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伶仙》 第一章 孩子,不是他的 大夏崇禛元年,荧惑守心。 益州峨眉郡,佗县薛府。 三月莺飞,青草葳蕤,春光迷离。 西跨院花木扶疏,青衫少年独坐小楼,临窗对镜画京剧脸谱。 春晖满室,光影斑驳。少年眼眸清明如水,手法娴熟、行云流水般勾勒晕染。 小黑狗趴在脚边,偶尔打个哈欠,弓身伸个懒腰,舔舔他的手,又懒洋洋的躺在春光里。 画好脸谱的少年亲昵的撸撸小黑狗,修长手指顺便在狗毛上擦掉沾染的颜料。 春光,小楼,少年,黑狗。 仿佛岁月静好。 然而楼外的丫鬟小厮,看着窗前的少年,无不面露不屑。 “赘婿不读书,不修武,却整日价钻研伶人戏子的勾当。” “自甘下贱。没出息。” 少年对薛府豪奴的冷眼视若无睹,只是意味深邃的淡然一笑。 小黑狗毕竟刚断奶,在道道冰冷目光中如坐针毡,瞪着无辜的狗眼,一脸懵懂。 “司琴,打杯茶来。”少年洛宁画着温元帅的蓝脸,“我要清清嗓子,吊几句白。” 丫鬟司琴冷冷倒了杯茶,瞥了一眼青面狰狞的‘温元帅’,腹诽不已。 “什么鬼画符…可惜一副好皮囊,却一身贱骨。就这德性,不配当我家赘婿。” 唱戏,可是贱业! 作为本县首富,薛家有贼搬不动的金银,鸦飞不过的田地,奴仆的眼眶都生在额头,不会轻易俯就。 对洛宁怎肯伏低做小?不撕破脸的作践他,就不算恶奴欺主了。 等司琴下楼,洛宁就掐个朝天指,饰演温元帅念白道: “老温持棰舞夜苍,驱逐瘟神佑一方。十大太保我为首,四时八节吾最忙。” 四句念白铿锵顿挫,语调悠长,自有一股沛然苍劲之气。 可没道具宝物,没愿力加持,要演活温元帅,拥有角色技能,无异痴人说梦。 凝神观察灵台中的伶道珠,果然没有丝毫悸动,仿佛冬眠之虫。 空有宝物在身,守着金山讨饭! 若非此物,他也不会来到这个陌生的异世。 他本是戏剧学院大二学生,在整理祖传祠堂时,发现了一颗阴阳太极纹古珠。 洛家是梨园世家,世为伶人,最远可追溯到唐朝。 当时他接触古珠,忽然不省人事。等到恢复意识,已置身这个世界。 而那古珠却出现在脑海,叫‘阴阳太极伶道珠’。 他名字没变,身份却变成一个失怙少年。 没人知道,他是阴阳伶道珠的主人。确切的说,是阳珠之主。 根据伶道珠的信息,此宝具备角色赋能之力。只要愿力和条件足够,就能演活角色,具备角色技能。 但,必须通过传统戏剧塑造角色的方法去饰演,也就是生旦净末丑。 演活医师就懂医术,演活武者就通武道…演的越活,角色技能就越强。 文臣武将、僧道巫医、城隍河神、妖魔鬼怪等,都能演活! 听起来玄之又玄,无所不能! 这宝物简直就像无限流的身份转化游戏,以及多技能神器。 完全颠覆了他现代灵魂的思维认知。 洛宁甚至一度怀疑,伶道珠其实是个强大渊博的灵魂,伪装法宝和自己相伴。 实际上,他对此宝也只是初步认知。似乎他这个普通人,还无法解密更多的信息。 但要操纵伶道珠,却必须要有愿力加持!伶道珠本身也是个愿力空间。 要收获愿力,就要得到群体感念,施恩于众,这很不容易。 所以他无法演活厉害角色,只是熟悉了伶道心法。 目前他唯一能演活的角色,就是一个最低级的九品医师。 上月,他演活了九品医师,治好自己的病。也正是演活这个小角色,才让完全不懂医术的洛宁,相信了伶道珠的神奇。 若能收获愿力,不但能演活更强的角色,还能利用伶道珠打开自己的灵脉,成为修士! 可要收集愿力,首先必须甩掉赘婿身份,摆脱薛家控制! 原主为了还清债务,养活母亲和妹妹,入赘薛家,却被妻子薛大小姐气死,便宜了他这个穿越者。 洛宁继承原主的记忆,故意自暴自弃,希望薛家主动将他扫地出门。 否则以薛家权势,他根本没有机会主动脱离薛家。 只要恢复自由,就有办法收获愿力。等到强大伶道珠的力量,薛府又如何? “故意考砸,不务正业,教谕对我厌恶至极,说朽木不可雕也。” “革除功名的文书,为何还没到?” 洛宁一边思忖,一边继续画着脸谱,这次是关公。 如果演活关公,具备关公部分技能,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那是何等豪气啊。 若能演活华夏历史上那些厉害人物…想想都拉风。 洛宁受话剧影响,不唱只白,白比唱更易演活角色。 他脚下走圆不走直,站丁不站八。手掐一个剑指,念白道: “好一派江景也!大江东去浪千叠…大丈夫心烈…周仓!这是流不尽的英雄血!” 《单刀会》刚念到这,就听一个女子冷笑道:“哼,大丈夫心烈…你配么?” 话刚落音,大小姐薛冰玉就出现在洛宁面前。 她厌恶的看着洛宁的关公脸谱,发钗颤抖的咬牙戟指道: “吃我家,穿我家,多少给我长点脸!” “你这画的什么猴屁股!造孽的倒霉鬼!” 大小姐身份尊贵,不会轻易失态,显然这次被气急了。 洛宁不顾脸上的唾沫星子,正色道:“妻主,这是关公…” “我呸!”薛冰玉柳眉倒竖,“你也配提关公!” 她生的颇有姿色,是佗县有名的美人,可此时疾言厉色、颐指气使,全无优雅风度。 洛宁神色平静,“妻主如此恼怒,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很期待。 薛冰玉冷笑:“你干的好事!你秀才被革了,知道么?!” 洛宁听到秀才被革,顿时松了口气。 却听女人继续辱骂:“白瞎你人模狗样,活整一个淫贱材!狗屁倒灶的东西!” “赘婿也不是谁都能当!我家的锦衣玉食、华屋广厦,还能平白受用不成?做梦做昏了头!” “泥腿未干的土鳖!本想你是读书种子,有望科举入仕,成为儒修,不想却是个废物!” “如今你秀才被革,修士前程再无指望,我养你作甚!” 这是个修士主导的浩瀚诡异世界。 大夏士、农、工、商、卒、伶、娼、乞、盗九等,修士第一等, 试问天下众生,谁不想成为修士? 但能成为修士者极少,绝大多数人只是普通人。 大修士能活几百岁。死后还有机会封为土地城隍、山神河伯等灵官,拥有阴寿。 就算小修士,也有百岁高龄,衣食无忧。 文官、武官、道官、僧官、灵官,都必须是修士。 不管什么派别的修士,都有超越常人的手段,各自擅长的技能。 任何一道,都自有底蕴,历史悠久。 可是伶道…根本不存在,当然也就没有伶道修士。 大夏伶人、戏班子不少,可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无法借此修炼。 所以,众人见洛宁演戏才会如此鄙夷。 他们不知道,洛宁是伶道珠的主人。 更不知洛宁想凭伶道珠成为修士,开创伶道一脉! 洛宁想当修士,不求荣华富贵、修仙问道,只求活出尊严,不再寄人篱下,任人宰割。 “妻主休要恼怒,若是伤了胎气,那就不美了。”洛宁看着她微微凸起的肚子,温和一笑。 妻主肚中的孩子…不是他的,也不是原主的。 是香心寺和尚的种。原主就是知道这个,才被活活气死。 薛冰玉既不冰清,也不玉洁。 她以求子为名,和香心寺的僧人鬼混,隔三差五去寺庙“上香”,府中人尽皆知。 原主空有赘婿名分,却从未和妻主行过夫妻之实,反而沦为阖府笑柄,成了大冤种! 薛冰玉听洛宁提起胎儿,忍不住更加愤怒。 “老娘自与和尚逍遥快活!胜过你这绣花枕头百倍!何须你来聒噪!” 她声色俱厉,理直气壮,哪有丝毫羞愧? 为何要和香心寺的和尚私通? 因为那些和尚是修士,生出来的孩子,将来成为修士的概率就大。 哼,洛宁这种没见识的乡巴佬,又知道什么运筹之道? 若他听话,孩子将来不也叫他爹?不识抬举。 她被那些和尚破了身,播了种,早就归心香心寺,对那些和尚百依百顺,对洛宁越来越反感。 洛宁虽暗骂她无耻,却也不以为怪。 原来,大夏世情之浮荡、人欲之横流,与他熟悉的现代社会很相似,甚至犹有过之。 这就是个五浊恶世,娑婆人间! 笑贫不笑娼、通奸出轨、朝三暮四、轻率休离、唯利是图、坑蒙拐骗…都是司空见惯,无可厚非。 像薛冰玉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世人早就见怪不怪。 她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洛宁。 洛宁看着一脸寒霜的薛冰玉,“咱家金山银海,家大业大,我才没了上进之心,妻主…” 说完等着对方的雷霆之怒。 “咱家?”薛冰玉果然生生被气笑了,“滚!滚出薛府!” 洛宁露出苦笑,“我离开…怎么养活自己?” “我管你死活!”薛冰玉厉声道,“带着你的破烂,滚出去!” 虽如此说,但她并没有立刻写下休书。 没有休书,洛宁就还是薛家赘婿! 今日洛宁滚了,日后她一句话,就必须乖乖回来。 洛宁颤抖道:“妻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好好读书,争取六十岁之前中进士…” 她不写休书,还差把火! 忽然一个娇俏声音道:“六十岁才中进士,好大志向啊。大姐,此人哪有资格当我姐夫?不休了留着过年么?” 第二章 被休的赘婿 说话声中,楼梯上脚步橐橐,随即一个明丽少女携着一个俊美少年飘然上楼。 这美少女腰佩长剑,英姿飒爽,正是薛家二小姐,武道修士薛至柔。 洛宁名义上的小姨子! 薛至柔年仅十七就是八品武修,得任县尉,掌本县捕盗治安。 在洛宁看来,就是县警察局的局长。 如此年轻就当县尉,除了她的资质实力,也因为薛氏的权势。 八品武修什么概念?有擒虎缚狮之能,抗衡十个甲兵的围攻,为十人敌! 甲兵选自普通人中剽悍雄健的精壮,经三年苦训,披铁甲、开强弓、善技击、纵快马、精军阵。 所以别看她娇滴滴的,武力之强足以惊骇常人。 洛宁顿感无形的威压,仿佛身伴猛虎。 武修杀伐果断,他真怕‘小姨子’抬手就秒了自己。 “呵…”薛至柔看向洛宁的眼神,戏谑中带着淡漠。 毫不掩饰高高在上的俯视姿态。 她身边的美少年也是同样眼神。 不对,他甚至没有看洛宁,目光在洛宁身上没做停留,就看向小黑狗。 在看到小黑狗的时候,他的目光才停顿下来。 似乎小黑狗比洛宁这个赘婿,更让他感兴趣。 “小妹。”薛冰玉对薛至柔点点头,姿态有点低。 “卓公子。”她又对那俊美少年嫣然一笑,“让卓公子见笑了,冰玉惭愧。” 她在洛宁面前是个霸道泼妇,在卓公子面前却成了温柔淑女。 因为这卓筠是卓氏嫡系,八品圆满的道修,道术已能隔空摄物,御风半里! 前途不可限量。 反观洛宁… 呵,人比人得死! 卓筠丰神俊朗,风度翩翩,犹如玉树临风,不愧是本郡四公子之一的存在。 他把玩着腰间温润的玉佩,点头微笑道: “大姐何须如此客套?至柔是我挚爱,你我也算一家人。” “对了,大姐虽无武修、道修资质,却有修炼蛊术的资质。” 薛冰玉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当真?” 薛至柔笑道:“自然是真。大姐,卓郎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位蛊修,那位已答应收徒。” “本来,县衙抓了一个邪修,罪大恶极,县尊要杀他,被我劝止。” “邪修也是修士,我原想你若能修炼邪术,我便让他无罪释放,收你为徒。” “不过既能选择蛊道,那这邪修就无须搭救。” “好!”薛冰玉拍拍胸脯,美目流光溢彩,“终于找到一个修炼途径,总算还有希望。” “卓家妹夫,多谢了…” 蛊道修士很少,但仍不可小觑,在诸道之中地位不低。 几人就这么谈论,竟似是忘记了洛宁的存在。 洛宁就这么一直戳在那里,像个木头人一般。 好一会儿,薛至柔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指洛宁道: “他不能成为修士,岂能当我的姐夫?我佗县薛氏,好歹也是世袭男爵,修士门第。” “大姐,写休书吧。” 写休书?薛冰玉闻言,顿时有点犹豫。 一来洛宁是个遮羞布,二来…洛宁长得好看。 若论长相,其实不比卓筠差。 有点舍不得。 薛至柔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个没道途的赘婿,大姐何必在意?岂不知断舍离么?” “大姐能修炼蛊道,他注定和我等有云泥之别,终究不是一路人。” “就说寿命,等他垂垂老矣,大姐韶华犹存,岂不是梨花海棠,大煞风景?” 卓筠却是没有说话,而是淡漠的瞟了洛宁一眼,再次看向小黑狗。 “这小狗…” 他这眼神彻底让薛冰玉下了决心。 “洛宁,从今以后,你不是薛家之婿!你我再无夫妻名分!” 薛冰玉刷刷写了一纸休书,扔给洛宁,“去吧,从哪来回哪去。” “你去戏班子或许更合适,女戏子才是你的良配。” “若让我知道你打着薛氏的旗号招摇撞骗,哼…” 根本没提财物补偿,很绝。 她知道洛家很穷,也不是舍不得钱财。 她是故意把事做绝,不给洛宁一点幻想。 “这…”洛宁拿着休书,虽然心头大定,神色却悲怆无比。 离开薛府之前,绝不能高兴。 奴婢们看着被休的洛宁,都是幸灾乐祸,不少人甚至嘻笑起来。 这赘婿入府一两年,不知人情世故,活该被休。 洛宁哭丧着脸,默默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失魂落魄。 一出薛家大院,洛宁的嘴角就再也无法抑制的漾起笑容。 少年笑的很好看,眸子神采飞扬,脚步轻盈欢快。 终于逃离薛家。现在,他自由了。 薛冰玉,谢你休夫之“恩”。 “汪汪…”忽然背后传来熟悉的奶声奶气的狗吠声。 洛宁一回头,那团黑球也似的小黑犬,就迈着小短腿跑到自己脚下。 小黑犬呜咽着,咬住他的衣角。 “小黑。”洛宁很高兴的的蹲下来,他竟然忘记了这条狗。 想不到它也跟着跑出来了。 真好。 小黑是不久前妹妹洛离来薛府看望他时,带给他的礼物。 “走!回家!”洛宁抱起小黑,脚下生风。 洛宁心情美丽,抬头看着三月的烂漫春光,多日的积郁冰消雪融。 街边勾栏中的兰花女郎,临窗凭栏见到衣衫落落的青葱少年,无不眼眸一亮的掩口浅笑,素手相召。 “哎…丹凤眼的小郎君,这边看哦。” “小郎君,何去匆匆呢?” “啐!谁家不解风情的狠心贼!白生这么俊…” 洛宁飒然而笑的从容走过,不带走一片风花。 清风少年方十八,何惧江湖无裘马。 天涯落魄笑红尘,不看长街巷里花。 但是很快,他就皱起了眉头。 没钱! 薛冰玉除了衣食,平时根本不给银钱,门都不让他出。 原主老实木讷,当然也没有捞钱的本事。 想到乡下贫寒的洛家,艰难度日的母亲和妹妹,洛宁就为钱发愁。 这世道没钱太难。就说他自己,马上就要挨饿! 洛宁想了想,察觉到无人跟踪后,就向县城一家医馆走去。 城中也算繁荣。但仍然能看到街道边很多头插草标、卖儿鬻女、乞讨卖艺之人。 佗县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的流民起码有十万。 高层纸醉金迷,声色犬马;中层人欲横流,世风日下;低层生存艰难,上升无门。 很多人终其一生,置不起安居之屋。 很多人病了无钱医治,只能等死。 黑道猖獗、盗贼如麻、鬼怪横行、夷狄环伺… 在洛宁看来,大夏天朝的盛世,只是个彩纸糊的宫殿。 来到那家医馆,果然看到一群病人靠坐在墙根上。 这是没钱治病,又希望医师善心收治他们的病人。 洛宁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他如今能演活的唯一角色,只是一个九品医师。 九品医师是最低的医师,不是医道修士,只能治疗简单的常见病。 伶道珠虽无愿力,却能演活一个最低级的医师。 按大夏律,没有医牒,严禁行医。 演活九品医师治病,不但能赚点钱,更能收获一点愿力。 洛宁来到一个偏僻的街角,简单画了一个小生的印堂红,手势捏了一个舒瓣指,运转伶道心法,轻轻念白: “三更残生将尽,对孤灯重展青囊经…数十年小心验证…针灸疮疡…金镞养生…” 他凝神入境,手势一变,舒瓣指又变成笑日指,继续念白: “沛国华佗一老夫,丞相召我去许都。” 《神医华佗》的念白犹如咒语,伶道珠玄而又玄的悸动起来。一道道医术真意,在脑中生出,犹如无师自通。 洛宁的整个气质,慢慢发生了变化。 他的背上,多了一个药箱,手上多了一个医铃,腰间多了一块青色的铜牌医牒。 药箱中,还有最简单的药物、银针。 无中生有! 药箱、医铃、医牌等物不是真的,可一般人根本看不出真假。 低级角色的简单道具,伶道珠可以无中生有。可高级道具,就无法化生了。 脸还是那张脸,可是全身溢出一种医师的药香气。 活脱脱一个医师。 他当然还演不活华佗,只能演个皮毛,具备一点华佗的医术。 洛宁走到医馆外,医铃一摇,朗声道: “走乡串铃拜岐黄,箱中金石药气香。悬壶红尘仁心在,行医陋巷善念长。” 这首自创的游医诗吟出,顿时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 医馆中正襟坐诊的医师固然侧目不悦,而医馆外那些缺少诊金的穷苦病人,却都神色激动。 “大夫!”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妇人冲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洛宁面前,扯住他的衣角,“大夫,求你救救我男人!” 她这抢先一跪,呼啦一声七八个人就涌上前来。 “大夫,求你救我老母!” “小神医,我家崽子快不行了…” 这县城之中,大小医馆几十家,可别说住馆治疗,就是最基本的诊金药方,最少也需要几百文钱。 这还是最基本的。而一旦被收治,杂七杂八的下来,一场病倾家荡产也是常事。 洛宁扶起那妇人,温言道:“夫人请起,稍安勿躁。” 又对众人道:“洛某一介铃医,游方郎中,医术浅陋。诸位贵恙,在下未必有治愈把握。” 众人见洛宁虽然年少,却气度从容,温润有礼,又的确像个医师,不禁好感大升。 “小神医,我等都是贱命,小神医愿意救治,我等感激还来不及啊。” “死马权当活马医,请小神医出手,只是这诊金…”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掏出自己仅剩的铜钱,多的上百文,少的几十文。 洛宁正要开始诊治,就听几个傲慢的声音道: “何方假冒医师的骗子!到我妙青医馆招摇撞骗!不怕见官么?” “大夏律!非法行医,苦役三年,杖三十,罚银百两!” “拿了去!” 第三章 初获愿力 “拿我?” 洛宁抬头一看,只见几个医师踱出医馆,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在下虽是铃医,却是九品医师,医道院有医牒医籍的。” 洛宁举起腰间的医牒铜牌,“怎么,诸位难道以为,在下的医牒是假的不成?” 这些医师不但垄断诊断权,还垄断药材、医术传承,逼的百姓高价看病,非此不可。 那几个医师仔细看了他的医牒,看不出是假的,只能冷哼一声,换了说辞: “你自可行医,为何来我医馆?这是故意挑衅!踢馆!” “一个游方郎中,竟敢干扰本馆医务,寻衅滋事,不知官府法度么?” 之前跪拜洛宁的中年妇人,见状立刻怒了。 “这分明是街上,怎的成了你们医馆!忒欺负人!你们诊费这么贵,我们苦哈哈的看不起,就非等死不成!” “就是这个理!”另一个家属也怒了,“我只有几十文钱,你们愿治病?!这位小大夫能为我们治!” 又一人梗着脖子,眼睛发红:“对!这位医师虽然年少,可他有医牒!为何不能看病!” 眼看众怒难犯,那几个医师也不敢逼迫。 “看病可以,走远点!” “不可理喻…一群刁民。” 说完阴着脸退回医馆。 洛宁道:“诸位,不如去城西大悲寺诊断。” 这九品医师角色,一次起码能饰演一天。一天之内,他具备九品医师的医术。 只要再隔一天,第三天还能继续饰演这个角色。时间足够了。 “听小神医吩咐。”众人说道。 称呼洛宁小神医,当然只是客套话。其实对于洛宁的医术,他们也是心怀忐忑,完全没底。 当下一行人穿过好几条大街,迤逦出了西城门。 出城数里,就看到绝壁下一座大寺,飞檐青瓦,宝殿巍峨,很是壮观宏伟。 可却没有梵音佛唱,也不见香客进出。 进入山门,只见禅碑掩映,风听塔影,殿宇阒然。 哪有一个僧人,更无半个香客。 原来,这大悲寺是本郡名刹,之前香火极盛,佛门修士数十,是本郡第一流势力。 可不知为何,不久前大悲寺中藏了吐蕃潜来的密教邪僧,秘密传授欢喜术。 偏偏郡守千金来寺庙烧香,沦为邪僧修炼淫术的明妃,还被邪僧掠回吐蕃国。 郡守大怒,调集兵马抄了大悲寺,从方丈到沙弥,全部下狱鞫问。 如今,阖寺僧人羁押在郡衙,不知何时释放。 于是这座煌煌大寺就暂时没了主人,成了流民浪客的栖身之所。 洛宁率众来到大悲殿外的廊下,这才停了下来。 但见佛前雁序而列二十八位诸天,或敛目沉思,或悲怆慈祥,或凶恶狰狞,或开怀大笑,或苍音龙钟…神情各有深意。 殿门一副对联,却是: “功德庄严慈悲大,身心圆妙佛法明。” 众人见状顿时肃然静穆,一起跪下磕头拜佛。十分虔诚。 虽然没有上香,也没钱布施,但此时他们心中有佛。 唯有洛宁,仍然静静站在佛前,神色淡如白云,全无一丝下拜礼佛的意思,显得格格不入。 “佛?”洛宁心中一哂,目光清冷。 佛没错。可是这世间,有太多以佛的名义,披着袈裟的魔! 心怀贪欲,口中念经,身披袈裟,六根不净,哪里是什么佛门弟子? 这大悲寺若真是佛家净地,就不会接纳密教淫僧。 “小神医,见佛不拜,怕佛祖会怪罪的。” 那中年妇人好心的提醒道。 洛宁淡然一笑:“心中有佛即可。再说,我是医者,拜的是神农和岐伯。” “好了,现在开始诊治。” 首先诊断的是中年妇人的丈夫。 这男子腹胀如鼓,脸色青黑,疼的不住呻吟。如今是春天,所谓春脉如弦,可他脉象弦滑不实。 洛宁一经诊断,就判断是外邪内陷引起的急性痞满症。 急性痞满症不是难治的大病,但如果拖延不治,就会引发腹水,危及性命。 这男子已经拖了一段时间,再不治就危险了。 洛宁取出药箱中伶道珠化生的银针,扎入章门穴行针,接着再扎关明穴。 两针一下,也就是一刻钟的功夫,男子就开始腹泻,在佛殿前稀里哗啦一阵臭屁。 他娘子连说罪过,可是那男子的脸色却好了不少,腹痛大为缓解。 “腹泻之后,壅塞一去,再开两副药,几日便能复原。”洛宁笑道,成就感满满。 再开理气消痞的牡丹甘草汤,一味半夏。 因为药材很简单,伶道珠可以化生。 这是他本非医师,却犹如老郎中。可见伶道之神奇,堪称大道。 若非伶道珠,他根本不会治病。也没有药物。 “阿弥陀佛!小神医,真不知怎么谢你才是!”那妇人虽然念佛,却真心感激洛宁。 她取出仅有的一把铜钱,“这是七十八个铜钱,小神医,只有这么多了,实在拿不出手…” 洛宁看着这个面黄肌瘦、一脸愁苦的妇人,喟然叹道:“算了,夫人也不容易,我就拿三十钱罢。” 说完,就抓了一把,只数了三十钱。 “小神医,这可不成!”那妇人急了,“你走乡过村的辛苦,也有家人要养,不易!这药钱也不止三十文…” 洛宁摆手,“夫人不必如此,在下毕竟年轻,不差这几十文,你收下便是。” 妇人顿时眼泪磅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下一个!”洛宁看向一个疼的厉害的小女孩,“就你吧。” 这小女孩九窍不通,四肢水肿沉重,脾脉尖锐。 “是重强症!”诊断之后,洛宁笃定的说道。 此病也不是难治的大病,可却要救治及时。 这孩子再要延误几日,必死无疑! “小神医…”小女孩父亲担忧的看着洛宁。 洛宁安慰道:“幸亏及时,能治!” 运转伶道珠,洛宁再次行针,扎京门、地机穴,再扎三阴交。 片刻之后,小女孩的疼痛就开始缓解。 洛宁又开了补虚健脾的药物,白术黄芪为君,山药砂仁为臣,陈皮枳实为佐。 这些简单的普通药材,伶道珠同样可以化生,真是玄之又玄。 小女孩的父亲千恩万谢,洛宁却只收了三十文。 好在十几个病患都不是疑难杂症,九品医师只要用心都能应付。 洛宁用了半天工夫,到了黄昏时节,就全部治完。 得钱仅仅四百文! 可这么半天工夫,就受到群体感念,伶道珠已经在收获愿力了! 愿力极少,只有米粒大的香火,呈淡青色,不如一点荧光。 可是,伶道珠毕竟开始收获愿力,就如同寺庙中开始接受香火的神像。 洛宁很是激动,根据伶道珠的信息,只要愿力香火有豆子大,他就能开通一个灵窍,成为修士! 天下第一个伶道修士! 比起几百文钱,这才是收获。 收获了这点愿力,洛宁立刻福至心灵,能饰演半步八品的医师了! 也能饰演第二个最低级的职业角色! 和武道不同,医师要到六品才能入道成为修士,七、八、九品都是普通医师。 要想靠医道开灵窍成为修士,耗时太久,绝非捷径。 继续以伶道开灵窍,才是捷径! … “谢谢洛神医!” “若非洛神医,我儿没救了!” “谁说天下没有良医仁医?洛神医就是啊。” “我等就在佛前许愿,愿洛神师长命百岁,一生平安…” 明知洛宁只是个九品医师,众人仍然一口一个神医。 洛宁也有点感动,这些贫苦百姓,仍不失朴实之心。 可见就算是九品医师,只要真心为患者,也不失为良医啊。 一群病人和家属千恩万谢离去,只留下洛宁一人。 其中有个病人没钱,却给了洛宁一块乌漆嘛黑的铁牌,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古物。 洛宁怕他尴尬,只能收了这块无用的铁牌。 众人离去之后,洛宁没有立刻离开。 因为老家枫叶村还有数十里,夜间鬼怪强盗出没,赶路太危险,只能在此地将就一夜。 洛宁转到寺庙后院,在僧舍中看到两个人。 一个是身材魁伟的青年汉子,一个是身穿襕衫的秀才。 两人正在喝酒话谈,许是酒气上头,那魁梧青年越发语气激越。 他喝了一杯酒,翘着露出脚指头的麻鞋,拍案说道: “朝廷腐败!益州牧几十万甲兵,却畏惧南诏!身为州牧,实属无能!” “嘘!噤声!”那秀才脸色一沉,“李兄,此话若教州牧知晓,你命休矣!” “如今天下板荡,四海不宁,我辈无能为力,只能独善其身了。” 说完,目光警惕的看了洛宁一眼,但见洛宁是个小医师的模样,这才脸色一缓。 洛宁笑道:“两位不必顾忌,在下也只是借宿之人,天明既走。” 青年大汉重重放下酒杯,喟然道:“大夏内有妖魔鬼怪为祸,北有女真寇边,东有倭寇扰海,西有吐蕃抗礼,南有南诏桀骜。” “可大丈夫却不能为国效力,空有一腔热血。苏兄,奈何啊。” 苏秀才摇头:“李兄,以我愚见,妖魔鬼怪虽日甚一日,却一盘散沙,难成大器。” “吐蕃虽强,却无大志;南诏不臣,终非大国;倭寇虽恶,只祸沿海。外患最大者,关外建虏!” “我看那黄太极,实有入关之野心,吞天之雄图啊。我大夏首患,建虏金国也!” 洛宁闻言,不禁对苏秀才有点刮目相看了。 李姓青年道:“传闻建虏白甲兵,能挽弓千斤,九品武修才能与之对抗。金国萨满修士,也诡异难测…” “数万里外之事,管它作甚。”苏秀才咳嗽一声,不再谈论国事,看着洛宁道:“这位医师,可是本县人氏?” 洛宁点头:“然也。” 苏秀才展颜一笑,“在下苏宪,也是本县人氏,我为何看阁下有些眼熟?竟似在县学中见过。” 洛宁笑道:“在下之前也是县学生员,只是已被革出功名了。” 他原以为对方会心生轻蔑,谁知苏宪一拍大腿,笑道:“革的好!我也被革了功名,算是同道!” 说到这里,忽然问道:“你既也曾是秀才,肯定知道清河乡的蔡籍。” “蔡籍?”洛宁点头,“他正是我同乡。” 其实何止是同乡?蔡籍可是原主的至交好友,从小玩伴,亲如兄弟! 他妹妹蔡荃儿,当年整日价跟在洛宁身后,宁哥长,宁哥短,非常黏人,还说长大了非洛宁不嫁。 原主和这对兄妹的关系,绝非一般。 只是原主入赘薛府之后,失去自由,就没有来往了。 算起来,快两年没见到蔡家兄妹。 苏秀才为何提到蔡籍? “蔡籍已中进士。”苏秀才说道,“这次佗县考中一个,就是蔡籍。” 什么?蔡籍已经及第? 洛宁闻言,可能受到原主影响,首先就是惊喜。 不到两年,阿籍竟然已经及第了啊。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蔡家要一飞冲天了。 却听苏秀才继续道:“蔡籍一朝发迹,就做了一件不地道的事。” “他有个姓洛的至交,至交有个妹妹,年方十二。” “蔡籍衣锦还乡,居然要纳洛家小妹为妾!” “他已是修士,最少百岁高寿,等到洛家小妹人老珠黄,自然弃如敝履,这是修士一贯做派…” 洛宁闻言,神色顿时阴沉下来,已是一脸寒霜! 第四章 红衣女 想不到,发小蔡籍一朝得志,竟然趁人之危,纳自己年仅十二的妹妹为妾! 真是人心难测呀! 洛宁毕竟是二世为人,心有城府。他的神情很快就恢复如常,淡定自若。 只是一双丹凤眼微微垂下眼帘。 倘若是真,蔡籍… 却听苏秀才继续说道:“那洛小妹实属可怜。据说父亲在外地多年杳无音讯,估计已死。唯一的兄长入赘豪门,如笼中之鸟。” “她没父兄依靠,又无亲族帮衬,怎能抗得过新科进士的威逼?” “由此可见,负心多为读书人,一朝发迹无旧情!这儒道,不修也罢!” 他自己就是读书人,却说“负心多为读书人”,其心不问可知,难怪被革除功名了。 洛宁听到这里,两手微微攥起,目光清冷。 李姓青年闻言拍案怒道:“好个蔡籍!竟如此不义!岂不闻贫贱之交不可忘!如此得志忘形,与猪狗何异!” “官场庙堂都被这等心性的儒修把持,难怪天下日非!” “我李定国若见其面,必诛其心!” “诛其心?”苏秀才冷笑,“他已是儒修,牵引王朝气运,出口成刀,杀你易如反掌,你能奈其何?” “你知蔡籍为何高中进士?因为他的妹妹,被一个贵人看上,下了聘礼要纳为妾室。” 李定国目光一冷:“也就是说,蔡籍这个进士,是科场舞弊得来,并不是真本事了。” 苏秀才摇头:“科场舞弊,难道不是常事?天朝抡才大典,早就被权贵把持,我等进身无阶啊。” “不过,蔡籍本是读书种子,并非没有真材实学。若非靠着献妹后的裙带之力,他也只会被埋没。” 李定国笑了,“听苏兄的意思,你要是有个漂亮的妹子,也不会被埋没了?” “呸。”苏秀才一哂,“这是什么话?!吾非不能,实不为也!我又不是没有妹子。” “我没见过蔡家女郎,可她必然不及舍妹,只是吾妹养在深闺无人识罢了。” “哈哈!”李定国纵声大笑,“苏兄如此自信,令妹我势必非要见上一面!看看是何等沉鱼落雁之貌。” “滚!”苏秀才佯装恼怒,“吾妹之貌,皇子亦配得,你莫要痴心妄想。” 李定国闻言,再次摇头大笑。 洛宁也不禁莞尔,心情稍有好转。 可是他也无心再留。不管苏秀才说的是真是假,他必须连夜回去。 “两位自便,在下去了。”洛宁站起来作个揖,就快步出了僧舍。 李定国眼睛微眯的盯着洛宁的后背,“天色已晚,他一个小医师不在此歇息,竟敢连夜赶路…” 苏秀才幽幽一笑,“李兄也看出来了?” 李定国神色玩味,“难道,他就是蔡籍至交,洛家少年?” “必然是他。”苏秀才点头,“他是蔡某同乡,也是读书人,与那蔡某必然相熟。” “可是他却佯装和蔡某不熟,听到蔡某行径,居然不发一言,沉默不语,岂不是欲盖弥彰?” “他本是来此借宿,也知夜间赶路凶险,可听到我的话却连夜赶路,当然是急于回家了…” 李定国闻言,立刻站了起来,拿起墙边的一把长刀。 他身高九尺,高大昂藏。这一站起来,一股英武豪雄之气就扑面而来,真是一条威风鼎鼎的好汉。 苏宪叹息道:“李兄当真英气逼人!可惜没有门道修炼武道兵法,不然必是国朝将才啊!” “李兄可是动了恻隐之心,担心那少年夜路危险,要赶去同行?” 李定国点头:“知我者,苏兄!”说完拿起长刀,往外走去。 “苏兄但夜坐独饮,某家追那洛家少年去也!” 苏宪苦笑道:“李兄真是英雄之心,豪杰之气,吾不及也!罢罢罢,独饮无趣,我也随你一路夜行吧!” 言毕,也毫不犹豫的拿起行李,跟了上去。 …… 洛宁不知道,他刚出大悲寺不久,就有两个爱管闲事的热心人跟了出来。 有道是: 休说浊世人心险,终有义士侠气高。 却说洛宁出了大悲寺,不禁有点心惊。 三月的夜晚春寒料峭,一弯冷月若隐若现,往西的道路依稀可辨。 世道越不堪,妖魔鬼怪越多,官府也懒得管了。如今天下,夜间行路很不安全。 根据原主的记忆,夜间鬼怪出没,形单影只的普通人,经常会被害死。 洛宁没有立刻上路,而是转到寺庙一侧,运转伶道珠解除小医师的附神。 然后取出行李中的笔墨颜料,画起了脸谱。画的是钟馗的红元宝脸谱。 收获了一点愿力之后,伶道珠已经能演第二个最低级的角色。 洛宁选择了钟馗。 钟馗是高级角色,如今想演活钟馗当然不可能。只能演出一点皮毛,应付一些低级鬼怪。 算是披了一张钟馗天师的皮。 洛宁手法娴熟,虽然钟馗的黑红元宝脸谱有些复杂,可他不到半刻钟就画完了。 画完了钟馗脸谱,虽然没有任何道具,可他胆气仍然大了不少。 阴森神秘的夜路,也亮堂了些。 他一边心急如焚的赶路,一边在心中默念戏剧中钟馗的台词,准备随时进入角色。 洛宁这么一耽搁,李定国和苏宪二人反而走在了他前面。 半个时辰之后,李定国和苏宪已经走出了十余里。 但见夜路茫茫,冷月幽幽。但听鸟鸣心惊,松风如涛。 却哪里有洛宁的影子? “不对啊,那洛家少年不过先走一杯茶的工夫,为何这么久追不上他?” 李定国猛然停下来,长刀一拄。“莫非…他已经被鬼怪吃了,所以追不上他?” 苏宪看着前面阴森的夜道,摇头道:“若是他已经被鬼怪吃了,那为何我等没有遭遇鬼怪?” “若只是你我两人,面对鬼怪也自身难保。” 时下有句话,叫三人成众,阳火自高。 若是三人以上走夜路,就会安全很多,一般鬼怪轻易不会作祟。 可现在没有追上洛宁,他们两人就有点凶险了。 “大丈夫有何惧哉!”李定国一提长刀,“如今也不想再回大悲寺。走吧!” 苏宪很想踅回大悲寺,可终究不想输了这口气,只好咬牙道:“我读圣贤书,有何惧哉!” 说完心中暗暗吟诵子曰诗云。 李定国手持长刀,当先开道,大步流星的戴月而行。 一刻钟后,忽然前面出现一个石亭。 这道边的石亭,本是行人歇脚休憩之地,亭中有口井,所以唤做石井亭。 “嗯…亭中难道有人?”李定国剑眉一皱,“有灯笼。” 苏宪一看,只见前面石亭中,果然有一盏弱弱的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曳。 看上去,的确有人在亭中歇脚。 只是这大半夜的,一般行人都是赶路匆匆,很少会有人停在路边休息的。 李定国警惕起来,手中的刀暗暗蓄力。 他虽然不是武修,可一刀在手也非等闲,不是寻常汉子可比。 等到走进石亭,那好像随时都会被熄灭的灯笼,忽然更亮了一些。 直到此时,两人才发现,这灯笼的颜色太红了。 红的像血。 原本看着普通的灯笼,此时感觉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李定国还好,苏宪却感到寒毛直竖。 忽然,李定国猛地停下脚步,看着亭子,沉声道:“你是何人?” 苏宪在他身后踮脚一看,顿时有点发怔。 他发现灯笼上有字,赫然是个“苏”字。 而且灯笼的式样,看着异常熟悉。再定睛一看…分明是他自家的灯笼! 而亭子中的灯笼下,坐着一个红衣女子。 她的衣服,和灯笼一样。 她背对两人,靠着井口而坐,但见背影窈窕绰约,长发及腰,看上去风姿优美。 “妹妹?”苏宪一下子认出,这就是妹妹的背影。 灯笼也是自家的! 可是妹妹为何独自一人,出现在夜间的石井亭? 正在苏宪惊讶间,却见那红衣女子回过头来。 一张五官扭曲的丑陋脸庞,赫然出现在惨淡的灯光下,犹如鬼怪一般。 她的背景如此美丽,脸蛋却如此丑陋,这种反差出现在同一人身上,显得异常诡异。 就是豪气干云、英雄虎胆的李定国,都被吓了一跳,差点脱口惊呼。 “妹妹!”苏宪却忍不住喊道,“你怎么在这?” “阿兄。”丑陋的红衣女子款款站起,“知道阿兄回来,小妹一直在路上等,等到这么晚。” 苏宪惊喜中带着惊疑之色,他仔细打量着灯笼下的女子,兀自难以相信的说道:“小妹,你独自一人在此?” 李定国愣住了,“苏兄,这就是令妹?你不是说令妹…” 说到这里,他就不说话了。 之前苏宪说自己的妹妹,如何如何美丽,皇子都配得上,可是如今一见…果然,读书人不能信啊! 苏宪露出酸楚痛心之色,“李兄,舍妹的确是国色天香,可惜她被人毁了容貌,这才变得如此。” “唉,李兄,舍妹是个苦命人啊…” 苏宪说到这里,突然暴退一步,“李兄小心!她不是我妹妹!” 第五章 钟馗嫁妹 苏宪初见妹妹,惊喜心疼之下没有反应过来。 可他毕竟心思机敏,很快就判断这个女子绝非自己的妹妹。 这应该是鬼怪,趁着自己心中胆怯读出自己的心,变成自己的妹妹。 “咯咯!”那丑女凄厉一笑,脖子咔咔一扭,就变成一个鬼脸女子。 两只眼珠子已经腐烂,脱落出眼眶,上面布满了血色的血线虫。 原来,是血线虫的牵制,才让她的眼珠没有掉下。 带着长发的头皮快要脱落了,露出惨白的头骨。 下巴也没了,舌头就这么直接暴露在外,长长的拖在在脖子上。 它浑身赤露,灰白色的皮肤上不断流淌着发黄的浓血。胸口和腹部有几个翻开的锐器伤口,伤口中蠕动着蛆虫,一截肠子脱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股恐怖的尸臭令人欲呕,阴森的煞气扑面而来。 “咯咯!被你识破了呢…” 鬼物那没有下巴遮掩的舌头,蛇一般弹跳着,却发出娇柔动听的声音。 “杀!”李定国头皮一炸,长刀一挥,就扫了过去。 “天地有正气…”苏宪刹那间一身冷汗,立刻诵读正气歌。 噗通一声,鬼物被李定国一刀枭首,脑袋掉在地上,皮球一般弹跳。 “咯咯…奴家好惨啊…” 鬼首一边弹跳一边大笑,“奴家好端端的,被贼人奸杀在此,沉尸井中,死了还被砍头,咯咯…” “你赔我头!赔我头!” 鬼首向李定国和苏宪跳来,越跳越高。 而女鬼的身体也慢慢靠上来,张开双臂… 李定国一柄长刀挥舞的风车一般,却挡不住鬼物的靠近,而且身子好像被冷冰冰的大蟒蛇缠住,难以动弹。 明明砍中鬼首,可鬼首仍然越来越近。 苏宪此时也难以动弹,感觉身在噩梦,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咯咯!”鬼物的舌头突然伸长,无视李定国的长刀,舔向他的脸。 “你赔我头,我吃你头!嘬你脑浆!”鬼物大笑,笑的眼眶中的血线虫扭动不已。 李定国心一沉,长刀就向自己左手斩去。 这鬼物邪门,不是一般的阴魂,自己根本对付不了,只能用一升李氏之血,除掉它! 代价,就是一只手! 苏宪此时也骇的心胆欲裂,只能坐以待毙。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似唱非唱、似吟非吟的声音锵然响起: “吾乃钟南山进士钟馗!只因万岁嫌俺貌丑,将俺功名革去,俺一怒之下,撞死在后宰门!” 凄厉的阴森煞气,在这诡异的吟唱下,竟然开始凌乱。 李定国和苏宪只觉得身子一松,顿感那股侵入骨髓的阴冷消散了一些。 “呀!”那鬼物竟惊叫一声,鬼首弹了回去,重新安在恶心的鬼躯上。 李定国和苏宪一回头,只见一个画着狰狞脸谱的青衫人出现在面前。 这青衫人浑身散发出一股阴森而又浩然的气势,犹如阴庙里的灵官。 可是李定国和苏宪还是很快认出,这灵官一般突然出现的画着脸谱的异人,竟然是那个少年! “怎么是他!” 但听他继续吟道: “多蒙杜平兄,将俺尸首埋葬!因与杜平有约在先,要将小妹许配与他。” “今夜月亮日昼,正好与他二人完成花烛…” “众鬼卒!随俺嫁妹走上!” 这几句话既阴气森森,又带着一种堂皇的难以违抗的意念。 说话间,周围隐隐绰绰,出现了几个虚影。 那些虚影犹如鬼魅一般。有的挑担,有的打伞,有的吹拉弹唱,更有鬼影抬着一顶花轿。 花轿虚幻缥缈,犹如一片红雾,荡悠悠的飘了过来。 “你是谁!”鬼物凄厉大叫,看着花轿飘来,鬼脸上露出惊愕之色。 它的阴煞鬼网,竟然被破了! 它想扑击,可是却莫名的感到恐惧。 洛宁哪里敢停?极力运转伶道珠,继续念白钟馗的台词道: “摆列着破伞孤灯,对着这平安喜庆,剑吐寒星…” “伴书箱,随绿绮,乘着这蹇驴,俺这里一桩桩写入丹青…似一副梅花春景…” “上花轿——走!” 说到这里,口中突然吐出一道红光,手中幻化出一面惨白的纸上,一扇! “呜呜…叮咚…”几个鬼影演奏着幽冥乐器,顿时阴风阵阵,诡异的喜庆气氛,凄绝阴森。 噩梦般的诡异喜乐之中,几个鬼影围住了鬼物,阴森森的说道: “小姐,吉时已到,请上花桥。” “不!”鬼物凄厉大叫,“谁是你妹妹!我不嫁!” 她七窍脓血涌出,煞气大盛,尸臭逼人。 一股深沉而阴毒的怨念生出,散放出死亡的污染气息,强大凶灵的法力。 可是那几道鬼影一拥而上,就吞噬了她的鬼气,将她塞入了花轿。 随即,所有的鬼影一起消失。 阴森的煞气,也消散一空。 李定国和苏宪看到这一幕,都是呆住了。 这是什么法术? 他是道士?巫师? 他…竟然是修士? 洛宁此时满身大汗,精疲力尽的大口喘气。 这鬼物已是九品鬼修了,根本不是等闲阴魂。 若非钟馗天师是鬼物克星,加上三人成众,阳火大盛,还真难以对付。 李定国和苏宪也是一身冷汗,大口喘气。 “两位,为何你们也在这里?” 洛宁擦汗问道。 李定国长刀一拄,哈哈笑道:“你是洛家兄弟吧?我们为了你,可是差点了账!” “哦?”洛宁有点意外,“李兄知道在下…” 随即他就明白过来。 一定是两人根据自己的反应,猜出自己的姓氏。 看来,这两人不是一般的机敏啊。自己也小瞧了别人。 “李兄和我怕你一人夜路危险,就主动跟了上去。”苏宪兀自心有余悸的说道,“三人夜行,也更安全。” “谁知,我们根本没有遇上你,你反而在后面!” 洛宁顿时明白了,他看看两人的神色,判断对方并没有说谎。 对这个世界的险恶早有认识,可洛宁此时仍然有点感动。 仅仅萍水相逢,就出手帮忙,李定国当真是个侠肝义胆的汉子。 这样的人,如今已经很少了。 “谢过两位。”洛宁肃然拱手道谢,“不错,在下的确就是洛家人,那蔡籍至交,正是在下洛宁。” 李定国赧然道:“洛兄何须谢我等,我等该谢过洛兄才是。若非洛兄及时出手,我俩就危险了。”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意失去一只手。 “想不到,洛兄还是个修士啊!早知如此,李某也不敢多管闲事了。” 苏宪也露出苦笑,“洛兄竟是一位修士大人,恕在下眼拙了。” 两人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恭敬谦卑起来。 洛宁笑道:“在下还不是修士,只是有点小法术罢了。最多只能应付九品鬼怪。” “今日相识两位,大家也算有缘,经历此事,我等也算患难之交。” “哈哈,患难之交!”李定国闻言飒然而笑,“洛兄弟也是个妙人,和在下很对脾气。若不嫌弃,你我就是朋友了。” 他生性洒脱豪放,既然洛宁如此坦诚,他当然不会矫情。 两人和洛宁一见如故,随即一起夜路同行。 苏宪忍不住问道:“洛兄弟,你适才那法术,似乎是假托钟馗嫁妹,将那女鬼嫁了出去,难道,她真的被嫁出了?” 洛宁摇头道:“我这小法术,算是请了钟馗天师一道法力,又不是真的钟馗上身,怎么能把女鬼嫁出去?” 李定国道:“传说钟馗吃鬼,那就是送给钟馗天师吃了。” 洛宁笑道:“算是吧。这女鬼也可怜,死的凄惨,所以怨气重。不过她变鬼后害的人也不少。” 其实,女鬼不是嫁走了,更不是送给钟馗吃了,而是被伶道珠收了。 伶道珠能收纳鬼物,也是洛宁刚知道的作用。 之前,他也不知道。 伶道珠肯定还有其他作用,需要慢慢解封。 这么厉害的法宝,为何会被自己得到?真有这等好事? 仅仅因为自己是伶人世家出身? 根据伶道珠的信息,阴阳两珠齐备,才是真正的神器。 阳珠在自己这里,那么阴珠呢? 阴珠之主当然是个女子,她在哪里?什么身份?会不会在寻找自己? 她有没有打算干掉自己,两珠合一? 想到这里,洛宁不由有点忐忑。 第六章 梨园三结义 佗县乡间夜路上,三个男人结伴同行,一只小黑犬迈着小短腿,跟在中间少年的身后。 三人的话语声穿过夜幕,让寂静的夜路增添了些许生气,林中栖息的宿鸟被惊醒,忽愣愣从枝头骤然飞起。 一路走过,闹出不小的动静。 蛰伏夜幕中伺机作祟害人的妖魔鬼怪,眼见三人成众、阳火高照,而中间那画着脸谱的青衫少年格外气势可畏,都没有贸然出来猎食。 “洛兄,蔡籍欺人太甚,不仁不义,可他已经是儒道修士。为今之计,只有趁他不备,带走令堂和令妹,远走他乡。” 苏宪声音缓慢而坚定的说道。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李定国叹息道:“堂堂大夏,奸佞当家。忠义善良之人,非但难以出头,反而自身难保!” “可惜,某只是普通武夫,只能抗衡两三个甲兵,却杀不了蔡籍。” 洛宁也是眉头微皱,面沉如水。 如果蔡籍真要纳自己的小妹为妾,自己该如何应对? 进士可是七品儒修,已经牵引王朝气运,具备了不小的神通。 出口成刀,画地为牢,绝不夸张。 别说自己,就是薛至柔这样的八品武修、卓筠这样的八品道修,也不是蔡籍的对手。 进士及第,绝对是鲤鱼跳龙门。 不仅是阶层地位的跃升,还是身体魂魄的脱变。 实际上,当今天下诸道,实力最强大的,就是儒道修士! 连佛家、道家、武家这三大家,都比不上儒家。 原因很简单:大夏以儒治天下! 文官最为清贵!士大夫当国! 就连天子,都受到文官士大夫的钳制。他们把持朝堂,一家独大,还号称‘众正盈朝,君子当道’。 更让人无语的是,儒道修士之所以厉害,并非儒道本身强大,而仅仅是儒道掌控了大夏王气龙脉,享受王气龙脉的加持。 儒道修士还有一个诸道难以比拟的优势:团结! 对内他们也会结党争斗,党同伐异。可是只要对外,他们就如同铁桶一般。 他们认为,只有他们儒道修士,才能代表天下,才是真正大公无私。 反对他们,就是反夏。 儒道如此强势,蔡籍作为儒道修士,能利用的资源和势力,远超一般人的想象。 自己拿什么和他斗? 虽然有伶道珠,可如今愿力微乎其微,自己还不是修士。 就算自己已是修士,暂时也不能对抗蔡籍。 蔡籍如今可是官! 想来想去,好像除了带着母亲妹妹跑路,就没有更好的办法! 难道,求蔡籍看在当年好友的份上,打感情牌,让他高抬贵手? 呵… 洛宁一心苦思对策,伶道珠停止运转,钟馗的角色真意慢慢消退,钟馗那层皮也消失了。 一心难二用。此时此刻,他已经退出角色,没了角色的威慑力。 忽然小黑狂吠起来。 不是‘汪汪’,而是‘哇哇’。 刚断奶的小奶狗,稚嫩的犬吠声怎么也凶不起来,反而充满一种软萌和惊惶。 与此同时,李定国高大的身子也猛然一停,长刀一横。 洛宁一看,不知何时路边起了大雾。 “唧唧—唧唧—”夜雾之中,传来一阵机杼声。 三人凝神静听,的确就是织机的机杼声。 “唧唧…”机杼声清晰传来,似乎看见一个女子坐在织机前,连夜纺纱织布。 慢慢的,一阵阴冷的夜风吹开夜雾,路边出现一个破旧的小院。 朦胧月光下,小院荆门柴扉,矮墙茅庐,院中已经荒草凄凄。破缸残瓮悲凉的半埋荒草,屋子的门窗全部朽落,露出黑洞洞的门户。 几具骷髅散落在荒草中,白的扎眼。 很哀。 可如此破败不堪、死气沉沉的小院,竟然还有一条狗看门。 这条狗瘦骨嶙峋,眼睛绿油油的,一身白毛就像一个干枯的麻袋,蠕动着一个个指头大的血色蜱虫。 它长长的舌头流着脓血,散放出令人作呕的尸臭气。 “吭吭—”这令人心悸的白狗忽然站起来,发出犹如生锈了的犬吠声。 它身子一抖,雨点般的蜱虫掉落,尸臭更加浓郁,龇牙咧嘴的作势欲扑。 “这是什么怪物?”苏宪忍不住猛地抓住洛宁的手。 洛宁神色一冷,立刻开始运转伶道珠,两手掐了个笑日指,准备随时进入角色。 “唧唧—”纺车机杼声再次响起,赫然从那黑洞洞的屋子里传来。 随即,屋子里忽然亮了,一盏灯闪烁起来。 灰暗的灯光下,一道人影映在墙上。那人影驼背,瘦弱,翘下巴,牛心髻,是个老妪的模样。 老妪人影一边织布,一边嘴巴蠕动,咕哝不清而又听的分明的干涩话语,伴随着唧唧的机杼声响起: “一家人伺候十亩田,两张机,本来也够温饱。” “唉,可架不住世道坏,赋重,官狠,灾多,贼凶。难啊。” “一家人被杀的,被奸的,官府都不管。” “老婆子年过六十,活够了。” “可小孙子不该死啊,娃还小呢。” 说到这里,老妪人影侧过了头,悲哀的语气变得鬼气森森。 “你们说,娃该死么…三位客人。” 李定国冷笑:“娃是不该死,这世道的确操蛋,可你又是什么东西,夜半出来作祟?” “强盗杀了你,你找强盗去,为何要找无辜路人?” “呸,某何必和鬼物讲道理?” 机杼声陡然消失,老妪人影的肩膀颤抖不已,似乎压抑着在无声的狂笑。 随即窸窸窣窣之中,那老妪人影站了起来,端起灯台,走了出来! 幽幽灯光下,是一个干瘦的驼背老太婆。 但见她鸡皮鹤发,嘴巴深深凹入,两只眼窝却黑洞洞的。端着灯台的手干枯如骨。 可是偏偏,这老婆子竟涂抹胭脂,嘴唇血红,还画了毛虫似的两道眉。 干枯的白发上,还插了一朵大红花。 越看越觉得惊悚阴森。 “三位客人。”老婆子伸出鲜红的舌头,摸摸头上的大红花,“老身饿得慌,馋的慌,赏点吃的吧。” 说完,裂开血红的婆婆嘴,无声的狂笑起来。 她笑的肆意而癫狂,可偏偏没有一点笑声发出,就像一副静止的画,看上去更加恐怖邪恶。 阴冷的煞气疯狂的席卷,将三人一犬围住。 老婆子直挺挺的伸出干枯的鬼爪,颤巍巍的逼上来,腐朽的死气犹如噩梦降临。 李定国的刀光飞起,苏宪的正气歌也朗声吟诵。 可是那一道鬼爪,仍然从迷雾中伸出,抓向苏宪的胸口。 李定国的长刀斩过,鬼爪断落,可瞬间就再次生出一只。 与此同时,一条猩红的长蛇般的舌头,就伸向李定国的脖子。 面对如此邪恶的鬼物,李定国和苏宪顿时陷入险境。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个阴森而正气的声音平地炸出—— “俺乃——终南山进士——钟馗——!” 犹如当头棒喝,晴天霹雳一般,那鬼物的舌头和鬼爪,仿佛被火灼烧般缩回。 那阴森鬼目之中,满是惊愕忌惮之色,“你是谁?!” 洛宁极力运转伶道珠,脚下站丁走圆,对着鬼物喷出一道火烟,随即手上就幻化出一面纸扇。 纸扇一扇,阴风呼号,鬼物的鬼气,竟然开始凌乱! “啊呀呀——”洛宁脚一跺,一声暴喝,“吾乃——钟馗!” “为嫁妹千里赴行程!鬼卒门,来!” 何为嫁妹?实为嫁魅也。 随即周围鬼气氤氲闪烁,浮现一群阴森森的虚影。 诡异而又喜庆的冥乐之声中,鲜红的花轿破伞再次降临。 此时此刻,洛宁犹如钟馗附体,亦人、亦鬼、亦神,在真假虚实的情景中变幻莫测。 “恶客!呸!”那鬼物老妪识的厉害,大为忌惮之下尖叫一声,化为一只乌鸦,扑棱一声就飞出鬼雾,逃之夭夭。 洛宁没有追。 他只能演出一点钟馗的皮毛,镇压鬼物的实力极其有限,想追也追不上。 眼见鬼物逃走,洛宁只能停止作法,幻灭鬼卒和道具。 “好险!”苏宪满头大汗,“洛兄这法术当真厉害,几有化虚为实,以假乱真之能啊!” 李定国苦笑道:“可笑李某自命不凡,今夜差点被鬼物所害,若非洛兄相救,我命休矣!” 洛宁叹息道:“我若真有本事,也不能让这鬼物跑了。” “不然!”李定国摇头,“这鬼物比之前那女鬼更有道行,应该是九品圆满的鬼修了。” “就是九品武修,遇见此鬼也只能自保,可洛兄竟然能吓走她。可见洛兄一旦成为修士,也绝非一般修士啊。” 一夜遭遇两个鬼物,李定国和苏宪对洛宁的手段都大为折服。 如今天下鬼怪如麻,祸害之烈不下妖魔和贼寇。 捉鬼之术就显得很重要,绝非小道。 洛宁有此术傍身,足见他必非常人。 “洛兄,你这法术,和伶人演戏很像,莫非是传说中的伶道秘术?”苏宪忍不住问道。 他的出身来历其实很不凡,自小钻研古籍,曾被冠以渊博神童之号。 当年还是苏氏贵公子之时,他利用身份优势,阅览了很多古籍,有本孤本记载了一种神奇的秘术:伶道。 古籍中的伶道秘术和洛宁的法术,似乎有些像。 但是伶道早就失传绝迹,古籍中也语焉不详。 伶道如果真的存在过,距今也起码有七千年了。这么古老的事情,早就漫漶难辨。 那冷僻古籍中记载了三个修炼伶道的古代强者。 一个叫王莽,一个叫司马懿,一个叫安禄山。 这三人都是演活了忠臣,迷惑了天下和天子,结果… 洛宁心中一动,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伶道,家师也没有说明,只让我好好修炼,日后自知。” “不过,家师的确说过,此术和伶人戏班有关。若要尽量发挥此术,最好组建一个戏班为辅。” 洛宁说的半真半假。 的确。愿力不变的前提下,若想将伶道威力发挥到极限,就需要增加配角和道具。 尤其是厉害角色或者大场景,有群演、龙套、配角一起出演,比演独角戏的威力要大得多,也更容易演活。 配角和道具法宝的参与,能极大强化伶道珠的愿力神通。 若配角能得到伶道珠的愿力加持,就能融入幻境,提高主演的角色技能。 而多角色的参与,对营造大幻境戏台尤其重要。 如果自己修为够高,配角够给力,道具法宝够全,甚至能演出一个独立的幻境世界! “哦?”苏宪反应很快,“那如果洛兄能组建戏班子,行走江湖,岂不是即有利于修炼法术,又能远走高飞,带着妹妹避开蔡籍?” 洛宁叹息道:“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如此了。” 李定国则是说道:“此术神奇,洛兄将来必有大用。可若真的委身伶人,那…伶人毕竟不被待见…” 苏宪一哂:“李兄,如今这天下,笑贫不笑娼,还管你伶人不伶人!” “你我不是伶人,可还不是难以出头?” “这世道如此不堪,真本事可比虚名重要的多。” 李定国笑道:“这倒也是。想我李氏,祖上也曾是高门大族,可我如今连修炼武道的钱财资源都没有,只能蹉跎岁月。” 苏宪闻言,神色突然沉寂下来,心事重重。 嘿,高门大族…真要时运不济,出身高门大族又有何用? 反而落下无尽的耻辱。 三人一边走一边谈,越谈越是投机。 天色大亮,三人已经走了近百里。 三人眼看天亮,都是松了口气,这才欣赏起周围的春光。 但见路边一个梨园,梨花如雪。春风吹过,碎玉零落,琼屑纷飞。 洛宁看到这片梨花林,不禁想到梨园二字。 “好一个梨园!”李定国说道,“真如雪枝一般,养眼醒目!” 渊博的苏宪笑道:“古籍之中,有英雄桃园结义。今日常有月下义结金兰。我等三人相见恨晚,情投意合,何不效法古人,来个梨园结拜,约为异姓兄弟?” 李定国眼睛一亮,“好!某家赞成!洛兄,你意下如何?” 洛宁对二人心中认同,这样的朋友只愁少不愁多,推辞才是傻。 他不是社交狂徒,也不是社恐。 而且他是梨园世家,如今梨园结义,是个好兆头。 洛宁道:“两位兄长义薄云天,雅量高致,小弟求之不得。” 三人也不矫情,随即进入梨园,站在一株最高大梨花树下。 一阵风吹来,花落如雪,素雅天成。 苏宪仰头道:“大丈夫即便不能出淤泥而不染,洁身自好,也应该心慕梨花之白,不弃清素之念。” 李定国飒然道:“我虽然年纪最长,但天下有志不在年高,达者为师,能者为长。” “洛兄年纪虽然小了几岁,可身怀异术,修士在望,诚可为兄长!” “不错!”苏宪点头,“就说儒修,先考中便是师兄学长,岂叙年齿?天下诸道,也是先入门为先,不论年纪。” “我等年长几岁,却无修道之途。洛兄道途可期,该当为兄!” 两人的说法其实很正常,也是当下流行的。 即便是普通人结拜,往往也是谁有钱,谁有权势,谁就为兄。 洛宁推辞了两次,言年仅十八不敢为长。可两人坚持以他为兄,他也只能勉为其难。 于是,年纪最小的洛宁,反而成了大哥。 李定国老二,苏宪老三。 李二、苏三…洛宁想到这点,就感觉很古怪。 “我等三人,今日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第七章 兄妹重逢,故人相见 三人意气相期、一见如故的梨园结拜,却一不焚香,二无见证,三不歃血盟誓。 只有漫天梨花、三春丽日为证;肝胆相照、情投意合为契。 “我佗县洛宁,字致远,年十八,愿与李定国、苏宪结为异姓兄弟!” “我岷县李定国,字晋侯,年二十二,愿与洛宁、苏宪结为异姓兄弟!” “我佗县苏宪,字明悬,年二十一…” 须臾礼成,三人相视而笑。 “可惜无酒!”苏宪伸手掂起一朵梨花,“只有心香一瓣,若此梨花!” “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大哥二哥,今日我三人成众,兄弟同心,无往而不利也!” “大丈夫恩怨分明,率性而为,虽万千人吾往矣。”李定国拂去肩头飘落的梨花,“从今日起,李定国愿附大哥凤尾。” 洛宁道:“同甘共苦,患难与共,苟富贵,勿相忘。” 两世为人,他眼力当然不差。李定国和苏宪很值得深交,在这浊世实属不易。 李定国说道:“既然我等已是异姓兄弟,情同手足,我也无须隐瞒。” “我祖上乃是大夏开国曹国公,世代将门。可后被削除爵位,族人离散。到我祖父已经耕田为农,到先父时,更是沦为流民。” 他说到这里,英武豪迈的脸庞不禁露出唏嘘喟叹之色。 “可惜我身具将种血脉,却没有资源修炼武道,不能重整家业,为国效力。” “如今年过弱冠,岁月蹉跎,常为此不平。” 洛宁和苏宪想不到,李定国还是身具将种血脉的曹国公之后。 天生将材,武道奇才! 可是自古穷文富武。修炼武道和兵道,需要很多钱财和资源,一般家庭供不起武修。 可对于具有将种血脉的李定国来说,这些应该不是问题。 按照朝廷制度,他会直接被选拔为名将苗子,直接送入京师的太武堂学习武道和兵法,前途无量。 为何… 李定国继续说道:“我知大哥和三弟心有疑惑。其实我本来也能参加选拔,直入太武堂。” “可恨的是,国家武官选拔大事,竟然操持在儒道文官之手!” “负责选拔将才的观察使周雅言,想要纳我为婿。而其女未婚先孕,不知奸夫是谁。我堂堂男儿,岂能答应?便断然拒绝。” 苏宪苦笑道:“原来如此啊。周雅言是益州观察使,州牧尚且让他三分,你却得罪死了他,焉有好果子吃?” 洛宁也忍不住摇头。 益州观察使代表天朝巡查益州,权势很大。李定国得罪了他,能活命已是不错,还想出人头地? 李定国冷笑道:“后来,周雅言虽然离开益州回京,可他临走前却下了一道降籍令,寻个由头,将我李家由农籍降成了贱籍。” 苏宪和洛宁都明白了。 在大夏,贱籍根本不在朝廷选材范围之内。 任你天大本事,朝廷也不会选拔贱籍出身的人才。 制度上,就已经终结了仕途前程。 除非能摆脱贱籍的身份。对于李定国来说,太难。 大夏儒修不但同气连枝,官官相护,还出了名的会整人。 苏宪说道:“二哥啊,何止是你?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大哥二哥可听说过蜀郡苏氏?” 李定国道:“蜀郡苏氏,益州四大世家之一,数千年的名门,谁人不知?难道三弟你出身蜀郡苏氏?” 苏宪神色黯然:“不错。小弟本是苏氏嫡孙,八年前,我们兄妹还在千里之外的蜀郡。” “那时,先父卷入一场高层通魔案,被污蔑暗通邪魔,被绣衣龙卫逮捕下狱。” “家族为了丢卒保车,撇清关系,就将先父开革出宗,永世不得归籍本宗。” “先父被本宗抛弃,结果被当成替罪羊处死。” “先母带着我和小妹离开本宗,辗转来到本郡,落籍佗县,忧愤而死,只留下我们兄妹二人…” “高门大族最为无情,没有什么好留恋的。蜀郡苏氏于我,只有仇怨。” 洛宁叹息道:“如此说来,我家虽无来历,却也落个简单,不像两位兄弟。” 他早看出两人出身不俗,根本不是真正的草根出身。 李定国英武豪迈而不粗俗,苏宪文雅渊博而不酸腐,必然是有底蕴的。 众人说出这些,又感到亲近知底了很多。 三人出了梨花院继续赶路,一路上流民就越来越多了。 流民基本上都是本郡、本县流浪,很少离开本郡。 他们小的一家子,大的十几家,一伙一伙的走村过乡。 “天下户籍,二成流民”,绝非夸张。 但,农民之所以沦为流民,不仅仅是因为失地、受灾、苛捐杂税,很多人是为了躲避盗贼、瘟疫、鬼怪。 往往某地的盗贼、瘟疫、妖魔鬼怪闹得凶,那里的人就拖家带口的离开,成为流民。 等到老家安宁下来,又结束流浪回归家园。 这种流民占大多数。而真正难以果腹而流浪的人,反而不多。 如今的形势,是城池市镇仍然太平繁华,偏远乡村却日益不宁。 苏宪看着路边络绎不绝、栖栖遑遑的流民,不禁皱眉道:“哪里遭了灾?” 李定国指着流民:“一看就是躲避盗贼和妖魔鬼怪的流民,他们还带着家具、牲口、粮食,不是没饭吃。” 洛宁运转伶道珠,感知流民的表情和气息,说道:“是躲避瘟疫,有瘟神作祟。哼,瘟神作祟,城隍土地却不管,白受香火。” 按道理,他应该了解一下,看看能不能借此帮助流民,收集愿力。 可他惦记家中的妹妹,暂时也无心再管了。 “这些事,官府却睁只眼闭只眼,当真奇怪。”苏宪面带思索,“若官府好好整顿,绝不至于这般。” 李定国冷哼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无非是吏治腐败,尸位素餐,怠政敷衍,只知道作威作福罢了。” “不对。”苏宪摇头,“二哥,小弟认为必有蹊跷。官府虽然怠政成风,可不至于近乎放纵。” 李定国摇头:“走吧,大哥家中还有急事。” 三人一犬在路边吃了几口干粮,喝了几口山泉,就继续赶路。 下午未时,终于过了清河嫃,到了枫叶村。 转过一座山岗,但见枫林如火,灿如烟霞。一个两三百户的村落,就坐落在枫林环绕之中。 精美如画。 一股烟火人间的味道,扑面而来,令人心境平和。 村口的青石牌坊是那么熟悉,洛宁哪怕是第一次回来,也感到分外亲切。 几个半大不小的放牛郎骑在牛背上,看到洛宁进村,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喂!薛府赘婿回娘家嘞,稀客!快让村老出来迎接哟。” “莫要瞎说!他可不是赘婿!” “不是赘婿是什么?” “是倒插门呗!” “甘霖娘,那还不是一样?哈哈!” “不是,是进士舅子回来喽!小心进士舅子赏你屁吃!” 几个小少年吃吃怪笑起来。 “哇哇!”小黑狗突然对着几个放牛郎奶声奶气的狂吠起来,似乎听懂了他们对主人的奚落。 “哈哈!你看那狗崽子,只要我一脚下去…” 等看到身材魁伟的李定国冷电般射来的眼神,他们顿时都打了一个激灵,噤如寒蝉。 洛宁若无其事的走过,对这些并不淳朴、也不厚道的山村少年视若无睹。 可是他听到进士舅子这四个字,一双丹凤眼更加冰冷。 村民见到洛宁回来,很多人都是有心搭讪,可洛宁一副六亲不认的样子,众人也都没有上前。 没人敢背后指点他。因为村中都知道,他很快就是进士老爷的大舅子了。 即便他的妹妹只是小妾,那也算进士老爷的舅子啊。 洛宁轻车熟路的在村中七弯八拐,经过一个个农家院落,很快就来到一个门前种着枇杷树的简陋小院。 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清稚女孩,身穿月白襦裙,头上挽了两个角髻,正坐在小院中的葡萄架下纳鞋底。 虽然她年纪尚幼,可却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蕖,已经开始展现出一丝绝世风采。 那种难以掩饰的天生丽质,从清稚而精美的脸蛋上写意而出,般般若画。 真真一个粉妆玉琢的美人坯子。 “离儿…”洛宁在院门口看到这个女孩子,顿时忍不住露出春风般的笑容。 养在山村藏碧玉,家中有妹名洛离。 一路心急如焚,待看到小妹洛离好端端的,洛宁那颗提了一路的心,这才暂时放了下来。 如释重负。 “阿兄!”洛离抬头看到洛宁,花瓣般的小嘴微微张开,随即露出惊喜的神色。 她扔下手中的针线,就猛地站起来,扑进洛宁的怀里。 “阿兄!呜呜…”小丫头抱着洛宁嚎啕大哭,“娘不见了!失踪了!” 什么?! 洛宁身子一颤,“你说什么!娘失踪了?” 洛离的小手紧紧抓住洛宁的胳膊,孺慕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的点头,“娘已经失踪七天了,房间发现了一张字条…” 洛离从怀中取出一张仔细叠好的字条。 洛宁打开一看,却是一行银钩铁画般遒劲有力的字迹:“娘暂去了,你们兄妹保重,有缘相逢,勿念。” “这不是娘的字迹!“洛宁脸色阴沉如水,“字迹的主人,带走了娘亲!” 洛离从他怀中抬起泪目,“我也看出不是娘的字迹。阿兄,到底是谁带走了娘亲?” 洛宁摇头:“不知道。离儿…” 他只能安慰小妹,“娘一定没事,她一定会回来的,你不要担心。带走娘亲的人,应该不是恶意。” 洛离点头:“阿兄,我知道的,娘亲一定平安无恙…” 李定国和苏宪见到这一幕,也不禁唏嘘叹息。 儿子回来,母亲却失踪了! 真是离别容易团聚难啊。 洛宁安慰了洛离一会儿,忽然看到她纳的鞋底,分明是双男子的鞋。 这是谁的鞋?离儿才十二岁! “离儿,这是谁的鞋?”洛宁温和的问道,摸着妹妹的头。 洛离泫然欲泣,看着陌生的李定国和苏宪,欲言又止。 “他们都是阿兄的兄弟,妹妹,你直说就是。”洛宁眉毛微皱。 洛离低下可爱的小脑袋,嘤嘤说道:“是蔡家哥哥的,蔡家哥哥…” 蔡家哥哥…! 洛宁闻言,差点当场发作。 人家逼你为妾,你还蔡家哥哥? 妹妹,你知道轻重么? 你哥都没有穿上你做的鞋子,你却给蔡籍做鞋子。 妹妹呀! 洛宁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小妹。”洛宁深吸一口气,“我听说蔡籍要纳你…你是自愿的?” 主动给蔡籍做鞋子,还口口声声蔡家哥哥! 洛宁的心,好像忽然被什么刺了一刀。 若不是她单纯,那就是真的想做蔡籍的妾? 洛宁很难接受。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爽朗的笑声传来:“哎呀,致远回来了!倒让为兄好生想念!” 这声音是多么熟悉,多么亲切,又曾经让原主多么信赖。 可是此时听到这个声音,洛宁却只有心寒。 替原主心寒! 洛宁一边平息自己的情绪,一边转过身子,果然看到一个风度文雅的熟悉身影。 蔡籍! 此时,蔡籍早就不复当年那个寒酸少年,而是华服高冠,气度贵重。 浑身上下,充满着一种儒道修士的清贵典雅气质。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六七岁、风姿卓绝的蓝裙少女。 这个富家小姐般的少女同样熟悉无比。 正是当年跟在原主身后宁哥长、宁哥短,发誓长大非洛宁不嫁的蔡荃儿! 可是此时,她正神色寡淡的看着洛宁,挂着一丝清冷的笑容。 “蔡家哥哥。”洛离看到蔡籍,竟然清稚而羞涩的灿然一笑,还笨拙的敛祍一礼。 洛宁和李定国、苏宪看到这一幕,都是忍不住面露不悦。 这… “致远,你可是回来了。”蔡籍踱着方步,抬头挺胸的走到洛宁面前,“你气色倒是好了不少,起码薛府伙食好。” “离儿的事,我本来要亲自去薛府告诉你。不过你正好回来,那就正好。” 洛宁淡淡看着这个曾经和原主亲如兄弟的进士老爷,不卑不亢的说道:“蔡兄请讲。” 眼下,绝对不能和蔡籍硬抗,那是找死。 冷静,冷静… ps:明天本书就改名了,改为《大夏伶仙》! 第八章 城隍老爷 “你我一起长大,亲如兄弟,何须如此生分?”蔡籍似笑非笑,“你该称呼我玄书兄。” 苏宪眼看洛宁和蔡籍之间微妙的气氛,担心两人立刻翻脸,立刻拱手长揖的行礼道: “被革生员苏宪,见过蔡相公!” 天下只有一种人能被称为相公,那就是儒道修士。 按规矩,普通人见到修士,下级修士见到上级修士,必须行礼问好,等级分明。 若对修士无礼,那便是犯上,后果不测。 蔡籍果然被转移视线,看向苏宪笑道:“原来是苏兄,你我也曾同院读书,算是同窗故人,不需多礼。” 苏宪心中冷笑,面上一片恭谨之色:“不敢,蔡相公乃是贵人。” 去年,两人在书院见面,还是平等相处。可是这才多久,就尊卑有别了。 世事难料啊,运到时白丁横带,运退时刺史当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苏宪血气方刚,棱角锋利,可面对高高在上的新科进士,也不得不敷衍礼数。 李定国也压抑怒意,上前行礼道:“小人李定国,见过蔡相公!” “壮哉!”蔡籍点头道,“当真一条好汉!免礼!” 李定国和苏宪见过礼,就分别站在洛宁左右。 他们无力对抗蔡籍,只能以这种方式支持洛宁,让蔡籍有所顾忌。 “致远,看来你们关系莫逆啊。”蔡籍风轻云淡的说道。 苏宪和李定国异口同声的说道:“好教蔡相公知晓,我三人梨园结拜,乃是异姓兄弟,相约同生共死。” “哈哈!”蔡籍大笑,“梨园结拜,同生共死!致远,我好生羡慕你,这两个兄弟不错,很不错。” 蔡荃儿也冷冷一笑。 洛宁道:“蔡相公高中进士,晋升儒道大教,为天子新臣,才是值得羡慕之事。” 蔡籍看着洛离手中的鞋底,微微一笑:“致远,有些话我需要单独和你说。当然,你若是不愿,我当众说也成。” 洛宁不想连累两位结义兄弟,深吸一口气道:“好,我们就单独聊聊。” “两位兄弟,离儿,你们先出去吧。” “是,阿兄。”洛离毫不犹豫的答应一声,就转身出了小院。 李定国和苏宪却犹豫起来,“大哥…” 洛宁微笑道:“二弟三弟,我与蔡相公多日不见,很想单独一叙。” 两人知他心意,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心怀忐忑的出去。 蔡荃儿也飘然而出。 小院中只剩下蔡籍和洛宁这对总角之交。 蔡籍主人般在小院中的葡萄藤上坐下,然后对着小院扉门喝道:“封!” 只听“嗡”的一声,一道清光闪过,院门就突然消失,变成一堵灰蒙蒙的墙壁。 与此同时,院外的鸡鸣犬吠、人声鸟语,全部消失! 小院陡然变得寂静无声,就好像已经与世隔绝。 洛宁见状,心中悚然。 这就是儒道修士的手段! 言出法随,出口成术! 倘若他刚才不是说封,而是说斩,自己便首级落地! 安能不畏?! 当然,儒道修士不会轻易杀人,标榜仁恕之道,能诛心就不愿流血。 既然是官员,起码表面上不愿明犯国法。 儒道修士的神通修为,不是自己修炼得来,而是天朝赐予。 凡是新科进士,朝廷就会为其打开灵脉,赐予官符、官印法宝,加持王道气运。 如此一来就脱胎换骨,立刻成为修士,而且起步就是七品修士! 成为儒道修士后,其命格道途和天朝气运和大夏龙脉捆绑,在享受气运龙脉的同时,自身的功德政绩,也会反过来强化气运和龙脉。 从这个意义上讲,儒修的确和天朝休戚与共。 官越大,修为越高,能牵引的王道气运越强,神通就越强。 品级相同的官员,圣眷大的、威望高的、兼职多的,神通相对更强大。 “致远,你我在此说话,外面就听不见看不见了。”蔡籍说道。 蔡籍口绽一道封印,就封了洛家小院。洛宁虽然惊叹儒道修士的手段,可心中反而平静下来。 “玄书兄好手段,真令小弟羡慕。”洛宁施施然在蔡籍面前坐下,就像当初一般自然随意。 仿佛蔡籍还是当年那个寒素少年,而不是高高在上的进士老爷。 蔡籍越发深沉的眸子眼波一闪,意味深长的笑道:“在薛府当了近两年赘婿,你倒是养出了一股气质,竟和以前不同了。” 在他印象中,洛宁是个老实厚道的农家少年,虽然聪明,却有种带着怯懦的呆气。 可此时的洛宁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气质清越。沉稳从容中难掩一种出尘的俊逸,与之前判若两人。 那双招牌似的丹凤眼,之前并不觉有多出众,如今顾盼之间却极具神采。 乍一看,竟像是个风度翩翩、出身高门的世家公子,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而当初那个清稚呆气的乡村少年,却渐行渐远,恍若隔世。 蔡籍也不禁有点感慨。 这对已经地位悬殊、差若云泥的总角之交,相对静坐葡萄架下,一时默然无语。 小黑犬盘坐在洛宁脚下,望着这对少年,狗眼懵懂。 蔡籍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腰间洁白的玉佩,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犹如一抹耐人寻味的风痕。 洛宁的丹凤眼微眯,午后的春阳透过葡萄藤,光影斑驳的照在他宁静平和的脸上,让他的目光越发清幽淡远。 这一幕仿佛云出无心,阳春有脚。可是气氛却瑟然枯寂,带着深秋的霜意。 小黑突然站起来,夹着尾巴慢慢后退,一直退到洛宁的背后。 “致远。”蔡籍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你想必已经知道,我要纳离儿为妾的事。” 他的手离开玉佩,摸着自己的下巴,“我懂你。你心里一定很不愿,你恨我。” “恨我得志猖狂,罔顾旧情,不仁不义,呵。” 洛宁看着蔡籍的眼睛,语气有点伤感:“离儿是你看着长大的,也算是你的妹妹。” “就像我也当荃儿是我的妹妹一样。” 说到蔡荃儿,蔡籍忽然笑了起来,“是么?你当年对荃儿真的没有动心?致远,莫要说谎。” “你入赘薛府,固然是为了还清债务,度过难关。可你敢说,真没有和荃儿赌气的成分?” “荃儿当初只要说句话,你就不会自暴自弃的入赘薛府,对么?” “你还敢说,真的拿荃儿当自己的妹妹,没有男女之念?” 洛宁微叹一声,没有反驳。 因为,原主的确喜欢蔡荃儿! 原主作为一个淳朴少年,怎么会对一个发誓说长大后非他不嫁的美少女,无动于衷? 那种青梅竹马,少年慕艾的情感,怎么可能不存在? 原主又不是草木! 原主入赘薛府,的确有伤心之下和蔡荃儿赌气的成分。 但,这是原主的本心,不是洛宁的本心啊。 问题是他无法解释,总不能说此洛宁不是彼洛宁吧? 所以,洛宁只好替原主背了这口锅:“我承认,我曾经喜欢荃儿,毕竟也是青梅竹马,她曾经也很执着。是我傻,信了。” 说到这里,洛宁眼睛红了,神色忽然悲伤起来。 他想到了应对蔡籍的一招,打苦情牌! 利用蔡荃儿之前的变心,来增加蔡籍兄妹的愧疚之心,打消纳妹妹为妾的念头。 果然,蔡籍神色有点不自然了,“的确是荃儿变心在前。说实话,当初我还真以为,她一心想要嫁给你,我都准备让你当我的妹夫了。” “可我没想到,她到了及笄之年,心智一熟,竟然变了心思,想要嫁入富贵之家。” “也就是那时起,她对你的心就淡了。如今,她也算是得偿所愿,即将嫁入文昌伯府。” “这一点,算是她对不住你。” “说实话,若非她被文昌伯青睐,我要考中进士不知道何年何月。” 洛宁趁机说道:“我和荃儿有缘无分,我也不怪她。可离儿是你看着长大,你为何要纳她…玄书,你如今前途无量,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蔡籍神色一冷,“我要不提出纳离儿为妾,离儿此时已为人妾矣!” “致远,我视离儿为妹,岂能真想纳她为妾?之所以如此扬言,纯属无奈啊!” 洛宁眼皮一跳,“玄书兄,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蔡籍点头:“此事,之前只有我、离儿、荃儿三人知道内情。” “想要纳离儿为妾的,岂是我蔡籍?而是那佗县城隍爷玄虔!” 玄虔! 本县七品灵官,佗县阴司之主,坐镇城隍庙,乃是一个老资格的灵修。 蔡籍叹息道:“也怪离儿倒霉。前段时间,夜巡追捕鬼怪的玄虔,遇见了离儿。” “按理说,离儿一个阳间小姑娘,哪怕是美人胚子,城隍也不会心生贪恋。” “可奇怪的,那玄虔却偏偏盯上了离儿,委实让人费解。” “他说离儿是阴煞太岁,必须为修士之妾方能解厄,说他为了制止离儿将来为祸,要纳她为妾,消灾解难。” “为此,他专门行文土地神,托梦给离儿,五夜五梦!” 洛宁闻言,忍不住怒道:“一个没有肉身的灵官,竟然要纳离儿为妾!可笑!可恨!可耻!” 他想不到,其中竟然还有这种隐情。 没听说本县城隍好色,为何玄虔如此不顾身份? 剩下的事情,蔡籍不说他也能猜出来。 果然蔡籍说道:“本乡土地枉为灵官,实为城隍走狗。他为了让离儿出嫁,竟然夜间差遣鬼物,来吓唬离儿!” “幸好被回乡的我撞见。我灭了鬼物,问出缘由,就直接去了城隍庙交涉。” “玄虔岂肯低头?他一口咬定离儿是阴煞太岁,他是好意行善,并未违反天朝律令,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他出示了本县的命格簿子,果然写着离儿是阴煞太岁,须有修士娶之破其身,镇其魂。” “他掌管草民命格,虽无法擅自修改,可设法修改少数人的命格,还是能做到。这当然是他的手脚。” “我只好说,离儿是我看中的人,还搬出了文昌伯府。” “玄虔不信,还说我干预阴司公务,要告我一状。我只好放出风声,要纳离儿为妾,断了他的念想…” 蔡籍说完,苦笑道:“离儿知道这一切后,为了感谢我,这才为我做鞋子,也是为了迷惑土地和城隍。” “致远,城隍玄虔虽然只是七品灵官,本事不大,可交际广泛,非同小可。” “郡城隍庙、州城隍庙,他都有关节。除此之外,蜀山君、都江神、巴山神等灵官,他都有点交情。” “就是县令都不敢得罪他。我能和他打擂台,还是仗着文昌伯府的势。” “不如此演戏,玄虔岂能放过离儿?” “唉,致远,为了你们兄妹,我可是得罪死了佗县城隍,你若还心中恨我,可有良心么?” 洛宁扶额跺脚道:“哎呀玄书!你何不早说!害我骂你之后心生愧疚!” 蔡籍哈哈大笑道:“你愧疚,那就算扯平了。” “还有,我也挡不住玄虔多久,他好像吃定了离儿。为今之计,你只能带着妹子离开本县,离开他的管辖范围!” 第九章 洛家班 离开佗县?洛宁闻言眉头一皱。 母亲失踪了,可她有可能回家来寻找自己兄妹。 若是带着妹妹离开佗县,那么母亲回来就找不到人了。 受到原主情感的影响,洛宁当然关心这个母亲。 洛宁不怀疑蔡籍的话,他能看出,想纳离儿为妾的人的确不是蔡籍。 “致远,我知道你不愿离开本县,因为叔母失踪未归,你怕她回来见不到你。” 蔡籍深知洛宁的顾虑,“你放心便是,我可以下令给亭长和啬夫,让他们到时带叔母去郡城找我…我自会安排。” 他看着星星点点的葡萄花,“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你在本村有田有宅,当然故土难离。” “可你若不离开…我就算罩着你,奈何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致远,我公务在身,总不能时刻防备玄虔使坏。” “对了,我已经被任命为本郡判官,提点勘察九县刑狱,轻易不会离开本郡。” 一郡判官!正七品要职! 当真是一步登天,少年励志典范啊。 洛宁心中转着念头,点头苦笑道:“玄书,我就不谢你了,都记在心里。” “你说的对,眼下我们兄妹只能暂时离开佗县,避避玄虔的锋芒。” 按照天朝律法,灵官严禁擅自离开辖区去其他地方。 玄虔在佗县数百里之地来去自如,却难以离开县域。妹妹只要离开佗县,他再要发难就难了。 起码现在,洛宁绝不能和一县城隍对抗,只能退避三舍。 等到将来有了实力,他一定要亲自会会那个城隍老爷,加倍奉还! 蔡籍从腰间一个青色鱼袋中变戏法般的取出一壶酒,“来,你我兄弟多日不见,喝一杯!” 这青色鱼袋不到三寸,大如锦囊,可其中却有三尺空间,犹如一口箱子。 这就是天朝官员的鱼袋储物法宝。青色鱼袋虽是最低级的鱼袋储物法宝,却也是正七品以上才有。 洛宁心中并不稀罕。因为伶道珠也有储物空间的作用,只是他愿力太少,没开灵脉,还不能使用而已。 可表面上,洛宁还是露出惊讶之色。 蔡籍看到洛宁的惊讶之色,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给洛宁倒了一杯酒,“来,干!” 洛宁喝了一口,忍不住赞叹道:“真是好酒啊,醇厚甘美,回味悠长,一杯下去浑身清凉。” 这当然是官府特供的美酒了,普通百姓根本喝不到。 薛府有这样的酒,洛宁喝过一次。 “你喜欢,我就送你一壶。”蔡籍呵呵一笑,又摆出几道肉脯,全部是特供美食。 “唉,玄书你如今显贵,美酒佳肴管够,小弟十分羡慕。”洛宁喝了两杯,越发露出羡慕之色。 “哈哈!”蔡籍大笑,“致远,你在薛府多日,还在意这些酒食?” 洛宁赧然道:“玄书兄何必取笑,我已不是赘婿。” 蔡籍点头,“赘婿被休,虽是一大污点,没了科举资格,可也未必都是坏事。” “当不了修士,当个普通人总可以吧?有我在,总能让你不被欺负。” 说完,就又从鱼袋中取出一张字纸,递给洛宁:“致远,你看看这个。” 洛宁接过打开一看,脸色慢慢变得古怪起来。 “…蔡籍,字玄书,峨眉佗县人也,五岁能文,七岁能诗…” “…天祈三十六年,青云落枫叶村,举县皆知,而不知验者谁。当其时,籍正抓周于室,不取玩具,独取书籍,是以名籍,村人异之,以为验者…” 看完这篇文章,洛宁很是无语。 原来,这文章第一个意思:十八年前,青云降落枫叶村的祥瑞,应验在蔡籍身上! 青云降落,是什么祥瑞? 要出儒道大能、良相名臣! 大夏立国以来,凡是青云降落的地方,都出现过辅弼重臣,儒道大能。 可枫叶村当年降落的青云,又不太像是青色,好像还带着彩色。 到底是不是青云,村民们本来都拿不准。毕竟他们也没有见过青云祥瑞。 可是等到蔡籍中进士,村民们就说,那应该就是青云! 倘若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这种说法,那么对于蔡籍的功德声望,将是一个极大的加持! 就算上面有人来查访真伪,村民也会坚定无比的告诉上面: “就是青云!肯定是应验在蔡籍身上。十八年前,他正抓周,抓到了一本古籍,刚好青云降临,不是他是谁?” 毕竟十八年前,的确有一朵云降临本村,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实,做不了假。 至于到底是青云还是彩云,那重要么? 那么等到舆论起来,就是蔡籍的官场气运,成为他升官的东风! 但村民们识字的不多,会写文章的更是极少。 靠他们的口碑宣传…太慢!也不成体系。 这篇文章的第二个意思,是以蔡籍幼年好友的身份,列举蔡籍当年种种不同于其他孩子的事迹。 比如“年方九岁,闻灾而泪下,曰生民之多艰,做《哀生民》”。 《哀生民》这篇赋的确有,却是洛宁亡父写的,蔡籍当年只是看过而已。 又比如:“籍年十二过傩山,闻虎豹害人命,乃入山神庙,叱神像曰:‘素餐无能,不佑百姓,何不陨灭!’后,山神阴寿果尽。” 说的煞有其事,如亲眼所见。而且没有漏洞,因为那山神后来果然陨灭了。 还有很多事例,完美的编织出一个少有大志、悲天悯人、心怀苍生的神童形象。 最后文章又感叹蔡籍人品高洁,不忘贫贱之交,实乃君子也。 别说,写文章宣扬这些事的人,的确是洛宁最合适。 第一他曾经是秀才,也算读书人,文章写的不错。 第二,他和蔡籍是总角之交,当年形影不离,这也是村民皆知的事实,撒不了谎。 以他的口吻说出这些“隐秘旧事”,最符合逻辑。 第三,蔡籍认为,洛宁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不会戳破这些。 没有比洛宁更让他放心了。洛宁嘴巴严,重感情,厚道,不该说的不会乱说。 “我懂了。”洛宁收下手稿,“离开佗县后,我会一路宣扬此事。” 蔡籍点头:“致远,你懂我的诚,我的真。并非我做虚作假,而是眼下的官场风气,老实人不行。” “什么叫会做官?除了要懂事,站好队,更要会经营造势。” 洛宁知道,他变了。 儒道官员虚伪成风,自欺欺人,蔡籍这才当官几天,就近墨者黑。 口中说道:“玄书兄冰心玉壶,我岂能不知?这只是为了帮你实现抱负,为国为民的手段罢了。玄书兄的本心,赤诚一片。” “知我者,致远!”蔡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后,蔡籍取出五十两纹银,“这五十两纹银,是我送与你的盘缠。” “叔母失踪之事,我会下令查明。” “多谢玄书兄。”洛宁也不推辞,当下收了蔡籍的馈赠。 蔡籍站起来道:“我过几日就要离开佗县,送荃儿出嫁文昌伯府。我一走,玄虔必来。你们兄妹尽早离开吧。” 叮嘱了几句,蔡籍这才离开洛家小院。 送走了蔡籍,洛宁立刻唤来李定国、苏宪、洛离,进入房中商议。 …… 如今的蔡家,虽然还是茅庐小院,主人却不同了。 谁都知道,蔡家会快就会搬走,留下一段令人羡慕的佳话,被村民津津乐道很多年。 月已升起。 蔡籍站在窗前,望着苍穹,目中闪烁着野火般的光芒。 “他变了。”蔡籍忽然说道。 一个少女来到他身后,“他的确变了,谁都会变。阿兄不也变了么?” 蔡籍在月光下神采奕奕,语气铿锵:“妹妹,我原本不出佗县。可却去了遥远的京师长安!” “一个见过长安的人,怎能不变?长安,那是比梦幻还要宏大壮丽的仙城啊。” “都说州城是天城,可是和长安一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指着自己,“我这个新科进士,七品儒修,在百姓眼中高高在上,可在长安那些大人物眼中,屁都不是!” “妹妹,任何人经历这一切,都会变的。” “我能做的,就是抓住一切机会,一步一步的爬!一品一品的升!” “我想进入长安,位列朝堂,和那些主宰天下的大人物分庭抗礼!” 他的眼睛亮的吓人,“我要的不光是荣华富贵,更是调理天下的权柄!” “这个天下…病了!病得不轻呀!” 蔡荃儿看着哥哥有点扭曲的神色,不禁担忧起来,“阿兄,那些都是大人物的事,你不要…” “不!”蔡籍咬牙,“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那些大人物也曾是个少年,他们能,为何我不能?!” “天下变成什么样子了?这都是他们的错!他们满嘴仁慈道德,实则男盗女娼,私心自用,当了婊子又立牌坊!” “是他们这些奸臣,误了天帝,害了天朝!” 蔡荃儿脸色发白,“阿兄,你这些话,千万不要传到那些大相公的耳中,否则阿兄的前程,我的依靠…我害怕呀。” “我知道。”蔡籍摸着妹妹的头发,“这些话,也就是在你面前说说。妹妹放心,我有分寸。” 蔡荃儿不想聊这些,岔开话题道:“阿兄为何不将洛宁带在身边?你新官上任,缺少心腹,他刚好能做个书吏,也算给他一条出路。” “不妥。”蔡籍摇头,“你们毕竟曾经青梅竹马,把他留在身边,若是文昌伯知道,你说得清么?” “既然要避嫌,当然要一别两宽。” 蔡荃儿一笑,“也是。他和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蔡籍道:“虽不再是一路人,但我也不能忘了他。若是不忘贫贱之交的名声传出去,也是士林佳话,有利仕途。” “若非如此,我何必为了帮他兄妹,得罪玄虔?” “对了。你因心中愧疚,就故意对他不理不睬,其实大可不必。” “负他就负他,变心就变心,何必刻意冷落?显得你拿得起,放不下。毕竟说到底也是故人,不可做绝。” “你如今身份尊贵,何必与一个小人物拧巴。” 蔡荃儿点头:“阿兄说得对,是我不够大气。” 正在这时,蔡籍一指院外:“村老来了,应该是唱戏祝贺的事。” 果然,很快院外就响起一个恭谨的声音:“回禀蔡相公,戏班子已经请到了,明日就为相公唱戏祝贺。” 蔡籍朗声道:“乡里乡亲,何必如此?传扬出去,还以为我得意忘形。” 院外村老赔笑道:“相公此言,折煞小人了!这是村中父老一片心意,相公老爷乃是本村数百年一出的文曲星,怎么庆祝都不为过。” “再者说,这不是春社祭祀到了么,本来也要唱社戏来着,何不一起?” 蔡籍笑道:“你倒是会说话!那就以社戏为名,唱一唱大戏吧。老丁,我先说好,这场大戏可不是为了我。” “是!”村老恭谨领命,“只是,只是…” 蔡籍声音微沉:“只是什么?” 村老禀道:“这个戏班是外地来的,是个江湖班子。小人见他们唱得不错…” “无妨。”蔡籍道,“江湖班子未尝不可,去吧。” “是。” ……… 洛家小院,四人围坐,一只小黑犬守在门口。 “如此说来,竟是我等错怪了蔡籍。”苏宪面露愧色,“传言,多不可信!” 李定国笑道:“既然是误会,那就最好不过。离开就离开,等到将来有了机会,再寻那城隍算账。” 洛宁点头,“夜长梦多,我们明日就走。但不离开本郡,就在其他八县游荡。” “二弟三弟,我准备组建一个戏班,就叫洛家班,你们有何打算?” 苏宪道:“还有什么打算?当然和大哥一起走江湖了。” “我也一样。”李定国也表态。 两人都清楚,洛宁的伶道之术厉害,要是一起唱戏,他们说不定也有学习秘术的机会。 洛宁心情舒畅的哈哈一笑:“好!两位兄弟就是洛家班的人了。” “什么?洛家班?”洛离愣住了,“哥,你不读书科举了?” 洛宁摇头:“科举什么?离儿,我忘了告诉你,我不但不再是薛家赘婿,秀才也被革了。接下来,我要办戏班。” 秀才被革!办戏班子! 洛离闻言,一张粉妆玉琢的小脸,顿时欲哭无泪。 阿兄,你真替我争气…真气,嘤嘤… 第十章 小黑,绝非凡狗… “唉…”洛离幽幽一叹,小脸露出恨兄不争的薄嗔之色。 “也好,唱戏就唱戏,总比当赘婿受气的好。” 她回嗔为喜的展颜一笑,眼睛弯弯,“阿兄看我能演个什么角色?能演大小姐么?” 举袖半遮小脸,清稚身段扭一扭,嗤嗤而笑。 宜喜宜嗔。 阿兄回来啦,有阿兄在,她就安心了。 洛宁笑道:“有我演戏就行了。你也不用演大小姐,你就是我洛家的大小姐。” 洛离抓住洛宁的手,清澈的大眼睛满是孺慕之色,“阿兄去哪,我就去哪。” 她一抓住洛宁的手,洛宁的伶道珠竟然悸动一下,孕生出一道信息。 “完璧稚女,御兽灵根…” 洛宁顿时心生狂喜,一时有点发怔。 妹妹的性格的确有点鬼马,其实非常开朗伶俐,绝非那种敏感脆弱、悲春伤秋的小姑娘。 否则,有城隍逼迫,加上母亲失踪,兄长功名被革,她小小年纪早就崩溃了。 自己演戏,那是为了修炼伶道。可妹妹最喜欢的是鸟兽鱼虫。 她有个秘密:懂鸟兽之语! 这秘密若泄露出去,妹妹就会被抓走成为权贵手中的玩物。以自己低微的手段,根本保不住她。 难怪伶道珠感知到,妹妹不但具备御兽灵根,而且是个罕见的御兽天才! 找到御兽传承,以此成为修士,才是最适合妹妹的道途。 可惜御兽修士极少,比蛊师还要少的多。要找到师承很不容易。 但总要试试看。 第二惊喜的是,又发现伶道珠一个新作用:感知别人灵根! 有灵根才有可能成为修士。千分之一的人具备灵根,灵根五花八门,还分等级。 其中占比最多的武道灵根,更是分为武胎、武子、甲、乙、丙、丁六等之多。 要找出有灵根的人不容易,鉴定灵根类型同样不易。因为需要鉴灵符、鉴灵丹之类的东西。 或通过修为高深的大修士亲自摸脉鉴定。 鉴灵丹、鉴灵符等物都价值不菲,普通人先别说买不买得起,甚至没见过。 于是,灵根鉴定就垄断在各方势力和权贵手中。 普通人家就算有天才也不知道,埋没一生。 而伶道珠竟有鉴定灵根的神通,简直就是自带鉴灵法宝! 怎不教洛宁惊喜? 可伶道珠鉴定灵根并非没有代价。 洛宁感知到,消耗了一点点愿力。若愿力来源稳定,这点消耗完全承受得起。 和妹妹的秘密一样,鉴定灵根的秘密一旦传扬出去,他也难以自保。 所以洛宁没有立刻帮李定国和苏宪鉴定灵根。两人很不错,但他还想再处处。 洛宁忽然想到,玄虔说妹妹是阴煞太岁,真正的原因可能是他发现了妹妹的秘密! 他是想通过灵官职权,利用纳妾来嫁接妹妹的天赋! 作为灵官,只有纳妾程序完善合法,才能利用职权剥夺妹妹天赋,而不受业报。 洛宁想到这里,顿时一身冷汗。 他肯定,玄虔绝不会善罢甘休! 自己若不尽快成长,不但保不住妹妹,也保不住自己。 怀璧其罪! 蔡籍护他一时,不能护他一世。蔡籍绝不会为了贫贱之交,和玄虔死磕。 洛宁越想越觉得时间紧迫。一把刀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来。 玄虔…洛宁念叨这个名字,一双丹凤眼越发清冷。 “离儿,玄虔怎么撞见你的?”洛宁忍不住问道。 洛离的神色顿时阴暗下来,“阿兄,我送你的小黑,其实在枫叶山捡的。” “我看到一只老鹰抓着一只小狗崽,觉得好可怜,就喊了一声,吓得那老鹰扔下了小狗崽。” “小黑从空中落下,竟然没摔死,也真是怪事…” 洛离没有再说下去,可洛宁知道,她一定和小黑交流过。 小黑似乎有点不同。 “那天早上,我身体发冷,神志不清。幸好小黑哇哇叫了两声,我才回过神来。” 洛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如果是那次,那他不但看见了你,还看见了小黑?” 洛离点头,“小黑很不一般,所以我趁着那天和村民一起进城,送给了阿兄…” 洛宁一拍额头,“他可能不仅是为了你,也为了小黑!可他毕竟是灵官,白日无法直接出手…” 小黑闻言,立刻奶声奶气的‘哇哇’叫了两声,小狗眼中有点得意。 苏宪心思机敏,忽然插话道:“大哥,你曾说故意几次考砸,不务正业,以此激怒教谕,革除功名?” “是啊…”洛宁一言未落神色忽变,“三弟的意思是,我的功名不是被教谕革除?” “大哥可能说对了。”苏宪语气凝重,“我比你更了解教谕。此人最讲宽恕之道,轻易不会革除生员功名。” “你在县学中原本表现不错,仅仅考砸几次,他应该还会继续观察。” 李定国冷笑:“大哥和三弟如此说,难不成那秀才功名,是城隍让教谕革除的?他倒也有这个能耐。” 洛宁苦笑道:“应该是了。难怪我苦等教谕革除功名一直等不到。可小妹来见我不久,功名就被革除。” “原来,竟是玄虔暗中使坏,却是歪打正着!” 自己当时是秀才,还是薛府之婿,玄虔碍于律法和薛府,干脆先通过教谕拿了自己的功名,促使自己被休。 等到自己没了任何凭借,他就可强娶离儿,带走小黑。 “我想起来了!”苏宪忽然拍腿说道,“我记得谁说过,玄虔生前是个大修士,道号百兽道人。因为有功,死后封为灵官。” “难道,他生前是罕见的御兽修士?” “那就没错了。”洛宁彻底明白了,“他生前是御兽修士,所以才如此…由此可见,小黑绝非凡狗。” 李定国和苏宪一脸惊讶的看着小黑。 “哇哇!”小黑奶声奶气,小尾巴拼命的摇摆起来。 洛宁心中想的却是:“若干掉玄虔,能否得到他生前的御兽功法?” 众人正说着话,忽然院外隐隐传来惊惶人语声。 “我去看看。”李定国站起来,大步出门。 须臾,李定国回屋说道:“大哥,村里来的外地戏班,他们招来了瘟神!” 第十一章 老温持棰舞夜苍 驻扎在村中社戏戏台的戏班子,愁云惨淡。 村民人心惶惶。就是三月的春光,也驱不散人们心头的阴郁。 这短命的外地戏班子,竟然招来瘟神! 昨夜本村黑气冲月,有人在戏台上看到一道骑羊的黑影。 村中每口水井中,出现一个诡异的兑卦符号! 这是发瘟的信号,瘟神爷爷发了索命牌。 二十多人的戏班子,连夜逃走了十几个,只剩七个忠于戏班的老实人顶雷。 七个伶人已被村民关起来。按照乡俗族规,他们可能会被烧死,来献祭瘟神。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戏子无情…逃走的伶人还卷走了戏班子的银钱细软,行头道具,以及仅有的两辆马车。 却把满村人的怒火,全部让七个没逃走的伙伴扛了。 蔡籍看着不远处的戏台,目光冰冷,杀意隐隐。 可恶! 若是本地发瘟,传扬出去,官场会说是他为了庆祝自己,招来的戏班! 一个得意忘形、丧心病狂的评语下来,就完了。 会成为一个洗不去的污点,于仕途大有妨碍! 瘟不是病。医道大能也束手无策。他这个进士自然也无办法。 瘟是什么?是一种红尘煞炁,人间业果! 瘟神也不是朝廷敕封的灵官,属于一种遗留世间的上古神灵。 这种上古神灵,应运应劫而生,不受天朝管辖,行事诡谲难测,也无法彻灭。 所以天朝也只能容忍古神的法外存在。 若某地出现古神降灾行厄,本地灵官就会出面谈判,化解古神的怨念,大事化小。 至于能不能化解,灾厄会不会停止,灵官们也没把握。 无论哪位古神,真身绝不会轻易出现。灵官见到的,只是祂们众多影身中的一道。 按道理,本村来了瘟神影身,山神、土地、城隍都会出现。 可是,没有一位灵官出现! “玄虔…”蔡籍咬牙,“你身为天朝灵官,竟敢公报私仇,我必参你!” 聪明如他,岂能不知这是城隍故意不管? 否则,怎么招不来土地山神? 只要本地灵官找借口不管,本村就会家家戴孝,不知道多少人会沾瘟而死! 蔡荃儿站在他身后,也是玉面冰寒,美目含煞。 她很清楚,若本地发瘟,兄长的仕途就会大受影响。 要是文昌伯府知道,就会成为其他妾室攻击自己的风刀霜剑! 一脸惊恐的村老,跪在戏台外的蔡籍脚下,语气透着深深的惧意: “小人无能,蔡相公责罚…” “小人真傻,真的…单知道他们一路无事,到本村自然也无事。不知道他们真有事…” 蔡籍坐在太师椅上,俯首看着跪在地上、白发苍苍的村老,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老东西。 糊涂!误事! “老丁,你是村老,你打算怎么办呢?咹?”少年进士语气森冷,让众人听了不寒而栗。 原是借着春社大戏,庆祝进士老爷高中,也是一番好意。 谁成想,村中选班不慎,招来了瘟神爷爷! 这可怎么得了? “蔡相公。”村老胆战心惊,“是不是举行献祭,烧了那七个伶人,消除瘟神爷爷的怒气…” 这也是在灵官渎职之时,百姓用来自救的私刑酷法。 不但是乡村,城中同样有这个风俗。 有时候,还真有用。 “烧吧。”蔡籍毫不犹豫的点头,“你们要献祭,那就烧。但你们要记着,这是你们自己的意思。” 若是烧死七人献祭能化解瘟神的灾厄,他绝对不会反对。 七人哭,强过一村哭。 自己的风评前途才是大事。自己想掌握权势施展抱负,不也是为了天下百姓? 蔡荃儿看到兄长答应烧死七个外地戏子,也面无表情。 在少女的心中,哥哥的仕途,当然要比七个伶人的性命重要。 “来啊,将七个祸害带出来!”村老得了圣旨似的喝道,“趁着未到午时,赶紧烧化了献祭给瘟神爷爷!” 村民们得令。 一群脸色铁青的青壮,手持猎叉压着七个外地戏子出来,五花大绑。 “烧死他们!”围过来的村民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一片,“不烧就晚了!” 蔡籍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神色平淡。 真行么?瘟神作为古神,诡谲莫测,鬼知道今日吃不吃这套。 他是此地的主宰,只要他一句话,七人就能活。 可是,他不能! 实际上村民们也都没谱。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试试了。 “饶命啊!”几个伶人大哭起来,其中还有两个当学徒的小孩子。 “拿酒菜来,送他们一程!”村正老泪纵横,“七位莫怪!我等也是无奈呀!” “瘟神爷爷发了牌子,那是一定要死人的!” “要怪,就怪你们不该来,怪你们那些逃走的伙伴!” “是他们,害了你们,也害了我们!我等不得不动用村规族法!” 村中一个后生弱弱问道:“丁爷爷,七条人命,是不是要报给官府,走个流程?” “呆!”村老怒了,“走什么流程?官府忙得很!” 很快,几壶浊酒就送到了,村民象征性的给七人灌了酒,就在七人脚下堆起了柴火。 七人被绑在石板上,有的嚎啕大哭,有的破口大骂。 两个小孩子,一男一女,都是七八岁,吓得脸色惨白,满口叫着爹娘。 好像这么撕心裂肺的喊,爹娘就会出现救他们一般。 蔡籍微微一叹:“唉,生民之多艰啊。此乃…大臣过也。” 蔡荃儿也转过头,不去看献祭火刑。 …… 洛宁趴在一口井边,看着井水中诡异的兑卦符号。 “老温持棰舞夜苍!”洛宁运转伶道珠,凝神念白道。 那水波中的兑卦符号,在这句台词之下,竟然有点模糊了。 良久。 少年这才探出头,站起来对李定国等三人道:“搞明白了,是瘟神一道影身布置的灾厄。” “传说瘟神影身无数,一道影身…我可能有办法!” “阿兄!”洛离急了,一跺脚,“你有什么办法?难道是求蔡籍兄妹?” 洛宁笑道:“小妹别急,我自有分寸。” 洛离看到洛宁成竹在胸的样子,不禁心中一松。 阿兄这次回来,好像变了个人。 比上次在薛府见到的时候,变化更大。 一副信心满满,智珠在握的样子,让她很安心,很高兴。 李定国和苏宪异口同声道:“大哥这次是要演谁?” “温元帅!”洛宁吐出三个字,转身就往戏台方向走去。 愿力不够。 在演温元帅之前,他必须先救下七人,获得一波愿力。 然后,就能演出温元帅的皮毛,具备一点温元帅的法力。 加上有现成的配角可用,他就能镇住瘟神的一道影身! 只要成功,他就能收获全村愿力,趁机开通灵脉,成为修士! 莫欺少年穷! 第十二章 本帅温琼!(大章) 春光忽然消失,不祥的阴云笼罩。 不知何时,一道骑羊的黑影,诡异无比的悬浮在戏台的屋檐下,若隐若现。 那道黑影长袍斗笠,手持一杆节杖,看上去很是古老。它所骑的羊,有一对卷角,胡须很长。 这个特色再鲜明不过,正是令人闻风色变的瘟神老爷。 确切地说,是瘟神爷的一道影身。 此时,它就静静的悬浮在戏台上,似乎在默默关注周围的一切。 围在戏台周围的上千村民,人人瞧得分明,个个噤若寒蝉! 小孩子无不被父母长辈死死捂住嘴巴。 就是堂堂七品儒修蔡籍,此时也神色凝重,不敢造次。 儒修的神通,无法对付诡谲古怪的瘟神爷。 他没办法! 也不知为何,这些上古遗留的古神,几乎不和儒修打交道。等闲儒修主动接触,祂们也不愿回应。 祂们主要是通过灵官,和官府接触。 蔡籍目光阴冷的再次从鱼袋中取出一道文书,然后轻轻念道:“佗县城隍庙,传!” 那道文书顿时无火自燃,发出一道白光。 这是天朝制式飞牍文书,价值不菲的通讯法宝,最远能传讯三百里。缺点是不太可靠,对方有时收不到。 但本县城隍庙不过百余里。蔡籍这是损耗第三枚飞牍了,城隍玄虔不可能收不到。 只有一个原因,玄虔故意收不到! 作为本县灵官之首,此事玄虔不管,就是县令也难办,别说自己这个刚入官场的郡判官了。 蔡籍看着那道骑羊的黑影,心中涌出不妙的感觉。 光是烧死七个外地伶人献祭…怕是不够! 就算烧死七人,本村多半还是要发瘟。 若真是这样,那就是成百上千、甚至更多的人命! 起码本县肯定瞒不住,怎么也要捅到郡一级。 他肯定,老奸巨猾、睚眦必报的玄虔,已经想好怎么让自己背锅了。 谁叫自己刚好就在本村?谁叫这戏班子是庆祝自己请来的? 摘不干净! 怎么办?饶是蔡籍果断干练,此时也一筹莫展。 官还是太小,势还是太弱! 此时此刻,他对权势的渴望更加如火如荼。 村民们一起看向蔡籍,目中都带着强烈的请求、期盼。 养气功夫不俗的进士老爷,竟然在上千道目光下如坐针毡,如芒在背,额头出汗! 又惊又怕的蔡荃儿掏出手帕,心疼的擦去哥哥额头的汗水,耳语道:“阿兄,要不我们…现在离开?” 蔡籍摇头:“晚了。就算现在就走,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唉,仕途艰难,百姓可怜啊。幸好我是儒道修士,能保你我兄妹不会发瘟。” 蔡荃儿声音苦涩:“若之前不为洛家和玄虔作对,或许就不会这么被动。” 蔡籍眼睛一眯:“此事我倒不后悔。这次不帮他们兄妹,我念头不通达。帮一次,就当了结多年情谊,从此分道扬镳。” 胆战心惊的村老眼看蔡籍没有什么表示,只能噗通一声,对着诡异黑影跪下来。 “瘟神爷!枫叶村一千多村民,老老实实的男耕女织,没人当强盗,没人种毒草,没人卖假货,没人贩私盐呐!” “瘟神爷啥都知道,万事瞒不过您嘞!本村除了偶然有过吃绝户、刨人祖坟、争水械斗、踢寡妇门、和人贩子交易等事,什么坏事都没有哇!” 他这一跪下,周围黑压压的一片都跪下了。很多人想不顾一切的逃出本村,可此时又不敢。 “还有一件事,小人要代本村向瘟神爷请罪呀!”村老磕头说道,“本村家家户户拜财神爷,四时八节祭祀财神爷,财神爷香火最盛,却忘记了瘟神爷!” “我等不该只祭财神爷不顾瘟神爷!这是不敬!我们改!一定改!求求瘟神爷高抬贵手…” 他指着七个即将被烧死的外地伶人,“这七人请来了瘟神爷,一定造孽不浅。小人将他们烧了,献祭给爷爷,请爷爷收下我们的孝心,消消气。” 他声嘶力竭的说了半天,磕头如捣蒜,可那骑羊持节的诡异黑影,却全无反应。 村老一咬牙,“来!点火!烧了七位给瘟神爷赔罪!” 一群战战兢兢的村民爬起来,举起火把,就要点火。 蔡籍摇摇头,站了起来。 他要带着妹妹离开这个故居了。 烧祭活人的事,他不想看。 君子仁心,睹之何忍。 现在他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告玄虔玩忽职守,公报私仇! “慢!”忽然一声大喝,打断了蔡籍的思索。 他循声看去,不禁目光一凝,“这是…致远!” 只见一个青衫少年,画着一个蓝汪汪的脸谱,怪模怪样的走来。 虽然此人顶着蓝色的怪脸,可蔡籍还是立刻认出就是洛宁。 蔡荃儿身子一颤,也看到了蓝脸怪异的洛宁。 “他要做什么?”蔡荃儿蛾眉一皱,“疯了么?” 洛宁这一声大喝,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刷”得一声,一千多双惊疑的目光一起看来。 洛宁带着义弟、妹妹、小黑犬一起出现,大大方方的站在戏台上,“这七个人,不能烧!” 唉,这个世界真是野蛮啊,竟然烧死七个大活人,来献祭瘟神。 整个天下,这样的事情不知有多少正在发生。 想不到自己熟悉的乡亲,关键时刻竟也如此残忍。 只要有机会,他一定要阻止。 这可是七条人命! “小洛,你要干什么?”村老大怒,“你画的什么玩意儿!把他拉下去!惹怒了瘟神爷不得了!” 可是村民看着洛宁身边威风鼎鼎、冷目如电的李定国,却无人敢上前动手。 “致远!”蔡籍沉声道,“你这是作甚?快下来!” 蔡荃儿咬牙看着洛宁,“发的什么疯?你是找死么?快下来!” 村民们也怒了。 “胡闹!” “他不要命了!” “荒谬!鬼话!” “洛宁失心疯了!” 洛宁知道,他能不能按计划办,就看蔡籍是否支持自己。 “玄书兄!”洛宁大声说道,“我听说,瘟神爷喜欢听戏,唱好了戏,就会消气!” “我想带着七人演一出,总比烧死他们强!” “唱一出,也就是一刻钟的事,试试又何妨!” 李定国看到台上义无反顾的洛宁,不禁脱口说道:“大丈夫当如是,大哥真英雄也!” 洛宁说完,忽然调转蓝脸,对着那道黑影,运转伶道珠,激发愿力念白道:“本帅——温琼!” 诡异的是,这一声念白之下,之前没有丝毫反应的黑影,竟然颤抖起来。 很多人都清晰无比的看见,黑影在这句念白下,动了一下! 瘟神爷真喜欢看戏?! 蔡籍毕竟是儒修,他立刻看出,瘟神影身对洛宁的这句戏词,有反应! 他心念一动,当即喝道:“好!那就先饶了七人,一起为瘟神爷唱一出,若是送走了瘟神爷,本官就放了他们!” “阿兄…”蔡荃儿有心阻止,她不信演出戏就能送走瘟神爷。 再说,洛宁还会演戏? 蔡籍呵呵一笑,“就让致远试试吧。万一真的有用呢?” 进士老爷发了话,再说大家的确看见刚才骑羊黑影动了一下,怎么还敢反对? “谢过玄书兄!”洛宁拱手,“村老,把他们放了吧。” 七个伶人闻言,顿时喜极而泣,一起对着洛宁拼命的点头! 洛宁的伶道珠,顿时悸动起来。 愿力来了! 一丝丝愿力,玄之又玄的被伶道珠收纳。 虽然只有七人,可是救命之恩不同,愿力也不少。 原本只有米粒大小的愿力,慢慢变成了黄豆大小! 一道信息从伶道珠上传来,洛宁立刻感知到,他已经能演活第三个低级角色。 温元帅当然不是低级角色,可却能演出祂的皮毛! “谢小官人救命之恩…”七人一被松绑,立刻跪谢洛宁。 伶道珠仍然在收获愿力! “起来!不用跪!”洛宁直接讲戏,“你们七人,选出四人为一堂,为温元帅跑龙套!” “来!旗、锣、伞、报……” 七人中有人忍不住说道:“恩公…行家啊!” 一言既出顿时打住,神色尴尬。因为这个行家,委实上不了台面。 他们唱戏走江湖,无非是混口饭,也知道世人瞧不起伶人。 洛离神色担忧的看着准备演出的洛宁,对苏宪说道:“三哥,我阿兄真的…” 苏宪安慰道:“小妹不要担心,大哥他必有把握,我和二哥都是知道的。” 李定国笑道:“小妹不知你阿兄手段,稍后便知。” 洛离拍拍小胸脯,这才放心了。 嗯,那就相信阿兄。 阿兄,好好演! 洛离对着洛宁挥挥小拳头,再将小黑一把拎起来抱在怀里。 上千村民就这么看着洛宁等人准备上台,都是神色怪异。 一个读书人,当众上台演戏! 这不是自甘堕落是什么? 当年,他可是和蔡籍一样,都是本乡有名的读书种子。 如今蔡籍成了进士老爷,高高在上。他倒好,反而当起了戏子! 什么是不孝?这就是了。 若是他爹娘在场,只怕会呕血三升。 可是,他们心中又带着期待,希望洛宁真能演一出戏就请走瘟神爷。 蔡籍神色复杂,目光玩味。 而蔡荃儿则咬着嘴唇,不住摇头。 宁哥真是失心疯了。自暴自弃竟到了这般地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幸亏自己之前悬崖勒马,慧剑斩情丝。 不然,岂不是误了终身? 唉,自己当年少不更事,居然会对他动心。 好羞人。 骑羊持节的诡异黑影,则是一动不动的悬浮原地,就像悬在所有人头上的一把刀。 很多人感到头晕目眩,心跳加速,那是沾染瘟气的征兆! 七人很快选出四人为一堂,捣鼓出服装和旗、锣、伞。 两个小孩子,一个翻出马鞭和木槌,一个翻出一套末角的戏服和靠旗。 洛宁看了很是满意。如今伶道低微,演活角色还是需要这些普通服化道。 “恩公,给!”两个小孩子很是伶俐,七手八脚的为洛宁穿上戏服,背上四面靠旗。 随即,半跪着奉上马鞭和木槌。 一脸蓝色的洛宁,穿上了这身行头,顿时威风鼎鼎,犹如神灵! 与此同时,四个龙套也轻车熟驾的准备就绪。 “元帅到!”一堂龙套打着仪仗,鱼贯登场,走圆不走直。剩下两人,顿时敲起锣鼓。 “锵锵—咚咚锵!” 一组龙套旗帜挥舞,众星捧月般簇拥出主角。 蓝脸高冠的洛宁踱着方步,踩着锣鼓声走了七步,然后熟练至极的一挥木槌,蓝脸猛地一转,手势一掐笑日指。 这是亮相! 运转伶道珠,激发仅有的愿力,高声念白道: “老温持棰舞夜苍,驱逐瘟神佑一方。十大太保我为首,四时八节吾最忙。” 手中木槌一舞,“本帅——东岳帝君座下——温琼!” “报!”一个龙套走着圆步绕个圈,一个筋斗翻在洛宁脚下,半跪着禀报: “报元帅麾下!瘟神——来也!” “禀麾下!瘟神来也!”一堂龙套齐声大喝。 不知为何,在洛宁伶道珠的运转下,一堂龙套的声音,竟然营造出一种肃穆堂皇、摄人心魄的气势! “这是…”众人见状,竟然失魂落魄般,都是有点恍惚。 就是那道诡异黑影,此时也开始蠕动起来! “嗯?”蔡籍猛然站起。 蔡荃儿的一双明眸,也变得有点茫然。 洛宁手一挥,蓝色的脸上,忽然变幻不定! 一时是他自己的脸,一时是蓝色的怪脸。 伶道珠极力的运转,道道幽玄的真意在灵台划过,恍惚中,他似乎看见了巍峨天宫,深幽地府,看到满天神佛! 他的意识仍然清晰无比,可是另一丝高远古老的神念,却感染着他的意识! 古神灵:温元帅! 此时此刻,他演出了温元帅的皮毛!具备了温元帅一点驱除瘟神的神通! “麾下请看!”一堂龙套再次大喝,神奇的气氛更加肃穆堂皇。 洛宁顺着龙套的旗帜所指一看,看向那黑色诡影,“尔乃何人!” 那黑影竟然一颤,发出一阵飘忽的声音:“你,又是何人?” “本帅——温琼!”洛宁舞棰,身后隐隐出现一个高大的蓝色幻影,一闪即逝。 可是,那黑影看着一闪即逝的蓝色幻影,蠕动的更加剧烈,“温帅?麾下何以显化在此?” “休要多言!”洛宁的声音铿锵如金铁,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神奇魔力,“去!” 黑影在那种力量下更加凌乱起来,幽幽说道:“得令!奉麾下命…” 话未落音,黑影就消散一空,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与此同时,所有井水中的兑卦符号,也全部消失! 灿烂的春光,再次照耀下来! 很多村民心中的那种越来越痛苦的感觉,也消散一空。 “禀元帅麾下!瘟神他——去也!”一堂龙套齐声禀报。 然后,簇拥着洛宁下台。 众人看着那饰演温元帅的少年,全部愣住了。 千余人的场面,忽然鸦雀无声! 第十三章 修士洛宁(第一更) 这是什么手段? 真的只是一出戏? 众人脑中闪现之前戏台上神奇诡谲、摄魂夺魄的一幕,兀自难以置信。 每年村中都会唱社戏,看戏对他们来说绝不稀奇。 可洛宁的戏,却超出了他们以往的印象! 他们第一次发现,伶人戏子竟然也能如此神奇、威风。 的确是戏,却又不像是戏。更像是…修士大人的手段! 蔡籍愕然看着正在擦脸的洛宁,再也没有那种淡然之色。 “致远…他这是什么手段?这怎么可能?” 作为修士,内行看门道,他的眼力当然远非村民可比。 他发现之前洛宁演戏时,身上有灵气波动,还有幻影出现,这是修士才有的手段。 普通人,根本做不到! 难道,洛致远已经是修士?哪一类的修士? 蔡籍虽然已是儒修,但他对诸道修士的了解其实很少,不知道洛宁到底属于哪一类。 可洛宁若真是修士…是怎么成为修士的?遇到了贵人?找到了机缘? 蔡籍想到这里,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但紧接着,蔡籍就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好! 危机总算平安度过,他不用担心自己的仕途了。 呵呵,致远,你竟然修炼了秘术,让我好生意外啊。 也是,我蔡籍的至交好友,应该不至于真的平庸。 “阿兄。”蔡荃儿的声音有点颤抖,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洛宁,观察的无比细致。 “宁哥这是什么戏法?” 她虽然不是修士,却也看出洛宁刚才在戏台上的表现,绝非普通人的手段。 诡谲莫测、连阿兄也束手无策的瘟神爷,竟然真的被洛宁一出戏请走了。 不对…不是请走! 是赶走! 她看的分明,是洛宁以温元帅的口吻,命令瘟神退去的。 蔡籍回答道:“不是戏法。致远已经是…修士了。这是修士的神通法术。他这神通,竟然对瘟神有效,妙哉!” 他忽然想到,若是有洛宁相助,自己的仕途可能更好走。 修士!蔡荃儿闻言,心中一跳。 宁哥已经是修士老爷了?怎么可能? 她看着擦脸卸妆后丰神俊朗、面如冠玉的洛宁,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点苦涩。 “阿兄!”洛离清稚的声音响起,“阿兄威武!彩!” 她举着小黑犬,旁若无人的欢呼雀跃,笑靥灿烂,雅姿妍丽。 阿兄好厉害,真的赶走了瘟神! 嗯,阿兄一定有秘密…小姑娘一兴奋,手劲儿就没有轻重了。 “哇哇!”小黑被她捏疼了,奶声奶气的狗叫起来。 苏宪和李定国对视一眼,都是心照不宣、如释重负的飒然一笑,异口同声的说道: “大哥的手段,越发厉害了。” 他们知道洛宁的手段,可刚才那一幕,仍然让他们心生震撼。 那可不是鬼物,而是瘟神! “不辱使命,瘟神爷被送走了!”洛宁大声说道,“乡亲们大可放心!” “真走了!”村民们短暂的惊愕之后,就是极度的惊喜。 眼前的一切确凿的告诉他们:这是真的! 宁哥的一出戏,竟然真的送走了瘟神! “轰”的一声,所有村民都站了起来,沸反盈天般欢呼起来,很多人喜极而泣。 可怕的瘟神爷…走了! “好!演的好!” “彩!彩!彩!” “宁哥!干得好!干得好啊!” 想不到,宁哥还有这个手段! 村民们现实也现实,说淳朴也淳朴。 原本因为入赘当戏子而被他们鄙视的洛宁,在他们心中忽然就变得高大神秘、气度不凡起来。 再不复那种平平无奇、平庸无能的印象。 此时,他们对洛宁充满感激之情! 是洛宁,拯救了枫叶村! 退出角色的洛宁已经一身大汗,精疲力尽,可心中却欣喜如狂。 灵台中的伶道珠转动起来,孕生出丝丝妙意。 千余村民的愿力,源源不断的被神奇的伶道珠收获。 他的愿力积蓄,快速增长! 一方…两方…五方…十方! 不到半刻钟的工夫,愿力就突破十方大关! 伶道珠中的愿力云团,已经变成了龙眼大小,而且更圆润,犹如一颗淡红的珍珠。 与此同时,灵台也变得更加清明。 愿力积蓄,已经能开通一条灵脉了! 只要开通灵脉,他就是九品修士,脱胎换骨,不再是个普通人! 而且是天下第一个伶道修士! 蔡籍以为洛宁已经是修士,其实他此时还不是。 只是,他身上的灵气波动,已经和九品修士不相上下。 “大伙请便!”洛宁急于回家开灵脉,“我先回家沐浴去了。” 再对蔡籍一拱手:“此事多亏玄书兄支持,若非玄书兄当机立断,指挥若定,本村危矣!” 蔡籍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致远还真是个懂事的妙人啊。 “致远,此事你才是首功,我最多就是指挥调度之功,官员本分,不值一提。” “嗯,你且回家沐浴,晚上你我兄弟再把酒夜谈。” 他已经在考虑,如何拿此事大做文章,既办成自己的一件功劳,又告玄虔一状。 洛宁对众人拱拱手,就在村民们的目送之中离开戏台,留下全村惊叹。 两个义弟一妹一狗,当然全部跟着离开。 而那七个被救下的伶人,竟然也默默的跟着洛宁离开。 似乎只有跟着洛宁,他们才觉得心安。 他们演出多场,却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演的扬眉吐气,惊心动魄。 只有在台上时,才能切身体会到那种神奇诡谲的力量。 绝非外人能想象。 就像…鬼神附体,置身幻境,玄之又玄! 和恩公相比,那些名角、班主、大家,算得了什么? 此时此刻,七人…包括两个小孩子,都只有一个念头:死心塌地的跟着恩公,鞍前马后! …… 洛宁迫不及待的回到洛家小院,直接进入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洛离则是为哥哥烧洗澡水,准备干净衣物。 李定国和苏宪心中有数,干脆坐在门口,帮洛宁把门。 洛宁按照伶道心法,趺坐在床上,无师自通般打起一个个手诀。 愿力激发。 水到渠成般。 只觉秋风过岗,飘飘欲仙,心室大亮,四肢百骸舒适无比。 只有意念才能感知到的桎梏坍塌,一股清凉的气息沛然浸入泥丸宫。 仿佛醐醍灌顶,识海大开,伶道真意在心海闪过,整个身子陡然一轻。 一股股黑色气息从他五官七窍溢出,看上去很是诡异。 随着黑气消散,洛宁的皮肤更加晶莹,目光更有神采。 他的身上凭空增添了一股空灵气,气质更加清逸。 洛宁犹如魔怔,噤噤不能言, 第一条灵脉已开。 他是…修士了! 开灵脉后,力气比之前大了两三倍,浑身劲力充沛。 视力听力也增强不少。更能内视自己的脏腑经脉和紫府气海! 还具备了神识,闭上眼睛都能看到到一丈之内的事物。 神奇! 第十四章 运气是不是有点凶残?(第二更) 洛宁睁开神采湛然的丹凤眼,目中一片欣喜。 他已经是九品伶道修士!确切的说是九品初期。 随着灵窍一开,洛宁对伶道珠的了解,再次解封了一些。 伶道珠除了角色附神、鉴定灵根、吸纳愿力的法力之外,还是空间法宝。 如今伶道珠已开辟出一尺大小的空间,只有食盒大小,像个小小的戏台,名叫戏台空间。 戏台空间会随着境界提升,愿力增强而变大。到底能变多大…不知道! 洛宁拿起一只茶杯,第一次运转神识,就变戏法般的将茶杯变没了。 当然不是变没了,而是将茶杯收入了伶道珠的戏台空间! 此时,那一尺方圆的小小戏台空间,赫然出现一只茶杯。 神识一摄,茶杯就又出现在手中。 只是洛宁操纵生疏,茶杯出现在手中时是倒立的,茶水撒了他一腿。 “哈哈!有趣,神奇!”洛宁大笑。 这男人乐不可支,高兴的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尺寸超过一尺的东西,无法摄入。 可没有容器的水,竟能摄入! 摄入后的一掬水,如同水珠一般,悬浮在戏台空间,流动不已。 “这也行?”洛宁惊讶起来。 据他在薛府查阅典籍得知,最顶级的储物法宝叫须弥戒指。 那小小的神奇戒指,能装下一间屋子的东西,十分珍稀宝贵,只有顶级的大修士、大贵人才能拥有。 可即便是须弥戒指,典籍中也没有说,能储存没有容器的水! 洛宁想了想,忽然运转神识,摄取了一小团无形的空气,尝试着送入戏台空间。 “我去,果然可以!” 那团没有容器的空气,同样成功的被送入伶道珠中的戏台空间! 一小团气体在戏台空间中变成一个气泡。 伶道珠的戏台空间,竟然能储存没有容器的液体和气体! 洛宁更加激动起来。 他肯定,就是须弥戒指也做不到这一点! 洛宁努力平复心中的喜悦,又研究新解密的伶道真意。 一道道医术、武道、灵异、兵法真意在脑中出现,铭刻在灵台,感应紫府和经脉。 洛宁的气息也变幻不定起来。 良久。 呼—— 他这个九品伶道修士,能演活九品华佗、九品关羽、九品钟馗、九品温元帅、九品龙神,共五个角色! 这五个角色虽然很高级,却能演出一点神韵,具备角色的浅薄技能。 而且,入戏速度大增。 本来一天之内只能演活一个角色。如今一天之内可以演活两个角色。 但是,演活一个角色后仍需间隔一天才能再演同样角色。 除此之外,伶道珠还解封了角色分享神通。 只要愿力足够,就能将伶道之力分享给配角和龙套。 “厉害了。”洛宁信心大涨。 伶道珠,到底还有哪些神秘作用有待解封? 可他刚高兴一会儿,就神色一沉,剑眉微蹙。 阴阳伶道珠这样的法宝,等级之高匪夷所思。可自己却成为阳珠之主。 洛宁一向是个不太相信运气的人。 对于天上掉馅饼的事,他很小就心生警惕。 伶道珠越厉害,越神秘,他就越是不敢得意忘形。 慢慢的,一个荒谬的阴谋论,在生性谨慎的洛宁心中魔鬼般浮现。 “会不会有什么古怪?”洛宁想入非非,“自己这个小人物…有没有可能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阴谋?只是冥冥中某位存在的棋子?” “自己…只是被利用的工具?有没有可能,最终被那位存在、被历史无情的抛弃?” “阴珠之主呢?她怎么看待伶道珠?” 想到这里,洛宁突然站了起来。 不对! 刚才他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个伶道修士,可是此时他发现,自己可能太自信了。 第一个伶道修士,为什么不能是她? 阴珠之主如果也在这个世界,她当然也有资格成为第一个伶道修士! 洛宁越想越觉得紧迫。 她如今修炼到什么地步了? 若是她比自己境界高,会不会找到自己干掉,两珠聚齐? 洛宁很希望她不存在,或者不存在于这个时空。 可他不敢赌。 “不行,我不能大意,不能骄傲自满,我未必真是主角。” 洛宁两手握拳,丹凤眼越发坚定。 “一定要尽快收获愿力,提高修为,增强实力!不能到时成为她的猎物,为她做嫁衣!” 洛宁心念一动,关羽的角色真意就在灵台浮现。 一道道关于武圣关羽的武道兵道心法,就慢慢在洛宁脑中凝聚出来。 半个时辰之后,最基础的《关圣武经》就完善了。 洛宁取出笔墨纸砚,运转神识之力,将灵台中的武道心法默写出来。 那些文字看似简单,其中每个字都带着神念之力,不是普通的文字。 写出《关圣武经》的第一卷,洛宁微薄的神识也耗费一空。 此物,是为李定国准备的。这种武道心法,都是武修和兵道家族密不外传、敝帚自珍的秘笈。 作为天生将种,李定国修炼《关圣武经》再适合不过,假以时日,能成为一个小关羽,成为自己的臂助。 一个好汉三个帮。单打独斗可不成。鬼知道她到底有多少帮手,现在势力有多大。 洛宁此时的心态,简直是在和一个神秘的假想敌比赛。 “戏班子必须尽快组建起来。” “只有离开本地,四处巡演,才能尽快收获愿力,强大自己。” 洛宁计议已定,这才拿起《关圣武经》开门出去。 “大哥。”李定国和苏宪见到洛宁出来,看到洛宁气质更加清越,不禁都是如释重负。 两人一起抱拳:“恭喜大哥成为修士!” 修士千中无一。一旦成为修士,就是实打实的跻身上流,不再是草根了。 天下,就是诸道修士来掌管的。 无论是官府黑道,三教九流,都是修士当家。 洛宁将《关圣武经》递到李定国手中,“二弟,这是第一卷,你先研习。” 李定国接过来一看,顿时有些激动。 “武道心法!” 此物,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东西。 洛宁笑道:“光有心法还不行,修武还需要珍贵药材丹药,才能开灵脉。我们暂时银钱不够,到时再说。” 成为伶道修士后,伶道珠鉴定灵根的法力更强。此时不需要摸脉接触,洛宁就能感知到身边的李定国竟是武子资质! 武子资质仅次于武胎,比甲等资质还高一等,实打实的武道奇才。而最高等级的武胎资质,只是传说中存在。 “谢大哥!”李定国虎目含泪。 洛宁对他,算是二天之德了。 洛宁又看着苏宪,“三弟,你具备丹道天赋,就以丹术入道…” “等我找到丹经真意,就帮你入道。” 苏宪也很是激动,“谢大哥!” 真是赚了啊。两个结拜兄弟,一个武道兵道奇才,一个丹道奇才。 自己的妹妹,又有御兽天赋。 运气是不是有点凶残? 对了,还有小黑。 洛宁看向小黑,运转伶道心法一感知,就忍不住“咦”了一声。 第十五章 我是不祥的大恶人?(第一更) “祸斗?”洛宁通过伶道珠鉴别出小黑的血脉,顿时有点发怔。 若非伶道珠的感应,他万难想象,这条憨态可掬、奶声奶气的小黑犬,竟然是传说中凶名赫赫的祸斗。 古籍记载,若有七月流星刚好落入怀孕一月的母犬肚中,母犬就有可能生下一头大妖魔:凶犬祸斗! 想不到,世上真有祸斗这种犬。 从古籍记载可知,此物的诞生条件极其苛刻,当然是凤毛麟角般的天地异种。 祸斗外形十分普通,就是一条平平无奇的黑狗。 可它擅长吞吐火焰,往往酿造滔天火海,杀人无数,造孽无度,乃是征兆不祥的妖魔! 所以祸斗选择的主人,更是祸害天下的凶神恶煞,绝非一般的大恶人。 “我是…不祥的大恶人?”洛宁看着摇头摆尾、亲昵的用头蹭着自己的小黑,心生诡异。 小黑喜欢跟着他,几乎形影不离,铁了心的认自己为主。 难道它能嗅出自己是个祸害天下的人? 问题是,自己这种扫地恐伤蝼蚁命的老好人,怎么可能是大恶人? 看来古籍中的记载不足信,只是荒诞不经的传说。 小黑的眼神…不知为何,给洛宁一种无辜懵懂中带着狡诈的感觉。 心理错觉? 幸好洛宁通过伶道珠知道,小黑虽是祸斗血脉,可要成长为大妖魔,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绝非一帆风顺。 起码在三岁以前,它还不会有什么危害。 “大哥,小黑可有什么古怪?”苏宪忍不住问道。 他不知道为何洛宁不用鉴定法宝就看出自己是丹道天才,这肯定是大哥的秘密。 可小黑的来历,倒是可以问问。 洛宁轻轻说道:“祸斗。” 苏宪向来渊博,闻言神色一变。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有一个念头:“保密。” 至于祸斗选择大哥,大哥是不是大恶人……他不信! 李定国看到苏宪的神色,也明白了。 他不知道什么是祸斗,却知道非同小可,不可传扬。 “阿兄,可以洗澡了。”洛离捧着干爽洁净的换洗衣物来到洛宁面前。 她将带着阳光气息和皂角香味的衣物放在洛宁手中。踮起脚,伸出小手,轻轻抹掉洛宁耳边一点蓝色颜料,“这。” 阳光照耀下,她欺霜赛雪的小脸上带着些许细密的绒毛,一双明亮清稚的眸子也有点毛茸茸的。 青涩,明丽,轻柔…充满豆蔻少女那种自带破碎感的烂漫芳华。 就像一只精致而脆弱的青花瓷。 “离儿。”洛宁心中漾起久违的温暖幸福,伸手点点少女的鼻尖,“你阿兄我,已经是修士了。” 洛离闻言一怔,刹那间惘然失神,小脸有点呆萌。随即蛾眉微微一扬,目光露出一丝讶然。 “阿兄,你说什么?”豆蔻少女脑袋微偏,似乎是没有听清阿兄的话。 可是分明… 分明她的身子有点颤抖,如同受惊之下蛰伏的蝴蝶。 分明她的眸子更加明亮,仿佛星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妹妹,我已经是修士了。”洛宁洒然笑道,摸着洛离的秀发。 阳光下,少年的笑容犹如丹青渲染,明月大江,又像春风里的一棵树。 这一次,洛离真真切切的听清楚了。 阿兄,是修士了。 本就酝酿的惊喜突然绽放,豆蔻少女像只兔子般猛的一跳,就抱住洛宁的脖子,清稚的一小只…整个儿挂在洛宁身上。 “阿兄,彩!”洛离俏生生的喝彩。 她明明笑的眉飞色舞,可目中却闪烁着泪光。 喜极而泣。 洛离紧紧抱着洛宁,“阿兄…嘤嘤…若是爹娘知道…” 修士意味着什么?就是洛离这个乡下少女也清清楚楚。 实打实的出人头地! 洛宁拍着妹妹的后背,“离儿不哭。从今以后,你不用纺纱织布、养蚕喂猪了。阿兄一定要让你成为洛家的大小姐。” 李定国和苏宪也有些唏嘘。 大哥有个懂事的妹妹啊。 她年纪虽小,可是家里的活儿却都包揽下来。 连李定国和苏宪的衣服,她都要洗。 小嘴也很甜。才认识一日,就二哥长、三哥短的呼唤。 使得苏宪都觉得自家那个喜欢读书、性子温婉的妹妹不香了。 “阿兄。”洛离破涕为笑,扬起带着泪痕的小脸,“你是什么修士呀?” 她知道有儒修,武修,还有什么道修,佛修… 阿兄呢? 洛宁神色有点古怪,“是伶修。呃,就是演戏修道…” 洛离明白了,花瓣般的小嘴忍不住微微绽开,“伶修?什么鬼…” 洛宁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她了。 但她冰雪聪明,想起之前阿兄演的温元帅,立刻明白过来。 “彩!”洛离伸出拇指在洛宁额头一印,就离开洛宁的怀抱,欢快的进入正屋。 正屋中的神龛上,摆着一个灵牌,写着“亡夫洛安之灵”。 洛家本是外来户。十九年前洛安带着发妻唐绾来到枫叶村置业安家,不过一代人。 所以,洛家在本村没有祠堂。洛安的灵牌只能供在家中。 洛离在父亲灵牌前跪下,小大人似的祷告道:“爹爹,阿兄已经是修士了,你要保佑阿兄…爹爹知道什么是伶修吗?” 洛宁也只能跪下来,对这个仍然印象很深的父亲说道:“爹,孩儿要带着妹妹离开了。” “…孩儿会找回母亲,一家团聚…” 因为原主的记忆影响,他对父亲洛安也有一些感情。 爹已八年未归。 杳无音讯。 还记得父亲当年离开时,背着一个蓝色包袱,骑着一头蹇驴。 那个春天的早晨,母亲唐绾带着十岁的原主和五岁的洛离,送他到村口。 “夫君,早点回来,一路顺风。” “爹爹早点回来呀!” “娘子放心,我中秋必归。宁儿听话,照顾妹妹,爹爹回来给你买麦芽糖吃。” 晨光下,那衣装寒素、行李简陋的男子,骑着蹇驴独自上路了。 他三步一回头,对着妻儿挥手作别,依依不舍,笑容带着离别的伤感。 他就这么渐行渐远,走入春风里,走入青山中。 说是中秋必归,可这一去就是八年,从此杳无音讯。 如此世道,八年不归…也只能是埋骨异乡了。 “爹…你答应的麦芽糖呢?”不知何时,洛宁含着眼泪笑了。 第十六章 江湖从此远 (第二更) 洛宁祭拜完洛安,沐浴更衣之后,这才顾得上七个伶人。 此时,七个伶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院外,神色恭谨。 两个小孩子一左一右门神般站在小院柴扉前,和不远处的小黑对峙。 他们对小黑挤出讨好般的笑容,露出因为换牙期而黑洞洞的牙齿豁口。 虽然年纪小,可走江湖卖戏的苦日子,已经让两个孩子格外懂得人情世故。 “恩公出来了!恩公好!”两个孩子看见器宇不凡的少年出来,顿时精神抖擞。 五个成年人也一起站起来,对着洛宁下跪行礼道:“见过恩公!” “若非恩公相救,小的们已经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了!” “恩公之恩,如同再造,小的们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得!” “恩公在上,小的们给恩公磕头,愿恩公青云直上、公侯万代呀。” “恩公玉树临风、年少才高,真真世上难见,天下无双…” 显然是排练过的,众人的感谢之词熟练整齐,犹如台词一般。 别看他们都是社会看不起的戏子,可要论说话,他们毕竟喂饱了戏词,比一般人文雅的多。 两个小的如同猴子般跪在洛宁脚下,不住的磕头谢恩。 洛宁扫了一眼七人,双手虚扶道:“大家都起来吧!我这人有桩怪脾气,生平不喜人跪!” “恩人没错,可你们也用不着奉承我!” “进院说话吧!别跪!” 伶道珠再次收到了七人的愿力。 洛宁转身踅回小院,翘足坐在葡萄架的石凳下,一袭青衫穿出贵公子的气势。 李定国和苏宪一左一右的坐在他两边,小妹洛离笑嘻嘻的给他按着肩膀。 小黑蹲在他脚下。 “小姐歇着,小的来吧。”两个小戏子乖觉的对洛离说道,一人分一个肩膀,就这么替洛宁按上了。 还真别说,小孩子手软,按着就是舒坦。 五个成年人恭恭敬敬的站在洛宁面前,一副耳提面命的样子。 礼上,挑不出毛病! 洛离果然懂事,即便知道这七人视哥哥为恩人,她还是很客气的打了茶来,一人一碗。 几人顿时露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哎呀,岂敢劳驾小姐!咱可失礼了!” “使不得!不敢当!” 洛宁端着一杯茶,从容不迫的说道:“你们也见了,我这就是个农家小院,不是深宅大院,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们端着…我看着累。” 众人神色一缓,轻松了不少。 洛宁继续说道:“救你们,不为胜造七级浮屠,也就是求个心安,人命关天,能救就救。你们谢也谢了,跪也跪了,这便请吧。”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瘦高青年拱手说道:“恩公,我等本是赵家班的戏子,如今班主和角们都跑了,只剩下我等七人。” “小的们寻思,恩公若爱戏,还要演,小的们就跟着恩公,鞍前马后,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小的们命贱,本都是苦哈哈的庄稼人,因失地遭灾才学戏,吃了这口下作的江湖饭,不易!” “可再不易…也算一碗饭,除了登台演戏,咱也不会别的营生。” “若恩公不想接纳,小的们也就没有那个福气,只能散伙,流落江湖,指不定哪天就横死荒野,埋骨异乡…” “到那时,只能来生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恩公了。” 说着,好大一个青年,就开始抹眼泪。 另外几人也一起触动愁肠,神色分外凄凉。两个小的也哽咽起来,小脸一抽一抽的,看的洛离都有点心疼。 “好了。”洛宁放下茶杯,“你们可别在我面前演这个,我吃不消。” 一边说,一般暗自运转伶道珠,鉴定七人的资质。 “要说你们不会说话吧,你们很会说,一套一套的,不白吃这碗饭。” “要说你们会说话吧,你们偏偏说伶人命贱,下作!” “我如今也是伶人,难不成我也命贱,下作?就算是,我能认么?” “唉呀不敢!”众人唬的一起跪下,“恩公真真误会了,小的们哪敢有这个意思?但凡只起一点念头,保管五雷轰顶!” “起来说话!”洛宁一摆手,“你们要记着,伶人不贱!别人这么说,伶人自己不能认!” “谁说演戏不是道?伶人只要心中有正气,演绎忠善正义,鞭挞奸邪丑恶,就足以扬善惩恶,移风易俗,涤荡人心,从而教化天下,德被苍生!” “一出戏演的好,不输圣人一卷书!” “你们若是自认下贱,妄自菲薄,心中缺了那三寸正气!只为碎银几两,岂能不奴颜媚骨,在权势和金银面前,卑躬屈膝,曲意奉承?” 一番话如金铁黄钟,众人只觉震耳发聩,一时怔在当场。 休说几个伶人如醍醐灌顶一般,就是李定国和苏宪,也感到大有道理。 洛离目中异彩连连,她想不到哥哥能说出这个道理。 若真是如此,那谁还说伶人戏子下贱? “说得好!”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洛致远今日之高论,于我心有戚戚也!” 话刚落音,气度清贵的蔡籍就昂然而出,抚掌笑道: “致远呐,你瞒的为兄好苦,不声不响修炼秘术入道,为何讳莫如深呢?” 他身后跟着一个风姿绰约的蝉髻少女,正是蔡荃儿。 蔡荃儿也是言笑晏晏的说道:“宁哥,恭喜。” 一群伶人看见进士老爷亲到,唬的赶紧想下跪,可是想到洛宁的话,又没有下跪,只是拱手鞠躬。 “拜见进士老爷!” “拜见蔡相公!” 蔡籍眼见众人竟敢不跪,虽然心中不快,脸色却不露分毫。 其实,他对于洛宁刚才的话,不屑一顾。 教化天下?戏演好了不输圣人一卷书? 荒谬绝伦!大言不惭! 可是他绝不会为此,和洛宁争辩。 第一,他不想对牛弹琴。第二,他需要洛宁今后的配合。 洛宁若是用得好,对他的仕途助力不小。 “玄书兄,我们进去说。” 洛宁知道蔡籍有‘体己话’和自己说。 蔡籍点头,像是往常那样,携着洛宁的手进入屋子。 良久之后,洛宁才和蔡籍出来。 也不知道在里面说了什么,两人的神色都是满面春风。 洛宁看着一群伶人,直接宣布道:“我答应收下你们,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洛家班的人!” “即日起,我就是洛家班的班主!” “…洛家班立志巡演天下,我的名号就叫‘洛天下’!” …… 崇禛元年三月十九。 洛宁带着洛离、李定国、苏宪、小黑,以及新收的七个伶人,一起离开枫叶村,往临县岜山县迤逦而去。 驮运行李的,是蔡籍赠送的两辆马车。 马车上插着两面旗帜。 一面写着洛家班三字。 一面画着一朵梅花图案,乃是洛宁亲自设计的班徽。 随着銮铃声响,新生的洛家班渐去渐远。 村民们都是摇头叹息。 如今妖魔鬼怪、山贼水匪横行,不知多少人出去就回不来,哪有家乡好。 蔡籍送到村口,看到洛宁的背影,神色复杂的说道: “江湖从此远,风霜明日寒。致远,好自为之。” 蔡荃儿看着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摇头道:“伶修?他终究还是上不了台面。” 第十七章 沆瀣一气(第一更) 佗县城北的城隍庙,白日热闹非凡,是城中繁华之处。 可一到夜里就阴气森森,游人绝迹,只剩两串血红的灯笼挂在庙门口,照着四个大字:佗县城隍。 廊柱之上的楹联却是: “神目如电恶必现,暗室亏心我自知。” 这便是掌管本县阴司大事的城隍衙门了。 大夏天朝实行的是阴阳两套官僚制度,阳官为主,阴官为辅。 阳官,归内阁管辖,天子总摄。 阴官,归太庙管辖,先帝总摄。 佗县六十万百姓的赋税差役、治安教化、水利农桑、刑名商贸等政务,由县衙掌管。 可阴魂邪祟、凶吉灾异、命格寿数、福报因果等玄虚幽冥之事,却由城隍玄虔总揽。 每人的命格寿数、因果福报,就算不是铁打的定数,灵官也改变不了什么,对此作用很小,能做的其实很有限。 可天朝仍然设置了等级森严、庞大精密的灵官体系,其实主要是用来镇压厉鬼邪祟,监视古神影身,防止祂们谋反祸乱。 还有一个不会宣之于口的原因:钳制言论,威慑百姓,让他们心生敬畏,明白举头三尺有神明。 所以,百姓虽然都知道灵官老爷的存在,可亲眼见过灵官老爷的却极少。 这使得灵官在百姓心中,仍然属于很神秘的存在。 按照制度,阴司灵官严禁插手地方政务,严禁白天出庙显化。严禁离开辖区。 乡村的土地神、山林水泽的山神河神,城池中的各级城隍,无不如此。 通过这种禁令,让各级灵官各守其责,本分当差,对得起自己享受的香火。 可不知道为何,近年来的灵官们,越发懈怠了。 就说今夜,佗县城隍玄虔并没有巡夜办公,而是在庙中举办酒宴。 庙中鬼气森森,阴风阵阵,幽影绰绰,却又偏偏带着一种威严堂皇之气。 “老爷们用膳了…” 一道道蕴含香火愿力的祭品被城隍庙的鬼差们端上,整整齐齐摆放在神像下的八仙桌上。 “老爷们慢用…今日新到的祭品,香火还是热的…” 一个青面血眸的鬼差舔着猩红的舌头说道,它的声音就像是秋水吹过坟地的竹子般呜呜咽咽,断断续续。 八仙桌的上首主位,端坐着一位绿衣乌纱、枯脸鹰鼻的灵官。 但见他虽然冠冕堂皇,可浑身鬼雾缭绕,带着亡灵的阴冷凶煞之气。 活脱脱一个大鬼物,虚幻的身体看上去和真正的肉身并无差别。 正是佗县大名鼎鼎、县令老爷都要礼让三分的城隍爷,七品灵官玄虔! 他身后蹲踞着一头大如牛犊的苍头巨狼,霜牙如刀,带着恐怖的凶残之气。 还有一条碗口粗的绿眼黑蛇,盘踞在他的神像上,吞吐着信子。 更有一只阴森不祥、似鹰似鸠的怪鸟,默默站在庙梁之上。 玄虔今夜宴客。他左边坐着一个红唇獠牙的寿衣老头,右边坐着一个戴着儿童虎头帽的“骷髅小孩”。 “两位道友,招待不周,不成敬意啊。”玄虔举着一杯酒说道,“阴德膏和善念酿造的灵酒,很养神魂,有益阴寿。” 他的声音阴沉凝实,犹如一扇锈蚀多年的门被慢慢推开,带着陈腐浑浊的意念。 活人听见,一定会做噩梦。 桌边伺候的小脚鬼娥,立刻迈起穿着红绣鞋的鬼蹄子,穿梭在客人之间,鬼笑着劝酒。 “食子老爹,琵琶少爷,请呀。” 一班新死不久的鬼娥,穿着冥衣纸裙,在殿下鬼气阴森的咿呀吟唱,鬼影摇曳的吹奏乐器。 很哀。 骷髅小孩咯咯一笑,端起酒杯往没有血肉的骨口中一倒,那酒水就侵入白骨之中,没有一滴掉落。 “好酒。”骷髅小孩咔咔说道,骨声清脆,“可玄虔道友挪用阴德膏和善念酿造福寿酒,那好人的阴德和善念,不是白费了?” “好人不就是白做好人,没有好报么?咯咯!” “琵琶少爷。”红唇獠牙的食子老爹裂开血口一笑,阴恻恻的说道:“你管这些作甚?如今哪个灵官不挪用阴德善念?” “有这福寿酒喝,我等只管受用就是,恁的多话。” 他是色中饿鬼,一个以女子红丸阴元修炼的鬼物。 它有个种鬼胎的本事。被它残害的女子,会怀他的鬼胎。鬼胎三日降生,女子就会暴毙身亡。 它就用鬼胎当血食,吃掉自己的“孩子”修炼。 所以道号叫食子老爹。 “咯咯!”骷髅小孩更加放肆的大笑,满殿都是骨骼摩擦的声音,令鬼娥们“花颜失色”。 她们虽新死,可此时也知这骷髅小孩,乃是本郡一个有来头的鬼物,白骨坟的九少爷,道行不浅。 听说,这九少爷最爱吸活人骨髓,然后用人骨做成琵琶,道号琵琶童子。 就是主人玄虔,此时听到骷髅小孩的狂笑,也神色不悦起来。 “有何可笑?” 琵琶少爷不笑了,语气却格外阴森,“大夏天朝的灵官,有多少和我们这些鬼怪把盏言欢,称兄道弟?” “长此以往,吏治彻底崩坏,世道越发不堪,岂不是我等的机会? “以贫道看,这天朝的气运,也快到头了,咯咯。” 他虽是鬼怪,却自称贫道。 玄虔冷笑一声:“那又如何?大夏在一日,灵官就还是灵官。” “再说,天朝如此浩瀚,岂能真的瓦解?哼,起码还有百年国运。” 灵官和鬼怪来往,当然是官贼勾结之罪。可要真是治罪,那不知道有多少灵官会被问罪,法不责众。 但要说玄虔真愿意和这些鬼怪称兄道弟,那就冤枉他了。 本心上他还是官。还是把食子老爹、琵琶少爷这些鬼怪当贼! “今日请两位前来,是有件事,需要两位相助。” “事成之后,以一百道魂魄、十壶福寿酒为酬。” 食子老爹和琵琶童子闻言,一起放下酒杯。 玄虔说道:“本县有一对姓洛的兄妹……” “……可他们已经离开佗县,我禁令在身,鞭长莫及…” “……洛离生下的鬼胎归我,我另有所用。那个被休的赘婿,直接吃了便是。他那只小黑狗,本是我的宠物…” …… 马车上的洛宁,突然打了个喷嚏。 “谁在惦记我?玄虔?”洛宁揉揉鼻子,看着佗县的方向。 离开佗县已经一天了。 按理说已经离开玄虔的辖区,可洛宁仍然心神不宁,不敢丝毫大意。 第十八章 就演《斩华雄》(第二更) 为了摆脱玄虔的毒手,洛宁一大早出发,利用一个白天的工夫,驱车赶路一百多里,才进入岜山县。 这个世界的县很大,佗县方圆三百里。幸好不是从县城出发,不然一个白天根本走不出佗县的范围。 若是晚上还走不出佗县,玄虔就会出现。 “阿兄。”洛离抓住洛宁的手,看着马车后面的佗县方向,“我们已经离开佗县,玄虔不会追来了吧?” 洛宁望着渐渐沉入青山下的夕阳,神色淡然的说道:“他自己无法出境追来,却可以让别人来追。” “他是城隍,掌握权势。只要愿意勾结鬼怪,有的是帮手。” 说到这里,洛宁嘴角微微一翘。 玄虔,你若真的派人追杀… 洛离闻言,忍不住打个寒颤。阿兄虽然已经是修士,可若玄虔派来的鬼怪厉害,那阿兄怎么对付? 但当她看到洛宁的神色,却又出奇的安心下来。 阿兄,大不一样了呢。 相信阿兄,一定有了对策,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大哥。”苏宪说道,“前面有个镇子,叫石桥镇,我们今夜就在镇上打尖如何?” 洛宁道:“天色已晚,就依三弟之言。我们还缺一辆马车,刚好在镇上备齐。” 他跳下马车,看着前方好大一座镇子,心念一动道:“这镇子人烟稠密,我们大可盘桓几日,亮亮招牌,最好能演上一场。” 哪怕纯粹的演戏,只要演的好,赚足了喝彩,同样能收获一定的愿力。 伶道珠收获愿力固然需要群体感念,却不仅仅是扶危救难、治病禳灾,也可以是获取观众的好感。 当然,纯粹演戏获取观众好感所收获的愿力,没有扶危救难、治病禳灾收获的多。 另外,洛家班要养活十口人、几匹马,开销嚼用不小,也需要演戏赚钱。 李定国则是说道:“好教大哥知道,数十里外有座黑狐山,新来了一伙强人,惯会打家劫舍,奸淫掠夺。” “我等夜宿此镇,倒是要防备山贼下山打劫。我去年路过此地,听说强人数次想打石桥镇。” 洛宁问道:“那为何没有打?” 李定国笑道:“石桥镇乃是个码头集市,鱼龙混杂,也有本地黑道盘踞抽银,算是护住了此镇,官府也乐的清闲。” 洛宁摇头:“地方治安绥靖,本是官府职责,却由黑道越俎代庖,可悲可叹。” 苏宪叹息道:“如今这峨眉郡,黑道绿林多如牛毛,妖魔鬼怪日益猖獗,郡县官吏却不作为,剿匪靖安竟是走过场一般。” “你道为何?原来剿匪靖安之功,都被儒道把持,将士有功难赏,战死难恤,谁还愿意剿贼拼命?” 几人一边说,很快就进入集镇,寻了一家叫故雁归的大客栈。 洛宁从戏台空间中取出一锭蔡籍送的十两纹银,让店伙计剪了二两银称了入账,算是十人三日的食宿和两匹马的马料钱。 二两纹银可是普通人家一月的嚼用,一个甲兵的月俸。 接着,洛宁又称了十二两银子,买了一匹健壮的驮马,一辆崭新的马车。 再花了七两,添置了一下戏班子的行头、道具、乐器。 仅仅一个傍晚,就花了二十多两! 蔡籍送的五十两纹银,只剩下一半。 真是花钱如流水,出门日日难啊。 洛家班包了一个小偏院子,也算是安静。 “师父。”用过晚饭,两个小伶人乖巧的给洛宁按着肩膀,一口一个师父。 洛宁纠正了几次,两个小家伙仍然叫师父,他也只能认了。 男孩叫福倌儿,女孩子叫喜倌儿,都只有七岁,入行却有两年。 因为长得俊俏伶俐,被之前的赵班主选到戏班子,签了卖身契,打算作为苗子教的。 那黑心肠的赵班主的确是行家眼力,他挑选的两个小孩子,竟然都有优秀的伶道灵根。 说白了,就是祖师爷赏饭,天生是伶人的材料。 五个伶人一起进来,领头的瘦高青年阿禄首先说道: “主人,方才店主问小人,洛家班明天演不演。若是演,就推荐我们去周府的堂会,演一场祝寿戏。不过,他要抽一成介绍费。” 为何不叫洛宁为班主? 因为之前他们称呼赵班主为班主,可赵班主紧要关头抛弃他们顶雷,差点害死他们。 若是再称呼洛宁为班主,他们觉得对洛宁不敬,所以干脆称呼主人。 洛宁摇头:“不演。阿禄你记着,咱洛家班喜欢人多的大场面,富人的私家堂会,不接!” 他带着洛家班巡演江湖,为的什么? 愿力! 有了愿力,他才能强大,才能保护妹妹,不被人欺凌宰割。 所以观众越多越好,场面越大越好。 私家堂会不适合赚愿力,反而容易受到某些人的注意。 “还有,你们不要称呼我为主人,自称小人,感觉你们都是我的奴才一般。” 洛宁说道。 “是,主…公。”阿禄也算机灵,一个人字差点出口,就换成了公字。 苏宪笑道:“主公之称甚好。” 洛宁没有再纠正,“洛家班当然有尊卑上下,却没有奴才。你们几人,都是演戏的材料,先做个响当当的汉子,才能演出三寸气来。” 阿禄道:“主公放心,周仓的角色台词,小…我一直在琢磨。” 说完行了一礼,就转身出去揽活。 李定国点头道:“大哥倒是收了几个不错的龙套,假以时日,配角也演得。” 洛宁也觉得自己运气不差,这七人都能用。 兄弟三人说了一会儿话,阿禄再次进来禀报道:“主公,我刚才得到消息,兰香院半月内死了三个清倌人,据说是得罪了兰花娘娘。” “为了给兰花娘娘赔罪,兰香院明晚要在门口演几场娱神戏。一场五两银子,已经有戏班子接活了。” 兰花娘娘,据说是青楼女子的保护神。如今烟花柳巷的兰神社,供奉的就是这个神秘诡谲的兰花娘娘。 “娱神戏…大庭广众之下…”洛宁稍作思考,就点头道:“接一场吧,戏名就叫《斩华雄》。” 苏宪闻言心念一动。斩华雄,演的肯定是武圣关羽。 可关圣乃是万余年前的汉末名将,距今极其久远。演他的戏不是没有,却是极少见。 大哥演上古时期的关圣,有何深意呢? “是,我这就去报戏。迟了怕是接不到生意。”阿禄领命后就匆匆赶往兰香院。 不久之后,阿禄一脸欣喜的回来禀告,兰香院已经接了这出没听过的新戏。 只是,包银从五两降到四两。 …… 第二天晚上,兰香院前的街面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临时搭建的戏台周围,人山人海。 镇上的人,大半都在这里了。 第一个上台的是王家班,演的是一出《剿山贼》。王家班人多势众,演的十分热闹,观众看的兴致勃勃。 可《剿山贼》还没落幕,刚演到攻打山寨的武戏时,就听到一阵惊天的锣鼓声。 紧接着,就听到有人高喊:“不好了!山贼快要进镇了!” “好多马!怕是有一两百骑!” 巨大的惊慌,顿时如同乌云笼罩。 “轰”的一声,人群立刻爆了。 戏台上正在饰演斩杀山贼的主演,顿时愣在当场! 第十九章 土鸡瓦狗,插标卖首尔! 众人大惊,全镇大乱。恐慌的气氛发瘟一般蔓延。 “好端端的,本地自有哥老会镇场子,山贼怎敢来此!?” “唉呀!哥老会的袍哥刚好去了胭脂湖打战,还没回镇!山贼这是趁虚而入啊!” “本镇出了内奸!不然山贼怎知哥老会不在?” 原来,石桥镇向来是哥老会一个堂口的地盘。那堂口盘踞本镇数十年,四时八节的抽取商铺、富户、商船的花红。 所有镇中百姓,每户也要交纳平安钱。 虽说在官府赋税上额外再交一份银钱给哥老会,负担更重,可哥老会不白收钱。 哥老会的袍哥们收了银钱,也护了集镇百姓的安全。等闲的妖魔鬼怪、山贼水匪,都不敢来石桥镇为祸。 可哥老会今日大早离开本镇,坐船去了下游的胭脂湖,和一伙水匪火拼去了。 石桥镇空虚,山贼便趁虚而入。 “快!去兰花院!那里唱大戏,人多!” “对对!大伙都去那里!人多了聚在一起,山贼不敢太过分!” “赶紧锁上门,别待在家中等死!往人多的地方跑!” 噪杂声中,一群群人都往兰花院所在的街道挤来,使得兰花院傍的十字街更是人山人海。 山贼最多不会超过两百人,面对聚齐起来的数千百姓,怎么也不敢太放肆。 很多青壮乡勇,还没忘记拿着长矛等武器,烂糟糟的护着人群挤到十字街。 洛宁带着洛家班的人,此时正在戏台下的化妆间。 王家班的伶人惊慌失措,早就脱下了戏服。 反观洛家班,却人人镇定自若。 “山贼来了,你们还要上场?”王家班的人看见洛家班的人竟然还在照常化妆穿戏服,都有些看不懂了。 洛宁一边画着关二爷的红脸卧蚕眉,一边笑道:“来就来了,只当多一群看官。” “正是山贼来了,才更要演一出。” 洛宁知道有风险,可如今也是个机会。 山贼的实力不会太强。否则也不会顾忌哥老会一个小堂口,就迟迟不敢侵犯。 此地足有数千人,其中不乏青壮乡勇。他们缺的,只是主心骨而已。 山贼才多少人马?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赌一赌。 若是帮助数千人从山贼的魔爪下转危为安,那这愿力就足以让自己再升一品! 这么好的机会,绝对不多! 有病!王家班的人看傻子般看着洛家班的人,都是暗自摇头。 洛宁是九品伶修,就算不化妆不用龙套,一样能演出九品关公。 可若有龙套配角配合,化妆上场,再加持全场观众的愿力,他能大大强化角色技能,能以九品关公的角色,越级斩杀八品修士! 没错,在演出模式下,借助配角、道具和观众之力,能越级战斗! 非演出模式下直接角色赋神,虽然不需化妆、配角、道具,却无法越级战斗。 所以,洛宁才非要大演一场,不然无法越级杀敌。 “主公,这一壶酒,是真温么?”一个叫阿吉的伶人问道。 主公要演关圣爷,按照剧本,需要温酒。 因为这出戏是温酒斩华雄。 按照戏班子的做法,温酒不是真温,只是做个样子,甚至都不是真酒。 可主公却要真酒。 “当然真温。”洛宁画了一半的卧蚕眉一扬,“我洛家班的戏,只要能真的地方,绝不用假把式。” “真温酒…”王家班的班主看到这一幕,不禁笑出声来。 “洛班主,你也忒认真。”老王看着年轻的不像话的洛班主,“咱们戏子跑江湖,不过混口饭吃,何必如此着相?” “真要在台上喝高了,一个筋斗趴下,演砸了戏,还混不混了?” 他又指指道具:“酒是真的,那刀枪剑戟要不要真?若也是真家伙,一个不慎伤了人,出了人命,还要吃官司偿命不是?” 洛宁一笑:“王班主,你还真别说,我洛家班的道具,同样能真就真,刀枪也一样。” 他就是要刻意和其他戏班不同,以此打响洛家班的名头,点亮洛家班的特色。 不然,他这个兵少将寡、新鲜出炉的洛家班,就不好接戏了。 王班主摇摇头,懒得和洛宁说话了。 哼,这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这碗饭好吃的?标新立异,哗众取宠,不按规矩来,只能死得更快。 洛宁却是眼睛一转,“王班主,借贵班十个武戏龙套用一场。我人手不够。” 王班主摇头冷笑:“对不住,借不起。” 洛宁伸出两个指头:“二两。” “成交。”王班主笑了。 此时,十字街和两边的商铺房屋,以及整个兰香院,全部挤满了人群。 甚至还有人爬到临时搭建的戏台上。 “下去!马上要演了!”英武魁伟的李定国出来清场,将戏台上的人赶下去。 还有一些轻薄汉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没见过女人,竟然挤入兰香院粉头们的闺房,和那些莺莺燕燕的女子挤在一起,趁机上下其手的揩油白嫖。 “啬夫和巡检官人有令!不要乱!有家伙的青壮守在街口!” 也有正经人登上兰花院的二楼,敲锣大喊。 一个身穿黑色官服的汉子和一个身穿盔甲的男子,同时出现在街口。 “啬夫和巡检到了!” 原本乱哄哄当然人群,一看到黑服官员和盔甲大汉出现,顿时不再凌乱。 巡检虽是九品武官,只统领一群乡兵,可毕竟是九品武修,能抗衡四名甲兵围攻的存在,力能搏虎,不是普通人。 “天塌不下来!”巡检凝聚一口真气大喝道。 毕竟是武修,这一声大喝犹如平地生雷,虎啸山林。 数千人的喧嚣声都被这一声暴喝盖住。 整个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啬夫是个不入道的九品文官,只是举人出身,此时六神无主,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巡检。 “薛巡检,眼下该当如何?”啬夫一脸愁容。 薛巡检看着高高的戏台,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忽然说道:“继续演!” “下一场是什么戏?继续演!” 啬夫眼睛一亮,“高明!” 山贼一来,见到戏台上仍然在演戏,百姓也不惊慌,必定疑心生暗鬼。 众人听到继续演戏,顿时都明白了。 可山贼到底吃不吃这套,难说! 轰轰!狂暴的马蹄声传来,混杂着粗犷凶狠的喝骂声,二百多山贼蜂拥进入镇子。 他们慢慢逼过来,已经能看见他们脸上的凶狠神色。 起码有三成的强盗,穿甲! 薛巡检率领数百青壮乡勇,堵在街口,严阵以待。 可是很多青壮都脸色惨白,身子发抖。 紧张的气氛,犹如一根越拉越紧的弓弦,令人心生窒息。 “开锣!”洛宁突然喝道。 洛家班的锣鼓唢呐等乐器,顿时一起吹响。 旗罗伞盖之中,两堂龙套、几个配角踩着节奏,在数千双眸子注视下,依次粉墨登场。 就是山贼,看到这一幕也都勒马,没有立刻上前。 怎么回事? 为首那身穿盔甲、神色冷厉的山贼,也露出疑惑之色。 “锵锵—咚咚锵!” 一人身穿大铠。背插四旗,白道:“某华雄,关西人也…闻得曹操协十八路诸侯…今奉董太师之命…” 接下来武戏连台,饰演华雄的阿吉,连杀河北大将潘凤等数人,气势嚣张的狂笑。 急的袁绍,曹操等人连连跺脚,吱哇乱叫。 处在惊恐中的观众,竟然慢慢被吸引了。有些心大的人,甚至开始喝彩。 山贼们不知道是入了戏,还是心存顾虑,也诡异的安静下来,没有直接攻击。 贼首一挥手,几个探马就驰骋而去。 在搞清楚是否有诈之前,他不能轻举妄动。此时演戏,必有蹊跷! 薛巡检等人也很紧张,却极力保持着镇静。 一时之间,双方诡异的对峙起来,出奇的一起看起了戏。 惊人的杀意,在戏里戏外慢慢酝酿。 山贼们渐渐露出嗜血凶残的笑容,很多人的目光,开始搜索着人群中的女子。 此时,饰演袁绍的阿禄大声白道:“…啊呀!可惜我颜良文丑未曾随来,若有一人在此,擒杀华雄如囊取物也!” 一个龙套走着圆一翻筋斗:“报主公!华雄讨战! 袁绍跺脚白道:“气杀我也!高-挂-免-战-牌!” 报子白:“得令!” 洛宁终于上场了。 他顶着大红脸卧蚕眉,手持大刀,美髯垂胸,赳赳走出几步,猛地一亮相,丹凤眼一眯,便有了三分神似! 突然激越的锣鼓声中,洛宁运转伶道珠,白道:“诸侯被华雄大败,免战高悬,真个好笑!” “诸侯畏惧华雄,某观其不过土鸡瓦狗,插标卖首尔!” 念白完,捻须傲然大笑。 “哈哈哈哈!” 伶道珠的愿力之中,大笑声犹如苍音龙钟,震慑人心。 就是山贼和薛巡检,听到大笑也有点心惊。 而数千观众,更是被大笑声感染,瞬间进入戏中。 他这肆无忌惮的大笑,更是引起了袁绍的愤怒。 “何人帐外发笑?来啊,推出斩首!” 曹操白道:“本初且慢!此人大笑,必有大用!且唤入帐中,一问便知!” 第二十章 恐怖的刀影 戏演到这里,山贼终于不耐烦了。 探马回报贼首,周围并无援兵,贼首便不想再耗下去。 哼,莫是这些羔羊故弄虚玄的缓兵之计。 戏台上仍然锣鼓喧天的演着,数千观众浑然一时忘记了危机,可山贼们却露出了狞笑。 “锵”的一声,贼首长刀出鞘,划过一道暗红色的刀芒。 一股强大的气势,顿时带着凶戾的杀意,肆意散放! 八品中期武修!气血旺盛,力大如牛,快如疾风,十甲难挡! ‘刷’的一声,数千观众顿时回过神来,惶然看向山贼的队伍。 薛巡检的眼皮子更是猛烈跳动起来。 山贼虽然人数不多,可是山贼之强,已经超出他的预料! 除了五个九品武修,竟然还有一个八品武修! 两百贼兵个个剽悍凶狠,显然是都是杀人如麻的悍匪。 毫不夸张的说,有屠了本镇的实力! 贼首犹如一头狼王,率领狼群冷冷打量羊群,浑然没有将数千人放在眼里。 “我等也不多要。”贼首说话了,声音低沉而又嘶哑,却传入每个人耳中。 除了仍在台上唱戏的洛家班等人,众人闻言都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交出黄金两千,白银两万。十二以上、二十以下女子两百人,丑的不要。” 贼首似笑非笑的说道,一双细小的眼睛露出刀锋一般的光芒。 “半个时辰之内备齐,否则,屠了石桥镇。” “还有。”他指着继续唱戏的洛家班,“这个戏班子的人不能活,吵到我说话了。” 薛巡检深吸一口气,硬挺着架子说道:“这位道友!你也是八品修士,何不报效朝廷?” “以你的本事,当个县尉、百长何难?” “报效朝廷?”贼首咯咯笑起来,“老子当初就是吃的皇粮,可如今落草为寇了。” 逃兵!薛巡检暗叫糟糕,拱手道:“道友所要的东西,小镇实难备齐,还请…” 贼首脸色一沉,“石桥镇守着螭河最好的渡口,舟通九县,百业兴旺,富得流油啊,竟备不齐这点东西?” “看来,你们是要钱不要命了。” 他也不啰嗦,身子在马上一弹,就鹰隼般飞起丈余,一道刀光直劈数丈之外的薛巡检。 快如闪电,刀气如虹! 空气在暴戾的刀气之下,发出刺痛耳膜的音爆之声。 那沉重的盔甲,在他身上犹如无物,完全不妨碍他惊人的速度。 直到此时,一个声音才从他口中传来:“杀。” 他不想耗下去,免得哥老会的人突然回来。 既然对方不给,那就杀个痛快。 无论是财货还是女人,自己抢……更多!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只觉眼睛一花,贼首就鹰击长空般落下,长刀生出一尺的刀芒,好像凭空长了一大截。 然而。 薛巡检的反应,却出乎绝大多数人的意料。 他的速度也很快,不愧是个力敌四甲的九品武修。 只是,他不是为了抵挡对方的攻击,而是逃跑! 他的长刀箭一般射出,带着裂帛般的破空声,只击空中的贼首。 可与此同时,他的身子借力一弹,瞬间鬼魅般的暴退而出,一纵丈余,跃入街边商铺二楼。 真是迅捷无比。 贼首没想到薛巡检退的如此干脆,这一刀竟然落空了。 “嗖嗖!”几名山贼弓手及时射箭,劲矢接踵而至。 “我去搬救兵!” 薛巡检喝道,同时躲过几支羽箭,身子兔起鹘落般几个纵跃,就在数千人的目光中,逃之夭夭! 他乃是薛府族人,不愁前途,岂能为了一群百姓的死活…… 拼命是不可能拼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拼命的。 数千百姓看着作为主心骨的巡检老爷竟然临阵脱逃,都是石化在当场。 一时间,现场只剩下戏台上的锣鼓声和关羽华雄的对白声。 其实山贼进了镇子,最大的骑兵优势没了。数千百姓之中,也不乏敢战的热血青年。 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数千人同仇敌忾之下,山贼怎么也要掂量。 薛巡检若肯拼命,激励青壮一起上阵,凭借街道地形优势,不是没有胜算。 毕竟,数百乡勇是有长矛弓箭的,也受过训练。 可是薛巡检的临阵逃脱,一下子抽干了石桥镇百姓的勇气,打断了他们想要挺直的脊梁。 “妈耶!”数百手持武器的乡勇,一下子没了头领,顿时一片大乱,纷纷往后退却,暴露出十字街口。 “啊呀!”平时神气活现的啬夫官人,此时也脸色惨白的往后跑,官帽都掉了。 反应过来的数千百姓,此时心中一片冰冷。 “………” “完了!” 贼首本来还担忧众人凭借人多负隅顽抗,此时看到巡检逃跑,乡勇斗志全无,不禁仰天大笑。 也好。 如此一来,倒是更省事! 山贼们顿时人人两眼放光,就要纵马冲入十字街。 此时此刻,戏台上仍然不急不慢的演着戏,显得异常诡异。 “唱唱唱!唱你娘的棺材板板!”山贼们看着戏台,“等下剥了你们的皮,看你们还唱!” 可正在山贼要纵马冲击之时,忽然戏台上一道晴天霹雳般的喝问传来: “尔等何人?关某刀下,不斩无名鼠辈!” “兀那贼首!报上名来!” 这一道声音,如同当头棒喝,震的山贼们嚣张的气势为之一滞! 这声音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不但震慑了山贼们,也惊醒了数千观众。 数千双眼睛一起再度看向戏台,但见那红脸美髯、手提大刀的“关圣”,正威风鼎鼎的傲然挺立,一双丹凤眼冷冷看着贼首。 他浑身散放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气势,红光隐隐,犹如神灵附体。 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魔力,从戏台上弥漫开来,玄之又玄。 “什么?这…” 数千人的意识,顿时被这种魔力所摄,心中升起一种突如其来的安全感。 绝望的情绪,仿佛被一股力量吞噬,希望之火再次点燃。 “关圣!” “彩!” 数千人忍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随着众人的喝彩,洛宁的气势越来越强,身后幻影般出现一个虚幻的人影。 这人影身材高大,红脸长须,手持青龙偃月刀,极其威严神武。 这幻影虽然很快消失,可数千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贼首的脸色顿时变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作为八品武修,他竟然在对方身上感知到一种压力。 洛宁此时浑身充满一种强大神奇的力量,愿力和角色加持之下,气势节节攀升。 仿佛是神灵赋予的力量。 他手戟指贼首:“插标卖首之徒,关某在此,尔等不过土鸡瓦狗!斩!” 言毕,身子一纵,惊龙般掠空而来,长刀流星般一拖,一划,一斩。 十余丈距离,竟转瞬即至,迅雷不及掩耳。 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什么!”贼首大惊之下,还来不及出刀,那一道青色的刀影就当头落下。 他的心神,竟然被这一刀摄取。 刹那间,忘记了躲闪。 “噗”的一声,他首级飞起,鲜血喷溅。 可是那恐怖的刀影仍然余力未衰,鸿雁惊空般划出,所到之处一颗颗首级飞起。 等到刀气消散,包括贼首在内的几个武修,竟然都被这一刀斩杀! 第二十一章 没有喜悦,只有恐惧。 几颗大好头颅落地,风声般的鲜血飙飞。 “嗤———” 贼首飞起的首级上,还带着来不及反应的迷惘惊愕之色。 数千人蓦然惊呆,目中只有那一道渐渐消散而杀意犹存的,青虹般的刀影! 一时间,全场失声。 失去主人的战马焦躁不安的在原地打圈,惶惶尥着蹶子,吭吭打着响鼻。 而洛宁已落在十字街外,置身于群贼之中,犹如一尊从天而降的杀神,宛如关圣再现。 明明是第一次杀人,却毫无一丝一毫的不适。 相反,心中还激荡着一股杀贼报国的豪气。 失去武修首领的群贼,已经失魂丧胆! 洛宁的意识还是自己的意识,可他的灵台却有一丝古老的意念,如同神灵的意志! 那是武圣关公的意志! 这丝意志借助越来越多的愿力,带着久远而惊怖的武道真意,浸染了洛宁的紫府灵台。 在出刀的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了汉末三国的那群人物,亲切的汉中王,熟悉的魏武王… 似乎刹那,似乎永久。 桃园结义、千里走单骑、单刀赴会、水淹七军、败走麦城……一幕幕画卷如同前尘旧事,历历在目。 仿佛不是他在扮演二爷,而是二爷古老的神灵,借助自己的身体魂魄,再次显化! 哪怕是洛宁自己,回想着刚才那一刀,也感到惊讶了。 好强的一刀! 那强大的刀气刀芒,就算不是四十米大刀,也差不多了。 伶道珠快速运转,吸纳着源源不断的愿力。 十二方…十五方…二十方…仍然没有停止! 然而此时此刻,生性谨慎的洛宁仅兴奋三秒,就感到毛骨悚然。 他从来不是个得意忘形的人。 有没有可能,随着伶道珠的强大,伶道修为的提升,他会丧失自己的意识,变成另外一个人格? 会不会因为角色人格的侵染,入戏太深,最终失去自我,自我湮灭? 若真是那样,就算将来的洛宁再强大再神奇,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那不是我啊! 原主的意识能湮灭,为何自己的意识就不会? 想到这里,洛宁突然有种扔掉伶道珠的冲动。 但这也只是想想。 “七品武修…”一个山贼脸色惊恐的看着洛宁,牙齿打战。 洛宁回过神,忽然恶向胆边生,心中的杀意难以抑制,卧蚕眉一扬,长刀一跳,就斩飞这个山贼的首级。 刀势顺手一带,刀芒再起,又是三个贼兵被斩杀! “死!”洛宁丹凤眼中忽然一片铅色,带着冷看人命的漠然。 手中大刀在伶道珠愿力的加持下,犹如杀神附体,斩杀一个个原本凶悍如今却脆弱的山贼。 所到之处,如虎入羊群,狂风扫落叶,山贼纷纷辟易,血流成河,一片惨叫。 “杀!”李定国也手持长刀,猛虎般杀向群贼。 他虽然不是武修,可战力却仅次于武修,一般的山贼根本挡不住他。 苏宪对一群乡勇大喝道:“还愣着作甚?跟着杀贼啊!围住他们,堵住街道!不要放走一人!” 数百乡勇听到苏宪的指挥,顿时如同有了主心骨一般,发一声喊,就堵住了山贼退走的后路,跟着洛宁和李定国围杀山贼。 十字街边,顿时腥风血雨,杀声震天。 原本凶神恶煞般的山贼,陷入了绝境。 “降了!降了!”已经被斩杀近半的山贼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忍不住高喊投降。 可是洛宁置若罔闻,手中长刀如虹,杀红了眼一般,不住收割着人命。 “大哥…”就是苏宪,此时也有点心惊肉跳。 大哥的实力,怎么突然怎么强? 大哥已经杀了八十多人! 虽然这些山贼都是血债累累,罪大恶极,可大哥对他们的杀戮,还是太狠了些。 他倒不是可怜这些该死的山贼,而是担心洛宁杀戮过重,魔念滋生。 已经斩杀好几个山贼的李定国,看到杀神一般的洛宁,也有点愕然。 大哥今日不但强的离谱,杀心为何也这么强烈? 山贼都高喊投降,可他却没有丝毫反应。 李定国虽然有点奇怪,可手中长刀丝毫没有犹豫,跟着洛宁砍瓜切菜般杀贼。 杀得浑身血葫芦一般,身负数创而浑然不觉。 大哥绝非一般人,而山贼却罪该万死。既然大哥不受降,那就都杀了吧。 省事。 戏台上的洛离,看到哥哥大开杀戒,短暂的惊愕之后,忽然笑起来。 “恶人被杀的时候,看着真舒坦。那一朵朵血飞的,放烟花一样。”她明丽清稚的小脸上丝毫没有惧意,反而有点兴奋。 “阿兄好厉害!瞒的我好苦!” 她第一次看杀人,还是看自己的哥哥杀人,还是杀这么多人。 可诡异的是,她完全没有不适感。 她掏出哥哥买的梅花糕,一边吃糕一边兴致勃勃的看杀人,还不忘记扔一块给小黑。 小黑懒洋洋的趴在她脚下,看着不远处的修罗场,打着呵欠伸着懒腰。 可是那看似无辜而懵懂的狗眼中,却露出一丝嗜血的凶残。 还舔舔舌头。 洛家班的阿禄等人虽然也看呆了,却都没有大惊小怪。 一边的王班主脸色惨白,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杀神附体般的洛宁,心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和后怕。 万万想不到,那个年未弱冠、温柔和善的少年班主,竟然是个手段诡谲的修士老爷,还是个杀心如魔的狠人! 王班主不敢再看杀人,他回头看着身边笑嘻嘻的洛离,干巴巴的说道:“洛姑娘,你,你怎么不怕?” 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竟然喜欢看杀人。 吓!可怕。 洛离很知礼的递了一块梅花糕给王班主,笑嘻嘻的说道: “他们都是恶人呀,不知害了多少无辜百姓。现在他们被人杀,你为何不高兴呢?怪事。” “高兴,高兴。”王班头接过梅花糕,却哪里有胃口? 心道:“这孩子长得乖巧可人,却是魔头心肠!她再大几岁,只怕比他兄长还狠哩。” “吓!可怕。” 数千百姓虽然也被这种杀戮惊住,可喝彩声却越来越大。 “杀得好!” “老爷威武!” “这些天杀的贼子,也有今天!” “恶贯满盈了!天不收,有人收!” 他们深知黑狐山的山贼有多狠毒。 若非今日深藏不露的洛爷出手,本镇怕是会被屠! 这些年,被强盗屠戮的村镇,还少么? 洛爷斩草除根,是永绝后患呐。 杀人肝胆,菩萨心肠! 所以,洛宁疯狂的杀戮,反而让他们惊惧之余,也十分快意。 对洛宁的感念、感恩、敬畏之心,也更强烈纯粹。 洛宁的愿力,此时已经突破三十方寸大关! 他的境界,迅速越过九品中期,直接来到后期,再圆满! “咔咔!”只有意念感知到的灵台桎梏坍塌的声响传来,伶道珠急速运转,洛宁的第二条灵脉,豁然开启。 洛宁的身子,再度感到一轻。 水到渠成一般,就突破到八品初期! 距离突破九品仅仅数日,他就突破到八品! 堪称神速。 随着再次提升一个境界,洛宁灵台一轻,顿时遽然惊醒! 自己的意识,再次主导了灵台。 他看着满地的断头断肢的尸体,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仿佛如梦初醒。 我竟然…杀了这么多人? 我怎么杀了这么多人? 虽然他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突破到八品,可是此时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 只有恐惧! 因为刚才,他自己的意识竟然被压制了。 那一刻,他不是自己! 第二十二章 哥老会 洛宁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刚才入戏后的几分钟,自己的意识处在渐渐消退、丧失主导的状态。 这是失魂! 以后会不会失魂的时间更久,程度更深? 最后,从戏中延伸到戏外,彻底湮灭自我意识,魂魄湮灭? 随着伶道提升到八品初期,伶道珠上新的信息被解封了。 等到洛宁感知到伶道珠新的信息,顿时风中凌乱! 伶道珠的伴生条件,是需要越来越强的魂魄。 也就是精神力量。 之前自我意识模糊,就是魂魄力量不足以承载伶道珠力量的表现。 魂魄力量足够,自我意识才能保持。 九品修为时,一般的魂魄就能承载伶道珠的伴生。 可到了八品修为,就需要淬炼出一道本命真魂。 一般的魂魄驳杂虚浮,本命真魂凝实纯净。 如今,拥有本命真魂的人,大多是七品以上的修士。 本命真魂的精神力量比一般魂魄强大很多,能够承载八品修为时的伶道珠。 若一年内无法淬炼出本命真魂,无法继续承载伶道珠的伴生,那么… 自我意识就会渐渐湮灭,伶道珠会另择明主! 也就是…死的很彻底,做鬼都没机会。 真的好坑。 从八品开始,伶道珠每提升一品,就需要提升相应的魂魄力量。 提升魂魄虽然很有用,可难度却很大。 需要很多淬炼魂魄的秘术、丹药、宝物。资源和机缘缺一不可。 难。 那么,不再追求升级,就这么摆烂行不行? 更不行! 因为到了八品,伶道珠每天要消耗愿力。 品级越高,伶道珠每天消耗的愿力就越大,像个无底窟窿。 一旦愿力消耗殆尽,伶道珠就会另择明主。自己就意识湮灭,彻底的死。 更要命的是,若是长期无法提升境界,那么伶道珠同样会另择明主…结果还是一样。 至于这个长期到底是多久…不知道,你猜。 可能是一年,可能是两年……也可能是几个月。 这就很魔性了。 洛宁消化完这些信息,差点脱口骂出来。 这哪里是什么天道法宝? 这东西好像有意识似的,在逼着自己升级,强大。 就像一把无形的大刀,悬在自己的头顶。 这根本就是一个天坑! 洛宁哪怕再傻,也知道自己是被冥冥中的某种超然存在……利用了。 这个臆想出来的某种超然存在,如果真的存在,未必是针对自己,也无所谓善恶。 更可能是苍茫天道无视之下的那种…有意或无意的随机安排! 但是,伶道珠也多了一个新的用途:翻译。 只要是人类使用过的语言文字,就具有愿力痕迹和精神符号,就能被伶道珠翻译解读! 不管是早就消亡的古老语言,还是各种夷语、文字、字符,都能翻译。 没有翻译神通,如何演活使用其他语言的异族角色? 这个翻译神通,看似无用,关键时刻可能有大用。 同时,伶道珠中的戏台空间,也由一尺方扩大到两尺方。 他的灵力,比之前提升了两三倍,肉身强度、五识、神识都提升一大截。 法力大增,入戏速度更快。 又增加了一个新的角色:张天师! 伶道珠,真的一面是天使,一面是魔鬼啊。 “大哥。”李定国的声音传来,“山贼除了两个活口,已经斩杀殆尽。” 洛宁回过神来,看着满地狼藉的尸体,闻到浓郁的血腥味,不禁有点想吐。 自己竟然杀了这么多人! 他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道:“问问山寨的底细。” 那仅剩的两个山贼,此时已经吓得屎尿横流,哪敢有丝毫隐瞒? 他们供出,山寨还有一百人留守,易守难攻,还有石炮、床弩、虎蹲炮。 洛宁一听,就熄灭了攻打山寨的念头。 这口肉,就留给官府和哥老会吧。 “洛爷!谢洛爷救命之恩…” “洛爷神通广大…” 很多人都围了过来,却不敢靠近,只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行礼。 他们固然感激洛宁,同时也心生敬畏,不敢造次。 就算白痴,也知道洛宁不是一个戏班班主那么简单。 洛宁想到和蔡籍的约定,站到戏台上说道:“如今郡中新任判官蔡籍相公,乃是我的总角之交。” “十八年前,佗县枫叶村青云降临…就应在蔡相公身上…蔡相公如今果然高中…” 众人不知道为何他提到蔡相公,但没人敢喧哗,都静静的听着。 “我有如今的手段,也是因为蔡相公相助。若无蔡相公的面皮,家师也不会收我为徒,传道授业…” “我离家巡演江湖时,蔡相公和家师告诉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希望我不要独善其身,要扶危救难…”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洛宁要提起蔡相公了。 “蔡相公真是好官啊…原来是应青云而生!” “洛爷有蔡相公这样的好友,真是一段佳话…” 洛宁听到众人夸张蔡籍,心中很是腻味。 他讨厌弄虚作假。 可他此时必须要配合蔡籍。 一来蔡籍能帮他牵制玄虔,二来他需要蔡籍这个官场人脉。三来他需要告诉别人,自己官面上有人。 能省很多麻烦。 若是蔡籍能步步高升,很多事他也更好干。 蔡籍想利用自己,自己何尝不想利用他? 各取所需罢了。 那啬夫官人硬着头皮上前,恭谨的拱手道:“洛先生,若非……在下必定为洛先生请功…” 洛宁摆手道:“请功就算了,酒宴也罢了。这功劳,洛某丝毫不取。只是山贼的两百匹马,归我!” “那是那是!”啬夫大喜,“何止山贼的两百匹马是洛先生的,在下还代本镇父老,敬谢洛先生纹银千两!” 洛宁顿时露出笑容。 两百匹马,起码值两千两。再加一千酬金,三千两入账了。 这可是很大一笔横财! “好,那洛某就不客气了。”洛宁笑道,“两百匹马,我只留十匹,其余的全部卖给你们。” “收!收!”啬夫道,“这些都是健马,都是紧俏货,好卖的很!” …… 洛宁当晚就率领洛家班,带着近三千两白银,离开了石桥镇。 之所以急着离开,是担心哥老会回来后找麻烦。 这次自己在石桥镇大出风头,哥老会作为地头蛇,必定有所反应。 起码现在,他还不想和哥老会这样的黑道势力打交道。 可是洛宁离开石桥镇不到二十里,就有一群快马轰然追过来。 一个声音穿过夜幕清晰无比的传来:“前面可是洛先生?但请留步!” 洛宁回头,看着狂奔而来的马队,冷笑一声。 来的好快啊。 怕是前脚赶回石桥镇,后脚就追自己了吧? 第二十三章 气抖冷!(二合一大章节) 洛家班几辆马车一停,数十个哥老会的袍哥就纵马赶上。 当先一个刀疤脸的汉子,如龙似虎,气息强悍,赫然是个八品圆满的武修! 八品圆满武修,能抗衡十五位甲士组成的三五阵,若为效力朝廷,多是正八品武官。 更让洛宁凝重的是,除了刀疤脸这个八品圆满的武修,竟然还有一个八品圆满的巫道修士。 这个巫道修士是个女子,腰间挂着手鼓和法铃,气息阴郁诡异。 除了一武一巫两个八品修士,还有七个九品武修,个个血气旺盛。 再就是数十个劲装大汉,人人剽悍冷厉。 “阁下就是洛先生吧?”那八品圆满的刀疤脸武修在马背上抱抱拳,“果然英雄出少年,在下哥老会岜山堂副堂主郑盖山,江湖朋友人称镇桥东的便是。” “在下在此,先代哥老会岜山堂的袍哥,代石桥镇所有烧香人,谢过洛先生剿贼保境之恩。” 他一边说,冷电般的眸子一边打量洛宁,不禁暗自皱眉。 能看出,这洛班主是个八品修士,却看不出来,到底属于那一道的修士。 武修?道修?巫修?都是又像又不像,很难断定。 他到底什么来头?本郡新任判官蔡籍的朋友?他能轻易斩杀八品中期的贼首,手段必定神秘诡谲。 那八品圆满的巫修也抱抱拳,声音沙哑的说道:“妾身柳袂云,烧的也是哥老会的香,岜山堂祭祖使,江湖送个名号,柳神娘子的便是。” 另外七个九品修士,也都一一报上姓名绰号,却是各有来头。 说起来,也都是本县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 就是身怀伶道珠的洛宁,看到对方如此阵容,心中也很紧张。 眼下不是登台演出模式,也没有大量观众。他这个八品伶修,可不能再越级杀敌。 “在下洛家班班主,洛宁,字致远。因为立志巡演天下,便有个名号,洛天下。” 洛宁也抱拳亮出字号。 “谢就不必了,不知哥老会的朋友们夤夜相见,有何贵干。” 心道:狗屁剿贼安境,你们自己难道不是贼? “原来是洛天下洛班主,有礼!”郑盖山点头一笑,算是再次见礼。 洛天下?这名号好大的口气!不过,戏子的名号向来都不小,什么唱破天、红九州等等,倒也不足为奇。 郑盖山扫了一眼不是修士的洛家班众人一眼,神色一缓的笑道: “都是江湖朋友,吃五湖四海的百家饭,那在下就不客气了,冒犯之处,还请洛先生海涵。” “我等回到镇上,听到前因后果,也听到了有人骂我们。” “骂什么?骂哥老会拿钱不干事,差点让石桥镇被屠了,还不如洛先生这个戏班子。” “洛先生,但凡骂我郑盖山自己,在下就是脾气不好,也绝不会计较。” “可不成啊,他们骂的是哥老会,不是我个人。” “于是老规矩,那几个骂哥老会的兄弟,只能被装进麻袋,沉入了螭水。” 此言一出,李定国苏宪等人都面露怒色,洛离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阿禄等人则是身子微颤。 洛宁冷笑道:“哦?那哥老会的袍哥兄弟,规矩还真不小,然后呢?” 巫道修士柳袂云似笑非笑的说道:“然后…我们当然是很愿意和洛先生这样的道友交朋友,就看洛道友是不是赏脸了。” 洛宁点头微笑,“在下自然愿意和诸位交朋友,都是江湖兄弟。” “那在下就直说了。”郑盖山道,“我们请洛先生加盟哥老会。再告诉石桥镇的烧香人,你也是袍哥。” “如此一来,大家就都是兄弟,自己人还有什么见外的?” 洛宁懂了。 原来,哥老会这次丢了面子,威严有损,想通过吸纳自己加盟的方式,找回面子。 就是告诉石桥镇的烧香人(百姓):救你们的洛班主,也是哥老会的人。怎么样,你们还有话说么? 洛宁心中恼怒,表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哦,那怎么加入哥老会呢?” 若是很简单,只是走个形式,他不介意敷衍一下,披张哥老会的皮,也能减少麻烦。 却听郑盖山道:“简单。只要洛道友在堂上烧香磕头,血誓为盟,将大半财产捐给哥老会的公库,就是兄弟了。” “当然,洛道友入会就是骨干,四时八节的抽红绝对不会少,都入你的私库。道友如此年轻就是八品修士,前途无量,就是堂主,长老,护法等要职,将来也是做得。” 郑盖山也不是在欺骗洛宁。以洛宁的年纪修为,真要加入哥老会的话,前途肯定不会差。 站在郑盖山的角度,肯定比走江湖唱戏要强。 哥老会之所以让入会者捐出大半财产,当然是控制会众的手段。 公库很有钱,便于高层通过财权,掌控整个庞大的组织。 入会者捐出大半家财,对组织的依赖性和忠诚度就大大增强了。 哥老会之所以成为益州三大黑道势力之一,堂口遍布益州百余县,也得益于这种看似霸道其实刁钻的制度。 什么?捐出大半财产?洛宁闻言,差点气笑了。 “很抱歉。虽然在下对贵会心向往之,可捐出大半财产,恕难从命。”洛宁摇头,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洛离听到对方竟然想拿走洛家大半的家产,乖巧的小脸也冷若冰霜。 阿兄好不容易挣到这么多钱,我这等着当洛家的千金小姐,你们就要夺走我的钱? 见到洛宁毫不犹豫的拒绝,郑盖山脸色微沉:“洛先生,捐出七成家财,乃是本会铁打的一条,哥老会几百年的规矩,就是当今大龙头,也更改不得。” “真不是兄弟我贪图洛先生的钱财…” 洛宁打断他的话:“在下没有让阁下变更制度的意思。在下没有福气加入便是了。” 柳袂云眼睛一眯:“洛先生抢了我们的风头,让我们日后很难在石桥镇看场子啊。” “你带走的三千两银子,本是我哥老会的才是。” “洛先生不想入会也可以,就留下三千两银子罢。” 洛宁大笑。 “山贼的两百匹马,我卖了两千两,这可是我的战利品,怎么成你们的了?” 郑盖山叹息道:“洛先生错了,这些马的确是我们的。山贼虽然来侵犯,可我们已经设好了埋伏,就算你不出手,山贼也会被灭。” “他们的马,本就是我们该得的战利品。还有,送你的千两谢礼,本也是我们的抽红。” 洛宁闻言,也懒得讲道理了。 幼稚。黑道真要是讲道理,还是黑道么? 他们讲的…是霸道!为了利益,这些人没什么道义可言。 三千两白银是很大一笔横财,就是郑盖山等人,也不会不动心。 “我也听明白了。要么入会捐出七成财物。要么将三千两银子全部吐出来给你们,是吧?” 郑盖山再次叹息:“好像是的。” “不然的话,我等也不好和阁下交朋友了。” 洛宁眼睛一眯:“你们可知道家师是谁?可知我和本郡蔡判官的关系?” 柳袂云冷笑道:“我们不知道尊师是哪位高人,不敢冒犯,也不是不给蔡相公一个面子。” “不过,洛先生总知道我们哥老会吧?本会的大龙头,就是州牧大人也要给几分脸面。哪怕去了京城,大龙头和那些老相公们,也能说几句话。” “说句自夸的话,偌大一个益州,哪里没有袍哥的兄弟?” “就算洛先生手段高明,有本事杀了我们,你也绝对走不出岜山县。” 她的话毫不夸张。在益州,哥老会绝对有这个底气。 洛宁仰头望着天空,忽然进入马车,扔出几口沉重的箱子。 “三千两银子,都在这里了。是你们的了!” 郑盖山和柳袂云面面相觑,都是有点意外。 没想到,这洛班主宁愿吐出所有钱,也不愿捐出七成加入本会。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洛宁说了句场面话,一抖缰绳,“我们走!” 他此时不敢动手。 一旦动手,他根本无暇保护妹妹,保护其他人。 他也没有胜算。此时无法越级杀敌,郑盖山一个人就足以压制他。 郑盖山并没有阻拦,就这么看着洛家班离去。 哥老会虽然一向霸道蛮横,可一般不把事情做绝,凡事留一线。 “为何不留下他们,给他们报复的机会?”一个袍哥说道。 柳袂云白了他一眼,“你是聋子么?他是蔡籍的朋友,还有个不知来历的师尊,不能随便要他的命。” 郑盖山冷哼道:“此人手段诡谲,真要动手起来,我们未必能讨的了好,杀敌一千,自损百八。” “嗯,逼他交出三千两银子,也能向堂主交差了,起码我们拿回了面子。” 他其实是高估了洛宁。不知道洛宁只有在戏台上才最强。 郑盖山刚说到这里,忽然巫修柳袂云脸色一变,“有鬼物!等级不低,快布置七星捉鬼阵!” “捉到了鬼物,刚好献给葛长老炼制五阴丹!” 原来,她有一种天赋,能很远闻到鬼物的气味。 为了捉鬼给葛长老炼丹,她还学了葛长老教授的厉害捉鬼阵法。 “撒上隐气粉,埋伏起来,准备布阵。”柳袂云一边说,一边指挥布置。 郑盖山也很积极,众人的动作都很熟练。 看来为了讨好葛长老,他们平时没少捉鬼。 众人刚做好准备,消弭埋伏痕迹,一阵阴风就幽幽吹来。 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个寒战,就是八品圆满的两个副堂主,神色也凝重起来。 这次的鬼物,很不简单,甚至是七品鬼修。 但越是如此,一旦捉到了,葛长老也越满意。 很快,月光下出现两个缥缈而来的鬼物,看似很慢,其实快逾奔马。 一个是只有三尺高的骷髅小孩,走起路来骨头咔咔作响,听着极度不适。 另一个是红唇獠牙的寿衣老叟。 它们鬼躯已经很凝实,鬼气浓郁如烟,阴煞之气蔓延半里。若是一般人被阴气沾染,不死也要减寿十年。 “七品鬼物!”就是巫修柳袂云,此时也有点紧张。 她和很多鬼物打过交道,却从未没有对付过七品的鬼修。 在本郡,七品鬼修已经算是大人物,轻易不会现身,手段也很厉害。 不过,她有葛长老赏赐的七品爆阴丹,乃是对付鬼物的利器。 趁其不备的扔出去,足以重创它们,再捉不难。 至于鬼物的身份背景…在益州地面上,哥老会不需要顾忌这些。 这两个鬼物,正是和玄虔达成交易后,来寻找洛宁的琵琶童子和食子老爹。 “咯咯…食子老爹,贫道怎么闻到活人的气味呀…”琵琶童子一边唆着一根死人的腿骨骨髓,白骨脑袋一边咔咔转动。 它“呲溜”一声,吸出一条粉红的骨髓,就将那根没了骨髓的腿骨扔掉。 接着变戏法般再次取出一根臂骨,唆了起来。 红唇獠牙的食子老爹也没闲着,它捧着一个鲜红如血的婴儿,不停的啃噬着,吃的津津有味。 吃掉诡异婴儿的头,食子老爹鬼气森森的说道:“先别管活人,那对兄妹要紧。” 它的声音如同竹子捅着腐烂的尸体搅动,还带着噩梦般的腥臭,说不出的瘆人。 正在这时,忽然这老鬼的鬼脸更加狰狞,“七星阴煞阵…有埋伏…” “轰—”的一声,几颗爆阴丹蓦然炸响,一群红色的怪鸟嘎嘎叫着从烟雾中扑腾而出,带着暴戾而血腥的气息,撞击在两只鬼物身上。 “咿呀——”两个鬼物可怖而令人厌憎的鬼躯之上,顿时被红色怪鸟撞出一个个窟窿,散放出一道道腥臭阴森的鬼气。 转眼之间,就遭到重创。 “上!”郑盖山大喝一声,手中长刀一斩,带着武者的真气杀意,刺入食子老爹的脊背。 武修真气吞噬着鬼气,食子老爹受伤更重。 与此同时,柳袂云等人也动手了。 她手中的法铃一响,一道蛇影就在她背后出现,妖异无比的扑向琵琶童子。 然而,他们终究小瞧了两只厉害的鬼物。 两只重伤的七品鬼物,竟然消失在埋伏圈。 “鬼遁大法!”柳袂云脸色难看到极点,“它们不是一般的七品鬼物!可恶!竟让它们逃了!” ……… 气抖冷! 洛宁走出去十几里,兀自郁闷难当。 气的差点吐血。 三千两白银,吃进去的好大一块肥肉,竟让被逼着吐出来! 可愤怒之余,洛宁又有些侥幸。 起码,对方还是有些顾忌自己,没有动手。 不然,只会更糟糕。 舍财买平安吧。 哥老会… 洛宁咬牙。 想到哥老会遍布益州的庞大势力,他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实力…太弱小! 哪怕自己成了修士,在强权眼里仍然是欺凌宰割的对象。 洛离也怏怏的,小脸明明闷闷不乐,却还是抓着洛宁的手,“阿兄勿恼,钱财如水,去了再来。起码,他们没有抢走我。” 苏宪苦笑道:“小妹说的没错,大哥消消气,这笔横财太烫手,该当留不住。” “可恶!”李定国咬牙,“哥老会欺人太甚…” 洛宁却是脸色一动,说道:“有阴气!玄虔派的鬼怪,应该来了。” 成为八品修士后,他的神识力量大涨,已经能感知数十丈的动静。 李定国等人顿时紧张起来。 此时此刻,众人刚好走到一个废弃的祠堂前。 只见祠堂中阴气翻腾,落下两只鬼气凌乱的鬼物。 “是你们…”两只鬼物看到洛宁和洛离,顿时有点意外。 它们重伤之下动用秘术逃出,谁知恰巧遇到要找的目标。 洛宁一听,立刻心中雪亮。 “你们是玄虔派来的吧?小爷我可是等了你们几天了。”洛宁狞笑着说道,“你们受伤很重,鬼气凌乱的好厉害啊。” 两鬼没见过自己,却知道自己兄妹,那肯定是玄虔的爪牙。 洛宁突然取出一个钟馗面具戴上,同时左手出现一个猩红的纸扇,右手出现两张八品的裂魂符。 这符箓,是蔡籍送的。 此时此刻,他也暗叫侥幸。 他和蔡籍的确算准了玄虔会派帮手来,却没有想到,玄虔竟然派出两个七品鬼物! 幸好这两个鬼物倒霉受了重伤,不然就算他准备充分,也难以应对。 食子老爹和琵琶童子见洛宁不但不害怕,还满脸杀意的逼近,顿时鬼气更加凌乱。 它们想逃走,可是哪里还有机会? 一个令它们鬼魂颤抖的惊悚声音响起:“吾乃钟南山进士钟馗——!” 第二十四章 后悔! 惨白的月亮冷冷看着黑暗的世界。 祠堂里。 戴着黑红狰狞面具的人,就像来自地狱的使者,手挥血红折扇,在月光下舞蹈般禹步跳跃。 诡谲的面具人折扇一舞,同时张口喷出一道烟火,吟诵道: “夜漏三更孤灯灭,心思亡人泪枕冷…不知故乡何处在,凄然回首望乡台…” “咿呀呀…因万岁嫌吾貌丑,一怒之下,撞死在后宰门…” 如同幽冥深处的咒语,吟哦之际鬼门关开。难以言喻的阴森肃穆之气,犹如律法天条般降临。 与此同时… 氤氲诡雾弥漫,道道诡影从雾气中涌出,阴森凄绝的丝竹鼓乐声幽幽奏响,夹杂着锁链镣铐的拖曳声。 荒凉的废弃祠堂之上,刹那间恍若幽冥鬼域。笼罩着阴森而又肃穆的鬼气,伴随着地狱使者的悲凉念白。 此时此刻,祠堂宛如一个戏台,而那一道道吹奏乐器、拖曳森锁链的鬼差,就仿佛幽冥戏台上的龙套。 “…来呀,拿下…邪魂镇压于九幽之下…”面具人的声音幽淼阴森,带着难以违拗的意志。 因为遭遇重创而法力大降的琵琶童子和食子老爹,此时此刻鬼气更加凌乱不堪,鬼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虚幻起来。 它们所剩无多的法力,无法抗衡面具人幽冥戏台的封禁。 真是鬼都想不到。 那邪门少年,摇身一变成为令它们天生畏惧的、比正直灵官更让它们憎恨的鬼官! “呜嗷——” 惊惧而憎恨的情绪爆发,琵琶童子和食子老爹凄厉鬼叫,如同秋风吹过坟山,带着枯骨墓穴的呜咽。 它们疯狂的激发鬼气,祭炼本命亡魂的力量,企图再次施展鬼遁大法逃走。 鬼气、死气、煞气、秽气、血气,以及怨恨、憎厌、邪恶、暴戾、恐惧等负面情绪,糅杂在一起,化为一团噩梦般的腐臭黑雾。 这腐臭黑雾之中阴风怒号,百鬼咆哮,隐隐白骨累累、脓血横流。 腐臭黑雾裹住了琵琶童子和食子老爹的鬼躯,要冲出幽冥戏台的鬼域。 然而,它们的鬼躯却仿佛被幽冥戏台圈住,被无形的律条桎梏,怎么也突破不了。 眼睁睁的看着鬼差的锁魂链,锁住它们的本命亡魂! 而那腐臭无比的黑雾,却越来越淡,很快化为一片片腥臭的污秽脓液。 “咿呀——” 两个鬼物的鬼气凌乱不堪到极点,气势更加衰败微弱。 琵琶童子的骨骼鬼躯都开始散架,食子老爹的寿衣也化为灰烬,露出腐肉蠕动的丑陋鬼躯。 面具人折扇一收,清冷而又揶揄的声音幽幽响起: “今日落入我手里,若是让你们痛快的魂飞魄散,我就不姓洛。” 可怜两个堂堂七品鬼修,本郡说起来也算有头有脸的鬼族老鸟,竟然落入一个修道不久的少年手中。 说来也真是倒霉。 洛宁也不客气,直接利用伶道功法,化生出一道幽冥鬼手,抽出两个鬼物的本命亡魂。 抽魂拷问。 两个鬼物顿时凄惨无比的无声嘶吼,整个本命亡魂都在痛苦的扭曲。 这个少年太狠毒了,你直接问便是,我们告诉你就成,为何抽魂? 此时此刻,它们心生极度的怨恨。 不光怨恨洛宁和哥老会,也怨恨玄虔。 好生后悔答应玄虔,来对付这洛家兄妹。 “原来你叫食子老爹,鬼胎坟的长老。”洛宁笑了,“你名字取得真有才。嗯,曾经让七十个女子怀上你的鬼胎,鬼胎又被你自己吃了。” “你这次来,是想残害我妹子的吧?” 洛宁神色淡然,心中却杀意如铁。 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邪毒、恶心的鬼物。 食子老爹痛苦的嘶吼,根本无法回话。 “你叫琵琶童子啊,白骨坟的九少爷。”洛宁又看向琵琶童子。 他的笑容很好看,却带着说不出的阴森之感。 “你也不错,喜欢吸食活人骨髓,还喜欢用人骨作琵琶啊,呵呵。” 李定国和苏宪淡淡看着两个可怖恶心的鬼物,目中都带着深深的厌恶。 洛离原本很害怕,可是此时也不怕了。 小姑娘凑上前,忍受着阴冷的气息,既好奇又有点害怕的打量两个鬼物。 “呸,臭死了。”洛离捏着鼻子皱眉后退,“好恶心,鬼物都是这样么?” 渊博的苏宪回答:“当然不是。鬼物五花八门,不是都这么恶心。” 洛离看着食子老爹,一双新月般的明眸越来越寒冷,“你是来害我的?” 她刚才分明听到,阿兄说这鬼物害了七十个女子… “三哥。”她忽然问苏宪,“三哥最是渊博,请问三哥,用什么法子,才能让鬼物死的最惨?” “嗯,除了死的惨,最好还能有用。” 苏宪毫不为意。他知道洛离虽然平时很乖巧懂事,可心肠却绝非一般的小姑娘。 她和其他小姑娘,有点不同。 苏宪果然渊博,他几乎不假思索的说道: “既能让鬼物死的惨烈痛苦,又能有好处的,当然是用来炼化为鬼饵,用来提升魂魄之力。” 洛宁听到提升魂魄力量,顿时眼睛一亮,赶紧问道:“三弟,鬼物的本命亡魂,能用来修炼魂魄力量?” 他如今是八品伶修,失魂症会越来越厉害。就在今晚,他感到嗅觉已经开始衰退。 接下来,五识可能会依次衰退。 若是一年之内还无法练出一道本命真魂,那就会彻底丧失自我意识,不可逆。 意识没了,当然是我死了。 到那时,身体虽然还活着,却已经不是自己。 可他并不知道修炼魂魄的方法。 苏宪回答道:“七品以上鬼物的本命亡魂能用来制作鬼饵,大幅提升修士魂魄。大哥也是运气,七品鬼修的本命亡魂,可不易得啊。” 他说的没错。毕竟,七品鬼修等级已经不低。 “就这两个七品鬼修的本命亡魂,灵市上最少要值三千两,还很抢手。” 洛宁忍不住笑道:“是么?那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今日可算赚到了。” 如今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比提升魂魄,防止意识丧失更重要? 他眼睛更加明亮,有点急切的搓搓手,“三弟说来听听,这鬼饵如何制作?” 琵琶童子和食子老爹听见“鬼饵”,嘶吼声顿时更加凄厉了。 后悔! 第二十五章 张天师 两个鬼物被洛宁用钟馗道制住,只能徒劳的嘶吼。 它们散放的怨念,带着强烈污染性的煞气,却被伶道珠一一净化。 “鬼叫什么,还没开始呢。”洛离厌恶的说道,心中兀自后怕。 要不是阿兄学了厉害的本事,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虽说村中那想害自己的好色鳏夫被蛇咬死,可鬼物怎能是那鳏夫可比? 苏宪说道:“制作七品鬼饵果的法子也很简单,先砌一座高两尺的阴阳窑炉,类似炭窑。只是阳窑用铁,阴窑用砖石。” “这废弃祠堂,那口破锅就能当阳窑。” “之后,将鬼物封入阴阳窑炉,用桃木为柴,加持灵力吟诵《桐君赋》烧上一天。” “此时,鬼物已经化为一抔黄土,黄土中生出一颗黑白相间的种子。” “再运转灵力,吟诵《桐君赋》,种子就破土发芽,一日之内就开花结果,接着果子干枯如果脯,入手阴冷,便是鬼饵果了…” “修炼魂魄最是不易。鬼饵果只是提升魂魄的药物之一。仅有鬼饵果还不能练出一道本命真魂。还需要一颗淬魂丹,一颗阳神果。” 苏宪果然渊博,娓娓道来,一丝不漏。 益州苏氏本是益州第一藏书世家,藏书之富天朝有名。 苏宪博闻强记,过目不忘,又很喜欢读书,当年还在苏氏时,几乎天天泡在藏书院,不知读了多少书。 他虽然还不是修士,可他的渊博已经超过了很多老牌修士。甚至很多极其冷门的知识,他也能知道一点。 可惜因为父亲涉及大案,被苏氏开革出宗,世家贵公子一朝沦为寒家少年,至今还没入道。 洛宁听到练出本命真魂还需要淬魂丹和阳神果,不禁眉头一皱。 他不知道这些东西,但他肯定都不易得。 最多还有一年时间,来得及找齐东西么? 却听苏宪继续说道:“这还只是需要的药物。除了药物,修炼魂魄的心法当然也需要。而且,人的魂魄有五行之分,修炼魂魄的心法也不同。” “若是没有相应的炼魂心法,要提升魂魄同样很难。” “不过大哥放心。因为提升魂魄大不易,就算有心法也只有少数人能提升,所以相关心法并没有被各家势力保密,反而容易买卖。” “本命真魂的修炼心法,益州各郡的灵市上,大概要两千两。” 洛宁问道:“不能抄录盗版么?” “抄录盗版?”苏宪摇头,“只要不是烂大街的低级功法,都是用灵纹纸记载的,只能一个人看。一个人的灵魂神识感应过,也就作废了。” “若是重录一份,就需要魂力和神识来复制,无法用文字直接表达,需要很大的代价和成本。功法越厉害,代价和成本也越大。” “大哥可听说过魂语?没错,只有古籍记载中精通魂语的人,才能很容易的抄录复制别人的功法。” 魂语?洛宁摇头。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伶道珠的翻译神通,能否翻译魂语呢? 他用伶道珠整理出关公的武道心法给李定国时,可是很轻松的。 苏宪不是一般的渊博。实际上不光是洛宁,就是九成以上的修士,都没听过魂语这个说法。 洛宁也不隐瞒苏宪,“三弟,我很想炼出一道本命真魂,这对我修炼伶道很有用。” 苏宪道:“大哥若想本命真魂,最难的是搞到阳神果。这东西比鬼饵果还要紧俏,灵市上更少见,没有背景的修士,想买到太难。” “不过,我在书中读到过,靠近吐蕃国和南诏国的封豕山脉,曾经盛产阳神果。只是那里虽属大夏益州,却受到吐蕃威胁,比较危险。” “只有茶马贸易的行商,才最安全。” 洛宁闻言,心中的紧迫感就更强了。 他看向两个鬼物,冷笑道:“现在先拿到鬼饵果再说。三弟,你还记得《桐君赋》么” 苏宪点头:“记得,不过数百字,我写下来给你。” …… 不久。 阴阳窑砌好了。李定国也在附近找来了一捆桃树。 苏宪写好了《桐君赋》。 洛离主动用火石点燃了火。 琵琶童子和食子老爹,被封在阴阳窑中。 它们在桃木火焰的焚烧,以及洛宁灵力加持诵念《桐君赋》下,凄惨万状的嘶吼了几个时辰。 洛离坐在炉火边,抱着膝盖听着窑炉里面鬼物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乖巧而清稚的小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 小黑也听的饶有兴趣,微带陶醉的呆萌狗眼中跳跃着的火焰,似乎越来越亮,仿佛其中燃起滔天火海。 它时不时舔舔小舌头,打个哈欠,用毛茸茸的狗头蹭蹭少年。 直到天亮,两个罪大恶极的鬼物,终于在极度的痛苦之中,被炼化魂魄,彻底湮灭。 就在两个鬼物意识湮灭的下一瞬,千里之外的白骨坟和鬼胎坟中,几乎同时传来一阵仿佛来自九幽恶灵的呢喃。 “…是谁?是谁…” 与此同时,苏宪的声音也响起来:“大哥,可以开窑啦。” 开窑了。 洛宁、洛离、李定国,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 就是小黑,似乎也笑了。 “可以种了,一天能就能开花结果。” …… 第二天,洛宁终于在苏宪的帮助下,成功的收获了两颗果脯般的鬼饵果,每颗大如柿饼。 其实一颗鬼饵果就够了。还多出一颗。 “鬼饵就算配着蜂蜜生吃,也能凝实魂魄,净化灵台,强化魂魄意念。”苏宪说道。 洛宁收了鬼饵果,吩咐阿禄等人道:“我要扮演张天师,你们换上道袍,打出道门道具,就在这祠堂演练一场。” 之前在石桥镇,他就购买了一些道袍和道家器物。 李定国等人不知道他为何要演张天师,但知道洛宁必有道理。 跟随洛宁越久,他们就越清楚洛宁的手段。 洛宁没有张天师的脸谱面具,就直接画了一个生扮的抹高红,额上照例画了金色卦符和雷鼓。 张天师的脸谱,额头金卦可画八卦之一,但最好是八种卦象都画,叫勾全。 洛宁虽然额头饱满宽阔,可要勾全八种卦象,却也不容易,很考验画工。更别说,还要画一个雷鼓。 洛宁运转伶道珠的愿力细勾精描,每一笔都带着意念。每一个卦象画好,气势就微微一变。 等到完全画好脸谱,一股道门罡气就散放而来。 再穿上道袍,戴上道冠,手持浮尘,三绺假须,顿时变成戏剧中道貌岸然、宝相庄严的张天师! 张天师是道家一代宗师,不但精通符箓,也精通丹道。 扮演张天师,当然是为了通过张天师的角色赋神,借助伶道珠整理出一门丹道功法,送给苏宪。 同时,也掌握八品张天师的角色神通。钟馗只擅长打鬼,张天师就不同了。妖魔鬼怪都能应付。 此时,阿禄等龙套也都换上道袍,打出了九节杖、迁神幡、道剑、清磐、三清铃、法钟等法器。 整个祠堂,顿时变得肃穆堂皇,犹如道庭神殿。 却见“张天师”掐个子午诀,一挥浮尘,念白道: “贫道张道陵!因那金花圣母,派九妖在人间兴风作浪,乃收九妖入我混元盒…与那金花圣母,战于鄱阳湖…” 随着蕴含伶道珠愿力的念白,洛宁的整个气势,顿时变了。 第二十六章 丧失(第一章) 法钟鱼磐声中,风雷隐隐,玉音清澹,道貌岸然的洛宁俨然天师附体,道祖降世。 废弃祠堂笼罩着一股神秘肃穆的气氛。 洛宁极力运转伶道珠,在全身心的入戏念白中,演绎角色真意。 张天师是高级角色,就算洛宁演活的只是八品,那也非同小可。 一丝丝真意渐渐在灵台显化,无师自通般被洛宁感知。 这些真意和信息,有降妖除魔的符咒,也有炼丹心法。 “…集三万六千神灵,收八部鬼神,六大魔王…急急如律令!” 洛宁忽然打出一个道家手诀,身后隐隐出现一尊宝相庄严、仙风道骨的道士。 这道士形貌高古,仿佛穿过时光之门,从上古时空降临当今之世。 幻影一闪即逝,可洛宁的掌心却出现一道浅浅的五色符文,带着丝丝道家真意。 洛宁顿时福至心灵,掌握了八品道符法箓的神通手段。 “嗯,镇煞符、消灾符、镇尸符、护身符、降妖符、雷火符等共九类神符啊。” 除了符箓,还有金光咒、真言咒等咒语,配合符箓使用。 没错,张天师降妖除魔的主要手段,就是符咒。 哪怕这些符咒只是八品等级,洛宁也心中喜悦,信心大涨。 那些道门修士一向鼻孔朝天,自以为是诸道修士中的正宗,可自己这个伶修,如今也能通过演活张天师的皮毛,具备道门法术。 将来若能演活更厉害的张天师,具备的符咒神通也能相应提升。 “可惜,只能具备符咒神通,却没有丹道神通。”洛宁也有点遗憾。 伶道神通只能具备角色最有代表性的技能。演活钟馗只能打鬼,演活关羽只能施展绝杀刀技…并不能具备角色所有技能。 可其实,钟馗不止会打鬼,关圣爷也不止会绝杀刀技。 洛宁能直接使用符咒,而不是丹道。是因为丹道不是张天师最有代表性的技能。 要具备八品天师炼丹的本事,还需要继续修炼祂的丹道心法。 丹道是热门显学,洛宁当然很想精通。可他虽有张天师的丹道心法,却没有那么多时间。 正好让苏宪修习。丹道博大精深,非常繁复,要想成为大丹师很难。但洛宁相信苏宪有希望成为大丹修。 洛宁继续运转愿力,整理出张天师的丹道真经。 和上次一样,直接写出来。 现在他肯定,伶道珠有翻译魂语的作用。 否则的话,张天师丹道真经这种丹道心法,怎么可能随便写在纸上? 直到此时,精疲力尽的洛宁才结束角色扮演,停止了愿力灵力消耗。 灵力也就算了,修炼一天伶道心法就能恢复。可是愿力… 现在愿力只剩下十五方寸。真是花愿力如流水。 八品伶修,每天固定消耗一方寸的愿力。 而每演一个角色,使用角色技能,就要消耗相应的愿力。 这十五方寸的愿力积蓄,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三弟,这是张天师的丹经心法,就交给你了。”洛宁很大方的将墨迹未干、还带着丝丝愿力的一段经文,交给苏宪。 “学习炼丹的真器和资源,我们再想办法。横竖让你和二弟尽快入道。” 修炼武道需要很多昂贵的药材淬炼身体。修炼丹道需要价值不菲的丹炉、药材用来练手。 没有资源支持,天才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一切对于身家清贫的李定国和苏宪来说,是个很大的难题。 苏宪有些激动的接过,“大哥,我什么都不说了。” 只有和大哥相处,才会知道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不是跟着大哥,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入道的机会。 “天一生水…玉清无垢…”洛宁暗念一句张天师的清水咒,脸上就水光氤氲,转眼间洗去了脸谱颜料。 “好神奇的法术,阿兄,我也想学。”洛离看见这个小法术,顿时来了兴趣。 洛宁笑道:“这可是道门法术,需要道家符咒神通,哪有那么容易学?你也不适合修习道门功法。” “你最适合学御兽神通。阿兄一定帮你找到一门好的御兽功法。” 洛离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是玄虔!” 玄虔生前是个很厉害的御兽修士。死后还能当城隍,拥有阴寿,当然生前不简单。 洛宁冷笑:“再等等吧。他这个佗县城隍做不了多久了。若蔡籍连玄虔都搬不倒,他也别想当什么朝廷重臣。” 苏宪忽然说道:“大哥,那个薛巡检,乃是佗县薛氏族人。他回到薛府,一定会说起大哥…” 薛氏! 洛宁眉头一皱。苏宪提醒的很对,他差点忘了石桥镇那个临阵脱逃的薛巡检。 想不到,他和薛冰玉是同族。 洛宁肯定,薛冰玉一定能通过薛巡检,知道自己在石桥镇的事情。 岜山县和佗县相邻,她要打听一些事,其实很容易。 若是她知道,恐怕还会再起波澜。 “如今银钱即将告罄,我们也要想法子赚钱了。”洛宁说道,“往西走,不要去县城。” 一群人的食宿开销当然是个问题,可洛宁更关心的,是赚取新的愿力。 县城观众很多,容易赚取观众愿力。可县城也很容易惹到权贵。 如今乡村正是春社,不愁戏演,观众也不算少,倒是在乡间巡演更合适。 演戏之余,还能通过治病等技能,多赚愿力。 他突然发现,赚取愿力最简单最快的方式,不是演戏和救灾除瘟,而是做官! 只要为民做主,管理的百姓越多,赚取愿力也最快。 佗县六十多万百姓,如果他是县令,能赚取多少愿力?天文数字。 难道皇帝的王朝气运,也是一种愿力? 可洛宁也只能想想。 因为他很清楚,大夏体制僵硬,儒修当权,自己几乎没有做官的途径了。 就算做了官,也很难为百姓做事。 如今,老老实实的带着戏班子走江湖,才是最现实的。 马车继续上路,洛离坐在洛宁身边,一边吃着桂花糕。 “阿兄,你尝尝,有股花香味。”雪白的小手拿着金黄的桂花糕,递到洛宁面前。 “香吗?我怎么闻不到?”洛宁的心微微一沉。 “咯咯。”洛离笑了,“这么近都闻不到,阿兄鼻子长得好看,却是个摆设。” 洛宁使劲吸吸鼻子,只能闻到很淡的桂花糕的香味,而妹妹身上熟悉的清香味,也若有若无。 他的神色顿时沉了下来。 这么快,就要彻底丧失嗅觉了么? 第二十七章 好好味儿啊(第二更) “阿兄你怎么了?”乖巧的洛离看到哥哥神色有异,立刻关心起来。 洛宁掀开马车的窗帘,随即又放了下来,小声说道:“离儿,我闻不到气味了。嗯,就是…丧失嗅觉。” 什么?洛离明丽的小脸不禁一黯,“阿兄…病了?” 洛宁摇头,身子有点无力的随着马车摇摆。 摇摆。 就在洛离忍不住时,他终于说了出来: “不是病。阿兄修炼的伶道功法很古怪,需要相应的魂魄力量,不然就会逐渐丧失意识。嗅觉的丧失,应该是第一步…” 洛离的小脸顿时因为紧张而惨白起来,两只小手也忍不住握紧衣角。 “阿兄。”她抓起洛宁的手,“爹爹埋骨异乡,娘也失踪了,我只有阿兄了。” 说到这里,已是泪光点点,声音哽咽,“阿兄,你不要再修炼那伶道功法了,我宁愿陪着阿兄,不当什么修士…” 洛宁摸着妹妹缎子般柔顺的头发,苦笑道:“晚了。离儿,阿兄根本没得选,骑虎难下啊。” “这伶道…我若是好好修炼,运气不差,也许还能杀出一条大道。” “可若是放弃,那是必死无疑…一年之内练不出本命真魂,我的意识就会湮灭,到那时,我就不是你阿兄了,而是另一个人。” 不再是阿兄,变成另一个人…洛离听到这句话,娇小的身躯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 “阿兄,真的不修炼就不成么?”洛离的眼泪终于划过雪白的脸庞。 她不能再失去阿兄! “真的不行。”洛宁摇头,“继续修炼,可能会活。放弃修炼…死。” “离儿,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些。可你是我妹妹,我必须提前告诉你。若是…我的意识消失,你一定要离开。” 他的意识一旦湮灭,新的“洛宁”会是什么? 不知道。 他不敢赌。 洛离默默拉着洛宁的手,抱住他的胳膊,抓的很紧。 好像下一刻哥哥就会消失。 可是很快,她星辰般的眸子再次明亮,身子猛地坐正。 “那就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拥有本命真魂!”小姑娘清稚的声音仍然软萌,却带着斩金截铁般的意志。 她的目光也变得有点凌厉了,小小的身躯似乎充满了力量。 “一年之内!” “阿兄一定要练出本命真魂!任何事情,都没有这件事重要!” 洛宁拍拍她的手,笑容温和如春风:“尽人力,看天命。阿兄还有离儿要照顾,没有那么容易死。我答应你,一年之内,一定练出本命真魂。” 和妹妹说了这件事,他心中忽然安静了很多。 死亡本身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让人畏惧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可是他现在发现,他最放心不下的,是洛离。 就算自己抗不过命运,一年后湮灭在这个世界,他也要替洛离安排好一切。 起码,要让李定国和苏宪入道成为修士,让他们代替自己照顾洛离,找到母亲。 冰雪聪明的洛离仔细看着洛宁的眼睛,忽然说道:“阿兄,我知道你在瞎想什么。但我绝不同意。” “我是阿兄的妹妹,我只要你照顾我。所以你不会有事,阿兄,相信我,你会好好的。” 洛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离儿,你还真是我的妹妹。” ……… “大哥嗅觉丧失了?” 苏宪听到洛宁的话,也惊讶起来。 洛宁再三考虑,决定还是将自己可能遭遇的厄运,告诉两个结义兄弟。 苏宪很渊博,或许知道解决之道。 “大哥,你不是有两颗鬼饵果么?”苏宪想了想说道,“你可以先吃掉一颗,配着蜂蜜和酒,每三天吃一小片,就能延缓五识丧失。” “《余烬生霜》记载,五识丧失是失魂入魔的前兆。若是魂魄有障,最先丧失的是鼻识,接着依次是舌识、耳识、目识、身识。” 他的说法虽然和洛宁不同,可意思却是一样。原来五识丧失的顺序是嗅觉、味觉、听觉、视觉、触觉。 李定国和洛离听到这里,脸色都凝重如水。 却听苏宪继续说道:“《余烬生霜》中说,五识全部丧失之后,心念(意识)就会丧失,也就是失魂。到那时五识恢复,可已经入魔…绝非自己。” “不过,《余烬生霜》只是孤本残卷,还是上古杂书,也无它书佐证,可信度不高…” 虽然苏宪说可信度不高,但洛宁心中清楚,这本孤本古籍中的说法,一定没错! “三弟,五识全部丧失要多久?” 苏宪摇头皱眉:“这个就不知道了,《余烬生霜》也没说的那么细。” “不过,若是大哥每隔数日吃一片鬼饵果,起码能推迟半年。” 他也是一脸忧色。他在书海涉猎极广,知道很多冷门的诸道故事,可却想不到帮助洛宁的法子。 “大哥。”苏宪指指西南边,“我们只能慢慢往西,去封豕山脉,跟着做茶马贸易的行商。” “这是找到阳神果的最快办法。吐蕃人虽然蛮横凶狠,可毕竟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是完全不能打交道…” “我们一边巡演赚花销,一边赶路,到封豕山脉最多三四个月,完全来得及。” 他一边说,一边找出一张纸,顺手就画起了地图,“…先过妒妇津,经霞香县,再过芦花河…” 说话间,一副简略的路线图就呈现出来。 洛宁看的都有点佩服。苏宪真是个人才啊。 起码这一点,自己比他差远了。 “大哥,我看也只能如此了。”李定国道,“我们虽不是修士,可大哥也不要嫌弃我们累赘,我们是定要陪大哥同去的。” “好,就这么办。”洛宁有了决断,“就辛苦两位兄弟了。” 苏宪道:“此去遥远,我想先回佗县,接我妹子同来。” 李定国摇头:“三弟差了。难不成你妹子留在佗县,比西去更危险?何必接她同来?” 苏宪微微一笑,“我那妹子虽然不是修士,却有个小本事,说不定会有用处。” “再说,妹子在我身边,我反而更放心。” 洛离忍不住问道:“三哥,苏家姐姐有什么厉害本事吖?” “呃…也不算什么厉害本事。”苏宪神色忽然有点怪异起来,似乎难以启齿。 等到苏宪说出她妹妹的“本事”,几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洛宁却是说道:“这本事…应该的确有用吧,那三弟…就带上她。” 于是,洛宁决定留在附近,等苏宪接他妹妹同来。 他也知道,苏宪是想把妹妹带在身边,帮他妹妹寻找入道的机会。 再说,他妹妹的“本事”,难说一定派不上用场。 可怜天下兄长心! …… 洛家班到了古井村附近,阿禄等人在野外埋锅造饭,洛天下则是留在马车上。 这个号称洛天下的少年,已经彻底闻不到饭菜的香味了。 “主公,蜂蜜和酒买来了,共是两百零八文。”阿吉从不远的集市回来,送上一罐蜂蜜和两壶酒。 洛离立刻接过酒壶和蜜罐,亲自倒了一碗浑浊的酒。 “阿兄,吃药了。” 洛宁叹息一声,从伶道珠的戏台空间中,取出一个柿饼般的鬼饵果。 洛离闻到鬼饵果带着诡谲邪异的香气,令人的魂魄很舒适,心中却很不适。 可是洛宁…闻不到了。 洛宁又取出一把伶道珠化生的小药刀,小心翼翼的切了薄如蝉翼的一小片鬼饵果。 蘸了蜂蜜,就在洛离亮晶晶的眼神注视下,慢慢送入嘴中。 味道还不错,可是… 洛宁想呕吐,狠狠灌了一口酒,终于还是咽了下去。 唉…好好味儿啊。 第二十八章 四爹补补(第一更) 岜山县,凤鸣乡,断山驿。 洛家班的车马停在驿站歇息,在驿站老卒那里买了茶水、干粮、马料。 主动负责管理账目的洛离,皱着小眉头,在账本上认真记道: “元年三月丁酉,断山驿支出二两四钱叁拾伍文。” 记完了这笔开支,就又从随身的小包袱里翻出一个小册子,用蝇头小字记载道: “三月丁酉,阿兄吃了第一片鬼饵果,精气神似乎好了一点。他说等到有了钱,就给我打一个金项圈。” “小黑告诉我,喜倌儿和福倌儿两个小屁孩被戏文教坏了,约定长大结为夫妻,吓!” “中午有只路过的老牛说,它为主人劳苦二十年,主人却要杀了它剥皮吃肉,明天屠夫就会来。唉,可怜。” “苏三哥暂时回佗县了。李二哥看着威武,谁知童心未泯,在路边老树下玩蚂蚁。” 洛离记完了这些,就舔舔小毛笔,将小册子仔细的收起来,很宝贝的拍拍。 她其实是冤枉了李定国。李定国的确在路边老树下看了半天蚂蚁,却绝对不是童心未泯的陪蚂蚁儿。 他用泥土石子堆了一个简易的立体沙盘,上面有城池、山河、关隘,然后滴了蜂蜜,吸引蚂蚁来排兵布阵。 老树周围的蚂蚁全部被吸引而来,黑压压的一片,却在蜂蜜的作用下,摆成不同的阵型,隐隐透着森严气象。 李定国明明坐在老树下,那神情却仿佛坐在中军大帐。 脚下的蚂蚁在他眼中,恍如攻城略地、相互厮杀的兵马。 每皱眉思索一会儿,他就在某个位置滴落一点蜂蜜,好像在指挥大军。 不远处的柳树下,洛宁正在驿站外的凉亭中喝凉茶。 凉茶凉了。 喜倌儿和福倌儿照例一左一右的按着肩膀,小黑盘在脚下吐着舌头。 官道上时不时有流民风尘仆仆、携家带口的走过,看着江湖浪人般的洛家班众人,竟然也露出羡慕之色。 别说唱戏的教人看不起,可人家有个手艺,终究还是能混口饭吃,乐的逍遥自在啊。 不像他们,光是赋税徭役就犯愁。 三月底的益州,天气逐渐闷热,阳光没有那么温柔了。 洛天下看着灰蒙蒙的官道,若有所思。 今年开春以来,本郡格外干旱,竟是没场像样的雨水。 各地百姓在龙王庙中求雨的越来越多。 龙王…其实并不是大夏朝廷敕封的灵官,而是自古至今都存在的民间神灵,历史极其悠久。 可这世间究竟有没有龙……百姓自然相信,可大人物们却莫衷一是。 但求雨…大人物们似乎也非龙王不可。 因为,就算天下最善行云布雨神通的大修士,最多也只能降水数百里,仅仅保一县不旱而已。 这种大修士,天下才有几个?可光一个益州,就有一百多个县! 那么,一旦遇到大旱之年,不指望龙王,又能指望谁呢? 正在洛宁思忖间,忽然他的神识一阵波动,随即就感知到一丝妖气,顺风传来。 紧接着,北边山岭爆出一声长啸! 那啸声高亢如云,震的山岭都在颤抖,令人气血翻腾。 几乎同时,一只豺首人身的妖物,就箭一般从山岗上窜出,卷起一股腥膻的妖风。 “是妖物!”官道上的流民,驿站中的驿丞,全部失声惊呼。 惊恐的气氛瞬间就发瘟般爆出。 洛宁是修士,他看的分明。那豺首人身的妖物,虽然身材不高,可妖气浓郁,竟然御风而走。 它的腰间还挂着一颗血淋淋的女子头颅,被啃去了半边脸。一头秀发打个结拴在妖物身上。 这是…七品后期的妖修! 等级如此之高,实力如此强大的修士,一般人还真是少见。 这也是洛宁第一次见到妖修。 那妖修穿着一袭灰袍,身上血迹斑斑,竟然是受伤之下在逃命。 它在一棵大树上一点,再次御风飞行,脚下凝固着一团云气托着它。 这就是修士的御风术了。最擅长御风术的是道门修士。可即便是道门修士,也要八品圆满才能开始御风。 这妖修每一次御风,就能飞行数十丈,看在洛宁眼中,就像是一个滑翔机。 御风速度很快,但对灵力神识的消耗,也很巨大。 说时迟那时快,那妖修甫一现身,就向官道上的一群流民射来。 洛宁顿时如临大敌,第一时间就运转伶道珠,准备入戏张天师。 同时身子一闪,就挡在洛离前面。 可是他很清楚,如今不是戏台演出模式,没有大量观众加持愿力,无法越级战斗,他根本不是这七品妖修的对手。 这妖修要干掉自己,怕是毫不费力。 “嗬——”又是一声长啸响起,啸声的主人终于出现在山坡上。 那人一身锦绣箭袖戎装,持弓带刀,头戴一顶无翅纱帽,腰间带扣之上赫然是个捕字,肩头也有獬豸兽头图案。 这身装扮虽然神气,可众人一看就知道其来历。 官府的捕头! 他不是在御风,而是在纵跃,一步跨出起码三十丈,乃是武修的轻身术。 他是七品圆满的修士! 洛宁眼睛一眯。他肯定,就算戏台演出模式,自己也绝对不是此人的对手。 此人若要杀自己…易如反掌! “峨眉郡总捕头,董卫民!”李定国豁然站起,他立刻认出来人。 董卫民作为本郡总捕头,算是峨眉郡的一个人物了。 “豺四!你作恶多端,食人无数,连郡丞的姬妾都敢吃,还想活么!” 董卫民暴喝一声,举起弓箭,搭上一支小矛般的大箭。 “嗖嗖”几声破空之声响起,一群捕头的身影出现。 这群捕头都是八品、九品的武修,显然是参与追捕妖修的。 豺首妖修忽然裂开霜牙如刀的长吻,恶狠狠的说道: “可恶!四爹吃了这么多人,不见你们峨眉郡捕头来追捕,可只是吃了郡丞一个女人,就追着四爹不放!” “董卫民!你何必为那郡丞当狗腿!” 只听利器破空声爆出,董卫民的重箭就带着凌厉的武道杀意,闪电般射来。 “还你!”豺四取下女子的人头,运转妖力一挥,轰向射来的重箭。 蓬的一声,女人脑袋在重箭的轰击下,西瓜般爆碎,颅骨渣子和碎肉飞溅。 “桀桀!”受伤不轻的豺四见状癫狂的大笑,一边拼命御风逃命一边说道: “这女人玩着快活,吃着香甜,本想带回她的头骨做个夜壶。现在可惜喽,桀桀!” 它的身子一闪,就老鹰扑小鸡般落入流民之中。 “四爹补补!” 流民们犹如炸群般惊恐,可还没有来得及逃走,就有一个女子被抓住。 豺四张开大嘴,咔嚓一声咬穿女子的脖子,享受无比的‘呲溜’一声,几乎瞬间就吸干她的鲜血。 几乎同时,豺四的妖爪就像切豆腐般探入女子的胸膛,熟练迅捷的掏出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三两下嚼碎人心,吞了下去,又一口嘬干脑浆。 凶残狰狞的豺首,张开染满人血、带着人肉残渣的牙齿,露出饱餐美味的满足陶醉之色。 可是就这么转眼之间,董卫民就率领一群捕头围住了它。 “呃…”豺四打了一个饱嗝,“来!四爹不怕!” “闺女!”一个流民看着葬身妖物之口的女儿,捶胸顿足,悲痛欲绝。 第二十九章 意外收获(第二更) 洛宁看着那嗜血成性的豺首妖修,目光冰冷。 “豺四,你又残害一条性命。”董卫民落到它的面前,长刀在手,杀意如铁。 “你的罪…”这位本郡的总捕头露出悲愤之色,“岷江之水都洗不干净,十恶不赦,当凌迟处死!” 一群九品、八品的捕头,也列阵以待。有伤在身的豺四已经陷入重围。 强大的武道真气,顿时彻底盖过了豺四的妖气。 现场光是修士就超过了十人。如此大的阵势,岜山县还真是少见。 “桀桀…”豺四突然怪笑起来,笑的獠牙中鲜血滴落,显得异常狞恶。 “格老子你四爹本性就是吃人,还能教你家四爹不吃人?嘿嘿,你们人族相食之事,还少么?” 说完,就冲向包围圈相对薄弱的地方,妖躯化为一道残影。 “杀!生死不论!”董卫民喝道,身子蓦然消失在原地,凭空忽然爆出数十道刀影,每一道刀影,都带着犹如实质的刀芒。 漩涡般的刀气飓风般卷起,周围的几棵大树,转眼间就枝叶纷飞,木屑如雪。 “吼!”豺四咆哮如雷,惊天动地,妖气如沸,腥臭逼人。 它的身躯化为一头牛犊大小的巨豺,妖眸如血,獠牙如刀,根根毛发如针直立而起。 下一瞬,它的妖躯也消失了,化为一团灰色的残影,在漫漫刀气中纵横冲突。 一群八品九品的捕头,组成阵法,刀气如网,剿杀那一团狂暴的残影。 “轰隆隆…”周围的草木化为齑粉,就是岩石也坍塌,碎裂。 方圆十几丈之内,漫天尘土弥漫,飞沙走石。 一株株大树,轰然倒地。 流民根本看不到修士的打斗,只能见到一团狂飙般的混沌,一个个目瞪口呆,如在梦中。 修士们的战斗太可怕。 洛宁则是看的清清楚楚。 伶道珠运转之下,捕头们围杀妖物的动作,都被收入眼底。 捕头们除了一个道修,其他都是武修。但见武修们刀气如墙,组成一个阵法,慢慢压缩化形的妖物。 阵法的核心,就是总捕头董卫民。 唯一的九品道修捕头,则是打出一道道克制妖气的符箓,口中念念有词,道家罡气加持符箓。 豺四完全落入下风,可它如今在燃烧精血拼命,每一次挥舞妖爪,就将刀网撕开一个洞,连咆哮都带着摄取魂魄的力量。 虽然它身上不时绽开血光,可强大磅礴的妖力,仍然让刀网难以奏效。 董卫民的刀每一挥舞就是数十道刀气纵横,可他舍不得出全力,更不愿和穷途末路、燃烧精血的妖物拼命。 看样子,他是胜券在握之下,想要慢慢给豺四放血,耗死豺四。 洛宁看着双方的交手威势,原本的信心又收敛起来。 就算有伶道珠,要想成为一个强者,也是任重而道远。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突然,战圈中的豺四发出一声绝死般的嘶吼,浑身血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 同时它的气势却暴涨一大截。强大的摄魂神通,差点湮灭几个九品捕头的意识。 与此同时,它的身子就突破刀墙,一道妖爪将一个八品捕头拍飞! 可怜那捕头也是八品初期,和洛宁境界一样,竟然被妖爪拍烂头颅,顿时死于非命。 金贵的修士,性命也会如此脆弱。 豺四虽然杀掉一个八品武修,可是它的代价却很大。 “噗嗤”一声,它的一只妖爪被董卫民斩掉,腰部也被一个八品武修深深刺入。 妖气凌乱,血肉模糊,受伤极重! 但,这凶悍无比的妖物,仍然成功的冲了出来。 妖族精血疯狂燃烧之下,它的身子化为一道残影,冲向洛家班的方向。 恐怖的妖风席卷而来,犹如腥风血雨降临。 “就是死,也要尝尝人肉的滋味…” 豺四虽然好不容易修炼到七品妖修,妖道小有成就,怎么也算个高手,可本性低劣恶毒,仍然好一口人肉。 此时它的目中,只有一个小姑娘的身影。 吃人无数的它一眼就看出,那个小姑娘非常好吃,可能比他吃过的所有女人都好吃。 洛宁看着挟卷妖风而来的豺妖,心中的那一丝紧张忽然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的身后,站着妹妹。 站着洛家班的人。 “该死!拦住它!”董卫民怒喝,身子箭一般闪出。 洛宁清亮瞳孔中的妖物急速放大,转瞬即至。可是他的嘴角,却诡异的露出一丝冷笑。 强弩之末,油尽灯枯,这畜生是来送死的! 伶道珠运转之下,愿力加持,他的气势为之一变。 张天师的角色真意,蓦然降临。 右手拂尘一挥,左手一扬,口绽道家真言:“口吐三昧火,目放如日光。降服妖氛,急急如律令!” 随着咒语真言,他的左手赫然出现一道玄妙的道家符文,带着金灿灿的愿力,锁定了豺四的妖气。 临! 轰的一声,降妖符临到豺四的妖气,它那原本凌乱不堪的妖气,顿时被某种力量封禁,销蚀。 妖物带来的狂风吹起少年的衣袂和头发,让洛宁仿佛要乘风飞去。 洛宁怡然不惧,气度从容的卓然直立,犹如狂风中的大树,牢牢挡在妹妹和洛家班众人的身前,遮风挡雨! 而那带着食人凶心、暴戾降临的妖物,此时却发出无力的哀嚎。 降妖符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锁住它的妖气,让它残存的妖力,泥牛入海一般化为无形。 面对这个少年,本就重伤的它,竟然失去了反抗之力。 “不——”豺四发出不甘的咆哮,望着近在迟尺的小姑娘,却硬是吃不到嘴。 它万万想不到,最后被一个少年道修制住。 找错了人! “斩!” 一道白光闪过,锋利的长刀从侧面飞起,失去妖力加持的豺四,首级高高飞起。 竟被一刀枭首! 它的豺首飞到空中,这才看到最后斩杀自己的人。 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青年大汉。 似乎…不像修士。 “噗通”一声,豺首落到董卫民面前。 李定国一刀将豺妖枭首,再次退到洛宁的身后。 “在下洛宁,见过董司寇。”洛宁主动行礼,不卑不亢。 总捕头被尊称为小司寇。董卫民是七品武修,又是官员,洛宁不得不行礼。 “见过董司寇。”洛家班的人,一起跟着行礼。 董卫民眯眼看着洛宁,声音平淡中带着一丝凝重,“洛小兄弟竟是道门修士,却如何在戏班之中?” 虽然洛宁制住了豺四,是因为豺四重伤,被他捡了便宜,可是… 可是能一道符咒就制住重伤的豺四,却也不是等闲八品道修都能做到的! 洛宁如此年轻,就已经是八品道修,由不得董卫民不在意。 洛宁温和有礼的笑道:“未炼还丹莫入山,山中内外尽非铅。江湖向来做道场,烟火红尘道故乡。” “在下巡演江湖,也是本郡判官蔡相公的意思。蔡相公要写本郡风俗世情杂记,作为郡衙类书,只是公务繁忙,就托付在下代其走访。” “蔡判官…”董卫民所有所思,既然是蔡籍的意思,那就能理解为何一个大有前途的少年修士,却要委身戏班,浪迹江湖了。 听说新任判官蔡籍不忘贫贱之交,发迹后帮助一个洛家至交入道,乃是君子典范,应该就是这洛宁了。 哼,那些儒修的心思,就是和别人不同。 不过,这少年道修既然是蔡籍的人,那么这斩杀豺妖的功劳,倒是不能全部抹杀了去。 “洛小道友。”董卫民露出笑容,“今日斩杀豺四,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我回到郡衙,定然如实禀报。” 洛宁微微一笑,“董司寇这话,在下不敢苟同。斩杀这只妖物,全是阁下功劳,在下岂敢领功?” 虽然说的如此轻巧,可他心中却在滴血。 刚才使用降妖符逞了一次威风,一下子消耗了五方寸的愿力! 怎不教他心疼? 董司寇是混官场的人,看在蔡籍面上,当然不会太霸道。 儒道修士,不宜得罪! 他忽然一道幻影指,凌空取出豺妖的妖丹,就这么血淋淋的送到洛宁面前。 “出门捕妖,没有带着金银。这颗七品妖丹,就算是给洛小道友的酬劳。” 七品妖丹当然是好东西。可是对他这个七品圆满的武修,用处不大了。 还不如送给这个少年道修,既卖蔡籍一个人情,也算接个善缘。 少年修士,不宜得罪! 洛宁看到妖丹,顿时松了口气。 意外收获啊,赚了! 第三十章 洛家班进村 (第一更) 若说洛宁如今最想要的东西,其中一定有七品妖丹。 练出本命真魂的三种药物,他已经有了鬼饵果,还差淬魂丹和阳神果。 而七品妖丹可做炼制淬魂丹的主药!有了七品妖丹,差不多就解决了淬魂丹的问题。 那么,就只剩下最难得的阳神果了。 真是运气啊。 “那就谢过司寇将军了。”洛宁的称呼再上一个台阶。“若是在下到了郡城,一定拜访。” 董卫民点点头,“勿谢,若是见到蔡相公,代某问个好。” 说完就吩咐收拾妖修和战死下属的尸首,匆匆离开,似乎还有什么急事。 “司寇将军慢走,后会有期。”洛宁很知礼的说道。 但他很清楚,这董卫民若不是顾忌蔡籍,今日不但不会送出妖丹,只怕还会以公务为名,细细盘问自己的来历。 官场上的人,说难打交道的确很难打交道。说好打交道,那也很简单。 只要别人知道,你官场有人! 董卫民是七品圆满武修,蔡籍也是七品,而且刚刚入仕,官场资历远不如董卫民。 可董卫民仍然顾忌蔡籍,带着讨好的意思。由此可见儒道修士的权柄,以及对武官的打压到了什么程度。 当然,善于造势的蔡玄书,肯定也宣扬了妹妹是文昌伯小妾的事,大借文昌伯的声势。 在益州的地面上,敢得罪文昌伯府的,怕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洛宁想到这里,感知着妖丹的精魄之力,不由微微一笑,神色玩味。 蔡玄书营造他不忘贫贱之交的君子气象,也想利用自己在江湖民间替他造势。 自己当然也要好好借助他的身份,甚至他身后文昌伯府的声势,拉大旗作虎皮。 文昌伯府这三个字说出去,谁都要掂量掂量。 洛宁干掉了豺妖,竟然也收到了一点愿力。 愿力来源于那群流民。但那群流民只有十几人,人数太少,只收获了一方寸的愿力。 那死于豺妖之口女子的父母,兀自在女儿惨不忍睹的尸首面前,呼天抢地,悲愤欲绝。 众人见状,都是叹息不已。 虽说被妖物吃掉的人越来越多,可亲眼见到,都不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洛离看着这一幕,抓住洛宁的胳膊,仍然回想之前洛宁死死挡在她身前的情形。 若非阿兄,她现在就和那可怜的姐姐一样,被妖物当场生吃了。 “阿兄…” 有阿兄在,她就无比安心。 洛家班众人看着洛宁清瘦而挺拔的背影,似乎看到了一座大山。 “走吧。”洛宁不想再待在这里。 洛家班的马车,再次辚辚上路,扬起阵阵尘土。 不久之后,古井村就到了。 官道上洛家班的旗帜猎猎飘展,引起了村民的注意。 “是个戏班子。今年雨水太差,乡中各处都在祈雨,是该春戏娱神了。” “唉,土地庙山神庙送了猪头祭品,全不管用。” “下雨是龙王爷的事,土地山神可不管。若不春社办戏让龙王爷高兴,怕是再过一月都不下雨。” “洛家班?没听过啊,难道是外地的?”其中有认识几个字的人说道。 虽然洛家班在百里外的石桥镇做的好大事,可哥老会刻意隐瞒,严禁宣扬,这里的人还不知道洛家班。 阿禄看见不远处的村民似乎饶有兴趣,立刻就赶上前去。 “各位老乡,小人有礼。”阿禄不卑不亢的对几个村民行个环揖,“洛家班路过贵宝地,来讨个吉利!眼下正是春社,敢问村中要演社戏么?” 他可是知道,洛家班已经快没钱了。 再过几天…人无粮吃,马无草嚼。 一个牵牛老者满脸尘土的问道:“后生,你们洛家班一场收多少包银?” 阿禄脸色一正,“那还能多收么?不能啊!” “一出戏只收四两,春社演三出戏,三四一十二,却只要十两包银。” “十两啊。”牵牛老者露出踅摸的神色,脸上每一条沧桑的皱纹都在盘算,“倒是不贵,不过…” 那每条皱纹又露出丝丝悲苦之色,“这年头,乡下人日子难熬,收成不好,今年这雨水,竟像是老天爷不想赏饭吃的意思。” “可龙王爷不下雨,春社娱神大戏不办不成呐!” 他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背,转过白苍苍的脑袋,看着几个年轻的村民,“以我看,八两?” 那几个村民一起点头,“叔爷说的是,八两…成!村老能同意。” 几人的口气,就好像洛家班已经答应只收八两,完全没有商量的必要似的。 牵牛老者这才再次看着阿禄,伸出枯树根般的老手,比出一个八字。 “八两。” 八两…阿禄摇摇头,“老人家,还是九两吧,我们各让一步。八两包银,小人在班主那交代不过去。” 老者也摇头,“我们是苦哈哈的庄稼人,不做生意,也不会讨价还价。就是八两包银,还只是铜钱折算。” “我们的铜钱,那是一颗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挣来的,不比你们张张嘴,翻几个跟斗,就大把收钱。” “八两包银可是八千铜钱呐,我们村不管老的小的,每人都要分摊…七钱!还要管你们的饭食马料…” “行行。”阿禄败退了,“那就八千铜钱,我干不过您呐。” 阿禄来到洛宁的马车边,禀报道:“主公,他们只愿意给八千铜钱…” 名号洛天下的少年点头,“我已经听到了。八千铜钱就八千铜钱,如今他们日子难过,比我们辛苦。” “是。”阿禄点头,“那我就去定下来,按手印。” 很快,阿禄又回转禀报:“妥了,说二十八这天是吉日,春社演戏。让我们暂时住在村中舂米院,那里还算宽敞,有屋有床。” “饭食马料…村里都包了,可以分散去吃挨家饭。” 洛宁看着不远处的大村子,“那就进村吧,先在那舂米院住下再说。” 当下,洛家班就在一个村民的带领下,进入古井村,沿着村中的小河走了数里。 但见小河流水最湍急的岸边,有几座水磨和几座水车。 可因为多日不下雨,小河水位下降的厉害,水磨和水车都不动了。 这河边有个占地大半亩的小院,就是村中公用的舂米院。 进入舂米院,众人立刻闻到谷物米糠和牲口粪便混合阳光的气味。 很有村气,不难闻。 一个磨房中,几个角髻童子正在逗着蒙着眼罩的毛驴,一边唱着歌谣: “你骑驴驴我骑骡,看谁先去见外婆。你骑驴驴我压马,看谁先到丈人家…” 毛驴被逗的“吭吭”乱叫,引的一只癞皮狗狂吠不止。 整个舂米院顿时热闹喧嚣起来。 第三十一章 老牛无言每日忧 洛家班的车马停在舂米院。阿禄立刻带人收拾出最像样的屋子,让洛宁兄妹住进去。 几个童子看到突然出现的一群生人,短暂的畏惧之后,又好奇的打量戏班子的道具。 李定国则是发现了院子角落里两个童子在看蚂蚁窝,于是这大汉便笑着走过去… 洛天下青衫落落的站在小河边,看着寂然不动的水车,以及离水面足有两三尺的水痕。 然后… 少年在绿茵般的河岸坐下,口中叼着一根青草。看似慵懒闲适,其实在默默感应龙神的角色真意。 他如今能演活六个角色,龙神正是其中之一。 若是演活了龙神,请来了十里雨水,那最少能净赚十几方寸的愿力。 龙神的道具、脸谱、台词,都在心中一一琢磨,草拟出剧本腹稿。 演戏是技术活。尤其是龙神这种很少有人演、鲜有表演借鉴的角色,就更需要研究一番。 自己不但是主演,还要当编剧,最后还要导演。 戏里戏外,主角配角龙套…可都在功夫里。对戏剧演员来说,小小戏台便是大千世界、梦幻人间。 洛宁想到这里,就神识一动,祭出伶道珠戏台空间的纸笔,用继承自原主的清俊书法,笔走龙蛇。 这是一出傩戏。只有前世比较冷门的傩戏,才有以龙王为主角、形象正面的剧本。 而前世京剧、豫剧、川剧、粤剧等大剧种中的龙王,大多是反面角色。就算有正名形象的,也只是配角。 这些剧,很难演活龙神。 可见华夏人喜欢龙的说法,其实站不住脚。 白纸上出现《祭龙神》三个字,这就是傩戏中的一出戏了。 傩戏从巫师扮神祭祀发展而来,带着很强的祭祀性质,更加古老,乃是戏剧活化石。 而且,本就是扮神娱神为主的戏剧。 洛宁此时化身编剧,专心致志的设计台词。每句台词,都要通过伶道心法反复研磨,赋予咒语般的力量。 音乐设计也要符合傩戏的要求。傩戏虽然也用锣鼓,可主要用很有特色的牛角号和司刀铁环。 《祭龙神》属于傩戏最常见的请神戏,情感表现当然要狰狞神秘、空灵朴素。 好在洛宁仍然能把握的住。 除了剧本和台词设计,当然也需要傩戏特有的乐器,法衣、神案、龙神面具。 这些东西只是普通道具,伶道珠可以化生出一次性使用的虚幻道具,可需要愿力。 很快,洛宁就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浑然不知春光之美。 舂米院外,清稚明丽的豆蔻少女,微眯着一双新月般的大眼睛,看着河边的哥哥,小脸静美安谧。 乖巧的就像是一只驯顺的小鹿。 她静静站在舂米院外,原本平凡的院落就变成一轴动人的画。 “呵呵,阿兄如此优秀,不是天下女子难得的夫婿么?可笑那蔡荃儿,枉自和阿兄青梅竹马,却是个睁眼瞎。” “更可笑那薛冰玉,竟然休了阿兄,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珍珠当瓦砾。” “也好。蔡荃儿这等见异思迁、移情别恋的势利鬼,薛冰玉这等不知廉耻、刁蛮刻薄的下贱胚,如何配得上阿兄?” “将来我那嫂嫂必要秀外慧中、重情重义,我才依哩。不然,管她什么奢遮人物,都进不得我洛家大门。” 洛离想到这里,忽然听到一个童稚的声音凶巴巴的响起: “你是大人哩,怎说话不算数!骗我们娃娃!” 洛离转头一看,却见不远处的李定国一脸尴尬的往回走,两个童子在后面叉腰虎脸的戳着他的脊梁骨。 “这么大的人…呸。” 洛离愕然问道:“李二哥,怎么啦?” 李定国讪讪摸摸鼻子,咳嗽一声道:“教他们沙盘斗蚂蚁,他们输了,反而抵赖…” 洛离目中满是揶揄的笑意,甜甜的说道:“好玩儿么?二哥当然不会和小孩子计较。” “那是自然,呵呵。”李定国搓搓手,走出几步又回头道:“妹子,二哥不是在玩儿。” 洛离乖巧的点头,“我懂。李二哥在研究兵道。” 李定国一拍手,“对啊,妹子聪明,正是在研究兵道。” 两人说了几句,就见两个人牵着一头瘦骨嶙峋、满眼泪光的老牛经过。 洛离瞧着老牛眼熟,正是之前见过的那头。 当时那老牛告诉自己,他为主人耕田拉车二十年,主人如今要屠宰它了。 此时牵着老牛的一人背着锋利的牛刀,一副屠夫的打扮,身上带着血腥气。 一群无忧无虑的童子看着被屠夫牵着的老牛,追了几步,一起拍手唱道: “老牛无言每日忧,牛棚昨晚冷飕飕。剥皮做鼓木槌打,骨头磋簪去绾头。碎骨又把骰子做,牛肉割碎下汤锅…” “…下呀下汤锅,我却没得喝。” 那老牛闻言,更是泪如雨下。它哞哞叫唤,奋力掉转牛头,看着不远处的洛离。 目光很哀。 洛离心中一软,迈开轻盈的步伐追上几步,靠近老牛的身子。 老牛见她靠近,牛蹄子死死钉在地上,任凭凶狠的屠夫和主人前拉后打,它也不走。 洛离伸出粉白的小手拍拍老牛的头,忽然神色坚定的对屠夫说道:“开个价,我买了。” 什么?李定国怔住了。 虽然只是头瘦弱的老牛,可最少也要值六七两银子。 离儿要买下它?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离儿果然和其他小姑娘不同啊。 “小丫头。”牛主人摇头,“你心软是吧?可畜生就是畜生,老了不杀掉卖皮吃肉,还要给它送终么?” 其实,他的话没那么理直气壮。 因为在乡中,耕牛算得上家庭成员,抵得上两三个壮劳力。 为家庭效力多年的耕牛老了,若是心善的主人,就会等它老死,然后掩埋,再封土种果树或柏树。 并不是一定杀了吃肉。 这也是一种习俗了。 洛离认真的说道:“那我买下总可以吧?” 主人看着老牛,叹息道:“唉,算了,那就九两银子,牵走。” 李定国摇摇头。这主人心术不正。 利用小姑娘的同情之心,乱开高价! “六两,不能再多了。”洛离的小脸有点冷,“你起码不用交税。哼,你卖牛,怎么也要一两税吧?” “若是官府的差人说你是私自宰杀壮年耕牛…” 主人的脸色微变,“小姑娘不要瞎说,这是老牛,都耕田二十年了,哪里是壮年耕牛?” 洛离冷笑:“那也要啬夫和公差相信吧?” 李定国冷哼一声:“你心中有数。这头老牛,也就这个价。你就是让屠夫杀了,最后所得绝对不会超过六两。” “六两!”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则是洛宁走了过来。 他直接取出一个五两的银锭,再加一贯铜钱。 既然妹妹想买,那就买。 他不想为几两银子,让妹妹伤心。 “好吧,就六两。”主人情知也卖不上更高的价,主要是有点畏惧这个少年。 他收了钱,看都不看老牛,就打道回府。 “离儿,你买了这老牛,难道还要带着它离开么?”洛宁想到一个问题。 牛老了,拉不动车了。 洛离则是神秘的一笑,在洛宁耳边说道: “阿兄,老牛告诉我,只要我能救下它,它就带我去找附近埋葬的一件东西。” “可能是个好东西。” “阿兄,我可不是仅仅因为同情,就胡乱花钱的败家妹妹。” 洛宁闻言,先是惊讶,接着也无声的笑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小盒中的东西 洛离懂兽语。 确切的说,不是鸟兽的语言,而是鸟兽的情感意念。这是御兽修士才有的天赋。 既然老牛知道附近某个地方埋葬着一件东西,那么一定不假。 “走,我带你去吃草,现在你是我的了。”洛离给了哥哥一个眼色,就跟着老牛走。 那老牛竟然俯下身子,摆出要驮洛离的姿态。 洛离咯咯一笑,身子轻盈的上了牛背,摸着牛脖子,咯咯笑道:“老牛老牛,一身骨头。” 洛宁也对李定国使个眼色,两人也一起跟上。 瘦骨嶙峋的老牛此时驮着洛离,欢快的扬起峥嵘头角,沿着村中小河溯流而上。 一副逃出生天,获取自由后的愉悦。 自来鼻上无绳索,天地为栏夜不收。 洛宁见状,忍不住道:“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虽然只是牲口,也令人唏嘘啊。” 李定国道:“谁说不是?当牛做马二十年,最终还被剥皮吃肉。很多人不也像这老牛,下场凄惨?” 老牛穿过村落,老马识途一般,向着村外的山谷走去。 青山夕阳下,暮年老牛驮着豆蔻少女,被晚霞映照出一道鲜活的剪影。清稚少女的笑声云雀般飞舞,在山色间渐次渲染,余音似水。 “有兰花,好香。”洛离神气的横骑老牛,像个骑驴归宁的小媳妇,指着山边或吐蕊飘香、或含苞待放的春兰。 “离儿真高兴啊。”洛宁看到妹妹高兴,心情也更加舒朗。 李定国目中也露出一丝宠溺之色,“小妹天真烂漫,性情淳朴,可怜可爱!” 洛宁点头微笑,忽然运转灵力,捏出一道手影,对着那丛兰花凌空一摄。 两三丈外的一朵兰花,就被隔空摘取,然后轻轻插在洛离的发髻中。 “大哥好手段!”李定国顿时露出惊叹而羡慕的神色。 洛离哎呀一声,目中也满是惊喜。 洛宁在荒草中洒然而行,一边隔空采摘草甸中的野花,一边浑不在意的说道: “这算什么不过是八品修士都会的三丈取物罢了。范围不超三丈,重量不超三斤,其实无甚大用。” “只要你入了武道,到时自然也会。” 洛宁说到这里,忽然浑身灵气氤氲,大鸟一般飞起,落入十余丈外的一株大树上。 速度并不算快,如同雉鸟飞行,比快马强不了多少。 可李定国和洛离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这是洛宁第一次在他人面前主动展示法术,他站在树冠上笑道: “你们看,这就是八品道修的御风术,看着厉害,可很耗灵力,而且最远百丈就会力竭。” “就这速度,空中根本避不开强弓攒射,也无法持久,用处有限的很。” 洛离不管这么多,只是觉得阿兄厉害。 李定国却是清楚,洛宁说的没错。 这御风术的速度…的确避不开强弓。若说用来赶路,那也不如骏马。 用处不是没有…可有限的很,比如飞越河流、山涧。 洛宁继续道:“低级修士的术法只是看着神奇,绝没有常人想象的那么厉害。” 他要告诉妹妹和李定国,修士的力量没有他们想象的神奇强大。起码七、八、九品的低级修士如此。 三人说话间,已入山谷五六里,太阳快要沉入青山。 而山谷中芳草萋萋,古树森森,藤萝密布,怪石嶙峋,竟是好一个清幽去处。 但见老牛慢悠悠的走到一棵虬龙般的古松下,不走了。 古松下有块半埋土中的青石,老牛俯首舔舔青石。 “阿兄。”洛离跳下牛背,“老牛说,二十年前,它还是一只小牛犊时,经常跑到这个山谷吃青草。” “有个秋天,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天而降,落到山谷,将一个小盒子埋进了树下,又压了一块大石头。” “那人埋完了小盒子,身上就飞出一道白光,可他没走出多远,就一头栽倒,死了。” “过了差不多一个月,他的尸首被村民发现,直接把他就地埋了。” 洛离说完,往不远处的一个无名荒冢一指,“那人的尸首就埋在那里。” 洛宁闻言,顿时明白,此物绝非等闲,那人也绝非等闲。 从天而降…肯定是修士,而且可能是等级很高的修士。 身上发出白光,那当然是大修士才具备的飞剑传信神通。 这二十年前的旧事不难推理。 有个大修士重伤濒死,就将重要的东西埋在这里,飞剑传讯后终于陨落。 是什么东西,让一个大修士临死前都要如此慎重? “挖!”洛宁只想了一会儿,就立刻动手挖起来。 此时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正是挖东西的好时候。 灵力运转之下,力逾千斤的洛宁很快就搬开大青石。 又挖了几尺,果然发现一尺长三寸高的小黑盒。 洛宁很小心,他让李定国和洛离后退,然后小心的放出神识扫视小黑盒。 在神识触及小黑盒的刹那间,一股来自魂魄的剧痛就突如其来的侵入灵台。 洛宁即便小心再小心,也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 魂魄瞬间遭到重创! 洛宁忍不住疼哼一声,身子摇摇欲坠。 “阿兄!”洛离眼见洛宁突然吐血,吓得小脸煞白,就要冲过去。 “别去!”李定国一把拉住她,自己大步一跨,就冲上来扶住洛宁,“大哥,你…” 洛宁一边运转功法梳理魂魄,一边咳嗽道:“咳咳…二十年了,这禁制还这么厉害,那人…” “若是普通人…不,哪怕是九品修士,此时也已经死了。” 他忍受着魂魄的痛苦,咬牙祭出戏台空间的鬼饵果,直接咬了一大口。 鬼饵果吞下,受创的魂魄立刻迅速恢复,洛宁这才好了很多。 看着这颗只剩下小半的鬼饵果,洛宁欲哭无泪。 这一口,最少吃下去了千两银子! “阿兄你…”洛离满脸担忧,神色后悔。 洛宁摇头道:“我没事,你别担心。这盒子中的东西非同小可,我们肯定有赚不亏。” 说完,这才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小黑盒。 时过二十年,小黑盒上面的禁制虽然重创了洛宁的魂魄,可那残存的法力也消失殆尽。 这盒子的材质,是一种墨玉,属于灵物。 洛宁打开小黑盒一看,竟然是一轴古老的画。 小心翼翼的打开画,就出现古老而古怪的文字。 不是华夏文,而是吐蕃文,还是吐蕃古文。洛宁运转伶道珠的翻译神通,那吐蕃古字传达的信息,就让洛宁呆住了: “梁州鼎密葬图!” 梁州鼎…那不是古籍中的九鼎之一么?如今的益州,就属于古梁州。 这图,竟然是埋葬梁州鼎的图纸? 饶是洛宁心性过人,双手此时也忍不住有点颤抖。 他之前有过很多猜测,可万万想不到,是关于梁州鼎的大秘密! ps:蟹蟹新萌主‘一间客栈一座城’的打赏,新书期不能加更,上架后一定补更! 第三十三章 是他! 这片浩瀚的东方大地,民间向来有九鼎传说,可无一例外的,都带着恐怖色彩,和洛宁前世的认知… 大不同! 益州民间故老相传…九鼎是远古时期一位暴君祭祀灭世凶神的祭器。 暴君将百姓和百兽的鲜血、魂魄、脏腑、痛苦…全部纳入九鼎,放在他的宫殿祭祀灭世凶神,以此庇护他的帝位天长日久。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他杀掉自己的九个儿子,分别投入九鼎,代表自己以肉身灵魂祭祀凶神。 其中一个儿子叫梁。梁被投入的鼎,就被称为梁州鼎…扯不扯? 暴君为了满足凶神,将九鼎埋在九个方位,不断吞噬生灵,使得各种各样的灾难,从来不会停止。 上古由此划分为九州。 九鼎是暴君的祭器,是凶神的食具和酒樽,却满载着尸山血海、滔滔怨念,时时刻刻散放着不祥的凶兆… 九鼎,其实就是九个方位的幽冥地狱,所以幽冥世界才被称为九泉、九幽… 诸如此类的九鼎传说,各地民间都有流传,可洛宁却嗤之以鼻。 扯淡,我不信! 对他这个来自昌明时代的灵魂来说,这些传说的漏洞实在太多,根本经不起推敲。 九鼎这种宝物,竟然和不可名状的大恐怖联系在一起…太离谱! 他肯定,起码蔡籍和苏宪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二弟,你相信关于九鼎的传说么?”洛宁一边看着繁复的地图,一边语气清幽的说道。 “九鼎?”李定国想了想,摇头道:“说实话,不信。九鼎若是真那等恐怖,这世上如今还有黎民百姓么?” “若教真的,那这世间灾祸凶患,都是九鼎之错,和官府朝廷、妖魔鬼怪无关不成?” “不过,天下百姓却多是信它。” “大哥,这幅图难道和九鼎有关?” 洛宁点头,“不错。是关于梁州鼎的秘密。图上说,梁州鼎藏在了吐蕃的墨雪山!” “此物,非同小可!” “这是一张古图,妖皮为纸,魔血为墨,至今不朽。”洛宁将图收进戏台空间,“可此图对我们…暂时无用。” 这图一定关系重大,那个大修士应该就是为了获取这张图,才最终殒命。 可是,无论梁州鼎是什么宝物,他都没有能力去拿。 他实力太弱,地位太低,眼界太小,此图反而对他没啥用。 洛离露出泫然欲泣的神色,“原来只是一副古怪的图。唉…” 怨女似的幽幽一叹,小脸上满是不甘。 洛宁却是哈哈一笑,摸摸她的头,“谁说只有这幅图?”扬扬手中的黑玉匣子,“你知道盒子的价值么?” “这可是黑玄玉,是用来画符的最好砚台。这么大的黑玄玉,价值何止千金?” 什么?价值何止千金?洛离闻言,顿时眉开眼笑。 她拿过这雕刻着精美云纹麒麟图案的黑玉匣,爱不释手。 “咦?”李定国却是神色一变,他接过来仔细看着云纹麒麟图案,语气凝重的缓缓说道:“绣衣使?” “大哥,这是绣衣府的图案,只有绣衣使者,才会使用。” 绣衣府! 洛宁闻言,不禁眉头一皱。 “二弟,你确定?” “我确定。就是大夏绣衣府的图案。这盒子的主人必是绣衣使,而且绝非一般的绣衣使,最少也是五品鹰使。” 李定国毕竟祖上是开国公爵,比洛宁更了解这些。 洛宁看着黑玉盒子,“看来,此物还不能在灵市出手了,只能自己用来画符用?” 洛家班现在很缺钱,他原本想卖掉,换一笔钱花花。 可听李定国这么一说,竟是不能出手。 不然的话,若是绣衣府的人找到自己,会惹出多大麻烦? 绣衣府是什么?在洛宁看来,就是锦衣卫、军统这样的特务机构。 直接归大夏天帝掌管的特务组织之一。 为何说之一?因为还有葵花府。 在洛宁看来,绣衣府和葵花府是大夏天帝的两把刀,也是天子制衡儒道集团、威慑妖魔鬼怪的重要力量。 绣衣府由出身世袭贵族的天子心腹统领。而葵花府…则由内庭大宦官掌管。 可不知道为何,绣衣府的声势近二十年来,被葵花府盖过,渐渐式微。 而葵花府却越来越强势。尤其是葵花府令卫忠玄,号称九千岁,名满天下,权势熏天。 就算离京数万里的峨眉郡,哪怕平民百姓,也都听过名声狼藉的九千岁。 可绣衣府令是谁,百姓中就鲜为人知了。 “又不能卖…”洛离的快乐没了。 洛宁安慰道:“离儿,阿兄会画符,只是缺了道家的笔墨纸砚,这黑玉匣,刚好能当砚台,也是不可或缺的灵物。” 没错,玄玉砚台,也是他需要的东西。 他要画出能售卖的实体符箓,除了要消耗伶道珠的愿力,还需要符道专用的笔墨纸砚。 这些东西,其实都不好买。最难买的,恰恰是玄玉砚台。 就算玄玉盒子不敢出售,作为砚台也是赚了。 “其实简单。”洛宁将盒子和盖子一分两半,“盖子做砚台,盒子卖了。戴面具去卖,谁知我是谁?” 李定国点头:“这倒是个一举两得的办法。可灵市那些人都是修士,妖魔鬼怪都有,买卖东西也有危险。” “到时大哥带着一笔横财离开,多半会有修士跟踪。” 洛离立刻拉住洛宁的手,“那还是不要卖了,我不想阿兄去那灵市冒险。” 李定国忽然走到那荒冢前,行个礼说道:“对不住这位前辈,晚辈要开坟查看一二,勿怪。” 说完,就用手中的长刀拨土。 他做的事,也是洛宁想做的。 于是洛宁也毫不客气的上前,一起动手。 洛离一点也不害怕,而是踮着脚尖,兴致勃勃的看着两位兄长挖坟掘墓。 那坟茔没有棺椁,埋的也不深,很快就挖了出来。 尸首只有一床席子和被褥裹身,已经腐烂为枯骨。 按道理,大修士的肉身强大,绝不至于二十年成为枯骨。 他的骨骼是黑色的,散放出苦涩而诡异的味道。 闻到气味都有种眩晕感。 “原来如此…”洛宁神识一扫,顿时明白了,“好厉害的毒!此人的主要死因,是中毒!” “难怪他一个大修士,二十年就烂成枯骨。” 他的骨骼有断裂之处,可不是致死原因。恐怖的剧毒才是。 “他的骨龄,大概一百五十岁,在大修士中还不算老。” 李定国用刀拨开破败不堪的棉絮和竹席,让洛宁看的更仔细。 “嗯?”洛宁立刻在死者的胃部位置,发现了一个指环。 那指环非常精美,在黑色的枯骨中很是醒目。 洛宁看到指环,顿时激动起来。 大修士的须弥戒指! “他一定是死前吞下了戒指,怕戒指落入别人手中。” 洛宁小心翼翼的拿起戒指,“为何不将至关重要的藏鼎图,也放入戒指中一起吞下?” “我明白了,他担心别人会剖腹搜寻,这才不敢将藏鼎图放入戒指吞下。” 洛宁一边说,一边激发神识打开戒指的禁制。 那人死了二十年,死前实力大降。可洛宁仍然花了好大力气,用了道家的破禁符咒,才打开戒指。 神识一扫进去,首先看到一块云纹麒麟玉牌。 非常华贵、大气、精美。 洛宁摄出玉牌,看到玉牌反面铭刻着两个字:“陆秩。” “是他!”李定国忍不住脱口而出。 第三十四章 爱女陆翩翩,长命五百年。 “陆秩,当年的绣衣府令!我听祖父说过,陆府令统辖的绣衣府,曾经做的好大事!” 李定国神色惊讶,不敢相信这被村民竹席裹尸、草草掩埋在荒郊野外的尸首,就是当年大名鼎鼎的绣衣府令,陆秩! 绣衣府令!洛宁手指一颤,翻过玉牌一看,果然见到正名铭刻着八个篆体:“绣衣府令,唯承帝命。” 李定国语气感慨:“应该是了。陆秩虽是大人物,却爱亲身犯险。他曾去吐蕃、金国探查机密,斩杀叛臣。常年巡查各州,行踪不定。” “此人当年名列大夏三十六天罡之一,修为惊人,位高权重,却为何陨落于此?” 洛宁道:“此地距离吐蕃和南诏都不过两千里,已算边地。陆秩不是去吐蕃,就是去南诏。他的目的可能就是查找藏鼎图。” “我猜测,吐蕃人或者南诏人发现了他的行踪,然后一路追杀。可他修为强大,还是带着藏宝图逃回大夏。” 洛宁说到这里眉头微皱:“陆秩死前,曾经发了飞剑传信,为何他死了这么久,一直没有人来接应,寻找尸首?” 李定国想了想:“难道是消息被葵花府的人截获,葵花府恶意隐瞒?” 他知道,葵花府和绣衣府不对付。陆秩当年很强势,压着葵花府。 洛宁摇头:“不可能。藏鼎图对天帝必是大事。葵花府也是天帝鹰犬爪牙,岂敢因为争宠,就故意截获隐瞒?绣衣府也不是摆设。” “最大的可能是,陆秩临终前的飞剑遗书,根本就没有传送出去!” “他中毒很深,法力紊乱,那道飞剑遗书肯定没有传给接应者,就中途溃散了。” 李定国叹息道:“陆秩一代奢遮人物,英雄豪杰,下场却如此凄凉。” 洛宁也有点感叹。绣衣府令,那可是寻常修士遥不可及的存在。 能和朝中那些老相公分庭抗礼的大人物。 却悄无声息、默默无闻的死在偏远边地的穷乡僻壤,化为一抔黄土,和荒草古木为伴。 洛宁感慨刚生,就感知到伶道珠的一丝悸动。 与此同时,手中的玉牌在愿力下微微发烫。 “这是…”洛宁有点惊讶的看着陆秩的玉牌。 此时此刻,洛宁心神恍惚。玉牌灵气氤氲之中,他宛如陆秩附体。 他的意识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几十年前的长安。 无数祥云之下,苍茫沃野之上,是一座气势磅礴、气象万千的巨大城池! 仿佛是梦幻都难以形容的仙城,根本不是人间所有。 哪怕只看一眼,都会心神迷醉,荡气回肠,叹为观止间感到无比的渺小卑微。 长安! 而巨大城池中央那片美轮美奂、巍峨恢弘的琼楼玉宇,就是大夏天朝的帝宫。 他好像看到陆秩站在天宫般巍峨恢弘的宫阙之下。 那至高无上的宫殿之上,是一道俯视万方、冠冕衮服的身影。 那道身影高高在上,犹如神灵。 他是大夏天朝最尊贵的人,天子! “陆秩。”天子的玉音如从云端传来,“朕令你四处寻找九鼎,恢复我大夏气运,你办的如何了?” “陛下。”陆秩跪了下来,匍匐在玉阶丹墀之下,语气恭谨肃重,“臣秩无能,万死不赎!” “臣风餐露宿,跋涉江湖,寻幽探微,查访民俗,足迹遍布两京十八州,更东渡扶桑,北出塞外,西入吐蕃,南下六诏,迄今…三十年矣。” “然,臣枉食夏禄…愧对陛下信重,无颜回朝覆命。” 宫阙上那位大夏至高无上的存在,漠然看着苍穹,语气高远幽邃: “陆卿,朕信你的忠心。可…天不假年,螣蛇有寿。朕只能在山陵太庙,等候你的消息了。” “陛下…”陆秩深深叩首,语气悲凉。 宫殿之上的声音越发幽邃空寂:“大夏立国两千年,历代先帝却是白板天子,无鼎人皇。” “天机谶语说:‘国无传国玺,君王天下弃。九州无九鼎,夷狄有元清。’狄元已灭,按此谶语,那我大夏之后,是为…清!?” “若教真是天意,那清…是谁?吐蕃?南诏?女真?还是其他异族?” “朕,不愿信。可朕,不敢忘!” 陆秩再拜道:“陛下此言,天下大秘,臣不敢听,亦不敢信。” “太祖高皇帝,出身寒微,行乞江湖,终能恢复诸夏,殄灭狄元,岂非天命?” “可既有天命,为何不见九鼎现世,不见传国玉玺?难道无此二宝在手,华夏终将亡于异族么?” “天机谶语,不足尽信。陛下庙谟深远,圣烛独照,大夏江山永固,天下归心,不就是九鼎现世,传国玉玺么?” 天子语气更加缥缈虚无,不似人间之语。 “陆卿,你懂,却装作不懂。你终究只能为臣,不能为友。” “你去吧。” 陆秩抬头仰望那道俯视万方的人影,语气恭谨而又苦涩。 “臣秩,拜别陛下…” ……… 玉牌嗡的一声,伶道珠再次悸动,洛宁顿时回过神来,恍然如梦初醒。 回想着陆秩的重要记忆,洛宁有点发怔。 得到陆秩最重要的遗物,就能演活陆秩? 角色最重要的遗物,蕴含着角色的意念愿力,是天生的道具法宝,能激起伶道珠的角色赋神? 洛宁不敢再消耗愿力尝试。但他已经肯定,他能演活陆秩,具备陆秩的一点技能。 比如,他突然就知道了一些关于绣衣府和陆秩的秘密! 但要真的演活陆秩,就必须要写出新剧本,以戏剧的方式演绎,创造出陆秩的戏剧角色。 任何戏剧角色,都是从无到有的创造的。 李定国和洛离看见玉牌的异象,也都心中惊讶。可这段时间他们见的太多,也见怪不怪了。 洛宁收了玉牌,神识再次扫入戒指,见存储空间足有方丈大小,却很是空旷! 只有三样东西。 这根本不符合陆秩的身份。 “陆秩的东西,几乎都漏掉了。”洛宁感到很可惜。 修士的储物法宝,必须每隔数年用神识灵力加持一次。 否则的话,就会漏。 除了主人最在意的、蕴含主人念力的少数遗物之外,其他东西都会遗漏,从储物法宝消失,随意出现在某个地方。 这叫散溢。 陆秩的戒指二十年没有灵力神识加持,当然漏洞极多。还能剩下几样东西,也算运气。 除了玉牌,里面仅剩三样东西没有漏掉。 洛宁有点激动的扫视,首先看到的是一把装饰精美贵重的刀器。 这刀器没有遗漏掉,当然是陆秩很在意的东西,一看就是很高级的御赐法宝。 第二件遗物,竟然是一块五颜六色的八面玉石,每一面都光滑如镜,散放出丝丝灵气。 洛宁神识感知一下,竟然感觉周围的五识元素,似乎要被此物吞吐一般。 这是什么东西? 既然没有从戒指中漏掉,那当然是陆秩很在意的宝物。 来不及研究,又扫过最后一件遗物。 那竟然是一个婴儿的长命锁,黄金打造,装饰宝石,上面铭刻着几个小字:“爱女陆翩翩,长命五百年。” ps:追读啊,泪奔 第三十五章 月亮爷 “爱女陆翩翩,长命五百年。”洛离看着这精美无比的长命锁,眼睛都亮了,“这是陆秩女儿的长命锁。” 洛宁感知着长命锁,神色欣喜道:“这上面镶嵌的宝石,乃是吉玉、平安石。上面刻制的道纹是护身纹。此物可不仅是个长命锁,还是消灾解难的宝物。” “这必定出自器道大师之手,价值难以估量。能抵挡三次武道攻击、三次魂魄攻击、三次法术攻击,可避数次火烧、水淹、冰冻、瘟毒,祛除百病!” 李定国接过来看看,非常笃定的说道: “这是宫中御赐之物。大哥,你看这黄金…色泽明黄,带着日月光泽,和其他黄金不同,此乃宫中专用的大明金,也是灵物,价值远在黄金之上啊。” “我家多年前有件祖传御赐之物,大明金打造的金项圈。和此物用途一样,是个消灾解难的护身法宝,可惜后来被人偷走。” “此物价值数万白银,有钱都没处买。非权贵高门不能有也。” 洛宁很高兴的将长命锁交给妹妹洛离,“离儿,送给你了。记着,要贴身佩戴,千万不要露出来显摆。” 价值数万白银啊! 洛离笑的如同春花绽放,欢喜无限的接过长命锁,“谢谢阿兄,彩!” 她就知道,阿兄一定会送给自己,而不会留给未来的嫂嫂。 喜滋滋的戴上长命锁,立刻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舒畅清灵,心头更加安谧轻松。 那种感受,妙不可言。 真是宝物啊。 阿兄真好! 可惜,这么漂亮的长命锁,不能戴在外面,大有锦衣夜行之感。 洛宁却是放心许多。因为他一直担心妹妹的安全,担心自己疏忽之下,洛离被人所害。 如今有了这长命锁法宝,妹妹的安全就有了很大保障。 和妹妹的安全相比,几万银子虽然很多,可他也不在意。 直到此时,洛宁才拿起那把华丽精美的高级刀器,小心翼翼的拔刀三寸。 清波碧水般的刀刃出现,幽冷的杀意就散放开来。洛宁立刻运转神识,消弭了刀器的杀意。 可身上兀自感到寒冷,就是周围的空间也变得肃杀凄冷起来,李定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反而是戴了长命护身锁的洛离,没有感到刀器的寒冷。 “好厉害的刀器法宝!”洛宁忍不住赞叹,“恐怕是顶级的刀器了,对战力的加持,最少八成以上!” “可此刀等级太高,我难以驾驭,最多只有两成战力加持,灵力消耗也会很大。” 李定国道:“就算提升两成战力,那也了不得。大哥是八品初期,持此刀足以对抗八品后期。” “好刀!”洛宁看到刀柄上铭刻着“殄灭不臣,尽忠王事”八个字。 “尽忠王事恕难从命,殄灭不臣与我无关。可刀却是宝器!” 李定国听到洛宁的话,忍不住暗叹一声。 大哥固然无心效力天朝,可他何尝不想‘殄灭不臣,尽忠王事’? 可朝政腐败,群奸当权,他大好男儿、功臣之后,却报国无门,还遭受狗官陷害,断了仕途之门! 纵学会了兵道,又有什么用武之地?此生还有统帅千军万马纵横沙场,征讨夷狄的机会么? 李定国想到这里,不禁对着陆秩的尸首说道: “前辈虽死非其所,下场凄凉,可前辈一生纵横捭阖,意气风发,诚大丈夫所为,亦无所憾了。” 说完,就脱下自己身上的长袍,蹲下来包裹陆秩的尸首,肃然下拜: “今日冒犯前辈,开坟掘墓,定国之罪愆,愿一人担之。” “设若异日晚辈出头,定然亲自收敛遗骨,扶棺送回长安,以赎今日冒犯之罪。必不使前辈埋骨他乡,死哀尽丧。” 一边说,一边以刀掘土,重新收敛埋葬。 洛宁很是动容,不禁说道:“二弟胸襟磊落,恩怨分明,真有春秋之风!吾不及也!” 也赶紧挖土埋葬,郑重许诺亡灵:“若教我有出头之日,必了却前辈未遂之遗愿,把酒祭告,恢复生前令名。” 洛离也帮着填土,轻轻说道:“陆家前辈,谢谢你的长命锁,对不住了。你就当我是你女儿便是。” 几人重新安葬了陆秩尸骨,洛宁又从戏台空间中取出一壶酒,祭拜一番。 挖坟掘墓,这么大的冒犯,又得了这么大好处,与盗墓何异?洛宁心中过意不去。 他取出梆子,梆子“铎铎”一敲,初升的月色便格外凄凉,坟前先有了三分气氛。 梆子是戏班最常见、简单的乐器。洛宁敲着梆子打着哀乐,七分念白三分唱: “埋骨青松下,长安路凄迷。谁知陆府令,无棺葬竹席。当年天子重,今朝坟草稀。嗟此英雄事,临风长太息。吾辈伤阁下,定国与洛离。墓无碑难辨,夜寒草为衣——” 声音悲怆沉郁,婉约顿挫。半唱半白中又带着铿锵遒劲之力,尾句拉长,余音绕树。 最后一句,更是完全变成唱腔,音色犹如神助,令人荡气回肠,真有一唱三叹之感。 等到余音杳杳,突然又“铎铎”几声绑子响,让刚刚静谧的夜,更加凄清。 洛离听着哥哥既像唱悼歌又像诵诗的语调,不禁泪光点点。 “大哥性情挥洒,身心自如,真英雄也!”李定国听完,忍不住赞叹道。 洛宁收了梆子,神色复杂的对着坟头一礼,“谢过,我走了。” 说完牵着洛离的小手,转身离去。 今日的收获,实在太大。 三人一牛离去后,陆秩的孤坟变得更加寂寞。 ……… 洛宁回到村中,带着妹妹在附近的农家吃晚饭。 农家的饭食非常寒素,只有糙米饭,外加萝卜,咸菜等物。 可是兄妹俩却吃的很香甜。 因为洛离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胸口。那里面贴肉肉戴着长命锁呢。 彩! 洛宁想着今日的收获,也感觉眼前的粗茶淡饭是山珍海味,食欲旺盛之下大口干饭。 洛宁兄妹虽是戏班的人,可他们的穿戴却比农家好得多。加上兄妹两人长得齐楚好看,气度不凡,反倒让主家有点惴惴不安了。 可此时两人干饭的样子,又让被两人气质外貌震慑到的主家放下了心,觉得自己又行了。 主家两个小孩子吃饱了饭,坐在门槛上,看着天上越来越高的月亮,摇晃着小身板一起唱道: “月亮爷,丈丈高,骑白马,带弯刀。弯刀长,杀个羊,羊有血,杀个鳖…” 洛宁和洛离听见稚嫩的儿歌,忍不住一起笑了。 洛宁干脆用筷子敲着碗,逗着孩子道:“月亮,月亮,亮晃晃!打开城门娶婆娘。娶呀娶婆娘,你们要娶啥婆娘?” 两个孩子天真的看着客人,偏着小脑袋认真的想了想,突然不约而同的一起指着洛离:“她!” 第三十六章 妹誓 “小屁孩,这么小就想媳妇儿。”洛离捏捏一个小孩子的脸蛋,放下碗,这才优雅斯文的擦擦小嘴。 “阿兄我饱了。”说完就往外走。 洛宁嘎吱嘎吱的嚼着一根腌萝卜,含糊道:“做甚?” 小姑娘双手在头上比划一头牛角,口中“哞”的一声,“我去看看我的老觳觫。喂它吃点草料。” 老觳觫,是洛宁按典故取得名字,语出《孟子-梁惠王》。 洛宁咽下口中食,神色有点怪异,“太淡。也只有这萝卜有点咸味。” 此话一出,女主人顿时不乐意了。 她立刻扬起乌鸦羽毛般黑亮的眉毛,脸色不满的莫名惊诧: “啥子?哪里只有腌萝卜有咸味?敢情我舍不得盐!我小气噻?真是…客人,你口味忒重了。” 说完,气呼呼的站起来收拾碗筷,锅碗瓢盆摔得叮当响。 “客人莫怪。”老主人一笑,慢悠悠的烧了锅旱烟,不搭理自家孙媳,沉默而深沉的吞云吐雾。 男主人挥舞斧头,一边在小院中戴月劈柴,一边随口道:“孩他娘,莫对客人没礼数。” 洛离忧虑起来。 阿兄是不是开始丧失舌识(味觉)了? 洛宁给洛离一个眼色,“我没事。我得告诉你,那老牛活不了一年,寿命将尽,你别到时心中难过。” 老主人听到这话,吐出一口旱烟道:“牲口…可怜。姑娘是个好心人,会有福报的。” 洛离回到舂米院,第一时间给老牛喂草。 “老觳觫。”豆蔻少女亲昵的摸摸牛角,拍拍瘦骨嶙峋的牛背,“你今日可是立大功了。” “阿兄说你活不到一年,我知道。” “我一定想法为你延寿。那些妖物活那么久祸害人,你是我的老觳觫,凭啥要寿终正寝?” “哞哞…”老牛舔着洛离的手,眼睛湿润。 小黑蔫头巴脑的蹲在附近,有气无力的摇着尾巴,可怜兮兮的看着洛离。 洛离见状眼睛弯弯,对小黑咯咯笑道:“看什么看?嫉妒了吧,你失宠了。” “哇哇!”小黑奶声奶气的叫了两声,就迈着小短腿跑出舂米院,找洛宁去了。 它跑到隔壁那户农家,就乖乖盘在青衣少年的脚下。 洛宁伸手摸摸小黑,将嘴上的油渍顺手擦在狗毛上。 唉,这个世界没有餐巾纸,不太习惯啊。 在嗅觉开始丧失之后,洛宁知道自己的味觉也开始丧失了。 幸好还有点鬼饵果,多少能延缓五识丧失的速度。 他暂时不去想这些烦心事,转头对老主人说道:“老爹,如今日子好过么?” 其实这是废话。好过不好过,一看便知,何须多问? 老主人叹息一声,脸上每条皱纹都带着悲苦之色,“好过什么?你们走江湖,见多识广,也该知道世道越来越不太平。” 他喷出一口旱烟,烟雾在月光下缭绕如梦。 “老汉今年七十,最远只去过县城,可也活了一把岁数,知晓一点当年的事。” “说起来,这几十年的日子,是越来越恓惶了。城镇还光鲜的很,可乡下日子更苦。” “我少年时,还是神宗爷在位。那时赋税只有如今一半,天灾没有今朝多,一亩中田能收两石半。虽说也有妖魔鬼怪和山贼水盗为祸,可官府也还管。” “那时候,日子还算滋润吧。” 洛宁听着老人的话,望着月亮目光清幽,隐隐光芒闪动。 “可今朝呀…”老主人摇摇头,“赋税翻倍不说,天灾人祸也不断。妖魔鬼怪、山贼水盗越来越多,可官府…懒得管了。” “就说求雨,城隍爷、河神爷不说了,县尊老爷也只是下个祈雨的告示。竟是全靠老天可怜。” 老人说到这里,语气神秘起来: “有人说,天灾人祸多,是上天震怒,天朝王气漏了。若是堵不住漏洞,将来还要出大事哩。” “还有人说,是那古鼎作祟!咱们益州,也不知哪处大山大水,就藏着梁州鼎这个邪性的大凶器。” “九鼎凶器…就是九个无底洞啊,不要命的吞吃气数和生灵,国运还有个好?世道能不败坏?” 洛宁没有反驳老人的话,也知道关于九鼎的恐怖传说,早已在民间生根发芽。 想想都可笑。过错推给九鼎,朝廷官府、天子百官都没错了? 这种恐怖传说,很明显是故意有人编排伪造的。 而且已经很久了,成了所谓的“故老相传”。 问题是,天子和朝廷大佬,明知传说是假,却完全没有澄清的意思。 其实也很好理解。 因为大夏天朝没有九鼎。 正是没有九鼎,所以任由九鼎被恐怖传说污名化,不澄清真相。否则,大夏天朝的天命就会受到质疑。 还有个好处,让九鼎“凶器”背黑锅,缓解百姓对官员、朝廷、天子的不满。 洛宁想到梁州鼎藏鼎图,不禁心生强烈的期待。 先帝让陆秩到处寻找九鼎下落,九鼎当然重要。 陆秩的图若是真的,那梁州鼎的大秘密,就在自己手里! 九鼎究竟有何用处?真关系华夏气运? …… 洛宁回到舂米院,洛离正在给他纳鞋底。 她守在油灯前,一针一线的专心致志,在墙壁下留下一道动人的身影。 “离儿,别纳了。”洛宁宠溺的摸摸她的头,“灯下做女红,伤眼。你可别成近视眼。” 洛离“咭”的一笑,抬起宜喜宜嗔的小脸,“阿兄,什么是近视眼?” 见洛宁摇头不答,又笑嘻嘻的说道:“等到阿兄给我找了嫂嫂,我就不给阿兄纳鞋洗衣了。” “要是阿兄不娶嫂嫂,我就给阿兄纳鞋洗衣一辈子。” 洛宁也笑了,“照你这么说,那为了我妹子轻松省事,我也要尽快给你找个嫂嫂。” 豆蔻少女低下螓首,反而不吱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洛离忽然抬起头,目光泪光盈盈:“阿兄,你说娘现在如何了?” 自从娘亲失踪,她每天都会思念。 洛宁眼前浮现出一张美丽温婉的面容,仿佛站在柴扉门口看着自己。 娘亲… 原主的情感痕迹很重,洛宁即便是穿越者,也会挂念娘亲唐绾。 她到底被谁带走了?娘家? 唐家…益州最著名的唐家,就是蜀中唐门。大夏第一毒道世家,在益州是和苏家齐名的古老家族。 益州姓唐的很少。可洛宁完全不认为,唐绾的娘家和蜀中唐门有关。 “离儿放心就是。”洛宁安慰妹妹,“带走娘亲的人,应该是娘亲的亲朋故人,我们一定能再见。” 洛离乖巧的点点头,“阿兄说的是,我不担心了。若我日思夜想,阿兄就会担心我。” 她说到这里,忽然语气一冷:“万一谁伤害娘亲,我一定要让那人后悔活在世上!” “还有,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让欺辱阿兄的薛冰玉后悔!” 洛宁闻言一怔,这是…妹誓啊。 第三十七章 少女苏绰 接下来几天,洛宁一直忙着《祭龙神》的剧本。 又派阿禄去附近的镇上添置傩戏要用的乐器、道具、服装。 还专门制作了一个傩戏的龙王面具。 和其他剧种不同,傩戏角色需要佩戴面具上场,不然无法“请神”。 就这么一折腾,洛家班班主洛天下的银钱,只剩下二两多。 伶道珠的愿力,只剩下七八方寸了。 好在距离登台演戏的吉日还剩一天。演完了戏,就是八贯铜钱(八两银)入账。 这日洛宁正在舂米院修炼伶道心法,就听到李定国说道:“大哥,三弟找来了!” 少年神色一喜。苏宪离开五日,终于到了! 洛宁起身出屋一看,果然见到一身月白竹布长衫、气质儒雅清润的三弟苏宪。 苏宪后面还跟着一个身材绰约、穿着绿色湘妃裙的少女。 这女子戴着面罩,看不清具体长相。 可她那秋水般的如剪双瞳、春山远黛般的蛾眉、圆润粉嫩的额头、亭亭玉立的身姿,以及难以掩饰的书卷气… 就足以令人感到一种极度的惊艳! 她一出现,院中开的正艳的那株烂漫海棠,刹那间就黯然失色,俗不可耐。 洛宁乍一见到这个女子,惊叹之余脑中不禁出现一句诗: “宁不知城与国,佳人难再得。” 此女风姿绝世,哪怕戴着面巾,也能让多少女子嫉妒不已啊。 “这是苏家姐姐…”洛离小嘴微张,“真好看。” 那女子听到洛离的话,似乎有些羞赧,便螓首低垂,露出天鹅般的秀颈,抬起修长素白的柔荑,轻抚面巾。 她不动则已。只是这么一抬手一低头,就般般入画,活色生香了。 李定国则是微微叹息。 他知道,苏家妹子的容貌已经被毁了。 “绰儿。”苏宪看看自己的妹妹,宠溺的目光带着痛惜之色,“这就是阿兄的结拜兄长,洛宁洛致远。” 苏家女郎轻迈莲步,大大方方上前几步,对洛宁盈盈一礼,语气温柔的说道: “苏绰见过洛家哥哥。” 她的声音珠落玉盘,美如天籁,令人过耳难忘。 此时她距离洛宁只有三步之遥,哪怕洛宁嗅觉衰退,此时也闻到一丝淡淡的幽香。 “绰儿免礼。”洛宁微微一笑,“一路车马,辛苦你了。” 说来也巧,致远先生刚说到这里,一阵春风吹来,一边的槐树花落如雨,飘落在两人身上。 苏绰一双秋眸星光点点,鬓边秀发在春风中轻扬。她轻抬玉手不着痕迹的拂去衣襟上的花瓣,从容不迫的说道: “苏绰听家兄提起洛家哥哥,今日一见,心中欢喜。” 看得出,她对洛宁印象不错。 洛宁露出故人般的笑容,“你阿兄带你入班,和我一起颠沛流离,你可想好了?这一路上可是有很多危险。” 苏绰道:“当今天下板荡,四海不宁,何处没有危险?只愿和家兄一起,不愿分离。洛家哥哥,我想好了。就怕洛家哥哥不收。” 洛宁点头:“都是一家人。洛家班不多你一副碗筷。” 这么近的距离,伶道珠已经能鉴定资质了。有修炼资质者只是极少数,她未必具备。 洛宁暗中运转伶道珠一鉴定,忍不住有点愕然。 这…怎么可能? 伶道珠的鉴定结果竟然是涅槃资质。这资质听起来很厉害,可其实恰恰相反。 这种资质几乎没有修炼价值。 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修炼任何道,和没有资质的人一样。 可是最诡异之处也在这里。 这种和没有资质一样,无法修炼任何道的涅槃资质,十八岁后的某个时刻,有可能会觉醒! 一旦觉醒,直接就是最顶级的大修士! 也就是…觉醒既巅峰! 有点类似佛家的顿悟成佛、道家的顿悟飞升。 这便是涅槃。 乍一听,似乎是天道赏饭吃。 可实际上,在阳寿耗尽前能觉醒的涅槃资质者,百中无一。 而且努力无益。没有任何功法、药物、法宝,能增加觉醒的概率。 觉醒的可能非常渺茫,完全就是撞大运,看造化气运。 也就是说,苏绰顶着吓人的涅槃资质,其实没卵用,她这辈子几乎就是普通人的命运。 她要想在老死之前觉醒涅槃,希望十分渺小,属于修炼废物。 这种资质虽然极其罕见,却可视作没有资质者的普通人。所以无法用签灵符和鉴灵丹鉴定出来。 甚至,涅槃资质还不如普通人好。因为涅槃资质的人虽无修为,可灵台深邃,灵脉天生,更容易吸引恶灵夺舍,鸠占鹊巢。 所以,涅槃资质者横死、湮灭的概率,一生中遭遇的危险,比普通人大的多! 总之,涅槃资质代表的不是天之骄子,而是厄运和危险。 洛宁能知道这些,是因为伶道珠传达的信息。而这个世界应该还没有涅槃资质的说法。 漫长历史中侥幸觉醒的涅槃资质者,一夜之间成为绝顶强者,肯定是被当成神灵附体或者顿悟成道。 好在,苏绰绝对不知道她自己是涅槃资质,也就没有遗憾。毕竟,这个世界的修士不到千分之一,普通人是绝对主流。 更尴尬的是,涅槃资质因为灵台深邃,灵脉天生,耗费的精津超过常人,所以…酒量极大! 酒量是普通人的十几倍。酒是粮食精,喝下去的酒直接进入灵脉,再化为灵气散溢。 若是一天不喝酒,便酒瘾如狂。 十天不喝酒,就会枯竭而死。 这种酒瘾与生俱来,无法治疗,无法戒除。除非能成功觉醒…可觉醒概率太小。 这些年,苏宪为了供应妹妹喝酒,已经变卖了所有东西。 洛宁想到这里,不由对苏绰心生同情。 可怜呐。 是真可怜。 这就是苏宪之前说的她妹妹的“小本事”了。 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能豪饮十斤烈酒而不醉。这的确也算是个本事了。 在塞外或者吐蕃,酒量大的人,的确算是本事,能混饭吃。 可在大夏…屁用不顶。 苏绰不知道洛宁已经鉴定了自己的资质,她继续说道: “今日洛家哥哥当面,小妹本待摘下面巾,坦诚相待。只是…” “只是小妹容貌丑陋,自惭形秽,不敢示人。并非有意怠慢,还请洛家哥哥勿怪。” 洛宁也听说她的容貌被毁,怎会介意? 接着,又介绍洛离和李定国与苏绰相识。 见礼之后,几人进入屋中,苏宪直接说道:“大哥二哥,我这次经过县城,听人说起了几件大事。” “凉州绿林大修士李鸿基、张秉忠扯旗造反。李鸿基号称闯公,张秉忠自称西公,各自拥众百万啊。”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路反军,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万。” “如今,多路反军合流,推选李鸿基为盟主,大战凉州牧。凉州牧向益州牧借兵助剿。” “还有,三个月前,长安朝中生变。葵花府令、号称九千岁的卫忠玄,被新帝拿下,逼令自尽。” “卫忠玄的党羽,下狱的下狱,逃亡的逃亡,树倒猢狲散。想不到这才崇禛元年,卫忠玄就倒台了。” “还有一件事是本郡的。蔡籍已经升为正六品益州巡察使。佗县城隍玄虔,勾结邪祟为祸之罪案发,被革职拿问…” 洛宁和李定国听到这些消息,都很是关心。可大家闺秀般的苏绰却突然有点坐卧不安。 苏宪的话戛然而止,无奈的看着妹妹道:“酒瘾又犯了?今日上午,不是刚喝了三斤螭河老窖么?” 风姿卓绝的少女脖子都红了。 她的声音羞涩中带着一丝委屈:“阿兄,已过三个时辰了。” 洛宁和李定国也有点无语。 他们甚至怀疑,若是有心术不正的男人用美酒引诱她,她能不能保住清白。 唉,卿本佳人,奈何好酒。 ps:今日月票之少,令人心寒。 第三十八章 何必愚忠到死 此时,那苏家女郎浑然没了优雅从容的风姿,但见她微垂螓首,两手紧捏裙裾,圆润可爱的额角,竟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显然,她是在克制某种身心的不适感。 苏宪心疼了。 可也感觉糗大了。 绰儿,你为何这个时候犯了酒瘾? “阿兄啊,都三个时辰了呢。”苏家女郎的声音有点软糯。 “今日赶路急了,体力消乏,是以…难挡青州从事,不敌平原督邮。” 竟是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谁家被饿饭而吃不饱的孩子。 苏宪很为难,他身边已经没酒了啊,钱也没了。 洛宁赶紧取出自己的一壶酒,大概有两斤。 苏绰闻到酒香,一双秋眸更是亮如星辰,璀璨生辉。 “给。”洛宁将那壶酒放在女郎面前,“算是我请你的。” “谢过洛家大兄。”苏绰哪里会客气?雪白的柔荑直接拿过酒壶,昂起天鹅般的脖子,张口檀口朱唇…倒酒。 不是喝,是倒。 咕咕咚咚。 看官,话说此女虽好酒成性,却有桩好处:不挑。 不管美酒浊酿,只看烈与不烈。 “够烈,好酒!”苏绰烈酒入腹,语气顿时变得干脆利落,不复之前的软糯温婉。 她不喝酒像个大家闺秀,言谈举止都带着优雅知性,犹如空谷幽兰。 可是这一喝酒,就长鲸吸水,豪气干云,优雅温柔的形象荡然无存,反倒像个纵马江湖的绿林女侠,英姿飒爽的巾帼女将。 前后之差,判若两人。 可她那牛饮之态不但不难看,反而很美很养眼,让人很难心生反感。 即便是自诩海量的李定国也看呆了。这可是酒性很烈的五谷烧啊,她敢这么灌? 苏宪忍不住哀叹一声,无语的以手抚额。不忍看自己妹子风度扫地。 唉,绰儿的优雅印象,又塌了啊。 酒能乱性,害人不浅! “两位兄长见笑了。绰儿一喝酒就放浪形骸,没了教养。” 李定国笑道:“三弟何须如此说道,我看绰儿也是真性情。爱喝酒有何打紧?也算女中豪杰。” 洛宁也说道:“不过爱好忘忧物而已,真性情!真性情!不装。” 苏宪却是快要哭了:“两位兄长,这绝非绰儿真性情啊。她的真性情,乃是温柔知礼,雅致天成,绝非如此…无礼。只有喝酒才…” “阿兄何须如此。”苏绰一口气喝了一斤多烈酒,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她大喇喇的擦了擦嘴,竟有了一点意气风发的样子。 “即便这是你家妹子的真性情,那又如何呢?两位兄长和阿兄意气相期,岂会如此见外?阿兄啊,你着相了。” 说完举起酒壶再灌一气,对洛宁笑道:“宁哥,小妹就不谢了,都是自己人。” “听我阿兄说,宁哥名号洛天下,乃是存了周游天下的志向。小妹闻言当时就说,江湖同道!相见恨晚!” “小妹已读万卷书,只恨未行万里路。今日能跟随阿兄加入洛家班,同舟共济巡演天下,虽万千人吾往矣…” 说到这里,还拍拍自己难以掩饰的饱满胸口。 苏宪摇摇头,生无可恋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 李定国面带微笑,无言以对。 洛离的小口微微张开。 洛宁呵呵一笑:“好!好!绰儿好志向,你我也算同道中人。” 心道,这女子喝了酒,怎么有点匪气了? 苏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素手一挥,珠落玉盘的说道: “宁哥说的对,就是同道。可小妹没甚本事,不过是个烂酒鬼,宁哥你别嫌弃,只要我能做的事,义不容辞。” 苏宪忽然抬起头,一脸愧色的看着洛宁:“大哥,真是为难你了,我们兄妹拖累…” 他很清楚,妹妹一天的酒钱就要百文钱,就这还是喝最便宜的酒。 洛家班养着妹妹,每月酒钱就是三两银子。可一个甲兵的军饷,每月才二两! 他忽然觉得很对不起洛宁。 “无妨,令妹乃是妙人。”洛宁露出毫不在意的笑容,取出两百文钱给洛离,“离儿,你和阿禄去村中酒坊打几壶酒。” 他知道,苏绰其实还没有喝好,她今日起码还要喝几斤酒。 他不能不给苏宪面子。 “三弟。”李定国转移话题道,“凉州李、张二人造反,声势如此浩大,益州危矣。” 苏宪摇头:“二哥被狗官打成贱籍,无法参加武举。我恶了学政被革出秀才功名…还想忠君报国么?” “二哥性情直爽英豪,若是到了那帮儒道文官麾下,怕是搓圆搓扁,半点不由你。” 李定国扼腕道:“国家有事,大丈夫却报国无门,可叹可恨。” 苏宪微微一笑:“朝政如此,就算出将入相又能如何?卫忠玄如此权势,可新帝一登基,他就身死族灭,万劫不复。” “真不是我吃不到瓜说瓜苦。依我看,大夏的官儿不做也罢。想那李鸿基、张秉忠二人,竟敢起兵造反,倒也解气。” 李定国说道:“三弟差矣!凉州李、张造反,益州很可能沦陷!” 此言一出,洛宁和苏宪都眉头微皱。 益州正北就是凉州,两州只隔着皋山和尨水。若是反军进入益州,那…益州就会陷入烽火战乱啊。 李定国道:“若我是李鸿基或张秉承,一定会南下益州!” “你们看。”他蘸了茶水在案上画了几笔,“凉州北有大漠,西有吐蕃,东有长安所在的雍州,全无地利。” “就算反军击败凉州牧占了凉州,也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而凉州军因为防备吐蕃和塞北胡人,向来是夏军精锐,只要稳住阵脚,反军难以战胜。那么…” 他的手在皋山河谷的位置一点,“若是反军不傻,最终一定会从皋山河谷进入益州!” “益州军实力不弱,却不如凉州军。而且益州拥有地利,比凉州更适合作为根据。” 洛宁和苏宪对视一眼,都明白李定国分析的不差。 苏宪忽然笑道:“二哥乃是天生将才,若是反军真的南下益州,二哥是为国效力,还是…加入反军?” 他深知李定国的最大志向,就是统帅千军万马,征战沙场。 李定国叹息一声,看着长安的方向。 沉默良久说道:“若朝廷官府真不用我,那我何必愚忠到死?” “我祖上是开国国公,为大夏立下大功,对得起天朝。可天朝对不起我李家。” “真要无奈之下,就干脆投了反军,和官军为敌!” “只要不是异族做主,换个朝廷有何不可?!” 第三十九章 贱人,滚 “这些事却先不说。二弟就真的投了反军,也算英雄用武之地。”洛宁无所谓的说道。 “三弟来的正好,明日我就要登台饰演龙王了,但愿能求来十里春雨。” 几人正说话间,洛离就打了几壶酒回来,众人边喝边聊。 有人陪着喝酒,那苏家女郎更是高兴。 可当她看见身边的洛离“不经意间”露出的长命锁,目光就忍不住微微一怔。 “三弟这些日子不在,我们倒是遇见一件事。”李定国将关于陆秩的事说了一遍,兀自感慨不已。 “唉,我等离开此地时,最好再悄悄去祭拜一下。将来最不济,也要去长安通知他的家人。”李定国把陆秩的事情说了一遍。 洛宁则是取出那个五彩斑斓的八面玉石,“三弟向来渊博,可知道此物?” 此时,苏绰的酒喝的更急了。 可苏宪顾不得妹妹的失态,他接过八面五彩石一看,脸上渐渐浮出惊喜的神色。 “大哥,若我猜测不差,此物就是古籍中记载的五行仙影石!《古墟物史》中的一副残图中,记载了这种宝物。” “此物能记录目之所见、耳之所闻、鼻之所嗅、体之所感、舌之所尝五种感知!” “只要懂得操纵,就能记录眼下我们把酒言谈的情景,再重新显现出来。我们的相貌语言,甚至这席间酒香,春光之暖,都能复现!” “而且,此物不但能记录,还能传送!能将记录的景象,传送给万里之外的人。” “当然,这只是古籍记载。那《古墟物史》是冷僻孤本,也是上古杂书,未必准确。” 洛宁一听,不禁又惊又喜。 什么?!这不就是电影拷贝么?不对,比拷贝还要厉害! 拷贝只能复制音影,可这五行仙影石不但能记录音影,还能记录味觉、嗅觉、感觉! 看电影的人,闻不到电影中的花香,感受不到电影中的气温。 可是这五行仙影石可以! 苏宪继续道:“陆秩带着此宝,显然是用来记载寻找九鼎途中的重要景象,到时直接送给天子过目。此物,多半是神宗爷赐予陆秩的。” 洛宁爱不释手的拿着五行仙影石,啧啧称奇道:“这么说,此物还可以记录洛家班演的戏了?” 苏宪点头,“根据古籍记载,能。不过,要想将记录的景象传送给别人,却还需要别人具有道影符。” 洛宁再问:“能反复多次传送么?” 这点也很重要。 苏宪点头:“能。古籍中说,只要宝物主人的神识和魂魄力量足够强大,就能反复多次传送记录的景象。” 完全能当拷贝用!洛宁差点高兴的大笑三声。 此物固然是特务头子的法宝,可对他也有大用。 顿时,一个在各地组建剧院,用各地剧院来收获愿力、教化百姓、赚取钱财、组建势力的庞大计划,就在洛宁心中生根发芽了。 哥老会不是很牛么?在益州一百多个县都有袍哥啊。 可我洛家班,为何就不能在益州各地遍布戏院戏楼? 洛宁正在设想自己的计划,苏宪忽然提醒道:“大哥,还有一件事十分要紧。” “佗县城隍玄虔,虽然被蔡籍斗倒,革职拿问,可他竟然畏罪潜逃,在锁拿他之前,弃官逃走,沦为鬼物啊。” 洛宁闻言,顿时心中一惊。 他想到过玄虔被蔡籍斗倒,为了斗倒玄虔,蔡籍还和他商量了很久。 玄虔派两个鬼物来害他和洛离,就是玄虔勾结鬼物作祟的罪证。 可是他没想到,玄虔这个老资格的灵官,竟然如此光棍的弃官逃走。 玄虔这一逃,就不再是城隍爷,《大夏律》对他也没有任何约束,他完全可以离开佗县的范围,亲自来对付自己。 一个七品圆满的鬼物,很难对付。 苏宪道:“大哥也无须太过紧张。因为玄虔在逃走拒捕时,被官差所伤,实力大打折扣,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来。” “而且,蔡籍如今到处在抓他,他也不敢轻易冒头。” 洛宁面沉如水的思索一会儿,“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哼,我就等着他。” 几人聊了不到两刻钟,苏绰就又喝了五斤烈酒。 就是苏宪,也觉得妹妹喝的太快。 ……… 夜里,洛宁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忽然就想到了苏绰。 不知为何,或许是穿越者太过于敏感多疑,他总觉得苏绰身上有秘密。 是人都有秘密,本不奇怪。 可是苏绰给他的感觉,却有点怪异。 一个人喝了酒就性格大变,其实再正常不过。苏绰的表现,并不出格。 他前世喝了酒,也会突然在同学面前失态。 洛宁想了想,感觉自己或许是想多了。 夜已深沉。 里面小床上,洛离正睡得香甜。 可洛宁却没有丝毫睡意,许是明日要登台演戏吧。 他轻轻披衣出门,来到磨房,看到老觳觫正在反刍。 这头老牛可是洛家的功臣。洛宁心中温暖的摸摸牛角,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院中传来轻微的动静。 这动静极小,若非他是八品修士,又没有睡下,肯定不会注意。 洛宁微微放出神识,就发现院中有个人影悄无声息的出去。 竟然是苏绰! 这么晚了,她一个少女,人生地不熟的…茅房可不在院外。 洛宁悄悄尾随上去,竟然发现苏绰往村外走。 这女子明明没有修为,但步子出奇的轻盈。 而且,她也不点灯,就这么顶着清冷的弯月走夜路,仿佛能夜视一般。 慢慢的,她就出了村子,往之前老牛带过路的山谷走去。 洛宁的心,慢慢提了上去。 苏绰走走停停,一边往后看,一边寻找路径。 也幸亏洛宁是修士,不然肯定被她发现了。 足足半个时辰,她才独自摸进了山谷。 这种山谷,夜里极其阴森。她一个少女,居然敢独自前来。 终于,苏绰找到了陆秩的荒坟。 她蹲下来检查了一下,声音凄凉清冷的说道:“爹,真的是你么?” “女儿就知道,你一定在益州。女儿找了那么久,花费了多少心血,才缩小到峨眉郡,却想不到,爹原来在这里…” “这荒坟里面,真的是爹爹你么?若非今日听他们说起……” 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洛宁,李定国,你们挖掘我爹爹坟墓,拿走我爹爹的遗物,我陆翩翩一定要你们付出代价!” “等我恢复修为…” 忽然她的声音一变,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陆翩翩,你不要伤害他们。” 这个声音,竟然是苏绰没喝酒时的声音。 同一个人,居然发出两种声音,一个清冷,一个温柔。 “闭嘴!”清冷的声音响起,“苏绰!这不管你的事!我没想杀你哥!” “怎么不管我的事?”温柔的声音响起,“他们是我阿兄的结拜兄弟…” 忽然女子捂住头,神色痛苦,清冷的声音更加冷厉,“滚!这个身体夜晚属于我!给我沉睡!” “不!”温柔的声音也有了怒意,“够了陆翩翩,这是我的身体,是你夺舍我失败才造成今日!该滚的是你!不许伤害他们,更不许伤害我阿兄!” “该死的贱人!三年前若非本教主心软,你早已魂飞魄散!这里躺着的是我爹,不是你的!滚!”清冷的声音更加愤怒。 女子痛苦的捂着头,雪白的粉拳捶打着荒坟,“爹爹…贱人,滚!” 第四十章 嘻… 苏绰那温柔优雅的声音不再说话,任由陆翩翩的声音低声哭泣。 少女将脸贴在坟茔上,闭上眼睛感知坟土的气息。 “…爹爹,真的是你。你是中了吐蕃王室的往生散…只要女儿不死,便终身和吐蕃为敌…” “爹爹,你冷不冷?唉,爹爹走时我还刚出生,我都没见过爹爹…“ “爹爹,陆家败了啊,传承两千年的靖安侯府,已经没了。” “陆家的敌人太多了,神宗爷的帝灵诡异湮灭,无人能照拂陆家…” “女儿是当上真祀教主,才能借助真祀教之力寻找爹爹…” 洛宁听到这里,忍不住心中惊讶。 天下实力最强、影响最大的江湖势力,真祀教绝对能名列前十。 那是连朝廷都头疼的神秘组织。 陆翩翩显然很年轻,可竟然是真祀教的教主,实在令洛宁惊讶。 正在这时,忽然“嗡”的一声,荒坟周围波光氤氲,一幕幻影就出现在坟茔上方。 朦胧幻影之中,赫然出现两个男子,一个豆蔻少女。 几人竟然在祭拜坟墓。 “…前辈虽死非其所,下场凄凉,可前辈一生纵横捭阖…亦无所憾了。” “今日冒犯前辈,开坟掘墓,定国之罪愆,愿一人担之。” “设若异日晚辈出头,定然亲自收敛遗骨,扶棺送回长安,以赎今日冒犯之罪。必不使前辈埋骨他乡…” “…我洛宁有出头之日,必了却前辈未遂遗愿…” “陆家前辈,谢谢你的长命锁…你就当我是你女儿便是。” “埋骨青松下,长安路凄迷。谁知陆府令,无棺葬竹席…吾辈伤阁下,定国与洛离…” 陆翩翩呆呆看着这一幕幻影,口中喃喃道:“爹爹的一丝残念,居然借助五行仙影石…” 潜藏不远处的洛宁也明白了。 这幕祭拜的幻影,是伶道珠激活了陆秩一丝残念,再被五行仙影石记录,存储在小小的坟场空间。 今日陆翩翩前来哭坟,父女意念相连,竟然激活了幻影,再现了前段日子几人祭拜的一幕。 很快,这一幕幻影就彻底消散,不复存在。 陆翩翩回过神来,冷笑道:“诗倒是不差,却是假仁假义、惺惺作态!” “哼,挖人祖坟,演场戏就能揭过?此事绝不能这么算了,我倒要看看…” 忽然苏绰温婉的声音再次响起: “陆翩翩,你我也算相处三年,你虽然歹毒,却不是不明事理,可今日你也看到了,这就是误会。” “你爹毕竟是当年天下闻名的大人物,他一旦陨落,岂能不仔细查验死因?” “你爹连棺椁都没有,草席下葬,其实只算掩埋,不算安葬。他们查找线索,也算不得盗墓吧?难道不应该重新收敛安葬么?” “再说遗物。平心而论,你爹的遗物是留在这荒野好呢,还有重见天日的好?” “你好好想想。” 陆翩翩冷哼道:“恩怨是非,本教主何须你来聒噪?” 苏绰叹息道:“唉,我们不要吵了。若非怕阿兄孤单,我早就一死了之。陆翩翩,我绝不允许你借助我的手伤害他们,陷我苏家兄妹于不仁不义。” “你若逼我,我只能去死。你只有半道元神,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多久。” “或者,我就告诉他们实话,说我不仅是苏绰,还是陆翩翩。” 明明是同一个女子,却有两人对话一般,委实诡异阴森。 陆翩翩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出声道: “我这半道元神,暂借你的肉身已经三年,算我对你不起。可我当时即将湮灭,不得不夺舍你。” “我还有很多大事要做,不能轻易陨落。” “苏绰,你想开些,不要意气用事。我答应你,暂时不对付他们就是。” 苏绰的声音道:“好。不过你要记着我们的五年之约。五年之内,找到你自己的肉身,离开我的灵台。” “因为你的存在,我越来越古怪,白天喝酒丢了好大脸面。陆翩翩,你不是好人,却总是个女人吧?能不能不要这么为难女人?” “这算什么。”陆翩翩说道,“女人的温柔优雅有个屁用?矫情。” “十年前,我才十六,就开始赌博,杀人,和妖魔鬼怪同流合污,和一群狠人称兄道弟。靠的难道是自己的美貌和温柔么?” “我十八岁当朱雀使,二十岁就当教主,难道也靠美貌温柔?哼,靠的是我的手段,我的实力。” 苏绰讥讽道:“你既然这么厉害,怎么还只剩下半道元神逃出来?” “三年了,你倒是找回自己的肉身和半道元神啊,倒是离开我这具被毁容的臭皮囊啊。” “你厉害,但我被毁容的时候,你不也没办法?” “我不能修炼,你不也没办法?” “害你失去肉身的仇人呢?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嘻,人家还当上教主了呢。” 陆翩翩怒道:“你够了!你知道什么?!那是我自己玩砸了…算了,你这种花骨朵小白兔,我和你说不着!” “我能感知到,我的肉身还好好的,忠于我的属下仍然守护着我的肉身,他们相信我不会真的陨落。” “只是,我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里。唉,我的肉身也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不会…不会的,他们不敢,我能感应到。” 苏绰说道:“算了,快回去吧,离开太久该被怀疑了。你爹的遗骨,将来再重新安葬。” 陆翩翩再次对着坟茔跪下,“爹爹,女儿一定带你回长安。” “女儿先去了。” “女儿看见爹爹给我的长命锁了,女儿很喜欢。” 说完,四顾看看,就原路返回。 她失去了修为,浑然不知今夜的一切,被洛宁看的清清楚楚。 洛宁先回到村中舂米院,回想着之前所见,兀自难以相信。 真有这么巧的事啊。 自己刚挖了陆秩的坟不久,他的女儿就出现了。 就好像冥冥中注定一般。 更诡异的是,陆翩翩的半道元神和苏绰混在一起,苏绰具备了两种人格。 两人好像已经同生共死般,一人死了另一人也难以独活。 非常棘手。 该怎么和苏绰相处? 投鼠忌器啊。 “离儿,我给你说件事,你不要惊讶…”洛宁叫醒妹妹,小声说了一遍。 洛离听完,小脸都懵了,看着长命锁发呆。 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天早上,洛宁一出门,就在院中看见浆洗衣服的苏绰。 她仍然带着面巾,却对洛宁露出笑的微弯的眼眸。 看得出来,她比昨日刚见面时要熟络一些。 “洛家哥哥啊。”女郎站起来,“可有衣物换洗?交给小妹便是。” 女郎步步生莲的走来。 “呃,绰儿客气了,不用。”洛宁心中一寒,若无其事的笑笑,直接出了舂米院。 女郎看着洛宁的背景,忽然“嘻”的一笑。 也不知是苏绰,还是陆翩翩。 “苏绰姐姐。”洛离出了房门,慵懒的伸个懒腰,“昨晚可睡得踏实?” “嗯嗯,踏实呢。”苏绰撩撩耳边的秀发,“洛离妹妹睡得好吗?” 大小两个女子很亲昵的说话,一起在初起的阳光中笑了。 第四十一章 “请—龙—神—喽!” 洛离与不知道苏绰还是陆翩翩敷衍了一阵,就回到屋里,在枕头下翻出一个小册子。 翻开小册子,有几条画了记号重点标注的记载赫然在目。 “…蔡荃儿见异思迁,移情别恋,促使阿兄入赘…” “…薛冰玉放荡无耻,和僧人鬼混怀孕…” “…城隍玄虔要纳我为妾…” “…娘亲被人带走…” “…薛冰玉休了阿兄…” “…哥老会勒索阿兄白银三千两…” “…玄虔派来鬼物…” 她看着这些记载,明丽的小脸越来越阴沉,红菱般的精致小嘴抿得紧紧的,粉白的小拳头慢慢攥起。 然后,她取出小毛笔写道:“三月戊戌…” 写到这里,抬头看看门外,眉头一皱,又划掉了记载。 “…此女混在身边,不宜载于纸上…” “不能让她发现异常。” “但苏绰是苏绰,陆翩翩是陆翩翩…” 豆蔻少女再次来到院子,看着在阳光下晾晒衣物的苏绰,风轻云淡的笑道: “苏绰姐姐,忘了提醒你,你今日其实不该晒衣物。” “嘻。”苏绰回眸一笑,温柔的撩撩秀发,“这是为何?” “因为…”洛离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今日大吉,多半会下雨。” 苏绰顿时想起来,今日是洛家班求龙神降雨登台的日子。 ………… “开锣了!洛家班要开锣了!” 午时一刻,村中的更夫敲锣打鼓的一阵吆喝。 整个古井村都知道,在本村住了六七日的洛家班,终于在大吉之日登台娱神了。 村中王家祠堂边的戏台上,已经设下了神案,点燃了七座香炉,整个戏台周围烟雾缭绕。 一杆杆洛家班临时赶制的神幡,插在戏台周围,让烟雾缭绕中的戏台神案更加肃穆。 洛家班的七个伶人,已备好服装,道具,傩戏专用的面具、牛角号和司刀铁环。 《祭龙神》属于傩戏最常见的请神戏。 所以要表现的神秘空灵。 一辆由驴车装扮的云辇,停在祠堂中。 驴子蒙住了眼睛,戴着海兽面具,身上刷了石灰,画着诡异的花纹。 纸棚般的云辇,也画着五彩云纹,挂着铜铃,内置香案。 按照傩戏的剧本,这辆来自红尘世界的“云辇”,将载着古老神秘的龙神爷,降临人间观看舞蹈,然后高兴之下行云布雨。 洛宁戴着狰狞的龙神面具,在喜倌儿和禄倌儿两个小孩子的服侍下,穿上一套画着龙鳞的粗布长袍。 每个鳞片上,都画着云纹。 明明是粗布改制的戏装,可因为是洛宁亲自监制,所以很像样。 俄顷,“龙神爷”在两个头戴虾冠的小配角扶持下,登上“云辇”,正襟危坐。 两个小配角带着银色的面具,站在“云辇”边,奉上用猎叉改制的巡海三叉戟。 “呜呜…” “叮叮…” 傩戏特有的牛角号和司刀声响起,戏台周围神秘诡异的气氛更加浓郁。 明明是大白天的,却令人心生惊悚。 只看那阴暗的祠堂中,“云辇”上正襟危坐的“龙神爷”,在缭绕的烟雾之中若隐若现… 就知道一切都准备好了。 洛家班主角、配角、龙套八个伶人全部就位。虽然人手太少,但也能演一场了。 洛离、苏氏兄妹、李定国四人,早早就来到戏台下,四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戏台。 苏氏兄妹更是带了两壶酒。苏绰的酒瘾说到就到。既然来看戏,总要预备着。 村民们,也三三两两,携家带口的来了。 村中社戏戏台,都是设在村中空旷所在,比如晒谷场、祠堂边、坟地、土地庙前。 这也是为了在社戏时娱乐鬼神,具有百姓鬼神同乐看戏的意思。 往往这个时候,孤魂野鬼也会高兴。 午食之后,一千多村民几乎都来到附近,挤得满满当当。周围几家祠堂内外,都挤满了人。 人头攒动中,熙熙攘攘,一片喧闹。 村民们可是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小孩子们泥鳅钻淤泥般的往人群中挤,呲溜一下防不胜防。 那些村中的二流子老光棍,也没羞没臊、嘻嘻哈哈的故意往大姑娘小媳妇堆里挤,惊起一片唾骂。 就连那些上了年纪、瘪了胸口的婆子,也笑骂着不胜娇羞的啐一口。 可很多人心中清楚,今日就是苦中作乐! 乐的一时是一时,几时饿死是几时! 也不知道,下半年会有多少人去当流民。 若是还不下雨,今年再来一个歉年,交不起赋税,就真只能去逃荒逃税。 此时还没有正式开演,村民们都相互寒暄着诉苦。 “这洛家班子,是咱们每人七个铜板请来的,还供吃食。说是娱神求龙王爷下雨,可真能求来雨?死马当做活马医啊!” “对头!龙王爷忙的很!以我讲噻,也就是热闹热闹,穷热闹!热闹一场,哭着散场。” “唉,老哥说的对。镇上请了王家班唱戏,我去看了,那王家班人多势众,唱的场面大,包银也给的多。” “唱的好不好?好!整整唱了一天呐,可是龙王爷给面子没?硬是没!” “镇上白白花了三十两的包银!求不来龙王爷一滴泪珠子!” 众人皱着眉头,牙疼似的吸着凉气,看戏的心情都淡了不少。 很多鹄面鸠形的村民,都是摇头叹息,愁云惨淡。 他们好像看到,携家带口出门逃荒当流民的情形。 死在路上,不得归家。 被强盗杀,被妖魔鬼怪祸害。 龙王爷啊,您老就赏赐一场雨吧。 田地里的庄稼,快要枯死了。 请戏班子娱神有屁用?不过是白花钱。龙王爷不赏脸,戏子唱死还是不下雨。 算了,铜钱都花了,只当每人出碗饭买个热闹吧。这些走江湖混饭吃的戏子,也可怜哩。 “先看戏吧,这洛家班的戏台,搞得真有点神神道道啊,烟里雾里的。” “也是。洛家班人少,班主年纪小,但还真像模像样。” 正在众人将目光投向戏台,议论纷纷之时,忽然一声铜锣大响。 正式开锣了! “呜呜——” “叮叮——” 牛角和司刀声一响,同时一个招魂般悠长缥缈的声音响起: “请—龙—神—喽!” 这道招魂似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千余人顿时安静下来。 紧接着,阿禄和阿吉扮演的农夫,就戴着愁眉苦脸、满面皱纹的面具,出现在烟雾缭绕的戏台上。 “请—龙—神—喽!” 两人声音悠长,充满悲凉之色。他们戴的面具,也给人一种凄绝的神秘。 同时,戏台乐器也悲怆苍凉起来,节奏慢而重,是明显的二黄板式。 两人踩着悲凉缓慢的节奏,一起开着哭腔唱道: “高天厚土,百姓苦,十里八乡农人哭…” “正月以来满三月,盼雨盼的眼出血…” “呼一声天耶,喊一声地耶,请请神通广大的龙王爷…” 唱到这里,两个面具人嚎啕大哭,以手捶胸。手持司刀铁环,呼天抢地般的在神案前手舞足蹈。 “叮叮叮…”急促的司刀声中,锣鼓之声也变得紧张急促起来。 整个戏台,顿时充满了紧张而又神秘的气氛。 两人一边摇动司刀,一边手舞足蹈的哭着高喊:“恭请龙王爷!请龙—神—喽!” 千余百姓,顿时被这紧张而神秘诡异的气氛吸引。 全部目不转睛的盯着戏台。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空灵的铜铃声传来,一辆“云辇”慢慢在戏台上出现。 戏台上的烟雾,突然更加浓郁,那辆云辇犹如穿越云雾而来… 龙神爷! 第四十二章 回家收衣服 原本普通的戏台,笼罩着神秘诡异、庄严肃穆的气氛。 烟雾弥漫之中,“云辇”中走出戴着龙脸面具的“龙神爷”。 两个配角如发癫一般狂舞,声音从招魂般的悲凉,陡然变成了激扬、兴奋。 “迎~神~喽!” 唱腔、舞蹈全部为之一变,从请神变成了迎神。 “天有眼!今睁开!云辇驮着龙神来!” “敲着锣!打着鼓!男女老幼跳大舞!” 引吭高歌正激烈处,忽然两人手持司刀和神幡,翻起了筋斗! “嘭嘭嘭…”两人的筋斗翻的令人目不暇接,还伴随着急如雨点般的司刀铁环声。 “好!” “彩!” “好筋斗!彩!” 村民们看见两人的身手,无不喝彩。 转眼之间,两人绕着戏台连翻十八个筋斗。 最后一个筋斗,两人相对翻起,蓬的一声,一起翻到了“龙神爷”面前。 然后高高献上神案上的猪头,跪下唱道: “天上下来一朵云~ 龙王爷爷降凡尘~ 风调雨顺多牺牲~ 四时八节都孝敬…” 这就是祭神了。 两人一边唱着祭词,一边舞蹈着点燃了神幡上的鞭炮。 “噼里啪啦…” 鞭炮声顿时炸响,硝烟弥漫,纸屑纷飞。 这便是祭神礼中重要的“爆祭”了,《周礼》九祭中的第三祭。 鞭炮声中,“龙神爷”手持三叉戟,戴着狰狞的龙神面具,身穿龙鳞斗篷,迈着诡异禹步,踩着鼓点声走到神案前! 这是神临。 然后~ “龙神爷”猛然一甩斗篷,仰头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 就是熟悉洛宁笑声的洛离等人,此时听到大笑,也感到有点陌生。 的确是洛宁的声音,可是这声音又带着说不出来的空灵缥缈。 就像是梦中的笑声。 傩戏要演的狰狞神秘,诡异空灵,和其他剧种很有些不同。村民们很少看傩戏,此时却一下子就入了戏。 他们当然不知道,主演洛宁的笑声,带着伶道的愿力。 洛宁的龙神爷一亮相,就捏出一个笑日指,运转伶道珠大声念白道: “吾!黑池龙王雷安国!人称黑池爷!吾坐镇黑池湖,打坐玄龙图,不意哭声动西南——” 又捏出一个倒影指,指着地下,“谁知下方旱魃为祸,三月不雨,河干井枯,苍生可奈何——” 再捏一个气愤的雨润指,远指天外,跺脚舞蹈: “啊呀呀,朵朵云彩不下雨,苍生只管骂龙神!若教空享人间祭祀,不顾百姓疾苦,与那邪神何异——!” “人间有言,旱魃既是龙神,阴阳两面,以此要挟香火,逼人祭祀。如此缪言,气煞吾也!” 此言一出,千余村民都是呆住了。 什么传说的旱魃和龙神… 其实洛宁也是捏了把汗。因为这是新剧本,还是傩戏。也只剩下最后一点愿力了。 若是无法演活龙神,他和整个洛家班将立刻陷入困境。 更无法帮助村民求雨。 幸好——因为台词道具准备充分,虽是个新剧本,可洛宁已经感知到龙神的真意了。 恍惚之中,他好像潜入江河湖海,在一片汪洋中纵横捭阖。 幽邃水宫,漫漫云气,万千水族,都在意念之中。 洛宁极力运转伶道珠,不要钱似的激发仅存的愿力,演绎着龙神的真意。 确切的说,是华夏百姓朴素信念中的龙神。 此时此刻,洛宁犹如置身云海,身化苍龙,越发高亢的声音中,竟然隐隐传出龙吟之声。 “千家万户祭龙神,莫道龙神真无情!” 三叉戟一挥: “尔等多年把我祭,白受香火没道理!” 手捏剑指,念白变唱腔: “西边不亮东方亮,赏雨十方又何妨!” 这半唱半白、震撼人心的声音犹如龙吟大江,鲲游沧海,戴着神奇诡异的力量,让所有观众如入幻境。 与此同时,乐声更加激越昂扬,配角们的筋斗更是翻的起劲,香火烟雾更加浓郁,让整个戏台的气氛更加震撼! 洛宁借助乐声、配角、戏台道具渲染营造的气氛,将伶道神通加持到了极点! 村民们人人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戏台上的“龙神爷”,耳中回荡着激荡人心的台词,如痴如醉。 想不到,龙神爷能演的这么传神! 恍惚间,他们好像见到了真正的龙神。 “龙神爷!” “演的好!彩!” “龙神附体啊!” “彩!彩!” 洛离举着小黑,小脸兴奋的通红。 “阿兄!彩!” 已经喝了一壶酒而变得英飒起来的苏绰,此时美目中一片惊愕。 她喝了酒,意识就变成了陆翩翩为主。 “这不仅是演戏,还是一种神通!”陆翩翩一时间都忘记了喝酒,“难道是古籍传说中的伶道神通?” 要说渊博,她不在苏宪之下。可是古籍对伶道的记载冷僻古老,语焉不详。 她隐隐记得,关于伶道,只提了三个很久远的古人:王莽,司马懿,安禄山。 那孤本记载,这三个历史中臭名昭著的大恶人,都是伶道修士。 其他就是寥寥数语,没有详细记载了。 “彩!” 此时,观众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很多人都忍不住站起来,声嘶力竭的大喊。 “龙神爷!” 随着观众全身心的入戏,伶道珠的悸动更加明显,洛宁的愿力顿时开始快速增长。 之前消耗的愿力,转眼间就赚了回来。 “嗡”的一声,在全场观众的愿力和戏台情景的加持下,一道龙吟更加清晰的响起,洛宁身后隐隐出现一条苍龙! 那苍龙幻影在云气中飞舞,盘旋,带给人一种浩瀚无边的水气意念,仿佛置身云海。 明明是闷热的晚春,却感到一种大雨将至的凉意。 这不是众人脑海中的观想,这就是亲眼所在的幻影! “龙…” “龙神爷…” 所有村民都是呆住了。 洛班主饰演龙王,竟然真的请来了龙王爷? 洛宁此时的意识也模糊起来,一时之间,犹如庄周梦蝶。行云布雨的真意神通,在灵台萦绕,犹如龙神附体。 成功演活了八品龙神! 此时,他就是龙神爷! 洛宁极力运转伶道珠,奢侈的消耗愿力和灵力,打出一个水气氤氲的符印,再次喝道: “风来云来!听吾调雨雷音牌!” 这道念白已经听不出洛宁原本的声音,而是带着一丝龙吟威压了。 “起风了!” 观众顿时感到天风浩荡,仰头一看…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已经风吹云动! “这…这是真要下雨啊!” 村民们的目光,满是不可思议的惊喜。 “轰隆隆—”风云际会之中,空中雷声隐隐,黑云迅速聚合起来。 所有人都感到水气逼人,清凉无汗。 而戏台之上,已经进入了演绎高潮! 洛宁疯狂的运转龙神爷的真意,迸发出最后的声音:“行云布雨,润泽十方!急急如律令!” “昂~”隐隐龙吟响起。 一道闪电撕开云层,紧接着就雷声滚滚。 “轰隆隆…” 一阵大风吹来,豆大的雨点便从天而降! 众人还在惊愕间,那雨水就劈头盖脸的打下来。 转眼间,就是暴风骤雨! “下雨了!下雨了!” “真下雨了!哈哈哈哈!” “回家收衣服啊!” 以此同时,洛宁的愿力顿时暴涨起来。 “五方!十方…” 村民们在大雨中大笑,洛宁望着倾盆而下的大雨,终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洛离像个落汤鸡,她看着同样变成落汤鸡的苏绰笑道: “苏绰姐姐,我说什么来着?今日不该晾晒衣物。” 第四十三章 违心夸赞 “轰隆隆—” “哗哗哗—” 大雨伴随着道道闪电倾盆而下,水气氤氲,四顾茫茫。 好一场暴雨。 村外田地中已经打卷的幼苗,在甘霖之下犹如水中泡开的新茶般舒展,绽放出盎然生机。 河流水库中的水位,慢慢上涨。 村民们肆意淋着大雨,欢喜无限。 外来演戏的洛班主,真的演活了龙神爷,求来了苦盼数月的雨水。 这是一件足以令古井村引为传奇,津津乐道很久的大事! “洛班主真的求来了大雨啊,祖宗唉!” “没想到!八贯铜钱请来洛班主,哪是白花钱,那是赚大了!” “好好好!有了这场大雨打底,夏粮有收!洛班主神了!” 此时此刻,以古井村为中心的三十里方圆之内,都是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不光是古井村,这一片十几个村子,也都久旱逢甘霖。 只是,除了古井村的人,其他受惠的村子暂时还不知道这场难得的大雨,和洛宁有关。 戴着狰狞龙神面具的洛宁,看着欢呼雀跃的村民,心中升起一股自豪的成就感。 能帮助这么多人,他很高兴。 洛天下望着天空雨幕,胸中涌动万丈豪情。 想不到我洛宁,有朝一日也能呼风唤雨啊! 戏子低贱?哼,真正低贱的是那些道德败坏、失去初心的劣迹艺人。 制造精神产品,传承文明之美,能教化人心的戏剧也低贱? 没有戏剧,天下百姓难道都靠圣贤书知道忠奸善恶、是非人心? 还有比贪官污吏更低贱的么? 他脑中闪过薛冰玉、薛至柔、玄虔、哥老会这几个名字,面具后面的丹凤眼眸光微冷。 大丈夫恩怨分明,都给我等着。 只要我姓洛的不死,就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此时他收获的愿力突破了二十方寸,而且还在继续增加! 因为愿力即将耗尽而魂魄湮灭的危机,立刻得到极大缓解。 可洛宁并没有太多的喜悦。 刚才饰演龙神爷,他的意识又模糊了。 若不能尽快练出一道本命真魂,他的意识会在使用伶道神通时越来越模糊。 如今,他对气味味觉的感知已很迟钝。若无鬼饵果,此时味觉和嗅觉应该快丧失了吧。 洛宁一向很谨慎,越是有好处的时候,就越会考虑相反的一面。 这次成功降雨,固然能获取一大波愿力,可若是继续这么演下去,会不会引起某些修士的注意? 比如…会呼风唤雨的修士。 这种修士很少,可一旦出现,就绝不可能是低级修士。 呼风唤雨,是牵引天地之力的法术,拥有这种法术的人,就像在世龙神,不可能简单。 当然,哪怕呼风唤雨最厉害的修士,也只能唤来三百里的降雨范围,也就覆盖一个县而已。 可是他的伶道神通…若能演活高品龙神,最多岂止降水三百里? 洛宁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神采奕奕的俊朗面孔。 “阿兄!彩!” 一身雨水的洛离,湿漉漉的冲到戏台上,接过哥哥摘下的龙神面具,自己戴了起来,粗声粗气的说道: “吾是黑池爷!” 翻筋斗翻的浑身酸软的阿禄阿吉,也摘下面具歇息,神色欣慰的喘着粗气。 今日,他们也算有功了。 喜倌儿和福倌儿甜甜叫着师父,殷勤无比的给洛天下按着肩膀。 “大哥真是神仙手段,令人大开眼界。”李定国和苏宪哪怕多次见过洛宁的神通,此时也刷新了感观。 苏宪望着漫天大雨,目光竟隐隐泪光闪动。 “大哥一场雨,救了多少人啊。” “壮哉!壮哉!” 拎着酒壶的苏绰也说道:“宁哥真是让小妹叹为观止。小妹孤陋寡闻,不知宁哥竟有如此神通,简直神乎其神…” 女郎搜索枯肠,违心的好一阵夸赞。 此时这女郎的意识,当然是陆翩翩,而非苏绰。 一旦喝了酒,陆翩翩的意识就会压制苏绰。 平心而论,洛宁的法术在她看来不值一提。真祀教中,能呼风唤雨的修士,两双手都数不过来。 就是能呼风唤雨三百里的厉害修士,也不是没有。 她自己可是极其罕见的道、武两道天才,既是道胎,又是武胎! 天下可能绝无仅有。 她五岁修炼,加上机遇惊人,又逢名师,十五岁就成为五品道修、五品武修。 失去肉身之前,她已经是三品道修、三品武修! 无论道术还是武道,都曾经达到一般修士望尘莫及的地步。 没有这种堪称恐怖的天资潜力,她怎么能当上真祀教的教主? 就算如今只剩半道元神,没了实力,可曾经沧海,怎么会真心夸赞洛宁? 如此违心的夸奖,只是不想众人起疑。 她不能让洛宁等人知道,苏绰有时候是她陆翩翩! “绰儿无须大惊小怪。”洛宁呵呵笑道,“不过是修士手段。” 他知道眼前的女郎此时不是苏绰,而是陆翩翩。 此女借酒掩饰性格,还真是个法子。 但他只能将计就计,假装不知道苏绰有两个人格。 苏绰温柔善良、冰雪聪明,而陆翩翩心机深沉,阴险毒辣。 可两女如今生死相依,投鼠忌器之下不能轻举妄动。 在没有好的办法之前,他只能装作不知道,看看陆翩翩能搞出什么花样。 “苏绰姐姐,你衣服湿的很厉害。”戴着龙神面具的洛离说道,主动拉着苏绰的手走开。 苏绰(陆翩翩)低头一看,顿时恨得牙痒痒。 你道为何? 原来苏绰年已十七,身材玲珑有致,颇为可观。这一淋雨,那傲人曲线顿时若隐若现,风光微显,岂不羞人? 无论是此时主导身体的陆翩翩,还是被压制意识的苏绰,都感到有点丢脸。 苏绰在心中暗骂:“陆翩翩,你不要这么心大好么?淋了雨不回家?!” 苏宪看到妹妹被洛离拉走,也松了口气。 刚才他也察觉了。可他不好意思说,幸好洛离妹妹机灵。 洛天下看着两女的背影,忍不住微微一笑。 呵呵,有趣。 …… 哪怕如此大雨,大多数村民却仍然没有找地方遮风避雨,而是痛痛快快的沐浴着雨水,笑声一片。 同时,他们看向戏台的目光,惊讶、感激之中,又带着敬畏之色。 “神了!” “彩!” 村民们高兴之后,回想起刚才戏台上的一幕,越想越觉得惊心。 “洛班主这手段,怎么和那些传闻中能呼风唤雨的大修士差不多?” “你还没看出来吗?洛班主真不是一般人!洛班主一定是修士老爷!还是很厉害的修士老爷!” “洛爷既然是修士老爷,为何要演戏…” “演戏怎么了?有厉害僧人身怀神通,人家还化缘呢。修士老爷的念头,和我们这些草民一样么?” 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妇孺,也知道洛班主饰演龙王时的神奇。 之前因为洛宁说她家菜没咸味,而给洛宁脸色看的妇女,更是脸色煞白。 “吓!洛班主竟是修士老爷!那还得了!我那天怼他,他会不会…” 莫看村民们没有什么见识,可他们绝不傻。 很多上了年纪又有见识的村民,一起静静的来到戏台边。 为首的村老恭谨的说道:“洛爷!今日洛爷露了手段,显了神通,我等才知道洛爷是修士老爷!” “先前我们眼瞎,肉眼凡胎,识不得真佛真仙,多有不敬,还请洛爷大人大量。” 说着就这么跪在风雨中,“我们给洛爷请罪、道谢了…” “别跪!起来!”洛宁赶紧扶着他,“我是修士不假,不过就是得了点道缘而已,不比你们高贵!” “大家不要跪我,我不喜人跪!” 陆翩翩闻言一怔,忍不住脚步一停,回头看向洛宁… 啰嗦几句,书友大大请看 各位亲爱的书友: 女主卡出来了,名字是:“不知是苏绰还是陆翩翩”。 意思就是,女主萨玛到底是谁,你们猜啊。 但无论如何,结果肯定也没有那么简单。 希望大家给女主卡点赞,喜欢苏绰或者陆翩翩的,都可以点赞。 关于阴珠之主的猜测,那是主角洛宁的推断,并不代表我的故事就是这样。 而说阴珠之主是女主,或者是另一个厉害的挂主云云,又只是读者大大的猜测,同样不代表我的故事会这么写。 关于阴珠,故事或许还是让人有点意外,以后就知道了,不剧透。 男主宁哥是戏剧演员出身,也就是伶人。极少数读者可能会瞧不起他的身份,说他是下九流,身份低贱。 这种观点,我也不屑反驳。 我不认为这种自古以来创造精神产品、娱乐普罗大众的人下贱。 我只想说,别把戏剧演员和那些人设坍塌的所谓明星混为一谈,咱们的主角宁哥,不背这个黑锅。 臭戏子、戏子下贱这样的话,我认为不该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能宣之于口的话。 任何行业都有败类。某些所谓明星赚着和能力、贡献严重不符的大钱,却道德败坏,流毒天下…可这是畸形的资本运作造成的。 以前的时候,吃这碗饭很不容易。所谓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说的都是学戏的辛苦。 古代和旧时代的伶人戏子,要吃很多苦,学习很多关于表演、音乐、舞蹈、武术、文学、绘画方面的技巧。 然后,他们将历史和现实中的故事人物,搬到戏台上演绎再现,在观众面前惩恶扬善,鉴定是非。 在民间教化方面,伶人和说书人的作用,胜过那些读圣贤书的君子士大夫。 可是他们被统治者玩弄,戒备(怕他们演犯忌的作品),利用,职业也为人所轻,那既是封建时代的特性造就,也有刻意压制的原因。 中国最早的戏剧演员,是先秦时期的傩巫和尸。 傩戏是国家祭祀大典,天子或诸侯亲自主祭,需要请神祭祀,那么扮演神灵的巫祝,就是演员了。 巫祝扮演神灵时,需要道具、服装、台词、配角,所到之处人人下拜,如同真神降临。 尸,也是最早的演员。天子、诸侯、卿大夫祭祀祖宗,需要挑选一个嫡系子孙,扮演祖宗,这扮演祖宗的子弟,就是尸。 尸在扮演祖宗时,要穿用祖宗生前的衣物,以祖宗的角色,接受祭祀者的祭拜、喂食、祈祷。 尸便以祖宗的口气,训诫祭祀者,并给与赐福。 在这个繁琐漫长的祭礼中,扮演祖宗的尸,是绝对不能出戏的,比如笑场,说错话,做错动作,认错人…不然就视为不吉。 而以戏曲为职业,成为一个行业成熟发展,则是在唐代。 由于梨园皇帝唐玄宗的大力支持,古典演艺行业得到大发展。所以伶人尊玄宗为祖师。 五代时期的唐庄宗李存勖,更是自己上台演戏,取艺名李天下。 到了北宋,戏剧发展迎来第一个高峰。宋代不但勾栏酒楼中有戏台,还有大量的专业戏楼、戏院。 到了明清,民间戏班极盛。 那个时期,中国民间还保留着春社和夏祭文化,春社夏祭,都会唱大戏。 而现在这些习俗,主要被日本继承,西南某些少数民族还有所保留。 所以,演员其实非常古老,伶人和现代“明星艺人”相比,在文化内涵和历史沉淀上绝不可等量齐观。 本书中的伶道、伶修设定,以及对伶的解读诠释,当然也会有自己新的认识和延伸。 本书中的戏剧,没有明确指出剧种,而是多剧种的融合,就像当年徽剧继承昆剧,再融合秦腔、汉剧、河北梆子等数十种剧种,成为京剧一般。 关于和戏剧有关的专业知识,作者了解肤浅,认知有限,欢迎专业人士指正。 蟹蟹大家给予宝贵意见! 另外:求追读! 新书期的追读数据最重要,关系到是否有好的推荐。 所谓追读率,就是看到最新章节的读者比例。追读率的高低,对新书的影响很大。 所以,希望大家尽量不要养书哦。 因为如果养书的多,追读率就低,那起点运营就不会安排推荐资源了,就被打入冷宫了。 蟹蟹大家的支持!蟹蟹大家的票票、评论、打赏! 祝大家新的一年身体健康,财源滚滚,万事如意! 蟹蟹! 今日正文还是两更。 第四十四章 除掉他! 陆翩翩回眸看着亲自扶起村民的洛宁,眼睛一眯。 “不喜人跪?不觉得比村民高贵?” “这个洛致远,虽然实力低微,却处处透着古怪。” “呵呵,或许只是故作姿态吧。此人…不可小觑!” 这女郎一双秋水般的眸光审视着洛宁的神情举止,却并没有看出矫揉造作的痕迹。 洛离精灵鬼马,一直在不着痕迹的留心观察苏绰。 “苏绰姐姐,你看什么?在看我阿兄?”洛离似笑非笑的说道,看似调侃的话,却暗藏机锋。 谁知陆翩翩喝了一大口酒,大大方方的飒然笑道: “是啊,宁哥丰神俊朗,浊世无双,平易近人,礼贤下士,真令人心折。” “洛离妹妹,宁哥如此人物,不知道便宜谁家女子呢。嘻。” 竟是当着别人的妹妹,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和“赞叹”。 什么女子的矜持、含蓄、委婉,那是一丝也无。 洛离闻言,顿时睁大了宝石般的眼睛,被噎住了一般的张开红菱般的小口。 大姐,你这么直接的么?你不会是…想当我嫂子吧? 洛离没有刺激到她,反而被她刺激到了。 洛离看着苏绰笑的弯弯的眼眸,一时分不清对方到底是苏绰,还是陆翩翩。 陆翩翩心中冷笑:“小妮子居然调侃我。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自己。” 与此同时,苏绰的意识却呻吟一声,暗骂陆翩翩给自己丢脸。 “陆翩翩,你不要脸,我难道也不要么?” “当着别人妹妹的面,毫不掩饰对她哥哥的仰慕,你多少给我留点体面!” 陆翩翩暗道:“我仰慕他?你眼瞎啊。哼,你没看出这小丫头故意编排?这小东西鬼精的很,她怕我们靠近洛宁,就试探我们。” “嘻,本教主阅人无数,神目如电,她这点小心思,岂能瞒我?” 苏绰暗道:“你既然如此高明,为何还中了别人圈套,被人篡夺教主之位?” 陆翩翩暗道:“又提这茬!咬住不放是吧?我说过,这是我自己玩砸了!” 苏绰不再暗中说话,以沉默表示自己的不屑。 洛离吃了一个瘪,也感受到了“苏绰”赤裸裸的威胁。 苏绰或者陆翩翩,不会真想吃我阿兄吧? 哼,不管是谁,想当我洛离的嫂嫂,都没那么容易! 看我阿兄与众不同,身手不凡,就有了非分之想? 呵,男人真是不能有本事。但凡有了本事,是个女人就想扑上来咬一口。 当我假的?想得美。 洛离低着头,忽然抬起小脸,露出好奇而又痛惜的神色,“苏绰姐姐,你是怎么被毁容的?当时是不是很疼?” 陆翩翩扬起天鹅脖子,灌了一口酒,“这是我父母的错。他们把我生的太美,却又无法保护我。” “于是,我就受到了觊觎,有人想要害我。可是有天,我突然中了奇怪的剧毒,眼睛以下的脸,全部毁了。” 说完拉下自己的面巾,“你看看,吓人吧?嘻。” 洛离一看,顿时有点发憷。 苏绰的眉眼和额头都是完好如初,所以戴上面巾仍然很美。 可是她的鼻子、脸蛋、嘴唇、下巴,却犹如被腐蚀过一般,坑坑洼洼,凸凹不平,而且颜色青黑。 无论她的眉眼多么美丽,此时看上去都丑陋不堪。 “看到了吧?”陆翩翩无所谓的再次戴上面巾,“只要我摘下面巾,就安全很多,足以打消很多人的念头。 “洛离妹妹,我告诉你,我其实很感谢那位给我下毒的人,那人一定在帮我。” “否则,我活不到今天。嘻,这就是红颜祸水,红颜薄命呀。” 苏绰听到陆翩翩的话,气得快哭了。 你说这话,可还有心? 洛离苦笑道:“苏绰姐姐,你一喝酒就像变了一个人。” “这是病。”陆翩翩点头,“治不了的病,反正我这辈子也嫁不出去,放荡形骸有何不可。干脆我行我素,不用取悦任何男人。” 苏绰:“……” 洛离心中一松的笑道:“苏绰姐姐不喝酒时优雅娴静,知书达礼。这一喝酒,就又成了女中丈夫,豪气干云。” “若是换个女子,如此美貌却被毁容,岂能不自哀自怨,悲春伤秋,顾影自怜?可苏绰姐姐偏不,真令小妹佩服。” 苏绰听到两人的话,彻底自闭了。 ……… 雨继续下,气氛融洽。 舂米院内,村民们恭恭敬敬的送了舍不得吃的鸡蛋、腊肉、鲜果。 本来说好是八贯铜钱的包银报酬,可是村民们硬是拿出了二十贯,无论如何也要洛宁收下。 洛宁只好收下多给的包银和食物,村民们这才放心的退去。 “一吊…五吊…一贯…三贯…” 小财迷般的洛离趴在桌子上,认认真真的数着铜钱。 小黑盘在洛宁脚下,时不时打个滚,露出小肚皮。 院外风雨如晦,凉意袭人。 李定国和苏宪一左一右的坐在洛宁身边。暂时没犯酒瘾的苏绰,正一袭红裙、娴静如水的给三人斟茶。 “洛家哥哥。”苏绰第一个给洛宁斟茶,“有点烫呢。” “李家哥哥。” “阿兄。” 这女郎依次斟茶,举止从容,落落大方,观之令人心旷神怡。 就在她低头间,一缕秀发从鬓间滑落,她轻抬素手,优雅的一撩,万种风情便油然而生。 清而不素,丽而不冶,媚而不妖,艳而不俗。 红莲出清池,桃花照幽水。 那一袭红裙穿在她身上,竟无一丝艳俗之气。即便头无珠翠,发无簪钗,一头秀发也令人心生蒹葭之思。 见惯了美人的洛宁,也忍不住心生赞叹。 苏家之妹,果真有倾城之貌啊。 可惜。 苏宪曾请求帮他恢复苏绰容貌。可此事大不易,需要很珍贵的丹药。 似乎感知到洛宁的目光,苏家之妹雪白的额头有点红了,动作也有点不自在。 苏宪道:“绰儿无须紧张,都是自己人。” “阿兄啊。”苏绰语气微嗔,“我何曾紧张呢?” 苏宪笑道:“不曾紧张,为何茶水溢出而不知呢。” 意识此时被压制的陆翩翩,忍不住暗笑不已。 这个曾经的真祀教主,不失时机的揶揄苏绰:“你为何紧张?莫不是看上了姓洛的小贼?” 苏绰面上若无其事,风轻云淡,心中却气恼不已。 “陆翩翩,你瞎说什么大胡话?你当我苏绰是什么人?” 陆翩翩一哂:“哼,什么人?思春少女,闷骚佳人。” “陆翩翩,你无耻!”苏绰真的怒了,“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你真以为我软弱可欺么?” “好了。”陆翩翩暗道,“戏言而已,你何必认真呢?真是玩不起。” 洛宁等三人不知道苏绰和陆翩翩暗中龃龉,他们在聊正事。 少年班主的心情很不错。随着他的名声向周围村子传播,他的愿力已经突破三十方,并且还没有停止增长。 “大哥。”苏宪说道,“雨已经下了两三天,我们该走了。” “若是再晚,就会有麻烦了。” “大哥呼风唤雨的手段传扬开去,必然有擅长此术的修士来查访。洛家班的做法,可能触犯了他们的利益。” 李定国也点头,“三弟说的是。若是那些修士得知大哥只要二十贯就为十多个村降雨,多半会来寻衅。” “好。”洛宁也正担心这个,“那我们不要耽误,夜长梦多,干脆冒雨上路。” 一声令下,整个洛家班当即收拾行李,在全村村民的恭送之下,离开了古井村。 冒雨赶路可是苦差事,洛离从马车中伸出小脑袋,看着一幕风雨,忍不住说道: “阿兄,这雨是你求来的,结果却碍了我们的行程!” 众人闻言,一起大笑。 ……… 数百里外的佗县县城,薛府。 大小姐薛冰玉坐在锦榻上,正在和妹妹薛至柔商谈。 两女都是脸色难看。 “想不到,被我休掉的废物,离开薛府不到一月,就做的好大事啊。” “呵呵,居然不声不响的成了修士!可恶!” 薛冰玉咬牙道。 得到关于洛宁的禀报后,她就是再傻,也知道当初是洛宁主动诱导自己休他了。 “妹妹,你说,他还会回来么?”薛冰玉带着侥幸之心的问道,一边摸着自己已经怀胎六月的肚子。 要是世上有后悔药,她一定要嗑几颗。 薛至柔冷笑着摇头:“怎么可能?他侥幸成为修士,那当然不可能再当一个赘婿。” “而且,他还会记恨你,记恨我。” “为今之计,就是趁着他实力低微,除掉他!” 薛冰玉点头,“好,那就除掉他!” 第四十五章 杀手 作为世袭男爵、佗县第一豪门的薛府,若是想杀一个小修士,绝非难事。 薛家姐妹艳若桃花,乃是本县有名的姐妹花,此时却在商议怎么杀人。 “原以为他是个废物。谁知非但不是,还有如此心机,气煞我也。” “如今看来,他是故意自暴自弃,让自己秀才功名被革了。哼,还真够狠!” 虽然薛冰玉对不起洛宁在先,可是此时提起洛宁,却好像洛宁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一般。 至于是她先和香心寺的僧人鬼混,弃如敝履般休掉洛宁的事,反而被她自己主动忽略了。 “阿姐。”薛至柔美丽的脸蛋杀意隐隐,“我官居县尉,朝廷命官,不宜直接出手杀人。” “就让夜客门的刺客出手吧。买他一条命,最多五百两。” 薛冰玉蛾眉一皱的说道:“这夜客门的杀手,靠谱么?” “还算靠谱。”薛至柔点头,“夜客门只是本郡当地的杀手组织,实力并不强,杀手修为也不高,可要除掉洛宁这种修士,却绰绰有余。” 薛冰玉抚摸着肚子,美目中的杀意和即将为人母的身份毫不相称。 “妹妹,我还没有入道,此事就交给你了。” “那是当然。”薛至柔点头,“薛府不怕他,却要防患于万一,不能让一个仇恨我们的修士有成长的机会。” 薛冰玉目光冰冷,“洛宁,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的命。” ……… 本郡很少有人知道,夜客门的总部,就在佗县的吉风镖局。 中午的时候,一辆马车在吉风镖局门口停下,随即下来一个戴着面纱的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进入之后,不到两刻钟就再次出来,登车而去。 镖局后院的阴暗厅堂中,正有几个气息各异的修士围坐在八仙桌上。 桌上,堆放着五百两白银。 其中坐在上首之人,是个八品圆满的武道修士。 其余三人都是八品后期,一个武修,一个道修,一个毒修。 这就是夜客门的高层了。 四个八品修士打底,这在本郡也算一家势力。 “老二。”八品圆满的门主划拉出三百两银子,“给你三百两,这单你辛苦一次,亲自跑一趟。” “我有事在身,就不亲自出手了。” 本来,薛至柔是让他亲自动手,可他还要押一趟重要的镖。 “刚才你也听到了,那洛宁虽然也是个八品修士,却不难对付。你是老手了,暗杀他很容易,失手的可能很小。” 老二是个毒修,他虽然是八品修士,却成功暗算过七品修士。 “好嘞。”老二将银子划拉过来,收入自己的储物袋,再拿起洛宁的画像资料,“走了。” 到底是杀手的作风,说走就走,十分干脆。 老三抚须笑道:“老二是八品后期的毒修,连七品修士都暗杀过,却去毒杀那个刚入道的少年,那是笼中捉鸟了。” 老四也点头:“手到擒来的事,三百两白银独自落腰包,一文不花。” 却说毒修老二出了镖局,走在大街上,路过平时常去的灯红院,顿时犯了踌躇。 冰冷的杀人之心,似乎被那白天也点着的红灯笼…照软了。 听说,新到了几个没开苞的清倌人? 毒修老二想了想,没有直接去灯红院当干爹,而是去了县城西南的一条巷子。 敲开了一扇黑漆大门,露出一颗光头。 这光头气息浊恶,神色凶狠,却是个八品初期的武修。 “我有单生意,包给你做。”毒修老二开门见山的说道,直接取出二百两银子,“我正忙,抽不开身。” 光头接过他的银子,在手中一掂,“杀的什么羊?” 毒修老二取出洛宁的资料,“你自己看吧。虽然也是八品,却是新修士,没见识,很好暗算。” 说完,就转身离去,直奔灯红院。 刺客都有收敛气息、掩藏杀意的丹药和方法,八品杀手暗算没有防备的八品修士,其实不难。 毕竟杀手和刺客的主要方式是暗算,很少正面攻击。 这单生意包给光头去干,没问题。 光头准备好后出门,刚刚走出巷子,就看见一个熟人。 “阿勒大人,可是去玩几把?小人听说,旺家赌坊今日酬宾,赢一赔双啊。” “哦,是么?”光头阿勒脚步一停。 他看看旺家赌坊的方向,阴鸷冷厉的眼神顿时犹如冰雪消融。 摸摸光头,他就大步走向赌坊。 “真是晦气,一百两银子输得精光!”光头阿勒刚到门口,就看见九品圆满的修士陈大郎。 “勒哥。”陈大郎见到光头阿勒立刻恭请起来。 城中人口数万,却只有几十个修士,自然人人都认识。 “又输了?”光头阿勒一笑,“你今日手气不好,就不要赌了。” “正好,也是你运气,我有单生意,包给你做。”光头阿勒取出一百两银子,递到陈大郎手中。 陈大郎接过目标的资料一看,皱眉道:“勒哥,我只是九品圆满的武修,此人却是八品…” 光头阿勒一摆手,“你没问题,你虽是九品圆满,可杀的人也有几十个了。那少年虽然是八品,却是个侥幸得到机遇的新修士,知道多少江湖道道?” “只要你隐藏的好,暗杀他并不难。要是没谱,这单我也不会包给你。” 陈大朗收了一百两白银,“好,我干了。” 光头阿勒走进赌坊,忽然转头道:“你可别再包给别人,不然这单就真要出问题了。” 陈大朗道:“勒哥放心便是,不敢发包。” …… 四月十二,洛家班已经西出岜山县,又穿过一个县,到了西岷县。 距离上次演龙神降雨已经过去了十多日,洛宁的愿力收获了五十方寸。 可这些日子又消耗了十几方,如今伶道珠中有三十多方的愿力积蓄。 这日,太阳快要落山了,可还没有见到村镇。 洛宁御风而起,飞上一个小山坡,举目一看,竟然看不到人烟。 只看见了一个富家别墅,坐落在一个葡萄园中。 “这附近应该发过瘟,死过很多人。”洛宁飞下山坡说道,“前面有个荒废的富家别墅,就去那对付一夜。” 苏绰钻出前面的马车,对洛宁脆生生的说道: “洛家哥哥,我在峨眉郡志上读过,这里叫忘忧乡,曾经家家户户种植罂粟,后来被诅咒,整个乡的人都死了。” 第四十六章 江湖相见,便是有缘 苏绰袅袅婷婷的下了马车,指着西边一对犄角般的山峰,对洛宁说道: “青牛山下忘忧乡,只种罂粟不种粮。福寿膏多如麦饼,家家户户钱满仓。” 她天籁般的声音念着一首朗朗上口的打油诗,听起来有点萌。 陆翩翩暗中讥讽道:“嘻。这小贼又没问你,你显摆什么?找借口亲近么?” “姐姐我告诉你,千万别对小贼上心,你不是他的对手,懂?” 苏绰怼道:“陆翩翩,你是当过大教之主的人,说起来也是大人物,为何不知同舟共济的道理,动不动就扯到男女之事?” “你如此促狭刻薄,总拿男女之事来挤兑于我,不觉得低级无聊,有失身份么?” 陆翩翩嘻嘻而笑:“你见他少年英俊,又是有本事的修士,所以春心萌动,存了非分之想,当我不知么?” “我劝你熄了心思。别说你的脸毁了,就算没毁…你没有修为的普通女子,他也不会娶你为正妻。” 文雅的苏绰毫不示弱的回击道:“你以小人之度君子之腹,三番五次的以此讥讽我,无非是害怕…他对我动心!” “你怕他真的对我动心,那么你就无地自容了,是也不是?” “你把我的身体当成了你自己的身体。若是他真的和我亲近,你会是什么感受?” 陆翩翩顿时不吱声了,沉默! 苏绰乘胜追击:“所以,你说话最好有点礼貌。我家教好,脸皮薄,受不得你的疯言疯语。” 陆翩翩彻底不说话了。 苏绰微微一笑,继续对洛宁说道: “洛家哥哥,《郡志》上说,忘忧乡一带数十里,已经多年没有人烟啦,我们可要小心呢。” 洛宁没想到前方是个种植毒品的地方。因问道:“关于忘忧乡,绰儿还知道哪些事?” 他一向是个谨慎之人。要经过的忘忧乡既然如此古怪,他当然要问清楚。 苏绰想都不想的娓娓道来:“《郡志》上说,数十年前,忘忧乡被发现极其适合种植罂粟,于是开始偷着种罂粟。” “村民们靠着种植罂粟慢慢发家。他们有了钱,就不惜血本求购签灵符和鉴灵丹,筛选乡中有修炼资质的人。” “大把银子砸下去,结果一下子找出了好几个有修炼资质的人。这几个人有了乡民的钱财支持就成为了修士。” “有了几个修士的保护,他们再花钱打点官府,收买官吏,就大肆种植罂粟,最盛时有几百家制作福寿膏的作坊,福寿膏行销整个益州。” “益州的福寿膏,大半出自忘忧乡。任何城池集市,都有打着忘忧字号的福寿膏,稍有家资者,多爱吸食。 “不到二十年工夫,忘忧乡家家户户富得流油,大户身家数十万,小户也有万贯家财,成为益州最富有的乡镇。” “忘忧乡一时富甲益州,那福寿膏换来的金山银海,也有很多进了官场,不知肥了多少官吏的私囊。” “本来,有一群修士和那些官吏的保护,忘忧乡百无禁忌。可是…” “可是突然有一天,全乡一两万人死绝,人人都是中毒而死。奇怪的是,他们的死因,都是吸食了过量的福寿膏。” “就好像在某种诡异之下,所有人疯狂吸食福寿膏高,直到吸死自己为止。” “就是一群修士,也全部死了。” “更古怪的是,全乡所有钱财,金银、铜钱、贵重之物全部消失。不似强盗洗劫,倒像是凭空蒸发一般。” “此事距今已有二十年。可一乡之人死绝,此地已成大凶之域,外人谁敢迁来?也就彻底荒废了。” 苏绰说到这里,语气有点颤抖。 “官府灵官们的结论呢?”洛宁问道,“这么大的事,本地灵官不可能完全不知。” 苏绰摇头:“这个…小妹就不知了。只知道此事成为无头公案,至今悬而未决。” “我知道。”苏宪走过来,“大哥,那天刚好是岷山老爷的寿辰,当时的灵官们,全部去岷山老爷那里祝寿了。” “正因为灵官们都不在岗,祸事才得以发生。不然全乡死绝这种大事,怎么找不到一点线索?凶手不外乎妖魔鬼怪和修士,又不可能是神仙。” “岷山老爷?”洛宁冷笑,“一个五品山神,当真好大的面子。” “我听蔡籍说,这岷山老爷就是玄虔的后台。” 苏宪看着薄雾冥冥的忘忧乡,神色也带着玩味:“大哥,按说忘忧乡是全乡死绝的大凶之地,必然怨念冲天,阴气逼人。然而…” “然而奇怪的是,此地居然没有鬼物。就算进入此地的鬼物,也会魂飞魄散。就如同下了诅咒一般,鬼都没得做。” “真狠呐。” 洛宁道:“既然没有鬼物作祟,为何没有外地移民进入?” 苏宪回答:“因为此乡已经成为蜀王府的领地了,哪个百姓敢迁入?” “蜀王府肯定是看中了忘忧乡是罂粟宝地,这才占为己有。益州牧也不想为此就得罪蜀王府,当然不会阻止。” “只是蜀王府不知为何,没有立刻恢复种植罂粟,这才荒废至今。” 洛宁摇头:“蜀王贵为大夏世袭亲王,土地庄园何止万顷,却还想着拓展私领,全无天潢贵胄的担待。” 李定国冷笑道:“如今大夏宗亲诸王,多半如此。蜀王府一系宗亲的田地,占益州两成!” 此话绝非夸张之语。蜀王一系二十多个郡王府,加起来所占的土地,真就占了益州的两成。 再除去世家豪强和官僚的大量土地,益州上亿百姓只有本州四成田土,却承担所有的赋税和徭役。 富的富死,穷的穷死。闲的闲死,累的累死。 苏宪笑道:“蜀王府做的事,蜀王本人未必知道。他高高在上,一心钻研修道,哪里会管这些经营之事?” 洛宁了解一番,就带人离开官道,往那荒废的富家别墅而去。 既然成了蜀王府的领地,起码不会太危险。在益州,蜀王府的势力仅次于州牧府。 等来到那富家别墅,却见里面已经有了人。 杂草丛生的宅院前,停着好十来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上插着一面镖旗,却是“吉风镖局”四个字。 原来是个押镖的队伍。 商队加镖师,总有二三十人。洛宁的神识一散放,就察觉出镖师中有四人是修士。 最强的那个修士,是个八品圆满的武修,浑身血气旺盛,给人一种强大的压力。 这男人身材魁伟,气质却带着一丝阴鸷沉郁。 他看到洛家班的旗帜,顿时眼睛一眯。 等他看到洛宁的身影,心中更是微微一动。 是他?竟是这么巧么? 这个押镖的总镖头,正是杀手组织夜客门的大当家,莫辜! 实际上,本郡江湖上知道莫辜双重身份的人,并不少。 可是,既没人管,也没有人在乎。 无论是镖局生意,还是杀人生意,莫辜都干得不错。江湖上,他的口碑也不差。 因为知道的人都清楚,莫辜接了镖单就一心保镖,接了杀单就一心杀人。 当骠师时不会当杀手。当杀手时不会当镖师。 很敬业。 洛宁不认识莫辜,但他敏锐的发现莫辜的眼神有异。 “在下洛家班班主,同来此借宿,打扰了。”洛宁主动见个礼。 所谓先来后到,毕竟是对方先来,江湖礼数不能少。 “原来是洛班主,江湖相见便是有缘,请便。”莫辜也回了礼。 大家都是修士,当然要有起码的客套。 洛家班的人带着五辆马车,十匹马,一头牛,一只狗,全部进入荒院。 莫辜冷电般的眼睛一扫,顿时放心了。 这洛家班,只有洛宁一个修士。 众人安顿好,天刚黑下来,外面就传来勒马之声。 随即,一个九品圆满的武修就进入荒院。 他眼睛一扫,立刻拱手道:“在下乃是回家探亲的捕头,路过此地借宿一晚,江湖相见便是有缘,叨扰。” 此人正是接了杀单,尾随而来的陈大郎! 陈大郎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了扫洛宁,没有丝毫异样。 莫辜是认识陈大郎的,知道陈大郎如今已非捕头。 这厮来做什么? ps:蟹蟹新萌主“一叶扁舟浪里浪”的打赏。新书期无法加更,但不会忘记加更,都记着呢。求月票!追读!推荐票!蟹蟹大家! 另外说声抱歉,马上我要赶高铁,今天只能一更了,对不起! 第四十七章 一个秘密 此时,夜幕降临。商队、镖局、洛家班都点起了灯笼和火把,照的荒院亮如白昼。 “见过道友…借光借光!”陈大郎是九品修士,当然要给洛宁、莫辜两位八品修士主动见礼。 陈大郎作为佗县城中修士,当然也是认识莫辜的。 可他也只能装作不认识,免得引起洛宁的怀疑。 陈大郎看似恭敬无害的目光从洛宁身上扫过,却不着痕迹的将洛天下的气息收入眼底。 “好年轻。” “不知修的什么道,既像道修,又像武修,还像巫修,这少年有点古怪。” “好在他是新手,对我并无戒备之心。” 陈大郎立刻在心中描画出暗杀目标的大概。 这男人虽然只是业余杀手,可他毕竟是捕头出身,并非江湖小白。 他的靴子底下,暗藏着一柄淬了剧毒的匕首,只要靠近洛宁一丈以内,在洛宁不备时一记飞影腿,就能干掉洛宁。 这一招飞影腿,他练了好几年,速度快如闪电,而且杀意不显,是专门用来袭击暗杀的阴招。 九品修士能不能干掉八品修士? 当然能,而且案例很多。 通过下毒、偷袭等手段,下品修士干掉上品修士并不难。 甚至,还有修士喝醉了,睡梦中被普通人轻易杀死的案例。 所以,陈大郎很有信心。 他的目光很好奇的看着荒废的庭院,口中道:“听说这地方当年死过很多人,当时官府什么都没查出来。” 一边看,一边显露出捕头的职业习惯,竟然四处察看起来。 在洛宁看来,此时的陈大郎像煞了他熟悉的警察,在事发多年后的案发现场心存侥幸的寻找线索。 这不怪洛宁。因为陈大郎的确是捕头出身,他此是也的确是以捕头的姿态,在半真半假的寻找线索。 一边四处察看,一边看似无意的往洛家班众人的位置靠近,全无一丝破绽。 就连认识陈大郎的莫辜,也没看出破绽。 他还以为,陈大郎真是职业习惯。 陈大郎从一处假山查看到花池,终于距离洛宁只有丈余了。 他装模作样的在花池看看,露出苦笑:“我也真是无聊,这么多年,还能看出什么?” “唉,就算能查出一点线索,也屁用不顶。” 说完就站起来,走向洛宁身边的一个石亭。 整个过程,完全没有可疑之处。 在他走到石亭边时,距离洛宁不到一丈。 而且,他的位置处于洛宁的侧后。 当了几年业余杀手,他的心已经很稳,对杀意的收敛也很到位了。 收敛杀意其实很难。要想当一个杀手,需要长期训练杀意的收敛隐蔽。 否则的话,就很难成功的偷袭目标。所以一般修士很少愿意花时间去修炼收敛杀意。 陈大郎心中有点得意。 洛宁啊,你不是演戏的么我也在演。 这不到一丈的距离,还是在侧后,洛宁又感知不到杀意,只要自己暴起一击,洛宁多半无法躲避。 无论一击得手还是失手,他都会立刻逃之夭夭。莫辜等人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洛宁的确没有感知到陈大郎的杀意,可是他感知陈大郎…在演! 这就是伶道修士的神奇了。 只要距离够近,就能感知对方是不是在演戏。 很明显,这个九品修士的捕头人设,是演出来的! 问题是,他为何要扮演一个捕头? 想到这里,洛宁虽然没有感知到杀意,却暗暗对陈大郎留意起来。 就在洛宁暗中留意陈大郎时… 已经信心满怀、蓄势待发的陈大郎…突然暴起! 他身子如同鹞鹰翻飞,一道腿影闪电般踢出,脚尖寒光闪烁,露出一截蓝汪汪的毒刃! 速度犹如一支利箭,不可谓不快,不可谓不突然。 直到此时,他极力收敛的杀意才肆无忌惮的骤然散放,水银泻地般爆出。 说时迟那时快,陈大郎的一记飞影腿带着有毒的利刃,距离洛宁的后腰不到三寸。 这个距离,就算对方是八品修士,猝不及防之下也不易应对。 然而就在这时,洛宁的身子竟然诡异的避开了,就像早就防备一般。 陈大郎快如闪电的一脚,踢了个空! 洛宁本就是八品修士,加上留意陈大郎的举动,怎么还可能被暗算? 伶道心法运转之下,张天师的道家真意福至心灵,一个缩地成寸的禹步,就避开了陈大郎的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左手一道雷印轰出。 “疾!” “轰隆”一声,一团雷火轰在陈大郎身上,陈大郎立刻如同泼了油的干柴遇到火苗般爆燃起来。 洛宁还是第一次使用张天师的雷符咒,却如同使用过多次一般,毫不生疏。 这也是伶道的神奇之处。 虽然这道雷符咒只有八品,可对付陈大郎却绰绰有余。 “啊--!”被雷球击中的陈大郎,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雷火焚身的痛苦,不是谁都能够承受的。 此时此刻,他连魂魄都在被灼烧。 直到此时,众人才明白,原来此人是个杀手。 “怎么回事”莫辜心头闪过一丝不妙,“陈大郎为何要暗杀洛宁?难道…老二将杀单,包给了陈大郎?” “老二!你糊涂啊!你怎么能发包!” 若是莫辜再猜不出来,那他就是猪了。 可惜啊。 刚才这一击,若是八品修士,已经得手了! 可陈大郎只是九品圆满,还是差了火候。 “阿兄!”洛离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呼一声。 “大哥!”李定国和苏宪也一起色变。 其实,从陈大郎袭击到被洛宁的雷火击中,也就转眼之间,他们还来不及反应。 洛宁此时也有点侥幸。 若不是察觉到对方在演戏,引起了他的疑心,或者对方是个八品武修,实力再高一品,那么刚才自己还真被暗算了。 江湖险恶啊。 这杀手是谁派来的 洛宁想到这里,立即打出一道灭火咒,消除自己的雷火焚烧。 陈大郎身上的火焰虽然灭了,可一股雷殛般的焦臭味儿仍然弥漫开来,兀自惨嚎不已。 已然身受重伤。 洛宁蹲下身子,目光冰冷的看着陈大郎,“是谁派你来杀我的?” “说,我给你一个痛快。你若是不说,我只有抽魂了。” 洛宁的手伸向陈大郎的头顶,“身为修士,你不会不知道抽魂的痛苦吧?” 陈大郎不是鬼物,他有肉身为凭,对他抽魂寻找答案的概率其实不到一成。可概率再小,也勉强是个办法。 “是薛家。”陈大郎毫不犹豫的吐露,“我只是拿人钱财,受人所托。” 此时此刻,他肠子都要悔断了。 龟儿子的光头阿勒,竟然骗我! 这洛宁如此谨慎奸诈,哪里是不知江湖险恶的新手?自己不就是来送死么? 陈大郎没有提到夜客门,因为夜客门的大当家就在这里! “洛公子,只要你饶我一命,我就告诉洛公子一个秘密。” 薛家!洛宁听到这两个字,目光更加冰寒。 薛家果然想除掉自己! 好,好的很。 “什么秘密?”洛宁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大郎,“你说说看,若是秘密分量足够,我就饶你一命。” 说完,就打出一道隔音术。 有了道家的隔音术,陈大郎说的话,就只有他一人听见。 同时,洛宁也暗暗戒备莫辜等人。 莫辜心中杀意凛然,很想立刻干掉洛宁,以及要吐露薛府的陈大郎。 可是雇主商队这么多眼睛盯着,他如今是个镖师,只能袖手旁观。 陈大郎对洛宁道:“我知道,大名鼎鼎的翩然仙子,真祀教前教主的肉身在哪里。” 什么?真祭祀教前教主,那不就是陆翩翩么?洛宁顿时来了兴趣。 其实,江湖上都知道翩然仙子,却不知陆翩翩这个名字。 “你继续说。” 陈大郎深吸一口气:“我无意间知道这个秘密。翩然仙子就陨落在本郡,可江湖上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极少。” “她的党羽害怕她的肉身被新教主找到,就将她的肉身藏在一个叫阴月山庄的地方,已经藏了三年。” “若是将这个秘密告诉真祀教的新教主,那就是大功一件。” 洛宁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第四十八章 祂在一棵恐怖的树上 陈大郎回答:“我之前是个捕头,江湖上有很多线人。后来因得罪上官被开革,可那些线人关系还在。” “我虽然修为不高,却想加入绣衣卫。为了引起绣衣卫的注意,我到处布线,编织密网,努力收集各方消息…” 洛宁明白了。难怪一个九品武修也能知道这个秘密。 这也是个曾经努力拼事业的人啊。一个处心积虑想引起绣衣卫注意的捕头,当然不是一般的捕头。 “阴月山庄是个大型的义庄,有很多暂时无人认领或无钱安葬的尸体,阴气很重。” “不过,也因此成为逃犯的藏身之处。所以,那阴月山庄的一个聋哑守棺人,被我收为线人。” “守棺人虽然聋哑,可却会唇语,还会识字。这一点,极少有人知道。” “前段时间守棺人来信,说阴月山庄夜中有人秘议。” “他们说,教主的肉身已经在阴月山庄藏了三年,可却还没有苏醒,不知如何是好。” “还说,伪教主在寻找教主肉身,一旦找到,就会将教主碎尸万段。” “他们说的不多,却想不到又聋又哑的义庄守棺人,竟然懂得唇语,还会识字。” “他们肯定早就试探过,确定守棺人聋哑,不然绝不会说出那些话。” 洛宁听到这里,却有点疑惑了。 陈大郎说的没错,也感知不出他在撒谎。 那些人在聋哑人面前说话,的确很难刻意保密。他们也确定,义庄守棺人就是聋哑人。 只是他们想不到,聋哑守棺人竟然会唇语,还会识字! 可问题就在这,一个为义庄守棺的聋哑人,是怎么会唇语又会识字的? 唇语看似简单,其实很难。远比任何一门外语难。 洛宁肯定,一万个聋哑人中,都找不出一个精通唇语的。若是加上识字,那就更少。 “呵,一个懂唇语又会识字的聋哑人,恰好就成为你的线人?”洛宁冷笑。 陈大郎道:“怎敢隐瞒洛公子?他的确就是个聋哑人,也的确懂唇语。至于为何成为义庄守棺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是有些古怪,不过这种人,也都是古怪的性子。” 洛宁语气森寒:“那你为何不去告密领赏?讨好了真祀教的新教主,你的好处不会少。” 陈大郎摇头:“我不敢贸然行动,也不敢断定翩然仙子的肉身真藏在阴月山庄。这么大的人物,死了也不会没后手。” “就算告密成功,很可能被教中忠于她的人干掉。所以,我一直在犹豫。” 洛宁问完了话,没问出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就站了起来。 “洛公子,你愿意饶我一命?”陈大郎心生期盼。 只要洛宁放他走,他就能逃过一命。 至于莫辜,眼下是个镖师,正在押镖,不可能为难自己。 洛宁点点头,给李定国一个眼色。 李定国几步走过来,“呛”的一声长刀出鞘。 “洛公子!你答应饶我…”陈大郎神色惨变。 可他还没有说完,李定国就一刀斩落。 陈大郎的脑袋滚出去多远,兀自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洛宁看着他的首级笑道:“杀你的,不是我。” “再说,你的秘密对我一点用都没有,与我也无关,换不来你的一条命。” “你作为杀手,手上人命不少,也该死了。” 洛宁并不是心狠的人。可是他绝对不会放过一个杀自己的人。 莫辜闻言,忍不住心中哀叹道:“分包…害死人呐!” 商队和镖局的人见洛宁如此炮制杀手,都是心中一凛。 这个古怪的洛班主,不好惹! 洛宁得知这个秘密,有意无意的扫了苏绰一眼,但见那女郎正在喝酒。 她星辰般的眼睛望着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商队管事咳嗽一声,“各位,如今天黑,我等万不可大意。” “这忘忧乡乃是大凶之地,虽然没听说有鬼物,却也不会太安全。” “若非绕道太远,我是绝不会经过此间的。” 他话刚落音,就见到莫辜的眼睛慢慢红了。 “咕咖呵咯吧啷…”莫辜忽然口中喃喃的说了一句众人听不懂的话。 这句怪头怪脑的话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之感,不但令人听的一头雾水,还很不舒服。 他说什么?周围的人一起看向莫辜。 洛宁的伶道珠一动,翻译神通的真意散放,竟然翻译出莫辜古怪的一句话。 这是某个消亡已久的神秘上古语言,意思是:“祂在一棵恐怖的树上。” 祂在一棵恐怖的树上? 洛宁得到伶道珠的翻译解读,也有点云里雾里。 这句消亡已久的神秘上古语言,被伶道珠翻译出来后,主语不是他、她、它,而是祂! 祂,可以是天地,可以是上古神灵,也可以是某种难以名状的超然之物。 这个祂,究竟指什么? 祂在一棵恐怖的树上…这明显带着翻译腔的话,完全听不出来要表达的意思。 “咕咖呵咯吧啷…”莫辜反复念叨这这句话。 就在周围的人都感到异样时,莫辜突然暴起,长刀闪电般出鞘,斩出! 一刀砍掉他一个属下的脑袋。 又一脚将一个属下踢得飞起。 同时口中狂笑道:“杀手草菅人命,死有余辜!” 刀气纵横中,“噗”的一刀又斩杀一个属下。 “谋财害命,死!” “好杀人者,人恒杀之!” 一个两手沾满鲜血的杀手头目,竟然说出这番话,委实令人感到吊诡。 两个九品修为的镖师兼杀手,竟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八品圆满的老大发狂般杀死! “莫镖头!你…”九品修为的商队管事惊骇之下,没有能力阻止,只能拔刀暴退。 “他受到了诅咒!”商队管事惊喝,“他疯了!快走!” 洛宁也如临大敌,第一时间护着洛离等人暴退而出。 “咕咖呵咯吧啷…”莫辜再次喊出那句怪话。八品圆满武修的实力毫不保留的施展,刀气纵横卑阖,疯狂的斩杀着下属。 剩下的属下虽然个个剽悍,可已经没有一个是修士。加上不敢和莫辜动手,转眼间就被莫辜斩杀。 就连逃跑的属下,也被他鬼魅般的追上杀死。 十多具尸首横尸在地,血光纷飞。 “咕咖呵咯吧啷…”莫辜的双眸已经一片血红,脸色狰狞如鬼,五官扭曲到极点。 忽然他的刀猛的一转,就划过自己的脖子。 “嗤——”鲜血疾风一般飙射出来,莫辜却在疯狂大笑,抬起脖子望着天空。 “咕咖呵咯吧啷…”最后喊了一句,他的头就掉落在地。 护卫商队的镖师和趟子手,全部死于非命。 这些吉风镖局或者夜客门的这些镖师或杀手,一个没落。 洛家班和商队的人,全部惊呆了。 洛宁和那商队管事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目中看到了恐惧之意。 第四十九章 关我屁事 洛宁自从成为修士,胆子就变得很大。 可是此时看着满地的尸首,却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毛骨悚然。 莫辜死前的疯狂言行,看似是报应不爽,罪有应得。但洛宁却并没有从中感受到正义惩罚邪恶的力量。 这些人都是杀手,血债累累的江湖凶人,的确该死。 可问题是,这种被诅咒般的死法,却太过诡异。 咕咖呵咯吧啷…祂在一棵恐怖的树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辜死前看见的东西 二十年前忘忧乡的人死绝,据说受到了诅咒,难道那么多人死前,也看到了祂在一棵恐怖的树上? 洛宁和那商队管事都是神色凝重。 两人一起看着莫辜的尸首,一时都不说话。 众人全部陷入死寂的沉默,荒院中噤若寒蝉,只有刺鼻的血腥味。 此时,就是喝酒后从苏绰变成陆翩翩的女子,也心中惊讶。 连她也看不出莫辜为何会发疯。 天下道途极多,用密咒和魇镇、邪术杀人的修士也不少。 可莫辜不像是死于这些手段。 若是自己修为还在,倒是能检查一下尸体,找到一些线索。可如今…她也只能看看。 洛宁盯着莫辜的尸首,忽然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说道:“他明明死了,为何没有死气,魂气?” 人死了之后,某种特殊情况下会成为鬼物,绝大多数情况下会直接魂魄消散,化为魂气,死气,阴气… 可是眼下死了十来人,洛宁的神识却没有探查到死气魂气。 难道,这也是此地没有鬼物的原因? 商队管忽然指着莫辜的尸首说道:“他的金耳环呢?” 洛宁一看,果然见到莫辜的金耳环不见了。 他凌空一指,翻开莫辜的尸首,摄取莫辜的储物袋,神识一扫,神色微变道: “储物袋空了,什么都没有。” 管事神色灰白,“他的储物袋,最少有两百两金子,是我给的。我亲眼见到他放入了储物袋。” 洛宁忽然想起苏绰的话。 当年忘忧乡的人死绝之后,他们巨大的财富,一夜之间消失。 非常诡异。 难道,那个祂,是为了钱财杀人? 不可能。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立刻离开。”洛宁说了一句,就下令即刻出发。 商队的人也一起匆匆套车,准备一起离开血腥的荒院。 可是那商队管事却还是一咬牙,对属下说道: “先别急着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先埋了尸首再说!多少是一路护送咱的!” 十五六个商队汉子一起动手,很快就挖了十来个浅坑,将莫辜等镖师们的尸首就地草草掩埋。 “辜道兄!对不住!”商队管事对着莫辜的小坟作揖,“这一趟镖,竟让莫道兄英雄折戟,英年早逝。” “自古荒草埋忠骨,在下只能来日再敬!莫怪,莫怪!一路好走!” 已经走到门口的洛宁,回首看着这一幕,不禁有点意外。 这个管事,有点意思。 商队管事不敢久留,草草埋了一群死人,就紧跟着洛家班离开。 “洛道兄。”那商会管事赶上几步,抱抱拳说道:“敢问道兄,贵班欲往何处去?” 他虽是九品圆满,却是个求财的生意人,眼下又有求于洛宁,语气就尊敬了很多。 洛宁心中有数的回答:“往西,边地,可能还要去吐蕃。” “那敢情好!”商会管事拊掌道,“贵班若是真去吐蕃巡演,包管惊掉那些夷狄的眼睛,那些领主头人,可是很舍得花钱的。” 洛宁语气淡淡,“哦。” 眼见洛宁不接,商会管事只好直接说道:“在下钱铎,乃是本郡锦云坊第四把算盘,所以江湖人称钱四算盘。” 锦云坊,乃是本郡较有名气的商号,主要经营丝绸刺绣和茶叶。 “原来是钱朝奉。”洛宁点点头,他能看出,白白胖胖的钱四算盘竟是个巫修。 巫修最厉害的本事,就是请神送神,又称出马仙。 巫修的请神上身,乍看类似伶道珠的扮演神通,其实不然。 首先,一般的巫修终身只能供养一位神灵,再厉害的巫修最多也只能供养两位。 第二,巫修不需要演,而是用咒语请神。咒语作用类似伶道台词,却很神秘,是密咒。 第三,也是最根本的区别,巫修请神不用愿力。可巫修虽然不需要愿力,却需每年献祭一次自己的魂魄,需要献祭一天。 这天被称为巫修的献祭日,也是每个巫修最大的秘密。因为那日是巫修最虚弱的时候。 钱四算盘说道:“在下这商队,也是去吐蕃送货。不瞒洛道兄,商队有五车上等茶砖,五车甲等锦绣,价值两万两。” “可是如今护镖的莫辜死了,去吐蕃边城却还有一千多里,这一路上不太平。在下想请洛道兄同行,以壮声势。” “如此一来,相互之间也有个关照。茶马商道那条路,在下还算熟,也认识几个吐蕃头人。” 这就是搭伙赶路了。其实就是要洛宁接替莫辜的角色。 钱四算盘看洛宁虽然是个少年,却已经是八品修士,而且言行举止练达果断,也不像有贼寇的凶心,这才动了心思。 别说,他修为不高,看人却准。 洛宁完全没有丝毫趁火打劫的意思。 可若是顺路保镖…那就得谈好价钱! 看洛宁神色淡然,钱四算盘只得苦笑道:“当然,在下也不让道兄白操一路心。” 说完取出五根金条,“五十两黄金,不成敬意,还请洛道兄笑纳。” 洛宁漫不经心的说道:“也罢,那就一路同行,也算有个照应。” “不过我有言在先,我这一路西行,不时会停留下来巡演,不比你们一心赶路。钱朝奉,若是误了你们的行程,那就不美了。” “无妨!”钱四算盘一摆手,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三分豪气,“我等也要经常停留,休养马力的。” 洛宁这才“笑纳”了五十两黄金,心中顿时踏实了很多。 五十两黄金,那可是五百年白银啊。 比得上洛家班接演几十次! 可问题是,洛宁演戏是为了愿力,还真不是为钱。 洛离看阿兄收了五十两黄金,顿时眉开眼笑,心情大好。 洛家班众人眼见洛宁收了一笔大钱,也都很高兴。 洛宁和钱四算盘商议之下,决定先走回头路,退出忘忧乡的范围,野外露宿。 等到天亮,再用一个白天的工夫,穿过忘忧乡。 这是最安全的方案。若是绕路,有山水阻碍,起码要多走两百里。 当下,双方合流上路,走了十几里回头路,一直出了忘忧乡,这才停了下来。 只能野外露宿了。 众人没有帐篷,只好在野外烧起篝火度过黑夜。 “苏绰”默默喝着酒,已经是今日第七壶酒。 她的豪饮,就连商队的人都注意到了。 洛宁看了“苏绰”一眼,不由想起陈大郎说的秘密。 越想越觉得蹊跷。 陈大郎偶然知道这个秘密不难,毕竟他曾是个想当绣衣卫的捕头。 可那个聋哑守棺人,为何等了三年才报信? 陆翩翩的肉身藏在阴月山庄三年,都没有泄露消息,如今却泄露了? 她的那些属下,一定都不简单,为何完全想不到守棺人会告密的可能? 这个所谓的秘密,真有那么简单 竟然这么巧,陆翩翩刚在自己身边,刚好这个和陆翩翩关系极大的消息就送到自己手上? 一个懂唇语而又识字的聋哑人,哪里找不到一口饭,非要在义庄那种地方当守棺人? 越想越透着吊诡。 洛宁摇摇头,懒得去想。 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冒险去找陆翩翩的肉身的。 陆翩翩若是得到肉身,恢复了实力,会怎么对付自己? 仅仅夺回陆秩的遗物?还是捏死自己? 陆翩翩这种人心机叵测,经历复杂,洛宁不敢去赌。 他自顾不暇,只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不管。 肉身不肉身,关我屁事。 第五十章 吉祥贵人 篝火堆堆燃起,到处响着噼噼剥剥的火烧木柴声。 “…吐蕃人其他还好说,那些好战成性的领主也不难打交道。最恶的是修炼欢喜佛的邪僧…” “…密宗三大派,欢喜佛为首,也最邪性。那些邪僧名为僧人,实为邪魔。就连其他两大派,也都为之侧目。” “可欢喜派偏偏实力最大。为何?因为天下好色者…实在太多。” 钱四算盘坐在洛宁对面,隔着篝火和洛宁闲聊,意图拉近距离。 “洛道兄带着女眷,就要格外当心那些邪僧。前段日子,有邪僧潜入本郡,掳走了郡守大人的千金,惹得郡守大怒。” “收容邪僧的大悲寺,连方丈带沙弥香客,全部锁拿入狱。” 洛宁点头道:“此事我知道,之前闹得很大。那邪僧可拿住了?” 钱四算盘嘿嘿冷笑:“哪里拿得住?那邪僧据说是六品高手,实力强横,一被他走脱,哪里捉得?” “难不成郡守还敢派兵去吐蕃要人?若是惹的吐蕃骑兵攻打本郡,他的官儿也到头了。” “那邪僧在本郡祸害了许多女子,郡守千金都遭遇毒手,结果却能逃之夭夭,可见官府之无能。” “官府无能,我等的生意都难做了…” 洛离和苏绰不想听这些,一起离开篝火,各自回到马车。 豆蔻少女上了马车,点亮灯笼,取出小册子,认真的记载道: “四月甲子,薛冰玉派杀手暗杀阿兄。” “四月甲子,收入黄金五十两。” “…老觳觫快走不动了,估计最多只能走上百里,心疼。” 钱四算盘见到两个女子离开,这才放开了说道: “据说那邪僧极其恶心。他还喜欢女尸,是艳尸寺的僧人。” “根据官府对他同党的审讯,他此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寻找绝世女尸,用来作为艳尸寺的妙尸莲花。” “同党交代,这邪僧有感应尸气的神通,十里之内的尸气,都能感知的一清二楚,立刻就能观想出尸体的长相,体质…” “也不知为何,他偏偏来本郡寻找什么绝世艳尸。难道本郡还有厉害的美丽女修陨落不成?没听过啊。” “不过,本郡千里大小,要找那绝世艳尸又谈何容易?他就算能感应尸气,那也绝非易事。” 洛宁闻言更是心中一动。 隐隐之间,似乎抓住了什么。 洛宁心中思量,口中说道:“钱朝奉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钱四算盘胖乎乎的脸露出笑容:“其实就是提醒洛道兄,此去边地带着女眷,若是遇到那邪僧…” 洛宁想了想,点头道:“钱朝奉说的有理。若是方便,我自会安顿好她们,不让她们进入吐蕃。” 他觉得钱四算盘说的有道理。既然吐蕃欢喜佛势大,那带着女子的确不方便,很容易引起那些恶心邪僧的觊觎。 钱四算盘拐着弯的提醒,当然也是为了商队的安全。 一夜无事。 ……… 第二天大早,众人一起赶路。 一行三十人,声势也算不小。 再次路过那个荒院,众人不免有些唏嘘。 钱四算盘下马,取出一壶酒,遥遥对着那个荒院,洒酒祭奠。 一行人穿行在昔日繁华的忘忧乡,但见田地荒芜,杳无人烟,只见一座座阒然空寂的院落,犹如一个个鬼屋。 很多院落虽然荆棘遍地,藤萝密布,可仍然能见到当初的风采。 断壁残垣之下的石狮石刻,还没有完全腐朽的朱门绣户,一条条长满杂草的青砖大道,河渡口那坍塌的桥梁,朽坏的大船,都在无声诉说当年的辉煌。 钱四算盘语气感慨的指着一个院落鳞次栉比的村庄说道:“我少年时,曾经和家叔来过此地,那叫一个繁华。” “怎么说来着?金山银山忘忧乡,家家户户钱满仓。那时,益州最富的乡镇,就是这偏远的忘忧乡!” “我记得,那时到处都是罂粟花,数十里内都是熬制福寿膏的香气。” “哦,那里是个青楼,叫忘忧楼,专门接待外地客商的销金窟,里面的姑娘,能和锦官城的比一比。” “可惜啊,这才二十年,就成了这番模样。唉,洛道友,就算我辈修士,也免不了世事难料之叹啊。” 洛宁闻言,感觉这个钱四算盘越来越有意思了。 刚和此人接触,感觉此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可是接触多些,反而觉得越来越不像个商人。 众人走了二三十里,不见炊烟人迹,不闻犬吠鸡鸣。 仿佛被世界遗落了。 哪怕是大白天的阳光明媚,众人也感觉瘆得慌。 钱四算盘继续说道:“当年忘忧乡死绝之后,官府敷衍了事,不少懒得掩埋的尸体,就放在了阴月山庄。” 阴月山庄! 洛宁闻言更是心中嘀咕。这是他听第二个人说起过阴月山庄了。 “再过三十里,就是阴月山庄了。”钱四算盘指着远处一座犄角般的大山,“就在青牛山下。” 什么?前面就是阴月山庄? 洛宁一边漫不经心的挥着马鞭,一边问道:“我们还要经过阴月山庄?” “阴月山庄是必经之地。”钱四算盘说道。 “那里是官道十字路口,又是螭河上游渡口,来往三郡和进出吐蕃的行人很多,可谓水陆要冲。” “若是谁死了,一时无法运尸归乡,就放置在那里。” 洛宁暗自摇头。 想不到,阴月山庄竟然是去封豕山的必经之地。 众人又走了十余里,忽然一阵风吹来,顿时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前面死人了。”洛宁神色一凛。 等到靠近,但见一个院落中,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足有二三十具之多。 院外还拴着很多马,正在焦躁的尥着尥蹶子,打着响鼻。 其中七匹马上,还捆着女子。 那些女子被绑在马上,嘴巴都被封住。 “怎么回事?”洛宁飞身下马,解开一个女子的绳索,取下她口中的布条。 “救命…” “强盗,死了…火拼…” 洛宁神识一扫,就见到一大片死尸果然是自相残杀而死。 钱四算盘看到这么多尸体,神色也很古怪。 “洛道兄,这些响马的死因,倒是和莫辜他们很像。” 洛宁点点头,问那个女子:“强盗们死前,可喊了什么话?” 女子见到洛宁是个长的好看的少年,惊魂稍定的回答:“好像…好像说了什么怪话,听不懂。” 洛宁道:“是不是‘咕咖呵咯吧啷…?” 女子猛然点头,“对对!恩公,他们喊得就是这个!” 洛宁心中有点发毛。他把这些被响马抢来的女子全部解开绳索,立刻收获了一个方寸的愿力。 七个被抢来的女子中,竟然还有一个异族小姑娘。 那异族小姑娘年约十二三,和洛离差不多大。 这少女的皮肤白皙红润,一双眼睛黑亮如宝石,五官英挺而又精致,虽然少了三分优雅,多了一丝野性,却十分周正养眼。 她穿着一身锦绣为面的左衽长袍,头发变成小辫,缀着明珠。胸口还带着璎珞项链。 完全就是异族贵女的打扮。 此时她没有哭泣,而是打量着解救她的洛宁,目光古怪,手指还在掐着诀。 “这是哪个羌人土司的女眷?”钱四算盘说道。他懂一些吐蕃语,却不懂羌语。 但他能看出,这少女应该是个羌人。 益州边地,有一些羌人部落,首领是土司。其实多是党项遗族和鲜卑遗族,却被统称为羌。 奇怪的是,这个羌人小姑娘明明年纪最小,却最为镇定。 她被松绑后,手抚心口对洛宁行礼,声音乳燕归巢般说了两句类似夏语、又绝非夏语的话。 众人听不明白,可具有伶道翻译神通的洛宁却听明白了。 她说的竟然是:“我的占卜没错,我会转危为安。” “吉祥贵人啊,你为我带来了平安。” “巴颜山的白萨满、吐谷部的女儿慕容灵贝,见过尊敬的大人。” 第五十一章 阴月山庄 “您的到来神灵注定,就像日出一定会来。” “您像鲜卑神的使者一般降临,长者一般解开我的绳索,太阳一般驱散慕容灵贝恐惧的黑暗啊,我尊敬的大人。” 慕容灵贝神色恭谨的说道。 洛宁听的分明。 这个异族小姑娘慕容灵贝,乃是一位白萨满,还是吐谷部的贵女。 但,洛宁既不知道白萨满,也不知道吐谷部。 可是慕容灵贝说她能占卜出逢凶化吉,这就有点意思了。 “三弟。”洛宁看向苏宪,“三弟了解白萨满和吐谷部么?” 他现在也乖了,不懂问苏三。 苏宪有点惊讶:“大哥懂鲜卑语?” 既然大哥有此一问,那么一定是他听懂了这异族少女的话。 随即回答道:“很多夷狄部落,都信奉萨满,以萨满教为正教。不过,这萨满也分很多种。” “白萨满不请神,只占卜。靠着天生灵知来推衍凶吉。其中灵知最强的童颜萨满,至死都是十几岁模样。” “白萨满虽然天生有灵知,却无法修炼,没有武力。只能靠推衍来逢凶化吉,也算一种自保的手段。” 他看着慕容灵贝,“大哥,此女看上去也就十二,不会就是白萨满中灵知最强的童颜萨满吧?对了,童颜萨玛向来以山为号。” “书上记载的童颜萨满,最有名的是阴山萨满。” 洛宁点头:“她刚才说,她是巴颜山萨满。我刚才感知了一下她的骨龄,实际年纪已经二十,而非十二。” 苏宪笑道:“还真就是童颜萨满!巴颜山乃是昆仑支脉,也是大山了。以此山为号,说明她灵知很强。” “至于吐谷部…本是东北方十万里之外的鲜卑人。当时慕容鲜卑内讧,兄弟相争,失败者便带着自己的部落,慢慢迁徙到西北。” “可是时隔万年,他们和当地的羌人也差不多了,被天朝统称为诸羌,授予各部土司之职,定期纳贡。” “说起来,吐谷部还是这些部落中仅次于党项羌的大部,起码数万骑兵。只是,吐谷部距离此地足有千余里。” 洛宁听完苏宪的介绍,心中有数,就用鲜卑语对慕容灵贝说道: “巴颜山的白萨玛慕容灵贝啊,你为何从遥远的吐谷部来到这里呢?难道是强盗带着你辗转千里吗?” 慕容灵贝虽然灵知强大,却想不到洛宁还懂鲜卑语,她的神色有点惊讶,也更加恭谨了。 “尊敬的大人,您的声音就像山泉水的叮咚,让慕容灵贝听着安心啊。” “尊敬的大人,我不敢隐瞒您。我是故意向着东南而来,离开了我的部落,就像孤独的鸟儿独自飞离巢穴。” “尊敬的大人,我不敢隐瞒您。白萨满二十岁时,就会遇到一生中最大的劫难。只有幸运的人,才会占卜出吉祥贵人消灾解难。” 洛宁心中升起古怪的念头。原来,慕容灵贝是主动出来寻找吉祥贵人的。 她可能是故意落到强盗之手,因为算出来有惊无险。 洛宁有点无语的说道:“所以,你认为我是你的吉祥贵人,能为你消灾解难?” “尊敬的大人,不敢隐瞒您。”慕容灵贝百灵鸟般的声音响起,小脸一本正经,,带着庄重肃穆之色。 “我在巴颜山的雪峰上用坏了九只贝壳、三只龟甲,日升月落四十九天,才算出吉祥贵人的方位和特征。” “尊敬的大人,不敢隐瞒您。我的灵知告诉我,我的吉祥贵人不到二十岁,是个高贵的少年修士。他会出现在一个不祥之地,却偏偏带给我吉祥。” 洛宁摇头:“我并不高贵,我只是个伶人。” 慕容灵贝说道:“可是在我们部落,伶人是高贵的。只有萨满,才能像伶人那样饰演神灵,歌唱神灵。我们部落的饰者,必须是贵族出身。” “尊敬的大人,不敢隐瞒您。我的灵知告诉我,我的吉祥贵人有着尊贵的名字,他的名字中有条河。敢问大人,慕容灵贝可有说错么?” 洛宁顿时有点无语。 他的名字中,可不是有条河么?洛水! 这白萨满算的这么准? “好吧慕容灵贝。”洛天下露出温柔和煦的微笑,“就算我是你的吉祥贵人吧。现在你得救了,劫难已经解除,可以离开了。” 可是慕容灵贝,这个巴彦山白萨满仍然手抚心口,目光虔诚的看着洛宁道: “尊敬的大人,不敢隐瞒您。我的双十劫难并没有过去。我的灵知告诉我,如果我不跟在吉祥贵人身边,我的厄运就会降临。” “所以,请允许我卑微的随行,就像奴婢追随主人。只要您允许我跟随一年,就是我最大的福气。” “尊敬的大人,不敢隐瞒您。这一年中,我会听从您的吩咐,绝不敢违抗您的命令。” 洛宁摇头:“你是吐谷部的贵女,我如果带着你,吐谷部的敌人和你的敌人,就会找我的麻烦。我的麻烦够多了。所以慕容灵贝啊,我不能带你走。” 慕容灵贝闻言,跪下来说道:“大人的心意,是我无法占卜的,灵知也不会告诉我。” “尊敬的大人,不敢隐瞒您。我是吐谷部土司家的嫡女,也是巴颜山的白萨满,我可以帮到大人您。” “只要我能度过双十劫难,大人就永远是吐谷部最尊贵的客人…” 洛宁哪里听不明白?这就是许诺了很多好处。听口气,好处还很大。 这个演员露出为难至极的神色,好一会儿才苦笑道: “好吧,我的白萨满啊,虽然我的麻烦够多,可是仁慈不允许我拒绝拯救的使命。” “我,洛宁,同意你的跟随,一年为期。不过我先告诉你,我是个自身难保的人,我自己也面临着劫难。” 巴颜山的白萨满说道:“尊敬的大人,不敢隐瞒您。这一点我已经占卜出来了。” “向着西边走,有利于化解劫难。您在找一种宝物,西边的某座山中最易得到。” “大人放心,我会认真占卜,帮助大人尽快找到宝物。” 洛宁愣了愣,“好。慕容灵贝,一年之内,你是洛家班的人。自己选一辆马车,跟着我走吧。” 慕容灵贝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谢过大人!” 说完这句话,她就找了一辆马车,钻了进去。 众人看见洛宁和异族少女叽里咕噜的说了半天,然后那异族少女就上了马车,不禁心中好奇。 “哥,她…”洛离首先问道,小脸有点不高兴。 洛宁把慕容灵贝的话简要说了一遍,众人这才明白。 “大哥,有这白萨满随行,找到阳神果的希望就更大了。”苏宪很是高兴。 钱四算盘则是露出羡慕的神色,“洛道兄有这白萨满随行,逢凶化吉易如反掌啊。” 洛宁笑道:“福祸最是诡谲难测,变化不定。白萨满也就是有胜于无罢了。” 钱四算盘检查了一下强盗的行礼,摇头道:“果然没错,他们携带的金银钱财,全部消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连金银财物也会消失?” 众人继续上路,又走出二十里,在路边发现了三个中毒而死的人。这三人七窍流血,皮肤青黑,五官扭曲,死状十分可怖。 “是麻家三兄弟!”钱四算盘脱口说道,“他们是三个毒修,被他们毒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想不到,他们自己也死于中毒。这忘忧乡的死法,怎么,怎么…” 洛宁接口道:“就像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钱四算盘一拍掌,“对!道兄此语精当!可不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李定国和苏宪等人闻言,也觉得这句话一语中的。 三个毒修身上,同样没有任何钱财。 众人加快步伐,终于在黄昏之前,穿越了忘忧乡的地界,来到青牛山下。 此处果然是官道的十足路口,左边是螭河,右边是青牛山。 到了这里,人烟就突然增多了。 众人沿着河边前行,不一时就见到路边山脚下,坐落着一个破败不堪的庄园。 这庄园被大山遮住了阳光,此时看上去说不出的阴森。 洛宁抬眼望去,赫然看到庄园门口上的四个字。 “阴月山庄。” 第五十二章 孤身夜探 十字路口和螭河渡口的流民、行人,远远望着那坐落在大山阴影里的破败庄园,都是心中发毛。 听说,阴月山庄棺材过万,很多还是百年前的老棺,到了夜晚阴气滔天啊。 那里已经成了本郡有名的阴煞地,哪怕三伏天,里面都如同冰窖一般。更有积年老尸成了红毛怪,大不祥。 “洛道兄,那就是阴月山庄了。”钱四算盘指着那个所在,“本地人又叫它…万棺山庄。” 洛宁问道:“这种地方,必然阴气浓郁,对鬼物是宝地,可是哪个鬼修的洞府?” 钱四算盘摇头:“这里面自然孤魂野鬼甚多,或许也有低级的鬼修,可八品以上的鬼修,却绝不会有。因为…灵官不许!” “这可是义庄,属于官府所有,就连守棺人吃的也是官府的饭,不会允许厉害的鬼物霸占。” “若被那个鬼修霸占,首先城隍都不答应。灵官们可是要时不时来此度假养魂的。” 原来成了本地灵官的度假别墅。洛宁闻言一笑。 洛宁收回目光,不再关注阴月山庄。 反正,他绝不会为了是敌非友的陆翩翩,冒险去阴月山庄寻找肉身。 陆翩翩这种当过真祀教主的人,牵扯的厉害人物太多,他不敢参与,免得惹祸上身。 他还有妹妹要保护,还有洛家班这么多人要管。 而且,他综合陈大郎和钱四算盘的话,隐隐感觉阴月山庄可能有什么阴谋。 只是一种直觉。 还有,若陆翩翩的肉身真在那阴月山庄,为何陆翩翩路过阴月山庄时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算她只剩半道元神,没了修为,可是距离不到百丈,她就感应不到自己的肉身存在? 于是,洛宁完全没有顺便去阴月山庄一探究竟的念头,而是带着众人直接走过。 白萨满慕容灵贝定定望着不远处的阴月山庄,手中摆弄着几片龟甲,口中念念有词。 洛离看着这个语言不通的小神婆,嫌弃的扭过头去。 她不喜欢慕容灵贝,总觉得她是故意接近阿兄,获得阿兄关注。 经过了阴月山庄,又走了七八里,太阳终于沉入青山下。 三陲镇到了。 三陲镇虽然是峨眉郡最西边的集镇,却十分繁荣。 因为此地是三郡交界处,螭河上游最大渡口,还是茶马商道的必经之地,所以来来往往的商人很多。 “大哥,过了三陲镇,就是妒妇津了。”苏宪对洛宁说道,“最多一个月,我们就能进入封豕山。” 钱四算盘对此镇很熟,他进入集镇,轻车熟路的找到一家大客栈。 “洛道兄,这三陲镇有哥老会的袍哥镇场子,还是安全的,等闲妖魔鬼怪和贼寇都不敢来。只要出点花红,就平安无事。” 哥老会! 洛宁等人听到这三个字,都是目光一冷。 众人在此安顿下来,钱四算盘主动请客,摆了一大桌子菜。 可是洛宁吃到嘴里,却如同嚼蜡,全无滋味。 浓烈的酒香,也闻不到了。 少年眉头紧锁,愀然不乐,一点胃口都没有。 洛离看到哥哥的神色,就知道哥哥的鼻识(嗅觉)和舌识(味觉)完全丧失。 接下来,就是听觉了。 那颗鬼饵果快没了,只剩一点点。阿兄已经七八天没有吃一片鬼饵果了。 另一颗鬼饵果,是留着用来修炼本命真魂的,不能再吃。 难道,就这么看着阿兄接下来丧失听觉? 苏宪和李定国心中有数,也不禁焦虑起来。 陆翩翩则是一顿豪饮,仿佛别人和她抢就喝,将苏绰的优雅风度撕得粉碎。 完全不顾苏宪的幽怨、苏绰的嗔怒,以及其他人的侧目。 “钱兄请便,我没有胃口,想回房歇息了。”洛宁勉强塞了几口,就离开酒席。 不是不给面子。是嗅觉味觉完全丧失,吃不下东西了。 洛宁回到房间,从戏台空间取出一点鬼饵果,全部吃了下去。 吃下这点鬼饵果,嗅觉味觉又恢复了一些。 可又能撑几天? 之前在取陆秩法宝时,如果没有魂魄受伤之下吃了一大口鬼饵果,他起码还能剩下大半个。 其实还有一颗没动。那那一颗,是炼制真魂丹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吃。 “大人。”忽然门外传来一个百灵鸟般的声音,“慕容灵贝站在大人的门外,请求进入大人的房间。” “进来吧。”洛宁用鲜卑语说道。 巴颜山的白萨满…她来了。 她对洛宁行了一个抚胸礼,深邃黑亮的眼眸看着洛宁。 “尊敬的大人,不敢隐瞒您。在我路过那个阴森的庄园时,我感受到了吉祥的征兆。” “大人是我的吉祥贵人。所以大人的凶吉就是灵贝的凶吉。起码一年之内,灵贝和大人是凶吉一体的。” “那么,那个山庄既然对我产生吉祥的征兆,肯定对大人您有惊无险,有吉无凶。” 洛宁神色一怔,随即就坐正了身子,“我的白萨满啊,你的占卜是真的么?” 他不敢相信。但是他的伶道神通,没有感知白萨满在演戏。 既然没有演戏,那多半不是说谎? “尊敬的大人,不敢隐瞒您。”慕容灵贝说道,“那个地方阴气很重,让我的灵知感应更强。” “而且又这么近,我应该不会算错。” 她的脸色有点苍白,似乎之前是耗费了不少心力反复推衍过。 童颜萨满虽然至死都是少女模样,可因为遭到天忌,受到因果反噬,加上占卜很消耗心力,往往寿数不长。 寿命不如普通人,活到六十岁就是高龄,更多的是夭折。 古籍中的阴山萨满,拥有和大修士一样的寿命,实属异数。 洛宁沉吟着说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去阴月山庄,就会得到某种好处?” 带着野性而空灵之美的童颜萨满,郑重的点头回道: “尊敬的大人,不敢隐瞒您,按照龟卜和蓍筮…” “您若今夜去那个阴煞地,是吉。” 洛宁往前几步,靠慕容灵贝更近了些,暗中运转伶道珠。 嗯,不是在演戏。 没有感应到演戏的意念。 能信? 洛宁并非信无能,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和李定国、苏宪结为异姓兄弟。 两世为人,看人的眼光还是比一般人强。 “好!我那就去试试。”洛宁不再犹豫。 富贵险中求。苟住固然重要,可也要抓住机会。 自己怎么也是八品修士,伶道珠的主人,不是没有自保手段。 洛家班只有他一个修士,他当然只能一个人去冒险。 妹妹洛离有长命锁法宝护身,他可以暂时离开。 少年把李定国、洛离等人叫来,说了一句外出有事,就独自离开了。 洛宁独自上路速度很快,七八里的距离很快就到了。 此时已经夜幕降临,一轮新月升起,幽幽照着孤寂的阴月山庄。 青牛山的巨大阴翳如同一个噩梦,笼罩着阴月山庄,使得星月的光辉也变得阴森起来。 虫声断绝,鸟声更无。 此时行人绝迹,真有一番凄绝恓惶之气。 有诗为证: “唯有松风动静夜,只听螭水泣荒山。谁人庄园阴月照,无家野魂何日还。” 就是伶道之主,此时也有点心生惊悚。 却说洛宁到了庄园附近,暗中运转伶道心法,张天师的角色真意降临,捏了一个隐身符咒,就走向阴月山庄。 他的隐身符咒不能瞒过八品以上修士的神识,但总比没有强。 破败的庄园大门口,挂着两串猩红的灯笼,一个戴着草帽,弯腰驼背的男子,正坐在长满青苔的门槛上,抽着旱烟。 聋哑守棺人? 第五十三章 这就是好处? 月沉云海,树影如壁。 庄园门口的驼背聋哑男子,默默抽着旱烟,一张木然的脸庞,在幽幽灯火下犹如石雕。 他整个人似乎都和这个庄园融为一体,全然无惧周围阴冷腐朽的气息。 洛宁掐着张天师的隐身符咒,在几步外观察聋哑人。 这就是那个懂唇语而又会识字的守棺人?看不出有修为。 可是为何,他置身于这等阴煞凶地多年,却能平安无事? 洛宁悄然从他身边走过,尽量不带起一丝尘埃。 少年走了几步,猛然一回头,竟然见到那聋哑人…盯着自己! 没错,就是盯着自己! 他能看见自己?自己的隐身符咒在他面前无效? 对上那对幽如古井般的眼眸,饶是洛宁胆大,也是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浑身顿时黏糊糊的。 被人发现,洛宁一时怔住了,正要有所举动,忽然那道目光又收了回去。 视而不见。 洛宁肯定,这诡异的聋哑人看见了自己,可是他也完全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 就仿佛他这个守棺人只是个摆设。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洛宁深吸一口气,也懒得再管聋哑人,而是向着烛光幽微的庄园深处走去。 一个个幽暗的高大厝房,犹如巨棺一般,排列在偌大的庄园。 每一个厝房之中,都是密密麻麻的棺材。 浓郁的阴气、死气、腐气、煞气、尸气、晦气、鬼气…糅合在一起,令人寒入骨髓,阳气销蚀,真真是生人勿进。 惨淡的幽光之下,是一道道影影绰绰的鬼影。 庄园深处,隐隐响起难以名状的声音,如同噩梦中的呓语呢喃。 这里的鬼魂,很多。 阴风呼号之中,那一道道幽影,凄凄惨惨戚戚的在厝房和棺材之间徘徊不去。 有的哭泣,有的嬉笑…千奇百态,光怪陆离,犹如百鬼图集,魔窟画卷。 更深处的厝房之内,还有棺盖开启,牙齿和骨头摩擦的声音,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很多棺材腐朽离析,板材散落,尸骨暴露,鬼火飘忽。 即便洛宁嗅觉快要丧失,此时也闻到尸臭。 更有一些鬼气凝实的鬼物,竟然无师自通般学着某些下作鬼修,趴在腐尸之中,美滋滋的吸取脓血般的骨髓。 还有恶作剧般的促狭厉鬼,尖头尖脑的吹着死人的膀胱,吹得气球一般追逐嬉闹。或者拔掉死人的头发,编织绳子… 还有“文雅”鬼物,用死人腿骨做成萧笛,呜呜吹奏,或者一边击打死人骷髅头一边鬼唱一气。 整个儿一个幽冥地狱。 洛宁若不是八品修士,而是个普通人,此时就算不吓死,也会阳神破灭而亡。 “姑恶!姑恶!”一只鬼鸟凄厉的鸣叫,带着至死难消的怨念,阴气森森的飞过。 但,果如钱四算盘所说,这阴月山庄虽然鬼魂极多,阴气极重,却并没有见到鬼修。 洛宁放眼看去,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孤魂野鬼,鬼气散乱,一只只浑浑噩噩。 鬼魂实在太多,他时不时就要避开扑面而来的鬼东西,走的很是辛苦。 偶尔被哪只鬼撞到,也如同冰雪灌入衣领。 这里的棺材数以万计,很多棺材都腐朽如棉絮,但尸骨反而很少腐朽。有的尸体最少百年了,可五官还是依稀可辨。 这是因为此地阴气太重,已经成为养尸地,如同一个天然的大冰窖,尸体腐烂速度极慢。 陆翩翩的属下若是真的将她的肉身藏在这里,那就一定是为了保护肉身,让肉身受到阴气的滋养。 洛宁隐身在鬼域般的阴月山庄游走,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用肉眼探查异样。 他不能使用神识,不然隐身符咒就会失效。 一旦失效,在这夜中暴露活人生机,立刻就会引来麻烦。 洛宁很有耐心的在各个厝房寻找。不是寻找陆翩翩的肉身,而是寻找童颜萨满所说的好处。 若是今晚得不得好处,他回去之后立即轰走童颜萨满。 到了亥牌时分,洛宁终于找到了庄园最深处。 隐隐的,有幽幽话语声从一间最大的二层厝房传来,仿佛来九泉的自白。 鬼修! 洛宁立刻知道,里面有鬼修。 接着,又有人的说话时响起。 里面还有人? 这是庄园中唯一的两层厝房,建的像个楼。 洛宁慢慢靠过去,发现停满棺材的厝房中间,赫然是个戏台! 没错,中间就是个戏台。 洛宁顿时明白,这个最大的两层厝房,是用来娱乐鬼魂的鬼戏楼。 大型的义庄,往往会在鬼节这天,请戏班子唱戏娱鬼,消除怨气。 这里面的棺材,也都明显比其他地方要好。 而那戏台之下点着灯笼、摆着贡品的“雅座”中,赫然有两个人、一个鬼修、一个浑身长满红毛的尸煞怪物。 那两人身穿寿衣,但却是活人,修为都是八品。 浑身长满红毛的尸煞,也是八品怪物,此时正在津津有味吃一颗人心,獠牙满是血迹。 只有那个鬼修是七品,可是那鬼修鬼气凌乱,鬼躯上冒着黑气,竟然受了很重的伤。 这一受伤,它的实力就降到了八品。 否则,它此时应该发现隐身的洛宁了。 这鬼物脸色惨白,鹰钩鼻子血红眼,尖尖下巴粗黑眉。看上去很是凶戾,又带着一种说不上的威严。 虽说是个鬼物,可那气势却像个灵官老爷。 “玄虔大人。”一个穿寿衣的男子说道,“我等只是八品捕头,位卑权轻,既无法替你洗刷冤屈,也无法长期收容你。” “玄虔大人不是和岷山老爷有旧么?为何不去投靠岷山老爷?这阴月山庄,哪有岷山老爷的洞府安全?” 另一个男子也点头道:“没错。玄虔大人,你做过多年佗县城隍,天朝官场的门道自是知道。蔡籍既害的你革职潜逃,又岂能放过你?” “你藏在阴月山庄,迟早会被蔡籍的人找到。” 玄虔! 洛宁忍不住心中一震。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在此地遇上了仇人玄虔! 真是分外眼红啊。 童颜萨满说今夜他来此会得到好处,难道就是指玄虔这个仇敌? 今夜,自己还有机会干掉它? 想到干掉玄虔的好处,洛宁的眼睛顿时亮了。 鬼饵果…驯兽心法… 没错,只要干掉玄虔,的确就是一桩好处。 起码他能再得一颗鬼饵果,还能让妹妹立刻入道成为修士! 第五十四章 鬼戏 洛宁默默看着不远处的玄虔,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 努力收敛杀意,不敢散溢出一丝灵力波动。 却见那鬼物阴森森的叹息一声,鬼气森森的说道:“蔡籍小人,吾必杀汝!” “我与那蔡籍,本无仇怨,他却坏我好事!” “哼,他想扳倒我,以此立威,讨好郡守和文昌伯!” “谁不知道,郡守和文昌伯都排斥灵官?” 一个捕头幽幽一笑,“还有一层意思,玄虔大人怕是没有想到。那蔡籍很会揣摩上意,天生就是混官场的材料。他如此针对灵官,更是为了讨好新帝!” “不错。”另一个男子点头,“听说陛下去年登基,就疏远绣衣府和葵花府,更是下旨赐卫忠玄自尽。” “两府本是天子鹰犬,却遭到陛下嫌弃。这正是那些相公们想看得的。” “灵官们本来就和两府走得近,也为儒道文官所不喜。新帝自然也不喜灵官。” 玄虔冷哼道:“原以为蔡籍只是公报私仇,借我立威,原来还存了这么多心思。” 洛宁却是心中有数。他知道,蔡籍出手对付玄虔,远不止是帮他们兄妹那么简单。 另一个捕头道:“蔡籍已是益州官场新秀,扳倒你之后,他借此大做文章,牵连甚广,好几个城隍山神都被查处!” “此人极有野心,又很大胆。他看准了新帝和儒道大佬不喜灵官,就想豁出去大干一场,引起新帝和朝廷大佬注意。” “可恶!”玄虔鬼气凶戾的怒喝。 忽然那红毛尸煞放下手中的一根腿骨,扬起獠牙带血的狰狞怪脸,桀桀说道: “说这些作甚?好没意思!” “灵官毕竟是太庙管,灵官若势大,太庙和先帝就势大,新帝和内阁岂会高兴?” 别看它是此地尸体修炼的红毛怪,可却颇有见识。 此怪咽下最后一口人心,又拿起一颗婴儿脑袋嘬了一口浆子,舔舔鲜红的舌头,继续卖弄般桀桀说道: “还有一桩。借口灵官们无能尸位,革除一大批,这不就空出位置了?” “桀桀…灵官位置空出来的越多,那些儒道老爷寿终正寝后,不就能更容易的接替灵官、获取阴寿?” “到那时,很多新灵官就是当今天子的人,先帝和太庙的分量就轻了。” 两个捕头都露出惊讶之色,“红毛老怪,你知道的还不少哇,你生前不是人贩子么?” 红毛老怪桀桀笑道:“小看了人贩子不是?老子当人时,还不是修士,就拐卖孩童一百二,拐卖女子一百三,吐蕃都去过,真以为老子没见识?” “女鬼红袖对我说,我拐卖那么多人口,死后还能修炼为尸煞,真是天道不公。桀桀,你们听听她这话可笑不?” “天道本就不公,她才知道么?” 作为尸怪,它的阴气煞气本就很重,此时说出这番话,更是令人心神不适。 红毛尸怪又看着两个捕头道: “你们故意放出风声,说翩然仙子的尸身在此。可这都过去了大半月,也没见那吐蕃僧人自投罗网。” “以我看,郡守大人这一计是不成的了,你们还是请回吧。” 洛宁听到这话,顿时心中雪亮。 果然是个阴谋。郡守故意派人散播陆翩翩肉身在此的消息,却是为了引那邪僧罗网而设的圈套。 难怪陈大郎一个捕头出身的九品修士,也知道这个秘密。 原来是故意泄露的假消息。 那么,陆翩翩的肉身当然不在这里。 郡守地位高,消息灵,应该知道陆翩翩陨落在本郡,却未必知道陆翩翩的肉身究竟在哪。 问题是,那邪僧据说是六品高手。就算他中计前来寻找“绝世艳尸”,这两个八品捕头也绝不是对手啊。 难道,郡守在此还有厉害杀招? “聋哑守棺人!”洛宁立刻就想到这个人。 郡守设了圈套,引那残害自己女儿的邪僧上钩,必定有高手坐镇。 否则,就算邪僧来了,也没人能对付他。 一个捕头皱眉道:“翩然仙子虽号称江湖第一美人,又是真祀教主,却向来神秘的很。那邪僧定没见过她,即便嗜好艳尸,又怎肯为了她的肉身来冒险?” “再说,这消息故意传播出去,知道的人一多,真祀教的人必然来追查,岂能不露马脚?” “郡守大人或许真的没办法,才行此下策。” “不然。”玄虔说话了,“你们不了解郡守大人,他是五品儒修,牧民八百万的一郡之主,岂是易与?” “他对那邪僧和情报的了解,远胜尔等。” “你们知道那翩然仙子的真名么?不知道吧?她叫陆翩翩!” “她还有个身份,前绣衣府令陆秩之女,靖安侯府的大小姐!” “有人招供,她曾经为了寻找生父陆秩,远去吐蕃,在吐蕃待了三年之久。那吐蕃邪僧见过她的面!” “她陨落本郡的传闻应该不假,肉身即便不在本郡,也绝不会太远。” “所以,这消息只要传递的巧妙,那邪僧必定上钩。艳尸寺的邪僧,不可能拒绝翩然仙子的肉身。” “陆翩翩出身尊贵,资质无双,名满江湖,又有倾城之貌。她的肉身对欢喜教和艳尸寺来说,无疑是极品宝物。” “不信你们就等着,那邪僧一定会冒这个险。” 玄虔到底是做过七品城隍老爷的,对郡守的了解更深。 “算了,再等几天吧,反正是演戏。”一个捕头站起来,“出去透透气,这个鸟地方,难受。” 他是八品圆满武修,可是时间长了也感觉心神不适。 两个捕头联袂离开,只留下一个鬼物一个怪物。 “我们看戏。”红毛怪说道,忽然低声嘶吼几声,声音如同一只猿猴被人吊死的哀鸣。 随即,一股阴风吹过,门口就出现一个红裙女子。 这女子约莫十七八岁,面色惨白,神色凄凉,浑身鬼气清幽,可是长得却很漂亮。 即便是个九品鬼修,也有种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感觉。 竟是个艳鬼。 这艳鬼虽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却又给人一种惊悚之感,令人惊艳之余又心生恐惧。 仿佛一个美丽的噩梦。 “庄主。”艳鬼飘飘逸逸的来到红毛尸怪身前,声音幽冷的说道,还没有忘记敛祍一礼。 洛宁见状心中冷笑。一个红毛怪物,竟然自封了庄主,关门自大起来。 “红袖。”红毛怪阴恻恻的说道,“叫起吧,让它们都来陪本庄主看戏。” “玄虔老爷在此,让那些能登台的鬼戏子,好好唱,好好演。” “红袖啊,你生前不是教坊司的歌女么?你得亲自上台唱曲《十香词》,让玄虔老爷乐呵乐呵。” 原来,红毛庄主想看戏听曲了。 在这阴月山庄,只要守棺人不说话,它就是主子。那些鬼物僵尸,都得看它脸色。 红袖鬼躯微颤,“庄主,我…不会唱那种艳曲,还请庄主…” “放肆!”红毛怪勃然作色,獠牙陡然变得更长,整张脸都青黑一片,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十香词》都不会唱,要你何用!不会唱也要唱,不然吃了你!快去准备!” “是,庄主。”名叫红袖的女鬼哪敢多说一个字?赶紧飘然而去。 不一时,外面阴风呼号,鬼气逼人,一群群鬼物老老实实的进来,规规矩矩的坐在棺材上。 又有一些阴魂所化的鬼鸟鬼兽,以及白毛僵尸。 整个两层空间,挤满了鬼怪。 阴气如云,煞气滔天。洛宁感到浑身犹如沉入冰窖。 玄虔和红毛怪贪婪的呼吸着鬼气阴风,大呼痛快。 “陪老爷看戏喽!”一个大头鬼讨好的鬼叫起来。 千余鬼怪都摄于红毛怪的手段,乖乖来陪两位老爷看戏。 一些会唱戏唱曲的鬼物,也被红袖带着飘上戏台。 阴森森的乐曲声,鬼里鬼气的响起。 玄虔和红毛怪顿时露出可怖的笑容。 惊艳众鬼的红袖,一边弹着死人骨头和头发制作的琵琶,一边咿呀咿呀的鬼唱起来,声音缥缈幽冷。 “青丝七尺长……销魂别有香…” 明明是艳曲,这女鬼却偏偏唱的凄婉悱恻,全无一丝香艳旖旎之情。 玄虔和红毛怪顿时不高兴了。 洛宁看到准备登台的鬼戏子,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