是看上去已比其他怕冷的宫妃要身段纤瘦轻盈很多。隔壁的陈答应一开始爱美,前来求教:“姝姐姐,你怎么做到身体发热不怕冷的?” “别人宫寒我宫热。” 陈答应和荷香齐齐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多运动你也能像我这样。”姜娴说。 听到要多运动,陈答应就不奢求了。 侍寝的时候,皇帝也发现了姜娴的异样,她自是不能把“宫热”这种胡话搬到圣颜前,于是她刷了张欢喜的小脸仰起头来:“臣妾也不晓得,大抵是太想皇上了,想给皇上暖暖手。” 皇帝身边不缺炭火,在临幸妃子时就没个冷的时候,反而有时烤得太过,有点上火。 倒是起了玩心想赏景的时候,带上姜娴极好。 在一次召姝常在去伴驾时,梁遇寅如常奉上龙爪手炉,皇上却摆手:“不必,朕有姝常在足矣。” 美人白皙细嫩的小手如同一块暖玉,被他的大手包裹着。 两人在御花园里闲逛了一会。 提前清过场的园子一片幽静,拐角便是一处人工挖出来的泉眼,景色别致。他闲闲提起:“听说爱妃近来和陈答应一道琢磨舞艺,成果却不如人意?” 不如人意是客气了。 早前郭贵人暗搓搓地跟皇上提起,万寿节献礼的时间宝贵,不如正六品以下的妃嫔就不必献艺了,直接统一收进皇上的库房。 贵人刚好是正六品。 她拿的理由也听着很体贴——六品以下位分太低,出身不显,想来也无甚才艺可献。说不定来贺寿的官家千金眼里,还徒惹人笑话。 翻译成大白话,便是: 正六品以下的妃嫔全是穷乡里,肯定没从小就报兴趣班,能表现个啥?跳得那么烂,还没来贺寿的一帮富二代跳得好,拉倒吧。 后宫中三人成虎,姜娴又有意助长传闻,皇上便信了三成。 他说:“不如爱妃先表演给朕看看,再决定要不要在万寿节上献艺。爱妃毕竟习舞时日尚短,朕怜你苦心,也会晋你为美人的。” 皇帝替她想得周全。 私下表演,再把陈答应的舞免了,死无对证,旁人便不知姜娴跳得怎么样,他私下来个龙颜大悦,料想也无人敢质疑天子审美,位分一升,全了她的面子。 姜娴一怔。 老板为了给她升职,真是操碎了心。 “皇上待臣妾如此之好,臣妾无以为报。” 她低下头去。 后宫杀伐无影,如有不慎便要掉脑袋,可在现代职场,更多是花尽心思去限制女员工的升迁道路。只有一次,一个女上司赏识了她的努力和业务能力,也是这样力排众议的要提拔她。 系统温馨提醒:【根据ai分析的宫斗经验,后宫中最不宜动情。】 姜娴:【这是知遇之恩。】 姜娴:【皇上是我的伯乐啊!】 看帝妃喁喁细语,周围的宫人已退开一射之地。 “皇上替臣妾想的,臣妾完全明白,也不愿辜负皇上的一番美意,”姜娴反握着皇上的手,天生娇媚的狐狸眼此刻却明亮灼人:“烦请皇上相信臣妾一回,万寿节献艺一事……臣妾定不会让皇上失望,只是陈妹妹的献艺,还请皇上想想办法,她是替臣妾避锋芒,代臣妾受过了。” 姝常在说得很明白,皇帝哪里还有不懂的,他明白过来,竟也不恼,只笑:“原来如此,爱妃这是摆了六宫一道啊!”他又问:“若是朕没问起,爱妃要如何解局?让陈答应称病么?” 姜娴原也没想到陈答应能跳得那么差劲。 如果跳得中规中矩的,看在喜庆份上也就过去了。 她不出手,陈答应就真成了她的对照组,她则落得一个心机深沉的印象。 只能说…… 卷王有时也会失策,那便是以为别人也有自己的工作效率。 姜娴坦诚:“臣妾迟钝,幸得皇上怜爱,只好来求助皇上。” 遇事不决问老板。 卖出一点破绽来,也能让老板更放心地用她,而她也品出了皇上有意替她出手善后。 果然,皇帝的面色柔和了下来。 从她侍寝后通宵抄写《女诫》中可见,姝常在是极要强的性情,如此要强的女子,竟也有茫无头绪求助于他的时候,满足了皇帝助人的虚荣心:“要朕帮你描补善后,那可不行!除非爱妃真能在万寿节上拿出惊艳朕的舞蹈来,不然,就不许你美人的位分了!” 他故意吓唬,却有三分是真。 姜娴微微一笑:“臣妾遵旨。” 第三十七章 同期竞争 皇上回去乾坤宫后,便下了一道口谕。 因为想在万寿节献艺人数众多——先帝喜好大排场,万寿节时教坊艺人歌舞不绝,甚至会有民间的京剧班子进京,进行庆贺演出,有些兴许都到不了皇帝跟前来,只是在外围表演给宾客观看。而妃嫔的表演是独属于皇上的,可以沾着万寿节的光让宗室大臣家眷有幸观赏,不可能单独给宾客看,有失主次尊卑之分。 妃嫔向皇帝献艺贺寿,胜在心意而非娱人技艺,所以不想于人前表演的妃嫔可在万寿节前单独向皇帝献上,跟梁总管登记即可。这几日他就不翻牌子了,好好回应一下后宫众人的心意。 如此一来,一些宫妃的心思又活泛了。 单独献上呢。 岂不是面见圣颜的机会? 原本想送礼的,也在送礼之外多了项献艺,能进宫的都是良家子,再不济也是富户千金,琴棋书画总有一样是会的。 陈答应得知这事因自己而起后,顿足:“我丢人就丢人了,又不是没丢过,怎好便宜了她们,白白给她们在皇上面前露脸争宠的机会。” 姜娴惊讶:“我竟不知你对圣宠有这么深的执念。” “你越得宠,我的日子越好过,何况我也不怕被夺宠,”作为后宫最底层,陈答应自有她的一套道理:“反正我没有宠。” 姜娴失笑,见陈答应还是忿忿不平,便点了她一句:“我不怕和其他人比较,她们越是想在献艺上花心思,越是着了我的道。” 若论送礼,姜娴真比不过别人。 她一穷二白,常在的月例少得可怜,她现在的宫中花销全靠皇上赏赐的银两才显得富裕些,还有这次让倚竹轩宫人去贩卖情报所得的分成……手头是松动了,跟那帮娘家就在京中,能偷摸着送钱的主儿不能比。 “我怕的不是别人献艺,是别人不献艺。” 眠夏不解:“若是大家都做一样的,小主岂不是不特别了。” 陈答应身旁的荷香却说:“姝常在的舞蹈和旁人不同,哪怕是奴婢这等没见识的,也能看出其中的不凡来。这些日子其他宫妃去向皇上献艺,拿出来的东西如果平淡无奇,便会成为衬托姝常在的绿叶,若偶有新颖出挑的,则让皇上更加期待能让姝常在底气满满的表演。” 听到这番分析,姜娴挑过去一抹赞赏的目光。 这正是她所想的。 上辈子她所在的企业里,便最喜欢采用内部竞争的形式,搞两个小工作室或者组出来,做相同赛道上的商品,互相较劲,胜者得到更多资源,败者被淘汰。 卷王不怕比较。 就像学霸喜欢难度高的卷子,因为难度高,大浪淘沙,才能筛出真正的金子。 同一时间,御花园里摆了赏雪小宴,由陆容华做东,邀了和自己交好的宫妃来小聚,也跟着听到这消息。 陆容华脸上先是升起几分喜意。 她弹得一手好琴,提前献艺,加把劲说不定能在弹奏一曲后把皇上留下来。 郭贵人神色淡淡:“皇上不久才召了姝常在伴驾赏雪,想来是她的主意。” “自己技艺不精,不想在万寿节的宴上丢人,只好使出奇招来了,”陶才人附和郭贵人的话,绽开微笑:“只是倒给各位姐妹在皇上面前一展所长的机会了。” 听到后一句,众人神色一凛。 陆容华不想在献艺内容上多谈,省得刺探来刺探去的,她更愿意挖苦一下正得宠的倚竹轩:“以色侍人,多色衰而爱驰,终不是长久之策。” “听说教倚竹轩舞艺的女师傅是倚竹轩主动讨来的,没想到呀,”冯良媛掩唇娇笑:“这舞艺哪是一两天能成就的,不像容华姐姐,早在进宫之前,臣妾就听闻容华姐姐的诗琴双绝,岂是旁人一朝一夕能追赶上的。” 陆容华听着有点高兴:“虚名罢了,习琴吟诗不为悦人更为静心。这回当真是可惜了,这要是哪位姐妹能献上一舞,让皇上知道后宫也有擅舞艺的妃子,才是极好的呢。” 来个人把姝常在比下去就最好了。 其实一个常在能翻起多大的风浪?更别提是个娘家不给力的寒门常在,她们没多着急要将她除掉,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对姝常在正热乎着——这道口谕,就是皇上在为姝常在拙劣的舞技在打掩护呢,当真是空有一张脸的狐媚子。 话虽如此,该气还是得气。 她们进宫多久的人了,被一个常在压了下去! 陆容华无比希望将姝常在比下去的人是自己。 可惜,她自小娇气,受不住学舞的苦楚。 这时,郭贵人开口:“臣妾准备在万寿节上跳《霓裳羽衣舞》。” 话音刚落,众人惊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竟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她神色更加傲然:“若有姐妹想和臣妾跳一样的舞,臣妾也不介意。” 看到郭贵人脸上的自信,在场的人心中了然,便知她肯定精于舞艺,很有把握,根本不怕旁人学她。 “听你说的,我开始期待郭贵人的献舞了,”陆容华看向她,笑道:“献舞可不能少了好衣裳,我宫里有上好的浮光锦……可惜日子有些紧,赶不出来新的舞衣了,若首饰上有短缺的,就来找我。” “那就先谢过容华姐姐的美意了。” 郭贵人站起来福了福身,以示承了她的情。 她不差钱,也干不出向别人借首饰的事。 陆容华说这话的时候也知道她不会真的来跟自己借,只是表达一个态度—— 在打击姝常在气焰上,她们是同一阵线的。 御花园里的赏雪亭里,旁边烤着炭火,暖意融融,笑意盈盈。 乍一眼看过去,甚是和乐。 ※ 回到钟粹宫后,宫女才面露疑色:“方才小主怎么把要表演的才艺说出来了,其他娘娘都严防死守,生怕别人人学了去呢。” “要学就学。” 从赏雪宴上回来,郭贵人妆容精致的脸上浮起恨色:“我就要姜氏寝食难安,活在害怕被我比下去的阴霾之下。要学?那就让她们学去!” 在真材实料的底气上,她和姜娴竟是相似的。 郭贵人自小习舞,既是爱好也是家人有意安排。准备送进宫的女子,总要有点才艺傍身,做寻常官宦人家的当家主母则很不必:“我之前没和皇上提到,是想宫里日子细水长流的,一下子把会的全抖出来,日后就没压箱底的了……” 她原以为初侍寝后,皇上会对她温存数日。 不料竟被姜娴截了先。 比起久居高位的上级,她更恨同期入职的姜娴。 郭贵人深吸一口气,自我安慰:“幸好爹娘自小培养我……如今心也算安稳些,不然像姜氏那样,无才无德,空有一张脸,只能舍下面子求皇上去,再得宠也是笑话!” 万寿节一连数日,连京城都是一副张灯结彩的喜庆气象。 因为皇上这道口谕,前去献艺的宫妃真不少。 其中以新人为多。 可惜去的人多,因而被翻牌子的却无一人,被皇帝漠不关心的视线扫过去,少有面圣机会的新人便止不住的发抖,表演也都很一般。 其中,罕见地让皇帝展了欢颜的,反而是陈答应。 在她一舞跳毕,皇帝开腔:“朕曾想,你与姝常在交好,哪怕跳得平平无奇,也得赏你点东西。” 一旁的梁遇寅听出来,皇上这是憋了个包袱准备卖关子呢。 梁总管猜得不错。 皇帝给陈答应准备的下半句是:现在看完你的舞,看在你和姝常在交好的份上,朕便不罚你。 原因没别的,跳得太滑稽了! 同手同脚不说,也全然不在节拍上。 谁料陈答应没听出来皇帝的潜台词,她欢天喜地的行大礼谢恩:“上回臣妾借着姝姐姐的光得了皇上赏赐,已是感激非常,谢皇上恩典!” “……” 一句真心实意的谢恩,把皇帝的包袱憋了回去。 第三十八章 后宫第一舞? 到了万寿节当天,进宫贺寿的达官贵人鱼贯入宫。 皇上、皇后和太后一起出现,穿的是最华贵的朝服,金光闪闪份量十足,姜娴在下首望上去,珠光宝气直映到她的眼睛里面去。 皇后位置她是来晚了,太后之位也许能拼一拼。 行过礼后,便是入席。 太后镇着场子,姜娴再受宠,也没被特殊对待,就待在常在答应该呆的一桌,只是入座后,有个御前小太监往她桌上放了一小碗樱桃和雪耳燕窝:“贺圣寿的车队里带来的贡品,除了太后、皇后、贵妃和章贤妃那,皇上只让奴才带过来这么一碗,说是宴上吃食看着好看,尝起来也许不合口味,让小主垫垫肚子,”见她要起身,小太监赶忙说:“皇上嘱咐过不必特意谢恩。” “那劳烦公公替我谢过皇上了。” 姜娴笑说。 樱桃提前去了核,用银叉子戳着吃,甜得漾人。 姜娴不好口腹之欲,为了避免旁边的陈答应在众目暌暌之下口水掉到桌子上,她便分了她一半,也正好让她在宴席上多动筷少说话,省得惹祸。 “谢姝姐姐的赏。”陈答应讨巧地接了句。 同坐一桌的张常在冷眼瞅她,阴阳怪气:“陈答应,你也是宫中小主,她不过是个常在,你又何必奴颜婢膝。” 姜娴的眼皮轻跳一下。 不等她怼回去,陈答应满脸警惕地看着张常在:“常在姐姐若想讨好姝姐姐,还是换个人选吧!姝姐姐已经有臣妾了。” “……” 这什么脑回路! 她是要讨好姝常在吗?她是在嘲讽陈答应不必讨好一个小小常在!当姝常在的狗腿子有什么好?这些天来,也没见姝常在把恩宠分给她! 可见姝常在不是个大度容人的。 莫名其妙被扣帽子的张常在恼火,正要反驳,却听到姜娴转过头来,竟是心情极好地扬起笑脸:“陈妹妹说得不错,张常在还是别惦记我了。” 原本是无语,这时张常在是胸闷了。 可是在宴席上,她不好发难,只好紧紧绷着脸,不欲搭理倚竹轩的人。 张常在和郭贵人同住一宫,跟她同仇敌忾地不喜姜娴。 只是才安静了一会,到了太监唱名亲王献礼的环节,张常在又说:“真期待等会郭贵人的《霓裳羽衣舞》啊!贵人姐姐学舞多年,底子深厚,往常不轻易展于人前,今日臣妾也是有眼福了,”她瞥一眼姜娴:“听说姝常在等准备等会献艺,怎么不和陈答应一起,提前表演给皇上看?” 不乖乖藏拙就算了,非要在宗室宾客跟前出丑。 陈答应瞅出了二人的火花。 她小声问身后站着伺候的宫女:“荷香,你说我要不要帮腔?” “小主忘了姝常在的叮嘱吗?少说话多动筷,不要给姝常在添乱。”荷香赶紧道。 陈答应颇感遗憾。 她还觉得自己嘴皮子利索又深谙人性,可代姜氏上阵杀敌呢。 “看你福气不够,再给你多饱点眼福。”姜娴轻声细语地回答。 若不细听内容,还以为她和张常在相谈甚欢呢。 张常在冷了脸:“别是饱不了眼福,倒惹人发笑。” 她话音刚落,台上的表演就快轮到换好舞衣的郭贵人。 随着丝竹之声起,一抹倩影出现在台上。 上首,太后在听到太监唱出的《霓裳羽衣舞》后,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这舞失传多时,流通在舞坊的也是经由后世想象描补出来的舞蹈,不过这郭贵人跳得不错,看来也下了苦功,用心了。” 皇帝对郭贵人兴致缺缺。 太后夸奖,也不过是看在她的家世份上给的体面:“儿臣看着不过尔尔,比不得秋狩时看过的惊鸿舞。” 那是教坊献上的表演。 教坊里的舞姬跳得不好得拿人头来见,郭贵人自是比不过专业人士,太后莞尔:“光论舞技,也担得起后宫第一人了。” 一舞毕,郭贵人盈盈下拜,说着祝贺的吉祥话。 她心中激荡,想的却不是上首的男人。 而是等会要当众出丑的姜氏。 一想到这里,她就巴不得奔下台去立刻换回礼服,到台下好好欣赏姜氏闹笑话的样子。 第三十九章 晋位贵人 万寿节宴席的角落上,夏家女婿何思远正心不在焉地望向远处。 “郭娘娘跳得真好,临之你说可是?” 郭贵人得了皇上赏赐,盈盈退下之后,夏荣芝才收回视线,含笑问道。 今日要进宫来,夏荣芝拿出了最好的头面穿上,她的长相随父,生得富态,姿色稍有欠缺,若是减去繁重首饰选对妆容,也是飒爽清秀的大家闺秀,可她想到进宫会见到丈夫的故人,不禁使足了劲打扮,提前修了眉,把颇具个人特色的浓眉修成了千篇一律的柳叶细眉,显得用力过猛,不伦不类。 临之是何思远的字。 “贵人娘娘跳的舞,我不敢细看,”何思远握着她的手:“荣芝说好,那肯定是极好的。” 在握着她手的时候,他稍稍错开视线,目光没落到她的脸上。 何思远很难控制自己,他忍不住把眼前人和旧时人拿来比较。 在梅泽县的时候,姜氏便是有名的美人,哪怕女眷不经常出来走动,总有太太小姐聚会的场合,漂亮的容色是掩藏不住的,少年时的爱慕萌动也是实打实的,他觉得自己对姜娴一片真心,只可惜敌不过现实。 卿本佳人,奈何…… 他太优秀了。 中举后得考官青眼,成为夏府的乘龙快婿。 何思远不是没挣扎过,但见识过京中风光后,他明白一个三品大员的老丈人能在官场上为他提供多大的帮助,这些都是姜娴一个小小的梅泽县丞之女给不了他的。 娶妻求贤淑,不可光看容色,何思远以为自己很懂这道理,可当听说姜娴进宫选秀后,他又不禁深深不忿起来——她竟如此不守妇道! 其实两人的情谊很守礼,从没单独见面,顶多在聚会上聊过诗书,因着两家的交情多有走动罢了。可就像原主一心认定何家公子一样,何思远也理所当然地将原主视作了自己的所有物,是他的女人,哪怕他被迫无奈背信,也该为他守贞。 还有一个想法,何思远没敢在妻子面前说。 他想着自己进士出身,才华横溢又有夏家相助,想必很快得到赏识升官,前途无量,超越老丈人也是未可知的事。等他在京中站稳脚跟,就将在梅泽县乖乖守着的姜娴接到京中来,纳作妾室。 贤妻娇妾,何等快活! 有他这份淡淡的愧疚和少年情意,姜娴被他纳进门之后,肯定不会吃苦受罪。 但,姜娴进宫的意气举动,将何思远的内疚和情意抹煞得一干二净! 她竟这般不安于室。 何思远又是痛心,又是气愤。 他觉得自己被绿了。 夏荣芝很爱慕俊美又写得一手好文章的夫君,对他的情绪观察入微,她发现宫里刚选秀完,自家夫家就郁结上了,这还有什么不懂的? 原是夫君三心两意,她却没怪丈夫。 她在跟着夫君回乡时,远远地见过姜氏女一眼,只一眼,便生出无限酸意来。哪怕她家世不显,可她有那么一张脸!见到丈夫这般情状,她更加嫉妒姜娴,妒生怨,这对夫妻今日进宫贺寿,想的都是同一个人。 “临之,等会就是姝常在献艺了,”夏荣芝绵着嗓音低声说:“妾身竟没听说她还有此才艺。” 因为不在自家,人多口杂,夏荣芝不敢把话说得太明显,也不敢编排皇上的女人。 刚成婚时,何思远为了讨好她,使出了诋毁前任大法。只要夏荣芝一阴阳怪气地提到姜娴,他就使劲贬低她,越是贬低姜娴,夫人就越是开怀。 于是在夏荣芝的印象中,姜氏就是个漂亮草包。 今日,何思远却没顺着她的话说,只是勉强地笑了笑。 夏荣芝微微变色。 须臾,她想到这是在宫中,夫君不便提及天家女眷。想通了这一点,她勾起甜蜜的微笑,抬眸望向台上,却见到有太监搬来五根三人高的柱子,使法固定在台上。 这个彩排演习时他们做过无数遍,这回做来更是熟练,可是彩排时姝常在不曾表演过她的舞蹈,只监工他们固定得稳不稳妥,提点柱子摆放的间距和位置,于是小太监们也不晓得这五根柱子是要来作甚的。 姝常在吩咐过,五根柱子必须以五角星的形状分布。 不愧是新晋宠妃,真能卖关子! ※ 这时,舞台旁边的楼阁二楼阳台缓缓走出一个白衣女子。 说是白衣,也不全是。 雪白的舞衣上绣满金纹,金纹底下又用特殊的绣法藏了暗纹,灯光下流光跃动。这件舞衣设计特别,它很轻透,却不暴露,该捂着的地方有好好捂着,没因邀宠失了尊贵。 她手抱着厚厚的长缎,向上位者坐着的地方遥遥行礼,在被叫起后,说出贺词:“恭祝皇上寿辰,愿皇上龙体安康,愿世清平,圣体康泰,万寿无疆。” 因为皇上金口玉言承诺过,这次表演得好就升她的位分,等于关系到她职称评定,姜娴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付,同时也使了一点“盘外招”。 【粉丝滤镜】光环开着。 【抵御极寒】光环也开着,不会因为寒冷的天气而冻哆嗦,影响美感。 考虑到晋位后能得的奖金,姜娴又购下了一个新光环和两个一次性消耗品。 【名称】:c位出道 【类型】:光环类 【功用】:使用后,只要你出现在生物的视线范围内,他们会不自觉地将注意力投射在你身上。 【备注】:请注意,该光环不具备美化作用,只是会把宿主的一举一动放大化,美者更美,丑者更丑。若在激活该光环后社死出丑,将会深深烙印在观者的脑海里,留下不可磨灭的滑稽印象,请谨慎使用。温馨提示:若宿主对自己没有信心,可搭配其他美化光环使用[推荐商品链接] 这是一个高风险高收益的光环。 人无完人,姜娴也不敢经常使用。 但在这评职称,发奖金的要紧关头,她把心一横,开了! 【名称】:引蝶香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使用后,宿主在半小时内会获得吸引蝴蝶的奇香。 【备注】:隔壁末世和荒野系统宿主吐槽蝴蝶的蛋白质并不丰富,建议增加吸引蚂蚁和蚕虫等等的功效。 这个是小时候看《还珠格格》给姜娴的灵感。 冬天的蝴蝶不多,但不至于完全没有。 万一来了呢? 那便是能让皇帝一见难忘的美景,值得一赌。 在两重金手指加持下,款步走出人前的姜娴美得惊人。 即使是在殿选时就见过姜娴的太后,也不禁微微一惊。 脸还是那张脸,看上去却大不相同了。 她淡笑:“姝常在看着比殿选时气色好多了,皇宫的风水果然养人。”风水都是虚的,圣宠养人才是真的,如此绝色,难怪乎她闭门礼佛的时候就听到儿子很宠她。 皇帝他的视线就没从姜娴身上离开过。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姜娴身上,但他分明能感觉到,她的一双眼睛只落在自己身上,一如既往地充满爱慕和渴望,亮得灼人。 天上星辰落下寒光,万家灯火为贺皇上圣寿所点燃,而姝常在就像一轮悬在天上的明月,温软皎然。隔着距离相望,绣着金纹的舞衣水袖迎风微动,仿佛踏海而来的龙女,皇帝坐拥四海,却是初次见到这样的绝色。 可她是那样遥远,仿佛不可触及。 现场除了丝竹乐声,竟都安静了下来。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还是皇上打破了沉默,他抬手:“爱妃,你怎么到楼上去了?快,把姝常在接下来,朕等她。” 闻言,姝常在绽开一抹笑。 在看客眼中,那就是仙女姐姐笑了。 她甩出手中的长长绸缎,驱动内力,红色绸缎吐出,卷在中间的那根柱子上,缠绕两圈后,竟神奇地固定住了。这里用上了另一件一次性消耗品,透明的粘剂在绸缎末端,正好能达到这效果。 姝常在身后的小太监将前端绑在二楼的栏杆上。 姝常在纵身跃起,随着现场乐声大作和惊呼,她竟姿态轻盈地踏着丝绸,走到了五角星中间的柱子上。 皇帝瞳孔紧缩。 底下的宾客心思各异。 男客想的是难怪姝常在能得宠,这么一个轻若燕子的绝色美人,谁看不迷糊啊?有心猿意马的,都忍不住想象起和这等娇娇在房中是何等神仙滋味了。 女客想的则是另一回事。 姝常在到底有多瘦? 她怎么做到的? 她不吃饭的? 她轻成这样,癸水还能正常来吗?能怀孕吗?只要圣宠不要生子,够狠啊! 只是那些世俗的想法,在姝常在起舞后,统统都消失了。 她竟是要以五根柱子为支点,在上边跳舞! 宾客以为她瘦弱,殊不知她能完成这些舞蹈动作,靠的是对四肢高度的掌控和核心力量,普通文人来到她面前,说不定会被她三招放倒。只有下过苦功,才能将一切做得毫不费劲。 薄似烟霞的水袖扬起,缀了细碎宝石的舞衣裙摆璀璨熠熠,却都不及女子一张容色绝艳的脸庞。在【粉丝滤镜】的加持下,众人看的不是现场,是高清精修纯享mv。 皑皑白雪落下,却只能成为她的陪衬。 姜娴将保暖光环拉得略高,新雪落在她的身上便立刻消融,不影响美感。之前郭贵人跳舞时频频向皇上暗送秋波,姜娴却没有,她要的是仙女形象,仙女哪能一直跟男人调情? 就在众人以为这已经是极致时,忽见蝴蝶飞来,像受月宫娘娘吸引一般,跟着她翩然飞动。 宾客哗然。 姝常在这一舞之美,竟连蝴蝶也沉醉其中! 能进宫的都是文化人,有忍不住诗兴大发的官员,已经口中念念有词,恨不得立刻提笔研墨,为这现场题下一首好诗好词。 一舞毕,姝常在从中间的柱子跃下。 蝴蝶群缠身,乍一看过去,视觉效果就像是蝴蝶托着她一般。 落地后,她将引蝶香的效果关掉,盈盈下拜。 在最后一刻,姜娴才扬起眸子,给大老板最真诚的一瞥。 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好!好!好!” 皇帝站起来,走下来亲自将姜娴扶起,口中念了三个好。 这一刻,姜娴却想到—— 如果皇帝说的是“妙!妙!妙!”岂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学猫叫? 在万寿宴上亲自扶起一个常在,原是太抬举她的,可是皇帝却觉得她配的,非这么抬举才对得起他心中的感动和喜欢。没人比他更清楚姜娴为了这一舞,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那些抻动筋骨的动作,与受刑无疑,在高处练习这舞时,姝常在又多少次的摔下来? 姜娴是摔过,苦也没少吃。 但她不介意。 “今日的月色格外皎洁明亮,想必也是爱妃起舞之故吧!”皇上仿佛看完本命现场表演,疯狂发彩虹屁弹幕的粉丝,他是一国之君,又适逢生辰,没什么是不可越性儿赏人的,他给她赐座在下首,又传下旨意: “传朕旨意,姝常在蕙质兰心,用心纯挚,晋为贵人,改封号为顾。” 后面一水儿的赏赐,众人都没听进去。 就听到了晋位旨意。 常在和贵人之间隔着才人和美人,姝常在……不,顾贵人这是越级晋升了! 这改封号的意味,也很值得琢磨。 封号为姝,是赞美姜氏的容色无双,可皇家爱面子,高位妃嫔的封号都是奔着贤、淑或德去的,先帝倒是有位丽妃。皇上如今给她改封号,显然是除了喜欢她的一张脸外,还对她有别样的在意。 一个更雅的封号,许是料及她日后还有得升,替她设想好前路了。 只是这顾字,出自何意? 很快地,皇帝就亲自解释了:“朕刚才观爱妃的献艺,只觉见到了月宫上的仙娥,又想起李白的《上云乐》。” 总不能封号为月。 于是“阳乌未出谷,顾兔半藏身*”,顾便是月亮的代称: “也代表着,朕会常顾你身边。” 饭碗变得更牢固,姜娴感动地看向皇上。 皇帝也很感动。 只有台下边角处的何思远难受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四十章 散席后的众生相 原想后宫妃嫔大多是世家贵女出身,姜娴一个小小八品官之女在里头肯定过得艰难,没想到皇宫的风水养人,她看上去比从前更美了。 原主纯稚,是朵被爹娘呵护娇养得很温柔美好的小白花,被渣男的背信弃义摧残得萎掉,何公子最后见她的一眼,发现她瘦得脸颊都凹下去了,心中得意之余更坚定了攀高枝的想法。 呵,女人,离不开他吧。 姜娴则不一样。 她的心思不在何公子身上,满心满眼只有做好今晚评职称的表演,又经过知名祸水妲己亲自指点气质,出现在何思远眼中的,便是他从未见过的美艳娇娘。 惊艳、不甘和嫉妒如同井盖背后藏着的虫子般疯狂涌出。 她竟出落得这般诱人。 一想到这副新妇美态是蒙受了皇帝的滋润,何思远既嫉妒,又愤怒,气姜娴不守妇道,明明心悦于他,却弃他进宫。 看姜娴一舞跳毕,何思远心态崩了。 男人挣事业,为的啥?为着钱财权势,过的比谁都好,何思远甚至没想过让爹娘过得更好,即使他进京有好些时日了,也没让爹娘从老家搬过来,而是住在夏府过起了美滋滋的姑爷日子。他拼命念书,想的是书中黄金屋,等升了官,更是可以安排一手颜如玉。 日后他纳的妾,一定要比姜娴美上十倍。 等见到入了宫的姜娴,何思远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妻子夏荣芝看到他的神态变化,也把他眼底的情绪看了个清清楚楚。她气恼地抿了嘴,准备出宫回府后要和他好好说道,是不是心里还有那贱人! 同时,她也怨起了被赐座在皇帝身边的姜娴。 果真是狐媚子! 入宫了还不消停,勾她夫君的魂。 一看就不是正派女人。 巧了,夏荣芝的想法,和帝妃那桌的女人不谋而合—— 好个姜氏居然藏拙,不声不响搞出这么大的活儿!众人掂量了一下,别说模仿她了,想都想不出来她是如何做到的,那么高的地方,站着都害怕,居然还能在上边儿翩翩起舞?还有那条供她走到柱上的绸缎,她到底得有多轻? 怪不得把皇帝迷得三迷五道的,居然晋了她为贵人。 再听到改封号,没封号的妃嫔都窒息了。 合着她们都还没封号,皇上就觉得“姝”字配姜娴不够好,要更美好的意象了,不仅暗夸她如月宫仙娥,更想长顾于她身侧。 原本因为万寿节而被特许出门的容贵妃当场就想拂袖而去。 可惜不行。 真那样做了,容家也保不住她,顶多另送一女进宫。 不过想想刚把舞衣换下来,坐到席上的郭贵人…… 众妃又觉得自己不是最惨的了。 后宫第一舞的头衔没捂热,就被姜氏夺去了。 如今姜氏晋为贵人,又有封号在身,竟是比她更加尊贵。 想想都替她感到尴尬。 感受到四方八面投来的视线,郭贵人是真想找个洞钻进去。随即,她又想起她的爹娘都进宫来为皇上贺寿,显然也是全程看着二人之争,和姜娴同期入宫,初封身份又最高的她,居然比不上一个八品官的女儿,真教爹娘面上无光。 古人对家族概念看得很重,郭贵人也自小受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教育,她进宫本就不是因为仰慕皇帝,而是为家族争光来的。她初封得贵人就是仰仗家中,如今竟在她这掉链子了,她既是羞恼,又是难堪,脸庞升起了脂粉亦盖不住的红意,眼眶也红红的,死命忍住不掉泪。 此情此景,被旁人尽收眼底。 章贤妃暗叹:郭贵人还是太稚嫩了些,在这宫里头啊,比不上别人的日子可是多着呢,怎能心事都摆在脸上,轻易便能揣度到她的喜怒哀乐。 反观被赐座皇上下首的新晋顾贵人,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既符合喜庆场合,又不过分得意。连章贤妃都有点奇怪,一个县丞之家养出来的女儿,居然能有如此气度涵养,骤升贵人,也没有像一朝得宠的自鸣得意,反而很沉得住气,让人觉得她被礼遇,被优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是姜家会教女,还是天赋异禀? 章贤妃猜的都不对。 是姜娴早就受过社会的毒打,练就一身铜皮铁骨。毕竟在应酬场合,什么奇葩客户都有,职场上也时有领导突发发奇想,在几十人的团队面前单独点她的名表扬她,给她拉仇恨。 这些场合要如何表现,她太有经验了。 无他,但手熟尔。 宠辱不惊的贵人背后,是千锤百炼的打工人。 ※ 八卦是人类的本性。 今日皇上圣寿,散席后,话题的中心却不是皇上,而是他的神仙妃子。 还有人心想,这是什么妖怪? 居然生得这般标致模样,又有这神仙舞蹈。 古人对物理学的认知不及现代,文人书生识得大道理,懂官场的条条道道,可女人到底能有多轻……他们是不晓得的,也不能一口断定人类做不到。 街头卖艺的艺人不也能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举动?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何况那是皇帝的女人,跟皇家沾亲带故的东西,都带点神秘色彩,这就是皇权的力量。 何况,姜娴那身气度,就不像妖女。 人家包裹得好好的,没狐媚谁,只是太美了,谁看了都得说美。 太多的话不宜说,天家妃嫔的容颜不好评价,走出宫门后,听得更多的感喟是:“今儿真是来值了,不枉此生。” “难得一进宫就得宠,谁不喜欢啊。” 嚼舌头的很快被瞪一眼:“嘴上没把门的,那也是能议论的吗?回府再说!唉……” 有喜欢舞姬的,已经觉得自家府上的美妾不香了。 老家梅泽县的人还在因为姜娴得封姝常在而高兴,京中顾贵人的美名已经传开了,传得还很神乎,赋有一些仿佛在形容神女的诗词歌赋流出。好些后来传到皇帝耳中,从小被教育得很自信的他微微一笑,根本不在意,还觉得大伙说得挺对。 顾贵人是挺有神仙样儿的。 说不定就是上天赐给朕的月宫仙娥。 夸得对,多夸点,朕爱听。 当然,这是后话。 无论皇帝多么为姜娴的一舞惊艳,在圣寿这种重要日子,他还是宿在了皇后的建章宫里,以示帝后伉俪情深,他再喜欢顾贵人,也不会失了规矩。 而容贵妃,也是头一回因为皇帝宿在建章宫松一口气。 如果皇帝不理规矩召幸姜娴…… 这后宫才是真变天了。 容贵妃只求皇后这夜没有怀上皇嗣的福气。 这时,建章宫,帝后二人更衣后,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 皇帝不禁想,若这时姜娴在身侧,必然会娇娇娆娆地缠上来,向他撒娇邀宠。他的心神飘到倚竹轩,开口问道:“朕今日晋了顾贵人的位,皇后是如何想的?” “顾贵人的舞跳得极好,想来是下过一番苦功的,皇上有所感动,才晋了她的位吧。”楚皇后语气平淡,也美化了皇帝的用意。以她和天子相处多年的了解,她猜到他是有点纠结,也有点反省。 其实,今夜的晋位…… 更像是粉丝被本命的无敌神仙现场感动后,上头冲动消费了。 散席想想,也许是有点过了。 但晋都晋了,没有收回的道理,无事天子不可为。 皇帝嗯的一声:“皇后知我。” 他翻过身来,正想着皇后如此理解自己,是不是该尽一尽夫君的义务,却见到皇后警惕地把被子往上掖了掖:“皇上,明日还要早朝。” 她都这么安慰他,这么理解他了…… 他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宫中大型宴席本来就累人。 容贵妃被褫夺宫权后,这次全由皇后一手操办,她是活动统筹,全场最累的那一个。 就像网络上曾有谣言——婚礼摄影经常能在婚礼结束后睡到新娘或者伴娘,那是纯纯荒谬!办活动多累人?能造出这种谣的,怕是没真的干过活。 皇帝:…… 皇后还是那么懒,朕早该知道她的。 他动作一顿,又躺了回去,失笑:“其实朕也累了。” 皇帝的语调放松下来,他今日喝了不少酒,醉意入怀,便不像常日般冷淡,反倒多了分随性自在:“这回也是辛苦皇后了,若是贵妃能安份过完年,朕便恢复她的宫权,让她能为你分忧。” “其实和贵妃打交道也很累人……” 说到这里,皇后停住,换了个好听点的说法:“贵妃素爱争宠掐尖,独将宫务分给她,她兴许就把前头吃的教训忘记了,以为皇上乐意纵了她的性情,由此故态复萌。不如将部份事项交给章贤妃,她也是潜邸上来的老人了,这么多年臣妾瞧着,也是知分寸懂进退的。” 两人分权,她便可稳坐判官之位,看两人扯头花。 皇上稍一思考过后,便同意了她的提议。 只是不禁莞尔:“皇后在家里学习主持中馈时,怕不是学到了如何堂而皇之地把活儿分出去吧!” 皇后把被子再往上掖了点。 好想蒙住头不听不听,可是不合规矩。 建章宫灭了灯,倚竹轩的灯光却仍亮着。 因为主子晋升贵人这一大喜事,宫人都有点睡不着,连最沉稳的枕秋也是喜形于色:“小主的舞蹈何等出色,奴婢在下首看得眼睛都湿了,奴婢几生修来的福气,竟能在仙女身边伺候!” “小主大喜!” 陈答应也在主殿,志得意满:“本小主聪慧异常,向来是极有看人眼光的。” 眠夏乐道:“陈小主慧眼识贵人,以后也要长长久久地和小主来往。” 慧眼? 聪慧? 很有看人眼光? 跟着陈答应来的荷香站在后头,耳朵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是倚竹轩里除了姜娴第二冷静的人。 宫人的嘴都很甜,姜娴赏了他们银子,却没往心里去。 枕秋看出来了,担忧道:“主子看上去不甚高兴的样子。” 听到她说姜娴不高兴,众人静了一静,看向她。 “高兴,怎会不高兴,只是未到狂喜的地步,” 姜娴淡笑,她坐了口热茶。 原本常在的份例里是没有茶叶喝的,皇帝好茶,来她这儿时赏了罐茶叶:“刚听到皇上越级晋封我的时候,是有点高兴,只是我要走的路不止眼前这么点,旁人好听的,诋毁的话,我都不会往心里去。你们做事亦然,外面对倚竹轩的评价,听过便算。” 职场是马拉松,而非短跑。 在行动上,姜娴能拿出百米冲刺的劲来,心态却是很能拉长战线的。 她接着说:“如今我得隆宠,按捺不住想除掉我的人只会更多,你们以后当差,也得小心点。” 闻言,众人均是一凛,从主子封贵人的狂喜里稍稍冷静了些。 眠夏:“可是贵妃……” “贵妃吃了禁宫夺权的亏,威信受打击,她当务之急是在高位妃嫔的圈子里重新立威。对上我,对她来说没好处,而且她没把握。” 以贵妃之威,下一个贵人的脸面,太简单。 偏偏姜娴现在深得圣宠,对付她的风险又很大。 容贵妃但凡有点脑子,都该在这次吃亏后收收气焰。 “如果我是容贵妃,解除禁足后第一件事,是去收拾那帮位分比我高,宠爱没我盛的高位妃嫔。” 这是姜娴的思路。 在倚竹轩,姜娴就是绝对的大脑,这是自分发到倚竹轩后,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事件,才建立起来的威信,使得下人心悦诚服。 特别是上回姜娴不带一个宫女,单刀赴会昭阳宫。 宫女太监的心肠不是铁做的,若不是宫里不能随便烧香,都有觉得自己祖宗保佑,跟到了好主子,想烧香感谢祖宗的了。只是后来眠夏越发后悔,暗下决定——若有下次,怎么也得跟着主子才是,哪怕是在她身侧,一起淋雪受冻呢? 宫人感动的点,姜娴大约能理解。 打工人能体谅打工人,她不会因为当了主子就做起工贼的勾当来,没这么丧良心的。 而这时,昭阳宫中,容贵妃阴沉着脸,和身旁人说起: “这顾贵人……眼下竟是动她不得了。” 第四十一章 血书 “如何动她不得?一个小小贵人,岂能和娘娘相提并论。” 马婉仪急道。 婉仪比嫔高两个品级,她视姜娴如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只是她也懂多做多错的道理,不如挑唆贵妃去干更合适。她话说出口,贵妃便挑过来不紧不慢的视线:“你是傻子,还是把我当傻子?” “臣……臣妾不敢。” 马婉仪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容贵妃支着下巴。 姜氏的宠爱超乎她之前的想象,原想不过又是一个皇帝看中了的嫩鲜脸孔,如今看来,竟真在皇帝那记上号了。既然她正得圣宠,对她出手就变得风险很高,何况她被褫夺宫权,最高兴的肯定是正五品以上的宫妃。 她被禁宫昭阳宫,在后宫的情报网却没断开链接。 她知道就连平常低调的章贤妃也向乾坤宫送去汤水,万寿节上更献上章家费了大力气寻来的书法大家真迹,博得皇上龙颜大悦。 自己的地位有所动摇,能得益的绝不是初入宫不久的小小贵人。 容贵妃收回思绪,淡淡道:“你回去吧,本宫不留你了,免得落人口实。” 今儿过节,皇帝恩准她出席万寿宴,同时也准许他人探望,同样被禁足的马婉仪才得以到她宫里来说会话,透透气。 马婉仪一步三回头:“既然娘娘乏了,臣妾也不好再叨扰,只是娘娘真没生气吗?娘娘,臣妾不是有意的,娘娘别误会臣妾……” 贵妃厉眸一转:“滚。” 于是马婉仪麻溜地滚了。 马婉仪走后,昭阳宫又恢复了安静,气氛仿佛都凝滞了。在这普天同庆的大日子,往日风光的昭阳宫却十分寂寥,贵妃合了合眼,章贤妃和陆容华等人的脸孔在脑海中挨个闪现,片刻,她下定决心:“秋云,取把刀子来。” “娘娘!” 秋云惶恐下跪。 “还不快去!” 第二天,建章宫。 因为皇帝宿在此处,皇后想贪懒多睡一刻也不能够,只得按着早朝的时间来起了个大早,伺候皇上更衣。两人相对而无话,皇后手上的动作机械性地活动,仿佛人还活着,心已经死了。 好困,好想睡觉。 皇帝暗觉好笑,按住她的手:“皇后辛苦了,回去再歇一会。” “谢皇上恩典,这是臣妾应得的,” 话说出口,皇后激灵了一下,又恢复了大家闺秀的端庄:“皇上,臣妾方才说的,这是臣妾应做的。” “罢了罢了,朕还不知道你么?”他语气温和:“朕也有想贪懒的时候,只是罢朝一日,堆积起来的奏章就能将朕淹没在底下了。贵妃娇纵,贤妃胆小,后宫诸事还须皇后多担待着,还有……” 还有? 皇后敛眉:“臣妾谨遵圣旨。” 只是心下泛起笑意来—— 这些年来,在贵妃手上折掉的人命不少,在皇帝眼中,竟然只是娇纵。章贤妃为什么胆小?不就是在潜邸时在贵妃手上吃过大亏,进宫后也不愿再跟她对上,自避风头吗?宫里讨厌贵妃的人里面,章贤妃绝对能位列前三。 “晋封顾贵人的事,是朕的决定,望皇后多照顾些,别让后宫里的女人太过分。” 提及姜娴时,皇帝的语气和缓了些许。 皇后向来贤德,从不因为小事刁难其他侍妾,处事公正严明,他很放心。 “臣妾省得。” 皇后一边应答,视线一边往旁飘。 贵妃被禁足,整个后宫安全系数呈指数上升。 “上回……她真是极可怜的,下那么大的雪,在昭阳宫站上半个时辰,别说主子,年岁轻些的宫女都怕是受不了,偏她认认真真的站了,若不是陈答应前去寻皇上,还不知该如何……” 说到这里,皇后欲下跪请罪:“都是臣妾管教后宫不力。” 这就是当总裁的坏处。 公司有事,无论是哪个关节的问题,董事长都只会来找ceo问责。 后宫出事,宫妃不去找皇后定夺,居然向皇帝求助,会惹人猜疑——皇后威信是否不稳?行事是否不慈?姜娴有考虑到这一点,但她入职……不,入宫时间的确短,不了解皇后的性情,不敢赌万一有要命的事儿发生,她会不会故意拖延救援,借贵妃的手来把她这个新宠掐灭在昭阳宫里。 皇上将她扶起:“哪里是你的错,顾贵人入宫日子浅,不知其实来寻你更为妥当,若有人说你的不是,朕定不饶他,”他又叹口气:“这事是贵妃不对,朕已经罚过她了,但顾贵人并非全无错处。” 顾贵人?有错。 有错还晋了贵人,皇上这口是心非的毛病又犯了,皇后不上这贼当。 皇后知道皇上这是等着从她的口中说出他想要的话,干脆一块儿说了:“臣妾所见,和皇上相同,没怪过顾贵人。” “朕是知你性情的,皇后那天还送了上好的药材到倚竹轩,实在有心了。” 顺着龙须捋,彻底把皇上顺毛完毕,高高兴兴的上朝去了。 皇后的确没怪姜娴。 入宫得宠后就对上贵妃,难怪把后宫当成龙潭虎穴了,刚好那天她免了请安,在建章宫里美美睡觉,正好别来扰她清梦。 因为一早上成功揣测圣意,把皇帝哄高兴了,皇后心情不错,又躺上榻欲在请安时辰之前再小睡片刻,却见宫女福锦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皇后娘娘……” “何事?” 福锦手上攥着一大叠纸。 “贵妃的抄书,本宫晚点再看。”她想睡觉。 福锦欲言又止的表情勾起了皇后的好奇心,她掀了下眼皮:“罢了,拿来吧。” 福锦将抄书递上。 昭阳宫不缺好东西,墨都是好墨,今日纸张上却没有扑鼻的墨香。 难道内务府克扣贵妃东西了? 不能够啊,内务府都是贵妃的人,跟她后花园似的,能少她墨砚?皇后寻思着,就看到满眼的血书,分别抄写了宫规还有佛经。 皇后手一抖,差点把纸张抖落地上。 她脑海里剩下一句话——贵妃,果真是生来天克她的,她晕血! 第四十二章 药膳 今日建章宫出了事。 前来请安的宫妃都隐隐察觉到,笼罩在建章宫的低气压,特别是迎接娘娘们的福锦,平日总是盈盈笑着的,甜到人心里去,今儿笑容却淡了些,就差板着脸了。 福锦心想:真是开了眼了!容贵妃还有这等邀宠手段,惊扰了她的主子娘娘。娘娘喝过安神汤,脸色还是白的,想起扑鼻而来的铁锈味就不住地犯恶心,闻着香气也难受,只好把燃香全撤了下去,煮杯热茶压压惊。 众人进来,向皇后请安。 皇后一如既往地很快叫起,神色沉静,紧紧地抿着嘴唇。 陆容华端起茶杯,悠声说:“过节前,有些人快站到外头去了,过完节,却有坐到里面来的体面了。” 后宫尊卑分明,每一个座位都有讲究。 上次选秀太后发了话要充盈后宫,也是因为皇帝登基不久,后宫空虚,于是只有主位能坐的紫檀木灵芝长背椅宁愿空着大半,也不能让次一等的坐上来。姜娴入宫的位分低,倚竹轩又没有座位靠前的主位娘娘,她一个小答应都快站到门外去了,比高位妃嫔的大宫女还差点。 陆容华这话,就差实名制开团姜娴。 但,始终是差了一点。 陆容华的杏眼挑过来冷冷的目光落在姜娴身上,却没像想象中一般,看到她如芒在背的表情。姜娴气定神闲地坐着,面上挂着疏离不失礼貌的微笑,属于开会专属表情20。 10是大领导在说话时,假装在用心听的专注表情。 只要不点名,那就不是在说她。 冯良媛曼声跟上:“姝妹妹真是好福气……瞧臣妾这记性,现在该改口叫顾妹妹了。” 提到封号,众人的脸色都淡了下来。 皇上是真在意她啊。 良媛也就比贵妃高半级,眼看姜娴跟乘火箭似的升上来,冯良媛心中难安,又没有置人于死地的章程,于是跟风刺一刺姜娴。 还是被点到名了…… 姜娴不无遗憾地想着,面上却反应很快:“妹妹这等无足轻重的人物,又何劳姐姐记挂呢!若是姐姐记不住皇上赐给妹妹的新封号,那便少提即可。” 冯良媛一噎。 姜娴说的话,乍一看是自谦,细敲却是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姜娴下一句却是来硬的了:“妹妹入宫以来呀,除了皇上以外的时候被点到名,总没有好事儿发生,妹妹还盼着别被姐姐点名。” 全程,她端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多一分猖狂,少一分怯弱。 听了姜娴一番膈应人的表演,原本观望战况的妃嫔心思各异。 有觉得她蠢,居然不收敛锋芒,做低伏小。这么一点就着,说她一句就要顶回去,岂不是平招仇恨? 也有觉得她真性情,活得痛快的,这帮女子犯起嫉妒来,是真不饶人。 这两边都没猜对。 姜娴很心平气和,她只是觉得在这时候应该态度强硬些,便这么做了,不带有任何个人情绪——开会不议事,那就是刷印象来的,一个宠妃韬光养晦干什么,等着冲她来的招数更隐蔽吗?韬着韬着皇帝真把人忘了。 不躺平,别人想她死。 躺平,真的会死。 毫无疑问地,姜娴选择前者。 陆容华放下茶盏,面色鄙夷:“谁稀罕点你的名,好笑!” 姜娴:【系统,我要购买一次性bgm。】 该一次性消耗品能以合理化的方式,把音乐浮现在他人的脑海里。姜娴就把前面陆容华所说的“过节前,有些人快站到外头去了,过完节,却有坐到里面来的体面了。”配上“无语死了,真的好无语”的bgm,然后把句子去掉,只剩陆容华的原音配纯音乐,免得古人注意力被不懂的词儿分走。 带节奏嘛,谁不会? 她这轻轻一点,现场众人立刻想起陆容华前面说过的话。 对了,本来就是陆容华点名姜娴。 现在又装高冷装不稀罕点人的名,到底有点好笑。 陆容华的地位不低,妃嫔不好去拆她的台,只是本能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一下子无数异样的视线落在陆容华的脸庞上,她绷了一会,终是没绷住,臊得脸红。 “妹妹怎么这般拒人千里之外,大家好歹后宫姐妹一场,太过生疏总是不好的。”前头碰了钉子的冯良媛换了种态度,柔柔道:“毕竟咱们相处时日短,不像郭贵人,和顾贵人有在储秀宫相识的情分,又正好都喜爱舞蹈。” 站在姜娴秀墩后面的陈答应瞪了瞪眼。 好嘛,真把她当宫女了? 按情分,她和姜氏才是最亲密的。 这冯良媛什么眼神?怪不得失宠。 陈答应腹诽,还是旁边的枕秋暗暗捏了捏她的手腕,示意她别跳出来说话——冯良媛这番言论,并非奚落陈答应位分低微,而是真把她忘记了,没把一个答应当人物。这番话,字字句句是对郭贵人的锥心之言。 没看见郭贵人的脸快滴下血来了吗? 以往站在嘲讽姜娴第一线的她,今日除了请安外声儿都没吱一下,就是怕有人拿她和姜娴比较。 偏偏最怕什么来什么。 “说来,郭贵人和顾贵人是有点缘份在的,想想初入宫时,也是郭贵人侍寝在前,顾贵人在后呢,”仪嫔在万寿节前和郭贵人闹了不愉快,这时便毫不客气地落井下石:“恰恰和万寿节上献艺顺序一样,要我说呀,郭贵人的舞蹈已经很美,可顾贵人的,真说得上是一舞动京华了。” 仪嫔夸奖,姜娴不得不谢过。 仪嫔微笑:“我也只是有感而发,这献艺表演呀,看多了也腻人,都是那三板斧功夫,是顾贵人的表演让我提了提神。” “这么说来,仪嫔可是在万寿宴上打起吨来了?竟需要别人来提神。” 陆容华直接说。 仪嫔委屈地看她一眼:“臣妾是说得夸张了些,望容华姐姐海涵。” 陆容华冷哼:“知道自己不会说话就少说话。” “好了。” 眼看要闹成没完没了的口水官司,皇后放下茶盏,众人立时一静,无人敢放肆。皇后按着时辰送客,没一刻多留她们。 那模样,像极了到点打卡下班的疲态。 郭贵人低着头走了。 只是看到姜娴这回比她走在前头,便更加难受起来。 走出建章宫后,郭贵人喊住姜娴,酸溜溜地说:“顾贵人今日一来,就坐在了我的上首,可是已认定自己比我尊贵?” 遥想不久之前,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答应。 在储秀宫时,被自己抢了热水,也不敢出言争辩,只默默地走了,用冷水洗手洗脸。在郭贵人看来,这才是姜氏这种小门小户之女该有的待遇。如今竟让她坐到自己的上首来,有种被僭越之感,又埋怨她如此不给自己面子。 “顾贵人可是还记恨我的宫女在储秀宫时,抢了你热水的事?我已经罚过那个宫女了。” 竟是来示弱的! 一旁的陈答应惊讶。 姜娴却笑道:“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入宫如新生,储秀宫的事,我已记不得了,郭贵人身份贵重,没必要为了我惩罚身边的宫女。座位之事……”她一顿:“我也只是按规矩办事而已。” 说罢,她便点了点头以全礼数,转身离去。 见她油盐不进,郭贵人只好回去钟粹宫。 另一边厢,陈答应奇道:“我还以为她是来为难你的。” “她是家里惯得娇纵了些,没把人惯傻了,她来为难我,拿什么为难?” 两人同为贵人,姜娴有封号在身,比她还尊贵些许。 “做人的事,只看什么时候想明白,是要威风还是要生存。她现在最着急的是让皇上重新注意到她,而不是和别人逞意气。” 不到二十岁就进宫的姑娘,哪怕被家里和嬷嬷教了一肚子大道理,实践起来也未免粗陋,多有被情绪意气操纵的时候。姜娴细致地教育了她一番,接着点评:“特别是郭贵人这种出身高门大户的嫡女,尤其如此,家里不可能一开始就把她当个妾侍来养。” 陈答应若有所思。 “说到这,我倒是很好奇你家里是如何教导你的。” 荷香觉得隔壁小主是想问:你家里完全没教过你是吗? “小时候教过,后来爹娘兴许是觉得我太聪明了,说与其改变我的性子,不如让我保持质朴。” 听到“太聪明了”,枕秋和荷香齐齐露出骇然神色。 这…… 陈答应的爹妈,眼神得有多不好啊。 姜娴却懂了—— 人若是蠢到一个地步,那还不如当个没什么大志向,小富即安的本份人。何况陈答应生得甜美,若没有进宫来,寻个合适的良人嫁了,想必也是和和美美的平淡一生。如今进宫来,以她的双商,“质朴”点反倒不易惹事。 姜娴垂下眼帘,极浅地喟叹了一句: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 请安时辰结束,皇上下朝后不久,章贤妃就收到消息,皇后身边的福锦去乾坤宫寻了皇上。福锦从乾坤宫出来后,皇帝便派梁遇寅去太医院要了补血药膳方子,再亲自到御膳房去拿菜,给昭阳宫送过去。 “算着,离昭阳宫那边的癸水还有些日子。” 章贤妃奇怪。 贵妃的癸水规律在后宫中向来不是秘密,因为她一来癸水便性情格外暴躁,要不便称病不来请安,要不就了来了从赐座喷到皇后称乏,合着是来把痛苦发泄在后妃身上的,大家就是她的布洛芬。 她蹙起眉,派了个宫女去查探。 她在后宫根基深,身份又颇高,在御前探听一些不重要的消息并非难事,很快就得知了真相。 “用血抄写经书,为皇上祈福?” 听完宫女的汇报后,章贤妃神色淡了点:“那么娇气的人,她倒是能狠得下心。” 一朝能有两贵妃,章贤妃是最大的竞争者。 她做梦都想上位。 贵妃把持住宫务,以往又得圣心,不让皇上立第二位贵妃。 章贤妃在宫中是“韬光养晦”的代表,可不是真的混吃等死,贵妃在姜娴身上惨遭滑铁卢后,她便利剑出鞘,在后宫中散播贵妃的坏话,说她善妒残暴,视皇上皇后于无物的消息……摸着良心说,这都不是造谣,顶多叫传播事实。 功夫没白花,皇帝没提前将贵妃放出来就是明显的利好消息。 在万寿宴上,贵妃也因为自恃身份,不想在宗室大族面前失了脸面,打扮得非常雍容华贵,没显出愁绪来,皇帝看她过得挺好,加上有姜娴的惊艳一舞,便颇有点忘记贵妃的感觉。 只是终究是有情分在,贵妃自残祈福,皇上虽没有解除她的禁足,却让梁总管为她送补血滋养的药膳,让六宫知道她没失宠。 “皇后见不得血,难怪早上脸色那么差,”把一切都串联起来后,章贤妃的眉头舒展开:“皇后也是,她这么着急帮贵妃把血书送到御前干什么呢?押在手里一旬两旬也不碍事……哼,不过是不想做这个恶人。” 把血书压在手里,等皇上知道了,该心疼还是得心疼,自己还落不了好。 章贤妃能想到的事,皇后也能想到。 “贵妃怕是又要得意起来了。” 章贤妃料得不错,昭阳宫那边,因为得了梁遇寅亲自送来的补血药膳,生出了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容贵妃阴云密布多天的冷脸,也终于露出了第一抹笑容。 秋堂奉承:“皇上心里还是有娘娘的,怕娘娘不爱喝药,特意寻来温润滋补的药膳,给娘娘调理身子,想必很快就能为皇上开枝散叶。” 容贵妃微笑。 其实药膳她也不爱吃,她挑食得厉害,只是她爱听别人吹嘘她的恩宠,让她觉得自己与别不同,依然是后宫第一人。 这份药膳,是震慑六宫的第一炮。 就在她最得意的时候,秋云局促不安地走了进来,秋堂打趣她:“怎么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哪有这模样来娘娘面前办差的,该打。” “娘娘,” 秋云讨好地看贵妃一眼,跪下去汇报:“皇上今晚……摆驾倚竹轩。” 第四十三章 来活了 而这时候,姜娴在做什么呢? 她在清点最近获得的宫斗点数。 因为中间不断地往里投资,跟着消耗能些,剩下来的也就这次晋位和一些小事件得来的点数。 【在万寿节上惊艳全场,宫斗点数500】 【晋升美人,宫斗点数1000】 【晋升贵人,宫斗点数2000】 【越级晋升,两者数据增加50%发出,总可得为4500点数。】 也许是因为并非人类,系统显然是个良心的老板,不仅不会因为她跳过了美人的位分就不给她该阶段的点数奖励,还有额外的加乘,鼓励宿主魅惑皇帝,让他为她做出更加不合规矩的决策。 【得新封号,宫斗点数1000】 其余的,就比较零碎了: 【得皇上赏赐,宫斗点数400】 【引起了太后的兴趣,宫斗点数300】 …… 还有拉仇恨获得的奖励: 【被郭贵人嫉妒,宫斗点数20】 【被贵妃怨恨,宫斗点数200】 …… 所谓集宠等于集怨,但对手握宫斗系统的姜娴来说,两者皆有好处——不过风险跟收益成正版,像郭贵人人微言轻,她的嫉妒并不值钱,顶多算个添头。 这时,姜娴正在用着隔壁陈答应点的晚膳。 姜娴对吃食没追求,是陈答应看不过眼她如此浪费圣宠,于是承包起点餐的工作……顺带也满足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今日点的,便是两屉水晶虾饺、槐蜜糖三角、羊奶蛋羹和一碗下在鸡汤里的细面,当送到嘴边时,姜娴也得承认非常美味,是种享受。 陈答应纳闷:“以往见你每回用膳都着急得很,对胃可不好啊!不好克化。” “……习惯了。” 上辈子忙得连轴转的时候,外卖餐点往往放凉了才有空对付两口,进食是因为饿会影响大脑运转,岗位上长备巧克力和蛋白棒,前者防低血糖,后者方便当代餐。虽然方便好用,两者吃多了也腻,全是功能性食品,还有红牛提神。年复一日地应付下来,姜娴也忘记了美食可以慢慢品味。 只是习惯非朝夕可改。 就像现在,她就一边夹起虾饺,一边看着宫斗系统的虚拟光幕。 姜娴:【查询我现有的宫斗点数。】 系统:【宿主现在拥有的宫斗点数为:7295,进度喜人,请再接再励!当宫斗点数到达一万,将迎来一次系统升级,商城解锁新的消费种类。】 新的消费种类! 这都是好事啊! 商城里每多一件商品,她就多一样可供选择的金手指,也是她在后宫里赖以生存的依仗。和皇上的相处,就像世间所有亲密关系一样,光是讨好老板只能让你不被开除,想升职加薪,依然是要提升自己的价值,建立自己的不可取代性,不然等薪水高到一个地步,老板便会宁愿把你开掉,然后用你的工资去聘请三个廉价好使还精力满满的应届毕业生。 应届生太多了。 同理,想入宫的女人也太多了。 得用正确的方法去卷,才能卷出一片天。 姜娴眼睛一亮:【新的消费种类会是什么?】 她暂时能想到的,如丹药、暗器、衣服首饰……都归在一次性消耗品里。 系统:【解锁之前,不能透露。】 还跟她玩儿上神秘感了。 距离10000点数还有2741,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也就一次晋位的距离。可她才刚越级晋封过,皇帝只要没有猪油蒙了心,想必短时间内是不会因为对她的喜欢而晋她位分了,哪怕他上头生了这冲动,太后会出手阻止,兴许还会招来前朝的非议。 捧着被御膳房做得极为滑嫩的羊奶蛋羹吃尽,姜娴托着下巴,开始想解锁的方法。 就在这时,御前的人来报—— 皇帝要从乾坤宫过来了,好好准备接驾吧! 得,加班。 陈答应很有眼力见地告退,姜娴也在宫女的伺候下去简单洗漱了一下,去掉身上的膳食味道,再点起从系统里购买的香料包——姜娴担心古代香料和化妆品的成分问题,所以两者都购买了系统出品的一次性消耗品。 宫中的吃穿用度都有纪录,她很小心地替换了内务府原本送来的香料和胭脂,平日也会假装有调香的兴趣,方便“调制”出内务府里没有的香气。 如今她最惯用的香型有两种,入睡前和侍寝时使用的一款温柔甜香,没有丝毫的侵略性,闻着会使人特别容易安神入睡,也是变相缓解她的焦虑症状。 醒着的时候,用的则是近似老檀香,前调芬芳馥郁,尾香却带有一股凛冽的辛辣,提醒她无一刻可松懈。 转眼间,原本残留在空气中的食物味道就被席卷进傍晚的寒风,消失不见。 姜娴也换好了衣裳。 这回,她没有购买新的祸水模板,方便她去观察分析皇帝如今对她是什么看法,总不能事事依赖前辈。 姜娴领着一众宫人到倚竹轩的门前迎圣驾。 皇上远远地看到她在屈膝行礼,便抬手叫起:“不必多礼,外面天儿冷……梁遇寅!” 寅字还没喊完,梁总管已经将墨狐皮大氅双手奉上给姜娴,由枕秋替她穿好。狐皮大氅罩在身上,立刻把寒雪驱逐在外,煞是保暖。 哇,公司还给发皮草大衣! 跳过穿貂,直接发狐了。 姜娴再次谢礼:“谢皇上恩典。” 大氅是男子穿的罩衣,御用的东西,防风防寒的功效自是一流的,只是皇帝个子高,让本就宽大的大氅更大一号。姜娴原本在后宫女子里算是高挑的,结果被大氅一埋,也跟着娇小起来。 皇上低眸望去,眼前的女子仪态优雅,礼仪挑不出错来,可有些东西是骗不了人的,她的一头乌发勉强挽起,发尖滴着水,把衣裳都漫湿了些,人活像早春清晨的花儿,花瓣凝着露珠,既清新灵动,又惹人怜爱。 他下了步辇,将她搂进怀中慢慢走:“可是预备歇下了?没想到朕会过来?” 是没想到,刚吃完饭,饭前还做了两组高强度的运动,汗出如浆,只好赶紧去洗澡更衣梳妆,免得汗津津地迎接圣驾。 听姜娴解释后,皇上纳闷:“万寿节刚过,你该好好歇着才是。” 说着,他不禁回味起昨夜的舞蹈。 太漂亮了,只是惊艳之余,他想到这舞练起来不轻松,恐怕除了必要的请安和侍寝时间外,姜娴都在练习,不知摔了多少回,倒是没见她身上有瘀青,怕是用些脂粉盖着了,他是男子,这方面懂得不多,竟被她瞒了过去。 爱妃有心瞒着,皇帝便不揭穿,心头隐发钝痛起来。 当今圣上不是昏君,不会为了儿女情长的事误国,他对姜娴的好感,远远不到祸乱朝纲,可是就一点怜惜,一点特别,在后宫已经非常够用。 “真放下没两三天就荒废了,捡起来还格外痛苦,不如一直练着,倒成乐趣了。何况臣妾还想在下回再给皇上惊喜呢。” 姜娴在他怀里仰起头。 “你这说法,和朕以前的骑射师傅说的一样,”皇帝莞尔:“朕看着,娴儿还有点武功底子?” “幼时爹娘对臣妾的管束不严,经常纵臣妾自个玩,臣妾有幸遇到游历的女侠客,随其练了一些三脚猫功夫,臣妾就想,兴许用在舞蹈上会有奇效。” 姜娴编了个半真半假的故事。 先帝后宫数量庞大,其中也包括一些会舞刀弄枪的女人,是图个新鲜纳下的。作为先帝的儿子,皇帝谢彻也对着所谓的“女高手”、“女侠客”和“江湖人”有着叶功好龙式的憧憬,即是对女子的“既要”和“又要”。 既要飒爽强悍,又要娇媚婉约。 皇帝就是那种会点名要求五彩斑斓的黑的甲方。 姜娴会武功,可是会武功后想到的是能融入到舞蹈之中,这种娇女儿情态的想法很符合古代男性的审美,也戳中了皇帝的点:“只是也太辛苦了些,寻常男子都受不住练武的苦。朕的娴儿……是份外不同些。” 她看到皇帝的眼里盛载着欣赏。 仿佛在说——怎么会有这么可心的下属呢!其他老板肯定没有吧! “臣妾不辛苦,还想为皇上做更多事情,”姜娴提问:“皇上最近可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想看的?臣妾一同想想办法,也好打发在宫里的时间。” 希望皇帝能给她来点活。 这倒是把皇帝难住了,后宫女子争宠,大多是把自己打扮得妍丽,或是想方设法的做香囊或羹汤显心意。说到香囊,万寿节过后,他库房就放了数十个香囊,全是妃嫔送的,要是全别在腰上,都不用太监清场了,方圆十里谁能闻不到他的香味儿?于是好意心领,戴上就不必了。 说到香囊,皇帝只挂了皇后和贵妃送的。 前者是给发妻的体面,后者是不挂会闹,挂了少闹点儿,挺好。 至于其他…… 皇帝是挺想要空降一个没有身家背景的寒门大将军,帮他打仗平定四海,也想要解决农地歉收的问题,只是这些,都不是一个后宫女子所能解决的事。 “娴儿,” 皇帝握起她的手,浅浅地叹了口气:“你是朕的女人,朕已经记住你,心里有你的名字了,不必再拼命地获得朕的注意,朕每个月总会来看看你的。朕只希望你在宫中过得舒心快活,有什么短缺的,想看想赏玩的,就跟内务府去要,他们给不出来,你就打发人来朕的乾坤宫,让梁遇寅给你想办法。” 门外守着的梁遇寅十分感动。 皇上哄人还想到使唤咱家,咱家好开心。 说这话的时候,皇上非常真诚,握住她小小双手的大手也温暖有力。 姜娴眼波颤了一下,如一簇在眼瞳里跃动的烛光。 皇帝是真心的。 帝王的爱与忠诚无关,更多体现在责任感上,有责任平定四海,让国泰民安,充盈后宫的库房,让爱妃过上吃吃喝喝的舒心日子。天子生来就不必为没有饭吃,没有书念,没有屋子住所发愁。 姜娴却不行。 侍寝过许多回,也和皇帝打过不少交道,这位英俊的青年天子第一次触动了她隐秘的伤口——在她勤奋内卷的时候,经常有同学不解,认为她的努力没有价值,人生重于过程而非目标,累死累活不快乐有什么意义? 可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的贫农孤女,又有什么底气不努力。 哪怕拥有很多,姜娴依然畏惧朝不保夕。 而眼前的男人,显然是没有过这种畏惧的幸运儿,主卧里烛光绰绰,气氛幽静,他拥抱她,身上的暖意却几乎要把她灼伤。皇帝为爱妃描摹美好的悠闲生活,她却无福消受。 “臣妾想……” 姜娴没推开他,小脸窝在他的胸膛上,轻声地说:“皇上每日起那么早的上朝,批阅推成小山一样高的奏章,想必很不轻松吧。” “这是朕的责任。” “臣妾只是希望皇上在忙碌的时候,自己也在忙,为皇上而忙。” 她惶然,攥紧他的衣服。 不想失业,不想退休,想天天加班,怎么加也加不够。 皇上感动:她竟如此爱朕,怎么爱也爱不够。 六宫上下,能献殷勤献得这么真心的,也就她一个。 他扼住她的手腕,思索片刻,终是想出一个任务:“熙华园有一处花园子,已多年没作更改,爱妃可否替朕想想能种什么花?等入了夏,朕就带你去熙华园避暑。还有,朕有一个私库,放的是番邦属国送上的西洋物件有许久没有整理,不如,爱妃就去挑选一番自己喜欢物件?” 后宫的花草树木,都有专人打理。 妃嫔花心思也不会花到上面去,顶多发句话给下人去操办。 虽然皇帝不知姜娴的不安从何而来,但他发下的两项旨意,前者是希望她能多观花赏木,再许诺带她去游玩;后者,则是让她挑些新奇玩意玩去,让她能打发时间。 既然闲不住,不会放松,朕就教她公费游乐好了。 因为没开着祸水模板,姜娴没品出来老板的柔情蜜意,她心中大喜—— 好耶,来活了! 第四十四章 草(一种植物) 外面下着大雪,屋里里安静得只剩下炭火噼啪燃烧的声音,说了会体己话,姜娴以为要办正事了,老板却仍搂着她谈心:“爱妃是如何看待朕的?” 当然是老板。 但这许兴许老板不爱听,以姜娴丰富的打工经常来看,有些老板爱听漂亮话,要把老板当兄弟,当亲人,当恩公,当人生路上的领航员,当头狼……总之光是回答“老板”是不够的,回答“发工资的”更是该打。 这样的问题,不容易回答得好。 姜娴思索了一下,稍作美化:“皇上既是一国之君,也是臣妾的夫君……进了宫,臣妾剩下的日子就在宫里面过了,除了皇上,还能依靠谁呢?臣妾盼着皇上好,皇上日子过得舒心,能想起来臣妾就更好了。” 暖色调的灯光下,美人的脸庞和肩膀都是温婉的,泛着温润雪白的光,皇上失笑:“朕依稀记得你在殿选时十分规矩,太后还夸了你。如今看来,你大抵是不能讨她的喜欢了。” 太后不喜欢太妖娆艳丽的妃嫔。 光论气质风格上,她是贵妃的高配,才惹得贵妃格外不容她。 “臣妾讨皇上的喜欢就够了。” 姜娴继续表忠心。 “你是很讨朕的喜欢,”今夜,皇上像是不想早睡了,他侧躺在床上,说道:“昭阳宫的事,若再有下回,还是先去找皇后的好。” 他原以为她会委屈辩解。 毕竟自入宫以来,他是挺宠着她的,也纵她的没规矩。 可不料,姜娴却规规矩矩的认了错:“臣妾的鲁莽,怕是给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添了麻烦。” 说着,她起身要跪,动作到一半,半个身子都快下床了,看她是真心要郑重的跪着认错,皇帝才伸手搀扶,将她按回床上:“看怕你吓的,地上凉,有什么就在朕的怀里说。” 姜娴一脸感激,内心松了口气。 她柔着声音说:“当天昭阳宫的人来传召臣妾,臣妾就知道也许要受罪,便没带宫女同去,心想有些苦自个受了就受了,贵妃娘娘何等尊贵,哪怕责罚也是教诲。只是也生怕伤了身体,不能在皇上跟前伺候,才留了个心眼,有什么万一的话,就去请皇上来救臣妾。” 姜娴吸了吸鼻子,回忆起自己差点凑不齐学费的童年往事,眼眶透着红,活像一只凄楚惶然的小动物:“在后宫中,臣妾唯一可依靠的,信任的人,也就皇上了。” 她想得不错,皇上能接受事急从权,但他心里是有规矩跟分寸的,也在乎皇后的脸面。 这比伺候一个荒唐昏君要好得多。 何况皇帝能问出来,给她解释的机会,也比憋在心里给她扣分强。 果然,听完她的解释,皇上说:“皇后统领后宫,后宫中有人行为不端,都该由她裁断。谅及爱妃进宫不久,便被贵妃吓破了胆子,只能来依赖朕……你的顾虑,朕都明白,且听朕一言,皇后是可信的。”他握住她柔软的小手,看到她乖巧地说明白,眉宇间的肃穆便散去:“朕相信你,一如你信赖朕。” 皇帝说得不多,因为宫中女子哪怕敬畏皇后,也是不乐于听到他在床榻间提起其他女人的。别的宫妃么,皇上提就提了,还管妃嫔情绪?可对着姜娴,他竟生出了照顾她情绪感受的体贴小意来。 不料,爱妃却仿佛很有兴致地追问:“臣妾虽然每日到建章宫去请安,皇后却等闲不开口说话,臣妾对皇后很是景仰呢,想知道皇后娘娘的性情。” 她的语气纯挚,并非阴阳怪气。 有机会了解总裁的性情,肯定得多问啊! 皇上意外:“娴儿对皇后居然有这份心。” “臣妾怕是日后多有依仗皇后的地方。”姜娴隐晦地点了一下。 后宫嫉恨她的人不少,若是对她出手,她即使能解决,也少不了要汇报到皇后面前。如果能够事前摸清皇后的性情,她也好想出应对之策。 见她出自真心,皇帝不由笑了: 看来她还是把朕的话听了进去,想着下次万一遭罪不麻烦他。罢了,那就多提点两句。 于是,姜娴便得到了从皇帝口中转述的皇后—— 皇后处事公正严明,性子宽容,不轻易罚人,规矩礼仪都是极好的,只是耐性上稍有欠缺,若是有事求她伸冤,最好长话短说,内容开门见山,简明扼要,最忌拖拖拉拉,顾左右而言他:“这宫里头就数皇后最能容人,若是连她都容不下的事,朕也不能纵着。” 姜娴心下明了。 “听皇上一席话,臣妾便放心许多了。” ※ 翌日请安过后,姜娴便把热情投入到新得的两大项目之中。 她让枕秋拿来文房四宝,替她研好墨,又叫枕秋将纸裁成a4大小,再在左上角打孔,用细绳穿起,一个简陋的古代手帐便成事了。古代的纸张不比现代的结实耐写,自动铅笔跟毛笔也不是一回事,不可能像现代手帐一样叠加着写,不然墨水早渗到下面去了,于是用起来也不方便。 不过,眼下也没有更方便的法子了。 姜娴能从内务府弄来炭笔,但它的书写远远不如铅笔方便,保存性也很差,因为缺少了如今还没开始发现并重视起来的石墨。在权衡过后,姜娴还是选择了传统毛笔,正好也把握住每个练字的机会。 枕秋奇道:“主子这是要写什么?” “计划书。” 姜娴裁出两本计划书。 一本《熙华园花园重新修缮建议书》 一本《皇上私库整理计划》 前者,需要拟定项目技术人员、项目预算和工艺的流程。 后者,则是要将库房每样东西清点出来,收录成册,再按她的分类法分门别类地收好。 想到这可能是她攒出一万宫斗点数的关键,姜娴便做得更加认真。 姜娴是做惯了ppt的,脑海有想法便会惯性地排好版,落笔便不用多作修改,加上那写的一手好字,简陋的本子立时就像精美的古风书籍。 她握着毛笔,找回了从前埋头搞方案的感觉,只是…… “主子喝点水吧。” 眠夏送来茶水提神:”枸杞子茶,太医说这个护肝明目呢。 “主子用些点心甜甜嘴,还有御膳房送来孝敬的金桔,奴婢给主子剥好了。”点心是栗子酥,做得格外小巧,适合娇气的小主娘娘们一口一个,不用把嘴巴张得很大也能尽享美味,而枕秋剥的金桔不仅去了皮,连果肉上的白絮也被仔细地剥掉,只剩下胖嘟嘟水当当的果肉,看着令人食欲大增。 只要姜娴伸个懒腰,略作舒展筋骨,宫女那双绵软的小手便搭上她的肩膀上:“主子可是累了?奴婢给主子按一按,松快松快。” “……” 两位宫女在侧,让姜娴生出一种自己是来公司体验民间疾苦的富家少爷错觉:“你俩不用留在这里伺候,该当差的当差,该休息的休息。” “主子不要奴婢在跟前伺候了吗?” 眠夏大为紧张,半跪下来,巴巴地望着她最崇拜的主子:“奴婢做错了什么吗?请主子恕罪,或者奴婢去打些热水来,给主子泡泡脚。” 还泡起脚来了! 这什么工作福利啊? 姜娴莞尔:“我需要安静专注的办事环境,你们在外面候着就好,我若有任何需要,自会唤人进来。” 弄好大致的排版后,姜娴便着手向系统购买课程: 【我需要园林设计、花艺设计和花草种植养护的课程。】 课程类因为要宿主自己去学,价格较为低廉。 系统:【这与宫斗无关,不合规矩。】 【谁说和宫斗无关的?系统你格局太小!】姜娴熟练地开始忽悠系统:【侍寝在皇上踏入我的宫殿那一刻已经打响,我要美化到每一个角落,我修缮花园,和其他娘娘精心打扮笼络皇帝是一个道理,只是她们画的是粉,我种的是花,我要皇帝走进来第一眼,便见到这花,这草。】 【……】 系统沉默了一会,再次被说服了。 商品的课程分类也多了三项商品。 【名称】:花草种植养护 【类型】:课程类 【备注】:向隔壁种田系统借来的,种田系统阅后批示:“草(一种植物)” …… 【名称】:园林设计 【类型】:课程类 【备注】:向隔壁基建系统借来的,基建系统阅后批示:“是要在园林里设计机关陷害别的宫妃吗?我是懂宫斗的” …… 【名称】:花艺设计 【类型】:课程类 【备注】:种田系统再次批示:“原来宫斗里的争奇斗艳竟是真的指花草。” 第四十五章 见太后 万寿节过去三日,正好到了向太后请安的日子。 这位上届宫斗赢家,终于肯从小佛堂里出来了。作为妃嫔,姜娴的行程便是先到建章宫向皇后请安,再在皇后的带领之下,到太后的长乐宫请安。 不少妃嫔斜着眼睛看姜娴,暗中祈祷—— 太后快快出手,收了这只妖孽吧! 姜娴却没多紧张害怕,她一向平常心对待。皇上现在对她尚算热乎,既然他没特地在她面前提起太后的事,想来太后也不是动辄发作宫妃的性情,要是受些敲打,也是应该的。 两个宫女为她挑选向太后请安的衣裳,眠秋拿了件墨绿的宫装来:“这件庄重低调,正好能压一压主子的艳光,太后肯定见了喜欢。” 姜娴却摇头:“换一件嫩绿色的来。” “主子……” “太后是什么人?我才多大,在她面前装庄重成熟,既笨拙又显得心思重,不如做回这岁数该有的样子。”最好让她一看就觉得皇上贪她年轻颜色好,得宠原因浅显而懂,想必太后也懒得跟她计划,在聪明人面前装聪明最为不智。 听了主子的话,枕秋便拿铜斗将明日要穿的衣裳熨平。 ※ 长春宫那边,对倚竹轩也很是好奇。 太后闭门礼佛是为了皇帝祈求子孙,加上礼佛是皇室的“传统活动”,哪怕真心相信神佛之说,也没去掉凡心,对后宫诸事仍是很关心的。皇帝初登基时,太后就管过一阵子的宫权,后来对皇后十分满意,才渐渐放手让她去干,自己则不问俗务,安心享起富贵来。 太后还是淑妃的时候,圣宠平平,不算最受宠也没被先帝冷落,没尝过靠丈夫任性妄为的滋味。现在当上太后,靠儿子尊荣无限,比当人妻子是爽多了,午夜梦回想起先帝急病去世,来不及再培养新儿子这件事,仍要努力回忆被先帝太妃,也就是如今的纯密太妃欺辱的悲惨回忆,才能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太后问起敬事房的总管孙自忠:“皇上近来翻谁的牌子最多?” “本月的话,因为万寿节事忙,皇上翻牌子的次数不多,其中新封的顾贵人被翻了五次,贵妃三次,宿在建章宫里两夜,陆容华和张才人各得一天。” 顾贵人。 太后对自己儿子很是了解,他既爱梅花,又爱赏月,在万寿节上提到了《上云乐》,便是把姜氏比在月亮,是极高的评价,也是对她颇为上心了。 太后再问起这次选秀里有谁被召幸了。 为了多纳些新人进宫,太后可是精心挑选了不少相貌好的。 说到这个,孙自忠心中打起鼓,硬着头皮回话:“新选入宫的小主里,郭贵人拔得头筹,顾贵人随后。只是皇上只翻了郭贵人一天牌子,就没再召幸过了。” 竟是一个也未能引起皇上的兴趣。 不过,太后想起万寿节时姜氏所跳的一舞《无双》,的确当得上是举世无双的舞姿,能得此妙人儿,难怪对同期入宫的兴致缺缺。可她瘦得能在柱上起舞,绸缎上移步,真能为皇帝绵延子嗣吗?她不能生却独占圣宠,岂不是耽误正事? 太后深深地忧虑起来。 “明日哀家要传冯太医来。” 冯太医是太医院里的千金科圣手。 若姜氏是个不易生养的,她纵然不能把人打杀了,也得好好规劝皇上注意节制,别在她身上多作浪费 第四十六章 请安被试探 太后的紧张,是有原因的。 先帝育有四字,子嗣已不算丰盛,被前朝念叨叨许久,后期儿子内斗,斗死了俩,就剩下当今圣上谢彻和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谢楼。谢楼原名谢祚,有过一段得宠的时间,也曾是朝廷官员之中呼声较高的皇位竞争者。 可惜,最后出于一些没有被先帝公示的原因,皇位落在了谢彻身上。先帝弥留之际,便唤来大臣传旨,将谢祚改名为谢楼。 皇家取名,必有好寓意,“祚”就有赐福的意思,可另一层涵意就很值得人深思玩味了——祚亦有帝位和国运的意思,而先帝给一个皇子取这样的名儿,岂能不教朝臣侧目,在三皇子身上押宝,赌他能继承皇位。 毕竟这人的名字,用现代大白话来翻译,就是谢皇位啊! 教人很难不多想! 得“谢祚”这名的时候,谢楼才不到一岁,先帝这骚操作让后宫不少女人窒息,猜想这孩子可能很难活下来,偏偏他扛住了这泼天的福气,不仅活了下来,还得先帝青眼,当过一阵子意气风发的隐形太子。 但最后,先帝没有选择他。 就曾经赐予的名字也要剥夺,因为怕犯了新皇的忌讳,怕谢彻会忍不住在他死后杀死这个曾经有望争位的哥哥,把饱予厚望的“祚”变成了平平无奇的“楼”,也是如今的端亲王。 端亲王至今未娶,大有要独身一辈子的架势。 但,万一他改变想法,又抢在皇帝之前诞下子嗣呢? 皇帝无子,朝纲就不稳。 这是很现实的事情,不容太后不去多想。 ※ 翌日建章宫,见了姜娴的鲜亮打扮,陆容华便斜着眼睛看她:“顾贵人竟打扮得比平常还漂亮些,等下去长乐宫请安,定然能讨太后的喜欢。” 打扮得这么好看给谁看呢。 难道连太后也想媚惑了去么?陆容华大感不快。 姜娴身穿嫩绿的宫装,妆容却比平常要淡些,甚至刻意用化妆手法使眼睛看上去圆滚滚一些,减轻妖娆,增加孩子气。只是她这张脸怎么作都漂亮,难怪陆容华嫉妒。 她福了福身:“臣妾谢陆容华夸奖。” 陆容华冷笑,还想说点什么,只是这时皇后开口:“好了,到了该去长乐宫的时辰了。” 众人立时噤声。 给太后请安的时辰不能耽误,谁也担不起这个罪责,于是一块起身,整齐结队前往长乐宫。 虽然贵人的位置不算靠前,但因为如今高位妃嫔不多,又有封号在身,她也算是拔尖儿的。同期进宫的新人都是第一次正式来跟太后磕头请安,均是面露紧张。 姜娴暗暗购买【暗香浮动】。 她不知道太后喜欢什么样的味儿,就使点盘外招吧! 结果章贤妃又多看了她好几眼,暗忖:顾贵人今儿怎么闻上去又有一股火锅味?这也能去长乐宫请安吗?但其他宫妃没提出来,她也懒得出言提点。 太后没多为难,统一地赏了衣料后,便叫了起。 姜娴跟着磕头谢恩。 在建章宫还能得个座儿,在长乐宫就得老实站着了。 皇后倒是有座位,只是她也不真的坐下,而是候在太后身旁,摆足媳妇老实听训的姿态。 “入了宫就是皇家的人,行事要有分寸,万不能整日拈酸吃醋,该多想想如何为皇上绵延子嗣才是。”她统一敲打了众人,接着问:“谁是顾贵人?” 姜娴出列,再次请安。 殿选时太后觉得这孩子瞅着不错,特别淡定,万寿节时她也被《无双》所惊艳,只是当时灯火太盛,她眼神有点不好,只能看出舞蹈很好,跳舞的人的脸则看不真切。今日再细看,果真瞧出了点东西来。 原本姜娴的五官眉眼就是极美的,得圣宠后又长开了些,整个人仿佛焕发着温柔的光,连她瞧了也不禁心生几分喜欢。嫩绿色的宫装把皮肤衬得更加雪白,五官稍嫌稚嫩,与宫中之前流传的妖艳传言相差甚远,贵妃比她还要妖艳些。 而这,都是姜娴化妆修容的成效。 这样漂亮的人儿,难怪皇上中意。 众人不知道太后的心理活动,暗暗期待太后能出手教训一下姜氏,好压一压她的气焰。 “哀家闭门礼佛的时候,对你在昭阳宫发生的事略有耳闻,只是终归不及听本人说,贵妃今儿不在,顾贵人可有什么要跟哀家说的?” 新入宫的宫妃震惊。 看样子,太后居然还要替她撑腰?多大的脸面啊? “回太后的话:当日臣妾和贵妃娘娘是有些误会,事情已了,若说臣妾有什么想和太后说的,便是想趁着这次来长乐宫拜见太后的机会,感谢太后在殿选当日的赏识。” 说着,姜娴再次向上首的妇人行大礼。 “皇宫”这个家族式企业里,皇后是后宫的执行总裁,皇帝是说一不二的董事长,那他妈就是这里的荣誉董事了。家族式企业有个特点,就是你在大老板身上发现的缺点,往往在二老板身上也能见到,即使乍一眼觉得没有,处久了也会发现。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对天家母子的共同点,便是很爱说反话。 皇帝就爱说:朕不生气,朕不在意,朕听你的意见,朕随你来,朕随便……活像热恋期的作精女友,但凡信了半句,等着的就是他的记仇小本本,给你狂扣一百分。 拿这套公式来套给太后,刚才那问句就纯属陷阱了。 等于作精问你:我是不是很作?你可以说真话,我保证不生气。 两者属于纯正的试探。 可删减为:我是不是很作?你说真话,我保证生气。 于是在听到太后的问话后,姜娴眼中精光微闪,轻巧绕过雷区,还表了一下忠心,言语间摆足对太后的恭敬。 在殿选时,和姜娴一起出列的全被赐花离宫。 只有她留了下来,因此宫中知道这一段的人不多,没想到姜氏当初还被太后夸奖过,怕是太后老眼昏花,眼神不好使了! 听完她回话,太后露出满意之色:“哀家年事已高,对后宫诸事听过便算,还得皇后多操心些。” 皇后忙应声。 姜娴一听,又知自己做对了。 太后问的是对昭阳宫一事的细节,她回话时却对该事一笔带过,若然太后真对这事不了解且感兴趣,必会不悦或者追问,让她大胆的说,她再回话。 看样子太后不仅不感兴趣,而且对该事的细节说不定了解得比她还多。今日一提,只是来试探试探她。 果然,太后接着说:“听说顾贵人在当日挨了冻,方才太医刚到长乐宫为哀家诊平安脉,想必还没走远,将他叫回来替顾贵人好生诊脉,看看有没有落下病根。” 姜娴再次谢恩。 太后口中的冯太医也很快回到了长乐宫。 倒不是因为单纯没走远。 冯太医为太后诊完平安脉后,檀嬷嬷就请冯大人慢点儿走,待会兴许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冯太医一秒听懂,那还走什么?假装走掉得了。 等到冯太医回来,仔细地给姜娴诊了脉,得出极为健康的诊断后,太后的脸色再次缓和: 谢彻先是皇帝,其次才是她的儿子。 如无必要,她不想逆儿子的意。 姜娴能生,这是她希望见到的结果。 太后摘下自己的红玛瑙手串,戴到姜娴的手上,轻轻拍了拍:“没落下病根就好,那么年轻的姑娘,不该遭这种罪。” 众妃见状,知道去西天请如来太后的计划是泡汤了。 姜娴正得宠,太后看在皇上的份上,也会给姜娴两分薄面。 竟让她又得了东西走,多气人呐。 今日请安的事,不一会儿就传到了皇帝耳中。 听到请冯太医时,皇帝不禁也跟着伤感起来,眉间沉了郁色。 子嗣的事,是压在他心头上的重石。 说句夸张的,现在只要有妃嫔怀上龙种,哪怕在怀孕期间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他也捏着鼻子忍了——等孩子生下来再处死。 就是没一个怀上的! 端亲王至今不成婚,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不敢在皇帝前头生下儿子,怕让两人本就紧张的天家兄弟关系生变。 “如果娴儿有喜,想必能生下一个和她一样健康的皇子吧。” 皇帝出神道。 梁遇寅垂首立于阴影处,不敢多言。 第四十七章 送钟 皇帝的忧思愁绪,姜娴暂时无从得知。 离开长乐宫后,其他宫妃还没来得及多看她两眼,她就挽着陈答应一溜烟的走了,只余下一个逐渐消失在视野尽处的嫩绿背影,令人不禁想起她“绿色闪光”的外号。 好家伙,跑得是真快啊! 回到倚竹轩后,陈答应看她唤枕秋磨墨:“你今天不练舞了?” “你想看我跳舞?” 陈答应点头。 “想看哪支舞?” 陈答应:“就那个叫无……无什么高强全身燃脂训练的,由帕梅拉所创的。” “那是我用来减脂塑形练马甲线的舞蹈,有什么好看的?” 毕竟是为了减脂瘦身的舞蹈,观赏性远没有专门为了展现美态的舞蹈高。陈答应道:“因为看你跳起来很累人,我在旁边坐着吃点心,感觉点心都更美味了。” 姜娴:…… 原来幸福是对比出来的。 陈答应又问:“对了,马甲线是何物?” 姜娴转过头,吩咐荷香:“把你家主子带回去,今天别在我这里用午膳了。” “别,别呀,姐姐我错了!是我失言!” 主殿饭堂今日不对偏殿开放,陈答应一秒认怂,好话说尽,才重新获得在主殿用膳的福利。姜娴不理她,坐下来开始细化计划书,接着去了皇帝的私库。 皇家的仓库规模庞大,不同的库房放置不同的物件,取用皆要御批,免得生乱子。而皇帝特许给姜娴整理的銮奇库,便存放着番邦属国、二公贵族献给皇帝的古玩玉器、字画和新奇玩意。 其中,包括许多燕赤人看不懂的东西。 例如到了某个时辰会弹出一只木制雀鸟来的时钟。 燕赤人讲究静心,皇帝就不喜欢这一惊一乍的玩意。 送来燕赤国的时候,对方并没有把上面钟的刻度改为燕赤人习惯的十二时辰制,导致他觉得使用不便,没多留意到它的闪光点。 皇帝许诺让姜娴可尽情挑选自己中意的当赏赐,他心中有想过她会选什么——毕竟姜娴是个姑娘家,里面番邦送来的稀奇香料该会是她的心头好。 于是在听说顾贵人去了打开銮奇库后,便派出总管:“去看看顾贵人喜欢里头的哪些物件。” 梁遇寅应声。 回来时,他先是说了顾贵人的好话,得赏赐后拜谢圣恩,喜不自胜之类的话,接着话锋一转:“只是顾贵人提出了一个请求,奴才不便应下,只好回来请皇上示下。” “什么请求?” “顾贵人想把钟拆了。” ※ 銮奇库。 和放置白银的库房相比,銮奇库是清洁打扫得比较勤快的。放白银的库房为了防止有人偷窃国家财富,进出者必须“光着进,光着出”……哪怕如此,每次清点总要少些数目,怕是总有人才能将白银放在极隐秘的地方了。 于是打扫频率便低些,不像銮奇库,里面的珍奇物品都需要定时打扫清洁。 皇帝给了嫔妃“差事”,却不是真让嫔妃去打理仓库的,于是姜娴刚到附近,还没通传呢,管事公公就扬着笑脸迎上来:“奴才柯承春但凭娘娘差遣,里头已经提前打扫过了,小主可要用些茶水点心?” 柯承春想,像贵人这样的主子,怕只是来挑东西的,哪会真的担起“整理库房”的任务呢。如今她是皇帝跟前的宠妃,务必备些茶点好生伺候敬着才是。 不料姜娴却摇头:“我用过膳了,公公带我进去便可。” 见贵人坚持,柯承春便命人打开库房,他手上挑了油灯,在前面开路:“小主仔细着,因为里头存放了字画,不便点灯。” 贵主要来,柯承春提前开过库房的门散过味道。 即便如此,积年闷出来的气味依然教人不敢恭维。 姜娴面色不变,垂询:“平常公公是如何清点整理銮奇库的?可有物品单子?” 这时,外头走进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宫女,先向贵人行了礼,再作自我介绍:“奴婢是广储司的宫女长意,这是銮奇库的库房单子,请小主过目。” 为着防范宦官干政,从先帝起,太监便是不准识字的,于是这些需要文字纪录的工作,便得有识字的宫女来代劳。 姜娴接过手抄本一看,很快便明白问题所在。 銮奇库有许多新奇玩意,本就不像其他库房那么容易分类,像放药材的库,只要按先来后到就好了,这边则不行,像前面提到的古洋钟,它该被分到什么类别?长意一开始把它当成花瓶那样的装饰品,后来才知道另有机关! 真真是两眼一抹黑。 手抄本是定死了的,不能中途补充纸张,极不方便。 最终,还是只能按先来后到。 原本创立銮奇库的本意,是让皇帝在忙碌政务以外的闲时能赏玩物品,如今却因为分类不清晰,不知其作用模样,而闲置了下来,导致管理銮奇库的宫人也备受冷落,因为主子用不上,是个冷灶。 看着这古板又笨重的手抄本,姜娴便想起自己做的两本计划书。 当时她往纸侧统一打孔,再用绳子穿连起来,便是拿了“活页本”的创意。 用绳子穿起来,塞页时还得解开绳子,很是不便。 因为是私人用途,她便不想去找造办处,倚竹轩的宫人又弄不出简易的金属扣来,只好将就。 活页本的起源据说是一位神父的圣经内页跌落到地上,产生了活页本的灵感,被英国品牌filofax发扬光大。在有钱购买智能手机之前,活页本一直是姜娴的笔记神器,伴她走过无数个复习的长夜。 后来,她打工买了平板电脑,处理起文书工作来更加得心应手,便没再用过本子了。 如今一朝穿越,才再想起这个神器来。 在现代,活页本是不如一部ipad方便。 在古代,它却是一个对办公大有用处的发明! 只是她用得太习惯,愣是没想起来它是何等天才的发明。 “拿纸张和颜料来,搬套桌椅过来,我要重新整理銮奇库的物品。” 大老板交给她的差事,她务必要办得漂亮妥当。 光合格不够,要显出呕心沥血的用心来。 柯承春不明其意,照办之后追问:“皇上有旨,小主可挑选喜欢的当作赏赐,小主可有看上哪件物品?” 姜娴的视线巡梭一轮,落在角落的两座西洋钟上。 “我喜欢这个,” 她一顿:“只是……我能拆开它吗?” 同时,姜娴向系统提出要求:【该上新修理和制造钟表的课程了!】 系统:【宿主,这个真的和宫斗无关。】 姜娴:【它这有两座,我想改造一座送给皇上,给皇上送钟……】 姜娴:【等等,呃。】 她好像在脑海说出了很大逆不道的话。 第四十八章 私库 系统这回迟迟没有动摇。 毕竟以它的知识库里,实在无法将钟表修理和宫斗这两件事连结起来。 但,姜娴是懂忽悠的。 她心生一计:【我要学钟表修理,其实是有一个惊天大阴谋。】 系统:【宿主,钟表修理和宫斗扯上关系的概率非常低。】 【我准备在钟表里加入我独有的香粉,献给皇上后,只要皇上将这自鸣钟放在生活起居的地方,闻到我的香气,必然会经常想起我。】 系统:【……】 换个人来就觉得姜娴是在胡说八道了。 系统的分析也觉得她在瞎说,但从逻辑上来讲,它是行得通的,于是它退而求其次:【宿主不许再给系统开空头支票了,必须实行宿主的宫斗计划。】 姜娴痛快答应:【那必须的,我肯定放香粉。】 其实这宫斗计划十分容易被发现,一旦被发现,就是杀头的大罪。姜娴自然不会干这么高风险低回报的蠢事儿,但答应系统的话,又必须实行。她心中有大致的计划,但笑不语。 【名称】:钟表修理与维修 【类型】:课程类 【备注】:从基建系统申请过来的课程,对方认为你不是正经宫斗。 系统幽怨:【宿主,为了你,我都被怀疑不是正经宫斗系统了!】 姜娴气定神闲:【时间会证明你的宿主是对的。】 兑换成功后,姜娴在銮奇库里待了一会儿,将数样物品的样子描摹在纸张上。她在进宫之前跟系统恶补过一阵子画功,比不得书画大家,画些融入了现代创意的简笔画是很够用了。 枕秋站在主子身后,看到被画得胖嘟嘟的西洋钟,钟上方吐出来一只模样滑稽的报时鸟,忍俊不禁:“小主在鸟儿身旁画的这几根线真是点睛之笔,奴婢好像真的看到了鸟儿弹出来的样子呢!没想到主子还会画西洋画。” “跟正经会画的不能比,也就画个样儿。” “奴婢没见过西洋画是怎样的,只大概听说过,想来是比不得主子半分。” 枕秋没看过,銮奇库的宫女长意见过。 “西洋画不是这样子的,” 长意抿嘴一笑,可也跟着吹捧贵人:“奴婢倒觉得娘娘的画儿更好些呢!” 西洋人送来的画集,画的全是不着片缕的金发姑娘,比春宫图更加露骨,十分不知羞。 这时西洋还在晚期文艺复兴时期,流行矫饰主义,流行大量圣母宗教画,距离q版这种现代艺术还有很遥远的距离,于是看着只是用西方颜料在绘画,而不是真正的西洋画,只当是姜娴用颜料画出自创的画法来,不会惹人起疑,疑心她是如何学会的西洋画。 在纸张上画好物品的样子后,再在旁边写上物品名字、进贡方和进贡的年份。 用这格式,姜娴一件件的记录好物品。 当看明白姜娴的意图后,銮奇库的宫人虽然觉得她画的很漂亮,但却不觉得她能真的画完——銮奇库的藏品非常多,一箱又一箱的,这要全部画完,得多长的时间?娇生惯养的贵主子并非靠画画维生,又怎会有这个耐性。 姜娴在銮奇库画了一会后,发现一时半会肝不完,也不方便在这过夜,便在临走前,将所有箱子的物品全拿出来,清点一番后又收回去:“好,我已经把它们记住了。” 这才不到三个呼吸的功夫! 看着神情淡定的姜娴,宫人面露诧色,以为她在吹牛。 他们不知,姜娴在脑海里问:【截好图了吗?】 【……】 它是正经系统,怎么干起这种勾当来了。 回到倚竹轩后,姜娴便摊开纸张继续画。 这种挑灯爆肝的时刻,让她找回了从前加班的感觉,浑身安逸得如同泡在热水之中,倒让身边的宫女心疼不已。 主殿有三个房间,姜娴迁室时将其中一个定为了办公室,西洋钟就放在里面,让她能更严格地执行日程,每日只睡四个小时,便起来肝她的《銮奇库书册》。 画着画着,她不禁想,若是数千年后有人将它挖出来,说不定会流传出“q版起源在华夏”的说法。 枕秋面露忧色:“主子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身子可受得住?” 姜娴随口道:“为心上人忙活,我不觉累。” 她不会下班的,她对皇宫很有感情的。 而皇上在惊讶过后,也同意了她将西洋钟拆开——只要是御赐的物件,随意损坏是杀头的大罪,换作在民间,得了圣赐的物件,还得每日香火不断地供奉起来呢,谁想姜娴不走寻常路,竟想将它拆开。 西洋钟的内部结构复杂,但在系统出品的课程图解下,动手能力很强的姜娴不一会儿便把它捣鼓明白了。她画了用十二时辰的新时刻表,吩咐造办处做出两份,再送到倚竹轩来。 将新的时刻表安装上去后,姜娴又将那烦人的木鸟拔掉,改成燕赤朝较为流行的瑞兽,再研究着将特别响亮的声音改得沉稳些,适合在办公时提醒时辰,又不至于被惊得打乱思绪。 姜娴沉迷手工之外,也不忘常到銮奇库。 有一回,却被刚解除禁足的马婉仪一行人远远地瞧见了。马婉仪原是没看到的,是她的大宫女司琴眼尖地瞥到:“娘娘你瞧,那位可是顾贵人?她怎么从皇上私库那边出来?” 第四十九章 小可怜光环 銮奇库的位置偏僻,平常是没什么人经过的。 只是马婉仪被禁足了一段时间,在宫里憋得慌,便带着宫女出来逛逛。原是想去御花园的,那边的景致好,只是想到刚被皇上放出来,万一碰到其他妃嫔起了是非,难免在皇上那落下个“不知悔改”的坏印象,便往人烟稀少的地方逛。 没想到还能碰到人。 “她来这里干什么?”马婉仪只远远看上一眼,便肯定那是姜娴:“她身边的枕秋抱着不少东西,皇上赏了她东西?”又看銮奇库的宫人和姜娴一行人言谈态度熟稔,显然不是第一天见面,便起了疑心。 转头,马婉仪就把这事告诉了贵妃。 容贵妃正用着午膳,她挑食又胃口小,不想用正经饭菜,只用筷子吃着这一个个荔枝大小的豆皮虾仁包子。饱满的虾仁揉了猪肉馅,再用豆皮包裹起来,正好一口一个,小巧讨喜。她吃了五个便放下筷巢,剩下满满一桌珍馐被冷落:“拿下去分了吧。” “谢娘娘赏赐。” 秋堂谢恩。 吃饱了,容贵妃才有心情正眼看马婉仪:“也许是皇上又赏她东西,让她亲自去选吧。这点小事很不必来跟本宫说,听了生烦。你有这功夫不如去想想如何让皇上多去你的宫里,瞅人家都越级晋升了,怎么,你在婉仪位上生根了,不动弹了?” 她才不想听姜娴又从皇上那得了什么好东西。 马婉仪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皇上的确有好些时日没召幸她了。 只是贵妃对这情报反应平平,马婉仪心有不甘。 她想掰倒姜娴,还得依靠贵妃,贵妃不出手,她也没办法。 横竖也没别的事做,马婉仪便让人盯着倚竹轩那边。 没想到,这一盯,还真盯出了点东西来。 姜娴她不光是那一天去銮奇库,她是天天去,皇上难道天天赏她东西么?这阵子,也没见皇上召幸她呀。因为上次被贵妃怼了一脸,在切实逮到倚竹轩的小辫子之前,马婉仪不敢再拿这事去跟她说嘴,便只好暗自琢磨着。 司琴也跟着主子一同苦思。 不一会,马婉仪问:“銮奇库旁边是放什么的,你们知道吗?” 宫女还真不知道,毕竟皇宫没有人手一份的地图,她们又没在那边办过差。好在这事儿好问,马婉仪很快就得到了答应——銮奇库旁边是放药材的。 ※ 倚竹轩关起门来肝进度,皇上整整七日没召幸姜娴,姜娴也不急。 毕竟后宫人数众多,宫妃分到的恩宠都是按日子算的。 何况,皇帝没去倚竹轩,也没流连旁人宫中。这快过年关了,燕赤人有个传统,那便是一切事务不应拖到明年,过完年就该是崭新的开始,整个国家这一年来有多少旧账的,该清算清算,该结案结案,底下人做账对完了,皇上也不敢照单全收,还是得自己核数。 皇帝忙起来,翻牌子的次数就少了。 后宫妃嫔翘首以盼,就盼着在那寥寥数次的翻牌里,能挑中自个儿。 特别是还没蒙受圣宠的新人。 原本新人因为人生路不熟,大多不敢随处乱逛,除了去建章宫请安以外的时间都乖乖待在自己的宫殿里,这数月下来也慢慢开始敢到处走走了。 而这举动,落入宫中老人眼中,纯属缘木求鱼。 皇上正忙着呢,哪有闲情逸致逛御花园? 笑归笑,她们的手段也没多高明,只是一个劲地往乾坤宫送汤水点心,增加刷刷脸熟,提高被翻牌子的机率。 姜娴看送吃食的人很多,倚竹轩没有小厨房,这事没什么卷的空间,索性不送了。 她问友人:“你也不送吗?” “我自己都不够吃呢,送到乾坤宫还不是落入那帮太监的口。” 在姜娴的照应下,陈答应眼瞅着圆润了不少。 姜娴说她是想多了:“你份例里那些点心跟汤水,御前伺候的宫人看不上。”说完,她瞥她一眼:“是不是听我挖苦完,手里的蜂蜜糯米藕都不香了?” 陈答应扒了一口饭,摇头:“没有,还是很香。” “吃完去御花园逛逛,消食。” “想偶遇皇上么?大抵是碰不着,我听说张常在天天去,也没碰见。” 姜娴摇头,她除了整理皇上私库,还有个设计花园的活呢,先把皇宫里的花园都实地考察一遍,结合系统课程里所教,再下手设计。 要说现代花园,姜娴真见过不少。 倒不是去玩的,是一到长假,本市的园林就深受游客欢迎,她去打日结的工挣生活费。 ※ 姜娴去过一回,把御花园的布局和花种记在心里就没再去了。 陈答应却增加了赏花的爱好,天天去。 结果一日回来,却红了眼眶,走路也一拐一拐的,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姜娴让枕秋打盆热水来,拉着她的手坐下来:“怎么回事,谁给你气受了。”又想陈答应不爱惹事,位分低微,说不好听点在宫里踩她有什么用呢?能透过踩一个无宠的答应来找乐子的人,品行得差到哪里去? 果然,陈答应身后的荷香利索地把事说了:“是钟粹宫的郭贵人!我们小主远远地和她刚打个照面,原想行完礼就互不打扰,她竟把小主叫过去,问她顾贵人呢?” 陈答应不知道郭贵人要做什么,只说不知。 “宫里谁不晓得你和顾贵人感情极好,本小主问你的话,你竟也敢推三阻四,”郭贵人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扬起令人生腻的笑,曼声说:“张常在,你瞧陈答应对本小主,是否毫无尊敬之心?” 同住钟粹宫的张常在应和道:“看来是的,这怕是近墨者黑呢。” “想是如此,”郭贵人点点头,笑道:“那就请陈答应跪上一会儿,醒醒神,也好生反省一下吧!别在这跪,本小主也怕把你晒坏了,扶陈答应到有树荫的地方去,跪上一个时辰。” 姜娴听完,低头察看陈答应的双腿,膝盖果然一片青紫,煞是渗人。 “去太医院要些消肿化瘀的药来,拿药之前说说陈答应的情况,得拿对症的药。” 姜娴吩咐下去,枕秋领命去办,眠夏则看得触目惊心:“郭贵人她怎么敢的?下这么狠的手……她这图什么呢?” “上回她来向我搭话,我没搭理她,她和我又有旧怨在,落下的面子想找回来很正常。” 一个无宠的答应,在宫里就像小猫小狗,正常人都不会去针对它。但陈答应和她同住一宫,上回又帮她去乾坤宫寻皇上,有眼色的都知道她是姜娴的人……动不了正主,还不能踹她家的狗两眼么? 当然,比喻只能在心里想想。 说出来也太埋汰人了。 “就是,她们不晓得打狗也要看主人的吗?!”陈答应眼泪汪汪。 “……” 算了,这娃少根筋。 姜娴敛了笑色,轻按她的手腕:“这件事我记着了,定不让你白跪。” ※ 罚完陈答应后,郭贵人自觉出了囗恶气,痛快非常。 张常在也爽到了。 她在万寿节宴上就在陈答应那吃过瘪,陈答应没当回事,她却恼恨上了——不过是一个答应,跟在姜娴身后摇尾乞怜,真是没骨头的货色,不就得宠了点吗?还不是一个出身低微的小官之女。 只是在爽完后,她有点后怕:“陈答应回去肯定跟顾贵人诉苦。” “怕什么,我好歹是个贵人,她哪怕有封号,也不能拿我如何。” 何况,郭贵人觉得姜娴不会帮陈答应出头。 将心比心,哪怕张常在这么讨好她,她也不会为她去得罪谁,更别说向皇上告状了。 ※ 姜娴算算日子,也有好多天没见过皇上了。 于是她购买了一次性的窥视帝踪,看见皇上正好不在乾坤宫,而在未央宫的书房,状态是休息——邀宠得找对时间,老板忙碌的时候哪顾得上你,天仙来了都没用,打工人特别懂这点。 既然皇上没在忙,那这事儿就好办。 同时,她在一次性消耗品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名称】:我玉玉了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宿主使用后,可在任意一小时里表现出非常逼真的病态 【备注】:病归病,它不影响美感,太医来了只能诊出你郁结于心,或者气急攻心。 同时又问系统:【我想要病美人,祸水模板里有推荐的吗?】 系统推荐了俩。 一个是西施,一个是林黛玉。 姜娴稍作思考,便选择了西施。 同为聪慧的病美人,西施忍辱负重,被勾践献给吴王夫差,乱他后宫,引他沉迷美色,不理朝政,可见是有点宫斗功底在的。而林黛玉何等骄傲,一句“质本洁来还洁去”,便知道林妹妹虽是美人,怕是不屑于用自己的娇弱来讨好任何人的。 若论性格,她比叶澜依还拽。 只是体质跟不上。 购买了西施的祸水模板后,姜娴心里才有底了。因为她上辈子身体就特别好,二十多年来生病的次数不足五次,装病她是真没经验。 演技不够,金手指来补。 做完事前准备后,姜娴脸色一白,把陈答应都吓了一跳:“我的好姐姐,你脸色比我还差!我不打扰你了,眠夏,伺候你主子好生休息吧。” 姜娴摇头:“你留在这。眠夏,你去请皇上,求他为我请太医。就说我有些不舒服,却不愿意去麻烦太医,你怕我弄坏了身子,只好病急乱投医的去请皇上。” 眠夏是她的贴身宫女,梁遇寅该认得她的脸,为她通传一声想来是使得的。 “你也别闲着,等会皇上来了……” 姜娴沉吟,吩咐荷香:“你就使劲按你小主的膝盖,把她弄哭。” “啊?” 陈答应呆住。 过会,她反应过来:“等等,为了我请皇上过来,使不得,不至于吧!我跪一个时辰跪了就跪了,都是皮外伤,”说着,想到姜娴为了她竟如此舍得冒险,不由感动得想当场和她义结金兰。 姜娴摇摇头: “我知道你感动,但你先别感动。我是利用你的伤来向皇上邀宠。” 陈答应的脑筋转过弯来,也不介意自己被利用,这代表她是个很有用的人呢!只是她求情:“我能哭的,你别按我膝盖,我怕疼。” “那你自个努力努力,总之我要皇上来到倚竹轩的时候,看到一片愁云惨雾。” 听完这话,陈答应果然酝酿起泪意来。 眠夏去未央宫求见皇上的时候,梁遇寅看是倚竹轩的人,果然行了个方便,为她通传一声。 皇帝听到是倚竹轩的宫女求见,就让她进来了。 听到姜娴身子不适,又不愿请太医,便起驾来找她——如果是皇上正忙着的时候,肯定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姜娴也是先查探过他,知道他在休息,才有此兵行险着。 快到倚竹轩之前,陈答应还是没能酝酿出眼泪。 人太乐观也容易坏事。 姜娴和荷香一人一边,往她瘀青的膝盖上按,她才嗷的一声,眼泪哗啦哗啦的流出来。 因为担忧爱妃,皇帝没等宫人行完礼,便长驱直入内殿。 早在皇上进门前,姜娴就打开了小可怜光环,效果拉满。 皇帝刚走进去,就看见两人一个默默流泪,一个脸色煞白,甚是可怜。 第五十章 满级小可怜 皇帝的注意力一分为二。 人心是偏的,他的注意力自然被姜娴多分去些,大抵是8:2的比例,姜娴占八,陈答应占二。就这十分之二的注意力,也是被陈答应的惨状吸引去的。 宫中女子最讲究仪态,哪怕哭也是睁着一双美目,两行清泪缓缓落下。而陈答应她不,她一张脸皱了起来,眼泪哗啦哗啦如瀑布,又死死咬着下唇,忍住不哭出声来,生怕殿前失仪。 痛,太痛了。 方才姜娴跟荷香一人一边的按她膝盖就算了。这回荷香怕自家小主误了贵人大事,暗中使劲拧着她后腰的肉肉——大不了事后跟小主磕头认错便是,她痛入心肺的表演,全是感情没有技巧。 “梁遇寅,速去传太医,” 皇帝吓了一跳:“扶你主子到偏殿榻上休息。” 他不知道陈答应只是伤了膝盖,看她哭得这样惨,仿佛随时要翘辫子,心中所想就充满帝王无情的味道了—— 人别死在他爱妃住的主殿里。 不然多晦气啊。 当然,想是这么想,该唤太医全力救治的事也丝毫没耽误。圣驾身边长备脚程快的小太监,方便皇上要通传要紧事的时候能第一时间的传达出去。小太监领了令牌,便不必遵守宫人走路时需优雅得体的宫规,飞也似的往太医院跑,生怕走慢一步,陈答应就要死了。 荷香领命,扶着陈答应回偏殿去。 偏殿卧室里只有主仆二人,陈答应立刻绷不住了,往榻上一躺便龇牙裂嘴:“我的亲娘喂!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至于吗?” “小主饶命……” 荷香跪在榻边,姿态卑微地替她捶腿。 结果一捶就又捶在了她的膝盖上。 陈答应倒抽一口凉气:“是小主该求你饶命。” ※ 陈答应被打发去偏殿后,姜娴才仰起头看向皇上。 这时,脑海里的祸水模板西施透过心音提醒她:【轻轻蹙起眉,抬起一只手按在心口上。】 【皱眉我会,把手按在心上会不会太造作?】 【必然不会,你听妾身的,不够造作,男人是看不出来的。】 姜娴略有顿悟。 原来在男人面前装可怜这回事,就像在老板面前假装努力一样,需要做得格外明显,最好让同事背后觉得你像欠了百万网贷才如此忍辱负重的谄媚卖命,老板才会懂。 装病美人,西施是专业的。 加上小可怜光环一开,皇上见到爱妃柳眉轻蹙,竟是一副憔悴清减的病态,眼尾嫣红,又带有几分受惊后的茫然无措…… 在她开口说话前,西施又提醒:【气沉丹田,声音要做到娇柔凄婉。】 丹田…… 丹田在哪儿! 姜娴依稀记得丹田该是肚脐眼往下些人的位置,于是平日锻炼出来的核心力量便派上用场,使她在西施的技术指导下,端出了一声愁肠百结又荡气回肠的:“皇上……” 说罢,便要起身行礼。 皇上赶忙将她按回椅上,坐到她身边来:“爱妃的脸色怎么这般差。” 姜娴没回答,视线先看到跟着皇帝走进来的眠夏,气恼:“臣妾只是心口有些难受,坐着歇歇也就好了,怎么使得劳烦皇上——皇上上回才说过,有事先去寻皇后,臣妾想着微恙不碍事,皇上已经这么忙,臣妾又岂可……” 说着,她眼眶又红了:“只是这会臣妾见到皇上,心中又忍不住的欢喜起来,真是罪该万死,也怪不得别人说臣妾不懂规矩。” 爱妃既渴望又克制的情状,落在皇帝眼中甚是可怜可爱,又怎会去怪她。 皇上注意到的是另一件事:“谁说你没规矩了?” 告状的机会来了! 西施以心音进行场外指导: 【申冤的时候,切忌真的心里委屈。】 【一委屈,就会语无伦次。】 【申冤该娓娓道来,像说书人说书,你的目的是让听众代入到你的命运里去,对你心生怜惜,放大你的委屈,认为你情有可原,与你为敌者罪无可恕。】 【在你的故事里,你即公道,你即一切,为大局设想,体谅他人是圣贤做的事,你是被君主捧在手心里的祸水,只要君主心中的天秤倾斜到你这边,你就赢了。】 【七分真,三分假。】 水光一闪,硬挤出来的眼泪掩去了姜娴眼底的心机和算计。 她大脑飞快运转,把陈情当成了临时脱稿演讲。 “臣妾自知以蒲柳之身得居贵人位分已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在后宫之中尽量低调,免得惹人侧目,可陈妹妹年纪小,难免活泼好动些,方才去一回御花园赏花,碰到郭贵人时,郭贵人问及臣妾在何处,为何不与她同行?陈妹妹和臣妾情同姐妹,却是极懂规矩的,不敢把臣妾的行踪告知郭贵人,郭贵人便称陈妹妹言行无状,和臣妾一样不懂规矩,很是该罚,便让她在御花园跪了整整一个时辰,回来时,双腿已经不好了。” 起承转合,要素齐全。 七分是真,假的那三分,便是“和臣妾一样不懂规矩”和“已经不好了”。 给郭贵人借十个狗胆,她也不敢真的这么编排现在的姜娴,顶多指着陈答应指桑骂槐。但她要如何解释?整段话都是真的,只掺了这么一句假,御花园又没有监控可调取,全看皇帝信谁。 罚跪没这么容易把人罚残废。 可听着“不好了”就很令人联想蹁跹,再结合陈答应被抬走之前一脸快死了的表情,皇上信她的状况是真的不太妙。 姜娴的脑海里响起西施的心音: 【就在这时候,靠在他怀里去,不要他为自己出头。】 姜娴靠到她的胸膛上,咽下泪意:“臣妾进宫后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陈妹妹的腿……真是没法看了!臣妾好害怕,如今皇上抱着臣妾,臣妾便觉好多了,再没感到委屈。” 【原本让宫女代言会好些,但你的宫女怕是功力不够炉火纯青,露了马脚反倒不美。】西施补充。 是啊,白莲花都不用自己开口的。 听完,皇帝便有些不高兴了。 事情可真如此? 他没问出来,而是给了梁遇寅一个眼神,后者无声退场,显然是查证现场去了。 “娴儿向来懂事,不惹是生非,朕自然是信你的,这其中定是有人故意生事,”皇上接过太监奉上的热茶,亲自送到姜娴手中,看她双手接过,小声谢恩,又小口小口地喝起热茶来,不禁莞尔:“罚跪就把你吓成这样,别人听了不知该说你多娇气,可你练习《无双》的时候,受的苦楚想必远胜罚跪百倍。” 在高处的舞蹈,又得走过丝绸。 皇上不知她背地里摔过多少次,摔得多重多疼。 姜娴将小可怜光环和粉丝滤镜拉满,连泪珠子都快溅出七彩的光芒来了。 “娴儿快别哭了,哭得朕心疼。” “原是能忍住的,一见到皇上,就忍不住了。” 姜娴眼里噙着泪,情真意切地说道。 翻译:原本没眼泪的,既然皇上来了,那就肯定要掉眼泪了。 御前伺候的人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都觉得顾贵人特别有办法,话是说得真好听,也是真能舍下脸面来,将弱点全展示在皇上面前。旁的宫妃,总要顾忌一个体面,即使在皇上面前也不愿示弱,或是示弱了,但表达手法比较婉约,直男皇帝没品出来。 因为他懒得细品。 而这位顾贵人,她是把自个情绪全揉碎了送到皇上面前,用一种直男也看得懂,简单粗暴的表达手法。 “臣妾爱哭,皇上可是嫌弃臣妾了?” “娴儿快别说傻话了,朕只是怕你哭坏了眼睛,等会让太医把完脉后,还得给你开些养护眼睛的方子。” “皇上笑话臣妾。” 她把头埋在皇上的怀里,借着西施病美人的劲哗哗流泪,不一会儿便打湿了皇上的衣襟。他抬起她的下巴,只看到爱妃一张容色无双的脸哭成了小花猫,竟也美得我见犹怜。 她穿着薄薄的素纱衣,圆润小巧的肩头在素纱下有种朦胧柔和的美好,美人有心病,比平时多了一分销魂的风情,他不自觉地收紧了对她腰肢的禁锢,端是说不出的受用万分。 怎么有人能哭得这么漂亮? 前头才叫着娴儿别哭的皇帝不喊了,他忽然觉得爱妃哭着也挺好的,漂亮不说,让他心口一揪一揪是,是很新鲜的体验,以往后宫里还没哪个女人能让他有这番感受。 在潜邸时,娶妻不为美貌,为的是对方家世带来的助力。 当然,世家也不敢送来太寒碜的。 容贵妃就是明艳美人,皇后容色次些,但也是端庄万分的漂亮姑娘,她们有着家世带来的底气,只有姜娴,什么都没有,心里只盛着朕。 他见识过爱妃坚强的一面,看她仓惶无措地向自己求援时,冲着这反差,爽感便翻了一倍。 唉,一定是很爱朕,才会如此真情流露吧! “朕如何会笑话你,疼爱你都来不及。” “那皇上就是在心里怪臣妾耍小性子,娇气又矫情。” 看姜娴逐渐露出张牙舞爪的娇蛮劲儿来,皇上不厌反喜——苍白的病美人是很动人,可当苍白的脸庞染上由他惯出来的娇纵嫣色,也极为可爱。 两位太医来到,医术高明些的辛太医自觉留在主殿,剩下那位才到偏殿为陈答应诊治。 辛太医赶忙上前诊脉,顶着皇帝的死亡视线,他回话是极之小心:“回皇上,顾贵人心悸受惊,才一时气短胸闷,并无大碍,只要远离使其受惊之物,再调养一番即可。” “当真没有大碍?” 皇上皱着眉问。 这是要医闹的先兆啊!辛太医惴惴不安,回话前瞥见姜娴朝自己极轻微地颔首,便福至心灵:“请皇上放心,顾贵人的身子比常人康健,旁人受了惊兴许得三五天才能回魂儿,顾贵人只用臣开两帖药,每日按时服下,必不会再胸痛发作。” 姜娴拉了拉皇上的手,糯着声音撒娇:“皇上,辛太医也说臣妾要远离那些吓人的玩意呢!” 皇上一秒就懂了她这句话的代指,莞尔:“娴儿促狭,如果今日去御花园的不是陈答应而是你,想来掩面痛哭的该是郭贵人了。” 呦,御花园啊! 那不就是后宫瓜田? 辛太医竖起耳朵吃瓜,吃着吃着忽然品出了不对来……按这逻辑,他方才让姜娴“远离使其受惊之物”,不是给她送筏子攻击郭贵人么?郭南山若是知道他女儿在宫中被他误害了,说不定会迁怒他。 “皇上竟把臣妾想得这般刻薄,臣妾冤呐。” 姜娴摆出可怜巴巴的模样。 反正郭贵人不在,没法为自己解释,她直接火力全开的输出:“早在储秀宫,臣妾就经常受郭贵人的气,烧好的热水她非要来抢臣妾的。皇上有所不知,进宫后论位分宠爱,半只脚踏进后宫的,论的就是出身高低了,要怪就怪臣妾的爹不争气吧!大家都是小主,臣妾却只能在郭贵人面前做低伏小,若非皇上晋了臣妾为贵人,又赐了体面的封号,说不定她还想让臣妾去给她做宫女呢!” 这番话逗得皇上一乐,可谓哄堂大孝。 “爱妃现在可不像自个说的小可怜。” “臣妾的爹不爹气,夫君争气,臣妾面上有光。” 低头听着的辛太医可谓大开眼界。 早听说这位主儿十分受宠,原本以为是貌美的缘故,如今看来,嘴皮子也相当不得了。这奉承人的功夫,好歹是个探花水平。 皇上听着受用,不合规矩的细节便无人追究,他捏住她的手:“朕不过说你一句,你便有一席话来回朕。” “那可不是谁都能听臣妾说话的,像有些人,臣妾就跟她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么说朕还是你的知己了?” “皇上是为臣妾伸张正义的大英雄,臣妾有好多话想和皇上说。” 这什么对话。 辛太医觉得这趟出诊得算工伤。 偏偏这么粗暴直接的大白话,直男皇帝听懂了,且特别爱听,他话锋一转:“这么说来,辛太医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第五十一章 降位才人 “是该远着些让爱妃不喜的东西。” 皇帝淡淡道。 辛太医头也不敢抬,冷汗出了一背。 皇上哄美人,怎么还拿他的诊断作筏子呢? “你下去给顾贵人开方子吧。”皇上一句话,辛太医如蒙大赦,低头躬着身出去了。 姜娴身子不适,皇上原想哄着她歇下,不料病了的爱妃比平常更粘人,人刚躺下,手就勾缠上来,拽着他也躺——只要拉着老板一起摸鱼,摸鱼就变加班了。 “胡闹!” “皇上不是说要陪臣妾吗?”姜娴刻意用最好看的角度挑着眸子往上望,被子下的细腰暗暗发力,丹田下沉,让本就悦耳的嗓音端出更加柔婉魅惑的调子:“都说人在病中会变得更加脆弱,想寻一个依靠,臣妾的依靠就是皇上。” 可恶,朕好爱听这个。 皇上的表情不禁柔和了些,只把她按住,不让她闹。 白日宣淫不好听,皇上他要面子。 他穿戴整齐,英俊的眉眼在不说话时有种冷峻深沉的美,燕赤王朝的皇家没有丑人,世家也不敢献上容色欠缺的女人。 看着这张脸,姜娴有点出神。 上辈子的她也是漂亮的,但漂亮对于穷苦出身的女孩儿来说如孩童手抱金砖走夜路,她拒绝所有外界诱惑,专心学习,到死前连一次恋爱也没有过,对帅哥的抵抗力更是高得出奇。 姜娴抬起手,指腹碰到皇上的唇角。 这是大不敬的举动,皇上不以为意地捉住她的手:“怎么了?” “臣妾的祖母说,嘴角天生上扬的人,一生都能衣食无忧。” 皇帝失笑:“竟拿这种哄孩子的话来套在朕的身上。” “哄孩子?” “娴儿的唇角也是上扬的,想必是你的祖母想你一生衣食无忧的祝愿。” 他压低身子,用自己去描摹她的嘴唇,她唇畔有淡淡的茶香,唇瓣被牙齿轻轻碾住。姜娴闭上眼睛,在这个柔情无限,缱绻悱恻的吻里,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原来她的嘴角,也是上扬的。 她的命数,也该是衣食无忧的。 属于帝王的明黄色在她眼睑上荡过,她忽然清醒过来,小声央求:“臣妾其实不信命,臣妾信皇上,皇上可保臣妾一生安康快活,衣食无休。” 皇帝的脑回路有点清奇,他亲了亲她的眼皮,说:“朕可保你大半生的衣食无忧,至于一辈子的么,娴儿得努努力怀上皇子。” 他的手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后宫女人都有个默认的观念,那便是想安享晚年,就得有个儿子——公主还不行,不说地位高低,没皇子的等皇上驾崩后,就只有殉葬、守陵或者和其他太妃挤小房子的命。 而有皇子的,就可以出宫荣养。 在宫里,太妃名头好听,说着是皇帝的长辈,其实没有实权,过得还不如旧时当宠妃时,去儿子的府上住,那就是被一屋子人敬着捧着的老太太了,于是皇子是妃嫔后半生实实在在的保障。 这点皇上知道,他也不避讳说。 但这话只能他来说。 妃嫔说,就是认为他活不长久,只能靠儿子,那他偏偏就不想给她遇喜的机会了。 “臣妾眼皮浅,想不到那么遥远的事情,渴望遇喜是真,可依臣妾之见,皇上才是臣妾的一生依靠,儿女不过是添头罢了。” 封建时代的女人,为妃为嫔是打工。 教养子女才是创业。 在老板面前,能说盼着早点创业单干吗?那肯定不行啊,老板只会觉得别养大了你的心。姜娴深谙此道,何况,刚穿越过就被系统剧透了一脸的她知道,这个皇帝啊,他特别能活。 知名的长寿皇帝乾隆活了87年。 他比乾隆多活三年,撑过了90大寿。 古代人平均寿命才35岁,皇上今年25,也就是说,若是今年有妃嫔遇喜,那皇上死前说不定能熬死自己的孙子。 姜娴觉得自己是等不到被儿子接出宫,颐养天年的那一天了。 皇上听了这话,却十分动容。 因为他能听出来是发自内心的真话。 娴儿对朕的爱,真是至纯至诚,不掺半点功名利禄。 “怎可以说朕的皇子只是添头,”他言似谴责,心实喜之,若不是外面天还亮着,真想立刻干些能让她快点怀上龙种的事儿:“朕盼着我们的儿子,长得和你一样好看,文武骑射则像朕。” “那择日不如撞日,皇上今晚留下来陪臣妾可好?” “你不是生病了么?朕在忍着呢,别闹。” “别人生病了请皇上过去,臣妾生病了也要皇上陪着,反正臣妾这是受惊了才闹的病,不会过了病气给皇上。” 皇帝一听,挺有道理,加上温香软玉在怀,爱妃身上总有一股甜甜的香气,和其他宫殿的熏香都不一样,让他格外留恋。于是想留下来的心从三分涨到了七分,便假意犹豫一番,享受够了她的撒娇央求后,才说:“好了好了,朕留下来陪你便是。” 姜娴这才展颜:“谢皇上恩典。” 这时,梁遇寅回来了,皇上向他扬了扬下巴:“你来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陈答应被罚跪的时候,虽然被郭贵人“开恩”,挪到人烟稀少,有树荫遮挡的地方去跪,可御花园人来人往的地方,除了当值的宫人,还有不少路过的宫妃看见了。郭贵人以此折辱她,殊不知陈答应除了“膝盖和腿好麻”之外,再无其他感想。 梁遇寅心细,又奉了皇命派人去钟粹宫问了郭贵人身边的宫女。 得出的结果,和姜娴所说的差不多。 只是没有侮辱姜娴这一点,是她自己加上去的,郭贵人压根不知道被添油加醋过,自然也无从分辩起。梁遇寅看出皇上对顾贵人是怜惜疼爱,对郭贵人观感平平,自然不会出手提点,白送人情。 皇上收回视线,淡淡道:“传朕的旨意,贵人郭氏妄议他人,其行不端,降为才人,念其父于社稷有功,罚两月份例,若再生事端,朕就要问问郭家是如何教女儿的了!张常在在旁不知劝告,竟助纣为虐,也一同降为答应。” 听罢,姜娴环抱住皇上颈项的手缠得更紧些。 降职兼扣钱,这教训对谁来说都足够大了。 “你们都出去吧。” “奴才告退。” 待清完场后,皇上才执起她微凉的小手,放到嘴边呵了呵:“这回朕替你出气了,你要如何报答朕?” 姜娴转守为攻,用长吻以作回报。 结果,皇上还是没能扛到天黑。 取而代之的,是姜娴拽着他要了一回又一回,从白天忙到夜幕低垂才叫了水。 她这边胡天胡地到天黑,钟粹宫在接旨后,天也跟着塌了。 外面白日明亮,郭贵人……不,现在该称呼为郭才人了,她听完圣旨好险没晕过去,跟雷劈了似的,还是太监寒着脸提醒她要接旨谢恩,不然就是抗旨,她才回过神来,在宫女的搀扶之下颤颤巍巍地接了旨。 御前的人一走,郭才人就哭了:“皇上他居然如此重责我!我不过是小小惩戒了一个答应,怎么就其行不端,妄议他人了?定是顾贵人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我不服,我要去求见皇上!” 听到这话,司琴司棋都跪下来了:“小主,皇上在倚竹轩那呢!皇上如此重责,必然是在气头上,主子却有异议,岂不是火上加油?皇上不过是一时听信谗言动了气,待消气了,自然会复小主的位。” 圣意难揣度,但当今圣上有一点,是全后宫的人都略有耳闻的。 那就是不要跟他对着干。 皆因皇帝在朝廷上并非一言堂,人在上早朝办事时已经要考虑这顾忌那的了,回到后宫那就是皇上的欢乐小天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要是郭才人敢到他面前去大吵大闹,以皇帝的性子,估计是点一点头说:不爱当才人,那就当个官女子去御花园当值吧。 然而当局者迷,郭才人她没把其他话听进去,就听到了“皇上在倚竹轩”这个消息,她眼眶含着泪,径直冲出钟粹宫,又红着眼走到了倚竹轩,结果在大门外就被太监拦住了。 “小主,皇上在里面,陈答应又卧病在床,这会就不迎接客人了……” “我知道皇上在里面!我要求见皇上!” 郭才人声音大了点,梁遇寅黑着脸冲出来,先是给了守门太监一脚:“没用的东西,竟纵着人在外吵闹,怎么当的差!”接着换了张招人厌的笑脸,对着郭才人说:“这会皇上不见人,郭才人若是再坚持要大叫大嚷,就别怪咱家要用点强硬的手段了。” “梁公公,你要对皇上的妃嫔做什么?” 郭才人瞪着他,音量却果然放低了些。 梁遇寅仍旧是笑眯眯的:“小主言重了,奴才说句不中听的,郭才人若是惊扰了圣驾,奴才受罚事小,您这位分说不定又要往下降一降了。” 郭才人一惊,这才闭了嘴。 但她不愿就这么离开,她不觉得皇上能在倚竹轩待一天,她要效仿话本上的痴情女子,痴痴等在倚竹轩的门外,等皇上出来就向他陈情,皇上便会因此感动。 于是她说: “我不叫嚷,我就在这站着等,梁公公总不能赶我走。” 梁遇寅眼底闪过冷色,笑道:“那请郭才人自便。” 正在主殿颠龙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皇帝没被惊扰到,偏殿里躺尸的陈答应倒是听到了动静,她扬脸问:“外面在干什么呢?我怎么好像听到了郭贵人的声音。” “奴婢出去问问。” 原本跪着伺候主子的荷香站起来。 只是跪太久骤然站起来,生理性地头晕目眩起来,下意识地想寻个借力的地方,结果手就按在了陈答应的膝盖上。 荷香:“……” 陈答应:“……”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 “奴婢说不是故意的,主子信吗?” “你快滚去给我打听打听外边发生什么事吧!” 想要将功赎罪的荷香麻溜地滚了,很快就看到痴痴地望着自家大门的郭才人,立刻又回到偏殿:“主子,郭贵人在外面呢。” 她俩一直在偏殿,不知道郭贵人已经被降成才人了。 “她来干什么?” “奴婢不知道,刚才奴婢才冒了个头,郭贵人就瞪奴婢。” “那你就这么被她瞪回来了?” “换作主子,难道就敢瞪回去?” 陈答应:“呵,我不敢。”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陈答应接着说:“郭贵人来这,肯定是求见皇上来的,我得去狐假虎威一下,扶我出去。” 她一手撑着床板,就想自己下床。 见状,荷香赶忙上前搀扶,劝道:“小主都这样了,快别折腾了,就在榻上好生休养吧!” “荷香,能看到郭贵人落魄狼狈的机会可不多,”谁料自家主子转过来一抹坚定的眸光:“别说是腿跪瘸了,今儿我就算是瘫在床上只剩一口气,抬也要把我抬出去笑话郭贵人!” 多么坚定的发言啊! 听到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荷香只好放弃劝告,扶着主子出去。 郭才人正倔着呢,周围好多太监宫女在瞅着她,她本就难堪,结果看到被自己罚跪过的陈答应施施然地走出来,哪怕走路姿态一拐一拐的,也掩不住她的幸灾乐祸:“臣妾向郭贵人请安。” 郭才人的脸直接绿了。 “陈答应,”梁遇寅出言提醒:“方才皇上已经下了旨意,将郭贵人降位为才人,小主不知者不罪,但之后可就别叫岔了,不然也是一份罪过。” 陈答应大大地吃了一惊:“世上竟有这般双喜临门之事!” 郭贵人的脸由绿转红。 梁公公修炼多年的涵养功夫差点被这话毁于一旦。 “陈答应是什么意思?本小主即便被降为才人,也比你尊贵些。” 郭才人恨恨地瞪着她。 “好的郭才人,知道了郭才人,真尊贵啊郭才人。” 梁遇寅觑一眼郭才人的脸色,只觉得她很快扑上来,猛踹陈答应那条好腿。 须臾,郭才人冷笑: “我们爱慕皇上,你倒好,竟尽听一个贵人使唤!” 第五十二章 对线 郭才人这话一出,荷香心中便咯当一声。 之前她撺掇着自家主子去争宠,胜过隔壁那位,随着对陈答应的了解增多,她不这么想了,以主子的脑筋,在御前多露一次脸,就增加一次杀头的风险。 只是人活着靠一张脸皮,郭才人嘲讽她奴颜婢膝讨好顾贵人,是明晃晃的挑拨二人关系了。若是主子因此疏远了顾贵人,那便是中了郭才人的计。 荷香听出来郭才人的挑拨之意了。 但她怕自家小主没听出来,毕竟陈答应看着就是很容易中计的类型。 “梁公公,我在这说的话,你不会转脸就跟皇上说吧。” 陈答应却没第一时间回应郭才人,而是转过头去,问起了梁遇寅。梁遇寅无奈:“小主,皇上事忙,奴才万万不敢拿无关要紧的事儿去打扰圣上。只要小主不是说些大逆不道的狂言,奴才又何苦巴巴地在皇上跟前嚼这舌根呢?” 言下之意,便是您多虑了,您算哪根葱能在皇上面前被提起? “那便好,” 明明是挖苦的调侃话,陈答应却高兴地笑了起来,回过头来和郭才人说:“你爱慕皇上,却做了招皇上厌弃的事。我讨好顾贵人,顾贵人与我分享美食,每日和我作伴,遇事为我出头。” 能被留牌子选入宫,陈答应也是个漂亮姑娘,提及姜娴的时候星眸闪闪,双颊微红,仿佛后世里提到自家爱豆的追星女孩,明晃晃的炫耀之意看得郭才人怄死了。 这不是暗示,这都是明示了! 姜娴对她那么好,你羡不羡慕,嫉不嫉妒?你把皇上当个宝,皇上把你当根草,她把姜娴当个宝,姜娴也把她当宝贝宠,比明月照了沟渠的好多了。 “你、你……” 郭贵人气结:“不以为耻就算了,你怎么反引以为傲?” “宫中低位妃嫔伺候主位娘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倚竹轩没有主位,我提前相中了顾贵人,觉得她前途一片光明,在她身边能得皇上赏赐。” 是这个理。 有时把自家主位伺候好了,得提拔也是常有的事。 长春宫的何才人就为着讨好章贤妃,明明喜爱白粥青菜,却陪着章贤妃吃辣锅子,强忍着对猫的恐惧,陪章贤妃的猫玩——章贤妃膝下无儿女,就喜欢听人夸她的煤球娇憨可爱。如此百般讨好,就为着能在宫中过得好些,下人看在章贤妃的份上,即使她无宠在身,也不会太苛待她,克扣她的份例。 陈答应话锋一转:“张常在不也经常跟在你身边,她又得了什么?” 未等郭才人回话,梁遇寅就再次出言提醒:“小主慎言,常在张氏已被降位答应。” 真不是他想帮腔。 宫中重位分尊卑,他不提点指正,回头陈答应被指责,就是他的失职了。 听到这话,郭才人的气焰萎了一半。 容贵妃当初刁难她时,张答应跟着帮腔一同被罚,在她身边既当姐妹也当狗腿子,不料却在姜娴这里踢到了铁板,跟着降为答应,以后谁还敢跟她为伍? 陈答应大乐。 温柔淑女讲究笑不露齿,她抬手掩唇,想忍住,眼睛眨眨,终是没忍住:“对不起,我……不是,我寻常不笑的,除非忍不住。” 荷香看郭才人的眼神,不由往前挡了挡。 小主再猖狂下去,她真怕郭才人冒着被打入冷宫的风险也要扑上来打她一顿。她料得不错,郭才人急怒攻心,扬起手就要掴向陈答应。 谁料,陈答应的反应比她更快,不仅伸掌格挡开这一巴掌,还反手将她的手腕制住。 “郭才人好大的威风,”陈答应笑道:“你有所不知,我们倚竹轩每日要锻炼半个时辰,你这点手上的功夫,拿来我面前显摆,着实有点不够看了。” 锻炼半个时辰,是因为她只撑得住半个时辰。 在姜娴眼中,便是自己刚热身完她就瘫榻上了。 可是和闺阁女子论力气,那真是欺负人了,郭才人不堪此辱,收回手后掩面痛哭:“我要告诉皇上!” “她要告诉皇上什么?”陈答应问荷香。 “奴婢不知,大抵是她掌掴小主的时候,小主没站定任她打吧!” “那就是我的罪过了,”陈答应老神在在,又问:“你要在我们倚竹轩前面站多久?” “我要等皇上出来,你无权赶我。” 郭才人怒视她。 “我不赶你,我赶你做什么,”陈答应招手让旁边假装自己隐形的小太监过来:“给我搬张凳子出来,我要在这坐着看郭才人。” 小太监不敢拒绝,很快就搬来一张凳子。 陈答应也真就这么坐下了,又让荷香拿来点心茶水。 郭才人窒息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在自家倚竹轩坐着吃点心,又碍你什么了?梁公公,一个才人能管这么宽吗?宫规有写小主不许在宫殿门前坐着吗?” 得到梁遇寅的肯定后,陈答应满意了。 郭才人眼睛快喷出火来。 一个答应坐着,她居然得站着:“给我也搬张凳子来。” “这……”小太监快哭了。 “对不住啊郭才人,咱倚竹轩没多余的凳子了,您要是腿脚不便,就快回钟粹宫去吧!” “偌大的倚竹轩,能连一张空凳子也没有?!”郭才人明显不信。 但,她不相信没有用。 因为梁遇寅不让她进去,怕她惊扰了皇上,她只能在倚竹轩门外气恼。 郭才人等了又等,硬是等到天黑,也没能等到皇上从倚竹轩走出来。 今儿没下雪,可天气仍旧是冷,她哪怕穿得很厚,脸也被冻僵了。如果陈答应没坐在她面前,她兴许就灰溜溜的走了,陈答应一眼不错地看着她,她下不来台。 而在温暖的内殿,姜娴把皇上哄睡着之后,听到宫女枕秋的回禀,莞尔:“陈答应心里有气,让她出了便是,只是外面天冷,你把她劝回来,若她坚持要坐到郭才人离开,你就移个炭盆过去,还有手炉姜汤,莫叫她腿伤没好,又感染风寒。” 于是,郭才人冻得难受的时候,就看见姜娴身边的宫女为陈答应送来手炉和姜汤。 陈答应只要了这两样,婉拒炭盆。 这两样她能独自享受,炭盆却避免不了暖到郭才人。 姜娴对她的好,才不要让坏女人沾光呢。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郭才人不顾太监的劝阻,愣是从黑夜站到了天亮,熬到后来只认一股死理了——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又被陈答应羞辱,她不信皇上真能只听姜氏的! 第五十四章 滴滴代骂 天未亮,皇上就要起身梳洗。 这时候,文武百官已经在摸黑赶路进宫的路上了,姜娴比他要醒得早些,他才睁眼,她已经指挥着下人备好龙袍和冕冠。 “娴儿,你起得比朕还早。” 皇上握着她的手,她的小手冰凉,想必起床后已经忙活好一阵子,原本捂了一夜的暖意也散尽。她笑说:“皇上近身的东西,臣妾都想亲自准备。” 没有老板不喜欢谨小慎微的下属。 这些天来,皇上有听过姜娴恃宠生骄的传言,但天子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的姜娴即使爱对他撒娇使性子,该守规矩的时候比谁都更体贴地敬着他。看她早起时精神奕奕的精神面貌,皇帝便知道她是发自内心的为他早起。 于是他坐起身,将姜娴搂入怀中:“何必辛苦自个,由着下人去做便是。” 姜娴没被这冷水打击到。 她知道这是老板对她表示肯定呢,起都起了不差这点嘴上的功夫,于是道:“下人哪有臣妾做得仔细,皇上快起来,让臣妾伺候你更衣。” 皇上听了,果然面露满意。 当初跟教养嬷嬷学规矩时,姜娴就极认真,这替皇上换衣服的功夫也是炉火纯青,比起御前的人来也差不了多少。 就连梳头的活计,也落到她手上。 旁边的宫人展开布条,若是在梳头期间皇帝的头发掉落下来,便要将其接住,不可有一根落在地上。教规矩的姑姑说过一句俏皮话——替皇上梳头的时候,你就把那些头发当作自己的脑袋,想想脑袋掉到地上那还得了? 姜娴做起事来心无旁骛,心稳手更稳,很快就将头发梳好了,再用网巾笼住。 说来皇帝这一行业的制服真是很考验颜值,没有口罩遮挡美化,刘海全梳起来,五官是真龙还是牛马一目了然。姜娴好奇:“收集起来的头发要用来做什么?” “燕赤朝的传统,是放在锦囊里,再珍藏于朕的髻塔之中。” 怪不得每回皇上在她的主殿歇下,翌日她起床后,御前的宫人也不会走,事后她回来一看,床上找不到一根头发,干净得像没人睡过。 皇帝身上掉下来的东西,不能马虎对待,想必是怕被有心人拿去行巫蛊的事。 这时,枕秋安静走进来,朝主子极轻地点了点头。 姜娴心领神会,立刻说:“有件事情臣妾要向皇上回报。” 皇帝嗯了声,示意她说。 “昨日郭才人来到倚竹轩求见皇上,因为皇上当时……”姜娴低了声音,把两人鱼水之欢的事模糊带过,接着说:“因为郭才人情绪激动,梁公公怕惊扰皇上,便没把她放进来,后来皇上和臣妾歇下了,她就一直在外面等着。陈答应是重规矩的,昨日又被郭才人吓破了胆,得知郭才人就在外头守着后,惶恐不安得难以入睡,便搬了张凳子在外面跟她一同坐着。” 论及向上司汇报事情的春秋笔法,姜娴都不用跟西施学。 陈答应当面幸灾乐祸? 经她的口中一说,那便是郭才人位分比她高,又被她罚跪过,她怕郭才人在外面等着而她在温暖的室内睡大觉会惹她不悦,便极懂事的在外面陪她一块儿吹冷风。 至于为什么自个坐着? 那也很好理解,毕竟陈答应双腿有伤,这伤还是因郭才人而起的。 荷香在屋外,也听到了这番说辞,心中不禁大为叹服: 自家小主幼稚的出气举动,由贵人主子娓娓道来,竟描补成了谨小慎微的懂规矩行为。这心眼子多的,密集恐惧症看见了都得绕着走! 果然,皇帝皱眉,传梁遇寅进来:“郭才人就在倚竹轩外?” 梁遇寅跪着回话:“是的皇上,奴才劝过郭才人夜露深重,可派太监送她回钟粹宫,但郭才人坚持要等到皇上出来,又质问奴才可是要以下犯上,对她动粗?经奴才规劝后,郭才人才不闹了,只安静等了一夜。” 皇帝的脸色更淡了:“陈答应也在外面陪着她?”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皇帝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胡闹!郭才人的威风竟使到圣驾旁了,朕不过降了她的位分,她就来倚竹轩吓唬病人,求见不成就在外面守着,是要逼朕见她么?” 皇上现在的心情,就好像是睡了一觉发现楼下有男人给自己摆心形蜡烛阵表白的女大学生。 搁谁被人在寒风中苦等一夜,都会有罪疚感。 而罪疚感又很快变成不悦。 毕竟不是他召她来的,她这自愿在外面守着,让其他宫人看见,等传了出去,不就成了朕抱着姜娴温存作乐,让其他妃嫔在寒风中守着? 这不纯纯道德绑架吗? 皇帝能受得了这委屈? “传朕旨意,郭才人禁足钟粹宫一个月,无旨不得外出。” 梁遇寅应声,退了出去。 颁圣旨的时候,无关人员也得跪着,门外的陈答应还不知道自己被扣了三顶“极懂规矩”、“被郭才人吓坏”又“谨小慎微”的帽子,她在酣睡中被惊醒,凭着本能下跪,听完圣旨后,人便精神了过来。 哈哈,怎么一睁眼就有好事! 旁边等了一夜的郭才人却是人都神经了。 不过这回梁遇寅没纵着她申冤,而是唤了两个力气大的太监来把嘴一堵,将人押回钟粹宫:“她不要体面,奴才就替她体面。” 言罢,旁边响起鼓掌声。 梁遇寅转头去看,就看到陈答应乐得跟什么似的。 见状,梁遇寅不禁无奈——这样的憨人,竟也押对了宝,顾贵人那城府不可小觑,三言两语便左右了皇上的心思,替她周全。 送走皇上后,枕秋也感叹:“主子待陈答应是真好。” “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姜娴莞尔。 职场上常见这种人——德高望重的和蔼领导手底下有个得宠的喷子下属,每回有需要撕破脸的场合就派他出马,这人往往出身低,降无可降,很舍得出面子。同理,后宫妃嫔无一不想要柔德贞顺的考评,谁能像陈答应这么豁得出去? 养个滴滴代骂,互惠互利的事。 她这几次,就是要让后宫的人明白,她睚眦必报,且还能在报复的时候全了自己一个好名声,在皇上那还觉得她们倚竹轩的人特守规矩,都是被针对欺负的小可怜。 第五十五章 西子捧心(加更) 今日请安的气氛格外诡异。 皇帝登基不久,有资格在建章宫坐着的妃嫔不多,突然少了一个郭贵人,不禁心生好奇。消息灵通如章贤妃的早就知道她被降位禁足的事,同时在心中感叹——什么人呐!以为在倚竹轩外苦守一夜就能得皇上怜惜,做白日梦比较快。 其实不是不可能。 坏就坏在倚竹轩里有姜娴给她上眼药,皇上有了先入为主的坏印象,郭氏自然落不了好。 众人的目光便落到张答应身上。 冯良媛奇怪:“张常在怎么站得这么后面?” 按理说,郭贵人有座,她作为同宫的常在,即使郭贵人不来,她也得在郭贵人的座儿后面守着,不能站到后面去。看站位,竟是和其他答应站在一块儿了,远得快看不着。 陆容华掩唇娇笑:“冯良媛慎言,张氏昨天已经被皇上下旨降为答应了。” 在后面站着的答应常在齐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接着又齐刷刷地转头过去看张答应。 不是谁都能姜娴那样有一舞《无双》的本领,升位分得等遇喜者过节大封,升一个位分多不容易啊,结果还被撸到答应来,真真儿是一道惊雷劈下来,没劈着自个也吓一跳。 张答应羞恼低头,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心想:皇上还不如连着她一块禁足呢!省得独她一人在这被当猴戏看。 冯良媛吃惊:“这是为何?” 陆容华嫣然含笑:“听说是因为郭才人在御花园里罚了陈答应的跪,之后倚竹轩的宫人去请了皇上过来,之后降位的旨意就传出来了。哎呀,我知道的也不多,也就听个大概。” 宫里头娱乐不多,看人被雷劈着玩怪有意思的。 姜娴了然: 这也是位懂春笔法的。 说是知道得不多,其实把过程重点也都说出来了,还把重点落在姜娴头上,把她形容得像别人碰了她的狗一下,她就得把人整治得降位禁足。 “顾贵人可真有此事?为了一个答应去请皇上,未免太大动干戈了些。” 冯良媛看向姜娴,眼底是掩盖不住的嫉妒。 良媛,在宫中一个不上不下的位分。 她多久没见到皇上了? 一个贵人,居然说请就真请到了皇上,怎能教她不嫉妒。 姜娴正悠然品着茶。 她在系统商城里买了一次性的避毒丸,若有毒物入口能化解一次,因此对其他宫里的吃食也用得极放心。听到这话,她放下茶盏:“臣妾认为良媛姐姐所言甚是。” 听到这话,冯良媛面有得色。 是了,宫中位分尊卑分明,哪怕再得宠,自己指导她也只能乖乖听着。 只是,姜娴接着露出极为难的表情来:“昨日臣妾跟皇上说,不过一点受惊心悸的小事,如何能麻烦太医,又惊动皇上呢?只是皇上说,不算小题大做。” 她垂首,侧过脸,眼眸柔柔弱弱地往上望,看向冯良媛:“良媛姐姐可是觉得,臣妾该听姐姐的?” 建章宫里鸦雀无声。 冯良媛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她干笑两声:“自然是听皇上的。” 姜娴再在商城里回购【我玉玉了】,露出病态来。 她皱起眉,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姐姐说的,让臣妾好生惶恐……哎呀……” 冯良媛:…… 不是,这干吗呢?碰瓷儿啊?你在万寿节上献舞不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吗?怎么摇身一变就弱质纤纤起来?她结巴:“我我我……我也没说什么呀,各位姐姐也都听见了,我不过是问了一句……” “好了,冯良媛就少说两句吧,顾贵人昨儿才受了惊。” 看姜娴的脸色苍白,不似作伪,皇后不得不出言干涉。 冯良媛要怄死了。 关键姜娴脸白如纸是一回事,她回话比她还快,竟双眼雾盈盈地和皇后说:“得皇后娘娘仁德体恤,臣妾竟觉得身子也好些了,”她又拿帕子擦拭泪,哽道:“臣妾谢皇后娘娘。” 她把小可怜光环一开。 这光环对本来就讨厌她的人没用,对对她有好感或者无感的中立人士却是挺管用的,皇后没疑心她是装病,还问她要不要传太医。 姜娴谢恩,太医一来,诊出了一样的结果—— 被惊扰得心悸了。 同样被留下来听结果的冯良媛一脸不可思议,可事实摆在眼前,她只能委委屈屈地向姜娴道歉,这回姜娴没为难她:“是臣妾的身子不争气,让良媛姐姐说一句,心口就疼得厉害。” 她做出标准的西子捧心动作。 陆容华忍不住了:“顾贵人,你在皇上面前也这样么” 姜娴捧着心回头看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容华姐姐说什么呢,臣妾向来表里如一,在姐妹们面前是什么样,在皇上面前自然是什么样。” 不少妃嫔看到这一幕,都觉得自己回去午膳不用吃了,没胃口了。 经此一役,姜娴的“娇弱”在众妃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就是那个西子捧心的动作…… 好造作啊! 皇上真喜欢这个款的? 吐糟归吐糟,许多人回去就琢磨起了姜娴的神态,想学她装柔弱可怜讨得皇上怜爱。 陆容华就是其中一个。 她消息灵通,对昨天发生的事知道得很详细,连皇上为姜娴传了辛太医,又诊出了受惊心悸一事也清清楚楚,就连姜娴的脉案,都有一份手抄的副本在她宫里头呢。 于是她是真相信姜娴在皇上面前当病美人。 她自恃位分高,平常没把姜娴看在眼内,可她也是想重新夺得皇上宠爱的,于是就在皇上翻她牌子后,换上一身雪纱衣,在床上柔柔弱弱地按着自己的心口,保持了这个动作很久,直至皇帝注意到她,问出:“你怎么了?” “臣妾,臣妾心口不舒服。” 陆容华蹙着眉,装得柔弱万分。 皇上看她真是一副要不好了的样子,便将解开的衣带又系回去,肃了脸色叫梁公公进来:“快传太医,陆容华要不好了。” 陆容华愣住。 她只是学顾贵人,想让皇上怜惜怜惜,没想到他直接传太医了。 不止传太医,皇上还让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既然你身子不适,朕也不勉强你了,正好朕还有些奏折没看完。太医很快就到,要开什么药尽管拿,朕先走一步。” 陆容华:??? 第五十六章 山寨版西子捧心 (加二更) 见皇上真的要走,陆容华坐不住了。 她急忙拉住皇上的手:“皇上,臣妾是有点不舒服,但也不影响侍寝。” 皇帝更吃惊了:“在爱妃眼中,朕竟然是一刻也等不得的狂徒么?你且安心歇着,等你病好了,朕再来看你。” 皇帝显然没领会到陆容华的意思。 陆容华都傻了,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啊,要是皇帝今晚真从她这儿走了,明天请安她得被阴阳怪气不说,旁人也会觉得她失了圣宠。何况皇帝最近踏入后宫的次数本就不多,这个“再来”,明显是虚空画饼,陆容华不敢当真。 她小声说:“臣妾感觉好多了,也不必传太医了,皇上就和臣妾歇下吧。” 因为发窘,陆容华的脸庞都红透。 换作平常,灯下看美人,美人粉颊通红,该是很撩人的一幕,可也是因为这红润的脸色,让方才装出来的病态烟消云散,皇帝立时明白了。他有点恼怒,也不说透,就坐下来等太医来到为她把脉:“陆容华的脉象,辛太医可把出什么来了?” 问得很急,辛太医还没把完脉。 辛太医只知道,自己肯定水逆了,一到他值班就出事儿。 “这……依臣之见,娘娘的脉象平稳有力……并无异样,”辛太医飞快地觑了一下两位的脸色,先认罪:“臣无能,若是娘娘心神不宁,臣可为娘娘开安神汤,服用后或有助眠之效。” 虽然诊着脉象没病,但甲方好像想有病,那就往失眠的方向使。 这是辛太医在宫中行医多年的求生经验。 皇上的脸色一淡:“下去开方子吧。” 连眼神也不给辛太医一个。 辛太医巴不得皇上把他当隐形人,麻利地滚出去开方子煲药。他前脚刚走,陆容华扑通的就跪了下来:“皇上……皇上听臣妾解释……” 皇权思想从小深植宫妃脑海中,皇上不提还好,当皇上已经起了疑心,并且掌握了些许证据,陆容华便心神一慌:“臣妾只是望皇上垂怜。” 这下子皇上更莫名其妙了:“朕待你不好吗?”竟要用上垂怜的字眼。 陆容华在宫中有位分又有家世,哪怕比不上妃位和皇后,也是活得相当惬意的阶级了。看陆容华支吾以对说不出个所以来,皇帝冷了脸:“你是朕的容华,是一宫主位,怎的也干起装病邀宠的事儿来!让那些答应常在效仿起来,太医院里一刻不得空,等到宫里有人真正生病了,反倒轮不上太医了。” 合着搁这浪费医疗资源啊。 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皇帝也没有动不动就杀太医的毛病,后妃邀宠耍性子他是乐意纵着的,戏耍朝廷官员就不行,太医自称臣,同样是他的臣子,被妃子装病使唤,这跟烽火戏诸侯有何分别?当即对陆容华说了一番重话。 陆容华被说懵了,差点哭出来:“皇上不是喜欢顾贵人那作派吗?臣妾只是学的她的样子,本也没想传太医来,只想得皇上垂怜。” “这怎么又扯上顾贵人了?” “顾贵人就爱做这个动作,说心口不舒服,很是惹人怜爱。” 陆容华现场给皇帝表现了个西子捧心。 只是她没有西施亲自指导,学的不到位,皇帝看了只觉得她造作:“不要再学了,无病装有病,惹人怜爱?惹人笑话还差不多!”皇帝再补充:“顾贵人她是真的受惊心悸,太医也给她诊过脉,还是你要说辛太医是她的人,替她诊了假脉?” 在门外给医女写好药方的辛太医吓得好险没背过气去。 直男皇帝觉得自己没错,姜娴的心悸来得有理有据,是因为郭氏重罚了陈答应,陈答应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才把她吓坏了。这六宫里谁能轻易罚陆容华跪? 尊贵的主儿竟装起小可怜,让皇帝不禁想起自己一要改革,底下就呼天抢地,装作被气晕的老臣来。 陆容华被批评得难受:“既然顾贵人是真的身子不适,皇上又为何留宿倚竹轩?” 不患寡而患不均。 若没有顾贵人这例子在前就算了,她是真咽不下这口气,也觉得自己委屈。 “朕本也想走,但她说自己身子承受得住,又离不得朕。” “那臣妾方才挽留皇上,皇上为何不留下来?” 好问题。 对着皇帝寻根究底,那是天底下最愚不可及的事情。 而面对反问句,皇帝他是不会反省自身的,他只觉得陆容华不可理喻,想得宠想疯了。他冷下脸:“喜欢生病,那就病着吧!梁遇寅,让敬事房的人将陆容华的牌撒下,等她大安了,再挂回去。” 陆容华这回脸是真的白了:“皇上,皇上,臣妾知错了!” “既然知错,便好生反省吧!” 说罢,他拂袖而去。 皇帝很为陆容华设想的,他想到自己若转道去了别人宫中,定会让两边生矛盾,便想着回未央宫独寝,睡前还能看点公务,不料这下被惹恼,便转道去了冯良媛的宫中。 结果看到了第三次山寨版西子捧心。 冯良媛演得比陆容华还差些。 皇上一脸窒息,登时有点泄气,这回连骂人都懒得骂了——跟个容华还值得训示两句,好歹是主位,得起模范作用,一个良媛,以后少看两眼便是,于是同样把她牌子撤下,获得无限期病假。折腾了两回,皇上也不想去别的宫殿了,回未央宫去,越想越不乐意,坐起身:“去把顾贵人传来,动作快点。” 梁遇寅低头应是。 夜露深重,自然不能让皇上久等,抬轿的太监便走得特别快。 只是梁遇寅觉得姜娴这回不太走运。 经过前两个不懂事的宫妃,皇上这会正在气头上,连宫女送上的茶水都嫌太烫,可见进入了狗路过都得挨两脚的状态,姜娴若是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定会被迁怒发作。 后宫妃嫔的得宠和失宠,往往不以她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何况,那两个人口口声声说是学的顾贵人。 哪怕姜娴并无此意,也难免影响了皇上的判断。 第五十七章 心机 梁遇寅飞也似的赶到了倚竹轩。 因为皇上已经翻过牌子,其他宫妃自知无望,多半早早歇下,皇上又说“速传”,他已经能想象出倚竹轩里的顾贵人被急匆匆叫醒后,兵慌马乱的场景了。 可是到了倚竹轩,却发现主殿灯火通明着呢。 姜娴点着白蜡,正在书桌前用颜料画画。 听到梁遇寅求见,说皇上来传,她简单洗把脸,补补妆就跟着上步辇了:“皇上今晚不是翻了陆容华的牌子吗?怎么把我叫过去了,难道是一人不够尽兴,叫我过去助兴?” 姜娴有了个很大胆的联想。 难道,皇上想要搞小组作业? 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今儿她要提起学习的心态去参与其中了。 跟在步辇旁的梁遇寅差点摔一跟头:“小主慎言!陆容华不在未央宫。” 其实夜御二女,在帝王家并非是很出格的事情,先帝爷记载帝王御幸起居的彤册里,就经常有一夜幸两女的战绩。如果皇上坚持要这么做……哪怕自觉受辱,妃嫔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姜娴的神色缓了缓。 她跟系统学过房中术,但不包括双人成行,那是她知识范围外的领域,让她有些本能的不安感:“皇上是对陆容华不满意么?” “陆容华像是身子不爽利,皇上为她传了太医。” 梁遇寅抬头看向姜娴,语调稍稍拖慢了些。 宫里头的人说话最擅吞一半,只说一半让你琢磨去,姜娴也擅打机锋。从梁公公的语气中,她能听出陆容华病得跷蹊,以皇上的性子,也不是会因为对方身子不适,就迫不及待地把人打发掉,再另召一人的急色。 姜娴估算了一下时间。 她忽尔问起:“皇上今夜只翻了陆容华和我的牌子么?” 梁遇寅一愣,脸都皱起来:“小主就别为难奴才了。” 不是肯定的回答,那就必然还有第二个人。 说来,这也是姜娴在后宫中没有根基的缘故,不像别的高位妃嫔有自己的情报网,不然皇上辗转两宫的事,其实不难打听。姜娴没纠结第二个人是谁,她只是想,这两个人是犯了什么忌讳,才惹得皇上不喜的? 她回忆了一下今日自己在建章宫时请安的举动,灵光一闪。 在夜幕下,她的眼尾余光扫到梁遇寅。 后者机智地回望了过来,两个职场人精对视两秒,才听得她曼声说:“要是连我也请太医,梁公公怕是会不好办吧!” 梁遇寅收回视线,不吱声了。 他不回话,这位主儿也不追问,只是笑吟吟的,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 唉! 顾贵人真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说是错,不说也是错,难得她能从极少的线索地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才能逮着那一点套他的话,比昭阳宫那位更难缠—— 贵妃在威迫御前太监说出情报的时候,会变相把自己的家谱背一遍,再阐述她爸她哥有多么威武霸气,只要太监不说出来,那就是对不起前线的士兵,应该立刻送上军事法庭。可只要咬紧牙关不说,贵妃她自个是琢磨不出来的,使完威风冷哼一声转头就走了。 夜晚皇宫的走道仿佛比平常更窄些,人在两面对起的高墙间穿过,仰起头来,天空也被分割成长方形。 很快,就到了未央宫。 梁遇寅扶着她的手臂,让她踩着小太监的背下了车。 未央宫静悄悄的,只有鞋子踏过青砖的细微响动,梁遇寅悠着声气通传:“顾贵人到——” 她就一路这么走了进去。 ※ 皇帝坐在书房里,翻动着奏章,文字像有自己的意志一样跃动着,怎么也看不进去。 他只好把些说废话的请安折子从中挑出来,给予敷衍的答复。 由于万寿节刚过,有些来晚了的折子就显得滑稽了——“奏请赴京叩贺万寿圣节,祈得皇上允许”。再细看名字,是某地小官发的,皇上忍俊不禁,回了个“明年可来。” 当看到陆章远献上的折子时,皇帝不禁想起被自己撤了牌子的陆容华。 他对陆容华的心情颇为复杂。 若以现代人的眼光去看,皇帝坐拥后宫三千,自然是天底下最不守男德的渣男,但以这个时代的观念来看,皇上已经很遵守游戏规则,而是规矩之外,也顾念旧情。能混到一宫主位的妃嫔,即使不再得宠,内务府也不会过于苛待。 皇帝想不明白,陆容华怎么就想到装病邀宠呢? 病跟讨他喜欢,两者有关联吗? 生病是好事儿? 他巴不得六宫上下无病无痛,别说妃嫔儿女,就是宫女太监也最好别生病影响当差,为此花了大力气去改善皇宫的卫生情况,这都是先帝没有重视起来的,自他登基后,后宫宫人因为吃喝了脏水而得病的次数少了许多。 陆容华装病美人的举动,戳到了皇帝雷点之余,他是真不明白她在干什么——人是很难和无法理解的生物产生感情的,处久了会觉得对方像草履虫,彼此之间有精神层面上的生殖隔离。 更令皇帝不悦的是,他觉得自己的好意被辜负了。 陆容华一句心口痛,他是真切地担忧了的,也准备让太医好生诊治一番。后面更是想着照顾陆容华的感受,今晚就不召幸其他人了。 结果呢? 结果人家在跟他玩儿情趣。 直男皇帝一脸懵逼,只觉得被耍了。 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陆容华捧心的动作,学姜娴看得特别像,可见在建章宫时那一幕有多令她心刻。可她偏偏又不是姜娴,没有小可怜光环,更没有充满美感的苍白脸庞,越让皇帝想起姜娴,就越显得她的山寨版本矫揉造作。 陆容华觉得自己学得很像,和姜娴比不差什么。 皇帝却觉得她差远了。 学爆款,没学到精髓,反倒失了自己的特色。 连伴在帝侧的太监宫女们都暗暗心惊:皇上这回是真动气了,陆容华恐怕要被冷落一阵子。 听到“顾贵人到——”的唱名,皇上也没放下笔,眉宇间仍聚着乌云,脸色比外面挂了积雪的松树更冷三分。 “臣妾参见皇上。” 穿着天水碧色宫装的姜娴盈盈下拜。 待她行完完整的礼后,皇上才叫她起来。 第五十八章 斧底抽薪(二更) 这时,皇上注意到她的脸色红润,眉眼弯弯的,见他望了过来,很自然地扬起甜得漾人的笑来,浑然不知自己被当成坏榜样,被其他宫妃学了去。他不禁心软一分,招手让她过来。 姜娴款步走过去后,很自然地往皇上怀里坐。 他背着着她,能看到她那被玉带束出的纤纤柳腰,她眼眸明亮地看向他,并不开腔,仿佛在等他开口。 皇上淡声说:“你脸色不错,可是休息好了?” “托皇上的福,辛太医医术高明,皇上又替臣妾解了心悸之源,好好地睡上一觉,今儿就大好了,”姜娴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皇上你摸摸看,臣妾身体好得很呢。” 在进门前,姜娴把保暖光环的温度拉得高些。 这便是她脸颊红粉绯绯的原因。 在后宫里,学别人并非一条登天梯。 姜娴倒是不介意别人学她,这回陆容华和另一个宫妃学她的病美人风格,那她便斧底抽薪,直接换人设,甚至还能来一波“脱坑回踩”。 “竟好得这样快。”皇上面露讶色。 “刚进宫时皇上不是为臣妾请过太医吗?那会太医就说,第一回见到臣妾如此沉稳有力的脉象,说是百病不侵也不为过,”说到自己的健康体魄,姜娴露出几分真情实感的自豪来,接着又现了赧色:“身体壮实,胆儿却有些小,还望皇上垂怜。” 同样的垂怜二字,却被她说得巧妙许多。 皇帝发作陆容华的时候,梁遇寅就在不远处,一句不落地全听下来。陆容华是越说,皇帝越上火,而皇上憋了一肚子的火,却随着顾贵人一句又一句的话说散了。 “你倒是实诚,哪有姑娘家说自个壮实的。” 这会,皇帝和她说话时,语调是软的。 就好像窗外的雪松化了水,汨汨流成一池春水。 姜娴那番话很简单,翻译过来表达出的意思便是:之前受惊心病,皇上替她解决了,她又好生休养一晚,如今大好,身体也特别好,不令皇上操心,但还需要皇上多多关爱。 明明有所欺瞒,碾碎了却全是真话。 “壮实是好事,壮实才能伺候好皇上。” 她倾身过去,暖乎乎的身子入怀,竟抚平了皇帝这一夜的不悦。 皇上开怀,也舍得说实话了:“这么冷的天,本不该在半夜传你,朕实在是被气狠了。”他将今夜发生的事道来,末了还要吐糟一番:“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何要说自己心口痛?待朕说要传太医,让她自个歇着,她又不乐意,说能侍寝……混账,把朕当猴耍,还怪娴儿你,说朕就喜欢你这样儿的,你何时有过装病向朕邀宠的事?无中生有!” 姜娴:呃,是她装的比较像。 她视线移开:“竟成臣妾的罪过了,臣妾冤呐。” “可不是么?放心,朕没怪你,她俩真是想邀宠想疯了,很是不该,规矩还没刚进宫的你学得好,平常倒惯会拿不守规矩欺压新人。” 梁遇寅低头听着,觉得其实这事不全怪陆容华。 她们只是没姜娴手段高明,去其精华取其糟粕,跟本尊一比,比成了渣渣。 “皇上发作完陆容华和冯良媛后,再召幸臣妾,往后她俩该恨上臣妾了。” 姜娴软声说,她得先报备,日后这两人要是对她发难,捅到皇帝那,皇帝就能想起来这锅得归他。果然,皇上也想到其中的缘由,便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她俩若是胡闹,娴儿尽管来和朕说。” 炸毛的皇帝被顺好毛,怒意消了下去,困意便浮上来。 “时候不早了,安歇吧。” 他搂着姜娴上床。 姜娴精神奕奕准备加班,却发现大老板合上双眼,竟是很老实地真准备睡觉。 今晚…… 不卷了??? 那皇上把她召过来干吗?真就盖被子纯睡觉?这个时辰,平常她是睡不着的,得找点事儿干。只是皇帝要睡,她也不能把人吵起来,说别睡了起来行房,只好托着腮帮子,气鼓鼓地看着一秒入睡的皇帝。 卧室里只留了一盏灯,连五官也看不真切,当皇帝睡着时,便没了平常穿龙袍时不可迫视的威严,仿佛气质也跟着温软下来,年轻英俊的脸庞怎么看也不讨厌,是她见过最帅的老板,也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儿。 这么一张俊脸,换谁来了都得恋爱脑。 姜娴没忍住把手搭在他身上,思维活跃:皇上,你这个年龄你怎么睡得着的?你后宫里还没儿子呢,连个闺女都没见着,半夜不得多多劳动啊,怎么能睡得这么香的!气煞人也。 过了好一会,姜娴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坠入梦乡。 ※ 翌日,建章宫请安,陆容华和冯良媛都顶着一双脂粉也掩盖不住的肿泡眼。 姜娴觉得她俩这回不用装也像病人了。 就是不太美。 陆容华心中郁结,心情极差,虽然知道皇上后半夜去找了冯良媛,又召幸顾贵人,但她也不想说话了,便恹恹地往那一坐,闭上嘴。看她如此,姜娴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撩拨她。 但,总有人喜欢无差别开火。 “陆容华的脸色怎么这般差?可是昨儿侍寝受累了?”容贵妃先是摆出关切的神色,复又掩唇凉笑:“瞧本宫这记性,忘记昨天皇上没宿在你那了,也省了一道受累的功夫,怎么没好好休息,连向皇后请安都一脸疲态?” 陆容华的脸都绿了。 她咬牙:“劳贵妃关怀,臣妾是有些乏了,并非故意怠慢皇后娘娘。” 皇后:“无妨。” 众人闻声往上首看去,结果发现皇后比她俩看着还累。 光顾着看陆容华好戏的容贵妃这才吃了一惊。 “既然陆容华乏了,本宫今日也不多留你们了,都散了吧,” 皇后一顿,点名:“顾贵人留下。” 皇后要留人,能有什么好事? 众多幸灾乐祸的视线便往姜娴身上斜飞过去。 只是,她们却看到姜娴欢欢喜喜地应了是,迎了上去—— 好耶,后宫ceo终于叫她加班! 第五十九章 给皇后打工 建章宫中,只剩下了皇后和姜娴。 论地位,如无恩旨,贵人是不配在皇后面前落坐的,姜娴正要起身,却听见上首的皇后说:“无妨,坐着吧。” 皇后的声线温婉,语调从容沉稳,带着一股子岁月沉淀下来的游刃有余,还有……半截身子入土的疲惫。可是皇上也才二十五岁,皇后年纪比他更小,明明是个年轻姑娘,搁现代才刚毕业不久的应届生,听着却像是暮年的人,仿佛建章宫里有吸食人类精气的妖魔,将其榨干。 姜娴没全站着,坐偏了半个身子。 另外半边是悬空着的,对她来说问题不大,就当是在扎马步了。 “本宫叫你来,是想向顾贵人请教一些事情。” “臣童如何当得起皇后娘娘的请教,娘娘若有用得上臣妾的地方尽管问便是,只要臣妾知道,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娴说道。 皇后能有何事请教她?难道是皇上的喜好?姜娴估摸了一下,如果是皇后来问的话,她用皇上的情报来换取皇后的善意是很划算的——皇后得宠,并不会影响她的地位,和皇后交好,完全利大于弊。 只不过,皇后若然真问这事的话,便显得不太聪明了。 毕竟以皇上对皇后的看重,她并不需要放下身段来争宠,除非…… 她深爱皇上,是个恋爱脑。 姜娴对恋爱脑敬而远之,仿佛在看另一种生物,只剩尊重祝福。 “早在顾贵人刚进宫学规矩时,本宫便听教养嬷嬷提过你的名字,”皇后缓缓道:“她说你有问不完的问题,使不完的精力。” “嬷嬷过奖了,臣妾也就一寻常人尔。” “半夜起来带着宫女慢跑,又在侍寝过后通宵抄书,翌日看上去依然精神饱满,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皇后并没有卖关子,在姜娴以为她疑心自己是妖怪的时候,她开门见山的道:“顾贵人每日只歇两个时辰的事可属实?到底有什么养生秘方,才能日日不断,只歇两个时辰?本宫想要请教的,便是此事,再无其他。” 她古琴般优雅清贵的声音透着掩藏不住的羡慕。 姜娴忽然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听过这种既“年轻”又“老迈”的声音了。 她所在的加班大厂里,刚入职的年轻人几乎一个季度便会被熬成这个状态,真跟熬鹰似的,留下来的都是天选之子——她项目里的一个s市本地男生,在加班到一点后还能跑去夜店蹦迪,蹦完吃海底捞,吃完海底捞和搭讪到的天菜开房,倒头睡两个小时从酒店步行回公司上班, 让皇后羡慕不已的,不是圣宠,是她用不完的精力。 旁边的宫女嬷嬷面露着急,这不是该跟贵人说的话呀。 “回娘娘的话,此事属实,臣妾的确每日只歇两个时辰。” 姜娴没问皇后为何知道。 皇后手握宫权,理所当然管治六宫,别人到处打听是手伸得太长,皇后的手伸得再长,也是份内之事。姜娴不奢望自己的倚竹轩能跟铁桶一样,有眠夏和枕秋这两个忠心耿耿的宫女便已足够:“只是臣妾没有特别的养生方便,若要说的话,那便是不让自己闲下来,多运动,多锻炼身体吧!” “顾贵人如何锻炼身体?” 皇后语气中透出些好奇。 哪怕再擅骑射的女子,进宫后也都荒废了,她也没听说顾贵人有拉弓射箭的习惯。 “说来有点困难,若娘娘不介意的话,可否让臣妾在建章宫偏殿过一宿,让娘娘亲自看看,臣妾是如何强身健体的?” 姜娴大胆提议。 后宫总裁向她抛出橄榄枝,机不可失,自然是抓住机会套近乎,表忠心。 “这……” 皇后蹙眉。 建章宫没有让别的宫妃住下的先例,这不合规矩。 但宫规上也没说不行。 “臣妾就在偏殿里宿下,娘娘是主,娘娘醒着的时候,臣妾就去伺候娘娘。”只要是打工,男女领导都一样,姜娴选择同时攻略。 听到这里,皇后大大地心动了。 她觉长,每日得睡五个时辰才勉强算是睡饱睡足,睡少了头痛,思虑重的时候也会睡得不好,长年月积下来的头疾,便是生生累出来的。容贵妃分她宫权,却不全是替她分忧,经常冷不丁地对她使坏,给她挖坑,于是昭阳宫送过来的章程,她都得亲自过目一遍。 如果能练成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的体魄就好了! 终于,皇后点头了: “那今日顾贵人便宿下吧,顺便也来替本宫分忧。” ※ 另一边厢,乾坤宫。 “皇后把顾贵人留了下来?”听到这事,皇帝莞尔:“难得皇后对谁感兴趣,也罢,顾贵人的确讨人喜欢。” 把这消息传到乾坤宫的,是容贵妃的人。 她巴不得皇后和顾贵人撕起来。 若是皇上为了正得宠的顾贵人打皇后的脸,她就更高兴了——不能只有自己在顾贵人手上丢了面子,要丢一起丢! 只是,和容贵妃想的不同,皇上一点不着急。 不久后,皇后那边也派人来跟皇上打一声招呼:今儿顾贵人在建章宫宿下,皇上要召幸妃子的话,还是另觅他人吧! ※ 建章宫。 中宫皇后所住的宫殿,比倚竹轩大上许多,也被皇后管治得跟铁桶似的,皇后便说了,让她像在自己宫里一样如常即可,不会传到其他宫里去,让别人说嘴:“本宫想知道,你每日是如何养成这种用不完的精力的。只是本宫还有宫务要处理,你且自便吧。” 姜娴欣然答应。 于是皇后在核对账簿,她在旁边跳帕梅拉。 皇后拟过年封赏的章程,她在旁边做腹肌撕裂者。 姜娴不累,皇后看得眼睛累了。 在她做完十组波比跳后,皇后终于露出惊容来:“顾贵人每日皆是如此锻炼身体么?” 这也是建章宫的宫女嬷嬷想问的。 本来,她们对顾贵人体魄精力极好的传闻很不以为然,认为是言过其实,不料见识到姜娴本人后,却发现真有不会累的人。 第六十章 打工第二天 (二更) 姜娴说:“回娘娘的话,倒也不是。” 就是说嘛,哪有可能天天这么练。 肯定是想在她们家皇后面前表现自己呢! 姜娴接着回话:“平时的话,臣妾还会领着宫人一起绕着倚竹轩跑十圈。” 建章宫的宫女嬷嬷微不可察地后退半步。 去倚竹轩当差,居然要受这么大的罪! 锻炼完之后,姜娴便让宫女给自己拿来纸笔墨砚,在矮一些的桌子上,继续描画皇上私库的物品账本。这时,皇后注意到她手上用的活页本,心生好奇。 不等她开囗问,姜娴便心领神会地将其献上去:“臣妾在整理銮奇库账本的时候,发现它是按进贡年份来分的,臣妾想以物品种类来分,方便皇上赏玩挑选,可要如何将新的贡品穿插进去?于是便想到在页侧打孔,再以细绳串起,是谓活页本。” 皇后不语,指尖摩娑该本片刻。 作为肝宫务肝得快过劳病的古代高管,皇后很快便想到活页本的妙处——它是个非常简单,又很神妙的发明,以往她想在册子里补充点什么,只能在后面加,有了活页本之后,直接往里面“新增一页”即可:“顾贵人竟有如此奇思妙想,难怪皇上喜欢你,你可把此物献给皇上了?” “臣妾未曾将此物献于皇上。” 只一秒,姜娴便做出了投诚的决定。 如果皇后要将这发明昧下来,与其不情不愿的被硬抢,她更愿化被动为主动,将它当成搭上皇后线的“投名状”。 姜娴手中来自现代的伟大发明不止一样,日后等得到皇上的更多信任,才好拿出来。 “这物虽好,造工却粗陋,想必是顾贵人自个捣鼓出来的,本宫让造办处去把它完善,再献给皇上,”皇后一顿,拍了拍她的手:“顾贵人不必担心,本宫不会将你的功劳昧下。” “臣妾方才如实回答,便是因为不曾有过此虑。” 姜娴微笑回答。 上司的话,不能当真。 甭管男上司女上司,全当放屁。 “等明日你便知道了,本宫也不妨跟你说实话,本宫不欲在后宫中锋芒太露,最好恪守本份。若非这物对处理宫务大有帮助,想来真能帮上皇上的忙,本宫也不想去跟皇上提。” 见姜娴露出疑惑神色,皇后坦言:“若是本宫太能干,皇上便会想更多多倚重本宫了。” 能者多劳。 皇后在后宫有限公司里已经做到顶了,她不图分红不图奖金,升无可升,再多揽活儿就是加快结束自己的工作寿命:“本宫说的,顾贵人可明白?” “臣妾明白,” 姜娴一顿:“既然本子被拿去造办处了,臣妾没别的事情可忙,不如就来为娘娘分忧吧!” 皇后以为她是有意讨好自己,才作此举。 毕竟宫务繁琐复杂,事事须循旧例,哪怕姜氏在闺中学过管家,也不是一个量级的事儿。可她既然有这份心,皇后便承了她的情,也是想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会觉得累。 很快地,皇后便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顾贵人她,居然如此擅长文书工作! 姜娴是从底层卷起的,自然也做过助理,她做助理的时候把上司惯得都不想放她走,她也习惯了把事情都办得妥帖。姜娴并不越俎代庖的替皇后做决定,只是将次要的全捋好,再让皇后拍板。 姜娴现在做的活,和建章宫识字的宫女并无分别。 但她们没有现代高效工作的经验,优势也仅仅是识字,所有工作便由皇后一力承担,不把她累坏才怪。 首次经手宫务,姜娴发现…… 自己入职了一家很琐碎,很龟毛,还有一堆文盲的公司。 搞到一半,姜娴不禁发出灵魂疑问:“皇后娘娘,平常这些事务都由娘娘自个完成吗?” “平常有福锦她们帮本宫,她们都识字,为了给本宫分担,自打皇上登基以来,本宫便只提拔识字的宫女了。”皇后说道。 这也是她不抱怨的原因。 皇后觉得她已经有很多帮手了,还力不从心的缘故,一定是自己能力不足,睡得太多。 “皇后娘娘,不是会认字,就懂得工作的啊!”姜娴语重心长:“一直以来,真是辛苦娘娘了。” 这些宫女的工作能力,让姜娴想到自己小组作业的组员。 当时她也跟他们说: 同学,不是有字有图便叫ppt的。 宫女福锦窘迫:“奴婢在家里从来没学过……” 嬷嬷也不教如何当秘书。 她们伺候娘娘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好。 家政干不了秘书的活,很正常。 “罢了,臣妾就是来给皇后分忧的。” 姜娴深吸一囗气。 有姜娴在身边,皇后才发现,繁琐的宫务处理起来,可以这么得心应手。 她只用做决定就行。 两人忙到了深夜才歇下。 皇后躺在榻上一回忆,自己竟然和顾贵人在半天时间内,完成了往日要弄三四天的工作量。 福锦念叨:“顾贵人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呀!不过也好,有她来帮忙,娘娘可得两日好睡了,再忙下去,粉也遮不住娘娘眼底的乌青,真教奴婢心疼,”说着又自责:“奴婢若有顾贵人的三分能耐,也不至于让娘娘如此辛劳了!” “这如何能怪你,即使是本宫,也不算得心应手。” 皇后失笑。 福锦吹灭了灯,她也缓缓合上眼,在睡前问上一句:“顾贵人可在偏殿歇下了?” “回娘娘的话,顾贵人她听说建章宫里藏书丰富,正在书房里看书呢。” “……” 皇后听着都觉得累了。 她合上眼,一夜好睡。 翌日,皇后睁开眼,第一件事情便问:“顾贵人可起来了?” “回娘娘的话,顾贵人她早在一个时辰前便起来了,在娘娘的书房里看了一会书,又接着去晨跑,出了一身的汗,请宫女打水洗澡去了,算算时间,也该……” 这时,门外响起姜娴精神快活的声音:“臣妾求见皇后娘娘!距离请安还有一会儿,昨天有些账本没对,不如就早上来把它对完吧。” “……” 皇后把被子盖过头顶,不想面对。 第六十一章 热血梅开二度(二合一) “来伺候本宫更衣。” 皇后缓声说。 这句话,本来是吩咐宫女的,只是建章宫的宫人规矩太好,整个卧室里极为安静,姜娴在外首听见,欢快地应了声:“好的娘娘,臣妾这就来伺候娘娘更衣。” 不就是换衣服吗? 都能帮皇上换了,帮皇后换换又有何不可。 其他宫女一听,也以为皇后是让顾贵人进来伺候,便没拦着她进来。 姜娴把之前在皇上面前的小可怜光环撤掉,只用了粉丝滤镜——这东西对其他妃嫔用处不大,因为她们人均对她恶意满满,没有“黑粉”滤镜就不错了,还给她套粉丝滤镜?做梦呢。 这会粉丝滤镜对皇后起效,她就看到顾贵人容光焕发地走进来,她进门时逆着晨光,晨光在她身上勾了道金边,澄澈明亮的双眼盛着盈盈笑意朝她请安,是她不曾有过的精神面貌。 皇后:“……起来罢。” 不知怎地,皇后看见精神饱满的顾贵人,心更累了。 她就像是被早八折磨的疲惫大学生,对同样上早八课却精神奕奕的卷王同学感到不可思议:“本宫原是叫福锦来伺候,想让你在外面等一会的。” 伺候皇后,对部心气高的宫妃来说是折辱。 像贵妃肯定是不乐意的。 对低位妃嫔来说,倒是抬举,但皇后性子平和,她从来不认为别人伺候自己是他们的荣誉,但也非走在时代前端的平权先锋——懒得高傲,也懒得多想,要是姜娴不乐意,她便不勉强她,给她反悔的机会。 “在外面干等着无聊,不如进来伺候娘娘。放心吧,皇上都夸过臣妾细心妥贴。” 姜娴刻意提起皇上,试探对方的反应。 她的余光扫过皇后沉静的脸庞,没在上面看到一丝嫉妒。 皇后:“皇上中意你,本宫自是放心的。” 皇后:“何况,本宫也觉得你办事细心妥贴。” 来自后宫总裁的认可! 在职场上,姜娴和女上司打交道的次数不多,每次都很愉快——她们往往细心,要求高,既有大局也顾小节。来自同性的夸奖,也更让姜娴成就感满满。 撇去厚重的衣服,皇后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鲜嫩身躯被礼教规矩缚出了稳重的壳子。帮她穿好衣服后,姜娴又接过了为皇后梳妆的活,替她画眉,用遮瑕修容的手段上粉,让皇后看上去比平常更精神些。 宫女福锦见了,大为激动: “顾贵人画妆的技术可真神妙。” 她是皇后的陪嫁丫鬟,与皇后分外亲厚。 福锦看着,经顾贵人的手化完妆的皇后,整张脸都年轻了不少,恍若出嫁前的模样。 姜娴笑说,“娘娘喜欢吗?若是喜欢的,等请完安我留下来教教你的宫女。” 修容和遮瑕的原理,都离不开现代美术。 古代的写意画是不强调立体感和明暗的,妆容上也较为扁平,顶多会用腮红晕染出少女粉颊红红的情态, 还有燕赤朝流行的“倒晕眉”,也是眉毛边缘往上方晕散开些许。 毕竟脂粉都是白的,没有肉色。 要达到非常自然的修容效果太难,但稍作修饰,特别是在掩饰疲态这一点上,已经比平常强上很多。 “你倒是不藏私。” 皇后动容:“后宫女子哪个不是把变美的秘方藏得死死的,你倒好,本宫还没问呢,你就什么都跟本宫说了。” 自打姜娴得宠以来,皇后听过很多传言。 说她极有手段,笼络得皇上三迷五道。 说她心思毒辣,连贵妃也不是她的对手。 说她狭隘记仇,谁对她不客气,她必百倍报复。 如今皇后对她上下打量一番,越看越觉得姜娴的确生得极美,人也纯善天真,哪里像贵妃说的那般丑恶……是了,谁得皇上的欢心,贵妃就巴不得谁死,宫里的传言,多半也是出自容雪施之手。 “自入宫后,除了陈答应,臣妾就没遇到投缘的朋友,难得娘娘赏识,臣妾这丁点学识,又有什么好藏私的呢?”姜娴说道。 职场求生经验之一: 抱对腿,站对队。 放眼后宫中,其他宫妃都是她的竞争者,追求的是皇上的宠爱,随时会背刺她。皇后不同,她为皇帝主持中馈,地位稳如泰山,无子又如何?后宫谁生下来,都得尊她一声母后。 姜娴之前一直没出手,是隔得太远,不清楚皇后的需求。 如今清晰明了。 皇后的需求,是一个能干的帮手。 这一点,姜娴完全能满足,于是悍然出手,献足殷勤——一个能干的下属,对上司来说是左膀右臂,只要尝过一次她的好,她敢打包票,娘娘便再也离不得她。 皇后的大宫女南绢听了略不高兴。 堂堂一国之母,怎可拿陈答应来比呢? 皇后听了却对姜娴高看了一分。 皇后能看出姜娴有意笼络她,这不是坏事,人与人的交往以利益为根基是正常的事,而她在投诚之际,没有完全把陈答应抛在脑后,反倒能看出这人重情义,是能打交道的:“却不是人人像你这么想,南绢,去把那只碧玺镯拿来。” 不久,南绢捧回来一个锦盒。 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只艳粉色的碧玺镯子,中间以雕金作扣,色泽透亮动人,金扣的造工也精巧无比,起码是妃位以上,或者像郭才人那般雄厚的家底才能得到的。 皇后为她亲自戴上:“这就当是本宫给你的见面礼,日后多来建章宫作客,你生得漂亮,总是素着不免暴殄天物,打扮得华丽些,皇上见了也喜欢。” 到底是皇后跟宫妃的关系,哪怕皇后知道姜娴缺银子,也不能直接说“以后来建章宫上班,薪酬从优”这种大白话。常来她宫里,还能少得了赏赐?建章宫的好东西太多,皇后还不怎么用得上。 她既然本朝国母,也是出身高贵的天之骄女。 和皇后同等出身的容贵妃,一件衣裳不会穿超过第三次,而她的家常衣裳却是半新不旧的淡紫暗云纹宫装,发髻上插了根东珠钗,耳坠又是素银的,简朴大方。 东珠是皇后的身份象征。 即便如此,也能从细节看出,皇后身上的饰品没有一件是新打的。反观容贵妃,每次出场必然珠光宝气,头上插无可插,折现下来便是每日头戴北京一套四合院,双手手腕各戴一只汤臣一品,随便摘一件首饰下来,便能让普通人实现财富自由。 姜娴把这些尽收眼底。 是皇后买不起吗? 不,是皇后已经不需要用这些来证明自己的尊贵了。帝后一体,皇后简朴节俭,传出去也是皇帝的美名。 “若是娘娘不嫌弃臣妾,臣妾便多来叨扰了。” 姜娴接过碧玺镯子,欣然戴上。 ※ 今日建章宫请安,不少人往姜娴身上瞟。 她留宿建章宫的事,许多宫妃已经知道了。 特别是容贵妃,她伸长了脖子盼着皇帝去建章宫和皇后大吵一顿,不料却只等到皇上独寝未央宫的消息,一切风平浪静。 今日再见皇后…… 居然非常容光焕发!黑眼圈都不见了! 以往皇后接受众人请安,哪怕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眼里也是掩饰不住的疲倦。换作旁人,兴许是久不得宠的孤独憔悴,而皇后?初一十五皇上宿在建章宫第二天,她不仅是疲惫,脸都直接垮下来。 双重加班,真不是人干的。 结果姜娴到她宫里睡了一天,人不困了,精神了,接受宫妃请安都有劲儿了。 “臣妾听说顾贵人昨日宿在皇后的建章宫里,这恐怕不合规矩吧。”容贵妃率先发难。 “只是主殿不得让后妃居住,本宫早让人把偏殿收拾出来了,贵妃不必多虑。” 这规矩,也是怕皇上干出在皇后主殿临幸其他妃子的荒唐事来。 容贵妃不依不饶,转头瞪向姜娴:“皇后宽容,顾贵人却不能仗着这点行为无状,竟干出宿在皇后建章宫的狂行来。” “回娘娘的话,” 姜娴起身回话,面上挂着恭谨的微笑:“臣妾并无宿在建章宫,贵妃娘娘误会了。” “哦?” 容贵妃挑眉,冲她冷笑:“顾贵人真是胆大,竟敢对着本宫撒谎。皇后,此举不罚,岂不是彻底乱了规矩!” 看来姜氏真是被宠得没边了! 皇上宠她,楚思芸也跟中邪了似的留她在身边。 莫不是眼看自己失宠,才想到抬举姜氏为自己固宠,借腹生子吧! 也罢,今儿总算让她抓到姜氏的小辫子,在贵妃面前撒谎,总得狠狠掌她的嘴,才算公允! 容贵妃恶意满满地想。 “臣妾没有撒谎。” 姜娴再道:“臣妾只是待在建章宫过夜,可是臣妾没有睡觉,便不算是宿在建章宫。” “……”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毕竟对宫妃来说,是很少通宵熬夜的。 皇后也惊讶——她不知道姜氏竟然没睡觉。 “昨夜臣妾伺候完皇后入睡后,便在偏殿里研究学问,做做运动,再者便是去书房阅读皇后娘娘的藏书,未敢在建章宫歇下,”姜娴说道:“在偏殿外守夜的宫女可作证,臣妾是否在屋里一直有动静?” 贵妃一双厉眸投向皇后身边的宫女。 皇后微微点头:“把易芝叫出来。” 易芝是昨夜在建章宫偏殿守夜的宫女,被点名叫出来后,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再不至于抖成筛子,她战战兢兢地回话:“奴婢参见各位娘娘。” 易芝跪在地上,贵妃寒声问话:“你昨夜守在偏殿,可有听到里面的动静?” “回贵妃娘娘,奴婢守夜的时候,确有听到顾贵人在里面跑跑跳跳,隔着门窗都能察觉到在地板上跳动的动静……” 古代屋子的隔音约等于无。 主殿跟偏殿隔得远些,这点动静不至于惊动皇后,姜娴便由着性子来,该练练该跳跳。 易芝接着回话:“还有不时念叨着一些,一些话……” 贵妃:“什么话?” “什么……虎发调诞历、么刷历、玷优、词麟、滚猪竹城……”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这一组组词语代表着什么意义,易芝有些发音并不标准,她越说越害怕,竟是磕起头来:“奴婢听不真切,也记不周全。” 这一轮下来,众人皆是听得一头雾水。 说到这里,容贵妃却是有点相信了姜氏她没睡。 毕竟,如果只是为了掩饰姜氏的谎言,易芝完全可以编个更加合理的过程。横竖人在建章宫,容贵妃真没安插钉子在里面,她是没有人证的,如今全靠吓。 于是她换了个方向发难:“顾贵人在建章宫里念叨着无人听懂的古怪词汇,可是行邪崇之事?” 皇后略微变了脸色。 后宫对巫蛊邪崇的事是很忌讳的。 不论是否有确切的证据,宫妃行事疯疯癫癫的,便很容易让人扣上妖孽的帽子。 面对容贵妃的质问,姜娴淡定回应:“贵妃娘娘又误会了,臣妾并非行邪崇之事,而是在研究銮奇库的自鸣钟啊!正确的说法是副发条弹力、摩擦力、点油、齿轮和滚珠轴承。” 西洋人在献上自鸣钟时,也附上了一些用法,由识字的翻译记录下来,和物品一起收藏在銮奇库里。 姜娴便拿着那份记录,结合系统的教育课程,自学拆解和修理。 念出来,只为辅助记忆。 毕竟系统里收费较低廉的课程都需要姜娴亲自花时间精力去学习,而不是购买后,知识便浮现出脑海里,她自然是争分夺秒的去吸取知识,建章宫的书房藏书又丰富,她不舍得让学习的机会从手上白白溜走,便索性不睡了。 横竖她身体好。 说到这里,容贵妃已经信了三分。 因为她大哥经常和外族打交道,有时书信上也会提及些新鲜玩意,姜娴所说的,她隐约记得大哥有提起过,只是她不感兴趣。既然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自然再无质疑的必要了。 只是容贵妃难以置信:“顾贵人,你完全不睡觉吗?” 姜娴觉得跟她解释都是多余。 于是便搬出上回在昭阳宫里的扯淡说辞:“娘娘忘了吗?臣妾有一腔热血啊!” 贵妃的脸立马就绿了。 第六十二章 在昭阳宫安装监控 在容贵妃受到的教育里,并无喜怒不形于色。 她是家中独女,从小只要拉下脸,仆从无一不战战兢兢,极尽讨好之能事。她高兴便笑,不悦了便怒形于色,一张花般明艳的脸庞哪怕是生气也是好看的。受宠的孩子不必隐藏情绪,城府深是为了生存,更好地生存,而出生便在终点的人,不必学得这些。 也就在皇上面前,她才掩饰一二。 于是建章宫众妃看到容贵妃被一句“一腔热血”刺痛得脸色垮下来,不禁疑惑: 这么无厘头的话,是如何触怒贵妃的? 顾贵人,有点东西啊! “顾贵人好一张利嘴,”容贵妃连连冷笑:“如此好精力,难怪既能侍候皇上,又能伺候皇后了,什么时候也来昭阳宫伺候伺候本宫?本宫的昭阳宫里,正缺个伶俐可心的体贴人儿近身伺候呢。” 这一招,也对陈答应用过。 古人重面子名声,进了后宫都是贵主,哪能被当成伺候人的玩意。 何况,服务帝后,和服务一个贵妃,是截然不同的。 姜娴到建章宫来,办的事更像古人里的“门客”。 被达官贵人清贵地养着,在要紧时刻替主子办事,如知名的孟尝君和信陵君……甚至知名的刺客荆轲,也是燕太子丹的门客,拿好处办事,办的都是要紧的事,费的是脑子,跟可被随意取代的寻常宫人不同。 …… 听到贵妃挑拨离间,皇后也有点恼了,只是她在中午以前的所有反应都是慢半拍的,魂儿还在榻上睡回笼觉呢,开口便慢了些,姜娴那快活的声音又响彻建章宫:“承蒙娘娘抬爱,臣妾精力再好,也是肉体凡胎,做不到三头跑。不过既然娘娘说昭阳宫缺人伺候,缺的还是近身伺候的,那怎么行!?” 姜娴一改在皇上面前的柔媚语气,每句话字正腔圆,富有感情地抑扬顿错:“皇后娘娘仁慈,想必会为贵妃想的周全,臣妾请皇后为贵妃姐姐择一伶俐可心的宫女,到昭阳宫去伺候。” 说着,她甚至站起来行了跪礼。 礼数周全得过了头,戏剧性拉满。 在座的宫妃大多是聪明人,很快就反应过来:顾贵人这是顺水推舟,帮皇后在贵妃身边安插眼线,还是贴身的那种! 因为贵妃方才故意折辱姜娴,让她来伺候自己,而折辱一个贵人位分的妃嫔也是有分寸的,可以叫她来为自己斟茶递水,不能叫她当粗使宫女,那就太离谱了。 容贵妃给姜娴挖的坑,姜娴反手将她推了下去。 缺人伺候是吧? 皇后听不得这话,立刻赐个人过去。 让这人在昭阳宫边缘干粗活还不行,因为贵妃亲自说的,缺人“近身伺候”!姜娴两句话,便递给了皇后在昭阳宫明正言顺安装监控的话头。 “本宫竟不知昭阳宫缺人使唤了,”慢半拍的皇后终于连接上了服务器,她淡笑道:“贵妃不必着急,缺人伺候,哪用得着顾贵人呢?顾贵人蒙受圣宠,是娇贵惯了的人儿,不如内务府精心调教过的宫人更手脚麻利。正好内务府新派来个丫头易秀,便派过去贴身照顾你吧,也省得你盯着后宫里的女人不放,她们进来是为皇上绵延子孙的,干不来伺候宫妃的活。” 一番连消带打,便把事情定了下来。 容贵妃总不能说“我不缺宫女,我就要顾贵人伺候我”。 阴阳怪气的话成了现成的话柄,一想到等会皇后的人就要被送到昭阳宫来,容贵妃的脸色又阴了三分。当看到皇后将易秀唤出来,竟是个年方十七,出落得甜美动人的少女时,更是心头火起:“话都被皇后说完了,臣妾当无异议!时辰不早了,恕臣妾告退!” 走前,容贵妃脸颊浮现两坨比胭脂更艳的红。 气得低血压都要被当场治好了。 这要换作姜娴坐后位,必会把她喝住,乘胜追击,在后宫全体成员面前狠狠落她的面子,重建自己的威信,让所有人知道自己才是后宫中说一不二的一把手。 但皇后只是淡了脸色,由她退出。 “哎呀……”陆容华幸灾乐祸:“看贵妃那脸红的,想必是被顾贵人气狠了。要我说顾贵人也得顾及贵妃的面子呐,不然被贵妃惦记上,在宫里的日子可不好过。” 她跟贵妃老对手了。 当面怼不过,只敢背地里阴阳两句。 “陆容华误会了,娘娘身份贵重,如何会被臣妾气到呢?方才她红着脸走,是被臣妾的一腔热血打动了,是遇见心悦之人时的羞涩脸红,”姜娴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笑吟吟道:“臣妾区区一个贵人,何劳贵妃惦记?再往前数,还得是陆容华呢。” 容贵妃要清算谁,她的位置也是靠后的。 今日容贵妃对她发难,主要是因为她投靠了皇后,皇后才是容贵妃的主要对手。 陆容华:…… 羞涩脸红,也亏顾贵人说得出口! 如果负气告退的容贵妃知道自己在走后被形容成了心悦顾贵人,说不定会折返回来打烂她的嘴。 ※ 容贵妃走后,皇后也很快让众人离去。 姜娴是和陈答应一道走的。 陈答应:“作为你的好姐妹,我觉得我很有必要规劝你一下。” “你说。” “首先我不是争风呷醋,其次跟皇后对食太危险了,我劝你三思。” 饶是姜娴,听到这荒唐话也不禁踉跄。 再侧过脸去看陈答应,陈答应很认真地看了回来,居然不是玩笑话,姜娴只好说:“我劝你少思考,你一思考就坏事……我跟皇后不是那种关系,来往也是很清清白白的。” ※ 众妃走后,皇后心血来潮地想试试姜娴的生活。 于是主殿只留下心腹伺候,换上简便的家居服,用生疏的动作跳起了昨日姜娴所跳的舞蹈……说是舞蹈,其实是动作简单的健身操,加上皇后不笨,她记忆力很好,姜娴跳了一下午,她也看会了。 只是眼睛会了,身体没会。 到晚上,姜娴就听到皇后在建章宫晕了过去的消息。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攻略皇后 建章宫。 听到皇后晕过去了的消息后,皇上第一时间放下奏章赶至,他大步流星地走入内间,寒着脸问:“林太医,皇后的情况如何了?” “回皇上,臣已替皇后娘娘扶过脉,” 林太医是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头儿。 他给皇后诊脉后,回皇上的话,便是皇后身体本就不强健,骤然剧烈运动,一时经受不住,才会晕过去,只要好好休养一下,便无大碍,再者便是语重心长的医嘱:“娘娘若想要锻炼身体,也该徐徐图之,切忌心急求快。” 因为皇后凤体兹事甚大,林太医和院正大人一同诊过脉,才敢下此判断。 这时,脸色苍白的皇后也慢慢醒转:“皇上……” 一见到明黄色,皇后下意识就要起来请安。 皇上立刻将她按回去:“皇后不必起来请安了,你好好躺着休息,”接着抬头问宫女:“你们怎么伺候的?居然让皇后累晕了过去!伺候得不精心的,就打发去慎刑司吧!” 建章宫的宫人跪了一地。 皇后尴尬道:“不怪他们,是臣妾想学着顾贵人一样锻炼体魄,一时高估了自己的状况,才让皇上担心了,臣妾有罪。” “人和人的体质不同,顾贵人的体魄是比常人强些,皇后很应该量力而为。” 说到这里,皇后更尴尬了。 因为她有量力而为。 她看同样的舞蹈,姜娴跳了一个半时辰,她只跳半个时辰,削减了整整三分之二的强度……再说了,姜娴在跳的时候,除了出了些汗,看上去并不吃力,还有闲心一边跳,一边和她说话。 结果自己却不行了。 皇后百思不得其解,那么简单的动作,跳着也不觉得多煎熬,怎么就突然晕倒呢?其实,是因为姜娴跳的乃是后世的“帕梅拉”,动作看似极好上手,做着不累人,越到后面才越见真章,皇后初次体验,低估了姜娴的身体强度,又高估了自己身体的耐受程度,才晕了过去。 有宫女精心伺候着,歇两天便没事了。 皇后身子抱恙,皇上本应留下来陪她,可前朝的确事忙,他只待了一会就得回乾坤宫去,军机大臣还在等着他,他叹气:“朕不能久待,皇后可有什么想要的,跟朕说,朕都满足你。” 闻言,皇后眼睛一亮:“什么都可以?” “君无戏言。” 见向来贤德内敛的皇后竟也有了想要之物,皇上不禁心生好奇。 只见下一秒,皇后道:“那就传顾贵人来陪陪臣妾吧!” “……” 这一刻,皇上心里产生了和陈答应一样的疑问。 但皇帝始终是皇帝,他没问出口,只是应允了下来,并让梁遇寅去接姜娴过来,自己则是回到乾坤宫,继续商议政事。 ※ 姜娴抵达建章宫的时候,皇帝已经走了。 建章宫所有宫人因为这事都受了罚,看向她的目光也略带怨念,特别是福锦——她倒不怨挨板子,也不怨罚月例银子,她是心疼自家主子:“劳烦顾贵人劝着点娘娘,可别再冲动尝试危险的事儿了!” 姜娴点点头:“放心,对于这事,我已经有个万全的计划。” 听到这话,福锦才放心的放她进去。 姜娴向皇后请安,皇后早就能坐起来了,只是脸色白了些,和平常并无不同,她笑问:“顾贵人可是受惊了?本宫的身体比自己想的更弱些,倒让顾贵人落了不少埋怨。” “也不全是,” 姜娴说:“贵妃说不定很想感谢我。” 如此大不敬的发言,却逗得皇后展颜一笑:“我的身体其实不算孱弱,若真的先天孱弱,这后位也轮不到本宫来坐!”帝王家挑儿媳,必然是选身体康健的:“只是入主中宫后,要烦心的事越来越多,本宫的精力越发不够用,长此以往,怕是熬不住,才想向你学习。” 皇后苦笑。 姜娴完全能明白她的难处在哪。 她的难处,便是因为她是个需要正常睡眠的普通人。 在上辈子的现代,许多hr和上司也以苛刻的标准招聘着不需要私人时间,不需要家庭活动,最好上无老人下无幼子的孤家寡人,每日只须睡六个小时,还能24小时待命的。 皇后也是对标这个标准。 她错就错在,只是一个普通人。 “对于此事,臣妾早有准备,” 姜娴用她极具蛊惑性的声线娓娓道来,在袖中掏出一本活页本:“臣妾听闻娘娘累极晕倒之后,制定了娘娘也能轻松胜任,循序渐进的强身健体操。” 姜娴身后的福锦瞪大双眼。 原来让她放心,不是答应劝着皇后放弃锻炼身体的事,而是早就制定好计划! “帕梅拉对娘娘来说有点操之过急了,以娘娘的基础,刘畊宏会是更好的选择,等娘娘养好了身子,臣妾便陪娘娘一起强身健体。” “拥有强健的体魄,才能更好地处理宫务。” 姜娴逾矩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时的姜娴,拿出了做暑期工销售时,和人说“游泳健身了解一下”的蛊惑语气,粉丝滤镜也拉满,听得皇后心动:“话虽如此,本宫今日已经想放弃了……” 处理宫务累,运动也累。 皇后都好想放弃啊! “怎么可以放弃呢?” 姜娴认定了皇后就是她在后宫里的女领导,所谓“臣等正欲加班,陛下何故先溜?”,自然要拉着女领导一起卷。只要皇后支棱起来,拿回分给容贵妃宫务,地位权势更稳,对她也有极大好处:“等娘娘习惯了锻炼,就会爱上锻炼的感觉,发现从前那些累人的事,也变得轻松起来。” 真正的卷王,甚至会给上司反向画饼。 皇后惊疑不定:“今日本宫跳的舞蹈,也会变得轻松?” “是的,等娘娘习惯了之后,甚至会爱上处理宫务。” 这是皇后不曾设想过的道路。 毕竟宫权于她是责任,每日再痛苦也得面对,而这时候,居然有人告诉她,她只要努力锻炼,就会爱上办公? 姜娴:【系统,有没有什么蛊惑人心的金手指换一下?】 系统:【有是有,但那不该对皇后用。】 姜娴:【擒贼先擒王,搞定皇帝之前先搞定皇帝的女人,后宫的水很深,你把握不住的,听我的。】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娘娘,可否听臣妾一言 系统不信宿主的鬼话了。 它要求姜娴拿出具体的宫斗例子来说服它。 情急之下,姜娴忆起自己同事经常在摸鱼时玩的一款文字类宫斗游戏,就经常提到“进宫第一步,就天天找皇后唠嗑,讨好她,让她给我升位分”,举完实例后,她接着说:【皇后手握中宫笺表,即使是皇帝也不能轻易驳回,等我夺得了皇后欢心,她必定会扶持我上位,走上人生巅峰。】 中宫笺表是身份象征,一般不会轻易动用。 更别说是用在给后妃晋位的小事上了。 但乍一听过去,它仿佛是成立的。 于是,系统给姜娴推送了两个接近她需求的金手指。 【名称】:皇上,你要替臣妾做主啊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在对方对你心怀好感的前提下,你说出这句台词,便会大幅增加对方维护你的可能性。 【备注】:灵感来自《三国杀》的貂蝉,会撒娇的人最好命(男妃可用) 这个男妃可用就很灵性了。 【名称】:皇上,可否听臣妾一言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在对方对你心怀好感的前提下,你说出这句台词,便会大幅增加对方认同你建议的可能性,越柔媚做作的语气,效果越好。 【备注】:对方的心智坚定和对宿主的喜爱程度也会影响技能使用效果。 第二个比较适合当下的处境。 “娘娘~” 姜娴一手搭在皇后的手腕上。 这一声娘娘,叫的是千回百转,百般柔媚,听得建章宫的宫女都打了个冷战,心生疑惑。 顾贵人这是干吗呢? 她平常对皇上也这样吗? 可这是皇后娘娘啊!她对皇后献媚干什么? “可否听臣妾一言,和臣妾一起锻炼身体,有了强健的体魄,再将宫权全部收拢回手中。臣妾处处为娘娘设想,臣妾对娘娘的心,日月明鉴啊!” 福锦听得鸡皮疙瘩狂冒。 偏偏正在技能技用范围的皇后听着却很顺耳,姜娴的声音甜美娇软,一边说着话,一边指尖还轻轻在她的手腕上勾划,勾得她心颤…… 这技能原本是用来打动男人的。 可用在没恶感的同性身上,居然也能起效! 可见人们讨厌的不是绿茶,而是绿茶取悦的对象不是自己。 “顾贵人用心了。” 皇后恍神了一瞬,居然忘记了之前运动的痛苦,向往起了姜娴描摹出来,自己精力满满的美好未来:“本宫有你这左膀右臂,日后何愁后宫无人可用!” “娘娘英明,娘娘真棒!只要娘娘看得上臣妾,臣妾便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姜娴挽着她的手撒娇。 若皇帝在场,必然能认出来,姜娴对他的皇后撒娇献媚的模样,和对待他别无二致。 作为陪嫁丫鬟,福锦自楚府时期起就跟着皇后,周围的主子说话都讲究一个含蓄优雅,哪有像姜娴这样,花样彩虹屁加画饼齐上,巴不得昨天认识今天就义结金兰,太肉麻了,世家千金定然看不上这种作派…… 皇后:“哈哈,顾贵人也是的,什么话都挂在嘴边。” 皇后她招架不住了。 姜娴的话,她没全信,但听着是真好听。 看着皇后脸上显然易见的愉悦,宫女大感不可思议……原来自家娘娘吃这套?之前居然没发现?也是,不是人人有顾贵人的脸皮。 这就是姜娴会营业了。 而她更清楚,营业是其次,首要的是她对皇后来说有价值。 接着,皇后记起今次传她来的本意,是请她来一块儿捋理过年的章程:“等过完年,再过些时日,皇上就要去熙华园避暑了。” ※ 搭上皇后的线后,姜娴的后宫生活更丰富了。 每日请完安,必定被皇后留下来帮忙处理宫务。因为贵人身份尚低,本没资格协理宫务,所以这点没对外宣传,姜娴也同意了,只是皇后对她有愧,言语之间暗示过下回后宫晋封她必然榜上有名,同时也是各样赏赐不断。 这些日子里,皇后送给倚竹轩的赏赐,竟比圣赐更丰厚。 领导承诺升职名单会带上她,平时奖金福利没少给,这样好的上司哪里找?姜娴投桃报梨,帮她将变成沉疴痼疾的过往宫务记录梳理出来,用活页册重新记好,方便翻找旧例,大大增加了皇后的工作效率。 而最敏锐察觉到这一点的,是容贵妃。 自打抄写血书反省后,容贵妃便恢复了圣宠,虽然比不上最盛时期,仍是后宫第一人。可是大抵心中芥蒂并未全消,皇帝没有将之前归她管的内务府交回她手中,依然放在皇后那。 于是她这协理六宫的权力,就显得很虚了。 皇后位置稳固,贵妃能追求的目标,无非是儿子和宫权。 前者没影儿,后者容贵妃一直想争回来。 容贵妃想得很好。 她和楚思芸是老对手了,很清楚她能力有限,宫务早晚要吐出来,她等啊等,连去建章宫请安都不迟到了,就为着亲眼看一看楚思芸的脸色。 皇后她的黑眼圈重了。 送到建章宫的内务府账本,迟迟没理清。 皇后她消瘦得脸颊凹进去。 皇后她脚步虚浮了。 皇后她……在建章宫晕倒了!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容贵妃乐得想开两壶上好的酒来助兴,算是提前开香槟了。 “皇后每日将姜氏留下来,不知道和她做些什么勾当,竟日渐变得面色红润。” 容贵妃皱眉。 马婉仪附和:“又是姜氏,哪里都有她!她去讨好皇后,皇后能帮她争宠吗?除了初一十五,皇上根本不宿在建章宫,我看她是白费功夫了,皇后也只是享受被她伺候的感觉……这顾贵人,真这么会伺候人吗?” 两人没往帮着处理宫务的方向想。 毕竟姜娴原身只是一个偏远地区县丞的女儿,旁人没料到她会拥有这么强的工作能力。 想到的,便是她拥有神奇的养生功夫。 容贵妃低眸片刻,冷笑:“她一个小小贵人,不想着攥紧皇上的宠爱,想着去讨好皇后。等皇上把她忘在脑后的时候,她便知道错了。” 两人正畅想着姜娴因小失大的悲惨下场时,却有宫女低着头走进来: “贵妃娘娘,建章宫那边……”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活页本(皇家VIP版本)二更 进来的宫女硬着头皮把事情一说。 原来是建章宫向皇帝献上了一种名为“活页本”的东西,据说用来记录公文极为方便,可以随意抽取其中的页码。据说,皇上在欣赏过后,将六部尚书急召进宫,他们都对此物大为欣赏。 “那有什么用?听他们夸的,本宫还以为皇后拿出了什么能行军打仗的好东西了,”容贵妃不屑地撇撇嘴,容家是武将世家,在她心中,自是重武轻文,接着又道:“皇后能有此巧思?本宫竟像是第一回认识她了。” 马婉仪听了这话,想笑又不敢笑。 贵妃娘娘是真讨厌皇后啊! 容贵妃扫过来一眼:“你可是在心里说本宫看不得皇后好?” “臣妾不敢。” “你不懂,本宫及笄前就认识皇后,她是那种……怎么说呢?每回聚会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在其他小孩争相抢着玩的时候,只有她坐得住,大人说她沉稳,实在是误会,她只是懒得动,东西不送到她手上,她都不会碰一下。这样性子的人,她会琢磨物品的新用法?本宫是不信的。” 说到大人对楚思芸的沉稳评价,容贵妃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恨得滴出血来。 就因为她曾经喜欢抢别人的玩具玩,别人就说她性格不如楚家千金好。 容贵妃只觉得姓楚的懒驴一只。 “这事,必然有蹊跷。” 又听到宫女说皇上对活页本大加赞赏,容贵妃心中躁郁难消。 自己的宠爱大不如前固然可气。 但看见皇后得皇上青眼,比杀了她还难受。 在容贵妃后槽牙都咬碎了的时候,当中的“蹊跷”也很快揭晓了-- 活页本是姜娴献上的。 皇后不过是帮她找造办处,将原本粗陋的本子做得更美观。 毕竟是少年夫妻,皇后对皇帝的喜好了解得深些,知他自小养尊处优,喜欢奢华精美的事物,姜娴的初始活页本用途是好,就是外观太粗陋,哪怕内容何其锦绣,也要被扣大分。 皇后看过姜娴画的《銮奇库账本》,里面每样藏品的q版都画得讨喜又传神,偏偏书皮灰扑扑的,系起来的绳子也是随处可见的物料,于是小手一挥,送去造办处要求往贵里整。 活页本再送回姜娴手上时,她差点不认得它了。 谁家好人的活页本能往书皮上绣金丝啊? 谁家好人的活页本扣子是纯金打造的啊? 活页本封面的金鸟的眼睛和嘴巴分别用红绿宝石镶嵌。账本物品每样种类之间夹着一页绸面的刺绣图案,丰富了触感,巧思也极为别致。 皇后:“这样看上去就差不多了,之前实在是浪费了你的巧思。” 姜娴:“……” 她第一回做项目,还往上面镶金戴银的。 多浪费制作成本啊! 看到她的震撼神色,皇后又道:“皇帝用的东西,不能穷酸小气了。” 姜娴点头表示受教。 新的职场心得增加了:给皇室打工,不该想着省钱,反而该使劲往死里花。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闭眼吹 皇后的建议是正确的。 皇上收到活页本后,固然很快想到了它的便利之处,但是放在手上细细摩娑一番后,他便察觉出别的不同来——姜娴将他私库里的物品每样以独特的画法描摹下来,使用的色彩和燕赤朝画家流行的很不一样。燕赤国境内早就有西洋颜料传入,只是并没有大规模的流行,彩色的绘画大多用在建筑上,而“随类赋彩”的画法,则大多用在青山绿水之中。 先帝偏爱水墨画,推崇墨即是色,在他治下的数十年,风行京中的画便以黑白为主,谁都以能得到皇上赞誉为荣。而当今圣上本人,却是个喜欢花团锦绣的性子,姜娴这一手色彩缤纷的q版宝鉴,便画到他的心坎上去,巴不得立刻给她狂点小红心。 现代人看到美图点赞转发。 皇帝看到美图,他把六部官员召进宫来,陪他欣赏姜娴的画作。 听到这传召内容,六部尚书原本是很不爽的。 官做到尚书也算是快做到极致了,特别是被称为“尚书之首”的吏部尚书张明慈,张老向来自重身份,如今冒着细雪入宫来,只为赏一个贵人的画,叫他格外不快。其他同僚见到他阴云密布的脸色,纷纷劝道:“能让皇上大张旗鼓地把我们叫进宫来的,也许宫里真出了一位不世出的丹青大师。” 张明慈眉头依然是紧皱着的。 他不信一介闺阁妇人能画出什么好画来,她们的世界就那么一点点大,眼界格局浅窄,便是画些花草树木怡情,技法再精妙,也起不到警世作用。户部尚书秦承懿笑眯眯道:“依我之见,顾贵人的话只是个幌子,皇上定然是有别的要务,传我等入宫密谈。” 这说法合情在理,张明慈的脸色缓和了些。 梁遇寅躬着身出来迎接,众人便噤声,换了张正色的脸去,进门便恭恭敬敬的跪拜。 “各位爱卿起来吧,都来看看朕新得的宝鉴。” 皇帝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招呼众人看他手上的活页本。 众人一听,心中一咯当。 敢情真是把他们叫进宫看画来了。 还是看后宫妃嫔的画? 皇帝你没事吧? 他们个个学富五车,不缺文学素养,家中藏画不少,因此听到此宝鉴出自一个宫妃之手,便更加窒息。老臣们现在看向皇帝的目光,就像看自家陷入恋爱脑的学生,拿着小女友写的非主流青春疼痛让他们品一品…… 原本劝张明慈的户部尚书秦承懿这一刻心态是最崩的。 因为他是出了名的爱画。 以往也经常入宫和皇上欣赏新得来的好画,这时皇上也第一个点他的名:“秦承懿,你来看看这宝鉴。” 被点名的秦承懿欲言又止。 看样子皇帝不仅是要炫耀爱妃的画,还要他们夸一夸。 气氛烘托到这了,再不夸就不礼貌了。 秦承懿硬着头皮将那珠光宝气的册子接过来,正准备来一波闭眼吹,却很快发现了它的不同之处。 这宝鉴由金环扣成,环不是镶死的,手摸上去,能摸到随时打开的机关,一页页纸能随时抽出。秦承懿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妙,妙啊!高,实在是高!“ 没人比户部尚书更懂活页本的好处。 户部即是现代的民政部和财政部。 它是六部之中最需要管大量账目的:田赋、关税、厘金……他管户口赋役,侍郎则掌稽核版籍等等的会计工作,就办公的地方,鱼鳞图册堆积如山,如果全能换成活页本,整理起来会方便许多。 想到这里,秦承懿难掩心中激荡,猛地回过头来:“此物当真出自顾贵人娘娘之手?当真神妙!请受老臣遥遥一拜!“ 说着,他真拱手一揖。 这一幕落到其余五人眼中,人都是恍惚的。 先是震惊,再是佩服。 平时没看出来老秦这么会奉迎上意啊,真是小看他了,看这逼真的演技,就是最后这一揖有点用力过猛的浮夸了。五人齐刷刷地转头去看皇上,皇上半点不觉得秦承懿浮夸,他非常满意地一点头:“顾贵人为了让朕能随时翻阅库中宝物,呕心沥血才研究出此宝鉴……你别攥得太用力。”看他攥得激动,皇上有点心疼地将宝鉴取回自己手中。 听皇上这么一说,秦承懿才认真看起里面的画作来。 有了活页本的巧思滤镜在前,他便不吝于给这宝鉴高评价:“这宝鉴的画风清新可喜,娘娘用的不是传统画技,以写实为主,偏偏又藏了些顽劣童心,想必是希望皇上在繁琐政务之中偶尔拿来赏玩放松,心意可嘉。能得此别具匠心的美人,等臣真替皇上高兴!” “不错,朕正是这么想的。” 皇帝满意的连连点头。 对劲,这就是他想说的。 姜娴习惯用写实的方式画画,落在皇帝眼里,他想到的却是姜娴为了刻画出物品的细节,熬得眼睛都生涩的画面。那q版的画风,肯定是她怕他被政务缠得枯燥,特意画了来逗乐他的。 呜呜,娴儿好爱他,全是细节! 秦承懿夸到了他的痒处,他大感称意。 这感觉就像是点开自家爱豆作品的热门评论里,看见一个权威路人夸中了作品里的优秀之处,让粉丝不禁拍膝直呼再来亿句。看到皇帝这巴不得把老秦引为知己的架势,其他臣子也不甘落后,争先恐后地夸起了宝鉴,连带着把姜娴也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六法俱全,笔迹磊落!” “惟妙惟肖,顾贵人娘娘简直是天工在手! 秦承懿看他们捧的没在关键上,便点了一句:“你们认真看看这宝鉴上的金扣和孔洞。” 听到这话,五人回过头来看他。 怎么的,还指导上怎么拍马屁了? 只是很快,他们也发现了此物的精妙所在,于是闭眼吹就变成了真心实意的惊叹。 唯独张明慈不大愿意承认女子能有此等务实的巧思,“也许是顾贵人家中流传下来的法子,被她呈到皇上面前来了。”他宁愿荣及她的父兄。 皇帝却点点头:“是很该封赏一下顾贵人家里。” 张明慈:???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荣及家人 后宫里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姜娴又有新的大事儿。 宫妃多是达官之女,她们家中的父兄都以获得圣赐的活页本为荣,还有传信进来问能不能跟顾贵人多要几本的,家中小辈闹得狠,谁要是有活页本,谁就是族学里最靓的崽。 郭才人家中也不例外,她听到这话怄死了: “还让我去跟姜氏讨要活页本,想都不要想!” 郭才人在钟粹宫里对着自家带进宫的婢女痛骂了一会姜娴,宫女才小声提点:“也许老爷是想小主借活页本为机,和顾贵人修补关系,恢复来往。”眼下姜娴正得宠,这冤家自是宜解不宜结。 郭才人闷不吭声地坐了一会,才掩面痛哭起来:“父兄到底是没想过我的感受!” ※ 因为皇帝的疯狂炫耀,姜娴作品得六部赞赏的美名便传了出去。 不仅如此,朴素版本的活页本也加班加点的赶制出来,从紧要的岗位为源分发下去。于是朝中便起了一股攀比风气—— 你还没用上顾贵人做的活页本? 那看来你的工作对朝廷社稷不重要嘛。 再瞧瞧天子近臣手上用的皇家vip尊贵活页本,那是身份象征,是得皇上宠爱信任的证明。皇上赐 黄马褂穿在身上太招摇,办公时把金光闪闪的特供版活页本掏出来,分分钟羡煞同僚。 手握活页本的到处炫耀,没有的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招摇过市。 只是古代的生产力有限,哪怕皇帝知道这是好东西,命人赶制,可也未能惠及京中所有官员。普通商人拿不准圣意,不敢随便仿制出山寨品,怕触怒圣颜,于是活页本在一些夫人小姐眼中,便成了传说。 往常,皇帝的后宫里只有容贵妃一个传说。 每次集体活动,大家都能收到容贵人艳压全场的通稿。 这回,传说的主角却换了个人,换成了美貌与才华兼备的顾贵人。 起初她们是有点懵的:“顾贵人?上回跳舞跟仙女下凡似的那位么?” “是的,活页本就是她拿出来的,也有人说是她家父兄流传下来的好东西,总之朝中要员都用上了,我家老爷前日也得了一本。” “我家那位也是,可宝贝着呢,都不许他儿子碰。” 家里男人没得到活页本的夫人只能灰溜溜地闭麦了。 平常社交圈子里,拼的就是人有自己也得有的面子,于是就有人想到这东西既然是顾贵人献出来的,她家里肯定也有,跟她家人打打交道,要上一两本的,也不算仿制。 “就你能想到这一出?顾贵人的家不在京中,在梅泽县。” 梅泽县在哪里来着…… 众人想了一圈,愣是没想起来是哪里的穷乡辟壤,居然能出一位得宠的娘娘,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而这时,祖坟冒青烟的姜家在干吗? 皇上体贴起人来很细致,他不仅给梅泽县送去了嘉奖赏赐,还升了姜娴她爹的官。 梅泽县的消息实在是太滞后了,他们还没为女儿晋封常在的事高兴完,就收到了升官的圣旨。 姜娴她后娘喜极而泣:“太好了,娴儿在宫中过得体面,刚得晋贵人,相公你又被皇上晋位……” “……” 姜父:“等一等,我那个不叫晋位。” 这2天好卡哦,哭泣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书房拟旨 “不叫晋位,该叫什么?” 张氏警惕起来:“你向来清高,该不会是觉得娴儿进宫追名逐利,坠了你的名声吧?你要是这么想,我就要跟你好好说道了。”原主的亲娘死得早,续弦是祖母张罗着娶进来的,一直没开怀,也把原主当成亲闺女一样疼爱。 姜恪好气又好笑,直呼妇人爱多想: “我这叫升官。” “人家说升官发财,那咱家是发财了么?” 知县的工资是四十五两,加上养廉银,能在梅泽县过上非常不错的体面日子了,可说到发财,那还有颇为遥远的一段距离。张氏面露憾色:“只升官不发财,少了点意思。” 姜恪看不得她谈钱的样子,嗤道:“按土话说,升官发财后面还有一句死老婆呢,你怎么不说?” “你又不是没死过。” 被谣传克妻,且已经克死了一位原配的姜恪:“……” 自从姜老太驾鹤西去,多愁善感的女儿又进京去后,这个家里说话是越发的不仔细了。 姜恪不跟她计较,喜滋滋地跟妻子科普:“我从前只是一个县丞,知县和县丞虽然只差着一级,但我之前是属官,现在是正印官,这一字之差啊,以后我就是梅泽县的一把手了,也不再用看何知县的脸色!我等了那么多年,终于被提拔了啊!” 说到最后,他双眼含了热泪,脸上绽出狂喜的笑容。 他不擅钻营官场,和谁交情都是淡淡。 这辈子来往得最频密的是何教谕。 本来想着何家知根知底的,又被他压着,能为女儿谋一门靠谱的好亲事,没想到人心大得很,进京攀高枝去了,从此和何家结了死仇,他也和何教谕割袍断义,从此姜家变得更孤辟冷清。 “相夫现在是知县了,距离京官还会远吗?” “……很远。” 姜恪不知道该怎么跟妻子解释,自己的官位要是搁后宫里,那就是个答应。他打起精神来:“放心吧,为夫会发奋图强,争取把官做大做强……也不难,你看今儿不就得皇上赏识了吗?我有才干,皇上是看得见的。” 这纯纯是自欺欺人了。 一个八品官的才干,比一个答应的美貌更加难以被皇帝发现。 结果,张氏向他投来狐疑的目光:“相公,朝堂的事我不懂,但方才接旨的时候,我是一块儿跟着听旨的。” 皇上颁的圣旨里说得很明白,夸赞姜恪教女有方,洋洋洒洒地吹了一段彩虹屁,内容大意是姜氏有女温柔贤淑大方,秀外慧中,书画双绝,对朝廷献上活页本,深得朕心,观其父多年在县丞一职上恪守本分,因此提拔成知县,望他戒骄戒躁,继续在新岗位上发光发热。 夸姜娴的内容,占四分之三。 到了结尾,才极为敷衍地提了一下姜恪的才干,予以期许,比例为四分之一。 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皇上是因为什么提拔他。 毕竟,皇帝是个很亲疏分明的人。 一个绿豆芝麻官,不能让他自降身份的多谈两句,于是由着性子来,在圣旨上一通夸夸姜娴,闭着眼睛听还以为是姜娴的晋封圣旨。姜恪被说得脸红,抬手以袖掩面:“女儿出息,我记首功。” “要说有功也是前头那位十月怀胎,要不你现在去给姐姐上两柱香?” “……” “你不去我去了,娴儿晋位了得告诉她。” 姜家一直有牌位供奉着逝者。 说着,张氏就去给原主的生母上香磕头去了,跪在下首叨叨近况:“娴儿进京后得了皇上赏识,在后宫站稳脚跟,现在已经是贵人娘娘了,你在泉下有知,也能安心啦,”她一顿,嘟哝:“相公也因为娴儿的缘故被皇上提拔了,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姜恪一进门就听到妻子把他比成了畜生。 ※ 且说回皇宫。 皇帝拟提拔姜恪的圣旨时,特意将姜娴召来乾坤宫伴驾,让她替自己磨墨。 姜娴换了一件水绿色的锦袍来,手上戴着皇后所赠的碧玺镯子,衬得研磨墨錠时的手葱白胜雪,在白蜡烛光下细看,更是细嫩无瑕如玉,纤细动人。 皇帝只瞥了一眼,便心猿意马起来。 别的宫妃来伴驾,无不想着温柔小意的跟他说说话,谈谈风花雪月,可在承宠时最妖娆撩人的姜娴却专心地研墨,磨好后将墨錠拿出来,用布将其仔细擦干,再收走。 仿佛为他磨墨,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皇上默默地看着她,等她什么时候来勾引他。 等了好久,没等到。 这回皇上是真想岔了——对姜娴来说,工作是天底下第一号重要的事情,于她如此,于别人亦然,所以皇上召她来办公室,她就真认真工作,没想跟皇上搞办公室贴贴。 皇上蘸了墨,拟好圣旨,等她发现圣旨上的不同。 却见她研好墨后,垂手立在一旁,乖巧安份得如同一尊漂亮的雕塑,他不禁问:“娴儿今日为何格外安静?” “皇上在忙呢,臣妾怎好打扰。” 其实皇帝今天真不忙。 他是特地拨了时间出来,今儿要好好让姜娴陪一陪自己的,但他保持着皇帝的矜持,没点破此事,准备逗一逗她:“光叫娴儿过来做些宫女的活儿,也没空陪你说话,岂不是无聊得很。” 姜娴摇了摇头,摇的幅度很小,免得冰凉的耳坠摔打到面颊上:“臣妾最大的愿望便是伴着皇上身边,哪怕光是在旁边站着,对臣妾来说也是奖赏,岂会有无聊一说?皇上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折煞臣妾了,臣妾也怕皇上真这么以为,下回就不让臣妾伴驾了。” 说到最后,姜娴把小可怜光环打开。 打工人当陪客太正常了,能在老板身边刷存在感就是好事。 见她言辞恳切,情状可爱,皇上欢喜之余又有点心疼——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逗爱妃玩,把人逗的委屈上了,看爱妃多可怜啊!他立刻把人搂进怀里:“朕拟完这张圣旨,今日就空下来了。” 皇帝心中一叹。 娴儿真是实诚又知避讳,进来这么久,眼都没往奏章和圣旨上撇一眼,极守本分。 罢了,爱妃就是这么个一心为她的脾性,他不是早知道了吗? 窥探朝政的事,她不会做。 “真的吗?” 姜娴在他怀里欢喜地抬起头来。 而在一分钟之前,姜娴早就用眼尾余光把圣旨内容全看完,也知道自己爹升官了。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眼泪 看是看见了,老板不说,姜娴就不多说。 上级是很难讨好的。 皇帝将她召来伴驾,让她磨墨,拟的是提拔她父亲的旨意,必定是存了想让她看见的心,但皇帝心性多疑,若她贸然谢恩,皇上当下高兴,过会回过味儿来,说不定又觉得她偷看圣旨内容,等同忤逆。 被上司疑心,顶多被穿小鞋。 被皇帝疑心,等着玩九族消消乐。 释疑是不可能释疑的,他只会用百般方法去证实心中的猜想。 对权力无上限的帝王来说,起疑即定罪。 “君无戏言,朕何时骗过你,”皇上挽起她的手把玩,心中怜她对自己一片痴心,便直说了:“来看看朕刚才拟的圣旨。” 皇上发话,姜娴才正眼去看那明黄色的圣旨。 她一边故作漫不经心的转头,一边拿出毕生演技,表情先是从散漫,到愣住,再轻蹙眉,接着不敢置信的猛地回头:“皇上……!” 皇上了然一笑,嗯一声以作回应。 很惊讶吧?很感动吧? 哎,朕待爱妃也不差。 姜娴从他怀里站起来,福身谢恩:“家父不擅官场钻营,多年来在县丞位上郁郁不得志,今日幸得皇上抬举,臣妾既是感激,想到皇上在百忙中还挂念着这事,更是无地自容了。 一个知县的官位,在皇帝眼中真算不得什么。 姜恪多年来在县丞位上有小功无过,按资历也很该升他的,只是人太老实也清廉,别人不挤兑他都是觉得犯不着,也鲜少跟他来往,好事儿自然不会轮到他,在二把手的位置上一待就是大半辈子,没想到人到中年,竟因为女儿的缘故入了皇帝的眼。 看这事讨得爱妃感动,皇帝觉得太值了:“你献上活页本一事有功,可才刚晋封过,再升就要惹人侧目了,”升她父亲的官,也等同升她了:“梅泽县离京甚远,皇宫里的生活虽好,子女离家,爹娘就没有不挂心的。等到过年,朕派人将你娘接进宫和你见上一面。” 两世为人的姜娴都习惯独自闯荡四方,并不想家。 但不等她反应过来,心囗忽然涌上锥痛,眼圈也跟着红了。 原主早就香销玉魂,只在在某些要紧时候,残留的情绪会影响到她--不过原主是个真正的闺阁少女,心里没藏多少事,这点影响微不可计,唯有一回,强烈的心酸和思乡涨上心头,使她鼻酸盈泪。 她不禁捂住胸囗,心中默道: 放心,我必会照看娘家,代替你孝敬爹娘。 锥痛之感很快褪去。 “娴儿怎么了?哪里难受?”见她哭了,皇上赶忙起来,让梁遇寅去传太医,话没说完,就被姜娴按下:“皇上不必,臣妾只是想到家里……有皇上照拂,臣妾很感动,才一时感怀伤情。” 逢年过节,宫妃的女性长辈能进宫是循例的恩典。即使是位分低微如答应,也能和家人见上一面,娴儿盛宠在身,能为这点小恩小惠感动吗? 肯定不能够! 那她是在哭啥? 那肯定是因为朕特意下旨接人进京,她为朕的细心体贴所感动。 皇帝是懂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以后皇宫就是娴儿你的家。”皇上替她擦去泪水,温声安抚。 姜娴听到这话,眼泪流得更凶了。 这回不是被原主影响,是她ptsd*犯了。 上一回她听到“以后就把公司当你家”的老板,拖欠了她一个月工资,白嫖了她两顿奶茶外卖直接跑路,人影都找不着。从此便长了记性,越强调公司是你家,老板同事一家亲的,全都是地雷,没有一家是清白无辜的! 这眼泪来得及时,皇帝真心实意地心疼上了:“朕本意是想哄哄你,怎么倒把你感动得哭的更厉害了!罢,罢,终归是朕的不是,今儿朕就留下来陪你一整天,快别哭了。” 一旁装透明人的梁遇寅大为佩服。 要说不愧是顾贵人。 这说哭就哭,还哭得特别逼真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而同一时间,建章宫。 “顾贵人还在乾坤宫伴驾?”皇后问起。 福锦垂首:“皇上传了膳,今夜应该是不翻别人牌子了。” 顾贵人是惯会哄皇上的,人都伴驾去了,哪里有把到手的皇帝拱手让人的道理,她看皇后在听到这回答后脸色白了下来,不禁心疼安慰:“娘娘不必伤怀,也就是娘娘不爱跟皇上提,只要是娘娘派人去请,皇上必定会来建章宫的,这可是旁人没有的体面。” 这是大实话。 皇后派人来请,皇帝是必然会给她这个脸面的。 只是皇后从来不动用这个特权,也不干截宠的事。 福锦想,要是娘娘真的难受,就去乾坤宫一趟也是使得的! “本宫去请皇上?请皇上来做什么?”皇后一脸莫名,接着又伤心道:“顾贵人被留下来,今日定然是不能来建章宫了,本宫这账务……罢了,等明天吧!” 呜呜,神仙秘书被皇上抢走了,她好难。 第七十章 一秒上妆 未央宫的灯又一直亮到后半夜。 因为皇帝事忙,姜娴也有好一段时间没侍寝了,这事儿就像一次酣畅淋漓的运动,对象是个八块腹肌的帅哥——它能带来客观的生理快乐,姜娴既把这当作正事儿来做,也乐在其中。 她开着所有美化光环,又买了暗香浮动,把体温调到最舒适的温度,皇帝抱着软绵绵香喷喷的她,犹如拥着心爱的小蛋糕,怎么吃都吃不够:“娴儿身上仿佛有股甜香味儿,用的是何种熏香?” “臣妾身上哪味儿,皇上快别笑话臣妾了。” “真的,朕没闹你,闻着像奶糕。” “……” 懂了,姜娴知道他想吃奶糕,才在她身上闻到奶糕的味道。 替领导分忧是下属本份,姜娴立刻提出自己饿了,想吃奶糕:“这个点用膳该睡不着积食了。”皇帝脸上是明显的意动,姜娴又挽着他的手撒娇卖痴,才让皇帝勉为其难地答应传夜宵。 皇帝传膳,哪怕只说要一碟奶糕,下人也不能真的只送上一碟奶糕。御膳房的人收到急令,绞尽脑汁的又送上一些好克化的点心来,又怕皇上饿了,同献上两碗鸡丝面、素炒白菜和梗米汤,因为姜娴在,又特意补上一碗炖得乳白鲜美的羊肉汤,汤里加了一些中草药,下人送上来时,讨巧地说:“羊肉汤是顾贵人常在御膳房点的菜,虽然半夜喝也许会有点腻,但若是喜欢,用上一小碗也是不打紧的。” 看到这一幕,姜娴不禁笑了。 哪里是她喜欢羊肉汤,是陈答应喜欢,经常拜托她的宫女去御膳房点菜呢。 皇上见她一笑,眉眼弯弯,不由心中一荡,赏了御膳房的人:“办事尚算用心。” 御膳房的人谢了赏,把顾贵人在皇帝心中的份量又加重一分。 梁遇寅也心道御膳房的人好狗运。 平时要取悦皇上,得一句用心的考评,怕是得挖空心思的想些奇巧菜式来,结果今日不过是迎合顾贵人的喜好,就得到了皇帝的赏赐……羊肉汤,真不是什么新鲜东西。 菜摆齐全后,皇上没看一眼其他菜,就拿起奶糕吃。 果然是想吃奶糕了。 某程度上,暗香浮动就是个读心术。 吃完,他还来一句: “侍寝时能让朕夜半传膳,也就娴儿你有这样的体面。” 御前的宫人听到这话,信以为真,对姜娴是更加看重。 只有姜娴知道她领导又在放屁了。 “皇上总是体恤臣妾的。” 御膳格外美味,姜娴多用了点。 而那碟奶糕,就全进了皇帝的肚子,可见十分合他的心意。 看她吃得香,皇上不禁笑道:“有这么好吃吗?” “臣妾习惯在劳动之前多吃一点,垫垫肚子,才不至于手脚发虚。” 大半夜的还能劳动什么? 往常都是宫妃羞涩,这回御前宫人第一次被妃嫔开的车轮子碾到脸上,不禁暗呼大开眼界。 皇帝眸光转深:“那娴儿还要朕等多久?” “现在正好。” 姜娴放下调羹,挑了个好角度朝他笑。 ※ 她在宫女的伺候下漱了口又净了面,为了不让皇上久等,化妆的时间自然没了,她便在系统商城里急购一份一次性消耗品。 【名称】:一秒上妆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购买后,宿主将拥有最长24小时的全妆,妆的浓淡程度由宿主在脑海里所想象的画面形成,技术高低也全看宿主的想象力,而且它不会掉妆,糊妆,蹭妆。 【备注】:给一些不会画眼线和粘睫毛的笨拙宿主走捷径。 这个技巧原是给攻略者出席大场面时用的,古人条件有限,化不出现代夸张的舞台妆,便用这个技能来补足,化出其他妃嫔没有的效果。姜娴让宫人先出去,自个独处一会把妆洗掉。她想到行房不必上太浓的妆,便闭着眼在脑海中想象出前世看过的心机裸妆,待再出现在宫人面前时,结结实实地让她们吃了一惊。 以往姜娴在侍寝时,都是全妆到早上起来的。 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顾贵不施脂粉的模样,居然这般好看! 原本顾贵人说要把妆全卸掉,她们还想劝来着,男子不晓得女子要光鲜亮丽要花上许多功夫,是人就会有瑕疵,脂粉把毛孔盖上,才有无瑕的肌肤,六宫上下的小主听说皇上要来,都得精心打扮过,保证给皇上看到最美一面……当今圣上年轻,宫妃年纪都小,脸嫩肤质不会差到哪里去,换作先帝后宫里,有些因为身份高才得以进宫的大龄妃嫔,若真是素着一张脸去侍寝,说是形同行刺都不过分。 顾贵人仗着年轻要素颜侍寝,宫女怕惹了皇上不喜,她们跟着吃挂落。 没化妆的顾贵人脸依然皮肤细嫩得吹弹可破,灯光下瞧美人,愣是平整得看不到毛孔,浓密眼睫既长又翘,眉毛形状也优雅美好,唇色是比有妆时淡了许多,粉嫩柔软如新荔,乌发绾起又垂落,美得如清水芙蓉,楚楚动人。 “小主真好看,” 姜娴对待御前宫人向来随和,宫女夸道:“小主的脸庞上一点瑕疵也没有,把奴婢方才都看愣了。” “想知道我是怎么保养的?”姜娴问。 宫女一愣,极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奴婢哪有资格问这些事儿呢……” “多喝水多运动不熬夜,” 姜娴一顿,运动的确是很大原因,提了她的新陈代谢,不过她的皮肤更多是靠系统养出来的,不熬夜这点她是真做不到:“……算了,天生的。” 说罢,她屋里伺候去了。 皇帝见到素着一张脸的爱妃,也愣了一下:“娴儿把妆都洗掉了?” 姜娴往他身边坐,故作气恼:“可是臣妾不上妆就比不过别的姐姐,让皇上扫兴了?”“当然不是,怎的醋起来了,”见她吃醋,皇上不怒反笑,搂着她哄了一会说出真心话:“朕是瞧你不施脂粉也好看极了,可见天然去雕饰才是真美人,朕心里欢喜着。” 今夜皇上仿佛格外喜欢捏弄她的脸蛋,把她捏迷惑了:“是平日脸上有妆影响手感了?怎么今日皇上就跟臣妾的脸过不去了。” 皇上说不是:“第一回翻牌子有妃子素着脸见朕,如今看来也是很不错。” 上下五千年华夏直男,都对素颜美女有着谜一样的执着。 普通直男想想也就罢了。 皇帝他不是普通男人,他要付诸行动,第二天就心血来潮的到建章宫想看看皇后的素颜。 第七十一章 素颜 皇后:“……” 很想查询一下陛下的精神状态。 当然,这话是不能真说出来的。 面对好奇心满满,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陛下,皇后只能给他打预防针:“臣妾有诸事要忙,容色不如当年,还望陛下见谅。”全后宫就她最忙,美女都是要用时间和金钱堆出来的,她有钱,没时间,快熬成人干了。 皇帝摆摆手:“娶妻当娶贤,朕又岂是那种只看重女子容色的人。当时母后为朕挑正妃,就让朕去见过你。若是以色选正妃,朕和你也没这段缘份了。” 角落的梁遇寅低着头,心中震惊。 皇上,这是可以说的吗? 即使是没了根儿,他也觉得皇上这话兴许是不能对着女子说出来的,太不解风情了。不过贵为九五至尊,向来只有旁人揣摩其心情喜恶的理,皇后也习惯了他这说话风格,并未往心里去,直言:“若以容色选正妃,今日臣妾和容贵妃就得换位置来坐了。” 容贵妃长得比她漂亮,她是认的。 说到底,皇后就不在乎外貌,自小的教育告诉她女子重才德,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她最大的功绩,而不是一张秀美的皮囊。用现代人的话来说,便是皇后没有容貌焦虑,也不接受任何pua。 “断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皇上握住她的手,安抚:“何况皇后也生得好看,很不必妄自菲薄。” 说皇后不够漂亮,那是以后宫三千的标准来比。 若和寻常女子相比,她就是大美人了。 何况,那一身世家诗书养出来的气度,也是长久相伴才能品出来的好处,非庸脂俗粉可比。皇后淡然一笑,真去卸了妆给皇帝看——眼底的乌青,眼角的细纹,和遮盖不住的疲惫,都赤裸裸又明晃晃地展现在皇帝面前,比说一万句累都管用。 皇帝当场就觉得皇后劳苦功高,被狠狠感动了。 于是流水一样的赏赐就送到建章宫去,抚慰皇后管治后宫有功,皇后顺便提了一嘴:“最近顾贵人常到建章宫帮臣妾的忙,她也辛苦了,臣妾想挑些颜色鲜亮的料子送去倚竹轩以作嘉赏,皇上认为呢?” “这事不必麻烦皇后。” 皇上不以为然,点了梁遇寅的名,嘱他去给倚竹轩送赏。 见状,皇后脸上扬起微笑。 薅皇帝的羊毛给顾贵人发工资,爽。 因为皇后给他打了预防针,加上皇后在他心中地位不同,不会拿对后宫妃妾的标准去要求她保持美貌不衰,皇后的素颜虽然震撼了他一脸,可在他心中勾起的并非是嫌弃,而是对发妻的怜惜和心疼,因此握着手聊了一会旧话,革命感情更胜从前。 在建章宫中尝到了甜头,皇帝觉得自己是个不看脸的好男人,自信满满的又去了昭阳宫。 摆驾昭阳宫前,容贵妃就听说了建章宫得赏,惠及倚竹轩的事。 容贵妃不知道皇后是因何事被赏的,只觉得窝火——皇上在建章宫赏你就赏你呗,没事带倚竹轩那贱人出来分赏干什么?这么给她做脸,姜氏到底是给楚思芸灌了多少迷汤? 贵妃心中有气,很想扳回一城。 适逢皇上说要摆架昭阳宫,她便兴冲冲地到梳妆台前细心的画了一个浓妆,打算一番邀宠,将皇帝留下来过夜,皇后有的赏她也要有。而容贵妃不愧是京中世家女里容貌最为出挑的,本就是浓颜系美女,上了盛妆后更是美得惊人。 贵妃换上妃红色宫装,到昭阳宫门前接驾。 见到美人儿盈盈下拜,皇上亲自扶她起身,看到她的盛妆,也先是被惊艳。 只是直男大抵都有点犯贱的劲在。 有了姜娴的心机裸妆在前,他看到容贵妃的浓妆,并不能静下心去单纯欣赏美人,而是忍不住去想,若然容贵妃卸了这一脸的粉,会是何种样子?九五至尊想到就问,问完容贵妃的脸就僵了:“把妆卸掉……这如何使得,不就成殿前失仪了吗?” 皇上笑说:“是朕想看,当然不会治爱妃的罪。” 这要是换作没有金手指的姜娴,撒娇卖痴也得蒙混过关。 谁要真信了男人说的“你素颜我也爱”,谁就是宇宙第一大冤种。 可容贵妃是实打实的燕赤本地人,她想也没想过忤逆圣旨,乖乖的去卸了妆,劳皇上稍作等候。 皇上原想着,容贵妃艳冠后宫,想来化不化妆没啥区别。 直男总是这么天真。 等到容贵妃卸了妆出来,他才发现自己错大发了。 第七十二章 偷听 “爱妃你……” 皇帝语塞了。 要不是贵妃只卸了妆没换衣服,他能对着人问你把他的宝贝贵妃藏哪儿去了,怎的让一个宫女上来迎驾。 没办法,差距太大了。 姜娴去接驾的时候,化的也是淡妆。 即使换上心机裸妆,也是把眼影和唇色换成直男眼中的“纯天然”。 而容贵妃她习惯了华丽打扮,巴不得左手劳力士,右手绿水鬼,满头珠翠再衬着搭配艳妆,人未到声先到,仿佛在逼着旁人承认她很美。 这有问题吗? 没问题,因为谢彻他是盛世帝王,就喜欢花团锦簇的审美。 唯有强盛的国力,才能娇养出这等金尊玉贵的大美人。 可坏就坏在,对比太强烈了! 淡妆到素颜,和浓妆变素颜,给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皇上怎么看臣妾看得呆了。” 容贵妃亲亲热热地挽起皇上的手,将失魂落魄的帝王带到座位上,皇上好一会才组织出语言:“爱妃不施脂粉的模样很是清新动人,可看着和平常的确不像一个人。” 因为皇后心大,在皇后面前,皇上就不掩直男本色,有话直说。 皇后懒得跟他计较,他觉得这是帝后一体的表现,知朕者梓童也。 对贵妃不行,她会一哭二闹三写家信,等会她满门忠烈的父兄就得写奏章来关怀贵妃了。和绝大多数男人一样,真要闹起来他不悚她,但大部份选择用情商糊弄过去,图的是省事。 容贵妃一愣,娇声笑着捶他:“皇上真会说笑。” 皇帝:……不,他没说笑。 他是真的很疑惑! 好奇心占了上风,狗皇帝不禁在作死的边缘试探:“朕没说笑,朕只是很好奇,爱妃可否为朕解惑?” 容贵妃撅起嘴,指着自己这张脸问: “那皇上说说,臣妾哪儿看着不一样了。” 人每日对着镜子里的倒影,看得多了是会麻木的。只要不是特别大的硬伤,慢慢便会变得顺眼,容贵妃亦如是,何况她的确是美人,哪怕顶着素颜,五官也十分优越,同性看了会羡慕她底子好。 但,直男不会懂。 特别是一个有权有势,全天下女性都得带着全妆来见他的直男。 听到这话,皇帝双手捧起容贵妃的小脸,低头鉴阅。 他的大手落在她的脸庞上时,她不禁眼眸微眯,舒适得像被撸撸的品种猫。 同一时间,皇帝的指尖就按在她微眯的眼角上: “你的眼睛以前明明没有这么短的。” first blood! 贵妃:“……” 那是用珍珠粉、碳粉和阿胶画过的眼线,延长了眼角,使得视觉效果看着眼睛也大一倍。 “你以前,嘴巴明明很丰满的!” double kill! 将军送进宫里的稀有口脂立大功,让薄唇变丰唇。 “爱妃的脸色……” 皇帝真情实感地忧虑起来,叹了囗气:“爱妃也该好好保养了,看着脸白的,等下我传太医过来,给爱妃开点药膳,补补气血。” triple kill! 三句话,让容贵妃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她没想到皇上真能把她的脸捧起来,对着细微瑕疵挑剔起来,她羞愤欲绝地双手捂面,还得谢恩。 皇帝被枕边人的素颜震撼了一脸,很快就借辞离开了。 皇帝走后,秋云着急:“娘娘怎么不把皇上留下来,都快到用膳的时辰了。”用完膳后,就该名正言顺的洗漱安歇,承宠机会就是这么来的。 “把他留下来?本宫没脸留他了,他嫌本宫卸了妆的样子丑。” “娘娘哪怕不施脂粉也是后宫第一的美人。” 容贵妃安静了一会,想起倚竹轩那张同样明艳的脸庞:“论论容颜,从前确是本宫,如今未必是。” 她说得很认真,下人也不敢盲目吹捧,只能说:“就是有旁人,卸了妆容色也得大打折扣,娘娘别乱想了,哪有用自己卸去脂粉的模样和别人精心打扮的样子相比较的。” 大家都是女人,谁不知道卸妆如大变活人。 容贵妃想想也是这个理,就是懊悔委屈:“早知道就不该听皇上的,往常即使是侍寝,本宫也没让他看过本宫素着脸的样子。” 可想着想着,她又忧郁起来。 以色侍人不长久,皇上居然并不觉得她素着的脸好看,可见不是真的爱她。 ※ 女人和男人想事情的角度,有时略有不同。 容贵妃认为,皇上爱她就该爱她素颜的样子。 而皇上则认为,虽然不喜欢贵妃卸了妆的样子,但等下回她打扮好了,还是他的宝贝贵妃,很不必为这些细枝末节的事纠结。 他唏嘘了一会,吩咐梁遇寅:“摆驾倚竹轩……算了,不要提前接驾,不许惊动任何人。” 在昭阳宫遭受了打击的直男皇帝,和“纯天然”一事较上了劲。 而这时候的倚竹轩,姜娴和陈答应正在用膳。 陈答应今日的胃口格外地好,仗着姜娴在御膳房的体面,点了一桌子的菜。 水煮鱼、荷叶粉蒸肉、水晶虾饺、毛血晴和辣子田螺,主食则是梗米饭。这回梗米饭里掺了猪肉碎、金华火腿丁和切成丁的蔬菜,丰富了口感和味道,旁边还有一锅御膳房孝敬的羊肉汤。 陈答应纳闷:“怎么还有额外孝敬的,你做他们祖宗啦?” 姜娴解释:“我在未央宫用膳的时候,他们送来了一锅说是我常点的羊肉汤,得了皇上的赏,夸御膳房的人办事用心,兴许是得了赏来报恩的。” 岂止报恩。 昨夜那碗羊肉汤出自是平日给倚竹轩做膳食的赵厨,他在宫里掌厨至今,第一回得圣赏,激动得谢完恩在御膳房就向倚竹轩的方向遥遥磕三个头。 等到今日,倚竹轩再来点菜的时候,赵厨便使出浑身解数,把膳食做得无比精细,还自掏腰包多孝敬了一锅羊肉汤,为整件事画上完美的呼应。 可惜赵厨不知道的是,爱喝羊肉汤的不是顾贵人。 “可惜,爱喝羊肉汤的是顾贵人的心腹。”陈答应矜持一笑。 此时,皇上正站在门外听二人说话。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宫斗高手陈答应 在主殿外伺候的宫女太监无声跪了一地,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来提点主子——主子要是说错话,顶多惹得皇上不悦,奴才有异动,项上人头就不必留了。 他正在追求“自然”的兴头上,想知道姜娴背地里的样子,没想到居然听到了羊肉汤的真相。 皇帝没恼,只觉有点好笑。 接着,他就听到陈答应继续点菜:“不知不觉点了一大堆辣菜,想吃点甜的。快,让御膳房再尽孝两碟子点心来。” 皇上听得眉头一跳。 尽孝是这么用的么?陈氏说话也太不讲究。 他往里走,太监立刻掀起帘子,让他进门:“原来羊肉汤不是你爱喝的,朕白夸他们了。” 内室里伺候的宫人都吓了一跳,纷纷下跪。 陈答应跟姜娴也跟着跪下接驾,皇帝上前扶起姜娴,听她说:“平常臣妾都让陈答应来点菜,羊肉汤也确实美味,皇上没有白夸。” 陈答应被吓了一跳,皇上视线扫过去,她竟说秃噜嘴:“臣妾参见皇上,臣妾告退。”直接掠过了被叫起的阶段。 陈答应深信自己在后宫的好日子全靠姜娴。 她去夺她的宠,就是自砸饭碗。 最好是一点疑心也不要起。 皇帝好笑:“朕还没让你起来。” 想着用膳时间,既然二人交好,那就留下来一道把饭吃完,他又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皇帝。 陈答应呆住。 她处理事情的脑回路是单线程的,她既想告退,皇上一条“没叫起”的指令打断了她,她便保持着半跪的鬼祟姿势,一边小碎步的往门后退,宛若阴暗仓惶地爬行。 她还觉得自己挺会随机应变。 既恭敬又避了嫌,后宫怎么会有她这么会做人的答应! 皇上被她的情状震撼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皇宫的风水养人,养出奇行种来了! 还是姜娴轻咳一声,打圆场:“皇上,今儿点的菜都是陈答应爱吃的呢,不如让陈答应留下来一道用膳,再加点两个皇上爱吃的。” 皇帝颔首,又恨铁不成钢地点了陈答应的名:“朕不会吃人,你倒也不必怕成这个样子。既然顾贵人说了,你便坐下吧!” 陈答应谢了恩,坐到最偏的位置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皇帝今日摆驾倚竹轩,存的却是看看爱妃日常生活的心,便说:“不用顾忌着朕,你们平日如何的,今日就如何,不过是用一道家常便饭。” 姜娴:领导又开始放屁。 她懂,陈答应不懂啊,陈答应悄咪咪的望向姜娴,很希望她能打救一下自己,只见她向自己微不可察地轻轻点了点头,安了她的心。 姜娴暗忖: 以陈答应的情商心机,不如拿出一片赤诚来,倒还能在皇帝那得个赤子之心的考评。 在后面站着伺候的荷香看到两位小主之间的眉眼官司,却是心中大惊——顾贵人怎可让小主放松着来,小主一放松,那说话就跟用了巴豆的肠胃似的,一泻千里啊!小主可千万不要信啊!警惕起来! “臣妾遵命。” 见陈答应喜滋滋地讨要了饼子,掰碎泡在羊肉汤里吃…… 荷香就知道她是对顾贵人的话信了十足,真不把皇帝当外人看了。 “朕看你俩在倚竹轩里也化着妆,只有就寝前才将妆容卸掉么?” 皇上提起。 姜娴心中一动。 她在后宫没有情报网,不知道皇上来之前去过哪个宫殿,但结合他昨日纠结自己素颜的模样,加上她对他的了解,怀疑他是在其他妃嫔的宫里讨论过相关的问题,又回到她这里来了:“每日起来得梳妆整理仪容,不然去建章宫请安就是失仪了。” 上下五千年,都有不化妆就不礼貌的说法。 当然,这事儿在现代就不作数了。 想化就化,不化也是个人自由。 陈答应:“如果不用去请安,臣妾在倚竹轩就不上妆了。” 皇帝好奇,问其原由。 “胭脂水粉都要钱,份例里给的不够,省着点用。” 陈答应认真回答,听得皇帝一噎,这听着怎么像他刻薄后妃呢? 皇帝不想被当作吝啬的人,立刻吩咐梁遇寅赏给陈答应一些胭脂水粉,让她管够,以后大胆的用,同时也握着姜娴的手说:“你也是,有什么缺的东西,尽管跟内务府要便是,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若是素着不打扮,倒成暴殄天物了。” 姜娴笑着应是:“臣妾便代陈答应谢过皇上的恩典了。” 吃到半饱,皇帝又说起:“顾贵人即使不施粉黛也极好看,有些女子上妆前后的差异委实大得惊人,不像顾贵人得天独厚。”他始终是顾念着贵妃的面子,没点出名来,只有旁边的梁遇寅低头秒懂。 姜娴还在琢磨着这话是拿她和后宫哪位拉踩呢,陈答应便接话:“这不是好事么?” “为何是好事?” “画妆跟不画,若没有差异,那岂非白画,浪费银子。” 陈答应的化妆哲学让皇上微诧,他叹气:“妆前妆后判若两人,才教朕心里落差颇大,一时难以接受。” “臣妾有时也会想,画妆不就是脸在说谎吗?差异很大,那便是脸犯了欺君之罪。” 姜娴:…… 她还在琢磨皇上深意,有人已经把话带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皇上:“倒也没这么严重。” 说是这么说,皇帝却被陈答应的说法引导得有点意动了。 毕竟比起“他外貌协会”,皇帝更愿意接受容贵妃化浓妆存了欺骗他之心的说法。人总是会下意识地双标,九五至尊亦不例外。 听到这里,姜娴终于开口打断了:“两者不可混为一谈,女子为悦己者容,若后宫中有谁妆前妆后差异很大,那也是对皇上存着一片爱慕之心,想让皇上看到美丽的一面,并无不妥。” 搞内卷是一回事,姜娴从不主动坑人。 经她一番话,皇上再次露出思索神色。 他用完膳后就走了,没在倚竹轩留下。 而他走后,倚竹轩也后知后觉地得到了情报——皇上是从昭阳宫离开,再来的倚竹轩,那位妆前妆后差异很大的女子,该是容贵妃。 姜娴瞥她一眼:“我可不如你,你给贵妃上大眼药了。” 陈答应惊疑不定。 片刻,她回头跟荷香说:“我说了吧,你家小主是个宫斗高手,你还不信。” 荷香:……若不是顾贵人在,她看小主早晚要把自己斗死。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点名礼佛 倚竹轩后,皇帝也曾心血来潮地让别的妃嫔卸下妆容。 结果得到的效果都不尽如人意。 他颇感失落,兜兜转转又回到姜娴身边,捧起她如剥壳新荔的脸庞:“六宫上下,只有娴儿能以真面目示朕。” 取悦皇帝的真面目,也是系统一秒上妆和粉丝滤镜的效果。 手握真相的姜娴听到这句富有黑色幽默的话,只好微笑。 “娴儿看上去一点也不引以为傲。” 换作别的宫妃,绵里藏针打压旁人都是常有的事。 姜娴:“皇上似乎对妃嫔的真面目很执着。” 皇上颔首:“在朕面前,不应有任何欺瞒。” 室内的香静静地燃着,在烧完之前会有宫女悄无声息地将其换掉,所有美好的事物不过因为有人在背后默默运作,姜娴拿起他的手,隔着肚兜按在自己的小腹上。美人的腰肢如蛇,皇上以为她要邀宠,却听到她说:“皇上,往这里捅一刀,臣妾也会死。” 皇上低眸看着她,静待她的下一句。 “没了距离感,便只剩下赤裸裸的要害。” “女子画妆,除了想让心仪男子看到美好一面,同时也是对自己的武装保护。” “皇上富有四海,何必去追究弱女子的真面目呢?” 一个盲目讨好老板的打工人,是不说谏言的。 老板把公司玩死了那就跳槽呗。 后宫宫妃不能跳槽,姜娴认为有必要略作劝谏,省得皇上在追求女子真善美的路上一条路走到黑。有钱有权的人不必为温饱奔波,自然游刃有余优雅从容,后宫女子在皇权底下讨生活,皇上实在不应苛求她们太多。 若由着皇上无休止地追求真善美,恐她也有不能满足的一天。 何况,一日不敢说谏言,就一日只是个玩意儿。 守夜的梁遇寅听得心脏直打鼓。 顾贵人胆儿真大啊! 居然敢逆着皇上的话来说……在宦官看来,凡事只须讨皇上的喜欢,何必呢?姜娴却知道这话只能由她来说,因为她的素颜在皇帝眼中是完美的,她有资格去说这话,旁人说了都像狡辩。 后宫是她的终身绑定职场,老板思想出了问题,她得把人扳回来。 床榻上的气氛仿佛冷了些,皇帝久久不语。 片刻,他拉起被子,盖在她身上:“早些安置吧。” ※ 翌日,皇上匆匆走了。 枕秋跟眠夏都一脸惶然,仿佛在皇帝面前说错话的是她们。 倒是姜娴这个捅篓子的正主悠然淡定得很。 主子不发话,奴婢也不能胡乱开嗓,她俩只好一刻不停地在内室打扫,看着眠夏将同一个瓷瓶拿起来擦洗第三回,姜娴忍俊不禁:“等会你就要把瓶上的花纹都洗掉了。” 陈答应啧啧称奇:“我看你主殿里的宫女也不是很机灵嘛。” 被倚竹轩的双商盆地说不机灵,眠夏强忍委屈。 荷香:“小主,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能说这么过分的话啊。” “哦,”陈答应听进去了,改口:“那还是机灵的,只是比起我差远了。” 荷香觉得她主子还是少说两句的好。 “小主还有心情笑话奴婢,奴婢不也是为小主着急。”想到昨夜在门外守着时听到的对话,眠夏都想落泪。以往皇上来倚竹轩,对主子温柔小意,从来没有闹过冷场的时候,怎么就因为这点小事忤逆皇上呢!眠夏觉得大大不值。 “昨儿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夜好睡的陈答应奇道。 “详细的不能说,大意是我在侍寝的时候,说了皇上不爱听的话,惹恼了皇上。”天子的八卦不能随便说,姜娴一言带过,陈答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你这样一等的机灵人儿也会在侍寝时惹恼皇上,换我去侍寝,可能现在已经被赐白绫了。” 荷香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若是主子被赐死,她作为主子身边的贴身宫女又有什么活头。 枕秋煮了茶水又拿了点心奉上,她不像眠夏那么情绪外露,可眉宇间也现了忧色:“下回小主见了皇上,就说点软话吧。主子和皇上之间的情份,许是容得下一两次的忤逆的。” 这是枕秋没眠夏那么慌的缘故。 她觉得自家主子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有机会哄好皇上。 她想的很好,姜娴也是这么想的。 万一皇上真是一点谏言也听不进去。那得了,往无脑媚上的方向卷呗,也不必拿出什么利国利民的资源了,争取在取悦皇帝的路上把贵妃卷死,自个取而代之便是。 这是她以往努力卷出来的容错率。 然而,事情却生了变化。 ※ 十五这天,由皇后如常带领后妃向太后请安。 在长乐宫姜娴连座位都没有,陈答应更是只能在外头站着以示孝心。 太后和皇后说了一会话,内容围绕着嫡子:“哀家闭门礼佛的这段时日来,皇后的肚子也是不见动静啊。”说话的时候,她手中捏着一串佛珠手串,珠子被她经年捻动,磨得晶莹油润:“哪怕在哀家寿辰,哀家都不曾动一口肉,怎么就没有好消息呢?” 这事真不怪皇后。 皇帝宿在建章宫的日子极少,基本也就初一十五。 何况劳心劳力不利于备孕。 然而,太后是不会想这些的,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皇后也很明白这一点,垂首站在一旁听训。 “这事原也不怪你,” 太后话锋一转,目光也落到下首站着的姜娴身上:“这后宫里,谁承的雨露多些,哀家心里有数。顾贵人蒙受圣恩,想必是位有福之人。” 被点到名的姜娴只得福身回话:“臣妾不敢当,若论蒙受圣恩,比起贵妃姐姐还差些。” 论翻牌子的次数,贵妃比她多些。 被点到名的容贵妃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说着场面话,死亡视线却投了过来。 这一幕,活像被班主任点名批评后拉个垫背的。 太后捻着佛珠:“贵妃也是深得圣眷多年的,最近可有诊平安脉?”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太后便召出早有准备的太医,为容贵妃诊脉。 把脉结果—— 无。 太后今天却跟子嗣较上劲了似的,就像是相信单抽出奇迹的魔怔手游玩家,竟让太医挨个诊过去,而结局也是一无所获,脸色越发阴沉,原本祥和的微笑也变成金刚修罗。 今儿宫外传来消息,王爷谢楼的侧妃仿佛有了孕相。 这如何叫她不着急。 自己儿子哪里都好,后宫怎么就没喜讯呢! “皇上忙于朝政,天子身体要紧,也不好跟着哀家茹素,皇后也要操心宫务,一刻不得闲,不如就让顾贵人和贵妃陪哀家礼佛,代皇上全了孝心。” 太后金口一开,满室俱惊。 被点名陪太后礼佛,那就不能侍寝了。 空出来的日子,让她们被翻牌的机会大大增加。想通了这一点,无数宫妃向太后投去感激的目光,郭才人低头,敛去眼底的恶意——贵妃还好,那么大的一尊佛,皇上断不能忘了她。等顾贵人从佛堂里出来,身边莺燕环绕的皇上还会记得她吗? 不出太后所料,容贵妃满脸的不情愿。 太后肃了脸色,垂询:“贵妃可愿随哀家礼佛?” 她要是敢说一句不愿,就不必在贵妃位置上呆着了。不敬不孝,足以让她日后哪怕有子,也跟着抬不起头来。 容贵妃只能出列下跪:“臣妾当然愿意。” 至于姜娴,根本没人想到问她愿不愿意。 高傲如容贵妃,也觉得太后主要是来收拾她的,顾贵人只是个添头。 而就是这个添头,竟起身出列同跪:“臣妾愿跟随贵妃娘娘和太后吃斋念佛一个月,为皇上皇后祈福。” 此话一出,容贵妃转过头来看她,现了惊色,仿佛在说: 一个添头也会咬人? 礼佛的事,半个月顶天了,一个月不让她被翻牌,后宫又得冒出多少新宠来,容贵妃想都不敢想。 皇后也瞪着她。 礼佛一个月!她要从自己身边离开一个月! 太后捻着佛珠微笑: “顾贵人能有此心,甚好。” 太后和姜娴觉得甚好,皇后和容贵妃却大大地不好了起来。 因为要去和佛祖度日,姜娴回到倚竹轩收拾一番,便前往长乐宫。 路上,碰到了容贵妃的步辇。 姜娴本想避让,容贵妃却招手让她过去,她只能请安后随行。 容贵妃似笑非笑:“你开口便是一个月,就不怕出来后皇上把你忘在脑后了?” “此行确是臣妾所愿。” 姜娴笑得真心。 ※ 而在得知消息后,乾坤宫的皇帝也觉得甚是不好。 他昨夜跟姜娴闹了不快,原想冷她数天,可如今被亲妈强制分隔两地,变成了不能见她,这份不快便化成了思念,使他反省起来:朕对后宫女子,是否真的过于苛求? 接着,他便吩咐梁遇寅:“母后这两天见过什么人?查查是否有人在她面前嚼舌头。” 又听说姜娴主动提出要礼佛一个月,怜她人美心善之余,又不满:“她不想想,陪母后礼佛就不能见朕了,竟一点也不想朕。” 今天编辑给了一点建议,所以原本的更新就不能用啦,改进了一下节奏,大家的建议我也都有看!争取越写越好!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献钟 皇帝心情不佳,御前的人跟着谨慎做人。 若说“作”是被娇惯出来的,天子便是天下第一作精,毕竟后宫所有人都得捋着他的性子来,他既不高兴姜娴在和他闹矛盾后直接陪太后礼佛,还主动提出礼佛一个月。 一个月! 她也不怕朕忘了她么? 当生出这个疑问的时候,皇帝是真不会忘记她了,他会耿耿于怀,又不想承认,于是阴着脸:“朕想吃奶糕,让马婉仪送来。” 那厢,得到恩旨传召的马婉仪高兴坏了,奶糕有御膳房准备,她只用把自己梳妆得光鲜亮丽,到御前侍驾去。 “只不过,为什么是奶糕呢?” 奶糕这种甜口的点心,该是孩子吃的。 其实马婉仪伴驾的次数不多,皇上的口味她也不清楚,但皇上有着一张冷峻的脸庞,微微上挑的眼角有他独特的悲悯,她难以想象这么一个男人会喜欢吃甜甜的奶糕,于是心中生出另一份念想来。 她正梳妆,贴身宫女就笑言:“皇上肯定是寻个由头想见主子呢,不然一份奶糕,哪用得着娘娘去送,”见主子不语,脸颊浮起红晕来,她接着说:“何况还点名要一份奶糕——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糕嘛,看奴婢把娘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定能一举复宠!” 马婉仪听得心头大动。 是啊,容贵妃和顾贵人都被太后收进佛堂。 除了她俩以外,皇帝翻得最多牌子的就是陆容华,陆容华正在病中被撤了牌子,也有传言说她是在侍寝时触怒圣颜,被皇上变相禁足。 如今正是该她拔得头筹出山之时!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马婉仪提着一碟奶糕到了乾坤宫,皇帝拧着眉头坐在案前,待她盈盈下跪行完礼后,才叫起:“过来研墨。” 马婉仪只好放下点心,过去研墨。 她刚靠近,皇帝的眉头就皱得更紧。 马婉仪身上有股撩人的熏香味儿,是用在增进闺房之乐的,未到某药的地步,顶多算助兴。 皇帝对后妃的熏香不挑。 但这刻,他记得姜娴只来来乾坤宫伴驾,身上定然是半点香味也没有的。他曾以为是他召得匆忙,她来不及准备,现在想想,哪有这么巧呢,只是她不愿意影响他办公。 “皇上,臣妾研好墨了。” 这时,马婉仪娇媚地唤了声皇上,身子欺近。 香味儿更浓,美人柔若无骨地靠过来,换作寻常男人得酥掉半根骨头。皇帝却抬手挡住,淡声道:“你挡着朕的光了。” 闻言,马婉仪只好往旁挪了点,巴巴地看着皇帝。 皇帝瞥一眼她磨出来的墨。 她怕弄脏手,只磨了一点点墨便迫不及待地往他身上倒,心思昭然若揭。 姜娴不是这样的。 姜娴也爱撒娇,粘起人来比马婉仪更不知羞,唯独进乾坤宫后正经得像换了个人,他目光一转便晓得他想拿哪份宗卷,不用他发言,她便将之送到他手上,渴了想喝茶时,茶水的温度永远适中,想用水果,他偏爱甜味重汁水少的水果,也被她逐一亲手切好了,插着精巧可爱的小银叉随意取用。 伴驾时,若是无事吩咐她,她能将橘子上的白丝都清理干净。 就为他能吃到一口最可心的。 这些事情,他总说吩咐下人去做即可,可姜娴亲手为之的心意,他心里其实是欢喜的。 “皇上,可要用些奶糕?皇上说想吃这个,是臣妾亲手做的……” “是么?”皇帝不带感情的抬起眼睛,看向她:“奶糕是怎么做的,你来和朕说说。” 此话一出,马婉仪俏丽的脸庞便失了血色。 职场最大忌讳,便是揽功前不做点功课。 领导问起过程,一问三不知,便落了既坏且蠢的印象。 “臣、臣妾……” 马婉仪也知欺君是大罪,她惶然地睁着一双明丽眼眸,惊惧地跪下,泥首认错,皇帝漠然移开了视线,脑海却想起姜娴拉着自己的手,按在她的腰侧上,把要害都暴露在他面前的模样。 后宫女子柔弱,求的不过是一份安身立命的恩宠。 “罢,是朕吓着你了,朕也不过随意一问,说不上来也不打紧,” 因为姜娴一席话,他竟把马婉仪轻轻放过:“奶糕放在这,朕自己会吃,你且下去吧。” 马婉仪惴惴不安地告退。 她退下后,皇帝才和梁遇寅发牢骚:“马婉仪宫里多久的老人了,惯会媚上邀宠,连磨墨的事也做不好。” “依奴才看,婉仪娘娘可能是太久没见着陛下,一时心急了些。” “朕看她是盼着朕反过来伺候她!” 皇帝冷哼,更不快了。 过了会儿,他说:“倚竹轩的陈答应呢?把她传过来。” 陈氏老实,想必伴驾也不会一门心思的往他身上扑。 不一会儿,陈答应也到了乾坤宫。 毕竟是在储秀宫里把规矩学好,后来又被姜娴带着跟嬷嬷复习过规矩的人,哪怕荷香忧心她御前失仪,她一直到被皇上叫起来,也没犯错。 皇帝见陈答应一身天水碧色的宫装,除了绣花暗纹外,就没多余的纹饰,通身上下只有一只翡翠绿的手镯颜色鲜亮些,看着清清爽爽的,心情便好了些:“过来磨墨。” 皇上处理公务的长案特别长,陈答应付在其中一端磨好了墨,再小心翼翼地捧到皇上手边。 她磨了许久,皇帝瞥一眼满得快漫出来的砚台,心中一阵窒息。 “谁教你这么磨墨的?” 陈答应赧然:“臣妾无师自通,皇上过誉了。” “……” 这人怎么好赖话都听不懂。 皇帝顿住笔,问她:“今日去长乐宫给太后请安,你怎么看?” 她是后宫里和姜娴感情最好的姐妹,点名让她来说,便等同给姜娴托话的机会。 陈答应:“长乐宫外的装潢处处低调奢华,古朴内秀。” “朕是问长乐宫里发生的事。” 他提醒她。 没想到陈答应还懂得避嫌不正面回答,就是这岔开话题的功力有点浅薄。 “回皇上的话,”陈答应更不好意思了:“臣妾位份低微,给太后请安时只能立于殿外,里面发生的事情,臣妾是一概不知。” 皇上想起来了,这还是个答应呢,白问了。 他不禁焦躁,当着陈答应的面就说:“马婉仪伺候不精心,陈答应呆若木头,就没一个称心的。还不如梁遇寅你来,这墨水要朕怎么写字!” 一晃,墨汁就要漫出来了。 梁遇寅惶恐接话,上前把那砚台换下去,再重新磨墨。 换作往常,皇帝心情不好,宫妃都是来救火的。 梁遇寅余光扫一眼旁边杵着的陈答应,竟真的一句话也不说,当真来御前当木头人。他向她狂打眼色,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该说话。可是该说什么呢?她跟皇上又不熟。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共同话题了。 陈答应:“皇上……” “嗯?” 皇帝捏了捏眉心,已是极不愉快了。 “今辰皇上走后,顾贵人一直和宫女说你的事情。” “嗯?”音调微微上扬。 原本乌云密布的脸色,也在霎时漏了曙光。 “还把臣妾寻了过去,一起商讨如何在下次讨皇上的喜欢,和皇上重修旧好。” 皇帝没接话,然而随着她一句一句的循序渐进,他脸上的乌云却全散了:“还以为她是个胆大的,为别的宫妃向朕进谏,事后竟吓成了这个样子!” 言若有憾,心实喜之。 其实早上发生的事情,和陈答应的理解恰恰相反。 急上火的只是倚竹轩的宫女。 姜娴本人特别坐得住,叫她过去也只不过是早膳有她爱吃的点心。天生我材必有用,天马行空的情商,也歪打正着的称了皇上的心,把梁遇寅看得目瞪口呆。 乖乖,原来哄皇上,只需要一口一个顾贵人啊! 陈答应觑着皇帝的脸色,也觉得姜姐姐真好使。 跟免死金牌似的,保佑着她的小命。 就在这时,外面有太监通传,说是倚竹轩来了人,有一物顾贵人要献给皇上。 “献给朕?” 皇帝瞪梁遇寅一眼:“还不快拿进来!” 梁遇寅连忙应了出去,腹诽:顾贵人真是好手段,昨儿惹了皇上不快,今天不急着来哄皇上,竟带着贵妃一起关小佛堂不说,还留了一手献礼,这真是……哎!且看献的是什么礼,瞧皇上那急上火的劲,就是送来最寻常的物件,也该被当作珍品,日日放在案上赏玩惦念。 怀着这样的揣测,梁遇寅到外面来,就看见倚竹轩的太监抬着个一人高的箱子,大汗淋漓:“梁总管仔细些,小主吩咐了,说是里头的东西经不得摔打。” “多金贵的东西也得检查过才能送进去,面圣的物件岂可儿戏。” 梁遇寅白他一眼,打开盒子。 里面放着的东西很稀奇,但他是见过的,正是西洋献来的自鸣钟,被顾贵人讨了去,怎么又送回御前来?难道是要跟皇上一刀两断,送还赏赐?不至于吧! 跟着一同送礼的枕秋往梁遇寅手里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接着送上一本活页本:“梁总管,小主吩咐过,若是皇上看得进这物件,便每日鸡鸣之时,把十二张纸取下来,置于机关之中……详细如何操作,奴婢可作演示。委实是麻烦了些,所以还得看皇上有没有要留着它的意思。” 有没有聪明宝宝猜到机关是怎么用的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每日小作文 梁遇寅对自鸣钟,仅仅晓得它的作用为报时。 更多的,就一概不知了。 略一思量后,他没急着将此物搬进去邀功,而是进去回了皇上的话:“倚竹轩抬过来的是一台自鸣钟,据说经由顾贵人的手亲自改造,里面又安装了机关,”他将活页本双手奉上,又说了顾贵人的交代,一脸憨厚老实。:“皇上是想放进库房收藏起来……” “不必,书房里正好缺一个报时的钟。” 不等他说完,皇帝就截住他的话。 可见帝心还是属意顾贵人的,梁遇寅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乖觉回话:“那奴才去问问倚竹轩的宫人这机关该如何使用。” 皇帝将活页本翻开来,看到第一页。 一页有十二行字,每一行字中间有着处线相隔,方便梁遇寅将其撕成纸条状。 【这是臣妾不在皇上身边的第一个清晨。】 【皇上下朝该用些点心垫垫肚子,来一碟奶糕如何?】 【臣妾不在皇上面前,即使是恼了臣妾,也不能对臣妾撒气了。】 【可是臣妾又有点盼着皇上能对臣妾撒气,起码能见到皇上的面。】 一个时辰一张纸条,写了满满一本。 正好是一个月的量。 …… 只看了两眼,皇帝便将其合上,把正要退出门外的梁遇寅喊回来:“带过去,按顾贵人的意思办。” 梁遇寅应声。 他从皇上的话语里听出了掩饰不住的笑意,那活页本里该写了很能取悦皇上的内容,教他心里被猫挠的好奇。 “朕明早必须见到这自鸣钟被安好。” 待他退至门外,又听得皇上吩咐。 梁遇寅一个激灵:“奴才明白!” 书房里只剩下皇帝一人,一早上的恼怒不快在霎间奇妙地烟消云散,化作了被重视的喜悦。后宫妃嫔中,粗通文墨者有,皇后就熟读女则,容贵妃言行娇纵,却也识得诗书,马婉仪更爱卖弄墨水,和她们相比起来,姜娴的字是写得最好的,但她写的内容并不雅致。 起码在皇上眼中,算不得雅。 毕竟皇子自五岁就得上学,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而姜娴的文化水平,在高考那年抵达顶峰,后来又逐渐回落,在后宫只能说是中等偏上的水平。 难得的是这独一份的心思。 比起落落长的情诗,这每日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跟他说一句话,仿佛美人儿化为娇雀衔来脉脉情意。同样的话,当面说来,和书信来往,是不一样的。 这一个月的“短信”,便是她和皇上之间的连结。 如同风筝有了线,拽在手心里,飞也飞不远。 ※ 倚竹轩的小太监在乾坤宫外忐忑等着,小声和枕秋说:“枕秋姐姐,那自鸣钟既笨重又麻烦,咱们不会惹恼了梁公公吧!”梁总管对他们这些小太监来说,堪称祖宗中的祖宗,比惹恼主子更叫他惶然。 枕秋瞪他一眼,示意他在乾坤宫少说话。 小太监噤声,仍是面色怏怏。 这时,梁遇寅走了出来,面上带着比之前更热情的笑:“还请枕秋姑娘教教咱家如何安装这自鸣钟,”他一顿,道:“最好快些,皇上急着要呢!” 出了殿外,他一个眼神,旁边守门的小春子便给他送上一个颜色低调不打眼的手炉,他又笑眯眯的转交到枕秋手中:“外面天儿冷,走一趟路远,枕秋姑娘仔细别冷着了。” 小太监第一次见到梁总管如此亲切的面孔,不禁有些发怔,见梁总管的目光落到箱子上面,赶忙上前道:“这东西笨重,奴才这就来搬。” “笨重?” 梁遇寅摇摇头:“是重了些,却说不上笨重。依皇上的意思,是每日要见着的。你一个人搬太慢了,咱家去叫人来搬。” 每日要见,那就是得在乾坤宫和未央宫之间挪地方。 皇帝一句话,下人跑断腿。 ※ 这边,姜娴使出一招留言小作文。 那厢,容贵妃也想赶在被“关”进小佛堂之前,在皇上面前刷刷存在感,便亲自吩咐昭阳宫的小厨房做了点心送去御前,皇帝却心不在焉地让她放下,见她没有告退的意思,也不赶她。 比起马婉仪,容贵妃要更沉得住气,她在远些的位置守着,将来意娓娓道出:“明儿臣妾就要去长乐宫和太后一道礼佛了,怕旁人有伺候得不精心的地方,便想隔三差五的让秋堂来御前送些汤水,让皇上补补身子。” “爱妃费心了。” 皇帝颔首。 宫妃的汤水食品在送到御前来,被他收下的那一刻就算发挥作用。 至于皇上有没有真的吃两口,双方都不在意。 见皇帝没有拒绝,容贵妃喜上眉梢,打定主意今日就赖着不走——等到明日,姜娴就要和她一起吃斋念佛去,她占了见皇上最后一面的机会,姜娴就见不到皇上了。 容贵妃得宠多年,红袖添香的活儿做来极熟,她知道皇上在做正事时不喜女子过于粘糊,便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在那当个漂亮摆设,渐渐皇帝舒展了眉眼,神色缓和许多。 容贵妃以为自己今天十拿九稳,皇上会把她留下来。 不料,梁遇寅在将一尊古怪的“雕塑”搬进来后,皇上觑了眼那物,便吩咐道:“今儿朕忙起来顾不上你,梁遇寅,送贵妃回昭阳宫。” 容贵妃微微愕然。 她被送回昭阳宫后,打听到皇帝没再翻牌子,而是独自就寝后,心中稍稍宽慰了些:看来皇上真的只是忙,不是不喜欢她。 她又打听到,姜娴在去小佛堂礼佛的前夕,竟没想法子到御前去留宠,而是去了建章宫陪伴皇后,心中更是冷笑:讨好皇后,还不如来讨好她呢! 只有梁遇寅猜到,皇上大抵是不想在明日起床时,却在旁的宫妃身边翻开顾贵人的纸条。 ※ 翌日天未亮,门外守夜的太监便听到里头响起低低的询问:“什么时辰了?” 皇上竟醒得这样早! 他赶忙跪着回话:“皇上,现在是寅时二刻。” 皇帝比平常早了三刻钟醒来。 这对御前伺候的宫人来说是大事儿,生怕床榻哪里出了差错,让皇帝睡得不舒适。 他却听见皇帝哑着声音问:“自鸣钟响了吗?” 经常会为皇帝的早起程度感到不可思议……(不过也有不爱早朝的皇帝就是了,分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