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女惊华录》 001 抢人 元封二年春,汴京城。 金科放榜,三甲已定,除了榜眼是太尉之子,状元和探花都出身寒门,尤其是状元郎,听闻在金殿之上应答有道,于国政民生独有一番见解,受到官家和摄政王的双重夸奖,当真仕途可望! 更有传言,官家欲给状元郎赐婚官宦贵女,但被婉拒,说已有婚约,官家这才作罢,民间百姓纷纷猜测,这是多好的女子,能让状元郎当庭拒绝官家赐婚? 不多时,状元郎便成为了全城上下所有未婚女子的梦中情郎。 而在西城永安巷的一户宅子里,一女子正捧着一纸婚书,脸上甜甜的笑容暖似春日骄阳,双眸星辰闪烁,映得满堂流彩。 一老嬷嬷走近,轻抚女子的秀发,满眼的疼惜:“姑娘,过两日就要出嫁了,老奴真是……,舍不得。” 女子转身,轻轻环抱住嬷嬷:“嬷嬷,明日文郎游街,我可不可以出去看看?” “文家哥儿真的是出息了,年纪轻轻便高中状元,还对姑娘这般好,连赐婚都敢拒,姑娘跟了他,老奴真的是放心了,明日是大喜的日子,姑娘想去便去,多带点小厮跟着,啊。” “谢谢常嬷嬷。” 女子嬉笑着在院子里蹦蹦跳跳,迎着高举婚书,被阳光晃得眯了双眼,朦朦胧胧看见两个十分登对的名字:花语、文桥。 不错,文桥便是那名满京都的状元郎,而花语,则是文桥在金殿之上所说的未过门娘子。 翌日,三甲游街,盛况空前。 花语早早就起了床,梳妆打扮完毕,催着流苏出门。 大街上早已人满为患,女子的呼声此起彼伏,各色绢布挥舞在半空,这场面也就两年前新帝登基后首次泰山封禅归来可以相比。 花语甚少出门,平日里需要什么都是差流苏和常嬷嬷采买,今天一见热闹的街市,便如鸟雀离笼,兴奋不能自抑。 没一会儿功夫,流苏和小厮手里就满满当当都是花语买的小玩意儿。 “姑娘,你慢点!”流苏苦哈哈地跟随在后,就怕一个眨眼,自家姑娘就不见了。 “哎呀你们真是!”花语停下脚步,轻轻喘着气,瞧见自己的战果也是愣了愣神,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这不是好久没出门了嘛。” “姑娘莫不是忘了今天出门的目的?”撑着发酸的胳膊,流苏整个一痛苦面具。 “啊!”花语如梦初醒,拽着流苏的衣角匆匆改道:“走走走,好不容易订到的望月楼临街雅间,可不能浪费了。” 来到望月楼,花语才知道因自己晚来,雅间被人高价拿走了,现在人正稳稳当当地坐在里面呢。 小二哥连连道歉,掌柜的也出面调停,说愿意退还三倍定金,但花语看着流苏和小厮手上满满当当的东西,沉思了片刻。 要是只有她一人,站在街角远远看一眼文郎也没什么,但是现在确实需要一个地方,让流苏他们把东西放下,毕竟花语清楚,让他们先把东西放回家自己在这里待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思定,花语面露微笑:“掌柜的,你看我们这东西繁多,再找一个酒楼雅间也不合适,你这里有没有别的地方,小点也没关系,能看到街上就行。” 掌柜的一脸难处,正想婉拒,可不想花语继续道:“听闻望月楼的药香果子自成一派,满京城无人能效仿,兼顾美味和药效,其独家秘方可是出自一位常厨娘?” 掌柜的一惊:“姑娘怎知这等私密……” 花语莞尔:“我家奶嬷嬷姓常。” 花语坦然的模样让掌柜的拿捏不准:“姑娘可有凭证?” “有。”花语左右看看,向流苏招手,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倒腾了片刻,拿出一枚玉佩,花语将玉佩递给掌柜,上面赫然一个“许”字。 这是望月楼东家的姓氏。 “竟是贵客!失敬失敬。”掌柜的腰板微屈,双手归还玉佩,招呼着花语一行人来到二楼:“原本姑娘的雅间旁边有一处耳房,地方不大,但也能看到街上,不知……” “甚好。”花语点头。 “如此,姑娘稍等,小的跟雅间的客人通报一声。”掌柜的独自进入那原本属于花语的雅间,与里头的客人交涉后,恭恭敬敬地迎花语进了耳房。 空间确实不大,与旁边的雅间仅一处屏风相隔,中间一张四脚桌,四张凳子,角落里一盆绿植,便基本没有别的装饰物。 室外淡淡的乐声传来,既不会很吵闹,又能平添一份雅静。 “算了,本就是我们来晚了,能有个地方坐着也不错。”花语笑着宽慰流苏,隔着屏风瞧了眼那边的人,隐隐约约能分辨出是一男一女,随后便趴在窗户处,眺望着这汴京繁华。 很快,街上拐角出现一支队伍,文桥骑马于队前,英姿勃发,正是翩翩好郎君。 “看哪,文家哥儿!姑娘快看!”流苏咋咋呼呼地指着街上那越来越近的身影。 “看着呢看着呢。”花语轻声回应,不知是娇羞呢还是因隔壁有俩陌生人在。 “姑娘,文哥儿真受欢迎!”看着数不清的绢布朝文桥丢去,流苏不禁感叹一声:“其实,以文哥儿现在的地位,许配县主也使得的。” 花语一怔,流苏自知说错话,连连道歉。 “没什么,本就是这样。”花语温柔回道,她只是一介商女,祖上虽出过探花郎,但终究仕途不顺。 文桥越来越近,他的目光聚焦在她的方向,如往常一般温柔,展颜一笑,引得娇呼声四起。 花语正想挥个手回应一二,视野中猛然出现一道红色身影,直扑文桥而去,稳稳落在他的马上,霸气宣言:“这男人,本公主要了!” 后来…… 花语不记得了,太混乱了…… 那队伍那街上乱作一团,惊叫声连绵不绝,引来官兵镇压,百姓疏散,而她,惊得整个人形同木偶,满脑子都是那个红衣服的女子,称自己是长公主,要征文桥做驸马,若文桥不同意,就杀了文桥,然后……那抹红色就打马带走了文桥,带走了她的未婚夫婿。 一时间,满城人都知道了长公主当街抢人,还堂而皇之带进长公主府三日未出! 永安巷里花宅愁云惨淡,昨日那纸传递幸福的婚书,如今变成一根刺,深深地扎在花家人的心头。 常嬷嬷更是整日以泪洗面,痛骂文桥狼心狗肺,过河拆桥! “嬷嬷别说了,那天我在场,是那长公主身手好,强行带走文郎的。”或许是几日不思饮食,花语靠在床头懒懒的没有精神,声音也略有些沙哑。 仔细一看,眼窝处泛着淡淡的乌青,更是心疼坏了常嬷嬷和流苏。 “姑娘,文哥儿已经三日未归,恐怕已经是那长公主的人了姑娘……”常嬷嬷哽咽几声,继续道:“姑娘要早做打算啊!” 花语囫囵抹去脸上冰冷的泪水,转过头去,颓颓地窝进被子里,沉沉闭上眼睛,紧皱的双眉和颤抖的双肩昭示着她这几日连绵不绝的痛楚。 五年的光阴啊,那时的她初初及笄,文家便上门提亲,本早就该完婚的,但当时花父感染疫病去世,花语守孝三年,三年后,本也应该履行婚约,但偏偏文桥志向高远,他要考中进士后许给花语凤冠霞帔! 花语心甘情愿等候。 但前两日那情形……冷静后的花语心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可能即使文桥家里已有妻室,那长公主想抢还是会抢,毕竟那可是长公主! “或许,这对我来说,是不幸又或者是大幸。”花语睁开被泪水填满的双眸,朦朦胧胧间她好似想起来,那天长公主那飞出去的起点…… 就在她隔壁啊! 就是那花重金抢走自己雅室的人! 她记得,雅室里分明是两个人,长公主飞出去带走了文桥,那留在雅室的是谁?能和长公主在一起饮茶的,想必身份也十分贵重。 或许这便是突破口!毕竟民不与官斗,更别说皇室。 “流苏!”花语撑起虚弱的身子,将流苏唤来:“那天文郎……”花语咽了咽干涩的口水,改口道:“文桥,文桥游街那天,抢走我们雅室的,是不是两个人?” “是。”流苏从善如流:“我早就想和姑娘说了,那天长公主就是抢咱们雅室的人,我亲眼看见她从我们旁边的窗户出去的。” 花语点头,果然如此:“那另一个人,你有看清是什么样子吗?” 流苏仔细想了想:“我只记得那天长公主带走文那谁之后,官兵就来了,疏散了底下的百姓,我和李三赵四护送姑娘离开的时候,我好像有看到那人穿着深蓝色锦服,墨发玉冠,应当是个成年男性,但没看清脸。” “成年男性?”花语无力的靠在床头,继续问:“那他身上衣服的花样有看清吗?” 流苏思索良久,摇摇头:“当时太乱了,姑娘你又一副伤心过度的样子,我哪有功夫观察别人啊……” “嗯……”花语轻拍流苏的手背,吐出一口浊气:“我要吃鱼粥,你去做。” “真的啊,太好了姑娘,我这就去!”流苏兴奋地小跑出去,一眨眼就没了影子。 花语慢慢下床,走到窗边推开,满目朝霞映日,好美。 “凤冠霞帔,终究是等不到了。”花语喃喃道。 002 进府 又等了两日,花家上下依旧没有收到文桥归家的消息,反而街头传闻元封帝亲临公主府,将文桥带了出来直奔皇城。 百姓议论:官家这是怕放文桥回家后,又被长公主抓回去吧? 这元封帝年轻有为,弱冠之年便堪大任,初登基两年,颇有明君典范,尤其十分尊重自家两位长辈,一个是皇姑姑长公主,赵安玉,封号“乾安”,一个便是皇叔摄政王,赵昱。 近年来长公主开始好男风,官家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元封帝竟然亲自去长公主府救人,可见是生了大气! 因这件事上达了天听,民间除了对状元郎和长公主之间的爱恨纠葛议论纷纷,更有不少女子对状元郎的未婚妻感兴趣,都想看看这到底什么人物,能让状元郎在长公主府耗了整整五天,最后还惊动官家! 而花语,也就是那全城人都很好奇的女子,第六天傍晚麻衣素裹站在摄政王府后门,等着小厮来开门。 “吱呀”一圆圆的脑袋探了出来,小声问道:“可是花娘子?” 花语连连点头:“正是。” 胖小厮探头探脑的环顾四周,将门缝开大些让花语进去:“快快快,别让人瞧见。” “谢谢小哥。”花语二话不说,赶忙进门。 今天混进摄政王府,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凭借着常嬷嬷给望月楼供果饮方子的交情,求了东家许玥君牵线前来。 要说这许玥君,可是大名鼎鼎的前摄政王妃,早年与摄政王在边疆相识,大胜归来后便被当时的昱王,现在的摄政王力排众议封为王妃,只是好景不长,在两年前元封帝继位的时候,二人和离,唯一的女儿留在了摄政王府,而她独自出府,开了望月楼维持生计。 花语来摄政王府而不是长公主府,原因有三。 一、长公主现在恐怕情绪不稳,花语与之对上肯定会吃亏,而且花语不能等她来寻自己,让整个花家任其宰割,必须主动出击。 二、长公主曾为国和亲,于国有大功,所以回来后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元封帝作为侄子也对她礼让三分,而长公主唯独对一母所生的皇兄摄政王怀敬畏之心,若花语能求得摄政王为自己言说一二,那至少花语和整个花家不会受大难。 三……也是最重要最现实的,区区商户的花语,能搭上摄政王这一条线都烧高香了,还指望别的? 将这一切捋清楚后的花语,便求了常嬷嬷许久,才答应向许玥君开口求助。 “……娘子?娘子?”胖小厮的声音由远及近,好似穿破时空而来…… “啊?”花语猛然回神,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院子:“小哥,这是?” 胖小厮晃着大胖脸:“叫我大胖就行,王妃……不是,主子交代过了,娘子就在这院子等着,稍候王爷回来了我再带你过去。” “嗯嗯,有劳小哥。”花语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胸口处,再三感谢大胖后,安稳的在院子里找了个地方坐下。 看着这充满江南风味的黑瓦白墙,花语脑海里忽然浮现曾经文桥为自己画过的一幅画:青山绿水之间,一叶扁舟上坐着一位恬静娇美的女子,周边的建筑皆是黑瓦白墙,杨柳依依,好一幅江南水墨画。 当初文桥以花语的样子画就,许下诺言,未来等他俩成亲,便带她去江南看看那真正的小桥流水人家。 没想到,没等到文桥,倒是在摄政王府浅浅体会了一番江南风味。 花语默默低下头,苦涩一笑,眼眶微微泛酸,她深吸一口气,在心底给自己打气:不能再难受了,要坚强。 日落西山,花语就这么坐在那里等到了天黑,王府森严,她可不敢随意走动,就在肚子快要不争气的时候,大胖笑眯眯地拎了个小食盒过来:“娘子,我从厨房顺了点点心,你尝尝?” “谢谢小哥。”花语微微一笑,心底感念。 “哎呦,叫我大胖嘛,小哥小哥叫的我怪不好意思的。”大胖挠了挠后脑勺,腼腆笑着。 花语撵了一个点心送进嘴里,嗯……面皮有点老,馅儿有点甜过头了。 或许是看出来花语的表情,大胖解释:“我家府上厨房煲的一手好汤水,唯独啊,这点子功夫不到家,就是……我听主子说娘子做果饮的手艺好,不知道能不能……嘿嘿。” “啊?”花语一脸错愕。 大胖赶忙找补:“不光是为了让娘子教,还有就是一会儿王爷回来,娘子拿着点心去,指不定能事半功倍呢?”说完还挑了下那两道小短眉。 花语“噗嗤”一声被逗笑:“你都这么说了,前方带路吧。” “好嘞。”大胖高高兴兴地将花语领到离摄政王主院最近的小厨房,叫上厨娘一起看花语做果饮。 花语一共做了三道:桃花果子,杏子软糕,红果饮,通通得到了厨娘的高度好评。 在连绵不绝的称赞声中,突然出现一道响亮的声音:“你们在吃什么?” “郡主万安。”刚刚还欢声笑语的厨房,立马呼啦啦跪下一片,唯独花语站在那里,特别显眼。 “起来起来,我问,你们在吃什么?”被称作郡主的小姑娘看似八九岁,一身粉色襦裙,脸上蒙着面纱,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花语手上原本想装盒给摄政王的点心。 “回郡主,这是民女做的果饮。”花语微微福身,眼睁睁看着郡主的小爪子伸向自己的食盒。 小郡主撩起面纱的一角,一口一个果子,小嘴巴塞得满满的,每尝一个味道,眼睛就亮了几分,连连点头,含糊不清的赞道:“好吃好吃。” 囫囵吃完果子后,又喝了一口红果饮:“哇,这好好喝啊,都是你做的?你是新来的厨娘?” 隐隐约约之间,花语好似看到郡主的右脸有一块红红的东西,正疑惑着,听到郡主问话,恭敬地回道:“回郡主,民女不是……”花语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说真实的目的。 幸好,大胖立马接话:“小郡主,这位娘子是主子派来教咱们府厨房做点心的。” “娘亲?娘亲真好,知道我爱吃,这和望月楼的味道一模一样,我早就想让娘亲派人过来了,真的是,还给我惊喜呢,哈哈~那你们都学会了吗?”郡主问其他厨娘。 “学会了学会了。”厨娘哪能说没学会呢。 看着空荡荡的食盒,花语心里苦哈哈的。 但眼前的郡主兴致高昂,拉着花语问:“你以后可以每天都来教我们厨娘嘛?” “这……”花语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若应下,自己的身份瞒不了多久,届时该如何解释?若不应下,眼前的郡主恐怕不好打发。 正纠结着,一声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勤勤。” “爹!” 一双黑色金纹长靴迈步进来,那人身形高挑,一身绛紫色素面锦袍衬得他挺拔而冷肃,腰间的墨色锦带泛起光泽,显得他腰间精壮有力,黑面金边剑袖更是为他平添三分英武。 明明他的周身没有一丝矫饰,只那席卷而来的上位者气场,已经让花语这枚深闺娇花有些心跳加快。 只见郡主飞一样的扑到他的身边,甜腻腻地喊着爹。 “嗯,你在这里做什么?”摄政王的目光扫过小厨房,最后定在陌生脸的花语身上。 花语浑身一哆嗦,木木的站在原地,目光与他的鹰眸对上,只一瞬便移开了眼。 好吓人! “爹,这是娘亲派来将厨娘做点子的,以后咱们在府上就能吃到望月楼的点心啦!”郡主笑得天真烂漫,好似得了个天大的宝贝。 “是吗?”摄政王紧紧盯着花语,好似要把她看透:“你,过来。” 说的是花语。 花语脚步虚浮,走到摄政王跟前,微微福身,声音跟蚊子一样:“王爷万安。” 摄政王没有回复,交代郡主一句:“早些歇息。”后转身离去。 花语愣在原地,看向不远处的大胖求助,大胖连点下巴示意花语跟上,花语深吸一口气,小碎步跟在摄政王后面。 郡主今天吃到了好吃的点心,满足地回房歇息。 到了摄政王的主院,花语一路跟着进了屋。 “说吧,何事?”摄政王开门见山,自顾自地坐下倒茶。 一路上花语做了很多心理准备,手稳稳地从胸口处掏出那份婚书,双手呈上:“王爷,民女今日来有事相求。” 摄政王接过打开,一目十行:“你是状元郎的未婚妻?” “是,民女名叫花语,家住西城永安巷,五年前与文桥定下婚约,前日子文桥高中游街,被长公主带走,民女自知与文桥缘尽,还望王爷能为民女在长公主面前言说一二。” 摄政王看着婚书上秀气典雅的名字,问道:“你与望月楼有何关系?” 花语从善如流回道:“民女两年前开始给望月楼提供果饮方子。” “嗯,你想本王做什么?你又能给本王什么?”摄政王的声音不同冷峻的面庞,听起来温和的很,但花语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民女自知不能为摄政王提供什么,但民女别无他路,自那天后,这婚书便如烫手山芋一般在民女心里煎熬,民女只求用这婚书换两个条件。” “说说。”赵昱不紧不慢道。 “一,赔偿民女五百两金,王爷恐不知,花家自与文家定亲以来,文桥的所有求学费用皆是花家所出,原本民女觉得只要文桥有一天能中进士,那自己便是进士娘子,到时候这钱自然能回来,但如若此时取消婚约,那五年的心血便付诸东流,民女这才先要钱财。” “嗯,合理,第二?”摄政王平静如水。 “二,民女有一胞弟,现在在文德书院读书,民女希望能让胞弟进国子监。” 花语说的不卑不亢,明明已经二十岁,但面容看着依旧如二八年华的少女,清纯娇嫩,尤其是右眼角的一颗泪痣,为整张脸增添一股不可名状的妖娆。 “你不为自己求一个?比如封个县主?”摄政王手指敲桌,一下一下,沉重如钟鸣。 花语立马跪下:“民女不敢!” “不敢?”摄政王冷笑一声:“本王看你敢得很!小小商女,有什么立场向长公主提条件?五百两金,国子监,你觉得本王能答应?” 花语以头贴地,声音不减半分:“若不是长公主,民女再过一月便是进士娘子,未来还可能得封诰命,而胞弟轻轻松松便能进国子监,与现在相比,民女这点要求并不过分!” “放肆!”摄政王以掌拍桌,“嘭”的一响,惊得花语直闭双眼,心跳再次加速。 003 情断 自父亲离世,花家的担子便落在长姐花语身上,幸而以前父亲喜欢搜寻各类藏书,花语又喜欢鼓弄,自小便耳濡目染的学会了些医理和厨艺,做些口味独特的果子售卖出去,勉强能维持生计,直到两年前,望月楼开起来了,看上了她做的果饮,愿意花高价收购方子。 但文桥不愿意她出去抛头露面,花语也明白,若要以后成为进士娘子,还是少沾染这些铜臭气比较好,于是这才有常嬷嬷与望月楼联系,并默认这果饮的配方出自嬷嬷的手,而她便顺水推舟深居浅出,只研究各色果饮搭配药材的良效。 就这样,花家的日子眼见着越来越好,文桥的苦读也没有白费,可惜了,临门一脚的时候出了差错。 摄政王府。 花语跪在冷冰冰的地上已有一盏茶的功夫,她能感觉到那双鹰眼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真有一刻,她怀疑这摄政王当下就能把她剥皮拆骨吃了! 而摄政王以为耗一耗,凭他这不怒自威的气场,平常士大夫根本受不住,更别说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子? 可万万没想到,这看似柔软的身躯,却依旧挺得板直,且一丝退缩之意都没有。他不自觉地揉了揉眉心,心底暗骂一句:真麻烦。 “本王不允,你能如何?”摄政王不信,她一个女子还能翻出天去?“这纸婚书,你交到本王手里,就不怕本王毁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气氛感染了,花语有样学样的声线低沉地回道:“王爷不会。” “哼,你有何把握?” “因为,这是抄本,正本还在民女家中放着。”花语也不想和皇室玩心眼子,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很好!但本王依旧不允。”摄政王倒是想看看,这小女子的嘴里,还能说出什么来? 花语抿抿嘴,睁开双眼,挺起身板,与摄政王直视:“王爷若不允,或今夜子时民女没有回家,那明日一早,汴京城的大街小巷都会传言,长公主千金之躯,竟愿意为人妾室!” “放肆!”摄政王再次气得以掌敲桌,但这次,花语只是缩了缩肩膀,强挺着依旧保持与之对视。 花语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哪里来的勇气,或许,真的是背水一战了吧。 “傅闲!”摄政王唤人,一清秀小生进门:“爷。” “冒犯长公主和本王,拉出去,臀杖十记!”摄政王大手一挥,傅闲愣了一息,立马反应过来,唤人将花语架到院子里准备行刑。 花语跟提线木偶一般被架着压在一条长凳上。 摄政王那黑色金纹长靴走进花语的视野,声音从她后脑勺上方传来:“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花语第一次知道原来至高权利是真的可以说罚就罚,但她不后悔,不知为何,她感觉只要挨完这顿板子,这事儿就成了。 “民女不悔。”花语咬着牙一字一字坚定的说完,随后闭上眼,准备迎接板子。 “冥顽不灵,打!”摄政王一声令下,花语的屁股上就挨了一板子。 嘶!痛!皮肉和骨头都痛! 第二板子打下,花语浑身一个激灵。 傅闲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看着摄政王的眼神死死盯着那女子,似乎还在等她求饶,于是给行刑的小厮使了个颜色。 第三板,第四板……直到第十板,花语一口气撑着,终于松懈下来,胸口一股血腥气涌上来,但她使劲往下压,不愿在摄政王面前呕出血来。 “王爷,打完了,民女说的两个条件,当如何?”花语喘着粗气,额上全是细汗。 摄政王发现,除了许玥君,这花语是第一个让他拿她没办法的女子,真是…… 可憎!可恶! “滚回去!”说完,摄政王拂袖进屋,关门声音震天响,好似整个门框都要被卸下来了。 花语轻轻摸了摸屁股,感受一下伤的情况,自觉着没有伤到骨头,便用手慢慢将身体撑起来,傅闲立马上前搭把手,让花语有支撑站起来。 “多谢。”花语朝傅闲微微点头,以表谢意:“我自己走。” 然后一步一步,艰难的挪步着,傅闲赶紧唤人送花语回去,花语依旧拒绝了,表示外头有人接应,劳烦送到大门口就行。 外面流苏和常嬷嬷已经等了良久,看见花语一瘸一拐的出来,纷纷迎上来,花语摇摇手示意等回去再说。 伤在屁股上,马车又不够宽大,又没有软枕,花语只能用手掌撑着不让屁股被碰到,但一路上难免磕磕碰碰,那酸爽,花语真真是开始有点后悔。 后悔没有提第三个条件! 真应该为自己求一道保护符的,万一这长公主或摄政王哪天心烦了又把她打一顿咋整? 可惜可惜…… 现在她只希望以后她们一家子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回到永安巷的花宅,花语赶紧忍着痛给自己写了个两张药方,一张口服,一张外用,然后在流苏的抽泣声中用完药沉沉的睡过去。 翌日,花语趴在床上悠悠转醒。 真好,新的一天来了,花家上下安然无恙。 只不过,一大早便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什么?文桥来了?他出宫了?”花语一口热汤药呛的她连咳好几声,流苏红着眼睛为她顺气:“就是他,小厮没让他进门,关在外面呢。” 经历这几天的事,花语倒是有点释然,她与文桥,终究有缘无分。 她深深的叹口气:“这样不好,迎他进来吧,放前厅等我。” 流苏噘着嘴应承。 前厅,文桥一脸憔悴,身上的衣服还是那天打马游街的那件,只是此时已经不复鲜亮。 花语在流苏的搀扶下缓缓而来,脸上的脂粉扑了厚厚一层,但依旧掩不住她的病态。 “语妹妹……”文桥本能反应想迎上去,但又想到如今的处境,一只脚迈出去却不敢继续。 花语从小到大很少受这么重的伤,虽然昨晚用了药后好了很多,但一路走来,还是疼的她咬紧牙关。 忍痛站定后,花语只能点头算打招呼:“文公子安好。” “语妹妹,你这伤怎么回事?”文桥准备了一肚子解释的话,但一看到花语受伤便全部抛之脑后了。 “没事,小病小痛罢了。”花语扯出一丝微笑:“文公子刚刚从宫里出来,应该先回去洗漱好好休息的。” “我没事,只是很担心你,就想第一时间看到你,我……对不起你……”其实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任是谁经历了这些,还能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明白的,文公子放心,我昨日已经求了摄政王帮我们在长公主面前说项,万不会让你为难。”花语的语气出奇平静,让文桥有种“佳人虽在前,实则已远去”的感觉。 “你去求了摄政王?你怎么能去求他?我在长公主府整整五日,我煎熬着,就是不想负你,你为何要先一步舍弃我们之间的感情?”或许是连日来的折磨,让素来冷静自持的文桥突然变得语气咄咄。 但文桥不知道的是,花语怎不知文桥不会对不起自己?但是三日后又两日,全城人都看得明白,文桥是在熬,熬到长公主放人。 但这样做,岂不是和“以卵击石”一般无二? “文公子,你当真要这么问我吗?”花语不答反问,因为她知道,文桥是懂她的。 果不其然,文桥语塞,一个大男人几瞬间忽而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不敢相信的摇头,嘴里轻喃:“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在我和花家面前,你从来都是选择花家的,我为什么要这么问呢?是啊,我为什么要这么问,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最后几个字,文桥说的咬牙切齿。 他爱花语,爱了五年。花父蒙难,她要守孝,他不介意等三年,甚至他觉得这三年甚好,可以让他潜心读书,等考取功名再迎花语入门,双喜临门! 但没想到自己真的不争气,花光家里所有的钱还未考中,只得重新再来,花语在一次巧合之下知晓他家的困境,送来了整整三十贯! 他都不知道这小女子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于是他立志一定要考上,要亲手给花语穿上凤冠霞帔! 他做到了!五年后的他终于做到了! 但是……他又被长公主看上,关在府里整整五日,长公主那女人,真的放浪形骸,什么下三流的招都能使出来,他真的不愿,满心满眼都是花语,怎么可能让身体沾染上一丝污秽? 但他忘了,花语一直是个很有主意的女子。 长公主是谁?曾为解国境之困,舍弃当时最爱的男人,毅然决然前往和亲,等当时的昱王披甲带兵灭了那国之后,长公主才被迎接回朝。 她是天下百姓的女英雄啊! 被这样的人带走,必定是会被缠上的,即使他是状元郎,只要被长公主盯上,身在对立面的花语乃至整个花家能好过? 文桥自然是懂她的意思的,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颗无形的巨石,死死的压在他的胸口。 最后他只能脚步蹒跚地离开花宅,死撑了数日的一口气瞬间散去,无力地跌倒在街边,脑海中又想起今日元封帝对自己说的话,顿时悲痛万分,抱着双膝将头埋在里面,痛哭出声。 这功名……到底考了干什么啊! 不远处的街角,花语披着斗篷躲在暗处,远远地看着文桥,看到曾经风光霁月的文郎此时跟个难民一样蹲在街边失声痛哭,她的心也一揪一揪的疼。 她知道她负了他。 她不是好女人,辜负这个爱自己入骨的男人。 “姑娘,想哭就哭出来吧。”流苏在后头看的真切,自家姑娘心里可难受了,但就是憋着不肯发泄。 花语摇摇头:“我没事,哭早就哭够了。” “姑娘,你真的不会后悔吗?我看的出来,文哥儿没有对不起你,你却……”流苏越说声音越小。 花语接过话来:“我却先负了他,可能这就是命吧,我没有做进士娘子的命,我家也没有跻身仕族的运道,以后我们就安安稳稳的做点小生意,够过活就行了。” 除了……她的弟弟花询,想要送他进国子监也是尊重他的意愿,将来若是花询不愿意去考功名,花语也乐意将家里的生意交给他。 “一切都顺其自然吧。”花语转过身去,不再看文桥,只吩咐流苏去文家叫个人,将文桥领回去。 他那般看重名声和身段的人儿,不应该因为她被抹上一丝污色…… 回到花宅,常嬷嬷便面色紧张地迎上来,压在花语耳边说:“长公主来了。” 004 买卖 回到花宅,常嬷嬷便面色紧张地迎上来,压在花语耳边说:“长公主来了。” “什么?什么时候来的?我们刚刚就在街角,没看到公主懿架啊!”流苏惊呼。 常嬷嬷满脸急色,但还压着声音说话:“长公主是乔装而来,说要见我们姑娘。” “乔装?”花语感觉自己的屁股更痛了,她强忍着只微微皱眉:“那便是不想声张了,没事的,我去见见。” 若是因自己去摄政王府而来问罪,那应该大张旗鼓地来,现在反而乔装改扮,对花语和花家来说,应当是安全的。 花语在流苏的搀扶下再次来到花厅,一眼便看见高坐在首位上,一身侍女服饰的长公主,正悠悠哉哉地喝着茶。 要不是知道这是长公主,花语还以为这是哪家小姐妹来串门的。 “民女拜见长公主,长公主万安。”花语独自上前,忍着痛行了个大礼。 “起来。”长公主赵安玉用余光将花语上下打量个遍,一脸嫌弃:“小门小户,连个正经好茶都没有,真难喝。”说着,茶杯被重重敲在桌上,茶水洒出来许多。 “民女家贫,无甚好茶,亏待长公主,民女知罪。”花语的嘴里说着道歉的话,但语气平平,可不像有歉意的样子。 赵安玉也懒得和花语打哈哈,直接表明来意:“我来,有两件事。一,我要你和文桥的婚书,拿来吧!” 花语心底一沉,拿不准昨日摄政王有无替自己说话,但若这么轻易就把婚书给出去,那她可就什么都拿不到了。 所以,不能给。 “长公主来访,民女家的茶虽然不怎么样,但果子甚好,不如长公主也尝尝?”花语示意流苏上前将桌子上摆着的果子盘呈到长公主面前。 赵安玉这几年除了好男色,对美食也愈加喜爱,尤其是望月楼的果饮,比樊楼都要美味许多,几乎天天都会差人去买了来吃。这花语小小商户家的果子,能有多好? 长公主轻蔑地看了眼果子,便再也移不开目光……晶莹剔透的皮子,裹着粉嫩嫩的馅,五六个累在一起,甚是赏心悦目。 “这……是什么果子?”赵安玉的口水开始分泌。 花语端着微笑:“回长公主,这是民女新做的果子,还未起名。” 赵安玉伸手捻了一个放到嘴里,清香满溢:“好吃啊,你还会做果子?” 花语:“民女不会女红不会写字,只有这厨艺还拿得出手。” “你不会写字?那文桥怎么说你……”吃的满嘴果子的赵安玉猛然想起今日来的目的,赶紧嚼吧嚼吧咽下去,正襟危坐:“婚书!别跟我扯有的没的,把婚书拿来!” “不行。”花语微微一笑,跟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这婚约是文花两家定下的,长公主姓赵,恐没有立场问民女要婚书。” 赵安玉翻了个白眼:“别跟我装傻啊,文桥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还捂着这婚书做什么?” “那长公主要民女这婚书又做什么?”花语微笑着直视赵安玉的眼睛,似乎真的不明白。 “别废话,给不给?” “不给。” 花语毫无畏惧地与赵安玉对视,在她看来,这长公主肯定不敢来硬的。 果然,片刻之后,赵安玉长嘘一口气,从胸口的衣服里拿出一叠子飞钱和一纸印着国子监章的文书:“这是你要的,现在,可以把婚书给我了吧?” 花语看着赵安玉的动作,心里一阵激动:果然摄政王是有用的! 但面上还是平静淡定,她伸出双手拿起飞钱和文书仔细端详,清点一下确认是五百两黄金的数目,文书上写的确认是花询于一月后入学国子监。 花语轻轻收好,心满意足地将婚书双手呈上:“多谢长公主,民女喜不自胜。” 在赵安玉眼里,刚才花语清点飞钱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小财迷,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种,花钱买人家相公的感觉,人家还一副很高兴“出手”的样子? 嗯……有点怪怪的。 但婚书该拿还是拿,赵安玉也仔细查看了这婚书,挑眉问道:“这是真的吧?” “当然,民女不敢欺瞒长公主。”花语笑颜明媚。 赵安玉点头,收好婚书,再看花语,这笑容……有点扎眼。 “你好像很高兴?” “自然。” “高兴什么?” “为长公主高兴,为文家高兴,为这汴京城的男儿高兴。” 前两个赵安玉还听得懂,最后一个……她愣了一下,等回过味儿来,再看花语,赵安玉顿时感觉自己被耍了,她以掌拍桌,指着花语,声音明显拔高:“你什么意思?嘲笑我?” “民女不敢。”花语的腰依旧挺得板直,心里默默想着:果然大人物都爱拍桌子。 “不敢不敢,你嘴里说不敢,做的事可是敢得很!你说,是不是你去找的皇兄?”赵安玉本来不想此时将这件事说破,想着以后借机会再堂堂正正跟花语算这笔账,但是这花语竟然敢嘲笑自己? “是。”花语只说一字,而后笑眯眯地继续看着赵安玉。 赵安玉气急:“不准笑!” 花语听话地收了笑容,只是这眼神依旧让赵安玉不爽:“你信不信我将你抓起来关进大牢?” “信,只是民女是何罪名?好像夺人夫的不是民女。”花语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这话题引到这儿来,目的就是为了趁赵安玉此时没办法给她治罪,让她把气撒出来,那日后花语和花家才有安生日子过。 只不过,赵安玉也不是那种能让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她对这种事反而无甚所谓:“我是父皇亲封的乾安公主,曾为国和亲,解国难!我想要什么男子没有?何须要抢别人的?这文桥不是还没有和你成亲吗?哼,就算成亲了,本公主看上他,也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停妻再娶又如何?” “是,长公主说的有理。”花语依旧平静,让赵安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赵安玉这才发现,自己低估了这小小商女,她话头一转:“你别一副自己占了便宜的样子,没了文桥,就你这条件,上哪儿再去找别的好夫婿?你真的能这么轻易放弃他?” 花语顺势再次露出不解的表情:“长公主要他,民女自然心甘情愿地退让。” “少扯这冠冕堂皇的话,你这美人皮,本公主只要一声令下,就能给你活生生的撕下来!”赵安玉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但她不知道的是,硬的,花语早就在摄政王那里领教了。 花语屁股的伤,站的久了反而有点麻木。 “长公主,文桥是个好郎君。”花语不回应赵安玉,蹦出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赵安玉一愣。 花语继续道:“民女无福,与文桥有缘无分,未来自当更加勤勉,再寻夫婿,长公主且放心,民女与文桥今后再不会相见。” 在花语看来,赵安玉是在警告自己,那她顺势应下就好了,左右没了婚约,花语与文桥也没有理由再见。 可是,赵安玉可不是这个意思。 “若本公主是想说,不如你就留着这婚书,一年,给我一年,而后完璧归赵,如何?” “什么?”花语是真不懂了,满脸疑惑,双手不自觉地捂住刚刚得来的飞钱和文书。 “瞧你这不值钱的样子,算了,我就跟你明说了吧,那天抢人,是我一时兴起,但那文桥吧,啧啧,真的和别人不一样,反正我是看上了,要他做我的驸马,但是我又不想他一直做驸马,不如就定一年,一年后,我和文桥和离,把他还给你,怎么样?” 看着赵安玉嘴巴一张一合,每个字花语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花语表示:什么东西? “说句话!本公主都这么大方了,你没道理不同意吧?” “我……”花语使劲咽了咽口水,用余光瞧了眼站在角落的常嬷嬷和流苏,果不其然,她俩也是目瞪口呆中。 “不同意。”花语心神微定,她怎么可能会同意呢?要是真这么做,置文桥于何地? “长公主,婚事非儿戏,更不是买卖,还望长公主三思。”花语真想给这姑奶奶跪下,但小屁屁要紧还是算了。 “我是长公主!”赵安玉脑袋一昂,作势又要拍桌子。 “长公主!”花语阻止,继续道:“民女,不会同意。” “为何啊?” “民女曾发愿,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求真心一枚世无双。”花语干脆利落地说清楚,免得这姑奶奶再说出什么“完璧归赵”的话: “长公主,你或许现在只看上文桥的文貌双全,但若更了解他一些,便知道他是极有傲骨的人,别说一年,就算是一刻,若非真心,他绝不会与不爱之人举案齐眉。” “长公主方才说一年后完璧归赵,民女想问,一年后,文桥还是文桥吗?若到那时,文桥依旧没有对长公主生情,那这一年的磋磨,让他怎么面对我?我又怎么面对他?或者若文桥对长公主动心,那于我而言,白得一副文桥的躯体做什么?长公主,我知道你是长公主,但我也是我,父母双亡,我的婚事可以由我自己做主,在文桥踏进公主府的那一刻起,我,花语便弃了他,就这么简单!还望长公主体谅。” 赵安玉突然发现,这小小商女还挺有意思,看着娇嫩好似不经风雨,但说话有条有理,话里话外颇有主见,和平日里见到的那些贵女还要强上几分。 二人静静地对视了片刻,谁也不输给谁。 良久后,赵安玉利落起身,头也不回地跨大步离去。 005 落水 “我天爷,这长公主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流苏拍着胸脯,惊魂未定。 常嬷嬷也是摇头不止:“传闻长公主好男色,竟是这般好男色,连驸马之位都能这样玩笑。” 花语差人拿了软垫来,小心翼翼地坐下,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喝着:“我倒觉得,长公主很特别,是个爽快人。” “姑娘啊,你可不能跟长公主一样哦。”常嬷嬷凑上来,一脸严肃。 “噗。”花语一个不小心被茶水呛了一口,哈哈大笑:“嬷嬷你说什么呢,长公主是长公主,我是我,本朝就只有这么一位金尊玉贵的长公主。” “也幸好只有一位,要不然这天下还不得是女人当家呀!”流苏戏说道。 “呸呸呸,说什么呢。”常嬷嬷上手轻拍流苏的小嘴巴,流苏不肯,跟嬷嬷玩闹起来。 欢声笑语总算是冲淡了些一大早的愁绪。 既已拿到了银钱和国子监的入学文书,花语就得开始为花家的未来打算打算:“我想开个店,做点小本生意,再传个信让询哥儿回来,准备准备去国子监。” 常嬷嬷甩开流苏不安分的小爪子,笑着道:“这好办,届时还由老奴出面,姑娘你就稳坐后方。询哥儿那边我今天就差人去接他回来,正好咱们也许久未见了,怪想的。” 对弟弟花询的安排,花语一点都不担心,一步步来就好,就是…… “嬷嬷,这次开店,我想自己来。”常嬷嬷正想回绝,花语摇头继续说:“原先让嬷嬷出面,是为我和文桥的婚事考虑,现在既然没有那档子规矩,我还是想自己历练历练。” “可是姑娘毕竟还未成婚啊,这商女的名声可不好听。”常嬷嬷是实打实为花语考虑。 “嬷嬷,我已经二十,长公主说得对,没了文桥,以咱们的家底,要再找个家世好的很难,既如此,那未来的夫家想必也不会介意我是商女,若介意,我又何必去人家家里吃这碗夹生的饭?还不如好好赚点家底,再看着询哥儿娶妻生子,也很好不是吗?”花语拉着常嬷嬷语重心长地将自己的考量说出。 “姑娘,你这是,不想嫁人?”常嬷嬷的鼻头酸了酸,若不是长公主,她家姑娘就应该是进士娘子的,哪里需要这般为未来打算。 “也不是,随缘吧,我现在更想为自己的未来打算。”花语想的通透,知道现在的自己别无他路。 既做不了什么进士娘子,那多赚点钱也是好的,未来询哥儿要是入了官场,恐怕要使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现在花语就要好好谋划一下。 “开什么店呢?” 花语思考了两日,最后决定开脚店(也就是酒楼),自己有做果饮的本事,开个特色脚店应当不错。 只是如果这样,和望月楼的买卖便做不成了,前日子许玥君还帮了自己,若这般过河拆桥也不好,于是花语给许玥君下了帖子,相约一聚,既是为之前的帮助致谢,也是找机会把自己的想法告知许玥君。 一日,阳光正好,暖意渐浓。 花语定了一处水上画舫,可赏水景可品好茶,最是惬意不过。 “许娘子,请喝我一杯敬茶,谢引荐之恩。”花语亲手作茶,双手递到许玥君面前。 许玥君笑着接过,抿一口,满意回道:“好茶,姑娘有心了。” 悠扬的琴声在湖面飘荡,大一点的画舫还有专属的歌女琴师,花语这边倒是略显简陋,但许玥君不是个计较的人,这点花语早就从常嬷嬷那里得知。 花语拿出两张纸递给许玥君:“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新研制的果子配方,权当谢礼,还望娘子不要嫌弃。” “两张?”许玥君拿起来,看眼方子再看看花语,笑了:“这不是给我占便宜吗?” “这才是便宜。”花语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小食盒,笑着打开,端出两个点心盘子:“光看配方没什么意思,不如尝尝?” 晶莹剔透的表皮,经过一夜的井水冷冻,此时握在手里冰凉凉,让许玥君迫不及待地拿了一个丢进嘴里,惊喜道:“这什么果子?皮子看着这么透亮,口味清甜不腻,好吃!” “前日子长公主来我家,也是这么说的。”花语拿出来的果子就是长公主吃的那种,只不过这果子经过冷冻,口感更佳。 “嗯?她去找你?可有为难你?”许玥君曾是前摄政王妃,对这长公主还是有点了解的。 花语笑着摇头:“她来给我送银两,这是我跟摄政王提的条件,用婚书交换来的。” “这就换了?那么好的相公就这么没了?你可知,全城姑娘都在羡慕你呢,堂堂状元郎对你忠贞不渝,这两日我望月楼的客人都在说这个,你就这么换了太吃亏。”许玥君打心眼里觉得惋惜。 花语感觉自己是真的释然了,现下听许玥君这么说,花语只觉着像是别人家的事一样:“这有什么吃亏不吃亏的,别说状元郎,就是天王老子,只要给足价码,我就换!” “呦,你这架势,倒像个生意人,怎么?是想当东家?”许玥君混迹汴京商场多年,花语那话头一开,她就能看出点苗头。 “对,我在想开个脚店。”花语直言快语,瞬间在许玥君的心底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我懂你意思,左右你家给我们供方子也没有签契书,都是按次结算,卖与不卖都你说了算,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见许玥君这么好说话,花语无有不应:“请说。” “你这方子当时是说好了只供给望月楼,我也相信,所以签不签契书倒也无所谓,现在不一样,你想开脚店,说白了就是和我望月楼抢生意,不如你我继续合作,对你对我都好。”许玥君打心眼里不想直接放弃花语的果饮配方,那可是真金白银!况且医女出身的她自是能比旁人更能看出这配方里的珍贵。 继续合作? 花语求之不得! “许娘子快人快语,不妨说来?” “很简单,你的方子,我望月楼还要,不过是以半价收购,你的脚店也可以卖,但你要保证,这方子做出来的果饮,只你我两家可售。” 花语想了想,这合作甚好,既没有对望月楼过河拆桥,也能保证有一部分稳定收入。 最重要的是,还能与望月楼保持合作关系,那对花语的新店来说,也会是一个绝佳的说头:望月楼同款果饮。 颇有一种初生小狐借大丨老丨虎威势的意思! 怕后面有争议,花语将这个想法同许玥君说了,许玥君想了想便同意:“这样甚好,你也算从幕后来到台前,以后汴京城的特色,必有你的果饮。” “借娘子吉言。”今天的谈话顺利非常,花语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 “叫我二娘吧,家里排行老二,老是娘子娘子的,怪生分。”许玥君毫不掩饰对花语的欣赏之意。 “好。”花语落落大方的应承。 接下来,二人又就着新的合作商议了些细节,敲定这次要签署一份契书,也算是两家长期合作的凭证。 晚霞伴着落日染红了整个天际,凉风穿过街市,商贩陆续布置晚市,孩童的嬉笑声渐渐散去各自归家。 花语与许玥君的合作已谈成,又闲聊了片刻才命船夫靠岸,不想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条画舫突然吵嚷起来,失控般撞向石岸,连带着花语那条一齐翻船。 “噗通噗通”花语和许玥君毫无准备,狼狈落水。 “救……”花语害怕极了,长这么大她最不会也学不会的就是凫水。 冰冰凉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孔不入地侵略着花语身体的每一处。 岸边人们的呼喊声越来越模糊,在水面扑腾了数十下的花语感觉自己的体力和意识渐渐流逝。 恍惚之间,花语在水中睁开了双眼,波光粼粼之上突然出现一块黑影,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等再次睁眼时,花语猛吸一口气,引得咳嗽不止,不过好在,源源不断吸入体内的是空气,不再是冰凉的湖水。 记忆回笼,花语记得在水里彻底昏过去之前看到一个人影,应当是救她的人。 再环顾四周,是完全陌生的房间,花语的警惕心高高提起,但没多久见是许玥君端着吃食进屋,她才缓缓放松下来。 “多谢二娘相救,花语铭感五内。”花语想当然地认为救她的是许玥君,便立马下床欲行大礼。 但许玥君只愣了一下,便微笑否认:“我当时也怕的要死,哪有神通救你?” “啊?不是二娘还能是谁?” 许玥君将吃食摆好,示意花语边吃边说,花语也觉得肚子空空,乖巧地落座。 “撞咱们的是安国公世子,那人就是个混不吝,青楼楚馆的常客,惹了一身风流债,听说当时是几个伶人为挣他打起来了,他倒好,临靠岸溜之大吉,剩下一老迈船夫当挡箭牌,啧啧,忒不仁道。” 原本花语一听是大家族的世子,便没有放在心上,但许玥君嘴上说着惋惜,实则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着实逗乐了花语。 嬉笑一阵,花语后知后觉:“二娘,你还没说谁救我的呢?” “池靖元啊,我这不说了半天了。” “谁?你刚刚说的都是安国公世子啊。”身为平民,又甚少出门,花语根本不认识这号人物。 “安国公世子池靖元,汴京家喻户晓的纨绔子,这你都不知道?” 006 赔礼 一连几日,花语在常嬷嬷的陪同下看了数十家铺子,不是位置不好,就是面积不够,又或者价钱太高,总归都算不上花语心目中的理想铺子。 “姑娘到底想要什么样子的?你这单子可真不好做啊。”带看的李婆子一手插着老肥腰,一手扇子呼呼的吹,满脸的褶子都在叫嚣着不满。 花语也知道自己的要求过于苛刻了,主要是这两日她有了些新的想法,不想只做寻常脚店,她想要有一块独立有私密性的区域,可以给那些身份尊贵或常客提供一些“特殊”的服务。 这一切都归功于前几日许玥君给花语上了一节汴京贵族圈和商场关系圈的“课堂”,让花语这位初出茅庐的小商女不至于走弯路,花语自是感激不尽,与许玥君的关系愈发亲近。 这厢李婆子一走,花语和流苏便在街上闲逛起来。 “姑娘,你看那边。”流苏早就注意到了,这几日出门总感觉后面有个小尾巴,今日总算是看清了人:“看着像文家的。” 花语顺着流苏的目光看过去,是个眼熟的小厮。 往日与文桥的记忆一股脑浮现在脑海里,花语嘴边的微笑顿时苦涩起来:“没事,跟几日就不跟了。” “嗳。”该说的话都说烂了,流苏很清楚花语的态度,便不再费口舌劝说花语回头,只是觉得可惜得很。 又过了几日,花宅迎来了一名“贵客”。 “国公府?哪个国公府?”花语出去看铺子了,家里一向是常嬷嬷主事。 “安国公。”看门小厮复述着,脸色白的吓人,实在不是自己胆子小,那安国公府来了四五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看着像军中的人,光站在那里都给人一种肃杀的气势。 不光小厮,常嬷嬷也止不住地心跳加速,要知道上一次这大人物来还是长公主,但那次毕竟是偷摸着的,阵仗远不如这一次。 “莫不是得罪了国公府?”常嬷嬷有点拿不准,又不敢怠慢贵客,心里惴惴不安地让人走后门把花语找回来,自己则快速整理一番仪容前往前厅面客。 同时,花语这边也碰到了硬茬。 “晦气!竟然是她?你怎么办事的竟然把这种人带过来?薄情寡义,贪慕权财的下贱女子,也配买我家的店铺?李婆子,别怪我不提醒你,这样的主顾,是做不成生意的!” 站在花语对面滔滔不绝辱骂她的,是汴京有名富户家的当家主母袁氏。 原本花语已经看中了这家坐北朝南,自带后院的铺子,今日就是双方签订契书来的,花语想着指不定还能讲讲价,李婆子也相当能说会道,谁成想李婆子一句“永安巷花家”直接点燃了袁氏的“炮仗”脾气。 在一顿噼里啪啦的话中,花语总算理清了原委:花语主动求上摄政王府取消婚约的事传出来了,当然也包括花语要了百两黄金的事,于是汴京城除了惋惜这一对天作之合的声音,多了一个“花语见利忘义”的负面丨评价。 尤其是那些整日里惯喜欢说三道四,家长里短的深宅妇人,直接分成了三派: 一就是原本对长公主此等浪荡不羁行为的不耻,从而可怜被抢夫婿的花语。 二是可惜花语就这么轻易放走了一位绝佳的夫婿,丢了进士娘子的身份,要是换做自己,和长公主对抗也要留住状元郎! 以上两种多是站在花语这边或保持中立的,但第三种便是认为花语是那种无情的,以利益为先的女子,自私凉薄的很。 其实这事花语早就听许玥君说了的,许玥君也提醒了她出门在外的要小心些,但花语实在是忙的没时间思考这件事,光是想铺子的主营业务和看铺子,就已经占用了她绝大数的时间。 一连几日的风平浪静让花语对这事更加不放在心上,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翻了船! 花语整理好思绪,扬起一抹得体的微笑:“夫人慎言,同是商户,谁又比谁高贵?一间铺子而已,竟让您这样的当家主母口出恶言,中伤于我,左一个薄情寡义,又一个贪慕权财,难道我在摄政王府挨板子的时候,是夫人打的我?不然怎么说的这般笃定?” “哼,挨板子也是你活该!”袁氏依旧不依不饶。 “是吗?那我用一纸婚书换来的钱财,本是我应得的,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谋财害命,你这般辱骂又是为何?”花语特地避重就轻,一脸茫然地看着袁氏。 可能是花语的茫然中透着坦然,袁氏的脑子停摆了一下,本能回道:“那还不是你自己主动取消婚约?大家评评理,现在哪有女子主动求上门去取消婚约的,这多不知羞耻!” 花语的微笑顿时收起,换上一脸哀愁:“是呀,按道理讲,婚约应当是家中嫡母出面与媒人说项,再次也该是长辈替我去取消婚约的。” “哼,你知道就好!”袁氏趾高气昂。 “可是……我花家父母双亡。”花语的声音幽幽传来,不大但围在身边的百姓却听的一清二楚,还夹杂着一丝被揭了伤疤的痛楚。 袁氏的笑脸一下子僵住:“那还有族中……” “父亲在世时已脱离祖籍。”花语抢答道。 “……” 一滴晶莹的泪水落下,衬得花语楚楚可怜,袁氏没想到花语的身世竟这般……可怜?引得围观百姓指着她这个“罪魁祸首”窃窃私语。 女人家到底脸皮薄,瞬间尴尬地脚趾扣地,脸颊涨得通红。 花语也不急,只背过身去偷偷抹泪,但动作的幅度又能让大家知道她在做什么,于是纷纷劝说袁氏息事宁人。 “咳咳。”李婆子适时出声劝和:“两位都是婆子的贵人,将来指不定还能有商业往来,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谁要跟她做生意!”袁氏没说过花语,还白被众人说教一通,火气自是大的很,现在李婆子撞上来,她立马调转枪头:“你也别劝和了,我是不可能卖铺子给这种女人的!嗯对!连个家族都没的门户,能是什么清白人家?铺子别搞这种来路不明的人来接手,坏了我袁家的名声!” “夫人,积积口德吧!”可能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围观的百姓中一位看起来三十多的妇人出声道:“没家族怎么了?前两年兵荒马乱的时候,谁不是给口干粮就能活?我们这等小百姓要什么家族,能活着就不错了!怎么,难道夫人瞧不起我等?” “就是就是!没家族的太多了,只有大户人家才讲究家族,夫人这话里似乎把我等都骂了!” 附和的人又多了起来。 “可不是,我们都不是清白人家了,来路不明,是不是就不配去袁氏茶馆喝茶了呀?” “……” 眼见着袁氏惹了众怒,羞赧之下用丝帕捂住脸落荒而逃。 背对着众人的花语肩膀一抽一抽的,好似被戳中了痛楚低声抽泣,真是我见犹怜! 可只有流苏知道,自家姑娘憋笑憋的辛苦…… 被看热闹的人跑了一个,人群没多久就散了,一个小厮急慌慌挤上来凑在流苏耳边说了几句,流苏满脸震惊,又原话复述给还在“装可怜”的花语。 花语身体一僵,与流苏和小厮交换个眼神,随即从袖口里抽出一条丝巾围住脸颊,鼻音微重地跟李婆子告别后离去。 因这袁氏的铺子地处三条街的交口,且离永安巷不远,仅两条街的距离,花语才在多番挑选后定下,可惜了。 - 回家路上,花语做足了心理准备,该怎么迎那安国公府的人才不算失了体面,可是刚拐进永安巷,便瞧见安国公府的人已经出了自家门离开。 这算什么? 不等花语这个主人家就走了? 不止花语,看热闹的邻里也丈二摸不着头脑,平日里走得近的张大妈探出脑袋,对花语招招手:“小鱼儿,你家这是咋的了?” 花语也不懂,但巷子就这么大,她后退几步让安国公府的人离去后,才在张氏安抚的眼神下走向花宅。 “嬷嬷!”一进门花语便看到了送客的常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常嬷嬷反手拉住花语,眼圈微红:“你落水了?你这孩子,怎的不跟我说呢?要担心死我吗?” 前日子和许玥君落水,花语归家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怕嬷嬷担心就谎称在画舫弄脏了衣服,许娘子借她衣服穿来着,没想到今日安国公府竟然登门? “安国公府的人登门做什么?他们说了什么?”花语心里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要先问清楚。 常嬷嬷抹了把眼泪:“他们说那日姑娘是因为世子才落的水,是安国公府的过失,但人命关天,世子跳水救人乃情势所逼,希望咱们收下赔礼,此事就此揭过。” “赔礼?”不出所料,大厅正中央正是三个箱笼,布料,首饰,银两。 花语苦笑:“真是舍得,这般大张旗鼓,难不成安国公府怕我上门纠缠世子?” 是啊,花语连摄政王府的门都能去,安国公府担心也属常情,但这三个大箱子和那不等主人归家的队伍,哪一样都跟一根刺、一桶脏水一般扎向花语,泼向花宅上下。 007 赐婚 理清楚缘由,花语不气反笑:“嬷嬷,我的名声是彻底不好了是吗?我什么都没做,人家竟上赶着撇清关系?” 常嬷嬷抿嘴不语,但斗大的泪珠已无声应证。 流苏年纪小,还不懂人言可畏的道理,见花语和嬷嬷都一副霜打茄子般萎靡,跳出来嚷嚷:“姑娘是最好的姑娘,他们不懂是他们眼瞎心盲!他们是谁?根本不知道姑娘的辛苦,也不知道咱们花家撑到现在有多不容易,管他们做什么?这礼物咱就收下!送上门的钱不要,那不是傻子吗?” 明亮又带点聒噪的声音奇迹般挥散了花语心头的阴霾。 “是这个理。”花语摸摸流苏的脑袋,心里想的却是:安国公府摆明了瞧不起花家这商户,来“赔礼”也是真的怕花语上门要世子负责,若花语“不识好歹”“自命清高”地不收赔礼,反而是在打安国公府的脸,那到时候所有人都不好看,指不定花家还会被安国公府记恨。 所以,安国公府才这般大阵仗的来,大阵仗的走。 左右走个过场,花语在不在都无所谓,只要人尽皆知了,这赔礼,花语不收也得收! 好谋算啊! 可是,他们不知道,花语压根没想和池靖元那纨绔有什么关系,安国公府这般作为,仅仅就是将花家的脸面踩入尘埃。 只是,有一点花语不明白,这落水之事已经过去数日有余,怎的现在安国公府的人上门来了? 难道…… 花语骤然想起今日袁氏所说,醍醐灌顶! 花语上门求摄政王的事,除了自己、嬷嬷、许玥君、摄政王和长公主,再没有人知道,上次长公主也是乔装而来,那城中的流言是怎么传出去的? 许玥君?不可能,这几日的相处,花语已然把许玥君当成密友,以后还会有生意上的合作,许玥君完全没必要这样抹黑花语。 摄政王更不可能,一堂堂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必要和她一小小商女过不去,当日她是唐突了,但他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没道理再对花语做什么。 答案很明显了,和花语有矛盾,又能轻易传出谣言的,可不就是长公主赵安玉么。 想起那天花语拒绝赵安玉的“一年驯夫”,恐怕梁子就这么结下来了。 入夜,花语沐浴过后斜躺在榻上,乌黑的秀发瀑布般披在后背,流苏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这么顺滑乌亮的头发,养得这么好,都是她流苏的功劳! 而花语散漫得翻着几张薄纸,都是先前被她拒掉的店铺,但现在袁氏那铺子是指望不上了,其他的也看了许多,真的没看得上眼的,手里这三张,对于花语来说,都大差不差。 来来回回翻着,花语气馁叹息:“找个铺子可真难。” 常嬷嬷端着一碗姜汤走进来:“可不是,汴京遍地富贵,做生意讲究人脉关系,讲究名声……” 最后两个字说出口时,常嬷嬷心虚地与花语对视了一眼。 “嬷嬷,我没受凉。”瞧着常嬷嬷“强势”递到自己嘴边的姜汤,花语既无奈又暖心,僵持不过只能一口闷下。 这一晚,花语睡得极不安稳,梦境里一会儿开店一会儿婚礼,一会儿又变成几年前花语和花询站在城门口迎接父亲的衣冠冢,一会儿一脚踩空落入湖底…… 不知道是真的受凉还是近几日的奔波疲惫所致,花语自睁眼那一刻开始便觉头疼脑裂,浑身虚汗不止,无力得很。 “左右哪几个铺子姑娘都不满意,不如好好歇一阵子。”流苏规劝道。 自知道花语落水,而那日正巧是她告假回家才没有跟着,流苏愧疚难安,今日晨起花语又一副蔫蔫的样子,流苏立马就请了郎中来看诊,然后寸步不离地守在花语身边。 被一双灼灼的双眼盯了半天,花语如芒在背,无奈地拉着流苏的小胖手示意她坐在床边:“我知道你和嬷嬷都不同意我的做法,开店经商、出去抛头露面、用婚书易物、上门求摄政王,但是咱们要清楚,这一切的根源在哪里。” 流苏抿着嘴,答案不言而喻。 “对,是上面,是皇家,是我们平民百姓可望而不可及的,更加是惹不起的,就像我爹,就像隔壁张大妈的儿子。” “姑娘不用说了,你的决定我和嬷嬷都支持。” 花语轻轻摇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几日我见天的出去跑,你们早就有意见了,尤其是嬷嬷,我看到她白头发又多了……” 话音未落,常嬷嬷“砰”地推门而入,直奔花语的梳妆台,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哪里哪里?流苏,快给我把白头发拔了!” “哈哈哈哈……”花语偷笑出声:“嬷嬷,我逗你呢!” “姑娘!”常嬷嬷委屈十足,流苏这个迷瞪反应过来后笑弯了眼。 “你们俩和询哥儿就是我最大的依靠,以后我主外,嬷嬷主内,可好?”略带严肃的语气中透着点粘人的撒娇气,让年过半百的常嬷嬷软了心,但依旧惆怅地红了眼。 自己家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没有一个知心人疼她?嬷嬷心里苦啊。 - 文家大门口。 昨天深夜,文桥颓颓地从外面归来,冷眼瞧着大门两侧的红灯笼,那是为了庆祝他高中挂的,但此时的他,好似被抽走了生气,整个人透着一股凄凉。 白日里小厮来报,花语在街上被人刁难,文桥不管不顾地冲出去,但还是晚了一步,他不知道花语有没有被人欺负,也不敢再登花宅的大门。 每当想起当日元封帝将他从长公主府捞出来,在宫里说的那番话,文桥便如坠冰窖,冷得彻骨。元封帝的意思很简单,取消与花家的婚约,方能保全文家和花家。 文桥据理力争,满是红血丝的双眼更是急得通红,但元封帝平静地和他讲了一个故事…… 震惊得无法言说的文桥行尸走肉般被放了出来,原本还想好好理理思绪,但是他知道花语主意大,怕她做傻事,出宫后连家都没回就去了花宅…… 婚约没了,支撑他苦读五年的弦彻底断了。 这几日的流言他不是不知道,也能猜出来是谁的手笔,文桥做不到对花语完全视而不见,这才差人跟着花语,一有事就回来禀告。 他以为这来得及,花语能来得及等他过去,等他在众人面前澄清事实!但此时的他,有种感觉,他已经追不上花语了。 她,比他想象的更聪明,更坚强。 “公子……”小厮默默陪了一路,但看着文桥坐在家门口却不进,浑身透着一股死气,便不由自主地唤了一声。 文桥身子跟着颤了一下,弱弱的声音传来:“我是不是没机会了?” “什么?”声音太小,小厮没听清。 “呵,瞧我说的什么傻话,怎么可能还有机会。”文桥自嘲不已,“我现在可以做什么?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春日夜凉,文桥就那么痴坐了一夜,第二日太阳刚起,便拖着病体再度离开文家。 - 花宅。 睡了一上午,花语总算恢复了些许精神。 “姑娘,昨日安国公送来的礼清点好了,折算下一共是三百两。”常嬷嬷捧着账册来跟花语汇报。 花语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无奈一笑:“竟这么多。” “嬷嬷,按照我说的,给安国公府回礼去。”花语知道这礼是退不回去的,但要她咽下这口气?不可能。 只是对方毕竟是安国公,常嬷嬷略有些犹豫。 “不怕,就按照我说的去说,他们不会为难我,也能知道我并无攀附之意。”花语有信心,安国公府不会拒绝。 傍晚,常嬷嬷还未回来,隔壁的张大妈火急火燎地上门寻花语。 “小鱼儿小鱼儿,快出来!”张大妈急的满头汗都顾不上擦一下。 花语还躺在床上,张大妈熟门熟路地快步进来,扑到花语床边:“小鱼儿啊,那没良心的文桥定亲了!” “什么?定亲?和谁啊?长公主吗?”流苏的声调炮仗般起飞。 “不,不是,是那什么太傅家的姑娘,姓孙的,听说啊,当初官家就想给状元郎指这门亲事,那文桥不是给拒了吗?谁知那孙太傅还很欣赏他,这次小鱼儿和他的婚约一取消,人家孙家今天去求了赐婚呢!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还说……” 张大妈平时寡言少语,这一下子说了这许多话,口干舌燥地把花语床边放着的茶水吃了个干净。 “还说什么?”张大妈喝水的功夫,把流苏急的声音都变尖了。 “还说,小鱼儿没那个命,那文桥和孙家姑娘,才是天赐良缘……”张大妈喘着粗气说完。 花语的脑子嗡嗡的,虽然与文桥已经没了干系,但骤然听到这消息,花语的大脑瞬间停滞,一片空白。 许久,花语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苦笑:“外面没说的这么好听吧?” 经昨日的事,花语自知名声受损,外面那些长舌妇,怎么可能只说的这般轻飘飘的。 “……”张大妈欲言又止地样子,证实了花语的猜想。 这样也很好,至少文家上下,真的可以扶摇直上了,而花语,只是文桥辉煌仕途的过客罢了。 008 铺子 张大妈做了花语小十年的邻居,自然知道这小姑娘挑起花家大梁的辛苦,如果不是花父早早地给花语定了亲,如果自家儿子当初没有被长公主看上,受尽屈辱后一蹶不振,张大妈真想让花语进自家门。 “小鱼儿没事儿!这才多大点儿事,换个角度想,文桥这与孙家结亲,或许只是为了避开长公主,不是真心喜欢那孙家姑娘!” “自然是这样,我都知道的,谢谢大妈,用过晚饭了吗?一起?”花语扯出一抹微笑,和风细雨的样子反而让众人看的更心酸。 张大妈拒绝了花语的好意,坐了会儿便离开了。 眼见着天色将暗,常嬷嬷终于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张书信:“姑娘,安国公府确实收下了银票,也未为难于我,就是,这……” 常嬷嬷一脸菜色,花语心里咯噔一下,接过书信略略看过:“呼,嬷嬷你吓死我,不就是个保密函嘛?” “姑娘,他们也忒不信人了!” 花语耸耸肩,倒是无所谓,拿着嬷嬷代为按手印的保密函进屋压在梳妆台铜镜之下:“到底是公爵人家,做事就是滴水不漏,不过这件事也给我提了个醒。” “什么?” “想在这汴京开脚店做生意,没有人脉关系确实不行,不说这安国公府,就是任意一家权贵对我的名声持有疑虑,再多加揣测,那我的店不管卖什么,都无法在这汴京打开局面。” 花语略有深思地瞧着铜镜下压着的薄纸,喃喃:“或许我不该冲在前头……” 又过了两日,原本对花语还算殷勤的李婆子,现已没了踪影,不过还好,花语早有心理准备。 每天晌午,花语都流苏一起在花圃摘花做点心,几日的悠闲时光让她短暂地忘却了烦恼,且弟弟花询顺利入学国子监,临走前还颇为姐姐打抱不平,骂了文桥那斯许久,最后气的还将文桥送与他的几本书籍烧了,方才解恨。 其实对花语来说,只要花家好好的,她怎么样都可以。 花询烧了书籍,花语顺带也将文桥送给她的书画和小物件都装进一个匣子里封存起来。 这厢花家上下,包括花语自己,对与文桥的婚事彻底翻篇。 只是外人却不肯放过花语。 比如长公主赵安玉,居然送过来一张请帖,邀请花语去孙蓉办的赏花宴! “这算什么?新欢遇旧爱,分外眼红?”流苏对着请帖使劲眨巴眨巴双眼,生怕看漏了理解错。 花语或许能猜出来点原因。那赵安玉对外大肆宣扬自己是个见风使舵、见钱眼开、自私自利的女子,在这注重女子德行的年代,无疑是在断花语未来的姻缘。 还好花语早就明了于心,姻缘这事本就是天定,虽然今年已经二十大龄,但花语也不强求非要找个男人靠着,毕竟花语已经独自撑了五年。 那赵安玉这番作为…… 花语暂时想不到,但有文桥前未婚妻的名头在,不管是赵安玉还是孙家,都不得动她一跟毫发,不然她可不介意真正闹到大理寺去! 反正她已经丢人了,不怕再来一次! “姑娘,去吗?”常嬷嬷和流苏眼巴巴瞧着花语下决定,眼神中满满的抗拒,就希望花语能拒绝。 但谁能拒绝长公主? “去。”花语一把合上请帖,目光坚毅地看向天空高高挂起的烈日。 天真是愈发热了。 午后,此前消失许久的李婆子摇着水桶大腰,喜气洋洋地告诉花语,现在有个顶顶好的铺子要卖! “那主人家要去外地,在我这里卖了好些铺子了,这间店铺,绝对满足姑娘所有的要求,大正堂,大院子,大后/庭,哎!还有最重要的,便宜啊!” 一路上,李婆子唾沫横飞,好似花语要是不买这铺子,就是对不起天地良心。 花语沉默一路,原本还持疑虑,但亲眼见着那铺子,才知李婆子那些好话原都是真的! 这铺子居然开在望月楼对面! 虽然面积规模不及望月楼,也不算正宗酒楼,但布局、大小、地段,花语都非常满意! “婆子,开价吧。”花语四处看看,瞧着这装潢还算新,想来是主人家真的急出远门吧。 李婆子好歹领着花语看了许多铺子,这话一出,她便知成了! “哎,姑娘,方才我忘记说个事儿了。”李婆子小眼珠子转了几圈。 花语正逛着,一晃眼便未瞧见李婆子的小表情:“说。” “哎呀,这怎么说呢,主人家实在是急用钱,要置办许多,所以才比市场价低两成价卖,只是他有个要求,是定金今天就要,且要八成。” “八成?你咋不去抢?”流苏原本不想说话,但这婆子说的好没道理,一下子便忍不住了。 花语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八成?这不妥吧,据我所知买卖铺子,定金五成,到衙门签署契书五成,如若主人家要八成,不如今日咱们上衙门把铺子过户,我当下付全款,可好?” 李婆子双手一拍:“就说姑娘聪明呢,这我也想过,但主人家今日出城了,恐没办法,而且这二成的让利,是主人家今日的让利,明日可就是原价了……” “嚯,这就没给人活路呗?”流苏当下翻了个白眼:“姑娘,这八成不行,倘若那主人家要跑,那咱们可是钱财铺子,两空空啊!” 婆子:“哎小姑娘,话怎么这么说呢,婆子我都在汴京干了小十年了,怎会砸自己的招牌?” 流苏:“这我怎么能知道呢,没准就是欺负我们俩小姑娘无依无靠,就算吃亏也拿你们没办法呢?” 婆子:“小姑娘看着不大,怎这般牙尖嘴利?” 流苏:“呵呵,就你这算盘打的隔壁街都听着了!” 婆子:“你!花家姑娘,这铺子要是不要?若不要,我这就带其他人来看了!要知道,这地段的铺子,五年内,不会再有比这更低的价!” 李婆子说完便昂着脑袋,神神在在地插着老腰,哼着小曲儿,好似就拿准了花语一定要似的。 不过,花语确实很想要这铺子,虽然在望月楼对面,未来或许会成为对手,但这望月楼所在的闲福街,可是数一数二的富贵地域,能在这里开的店铺,多多少少都与朝中权贵有干系,因此也颇受富贵人家的青睐。 可以说,在这里开铺子,稳赚! “开价!”花语冷声道。 李婆子一听,涂抹着大红唇脂的嘴都快咧出去了:“就知道姑娘你识货!这铺子原价五百两,东家让两成,便是四百两,定金八成,便是三百二十两!姑娘,不知可带够现钱?” 一听价格,流苏暗暗地嘶了一声,要知道,前几日被袁氏搅和黄的铺子,全价也才一百两而已,而眼前这铺子,居然要生生挖走了花家大半的家底! 这家底,还有那长公主拿来的五百两呢! 这钱算法简单,花语默默估摸了下钱袋里的银票,只一百两而已。 “暂时身上不够,你得随我回家去取,只是这毕竟是笔大数目,于我很重要,这钱能给,但是除了这份定金的契书,你还得给我签一份担保人契书。” “这……”李婆子自是明白何意。 怕李婆子再生劝说,花语直接说开:“若东家卷钱跑路,婆子你得代为偿还这三百二十两。” “这不合适吧!”一听这般高风险,李婆子满脸的拒绝。 “怎么不合适,刚刚不是还说,你有小十年的招牌,咋?这招牌,担不起这三百二十两?”流苏这个小嘴,真是说到了花语的心坎里。 “若你不放心,便找个中间人做见证,可好?”花语眉眼清丽,说话慢条斯理,温婉贤良,与小炮仗流苏形成鲜明对比。 红白脸双唱的结果,只能是李婆子点头:“这临时的,找谁呢?” 花语纤纤玉指一指大门口:“这不就现成的,望月楼东家,许玥君。” 流苏眼睛一亮,不等李婆子应答便如风般奔了出去,直冲望月楼,只一盏茶功夫,许玥君便出现了。 最后,纵使李婆子再不情愿,有许玥君坐镇,也算顺顺利利签署了定金契书和担保人契书。 而许玥君知晓花语将在这里开店,欢喜的很呢,直接让自家掌柜的拨了二百二十两现银出来:“不怕你不还,还省的跑回去一趟!” 贴心如许玥君,让花语好生感动,终不推脱,收下银票交予婆子。 只是不知为何,自许玥君出现,李婆子那笑容逐渐僵化…… “那便约好明日一早,京都衙门,过户。” 婆子离开后,许玥君在掌柜的催促下要回去继续处理事务,花语思来想去,还是拦住许玥君,把长公主邀请她前往孙家赏花宴的事情告知了她,以求能得些许解惑。 许玥君好歹曾是摄政王妃,略略缕了下思路便明白了:“你不在那圈子里不知道这里头的关系厉害很正常,只两句话便可说明,那孙家大姑娘今年已近双十之龄,是太后的侄女,她呀,心比天高,属意摄政王,苦苦等了几年,估计无望,孙家才这般急切地寻才俊让陛下赐婚,而她本人又极看不上赵安玉那般放浪的做派,此番她又与那文桥订婚,可不就是找着了由头踩赵安玉一头嘛?” “所以,长公主邀请我同去,是想让我帮着回踩孙家大姑娘?”花语背后一凉,这权贵之争的火,居然也会烧到她这个小小民女身上? 009 陷阱 翌日,花语起了个大早,吩咐流苏带上二百二十两,准备今日在衙门还给许玥君。收拾妥当后,便带着流苏常嬷嬷出发京都衙门。 初夏时节,天总是亮的格外早,清冷长街上陆陆续续有小贩打着哈欠准备做生意。 花语信步慢行,估摸着时间尚早,便挑了个已开火的街铺要了三碗清汤面。 小二和老板是热络的性子,手脚麻利地煮面,同时还能和食客说笑两声,粗野但不失纯朴的谈话声,让花语不自觉地听了两句。 “听说啊今日望月楼对面那铺子要开张了,我家那婆娘非要我订桌酒席,哎,指不定要费多少银钱呢,真是愁煞我!” “哈哈,那估计你这钱花不出去,那赏香居卖的都是些茶果点心,哪里来的什么酒席?” “什么?那么大的铺子,就卖茶果点心?” “那可不,东家听说是那袁氏茶馆……” 后面的花语再没了心思听,嘴里的清汤面也如同嚼蜡。 “流苏你腿脚快,快去寻许玥君,派人将那李婆子逮住,嬷嬷,你陪我带着契书上衙门!”花语简单擦了两下嘴,将几个铜板放桌上就起身离开。 “哎!”流苏再小也听明白了,怪不得昨日就看那婆子不正常! 嬷嬷也急的两腿直打颤,那铺子的情况昨日里流苏拉着她说道了许久,她虽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没想到这里头居然会是这般歹毒的陷阱! 她家姑娘已然这般不易,居然还有人要害她?当真是欺负花家无人吗? 不同于方才的闲庭信步,花语和常嬷嬷一路小跑着来到京都衙门,凑巧看见一官服样子的男人正跨步要进去,花语顾不上喘气,一个冲刺便直挺挺地跪在衙门门口,大声叫喊着:“大人!民女有冤情,望大人让民女鸣冤!” 男子闻声转过头,剑眉一挑:好家伙,第一天上任就有冤情? “抬起头来,若你真有冤情,本大人自会……是你?”池靖元刚摆出清官大老爷的做派,就被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花语走近了抬头才看见这“大人”的官服竟然还未穿整齐,胸口那处的扣子正摇摇晃晃地垂在一边,看着就好不正经。 而且这“大人”一脸吃惊好似认得自己的模样,更是让花语一头雾水。 看着花语好似不认得自己的表情,池靖元整个一大泄气:“你居然不认得我?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嗯?”或许是方才跪的劲头太猛,现下才觉得膝盖那里火辣辣的疼,但眼前这情景,花语实在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大人,或不是认错了人?”花语真诚无比的与池靖元对视,自认为给了一个巨大的台阶给他下。 但万花丛中过的池靖元怎能接受一女子认不出自己? “你个小没良心,就前几日的事情居然忘得一干二净?就那玉华湖!你落了水,我救你上来的啊!”池靖元急的上前一步,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瞪”着表情逐渐僵化的花语。 这怎能忘呢?安国公府那羞辱般的保密函还在花语的铜镜下压着呢! 跟在后头的常嬷嬷也瞬间一脸菜色,怎在这里遇上这尊大佛?还明晃晃地将他在水里救了她家姑娘的事情说了出来? 好在现在时辰尚早,衙门门口没有什么行人,但与池靖元同行的几位官爷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若传出去,她家姑娘可怎么办?安国公府不会放过花家的! 常嬷嬷顾不上一身的冷汗,连忙在花语身边跪下,大声将此番上衙门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并拉着木然已久的花语一同给官爷磕头,希望这位爷不要再说出毁她家姑娘清誉的话来! 池靖元虽想与花语这个小娘子“相认”,但今日是他第一天上任,若能顺利办个案子,或许家里那老古董能不再哔叨。 “行吧,那开堂!让本官好好审理此案!”池靖元跟个公鸡一般昂首阔步地走进衙门。 回过神来的花语感激地看了眼嬷嬷,她也是没想到,在衙门口居然能碰上安国公世子池靖元?先不说有无之前安国公府的羞辱,就是在街上遇见池靖元,花语也是认不出的。 刚才她也是晃了神,没及时意识到方才池靖元那段话,若传出去,那家里那封保密函就失效了,那花家将迎来什么她都不敢想! 幸好,幸好嬷嬷反应快。 因着是池靖元主审,花语又在许玥君那里听说了些这人的秉性,他是惯会偷奸耍滑的浪荡子,是汴京城有名的纨绔,让他来主理衙门……行不行啊? 或是看出了花语面上的迟疑,池靖元竟破天荒地道出自己的身份:“本官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专管命案要案,只是今日凑巧来衙门闲逛,便遇上了你这桩案子,怎么说呢?缘分?就是缘分!本官今日还就要管了!” 不知为何,花语竟在这世子脸上,看出了洋洋得意和一丝“邀功”的意味? 什么意思?他是想说:我很强,女人,快来膜拜我吧! 这念头一起,花语恶寒地浑身一哆嗦,狠狠地咽了咽口水后,强逼着自己将对池靖元的初定印象甩出去,将他那骚包的脸模糊一下,假装那是个正儿八经的大人。 “大人,民女已派人去将见证人许老板和中间人婆子请过来,另外民女怀疑袁氏茶馆的东家便是此案主谋。”花语稳定心神后,便将思绪放回到铺子买卖上。 回想昨日那情景,花语懊恼非常,居然没有注意到那李婆子的异常,也没有事后打探一下那铺子的情况。 差点,就差一点,花语就要掉进袁氏和李婆子的陷阱之中了! “哦?主谋都抓到了?那你还来衙门作甚?直接上门讨说法啊!”池靖元到底是富家子弟,没办法站在花语的处境思考。 “民女只是一弱质女流,家中无长辈照应,又无族老庇护,只能寻求衙门为民女主持公道!”花语简单几句话便将自己的处境道出,池靖元虽仍旧无法共情,但到底生出来几丝护花的意味来。 熟知池靖元秉性的人都知道,这厮要开始护花了! “来人,将那什么袁氏茶馆的东家带上来!”池靖元惊堂木一敲,气势十足。 等待期间,花语一直挺着腰板,掩着眉目,安安分分地跪在堂中央,而堂上的池靖元却双脚翘在案上,神神在在好似在花楼听曲儿一般。 很快,许玥君便带着那李婆子,浩浩荡荡地来到衙门。 虽说许玥君曾是摄政王妃,但此时的她已是庶民,见着池靖元,诧异了片刻便回神,而后双膝下跪,指着那李婆子简明扼要地说出,幸而她昨日察觉不对,派人去李婆子院门守着,不然这婆子都要卷着细软逃跑了! “嚯,不就几百两银子,还值得你逃跑?”不管什么时候,池靖元说出的话,总是这般跳脱。 听见许玥君昨日便察觉不对,花语更觉得自己天真愚笨,若不是许玥君,花语恐怕被骗了还倒着帮人家数钱! 花语抿着嘴对许玥君投去感激的目光,许玥君也回以安定的眼神。 有了许玥君这个见证人和李婆子签署的担保书,李婆子的罪行无从逃脱,即使不靠谱如池靖元,也在京兆尹的辅佐下,让李婆子亲口讲此案件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并着人记录在案。 这件事原就很简单,早些日子袁氏与花语当街发生争执,袁氏落败而逃,心生怨恨。 袁氏虽是商户,但与朝中太常寺卿江氏有姻亲关系,袁氏本人又是个泼辣的,主管家中事务不说,对外的生意往来皆是亲力亲为,多年的积累终在汴京商行中有了一席之地。 故而在与花语这个孤女发生争执后,袁氏便死活咽不下这口气,非要让花语付出点代价来才好。 又知晓花家就一子一女,无长辈无族长,袁氏便打定主意要诓些银钱,这般既给了花语教训,又能叫花家的生意做不下去,还不算伤天害理的大恶。 于是便花了点钱,指使李婆子引诱花语做了一场戏。 这算盘打的当当响,可袁氏偏偏没算到,花语虽没什么靠山,但有许玥君这个好友。 以及……池靖元这个见色忘正事的坯子。 因此,袁氏衣装得体地姗姗来迟后,被池靖元一记响亮的惊堂木给震得直挺挺跪了下去。 “你你你!来这么迟,你故意的吧?天下还没有人能让老子等半个时辰以上的,就光这条,来人,先打二十大板!”池靖元不按常理地出牌,让袁氏那扑满粉的脸一瞬间僵硬。 “大人,怎可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民妇?民妇不服!”袁氏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遇上这一上来就打人的官差。 “呦呵?不服?婆子已经招认,就是你主谋诓骗人家小姑娘,人证物证俱在,还不服?不服就打到你服!”池靖元最不喜欢有人挑衅他,挑衅他的结果只有一个:打! 但京兆尹稳坐在侧,二十大板,别说一个养尊处优的妇人,就是身强体壮的男子,挨下来也得伤筋动骨。 “世子,这不合规矩,而且若屈打成招,国公爷那边知晓了,会说世子不辨是非……”京兆尹孙泉深知为何这池靖元会被任职大理寺少卿,就是那安国公一手操办的,要这纨绔子好好历练一番。 所以只要一说安国公会有异议,嚣张如池靖元也不得不退一步。 “那你说咋办?”池靖元到底年轻不经事,只凭一腔热血,可没办法有条有理地办案子。 010 结案 孙泉气定神闲,站在池靖元身侧,一开口便知高低:“堂下袁氏妇可知今日为何传唤至此?” 袁氏眼珠子一转,将眼下的情形看的透彻,端跪着开口:“民妇不知。” 池靖元当下一个大白眼翻出来,但实则在孙泉的意料之中,没有铁证摆在眼前,初来公堂的人总会嘴硬一番,但孙泉有的是办法。 “本官听闻今日赏香居开业?你可是作为东家出席?”孙泉按照惯例先行审问。 袁氏应答如流:“是的,赏香居是民妇前日子刚买下的铺子,原东家已经离开汴京南下经商了,民妇经过多日的整修,定下于今日开业,街坊邻居皆是知晓的。” “是吗?赏香居对面的望月楼东家,许玥君,你可知晓?”孙泉话头一转问许玥君。 许玥君跪在花语身旁,仔细回想着,慎重答道:“回大人,赏香居原东家要出售店铺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因我们两家都是做酒楼,望月楼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新品,吸引了大片新老客人,赏香居的生意便冷淡了,正巧原东家有南下的打算,这才出售店铺。至于袁氏接手并多日整修,平时白日里我们并未见到。” “白日未曾见到?难道整修是在晚上进行?”孙泉提出疑问,但很明显晚上上工是不符合招工制度的。 袁氏秀眉一挑:“许老板何许人也?也不曾日日都来酒楼,怎知我们没有整修?况且那店铺本身就不需多加修整,我们也只做了两三日罢了。” 孙泉乘胜追击:“所以自你买下店铺到整修,实则并未多少人知晓,是也不是?” 袁氏也不甘示弱:“大人,我正大光明买店铺,做整修,又不需要大肆宣扬,别人有多少人知晓,我又控制不了。” 袁氏这耍无赖的把戏,倒是把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 孙泉略略沉思,继续问道:“如此说来,诓骗花语五百两的主谋,唯李婆子一人?” 袁氏微愣,但很快点头:“大人明察秋毫!” 而李婆子见袁氏如此这般地就将罪责推到自己身上,心酸的同时暗暗盘算着,若罪罚不大或许也不是不行,毕竟以后她还需仰仗着袁氏做营生。 但李婆子的表情尽数被孙泉捕捉到,孙泉立马厉声道:“李婆子,诓骗良民钱财,属诈骗之罪,数目高达五百两,属重罪,另方才你做伪证,将袁氏牵扯进来,属妨碍衙门公务,二罪并罚,婆子李氏,这罪认下,便是五年刑狱,二百两罚款,以及归还花家五百两,并刑狱结束后不得再从事店铺买卖行业,你可想清楚?” 李婆子当下就被吓得身体发软,罪罚竟这般重? “我……我……”李婆子到底是妇人,家里还有几个孩儿要抚养,若自己入刑狱五年,还被罚款这般多,那家里可怎么办? 但袁氏这厢她又不敢得罪,袁氏朝中有靠山她知晓,多半也不会判的如她这般重,若往后继续行走在汴京店铺买卖行业,那袁氏可就是第一个要整治她的人! 如此进退两难,李婆子一时不知如何取舍。 “快说!”孙泉突然一改方才公正严明的态度,凌厉如刀锋般的威压瞬间向李婆子逼近。 两行老泪伴随鼻涕分流而下,李婆子浑身哆嗦着匍匐在地,颤抖地求饶:“大人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大人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我抚养,我不能出事啊大人,大人我求求你……” 孙泉冷哼,也不跟李婆子废话:“来人,将李婆子收押!” 见京兆尹连辩解求饶的机会都不给自己,李婆子在官差的拉扯下终于认清局势,哀嚎:“大人我说!我说!” 袁氏在一旁看着,也深觉如果自己是李婆子,这时候多半是不会认下罪责的,她急了,抢在孙泉继续逼问之前,对李婆子大声警告道:“李婆子,你万不可为了自己摆脱罪罚就攀诬我,我可是袁氏!” 孙泉哪里看不懂,一个眼神,离袁氏最近的官差立马领命将袁氏控制住。 李婆子心理防线彻底奔溃,她好后悔当初心生贪念接下这档子破事儿:“大人,我真的没有说谎,这件事的主谋真的是袁氏,是她记恨前些日子花家姑娘让她当街难堪,才让我一起做戏想诓花家姑娘一笔钱,我想着花家姑娘无依无靠,或许只能认下这苦果,我错了大人,我真的错了,求求大人饶了我吧!噢噢噢,目前只有诓骗花家姑娘三百二十两,这钱我就带在身上呢,我立马就还给姑娘,求求大人网开一面吧!” 池靖元冷眼瞧着这事差不多清楚了,不等孙泉说话,直接下令:“来人,将袁氏痛打二十大板!我就不信她不认!” 哼哼,这二十大板,他池靖元怎能忘?开玩笑。 孙泉本想阻止,但池靖元瞪着眼睛好似在说:你再敢拦我试试! 孙泉无奈,袁氏的罪责是逃不过的,但现下还缺个东西。 “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证明此案主谋是袁氏?”孙泉冷声质问李婆子,全然不顾此时的她泣不成声:“若没有证据,方才所说的罪责,你依旧一个都逃不了!” 李婆子哭的胸口生疼,但一听还是会被判刑,就强忍着痛直起身:“有有有,我家里床下面压着袁氏给的一百两银票,袁氏说了,这事儿成了,会再给一百两!” 袁氏那边刚被压着要行刑,她叫喊着连声音都破了:“你放屁,你怎么证明那是我给的银票?” 李婆子转过身去,回吼:“别打量着蒙我,我知道你们袁氏一向是去城北钱庄抵换的银票,大人只要拿着银票去查,就能知道这银票是谁支取的!” 孙泉当下便点了两名官差前往李婆子的院子去搜寻银票,以及验证来源真伪。 只是这一等便要许久的时间,孙泉正思索着要不要延后再审,池靖元发话:“等!老子今日没什么事,就在这里等!” 孙泉一噎,那可不就是没事么,堂堂大理寺少卿刚上任便破一案,还只花了一天的时间,这小爷恐怕是想今日结案后,回府跟国公爷炫耀吧。 花语没什么意见,这事儿越快办越好,毕竟她还有三百二十两在李婆子那里呢! 许玥君略犹豫了一下,瞧了眼花语。 花语感应到,低声询问:“二娘是不是今日有事?要不你先回去?这里应当是顺利了,今日多谢二娘。” “事倒是还好……”话音刚落,一粉色身影从外头奔跑入内,一个健步直奔许玥君怀里而来。 “娘亲!你让我好找啊!” 许玥君意外至极,抚摸着怀中蒙着面纱女孩的头,一脸慈爱:“你怎到这里来寻我了?” “爹爹带我来的,咦,你是先前来我家的厨娘?”女孩原是摄政王府的小郡主,一眼便认出了花语,热情地打着招呼。 而花语只捕捉到了一个信息:小郡主的爹……摄政王来了? 花语浑身僵硬,现在的她还没办法忘记当初“威逼”摄政王后,还挨了板子! 现下已然好全的屁屁,居然开始隐隐作痛…… 花语僵着身板,不敢回头,只是那熟悉的声音终究还是传来了:“这里是有何案子?” 孙泉在摄政王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跪下行礼了,满堂除了许玥君和小郡主,连池靖元这个放荡不羁的,都跪下高呼:“摄政王万安!” 孙泉被问到案子,立马毕恭毕敬地三言两语说清楚这案子的来龙去脉。 当“花语”这两个字再次在摄政王耳边出现,他只施舍了个余光在依旧僵着的小身板上,便只和许玥君、小郡主说话。 准确来说,是看着许玥君和小郡主说话,摄政王板着一张脸停留了半刻,便对许玥君说:“勤勤送到了,本王还有公事,走了。” 许玥君哪能不应?起身回了个礼,目送着摄政王离开,才继续跟女儿寒暄。 而花语僵着地身板终于在摄政王彻底离开后,放松下来:“呼,吓死我了。” “爹爹就是这么吓人的,厨娘你别怕!”小郡主甚是温柔体贴,还主动安抚起花语来。 花语扯出一丝笑容:“多谢郡主关怀。” “勤勤,这是花语姐姐,不是厨娘哦,叫姐姐。”许玥君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环,让从小缺失母爱的花语颇有感触。 “姐姐!”小郡主好听话。 “郡主妆安。”花语依旧是跪着的,只能微微点头示意。 “姐姐,你上次做的茶果好好吃,什么时候再给我做呀?”小郡主露在外面的大眼睛水灵灵的满是期待。 花语一时语塞,她可不敢再上摄政王府的门。 幸好许玥君在一旁解围:“你喜欢,我就让人送到府里。” “耶!”小郡主只要满足了才不管是从哪里来的。 “你先到一边去等娘亲,等娘亲这里的案子结束了就带你去望月楼。”许玥君现在是庶民,她可以跪,但不想身为郡主的女儿也陪着自己跪。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前往李婆子院子的官差带回了一百两银票的证物,以及钱庄管事的。 管事的当面验明此银票确实是袁家人从钱庄支取的。 现下人证物证齐全,池靖元也不多费口舌,直接让孙泉结案,袁氏犯欺诈之罪,数目高达五百两,但实际上骗到手的是三百二十两,仍然属罪情严重,判两年刑狱和罚款一千两。李婆子属从犯之罪,罚银三百两,一年内不得从事店铺买卖生意。 “哦,那我说打的二十板子就当是个教训了!让她还敢以后欺诈良民。”池靖元终于在最后摆了个官谱,瞬间觉得自己格外廉政清明。 “大人明察秋毫,民女感激涕零!”花语作为这个案子的受害人,总算没有白白受骗,袁氏得到了应得的惩罚。 花语在拿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三百二十两之后,立马取出二百二十两还给许玥君,并说了好多感谢的话。 “若不是有二娘,我恐怕被吃的连渣都不剩了。”这是花语第一次经历商场上的人心险恶,实在是后怕至极。 “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一切看似高收益的生意,实则如同泡沫一般,一点就破。”许玥君打心眼里希望花语能在磨难中逐渐成长,最后成为带刺且艳丽的荆棘玫瑰。 花语受益良多,与许玥君和小郡主结伴离开。 而那边池靖元回过神来想找花语这个“小没良心”时,已然不见了踪影:“嘿,这小丫头,跑这般快!等着吧,早晚让我逮着你!” 011 赴宴 铺子的案子告一段落,花语自觉经商功力尚浅,还需好好研磨,于是将开铺子的事暂时搁置,但听闻袁家那边因袁氏这案子,竟觉得赏香居不吉利,正在低价出售! 花语浅浅询问了一下价钱,竟然降到了四百五十两! 其实还是很心动的,但因着与袁氏的案子,想必袁家宁愿将铺子砸烂也不会卖给花语或许玥君吧。 最后花语还是眼睁睁地看着铺子落入了别人手中。 而令花语心力交瘁的远不止买铺子这一件事,孙家那赏花宴要到了! 花语既然已经知道了长公主赵安玉的意思,明白自己就像一块招人厌的臭石头,摆在那里的作用就是恶心人,而且还硬邦邦的,谁都能上去敲几下,但又不能给敲坏。 既然如此,那花语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特地从城中最有名的如意馆,定制了一件今年最流行的裙装……的简易版。 简单来说就是款式差不多,但面料会差一些,那价格自然也会低很多。 虽然没买着铺子,花语也不习惯大手大脚地花钱,此番定制裙装,也是因为往年她深居浅出的,早就没有适合出席宴会的衣裳了。 再稍作打扮,没有昂贵朱钗就用绢花代替,没有翡翠宝石,就用成色尚可的白玉耳坠,妆容呢也化得恰如其分,淡淡地得当即可。 于是,赏花宴当天,花语就带着流苏一同上了租过来的马车,缓缓往孙家所在的常福街驶去。 要知道,平日里花语出行都是步行的,此番因做了些打扮,去的又是太傅府邸,就算不装点门面,花语也不能刚到就将话柄递到人面前去。 这才痛心地花了三两银子,包了一日的马车,而流苏就在马车中静待,花语拿着请帖独自一人走进那高门大户。 负责招待的侍女一见是长公主批的请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眼前这位打扮朴素,但浑身上下透着灵动的姑娘是花家那位花语,也就是未来姑爷的前任未婚妻。 好尴尬的身份。 但碍于长公主的吩咐,侍女恭敬中带着些许鄙夷和散漫地领花语前往今日赏花宴的第一个会场,百花园。 之所以名唤百花园,乃是当今圣上还是八皇子的时候,孙太傅为皇子老师,偶尔会带着年幼的孙蓉进宫玩耍,八皇子与活泼的孙蓉很是投缘,见孙蓉很爱花花草草,便允诺以后会给她一座百花园。 这个诺言直到十余年后,八皇子登基才真正实现。因此,这座百花园也是孙家蒙受皇恩的象征。 因着这层关系,当初孙蓉更是在皇后待选名单之列,但就是孙蓉钟情于摄政王,也就是陛下的皇叔赵昱,这才没有让孙蓉入宫。 这几个因素下来,孙蓉便在汴京众贵女之中地位极高,就算有人嘲笑孙蓉大龄未嫁,也不敢宣之于口。 此次状元郎文桥,文采斐然不说,更是貌比潘安,冠如宋玉,且历朝历代能有状元之才的年轻人实属少有,当真凤毛麟角。 另外,有貌有才的男子在往年多数会被钦点为探花郎,今年,元封帝在多方考量之下,仍钦点文桥为状元郎,恐也是存着将京中贵女赐婚给文桥的心思。 奈何文桥当庭拒绝,身为天子自不能强人所难,因此后续发生长公主抢人的种种事件,到孙家请求赐婚,元封帝当然没有不成全的理由。 孙蓉,孙家地位之高,绝不能嫁给摄政王,指婚给毫无根基的文桥,自是天作之合! 一路上瞧着孙府的雕梁画栋,景色精致绝伦,花语的脑子飞快运转,结合许玥君前日子与自己所言之语,略略猜了个大致。 自古帝王之心,真是深不可测。花语心底默默感慨。 走了大概两盏茶的功夫,由远及近若隐若现传来女子的嬉笑声,入眼可见数种名贵花种,当真百花争艳,再看园中女子,各个衣饰锦绣,桃花玉面,花容娇媚。 这么一衬托,花语这身,当真是朴素的很。 不过花语倒是不胆怯,昂着头跟着侍女穿梭在园中,双眸亮晶晶地打量着各位贵女们的精致妆容和盛放的鲜花。 “呦贵客啊,这是哪家的千金,怎没见过?”一身着鹅黄玉纱裙的女子指着花语与身边好友闲谈。 “什么贵客,这身打扮,多半就是长公主非要她来的那个那个……花语。” “她就是花语啊,戚,还以为多么天仙一样的人物,竟如此寒酸。” “……” 寒酸吗?这一身花了五两呢,哪里寒酸了? 花语在不为人所见之处微微撅了噘嘴,心底极不认同。 花语,乃至花家上下,花的每一分钱都是她赚回来的,早年父亲离世,什么都没留下,只余母亲生前的几处嫁妆庄园,但因打理不得当,每年只有些微薄入账。 要不是隔壁张大妈曾在望月楼做过活计,又极喜爱花语做的茶果,这才牵线搭桥令花语还有个卖配方的收入,只可惜张大妈也是个苦命人…… 百花园里的贵女们只远远打趣着花语,却无一人上前搭话,花语也不认人,便在花圃边上寻了一处坐着,在那里自顾自地思绪乱飞。 “姑娘,长公主有请。”一侍女轻手轻脚地出现,吓了花语一激灵。 “哦,好。”花语暗自呼吸了几口平稳下心神,便款款起身跟在侍女身后向园中最高处的亭台走去。 那是百花园最高的楼台,共三层,最高处便可将整个百花园的景色尽收眼底,现下孙蓉和长公主,以及几位眼生但很明显出身高贵的女子坐在里面。 花语抬腿踏上最后一个台阶后,便微微低头,用余光扫到长公主的位置,上前几步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民女拜见长公主,长公主万福,民女拜见各位千金,千金万福。” 鬼知道对不对,先拜了再说。 果不其然,花语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位贵女忍不住嗤笑出声:“长公主真是仁慈,叫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子来这样大场面的宴会,可真是抬举她了。” “可不就是抬举?小小商女,得恩赐入了这个官家特赏的百花园,怕是眼睛都看不过来了吧?” “……” 花语跪在地上,听着怪鸡糟的声音在头顶叽里呱啦,明里暗里都在说花语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是,她来,是长公主请来的! “咳咳,好了,说这么半天口都渴了吧?来人,上茶,本公主今日带来了江南特供的雪顶含翠,大家品品。”在她们说了许多话之后,赵安玉终于出声:“起来吧,赐座。” 这是对花语说的。 “谢长公主。”花语倒是不卑不亢,完全没有受影响的样子。 花语刚落座,便接收到了坐在次座的华服女子的上下打量,想必那便是孙家嫡长女孙蓉。 作为客人,花语稳稳地接住了孙蓉的目光,并回以善意的微笑。 孙蓉没想到这花语穿着打扮一般般,仪态上倒是一点都不露怯,不过转而一想,多半是长公主提前吩咐过她,摆出落落大方的样子,就是要激怒她。 可是,她为何要如赵安玉的意? 今日之后,恐怕赵安玉以后见到她还要以尊称唤她。想到这里,花语在孙蓉眼里,便不再那么碍眼,从原本设定的钉子变成了一颗毫不起眼的野草。 “孙姐姐,今日你穿的这件是用流光锦裁制,配以苏绣织成的吧?”一位柳叶眉,丹凤眼的女子奉承道。 “这件啊~”孙蓉浑身上下每一处都透着骄傲:“这流光锦是陛下所赐,我娘请了如意馆最好的绣娘来府里织就而成,除了宫里的娘娘,全汴京也就我这里有。” 话音刚落,簇在孙蓉身边的姑娘你一嘴我一嘴的夸赞着,简直就要把孙蓉捧到天上去。 孙蓉笑着转头问赵安玉:“长公主,你说这衣服好看吗?” 赵安玉皮笑肉不笑:“那可不,好看呢也就配赏给不三不四的妾室,难登大雅之堂啊!” 这话也不谓不难听!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长公主会这般说宫里的娘娘是妾室! 果然,楼台上的所有姑娘,都瞪大着双眼不敢接话。 孙蓉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去,方才还想着不跟长公主一般见识,但人家的巴掌都打到脸上来了,孙蓉气得直喘粗气:“你!” 但碍着身份,又是大庭广众,即使她俩再不和,也不能在这里吵起来沦为笑柄。 于是,花语这颗野草,三言两语之间又成了一颗钉子。 “哼,长公主竟这般讲规矩吗?我们怎么不知道呢?”孙蓉掩嘴轻笑,暗讽赵安玉这几年放浪形骸的行为,“啊还有,今日这般宴会,院子里随便一朵鲜花都价值千金,长公主却带了一颗野草进来,带就带了吧,怎么就不知道装点一下,这般寒酸气,也不怕熏着我的花?” 默默坐在边上的花语一咯噔,终于还是来了,竟这般快? 说到这,赵安玉也是没想到,原以为花语拿了五百两好歹会买件好衣服穿穿……失策了。 可是,那又如何? “本公主要带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品评?这颗野草再渺小,哪有你求到我皇侄面前那般卑贱?”赵安玉一脸嘲讽,目光攻击性十足。 “我求什么了?”孙蓉本能反问,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 “不就是这百花园?本公主那皇侄什么都好,就是经不起女人跪在面前苦苦哀求,啧啧啧。” “你胡说!”孙蓉自是知道这百花园是怎么来的,但赵安玉如何得知? 012 熏香 赵安玉气啊。 气文桥不识抬举,竟上赶着投靠孙家,也气孙蓉这个做作还没人要的“老”女人,竟耀武扬威到她堂堂长公主面前! 她赵安玉,还就是个硬茬子,孙蓉要脸,她就上去啪啪啪的打到她不要脸! “据本公主所知,这百花园只不过就是我那皇侄幼年的一句玩笑话,你倒是认真,巴巴地上前讨来了,哎,讨到了就讨到了吧,还偏偏每次宴请都要提一次这园子咋滴咋滴,花咋滴咋滴,本公主还真是可怜你呢。”赵安玉端坐着,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指甲,神情怡然好似在说什么满不打紧的话。 “你闭嘴!”孙蓉咬牙切齿,疾言厉色,双眼中淬出万分怒火。 “呦,咋还生气了?”赵安玉就喜欢看孙蓉炸毛的样子,她越淡定,孙蓉就越容易被气得冒烟。 “赵安玉!”孙蓉“噌”地一下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赵安玉,好似下一秒就会冲上去和赵安玉厮打起来。 赵安玉则云淡风轻地与孙蓉直视,挑衅意味十足:“怎么了?” 一个在奔溃的边缘反复横跳,一个端着满不在乎的态度但句句成针。 高下立见。 但孙蓉再蠢,在短暂的剑拔弩张之后也能想明白,这就是赵安玉的目的:激怒她。 “长公主的嘴巴,还真是……杀人不见血呢,这样的谣言都能当真,想来长公主是安逸日子过久了,脑袋也简单了许多。”孙蓉慢吞吞地坐下去,看似熄了火,但起伏不定的胸口和青筋暴起的拳头还是暴露了她此时的心境。 赵安玉也顺势微微一笑:“是真是假,你心里清楚,本公主更是清楚。” “那是,我清楚得很呢。”孙蓉费劲地扯出一丝微笑回应。 “好了好了,大家快尝尝长公主带来的雪顶含翠,这茶,可香着呢!”坐在长公主下方的贵女适时地出面打圆场,大家也心照不宣地开始品茶。 或是孙蓉心火旺盛,一口便干下去半盏茶水。 “这茶得慢慢品,像你这般牛饮当真是浪费了本公主这好茶。” 话音入耳,孙蓉顿觉刚下腹的好茶化成噬人血肉的毒药,余光一瞥,花语那小心翼翼品茶的模样当真碍眼。 “你!你叫花语是吧?”孙蓉自觉那件事没办成之前,还是不要直接对长公主宣战,但满腔怒火必得找个宣泄口才行。 突然被点名的花语后背一凉,一口茶水蓄嘴里,不上不下。 几息之间,花语眨巴眨巴眸子,艰难地吞下茶水,镇定地站起来:“是的,民女名唤花语。” “你……你说这茶如何?”突然叫到花语,孙蓉其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要是再拿花语的穿着说事儿,未免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花语称赞道:“这茶入口清冽,回味甘甜,是属茶中上品。” “好茶皆是如此,你就品不出来别的?”孙蓉有意刁难,大家也乐得看戏。 花语哪里不知道孙蓉的话里有话? “民女品茶不多,还望孙姑娘赐教。”花语温温柔地就将球踢了回去,谦逊的态度一时间让孙蓉挑不出错来。 孙蓉也不想夸赵安玉带来的茶,想转移话题到花上,但刚刚又被赵安玉气过…… 看出孙蓉的左右为难,坐在她身边的青色裙装贵女莞尔一笑:“各花入各眼,茶亦如此,倒不必这般较真。” “孙姐姐,今天咱们有什么可以玩的呀?” “……” 话题就这么被转开了,花语自顾自地再次落座,端看着她们闲聊,她就是个局外人。 不过幸好,到底都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即使不喜自己,倒也没有再刁难,花语暗暗松口气。 两盏茶之后,孙蓉提议玩投壶,大家欣然前往。 花语站起来,目送着众贵女。 赵安玉路过她的时候,低语道:“看吧,今天有好戏。” 说完便离开了,花语看着赵安玉的背影:什么好戏?她可不想看什么热闹,她只想安然度过今天,全须全尾地回家。 一阵嬉笑后,楼台便空了,花语耸耸肩,跟在人群最后漫步着。 走着走着,花语走到一处竹林边,身前身后都没了人,她这才意识到:走丢了。 穿过竹林,花语来到一处静谧的院落前,看了许久正想离开,一侍女正巧从路过,花语赶忙问:“请问哪里可以歇歇脚?” 侍女指着不远处的一排屋子:“那边是府上供宾客休息的厢房,姑娘可以自便。” 谢过后,花语随便挑了一间,推开门,迎面吹来一阵熏香味儿,淡淡地甚是好闻。 果然是大户人家,没人的屋子里都点着熏香。 花语进入后关上门,入眼可见正中央的桌子上摆着待客的点心瓜果。 刚刚灌了一肚子的茶水,现下属实有些饿了,但毕竟人生地不熟,花语权衡了一下还是没有碰,只轻手轻脚地往里间走去,想找个地方歇歇。 刚躺下,门口那边再次响起。 有人进来了? 花语一下子坐了起来,不敢出声,一双眸子紧张地透过屏风看着外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人竟然也想进里间! 应该也是来休息的。花语想着。 正想出声询问,但对方脚步很快,花语第一个字还没发声,那人便已进来了。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映入花语眼底…… “王……王……”花语整个人都愣住了,舌头止不住的打结。 来人见这间屋子有人,也是紧皱着眉头。 “王爷?”花语僵硬地挪动着身子,没注意已经到了榻的边缘,一个踉跄整个人栽倒在地。 赵昱正想退出去,但花语见鬼般的样子属实有些……辣眼。 “嗯?”赵昱当然记得花语,她可是少有的能从他这里取东西的人。 “拜……拜见王爷。”花语迅速调整姿势,整个人匍匐在地。 花语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再次和摄政王狭路相逢! 真怕他算旧账啊!尤其是满汴京都传遍了,她一个小小商女居然让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出面调解她与长公主的“矛盾”! 上次在衙门也是匆匆一瞥,现在他整个人就在眼前,花语她……怕啊! 赵昱也没想到屋子里的会是花语,也没想到之前还挺硬气的她,这次居然会吓成这样? 他很恐怖? 若很恐怖,怎的之前她敢拿着一张婚书威胁到他面前来? “本王很恐怖?” 赵昱一记直球打得花语更加措手不及,心如鼓面,咚咚咚跳个不停…… “不不不……只是民女没想到在这里与王爷会面。” 大大的实话,也在赵昱意料之中。 “嗯,起来吧。”赵昱自认不会与一小女子计较许多,即使这小女子曾经胆大包天冒犯于他。 “谢王爷。”花语站起来,但依旧低着脑袋,声音中带了点嗡气:“王爷既来了,民女这就退下。” 说完花语便想离开,但刚踏出去一只脚,门外便突然想起一侍女的声音:“王爷可在?” 花语一下子进退两难,满眼的恐慌,生怕侍女直接进来撞见她和摄政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花语那没头苍蝇的样子落在赵昱眼里,真是没眼看。 “何事?”赵昱开口。 “奴婢奉命送来饭食鲜花。” “进来。” 花语头如斗大,以最快的速度,最轻的动作躲到美人榻的下面趴着。 好在侍女进来放下东西便出去了,也没进里间察看。 也是,谁敢来察看摄政王? “还不出来?”赵昱的声音从外间传来,花语才尴尬非常地从美人榻下爬出来。 顾不上衣裙沾染的些许灰尘,花语乖巧地上前福身:“王爷,民女告退。” 现在的她就想离开,与赵昱待的每一刻都煎熬万分。 “嗯。”赵昱忙碌了几天几夜,方才在前面露了脸便回到这里歇歇脚,要不是赵安玉非得说晚些一起离开他早就走了。 花语如释重负,小碎步到门前,伸手一推,顷刻间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咚咚咚”这门推不开? 花语再次尝试了数回,依旧没办法推开这该死的门! 这厢赵昱正想用饭,但花语那蠢笨打不开门的样子属实碍眼。放下刚拿起的筷子,赵昱起身,挪步到花语身后。 花语正着急呢,一张大手从背后伸出来,顷刻间,一股上位者的强大气息将娇小的她团团围住,那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但花语却如临大敌,屏气不敢出声。 那只大掌推了几下门,确实打不开。 赵昱皱了眉,这孙家怎么办事的? 再看花语,她那小小的身子与门贴的紧紧的,跟个壁虎一样。 若是用蛮力,赵昱也能开门,只是……这壁虎…… “起开。”赵昱冷声道。 花语止不住地一哆嗦,腿更是一软,身子便不受控地往后倒。 原本以为会与冰冷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忽而手臂上一痛,花语整个人被提溜起来…… 赵昱一张铁掌稳稳地钳在花语那纤细的手臂上,不费任何力气就避免了一场“壁虎假摔”的“戏码”。 “谢……谢王爷。”花语用另一只手扶着门,小心地将手臂从赵昱的铁掌中抽出来。 赵昱冷哼一声:“这般害怕作甚?本王还能吃了你不成?” 花语揉了揉刚刚被赵昱抓住的手臂,痛感非常,她敢打赌,若赵昱想,分分钟可以卸他一个胳膊。 “民女……腿软。”后知后觉的花语忽然觉得方才的腿软似乎……不太对劲。 但赵昱依旧觉得花语是怂的,也懒得和她掰扯,便退回到饭桌前准备用饭。 只是刚坐下,赵昱也突感四肢开始无力,敏感如他顿时明白了:这屋子不对劲! 环顾四周,这不对劲的感觉是从侍女送进来东西后才有的,但饭食他还没来得及用,那便只有…… 花! 赵昱鹰眼一扫,那不过是普通的依兰花。 几个呼吸之间,忽而略觉口干舌燥,丹田处一股热浪莫名开始涌动。 活了三十载,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孙家真是好样的,竟敢算计到他摄政王头上! 小小迷魂香,他赵昱早不是那血气方刚的少年,这点药量想摆布他?门儿都没有! 但他忘了,他能抗住,花语一弱女子可不行! 早已浑身无力,面红潮热的花语正一步一步走向这屋子里唯一能解她药性的人…… 013 算计 怎么回事? 四肢使不上劲,脑袋里似乎被糊了一层什么,完全停摆。 一团热火从胸口深处快速溢出,烧的她整个人都开始神志不清,站不动了。 但花语用手使劲扒拉着门,不让自己倒下去。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花语只记得屋子正中央有桌椅。 先坐下再说。花语想着,谨慎地迈出一步步沉重的步伐。 只是浑身无力的她根本抬不起脚,一个踉跄,整个人便往前栽去…… 赵昱那边,这房间里的异常他很快察觉到了,正想屏气去解决那罪魁祸首的花,刚起身一个身影便往他的方向扑来。 放在平时,赵昱会本能地一掌拍飞她,但此时此刻,他的身体竟然不听使唤地一把揽住花语那盈盈一握的腰身,一个巧劲便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 一股好闻的清淡花果香铺天盖地袭来,夹杂着一丝香甜。 理智告诉他这女人不能碰,但身体却不自觉地消灭两具身体之间最后一丝空间。 花语整个人都趴在了赵昱怀里! “难……难受……”花语低声嘤咛。 “热……” 一双小手不安分地在赵昱胸口摸索着什么。 看样子,花语是完全经受不住这个药性! 但这是谁?花语,近来在民间处于风口浪尖的女子!若堂堂摄政王与她发生点什么,那不仅他的声誉,整个皇室都会沦为天下的笑柄! 长公主抢花语的未婚夫文桥,而在文桥和孙家定亲后,摄政王竟在孙家与花语厮混在一起?! 这是什么惊天大料? 绝对不能发生! 赵昱本来就不是沉溺女色的人,既知晓这个房间蹊跷在何处,那直接解决便是。 只是这怀里的小女子……一只手竟然解开了赵昱胸口的扣子,正往里探呢! 轰—— 赵昱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一般,本被压制住的药性来势更加凶猛! 他好想……做点什么…… “唔——” 花语感觉自己整个下巴都快被卸下来了,一股温热的柔软覆在自己唇上,她想睁开眼看一下,但做不到,只能混沌地接受着对方的索取。 不知过了多久,花语感觉自己肺里的空气都快被吸走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贴在赵昱胸口的小手忽而成爪,“狠狠”地抓了一下! “嘶……” 到底是女子的手指,指甲还是很锋利的。 即使花语现在柔弱无骨,但针刺一般的触感还是将赵昱的理智重新唤了回来。 赵昱一脸错愕,他不敢信! 这区区药性,竟让他差点失控!难道是多年没有…… “呼——”赵昱深呼吸几口,尽全力克制想把她压倒的噫念。 看着怀里仍旧不安分,在持续拱火的花语,娇小的身体轻如羽毛,在大马金刀般魁梧的赵昱面前,花语更像一只没长开的奶娃娃。 尤其是她那一张一合,水润的樱桃小嘴…… “对不住了。”赵昱低语。 手成掌,一起一落。原本还在蛄蛹的花语直接软了身子,昏过去了。 这个房间,还是花语的威胁性更大! 赵昱想将花语放在软榻上,后再去掐碎摆在窗台的依兰花,只是还未等动作,门外便响起了“淅淅索索”的声音。 有人来了!还不止一个! 赵昱屏声静气,听外头的动静,很快,一阵低语传来。 “你确定摄政王在里面?” “花放进去了?” “好样的!等我好消息,半个时辰后将她们带过来。” “快去。” 说完,另一个不太出声的人脚步声逐渐远去,而刚刚说话的正在开门! 是下药的主谋! 赵昱那黑曜石般的双眸瞬间迸射出凌厉的锋光,身居高位多年,已经很久没有人敢算计他了!小小孙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只是,怀里这晕厥的花语……赵昱余光一扫,软榻旁是个高顶衣柜。 吱——呀—— 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张粉嫩嫩的小脸探出来,对着屋内张望,好似在确认着什么。 “王爷?”来人轻手轻脚地进屋,关门。 赵昱眯着眼,隔着半透的屏风看到一张不是很熟悉的脸。 竟是她? 另一边,长公主赵安玉刚刚赢了一场投壶,正欢呼着,抬眼便瞧见孙蓉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好戏要开始了?赵安玉春风满面,随便寻了个借口便离了席。 厢房内。 窗台之上一盆依兰花被掐了个粉碎,洋洋洒洒地落了地。 孙蓉四仰八叉地软倒在地,而赵昱则强忍着怒火,双手成拳环抱于胸前,跟尊佛一般立在屋子正中央,原本的圆桌四分五裂倒在角落里。 杀?不至于。 不杀?那也太便宜孙蓉! 是否是他太久没上战场,让这群无知无能的人以为随便一点迷香便可随意摆布他? 可笑! 这药性是很烈,端看昏迷在衣柜里的花语时不时无意识地扭动着身体就知道,但依旧不足以药倒他赵昱! 只是,这到底是在孙府,孙蓉又是孙太傅的心头宝,就算给元封帝面子,赵昱也不能对孙家处罚太过。 就是这孙蓉…… 哼!小惩大诫也无妨! 哦,方才听半个时辰以后会有人来?赵昱想,多半便是那些女眷。 想来孙蓉用这下三烂的手段,应当是不想与那文桥成婚,便兵行险招。 思至此,赵昱也不耽误功夫了,强压着药性提溜着孙蓉毫不客气地扔到里间床榻上,再将洒落一地的香粉和依兰花瓣混杂在一起塞进孙蓉的领口处,保证她能充分吸入这药性即可。 最后,赵昱不忘将衣柜里的花语扛着带走。 厢房内,只剩下药性逐渐起来的孙蓉。 赵昱大步流星地在竹林边的小道上行走,凭记忆寻找最近的孙家后门,而肩膀处的花语似是极不舒服,紧皱着眉头,满脸潮红,小嘴里碎碎念着,小白爪子在赵昱的后背上指天画地。 很快那原本平整的深黑色锦服变得皱皱巴巴。 因今日是孙府宴请,尊贵如赵昱都未带随身侍从进府,来来往往的皆是孙府的人,故而赵昱时不时地就要躲着点人。 行走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赵昱总算从后门离开孙府,闲等在外的傅闲吐掉嘴里的青草,立马迎了上来,见满头大汗的赵昱跟见了鬼一般:“爷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目光移至赵昱肩处,竟是个女子? “回府,让长清来。”赵昱一句废话没有,手脚粗鲁得将花语扔进马车。 “爷……”自家王爷在孙家撸了个女子? 傅闲惊愕不已,但本能地听从命令。 一路上,花语四仰八叉地倒在端坐着的赵昱脚边,轻轻的哼嘤声断断续续,方才抓乱他衣服的小爪子又在空气里凌乱挥舞着,就像溺水的人在拼命寻找浮木一般。 眼见着花语脸蛋上的潮红愈发不正常,自己体内那股子邪气也将喷涌而出,赵昱紧握双拳,生生地压制住了想对花语伸出魔爪的欲念。 方才已经失控强吻了她,若再做出什么畜生不如的事情,赵昱自己便过不去自己的那一关! 别过眼,赵昱深呼吸数次。 什么女人都可碰,就花语不行! 前些日子市井里的谣言他不是不知,甚至还去问过赵安玉是否是她所为。 但她否认了。 赵昱知道,赵安玉虽行事不当,但也是敢作敢当的性子,她说没做就是没做。 风口浪尖之下,皇室的笑话已经够多了,他赵昱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心底一遍一遍地警示着自己,但药性压的久了,脑子里也似万虫啃噬,痛苦不堪。 赵昱尚且如此,花语亦能好过? “快点!”赵昱那快失控的低嗓音传来,傅闲应声,更卖力地赶着马车。 孙府本就在富贵云集的区域,距离王府也就三四条街的路程。 但于赵昱和花语而言,每一秒皆是煎熬。 王府终于到了,阮长清也喘着粗气跑马赶到,利落地从马上一跃而下。 竟同时到了! “重光!”阮长清见赵昱那样子便知大事不妙。 重光是赵昱的字。 “莫急,先看她。”赵昱按下阮长清的手,以眼神示意马车处,嬷嬷正扶着花语下来。 阮长清倒吸一口凉气:“你俩?” “什么都没有,快制解药!”赵昱必须解释一下,不然中了这等迷药,被人误会可不好。 “好!” 王府上下,许久没有这般慌乱了。 但到底是王府,即使是慌,也慌中不乱,每个人各司其职,紧而有序地负责自己的差事。 中药的时间不短,阮长清配的药方无法立刻烹煮完成。 “来不及,你俩若再不解开这药性,恐伤到经脉,这药方先去抓煮,速度快!”阮长清大笔一挥写下药方交予傅闲。 傅闲如箭一般射出去。 “煮药要多久?”赵昱大马金刀地立着,浑身的肌肉紧绷着在抵制药性。 “半个时辰。” “我和她最多还能坚持多久。” “不超过一炷香。” 若只有赵昱自己,即使泡冰水浴都成,但花语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若因自己伤了身子,那岂不是摄政王府要对她负责一辈子? 这算什么? 但若以身躯解药,赵昱依旧要对花语负责。 只是一商女身份的她,至多只能做王府侍妾。 但是,赵昱不是没领教过花语的“强硬”,先前宁愿背弃骂名也要取消婚约,避长公主锋芒,后又拒绝赵安玉的“一年之约”,可见表面软弱的花语,心性可是坚硬得很。 这样的她,会入王府做妾? 到头来,肯定是互相折磨罢了。 花语不愿。赵昱亦不愿! 似是看透了赵昱的心思,阮长清开口:“这有什么,你又不是没娶过贱籍女子,那许娘子不就是军中一医女?你都娶回来做王妃了,这花语好歹也是平民,只要你喜欢,再娶了又何妨?” “这怎能一样?” “这怎么不一样?” 014 秘事 “当然不一样!”赵安玉旁若无人地长驱直入。 “拜见长公主,长公主万福。”阮长清身为御医,虽与赵昱有兄弟情谊,但对跋扈的长公主倒是礼数周全。 “呦,还真是小清清呢?就知道皇兄会叫你来。”赵安玉娴熟地抛了个媚眼给阮长清,引得阮长清一阵恶寒。 “都说了不要这么叫,你害不害臊!”阮长清最受不了赵安玉这副吊了郎当的模样,明明和亲以前还是端庄温婉的女子。 赵安玉却不再理会他,围着好似烧红了的铁柱一般的赵昱看了一圈:“啧啧啧,知道那孙蓉手不干净,竟也学的这种招数。” 赵昱从胸腔里闷出一声响,浑身冷汗淋漓。 “给,这个吃下去,虽不一定能完全解开,但可压制药性。”赵安玉掏出一个白玉瓶扔给赵昱。 赵昱本能大手一接,以极快的速度倒出一粒吞下,再分了一粒给仍昏迷的花语服下。 接下来就等阮长清的药汤了。 万蚁啃噬骨血的滋味渐渐淡去,一呼一吸之间的空气都如净化过一般格外清冽,但面上的红潮依旧存在,身体的温度还未降下去。 不过现在已不至于刻意压制身体的欲念,只感觉有些发热罢了。 身体上的折磨淡去,神智也愈发清明,赵昱在连喝数碗凉水过后,总算舒坦了许多:“你怎么会有这个药?还随身带着?” 问的是赵安玉。 可赵安玉却不以为然:“我为何带,就不用明知故问了吧。” 某些记忆或许在赵昱这边已经淡忘,但听赵安玉的意思,似乎还未过去:“过去……” “哎!别跟我提过去,我以后只看未来!”赵安玉表面满不在乎,心底其实苦涩非常。 当哥哥的赵昱虽不懂赵安玉的女儿心,但受过伤的心,若想痊愈,或许只有时间可以做到。 以前是如是想,现在也是。 “罢了,你高兴就好。” “自然是高兴的,今天我可在孙府看了场大戏!”赵安玉只用一瞬息的功夫便驱散了方才心中的阴霾,开始燃起八卦之火。 “那孙蓉给皇兄下药,我就知道这点伎俩皇兄肯定能全身而退,索性就等着看她的好戏,你们猜猜,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侍女光溜溜地抱在一起!那表情、那声音、那动作……哈哈哈,所有人脸色都绿了!” 赵安玉笑得花枝乱颤,魔性的声音直接震醒了昏迷中的花语。 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药性过后依旧双颊滚烫,花语轻咛几声转醒。 阮长清第一时间发觉,如当家主人般地指挥起赵安玉的随身侍女去照看花语。 赵安玉虽不喜花语,但今日她终究是被牵连的,前有孙家宴请,后又是孙蓉下药,再不讲理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发难。 花语被轻轻的扶起,视线逐渐清明。 等看清站在身前的人,花语大惊,顾不得身体不适,撑着也要起来:“拜见王爷、长公主!民女……民女……”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厢房,零碎的画面涌上来,原本就没甚血色的脸蛋更是白的吓人! 她!竟然!亲了!摄政王! 完了! 她完了! 花语僵硬地环顾四周,确认似乎是王府后,脑袋里又是一阵眩晕,身子一软,花一般娇嫩的姑娘再次不省人事。 “呵,瞧瞧,皇兄你把她吓昏了!”赵安玉犹记得当初花语是如何义正严词地拒绝自己的,便也不会认为是自己把她吓昏的。 那就只有……药性减缓,一脸铁青的赵昱喽。 可赵昱也不这么认为,他又不是没见过花语宁愿受板子也不松口的倔强模样,以及在衙门大堂挺的笔笔直的身影。 就这胆子比天大的小女子,还能被他吓着? 除非…… 哦,赵昱想起来了,方才因着药性,似乎对这小女子做了不体面的事情。 怪不得吓成这样,莫不是以为皇家人都会如赵安玉一般随意撸人入府? 虽然现在确实是在王府,但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花语昏着,赵昱还能把她拍醒解释? 虽然花语第一次昏过去是他做的…… 哎,好乱。 清心寡欲数年的赵昱,总算有一次遇上了难题,对方又是女子! “药汤熬好没?”实在没办法,赵昱只想快些将花语送回去,省得再次清醒过来后,再昏一次! “我去看看!”王府的人自是信得过的,但阮长清刚刚下意识使唤了赵安玉的侍女,现在正是尴尬的时候,他想也不想,赶紧逃走! 看着阮长清落荒而逃,赵安玉一个白眼:“用完就跑,负心汉!” 赵昱实在懒得回应赵安玉,又怕花语随时醒来,正想回院子等着阮长清送药,但赵安玉还没分享今日的八卦趣闻,怎会让赵昱这个八卦男主角跑路? “别走,我还没说完!今日孙府之事,你猜猜,为什么会闹的这么大?” 这还需要猜? 赵昱的目光中毫不掩饰对赵安玉的鄙夷。 “这可得多亏我啊!哈哈哈!我看她以后还怎么出来见人!还抢我的状元郎,抢了还敢到我面前耀武扬威?哼,不好好收拾她,我就不叫赵安玉!” 赵昱本不想理会她,但回想今日之事,若不是自己生性坚韧,恐真会被孙蓉算计个着! 现在……还连累了无辜之人。 “其实中了药还能这般清醒的,皇兄,你是我见过的第三个人!”赵安玉这话突兀得让赵昱不禁恶寒。 “浑说什么!” “我可没胡说,第二个就是那个状元郎,那可是十足十的药量,要不是我先绑住了他,恐怕他能直接撞柱!”对于自己做的“好事”,赵安玉一点也不怕说出来,而且丝毫不在意。 “你还对文桥下药?”赵昱知道赵安玉这几年是胡闹了些,但不知道竟会如此胡闹!“堂堂长公主,当街撸人,强抢良民夫婿,现在还用这般有伤体统的手段,你!” “我怎么了?”赵安玉抢过话,一副赵昱敢罚她,她就敢做任何事的架势。 赵昱确实不能,也不会对赵安玉过于苛责,要不然元封帝怎么会如此轻描淡写地将赵安玉撸人的事揭过去,还大张旗鼓地给文桥和孙家赐婚? 可不就是拿赵安玉没办法? “但是,再胡闹也要有个头,这两年,你做的事还不够吗?你是在惩罚谁?” 赵安玉依旧昂着脑袋,满脸的不服气,唯独双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赵昱捕捉到了,千言万语化成一声长叹:“安玉,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若他看见了,他也会痛不欲生,你还年轻,不如放下,试着接受新人?” 这不是第一次赵昱这么说,也不是赵安玉第一次听。 只是不远处转角处,隐隐约约露出来的粉嫩色衣角,像一根针,瞬间刺穿她的心脏,鲜血淋漓。 赵安玉紧盯着那随风摇曳的一抹粉色,喃喃道:“可他还是背叛我了不是吗?” 赵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确实,赵安玉也没有说错,她深爱的那个人,和别人生了一个女儿。 但是,赵安玉明明知道当初那件事是被人陷害,生性骄傲如她,却好似走进穷巷,不得解脱。 “你气他背叛你,但你是长公主,身为公主肩上的责任亦是整个江山!” “我就是为了江山才放弃和他的婚约,若不是如此,他怎会上战场,怎会在那里和人生下那个孽种!他又怎会一去不回!” 铿锵有力,字字诛心,赵安玉正是因为失去毕生所爱,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若他对我坚贞不渝,我又怎会是现在这般?”这是赵安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亲手蒙上的巨大迷障。 他可以有其他女人,那她又为何不能有更多的男人?反正和亲归来的她,也早就不是当初的她了…… 赵昱无力反驳,因为那场战争,是他将那人带上的战场,却让其受暗算,与人一夜,“背叛”赵安玉。也是因为他的部署失误,使那人战死沙场。 说到底,赵安玉的悲剧,也是他赵昱间接造成的! 若他早日入军营,勤谨练兵,熟读兵书,再早日能上沙场杀敌,当年身为长公主的赵安玉又怎么会被逼亲手毁婚约,赴远方和亲?而那人,是赵昱从小的玩伴,他又怎么会落个殉国的结局? 在外,人人道长公主大义!为国和亲。在内,赵昱看的清清楚楚,赵安玉与那人之间的情丝,非常人所能理解,或理解了依旧会道:身为公主,就该为国牺牲! 一如先帝,且一如他,赵昱。 气氛一度压抑不能自制,赵安玉和赵昱已然许久未说到过这个话题,但这二人都陷在自己编织的罪孽怪圈之中,深深不能自拔。 甚至,向来警惕机敏的赵昱也没有发现,花语早已清醒! 而且,基本听到了全部谈话! 老天爷!三清真人啊!她这是听到了什么皇家秘事?她不会被砍头吧? 天哪,她为什么还不再昏一次? 谁来救救她? 015 低谷 花语强装镇定地保持原来的姿势,尽量呼吸平稳,如果不是因过于紧张微微颤动的身子,她可能装的更像一些。 只不过,眼前的两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没人察觉花语的异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赵安玉再次抬眸之间,方才角落那一抹粉色已然没有了踪影,她苦涩一笑,可能是又听到了她骂她孽种才跑掉的吧。 又酸又麻的感觉从脚底开始,慢慢侵袭至全身,为了保命,花语愣是一动没动! 就在她实在快撑不住的时候,阮长清终于带着熬好的药汤回来了! 急急忙忙如他,一心只关心手里的药汤,压根没发现堂中的气氛低沉,老远就吆喝着:“来了来了,药来了!赶紧喝!” “还有这位姑娘,仔细点,慢慢喂。”阮长清又下意识地指挥起赵安玉的侍女,只是这一次,赵安玉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花语虚握着满是冷汗的双拳,任由侍女往嘴里灌汤药,再适时地悠悠转醒。 花语刚睁开眼,便看见赵昱重重地将见了底的药碗磕在桌上,随后头也不回地往内院走去,连个招呼都没有。 茫然的表情配上惨白的面色,赵安玉也没心情怀疑花语是不是装晕,赶忙吃完了药命人送花语回家。 总算歇口气的花语,在王府的护送下,成功回到花宅。 要说惊魂未定也不为过!花语一进门就直冲桌案,捧着茶水一饮而尽!小杯子不过瘾,便直接打开茶壶猛灌起来! “姑娘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流苏呢?”常嬷嬷从内堂走出来,张望了会儿没发现流苏。 哦!流苏还在孙府外等着呢! 花语随意敷衍了几句,让常嬷嬷派人去把流苏唤回来,然后支使人赶紧烧热水,她要沐浴! 自中了那药,一身热汗,再听到赵家兄妹那些私密话,又是一身冷汗。 花语恨不得下一秒就泡进水里,好好冷静一下! 折腾了许久,天色渐暗。 “呼~”一身清爽地躺在靠窗的贵妃榻上,花语总算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本来以为今日只需应付孙府,可没想到宴会上没受什么刁难,反而因过于谨慎闯入了孙蓉算计赵昱的陷阱中。 幸好赵昱还算得上是个君子,虽轻薄了她,但到底没做更过分的事情,而且出府和煎药都照顾到了她。 只是她没想到,赵昱和赵安玉之间,还有那样的秘事。 赵安玉爱的那个人,死了,所以她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浪荡不羁,还当街抢人。 如果抛开事情的对错,其实赵安玉也是可怜人。 “哎,我想这么多做什么呢?和我有什么关系?”花语轻晃脑袋,把烦绪挥散,透过窗户看着挂在泼墨般天空的圆月。 花家的生计问题,现下才是重中之重!那些贵族圈的事情,到底不是花语的层级能一直触碰到的。想来孙蓉今日见了她,发现她也平平无奇,以后再也没有交集了吧…… 花语如是想着,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得到舒缓,睡意悄然来袭。 静谧的夜空,映着繁华的汴京。 花语没有对任何人说起今日的经历,因此花宅上下并无异常。只是汴京的另一端,孙府,可是波云诡谲,滔天巨浪! 只是这一切都和花语没有关系。 花语这边是淡定了,那一边赵昱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每每要入睡的瞬间,鼻尖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那不是依兰花的味道,也不是熏香,更像一种精心调配的果香,回转萦绕,让赵昱不禁地心神不定。 烦躁并使劲地吞咽口水数次,赵昱不安的蹙着眉。他不是那种不经世事的莽撞少年,理不清谈不明情为何事,活到他这么大,说以前没有过女人是假的,但却从未有如今这种百转千回、抓心挠肝的感觉。 “那是何药?竟如此厉害?”赵昱才不会承认自己春心萌动,只一味归咎于药性未解。 自己这里都这般难受,如若真的是药性太强,那花语那样较弱的女子可还受得住? 不知为何,赵昱想起赵安玉所说的,孙蓉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看到的场景……花语不会也…… 思至此,赵昱腾地起身:“傅闲!” 倚在门廊打盹儿的傅闲一激灵:“爷。” 话到嘴边,赵昱突然想到:就算他有心去探一下花语是否安好,但他也不知道花宅在哪里。如若这个时候去询问许玥君,岂不是惹人非议? 良久,傅闲都没听到赵昱的下文,以为无事,便想继续打盹儿,身子刚一软,赵昱便开门走了出来:“今日花家姑娘是谁送回去的?” 傅闲一头雾水,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等小事他怎么会知道? “罢了,你去问问,再派人去花宅探寻一番,是否有异常。”赵昱压着声线吩咐完,便回了屋。 躺下后,赵昱依旧毫无睡意,平躺着思索近日之事。元封帝对他的防备是越来越重了,才登基两年,便以为自己可独立扛起江山大任。到底还是年轻,雄心壮志却没历过什么艰险。 要知道,在元封帝登基之前,是赵昱私底下为他摆平了朝堂,震慑了边疆,最后把安安稳稳地天下交予他手上,也不算辜负皇兄当年临终之托! 要说起当年,赵昱的皇兄,也就是先帝,和赵昱、赵安玉前未婚夫婿,可是汴京公认的三大文武全才!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情谊、默契自是无人能比。也是因此,那场长达十年的边疆之战,是他们兄弟三人第一次前赴后继,并肩作战,但最后只有赵昱活着回来。 赵昱默默抚上胸口的位置,那里有一处箭伤,是他为先帝挡下的,也是因为这道伤,让赵安玉的那个他走上了绝路。 于是,赵昱又不自觉地想到了今日赵安玉说那番话的样子。 她依旧没有走出来。 饶是勤勤已经八岁了,赵安玉依旧无法释怀,依旧唤她“孽种”。每每这种时候,赵昱都会身兼父母的角色,为勤勤送去她喜爱的糖糕。 勤勤自然是开心的,毕竟从小她就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以及娘亲与“父亲”成亲又和离的原委,倒是不怕她因赵安玉的不喜就想不开。 只是,赵安玉那边……看来时间并不能抹去伤痛,反而积年累月,恐郁结于心,那便不大好了。 赵昱就这么想了一整晚,中间傅闲回禀“花宅一切无恙”之后,依旧了无睡意,呆呆地想着现在皇家里错综繁杂的关系网。 元封帝想踢走赵昱,独掌大权。赵安玉情伤太重,胡闹妄为。而他,多年背负重任,何尝不想解脱? 既如此,不如就一次一箭三雕来得痛快! 赵昱思定,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起身前往校场练武。 花宅。 一夜好眠。 或许是花语心大,每次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她便睡得格外香甜,醒来后神清气爽。一连数日的风平浪静,渐渐让她不再担心赵家人寻她麻烦,那等皇家秘事,如果他们兄妹俩真的发现了花语装晕,那不得千刀万剐,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嘛? 还有那孙家,虽然花语当时被劈晕了,但后来想想,多半就是那个孙家嫡女,被赐婚文桥的孙家大姑娘孙蓉做的。 要换做是花语,钟情了一个人多年,苦等而不得,却突然被赐婚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且这个人还曾被“死对头”掳走数日,鬼知道他们之间还干不干净?要她嫁给这样一个人,那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只是如果真的是花语面临这样的境况,首先她就不会那般死追一个男人那么久的时间,天下男人那般多,即使高贵如摄政王,也是三十岁的“老男人”了,何苦要荒废自己的青春去等一个不可能的人?其次她也不会用那般手段与心仪之人欢好,爱情本就是相互的,若不能双向奔赴,自己单方面的自我感动只会酿成更大的悲剧。 同样的,花语才不会傻傻地为了个男人去以卵击石,现在这般,就很好。 倒是花家的未来,是花语现下最担心的事。 经过袁氏那一闹腾,花语从许玥君那里得知,最好近期内花语都不要在汴京出面做生意! 商圈也是圈,袁氏那事扩散得极快,大家都知道了袁氏和花语之间的过节,而且花语还是个被状元郎转手“抛弃”的“弃妇”,名声差到几乎没人想和花语打交道。 除了望月楼。 但看在望月楼的面子,众商户倒不会主动去找花语的麻烦,只是汴京商行会那边,多多少少在近期内都不会容许由花语出面开店。 “别家你可以不管,但商行会那边至少关系不能太僵。”这是许玥君给花语的建议。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对于花语来说,好似过了漫长的一整年。原计划统统被打乱,随后就是麻痹式地频繁看铺子,谋划开店事宜,最后竹篮打水,空空也。 爱情没了,事业停滞。人生的低谷也不过如此吧。 016 真心 赏香居再次开业的时候,花语也来了,远远地望了一眼,看着“茗香居”的牌匾在众人的哄闹声中揭开。 对面望月楼的二楼雅间里,花语与许玥君相对而坐。 “盘下赏香居的是江南皇商。”花语眼神中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许玥君便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嗯。”花语低声回应,片刻过后反应过来:“江南皇商?” “怎会是江南皇商?这店铺从急卖到成交也就短短数日,远在江南的皇商怎会下手这么快?”花语跟着许玥君学了些基础的经商知识。 许玥君慢悠悠品一口茶:“你猜。” “二娘!”没想到平日里成熟大姐姐形象的许玥君,竟也开始吊她胃口。 “你猜猜。”许玥君意味深长的笑容让花语皱了眉。 “难道……那皇商是二娘……?”花语不敢信,但似乎又很合理,毕竟许玥君曾经是摄政王妃。 “聪明!”许玥君很满意花语的反应能力,是个经商的好苗子。 “快快快,二娘快跟我说说!”花语双眸里迸发出无限的期待,那可是皇商!那可是富饶江南那边来的皇商! 许玥君气定神闲:“这事儿原就简单得很,皇商统归陛下管,那陛下接手之前……” “啊!”花语恍然大悟,竟是摄政王的意思!也是,元封帝才继位两年,皇商在本朝也不算是能堂而皇之拿到面儿上来展示的职务,那背地里应当还有部分势力依旧跟随着摄政王赵昱。 用皇商之名避开袁氏的仇恨,顺利盘下铺子,交接结束再使些手段,最后依旧可以归许玥君所有。 花语一阵感叹,原来经商这门学问里,竟如此盘根错节,冗杂繁乱。 到底是之前的自己太年轻了,想着与望月楼打了两年的交道,那自己也可以在汴京经商赚钱。 许是看出来花语眼神中的落寞,许玥君伸出手轻轻握住花语:“别怕,做生意嘛,谁都是从新手开始慢慢磨练的,一些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很正常,最怕那些明明自己什么都不懂,还要装懂的混子,一开口就漏了底,只会惹人嘲笑。” “噗嗤”花语轻笑出声,举手投足之间满是骄矜,这个时候总算是有点娇俏姑娘的样子了。 “不过,”许玥君抿抿嘴,继续开口:“有个事我也不跟你避讳,就直说了?” 花语收起笑,眼神里满是认真。 “你知道的,我原来是王妃,但实际上并不是你想的那种,王爷与我,都是身不由已,互帮互助罢了,所以像今日的赏香居,原也不是我能操控的,你可懂?” 这话说的,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花语一时不理解也在许玥君意料之中。 “总之,我这边能帮你的,就是我自己的资源和人脉,王爷那边……” 许玥君说到这里,花语再蠢都懂了,她赶忙回握住许玥君的手,声声恳切:“二娘折煞我!我能得二娘相助,已是祖宗烧香,哪敢奢想攀附王爷?二娘放心,我也不是那种一心走快道的人,现在我就想一步一个脚印,从小事学起,一点一点为花家打好根基。” 她也不是不能冒险,如果只她一人,冒险求富贵有何不可?但她还有弟弟,花询未来的仕途可不能毁在她的手上! 其实许玥君也不是非要把这个话题放到台面上。原本与花语相识,就是她要路子进摄政王府,许玥君感念她失去心爱之人的心,这忙帮就帮了。 但在许玥君以为花语上门求摄政王做主,是为了与长公主对峙夺回夫君,但竟然是她自己主动毁约! 许玥君一度不理解花语的作为,后来机缘巧合让池靖元那浪荡子于水下救了花语,她便有种看戏的心思,想看看花语是不是那等见风使舵,嫌贫爱富之人。 结果很明白,花语以另一种方式保全了尊严。且因赏香居闹上官衙的时候,许玥君看到池靖元坐在堂上,心底也有一刻动摇,花语是不是真的与池靖元有些什么?哎,到底是在商场里打滚多了,许玥君的心变得油光水滑。 所以,当花语那纯净无暇的心摆在许玥君面前时,她觉得花语太干净了,干净得好似雪山上的白莲,冰清玉洁。 莫名地她生起了一股想保护花语的心思,就像保护赵勤勤那样,但很快,她又发现,花语真的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虽然涉世未深,但她有股子劲儿,坚韧、正直、善良。 许玥君终于明白,此时的花语,虽身在低谷,但未来若能展翅,必涅槃重生,一飞冲天。 于是…… “现下有个机会,不知你想不想试试?可能会劳苦一些,会离开汴京一阵子,但相信你能学到你想要的东西,况且现下汴京商圈你的名声属实不大好,不如就避开,他日回来,必能打开新的局面!”许玥君真心实意地为花语盘算着。 花语也不负她所望,一口应下! 毕竟现在的花语,还有别的选择吗? 唯一的问题便是家中的常嬷嬷和流苏了。 花宅不能没有人打理,常嬷嬷必须留下,流苏的家人也在汴京,花语舍不得流苏出去跟自己受苦。既如此,花语便不打算将实情说出了。 一月之后。 汴京码头。 人声鼎沸的码头处,两艘大船停靠着,正来来往往搬运东西。 据说这是江南来的富户,给汴京城运送绸缎玉饰的,返程前还特地拉了汴京城有名的戏曲班子,说是给江南当家的奶奶祝寿。 从汴京城专门请一整个班子,千里迢迢回江南,这可是大手笔啊!来往商贩都忍不住瞧上几眼,看看能不能与戏班子当家花旦来个眉目传情。 临近午时,大船在吆喝声中启航。 这是一艘两层楼高的大船,一位婢女端着茶水走进二楼最里间:“姑娘好生歇息,这一路南下,得半月功夫。” “嗯,你叫什么?”花语看着眼前英气的少女,这是许玥君拨给她的,说能护她周全。 “簪星。”簪星一本正经,与活泼的流苏迥然不同。 想着有点本事的女子就该如此硬气,花语自然不会说什么,还觉得挺好:“我第一次出远门,还劳烦姑娘多照顾。” “姑娘客气,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姑娘只管做自己的事便好。” 这是簪星说的最长的一句话,花语弯弯的双眸熠熠生辉,生起了逗弄的心思:“簪星,你在你主子身边多久啦?” “十五年,五岁家乡闹饥荒,被主子所救。”簪星答的言简意赅。 “哦,那是很久了,那你今年二十啊?和我一般大,你是几月生的?”花语的长相本就温婉,此时以邻家姐姐的口吻询问,更添一份柔意。 “不知。” 也对,闹饥荒的地方乡亲整天想的便是填饱肚子,若没有什么文化便更不太会在意生辰这样的小事,况且那么小就被收养,簪星不记得也很正常。 花语眨巴眨巴眼,喝口茶,继续找话题:“二娘说你能护我周全,那你是学过功夫?” “是。” “什么功夫?可以教教我吗?” 簪星原以为花语就是简单的查背景,现在还要跟她学功夫?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在花语灼灼的目光下,簪星板着脸:“学武很辛苦,姑娘若不是必须,还是不要学了。” “哦。”花语掩下目光,语气悠悠:“也是,若有危险,我不是累赘就已经很好了,若只学会点三角猫的拳脚功夫便想献丑,还会给你添麻烦,是我考虑不周,对不住。” 簪星懵了,她只是实话实说,这姑娘怎还委屈上了?好似她不教她功夫是因为嫌弃她,老天有眼,她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簪星脱口而出。 花语“唰”的抬头:“那就是说你肯教我了?太好了!只是船上不方便,等到钱塘你一定要教我哦!” 簪星再次大脑停摆:她答应了?什么时候?她怎么不知道? 正想怎么拒绝花语,奈何花语不给簪星机会,晃了晃茶壶,笑颜烂漫:“这茶真好喝,再帮我沏一壶?顺带我饿了,这船上有没有糕点?我先填填肚子。” 簪星木然地被花语推出房门,满脸的不可置信!果然女子都不好伺候!这花语二十了吗?怎么觉得她也就十五上下,天真幼稚的很。 簪星无语极了,但既接下这任务,她也不会因这点小坎就撂挑子,顶多就当花语是小孩子,多哄哄吧! 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哄孩子?簪星不会啊! 花语靠在里屋的门口,听着一门之隔的外面传来轻轻的叹息,而后脚步沉重地离开,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这一路不会很无聊啦!逗弄簪星就不错。 这厢花语所在的大船按部就班地启航,平稳地往江南方向驶去。花语不知道,汴京那边的孙家,被锁在闺房的孙蓉收到一封密信,是她派去一直跟着赵昱的人送来的:摄政王今日乘船离京。 发饰凌乱的孙蓉紧紧攥着信纸:“他居然走了!他居然……他这是多怕我攀上他?” 为什么?为什么她等这么多年,还是等不来他的心?即使那天他对她下那样的重手,她心底都没有怪他,甚至想着若他能出面说道一二,那她至少能不再履行与文桥的婚约,至少表示他还是在意她的…… 可是,他居然走了?!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赵昱能为素不相识的花语出面与赵安玉说道,为什么就不能帮帮她! 那花语何德何能?区区一商女,与贱民无异!为什么她身为太傅嫡女,都比不上一个贱民! 她不服! 又是不平静的一夜,连日来被孙蓉磋磨的孙太傅终于忍无可忍,决定将婚事提前,于一月后奉旨完婚! 017 戏班 风平浪静的江面上,过往商船稳稳地行驶着。 盛夏的日头亮的早,雾蒙蒙的远山跟透光一样,连轴画似得展开给过往商客观赏。 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家的花语,又是第一次远行坐船,难免睡不踏实,天色刚放出光来她就睁眼了,耳边尽是江风混着江水打在船板上的声音。 “呼~”花语推开窗,迎着风,正好就看到了大自然画就的佳作。 如此开阔的美景,看了就觉得自己心底也都开阔了,天地之大,她还没出门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怎可直接从一家后院抬进另一家后院? “我!不!后!悔!”花语一时兴起有感而发地喊了出来。 真美,真好。 突然一阵呕吐声从下面的船室里传了出来,紧接着一阵的慌乱,似乎楼下住着什么金贵的人物,听着声儿好像是女的。 出发前花语早就把这船盘清楚了,除了二娘说的那江南皇商商队,还有个戏班子,就汴京最时兴的迎喜楼的迎喜班,听说好多官眷都喜欢听这家的曲子。 能请得动这样的班底,千里迢迢去南方,看来那商户的背景也不容小觑啊! 这次来了,花语可不会放过任何和人结交的机会,即使对方是众人口中的戏子。况且南下之行,大家同处一条船,互相照应在所难免。 一楼船室最里头的屋子里,隔着门都能听见里头那位的晕船反应也忒大了些。 “一群废物,班主呢?班主怎么不来看我?”虚弱的状态丝毫未减女子的美丽,一双细长的柳叶眉,宛转怒目,反而有种娇嗔的味道。 “柳姐姐,不要叫班主了,你现在这个样子,班主见了会不高兴的。”站在离床三丈远的位置,不着痕迹捂着嘴鼻的女子,正一脸“关怀”地看着床上的病美人。 “不会的,不可能,班主说过,他只喜欢我一个,我什么样子他都喜欢,我现在这样难受还不是因为他,知莺好妹妹,你快去把他找过来!”被叫做柳姐姐的女子吃力地撑着身子,以命令的口吻“吼”着不远处的“好姐妹”魏知莺。 紧接着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柳美人软塌塌得晕了过去。 魏知莺捂着嘴鼻暗暗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道:“呸,还以为自己是台柱子呢,也不瞧瞧自己的德行,人老珠黄,哼。” 说完便扭着盈盈一握的腰肢走了出去,临走前还拿走了柳美人妆台上的一支玉簪。 蹲在床边照看柳美人的小姑娘眼见着那女子如此嚣张,眸中噙着泪水:“傻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跟过来能怎么样?我瞧着还不如留在汴京舒坦。” 这话明显不是第一次说,但柳美人一动不动,小姑娘轻叹一口气,起身给她掖好被角。 “咚咚”。 小姑娘起身开门,见是一个陌生女子,眼中满是警惕:“你是谁?” 花语盈盈一笑,语气和善:“我住在你们楼上,早起听见你家姑娘似是晕船?” “你想做什么?”小姑娘紧紧抓着门框,好似下一秒就要关门。 花语没想到对方的戒备心如此重,只好先一步取出用绢布包着的药丸:“这是治晕船的,用的都是滋养的药材……” “不用。”小姑娘没等花语说完,直接拒绝道:“我姐姐不能吃药。” 说完便将门关上了。 花语愣着站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怎的想做件好事都这么难?对方竟然不领情? 好吧,花语仔细地将药丸收好。不领情就算了,虽说她想结交一二,但上赶的不是买卖,到底也要两厢情愿才好。 头一次结交被无情拒绝也没有影响花语的好兴致,第一次坐船的她对哪里都充满了兴趣,白天在二楼的房间或甲板上吹江风,晚上便吃着自己做的果子点心看书,好不惬意。 只是一楼住着的戏班子,多多少少都有点闹腾了,花语让簪星出去打探着回来说与她听。原来住在她正下方病着的姑娘,名叫柳胭眉,是几年前名动京城的花魁娘子,那一口唱腔无与伦比,曾是多少才子的梦中情人。 照顾柳胭眉的是她的亲妹妹,柳胭脂,听说受姐姐照拂,到现在快十五了也未登台。 柳胭眉似是上船前就病了,虽住在一楼最好的房间,但听说她一直叫着让班主去看她,可那所谓的班主一次都没露过面,所以楼下那嘈杂的声响多半就是因为这个。 又是一个痴情女和负心汉的故事。花语如是猜测。 人家既然不领自己的情,那花语也就不会再凑上去多管闲事,只是偶尔在半夜闹得厉害的时候,花语差簪星下去提醒一下。 就这么还算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半个月。 一天清晨,花语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大船似是抵达了一个港口,船夫们的吆喝声惊醒了所有人。 “簪星,簪星!”花语撑着身子起来:“怎么这么吵?”是完全不能再入睡的吵。 簪星很快便进了屋:“姑娘,没什么事,已经到苏州了,有一帮人正在上船。” “谁?”花语不解:“为何这个时候上船?”都快到终点了。 “是王府的人,正巧在苏州码头看到我们,就说要搭船。”簪星回道。 “哦,你认识吗?”花语还是不放心。 “认识。” “那好吧,我再歇会儿。”既然簪星认识,就不存在冒名顶替的事了,王府的人要搭二娘的船,花语哪有话语权说不让的,只盼着不要生出事才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 船刚启航,花语便听到外面叫喊着:“救命啊,姐姐跳船了!救命啊!” 这声音很熟悉,好像就是楼下那个叫柳胭脂的。 姐姐跳船,柳胭眉跳船??? 这是多想不开? 花语的睡意彻底没了,赶忙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在簪星的陪同下,来到一楼的甲板处。 好多船员聚在船边,吆喝着指挥救人,花语远远的站在后面,好一会儿便看见一浑身湿透的女子从水里被捞出来。 柳胭脂哭喊着扑上去,拍打全无知觉的柳胭眉的胸口,嘴里念念有词控诉着什么。 花语发现,柳胭脂那看似毫无章法的拍打,但掌掌都拍到了实处,果不其然,很快柳胭眉便吐出好多江水,悠悠醒来。 这时,戏班子其他成员才姗姗来迟,见到柳胭眉苏醒,一个一个如苍蝇般扑上去上演情深大戏。 既然人没事,花语便不再逗留看这假惺惺的戏码,只是刚转身便看到远远的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不似船员,想来是刚上船的人。 “簪星,刚上船的人住在哪里?”不知为何,花语好像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朝自己袭来,来源便是那些人。 簪星如实答道:“二楼两间房,正好挨着姑娘。” “隔壁?”花语有点不祥的预感了。 “嗯嗯。” 花语回头看向方才柳胭眉的位置,他们已经簇拥着姐妹俩离开了,追问道:“他们是王府的什么人?” “很亲近的人。”簪星说的已然很隐晦。 花语想到刚刚那熟悉的身影好像是摄政王身边那个贴身侍从! 叫什么来着?什么闲?她听二娘说起过,当时她还在想,做摄政王的人,还能很闲吗?还是说,吃公家饭的,就是很闲? “刚刚那个是不是什么闲?”花语想到啥就问出来了。 “姑娘认识傅侍卫?”这次轮到簪星吃了一惊。 “傅闲啊!”花语总算想起来了:“王爷贴身侍从竟出现在这里?那……” 虽很不想承认,但真相往往都不太会如人意。 “簪星,你老实讲,是不是王爷上船了!”花语拉着簪星躲开来往的船夫,低声问道。 “额……”簪星一脸无奈:“姑娘好生聪明。” 那是了,簪星是二娘的人,肯定认得摄政王和傅闲。 没错了。 花语暗暗在心底仰天长啸:这是什么狗屎运,都南下了居然还能碰到这尊大神?? 消失的记忆再次涌上来。 那顿板子,那个吻,那个秘密…… 花语颤抖着紧紧地抓着簪星的手,让她挡在自己前面,一起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嘘,不要让王爷知道,我在船上。” “为什么?”直女簪星表示不理解。 “不为什么,反正就不要说。”这让花语怎么解释? 可是就算她们不上门打招呼,谨慎如王爷很快也会知道这个船上每一个人的底细。簪星如是想着,但没有戳破。 突然外头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花语顿时如惊弓之鸟,用眼神疯狂示意簪星,整个人瞧着好像是干坏事即将被抓包的pi,ao客。 簪星无奈,淡定地开门,是个陌生的面孔。 “你是?”簪星到底是学过功夫的,周身的气质让长相粗犷的大汉气势都少了三分。 大汉重咳了几声,说道:“你们半月前可是给胭眉送过几颗药?” 簪星知道这事,但看着眼前的大汉那不怀好意的样子,簪星没有应答,一双鹰眼紧紧盯着对方。 大汉许是被压慑住了,语气稍和缓:“若有,还请姑娘下楼,我们胭眉不大好。” 花语自听见不是摄政王那边的人便松了口气,微微整理下衣着便戴上面纱现身:“先生恐搞错了,我是送过药,但你们姑娘没有收下。” “没有搞错,刚才胭眉亲口说的吃了你的药才……才不好的,还请姑娘跟着下楼一趟,若冤了姑娘,本班主自当道歉。”大汉不依不饶,挺着个大肚腩往门口这么一堵,眼神还时不时往花语的小脸蛋上瞟。 018 再遇 花语带着簪星,跟在胖班主后面下楼,经过隔壁房间的时候,花语的小心脏不受控制地顿了一下,两只脚差点打结。 “姑娘?”簪星以为花语是怕戏班子找事:“没事儿,大不了我出手教训他们!”说着还握拳秀了下力量。 花语无奈,微微点头,心底却在想:可不能打起来,不然又得让那位看笑话。 又一次来到一楼最里间的房间,花语看见那房间外头站着两个明显精神萎靡的小厮,便隐隐觉得这事或许不妙。 簪星对危险的判断也很快,直接上前挡在花语面前,回头低声道:“姑娘,这不对劲。” 花语轻轻点头,转而对胖班主说:“班主,我就不进去了,在这里也可与胭眉姑娘说话。” 胖班主脸色一僵,但很快便恢复:“这怎么行,屋里屋外这么远的距离,胭眉刚刚落水,现在说话都说不了,还请姑娘进屋。” 花语立马敏锐地抓到重点:“胭眉说不了话?那方才班主怎么说是胭眉姑娘亲口说吃了我的药才不好的?” 胖班主可能没想到这女子竟然脑子转的这么快,但毕竟是老油条,立马解释道:“哦是我不会说话,确实是胭眉说的,是抵在我耳边轻声说的,姑娘你没落过水你不知道,那水啊,呛在嗓子里,可难受了,说一句话就跟小刀拉嗓子一样。” 花语眯起眼:“是吗?那班主落过水吗?你怎知是小刀拉嗓子?还是说这也是胭眉姑娘告诉你的?” “对啊,都是胭眉告诉我的。”胖班主极其自然地接话。 “好!”花语扬起一抹淡笑:“根据班主方才所说,胭眉的不舒服症状都是由于落水而导致的,怎么会想起来是吃药?而且那天我来的时候,明确有一个小姑娘拒绝我,她说的话是:你们家胭眉不能吃药,不能吃药的人反而在落水后说是吃药所致,班主不觉得奇怪吗?” 胖班主一张满是横肉的肥脸瞬间僵硬,眼神也不复方才温和:“姑娘你这是不想认了?” 花语跟着簪星不自觉地后退两步:“该我的我会认,不该我的,我如何认得下?班主,我好心提醒你,你家胭眉姑娘身怀幼子,还跟着你们长途跋涉,方才又落了水,这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而你还在这里跟我磨磨唧唧,我倒是要怀疑你们的居心!” “放屁!胭眉是戏子!”胖班主彻底怒了。 “戏子怎么了?”花语抢过话,她最看不惯这种恶心人的男人:“戏子也是女子,女子就会生育,况且胭眉姑娘这段日子里日日想班主去看她,但班主那个狗男人日日不见人,非要等到胭眉落了水才出现,不知那狗男人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姑娘,狗男人本来就是狗啊,怎么吃自己的心?”簪星见缝插针的补刀。 花语甚是欣慰,总算这段时间的“培养”没有白费,簪星总算不再是一开始那硬邦邦的木头了。 但胖班主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狗,一下子跳起来:“你你你!好你个伶牙利嘴的小女子,来人,把她抓起来捆进房里!本班主亲子教训她!” “呦吼,轮到我了!”簪星立马跳起来,把花语往后推几步,确定是安全距离后,回头满眼透着兴奋。 三拳两脚,轻松干趴两个小厮。胖班主一瞅,这姑娘有两下子,立马从房间里和隔壁房间叫出来五六个。 “一起上吧,让你们见识一下本姑娘的厉害!”半个月没动手的簪星早就手痒痒了,刚刚那两下对她来说,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可能是簪星的气势过于逼人,戏班子那几个小厮哆哆嗦嗦地不敢上前。胖班主看着这也不是办法,立马转头指着花语:“她!把她给我抓住,抓住了每个人都有赏钱!” 相比簪星的不好惹,花语整个人都像块一碰就碎的豆腐,一下子给了小厮们极大的信心,瞬间张牙舞爪地向着花语冲过去。 簪星第一时间想回去护着花语,但奈何船上空间有限,这层成排的房间门口也就两三个人的宽度,小厮们的一拥而上,直接堵住了簪星的救人之路。 而花语也没想到胖班主能这般不讲武德,打不过簪星就挑软的捏。 看着即将扑到眼前的小厮,花语一个激灵就往回跑,但一转头就撞进了一个结实且冰冷的胸膛。 “哎呦。” 花语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座冰山,丝丝寒气直从脖子往里钻,一下子解了暑天带来的热气。 但也是真疼啊! 花语使劲揉搓着酸里透着辣的额头,紧闭的双眼在听见一声咳嗽后瞬间睁开! 太耳熟了! 花语的动作直接凝滞!跟前这身影,这高度,这气息……不就是那位…… “王……”花语本能想跪下行礼,但一只大掌直接拖住花语的胳膊:“就这点出息,小废物。” 嫌弃的语气中透着一股熟稔。 赵昱原本就只是下楼找船长说下后面要更改的路线,顺带看看这艘船的环境,没成想能看到花语搁这里“智”逗胖班主,结果差点反被擒的戏码。 或许是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赵昱不知为何不由自主地往花语这边走来了。正好又看到花语身边的姑娘几下解决两个小厮,后面又冲出来五六个,却直奔着花语去了。 赵昱上前站定,眼睁睁看着花语“投怀送抱”,他还稳稳地接住了。 而后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用一只右手配合右脚,瞬间打得他们四仰八叉。 “你你你!你是谁?竟敢管我们迎喜班的事?信不信我让你下不了这艘船!”胖班主见花语被赵昱救走,一下子就急了,指着赵昱破口大骂,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 可惜赵昱上位者的姿态是与生俱来的,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气场一波一波攻击着胖班主。 “呵,个子不高,口气倒不小。”赵昱的目的很简单,提溜走花语就行:“家中小妹可得罪了你?” 什么?小妹? 胖班主没想到新上船的人竟然是花语的哥哥?那还不如早点动手呢,保管花语求救无门。 只是现在看那人的气势,恐不是寻常人家,能半路拦截皇商商船,登堂入室,还入住了二楼雅间……几番思量之下,胖班主重新恢复微笑面孔:“这位官大人,今日冒犯令妹实属无奈,我家胭眉姑娘日前吃了令妹给的药病倒了,这才对令妹失了礼数,还望体谅一二。” “放屁!胭眉是落了水才病的,少攀诬到我们姑娘身上!”簪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随后一个起落,脚尖踩着小厮们的头顶而过,稳稳地落在地上,见到赵昱的时候立马单膝下跪:“主子。” 花语僵硬的身子刚刚软下来一些,听到簪星唤赵昱“主子”后再次绷紧! 赵昱感觉自己抱着块石头。 “落水……傅闲!”赵昱高声一呼,傅闲便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今日有姑娘在船上落水,你去查明缘由,不得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是!”傅闲从小就跟着赵昱,小脑瓜子灵活的很,就瞟了一眼在自家王爷怀里的花语,就明白了个大概。 最后,赵昱拥着硬邦邦的花语回到二楼,一楼就交给了傅闲,临走前还听到胖班主与傅闲争执的声音,但他们刚带上船的侍卫可是一等一的,一个人就可以打遍戏班子上下所有病恹恹的小厮。 回到房间,煮上热茶,花语自觉地跪下:“民女拜见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赵昱身材挺拔,在这小小船舱中更显高大,一身纯黑锦服更是衬得他通体气势凌然,犹如大海般深不可测。 花语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还能这么撞到赵昱,低着脑袋不敢看他。 江风习习,吹得那个小小身影有点哆嗦,赵昱一口热茶下肚,总算是回了暖。几日奔波下来,他属实也累了。 “听闻你精通做茶果?”赵昱这没来由的一句打破了僵局。 “是。”花语尽量捡着最精炼的回答。 “我饿了,你去随便做点好克化的果子来。”赵昱说完便起身往内屋走去。 “是。”虽不懂赵昱的意图,但做茶果这等简单的事,花语是不会拒绝的,就当做是报答刚才他的解围之恩。 这艘船有大小两个厨房,大厨房主做全员的大锅饭,讲究量大管饱还动作快,小厨房主做烧水、蒸煮的需要耗时间的饭食,分工明确,两不耽误。 而花语想要做点小果子还是喜欢去小厨房,毕竟大厨房过于嘈杂,一些未经处理的食材就那么明晃晃的摆着,味道也不太好闻。相比之下,小厨房则干净、秀气很多。 花语熟练地挑选水果、揉搓面团,短短半个时辰便做好了两笼香喷喷的果子。 “姑娘这手艺真没的说。”簪星非常中肯地评价道,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新出炉的果子。 花语听惯了身边人的夸赞,毕竟自己做的确实不错,精心挑选几个装好盘,再简单调配一个清火去燥的茶水,剩下的都分给了簪星和小厨房别的厨子。 经过一楼时,花语不自觉地看了眼走廊最里面的房间,现在那外头站着俩英姿勃勃的侍卫,想来是赵昱的人。 花语刚想抬脚往二楼去,胭眉那房里需要传来一阵嘈乱,紧接着一女子打开房门大声呼救:“来人啊!来人啊!我姐姐不行了!” 019 生气 胭眉不行了。 船上的赤脚大夫不顶用,对妇科一窍不通,傅闲只好把这次跟在赵昱身边的郎中叫来顶上。诊断结果和花语所说一模一样。 胭眉在上船前就怀了孕,孕吐和晕船本身就很像,所以戏班子的人只以为胭眉是晕船。吃不进去东西,又不敢用药,胭眉的身子逐日虚弱,加上今日落水,孩子肯定保不住。母体虚不受补,若胭眉再承受不住流胎药的药性,撑不过去也是有可能的。 尤其是胭眉清醒后知晓孩子保不住,更是撕心裂肺,几次昏厥不省人事。 傅闲没办法,从胭眉嘴里问不出什么,只好将胭脂提出去审问。 傅闲:“胭眉是你姐姐?亲姐姐?” 胭脂:“是。” 傅闲:“你们老乡何处?是几岁进的迎喜班?因何而进?” 胭脂:“我们生于钱塘,从小家穷,母亲生了弟弟后,就把我们两个卖了,大概七八岁那时候吧。” 傅闲:“你姐姐胭眉怀的是谁的孩子?” 胭脂:“班主张茂春。” 傅闲:“张茂春是否知晓你姐姐怀孕?” 胭脂:“不知道,姐姐不让说。” 傅闲:“为何不让说?” 胭脂:“因为说了,班主就不会让姐姐上船南下了。” 傅闲:“你姐姐落水的时候,你在哪里?” 胭脂:“姐姐说嘴巴里苦,让我去拿点蜜糖,我一走姐姐就跳船了,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跳船。” 傅闲:“你不知道?” 胭脂:“是。” 傅闲:“二楼的花家姑娘日前是否送过药给你们?” 胭脂:“有。” 傅闲:“你有没有收下?你姐姐有没有吃?” 胭脂:“没收,姐姐怀了孕不能吃药。” 傅闲:“为何张茂春会说你姐姐亲口说吃了花家姑娘的药才不好的?” 胭脂:“我不知道。” 整个问话流程中,胭脂都非常配合,傅闲问什么答什么,但也仅限问题,多余的话一句不说。傅闲把该问的都问了个遍,而关键信息胭脂都回答不知道,于是傅闲就把胭脂放回房间,并告知不能随意走动。 胭脂刚回房间没过多久,就传出来惊呼声:“来人啊!来人啊!我姐姐不行了!” 许是郎中正想净面休息,这胭脂叫开,郎中直接提着药箱,脸上全是水珠地就过来了,然后就是一阵忙活。隐隐约约地,能听到郎中在大声斥责着,说胭眉这副样子不能吃凉性食物,吃了就是找死,然后就是胭脂那哭天抢地的魔音。 花语在一楼拐角处站了许久,眼神悠悠地望着那个房间,她很不理解胭眉的做法。 一个男人,若心在你这里,就不会任由胭眉在病中呼唤而不来,也不会不关心她而不知她怀了自己的孩子。再说胭脂那小姑娘,看着精明强干,警戒心也很强,花语以为至少胭脂能比胭眉拎得清些,但今天前后几次,她都只看到了胭脂哭天抹泪,要死不活的样子,也没见她为自己姐姐争取什么。 然后就是今日胭眉落水,胭脂那救人手法属实有点东西,不像是毫无章法的,除非…… 花语猛然惊醒,好似想到什么关键之处,马上快步上楼来到赵昱的房门前。 深呼吸几口,花语轻扣几声门板,等到有回应后才轻轻走进房间。 “羊入虎口”四个大字浮现在花语脑海里。 挥散些乱七八糟的,花语保持着微低头的姿势,小心翼翼地将食盒轻声放在桌子上,再轻手轻脚地拿出快凉了的茶果摆开,最后才试探地张望四周,寻找活物。 “活物”的声音由里及外传来:“做了什么我看看?” 意识到赵昱正走出来,花语立马恢复毕恭毕敬的模样,微微低头候在一边,简单介绍着自己做的茶果,末了再补一句:“可能有些凉了,请王爷尽快食用。” “无事,有口吃的就很好,你的手艺,我听勤勤夸得多。”此时的赵昱不复之前花语印象之中的严肃凌厉,平添了几分温和,还真有点哥哥的样子。 “多谢郡主、王爷夸奖。”即使赵昱释放出些许善意,但花语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心虚啊! 就这样,花语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赵昱一口一口吃完她做的茶果,最后她幽幽开口:“王爷,迎喜班的事,我有点想法。” “嗯?说来听听。”许是美食取悦到了赵昱,他的语气更加柔和,一点都没有上位者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花语理清思路后娓娓道来:“我在船上待了半个月,期间由我的侍女簪星前后多次打探了迎喜班的事,可以说我非常确定胭眉腹中之子是张班主的,且我还知道,张班主之所以冷落胭眉多日,是因为张班主贪恋美色,想对胭脂,也就是胭眉的亲妹妹下手,胭眉不同意,才招致张班主的冷待。而今日的落水,恐怕是胭眉和胭脂做的一场戏!” “做戏?他们为何要做戏?”赵昱抬眸看着花语那张娇俏的小脸,脑中不知为何浮现出这张小脸红扑扑的被他的大手抓住,而那粉嫩的娇唇盈盈欲滴,好似很美味的样子。 思至此,赵昱略带嫌弃地撇开视线,自己倒了杯茶抿着。 花语不知赵昱的想法,继续道:“胭眉和胭脂生于江南水乡,应该对水性非常熟悉,胭眉之所以在船刚启航之时跳水,我的猜想有三,一则是船刚开,这时候跳水非常容易引人注意,二则对张班主的示威,想用这样激进的方式逼迫张班主现身,三则胭眉不想要这个孩子,所以干脆一石二鸟,让张班主事后后悔,让他认为是因为自己的冷待,才导致胭眉小产。” 赵昱微微挑眉,问道:“她为何不想要这个孩子?若不想要当初为何要怀上?既不想要,那为何要拒绝你的赠药?” 花语张了张口:“不知道,或许这里面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让胭眉这两天下决心不要这个孩子。” “这只是你的猜想,并无证据不是吗?”赵昱自觉自己难得的好脾气,在这里和一刚长开的小女孩讨论这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是。”这是事实,花语没办法去查到这般私隐的事情:“所以,还望王爷后面调查的时候,可以往这方面去查。” “嗯,好。”赵昱简单回道。 空气突然就安静下来了,房间里一个坐着小口抿茶,一个站着尴尬的手指扣裙角。 “还有事?”赵昱大发慈悲地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没,没有。我,民女退下了。”花语手忙脚乱地想出去,但刚转身,赵昱那边又说:“污蔑。” “什么?”慌乱之中花语没听清。 赵昱又说了一遍:“他们为何污蔑你?” “哦!”花语想起来了,刚刚与赵昱的重逢可不就是因为张班主攀诬自己? 但…… “我不知道。”这个花语是真不知道,毕竟她没有赠药成功,胭眉怎么可能吃了自己的药然后不好了? “我觉得,可能是想我赔钱。”花语随便编了一个好像很合理的解释。 “噗。”赵昱一口茶水呛住,再次嫌弃地瞥了眼花语:“你觉得日进斗金的迎喜班会稀罕你口袋里那三瓜两枣?” 说到钱,花语就不自觉地捂住自己的荷包:“那还能因为什么?总不能是图我这个人吧?” 赵昱总算欣慰地点点头,手里继续给自己沏茶。 花语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脑子里搜刮着关于迎喜班的信息,果然! “张班主好色!而迎喜班多年不衰的原因是没隔数年便会推出一名才貌双绝的台柱子,那张班主攀诬我,是想把我抓回去培养成唱戏的?”花语头头是道地分析着。 “噗!”赵昱再次无语,眼神里的嫌弃已经盖不住了:“你瞅瞅你多大?还能去做台柱子?” 赵昱的一针见血直接让花语红了脸:“我,我不大……才,才二十。” “二十不大吗?戏班子的台柱子通常五六岁便开始教习,有没有听过‘台下十年功’?”赵昱继续补刀道。 花语不服气,反驳:“做台柱子是大了,但我二十是不大!” “二十不大吗?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都成亲生子,在后院相夫教子了。”赵昱持续输出着,丝毫没注意自己精准地踩在了花语刚结疤的伤口上。 一股酸意直冲鼻头,花语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年纪应当如何如何,而现在她的人生轨迹,确实没有按照世俗的规定走着,虽然有点可惜,但花语不后悔,诚如刚上船时她对天喊出的那句“不后悔”,这是她的选择,即使高贵如摄政王,也无权对她的选择指摘一二! “民女的事情民女自有计较,不劳烦摄政王大人费心,民女还有事,先行退下了。”花语板着脸,冷着话一口气说完,潦草地微微俯身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昱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小娇花就露了刺,扎了他一下就跑了。 “嗯?”赵昱不懂,怎么好好说着话呢就生气了,那花语有没有懂他想说的:张班主对她起了色心,赠药之事纯粹是引她上钩的饵而已? 到底还年轻,这般沉不住气,哎。赵昱想着。 020 栽赃 回到自己的房间,花语气得连跺好几次脚,见着窗前的绿植,就把它当成那个讨厌的人连抽几巴掌,最后对着与隔壁的墙连做几个鬼脸。 “敢说我大?我大要你管吗?要不是你那好妹妹,我会这么大还嫁不出去?哼!坏人,都是坏人!”自抢婚之事开始到现在,花语第一次感觉这般委屈。 这不是她的错,不是! 现在经商,是她的选择,没有人能对她的选择指指点点,她会活出自己的样子,拥有不同于一般女子的生活! 好一通发泄后,花语无力地躺倒在床上,听着外头的风声水声,心情慢慢平静。 “姑娘?”簪星蹑手蹑脚地进来。 “这里。”花语慵懒地起身,略冷地盯着簪星:“你是摄政王的人?” “是。”簪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簪星的坦荡打得花语不知所措,她扶额:“你怎么不早说呢?” “姑娘你也没问啊,而且之前我说的主子就是王爷。”簪星歪着脑袋,不明白花语现在这副被欺骗的样子是为何。 花语回想着,好像是这样,只是当时她想当然地以为“主子”是二娘。 这算什么?身边待着一个王府出来的女侍卫…… “你……你,要不然回到你主子身边,反正现在也正巧碰上了。”簪星要是二娘的人,花语会很欣然地收下,但若是摄政王赵昱的人,那不就是在身边安了个探子嘛?虽然她没什么好探的,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或者说,感觉自己和王府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那不行!”簪星一口回绝:“主子让我万事听许老板的,许老板让我跟着你,保护你,那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花语深吸一口气,苦笑不已:“你还挺耿直的。” “哦对了姑娘,傅侍卫让我转达给你,那迎喜班的班主可能会对姑娘不利,让咱们多加提防。”簪星说道。 花语皱眉:“对我不利?是因为今天打架?还是他还以为胭眉是吃了我的药不好了?” “傅侍卫没细说,所以保险起见,今天开始我就在这里和姑娘同睡吧?免得遭他们暗算。”簪星想来想去,还是时时刻刻守在花语身边最为稳妥。 花语看着簪星尽职尽心的模样,也不忍拒绝,点头应下。 一楼的最外间的房间里。 张茂春和两个明媚妖艳的女子在床上横排躺开,躺在他怀中的女子香肩半露,吐气呵兰。 “大人,你今天很不一样呢。”魏知莺媚眼如丝,身若无骨地伏在张茂春的胸口。 张茂春吞着口水,喘着粗气,眼神迷离:“到底不是处子,滋味也就这般了。” “大人要处子,可奴家跟大人的时候,也是处子呢。”魏知莺娇嗔道。 “我现在要处子,你现在是吗?”张茂春呵斥了一声,一把推开怀中娇媚的女子。 另一旁的秦月露见缝插针,一把搂住张茂春的大肚:“大人,胭脂不就是处子吗?大人一句话,胭脂还不得自己送上来? “哼,还说呢!胭眉那蹄子不同意!还跟我说这船上还有别的美人,可偏偏那美人有靠山!”张茂春一说到这个就很烦:“要是早点下手就好了,现在那美人就是我的。” “这还不好办嘛,既然那美人动不了,那胭脂好歹也是大人养大的,早晚都得是大人的人,胭眉姐姐只是一时想不通,只要大人得到了胭脂,胭眉还能说什么呢?”秦月露“善解人意”道。 “姐姐这话也就说岔了,胭脂虽是处子,但姿色到底差了些,不如楼上那花家姑娘明媚动人。”魏知莺可不想胭脂爬上张茂春的床,那胭脂的歌喉和胭眉当初一般无二,若是张茂春鼎力栽培,那这个班子里,哪里还能有她魏知莺的地位? 但花语就不一样了,不是班子的人,只要等张茂春玩腻了,到时候怎么处理都是可以的。 “哈哈,还是你懂我啊!”不管魏知莺私下想法如何,但就姿色来讲,张茂春确实更中意花语。 见张茂春就要推开自己去抱魏知莺,秦月露赶忙说道:“大人,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可以帮你得到那娇滴滴的花语。” “哦?说来听听?”果然,张茂春一听,搂的秦月露更紧了。 “大人,你弄痛奴家了。”秦月露抱着张茂春,对魏知莺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哼,贱人贱皮,老子就喜欢这么搞你!看你求不求饶!”张茂春怒喝一声,翻身覆在秦月露身上努力耕耘着。 又是一个不眠夜。 柳胭脂半夜起身给姐姐接热水,路过那房间时,还能隐约听见里头的动静,气得她对着房门啐了一口:“狗男女!” 第二天,花语还睡得朦朦胧胧之时,外头突然就响起了好一阵骚动,隐约之间,花语好像听到了:“死人了!死人了!” 花语还以为是做梦,翻了个身子继续不安地睡着。直到一声明显的开门声响起,才算彻底地唤醒了她。 “姑娘,姑娘快起来,不好了。”簪星的声音在花语的耳边炸起,惊得她直接睁开了双眼。 “什么?”花语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但高度紧张的簪星却直接看懂了:“姑娘,外头死人了,就昨天柳胭眉跳水的地方,捞起来一具男尸!” 簪星好歹在摄政王府长大,见过很多腥风血雨的大场面,所以说起话来丝毫没觉得哪里需要避讳一下,直勾勾地就说了出来。 但长在深闺的花语不一样,她一听到真的死了人不是做梦,便吓得整个人直接愣住,肩膀控制不住地抖了几下:“你说什么?死人?谁死了?” “现在还不知道,看样子是戏班子的人。”簪星只远远地看了一眼,确认不是船上的船夫,也不是后上船王府的人。 花语还是惊魂未定,但一听是戏班子的男人,突然感到一股阴气从后脖颈吹起,随后席卷全身。 她开始觉得这个戏班子里有猫腻。 “王爷那边是不是着手查了?”这个时候,花语反而觉得昨日赵昱的到来是件好事,毕竟有他坐镇,她至少不会被牵连进去,也不会因这事耽误此次南下的正事。 “是,王爷此行也是有要事在身,戏班子的事必须速战速决,因此今日会停靠在松江码头,将此案交给当地县衙后换船。”簪星一口气将刚打听来的消息告知花语。 “换船?”花语捕捉到关键信息:“意思是王爷不会在这里坐镇等案子查清?” “不会,王爷此次是秘密出行,不能惊动太多人。”簪星回道。 “那我们怎么办?”花语有些急了。 簪星犹豫着回答:“姑娘,要不我们跟着王爷一道换船?” “可……王爷要去哪里?和咱们顺路嘛?” “顺路,我私下打听过了,王爷此行也是去钱塘。” “好。” 花语知道,摊上人命官司的话,会耽误不少时间,少则数十天,多则个把月,那钱塘那边的正事就全耽误了。 所以,相比于耽误正事,花语更愿意搭上赵昱的顺风船。毕竟,钱塘的事,也是二娘的事,那二娘的事,就是摄政王府的事啊!想必赵昱也不是那般不顾大局的人吧? 想好后,花语赶紧起床梳妆,打扮齐整后,便立马催着簪星一起去逮赵昱。 但门还没摸到呢,外头再次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又是来找花语的! 花语和簪星对视一眼,簪星手握腰间的皮鞭,以防备姿态上前开门。 又是戏班子的张茂春! 不同的是,昨日张茂春是孤身前来,但今天竟带了好几个小厮堵在门口,来势凶凶。 “你们做什么!”簪星大吼一声,想镇住这帮子手下败将,更想惊动隔壁的王爷。 可张茂春今日目的明确,开门见山:“昨夜子时后,我们班子有两个人看见花语到甲板处与阿福相会,今日一早阿福却溺毙,花语就是凶手,我来就是为阿福讨个公道!” “什么?”花语躲在簪星身后,一整个亚麻呆住。 怎么还没去吃瓜呢,瓜就到自己身上了??? “你放屁!我们姑娘根本不认识什么阿福,昨夜我和姑娘整夜待在屋子里睡觉,都没有出去过,你们就这么平白无故地往我们姑娘身上泼脏水,还要不要脸!”簪星气势十足,声音更是高了好几度。 “哼,你是花语的人,自然向着她说话,我这里可是有两个人都看见了花语私会阿福,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花语谋害阿福,证据确凿!”张茂春余光瞥见花语整个呆住,便以为随便恐吓一下,花语就会被吓得跪地求饶。 但很可惜,花语才不会那样。 只片刻,花语便知晓了张茂春的目的,她平静地看着张茂春那张满是横肉的肥脸,开口道:“证据?张班主的证据也只有人证罢了,这人证还是戏班子的人,既然簪星说的话不可信,那凭什么认为你们的人说的话就是真的?我看,这件事就是你们迎喜班贼喊捉贼!” 021 救命 “妄图泼脏水给我,还请张班主找好人证物证再上门的好!请回吧!”花语清者自清,她不信张茂春那个肥脑袋能摆出什么高明的陷阱。 现下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赵昱让他带自己离开。 许是张茂春看出来花语的目的,他阴邪一笑:“人证已有,物证早晚也会找到,现在为了防止姑娘畏罪潜逃,还请姑娘移步,我等会好好招待姑娘。” “放心,若姑娘真的清白,我等绝不会做出对姑娘不利的事情。” 张茂春这是要单方面囚禁花语! 簪星气得不行,双眼瞪得老大,好似一只准备恶斗的猛虎,生生逼退了想上前捉拿花语的小厮。 “谁敢动我们姑娘,你试试看!” 簪星一把抽出腰间的皮鞭,有力地在空中甩出一声空响。 “哼。”张茂春的阴笑逐渐放大,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小厮打不过簪星,也不担心花语那“兄长”来救人。 花语也发现了,刚想出口提醒簪星,突然,船开始晃动不止! 即使气势凶恶如簪星也在一瞬间被晃得重心不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刚刚还胆小如鼠的小厮一下子就如蝗虫一般扑了上去,将簪星牢牢地按倒在地,以人数优势制服簪星。 而花语,一个踉跄不稳也栽倒在地,等回过神来抬头一看。 张茂春阴险的肥脸近在咫尺…… 同时,大船的舱底处,赵昱和傅闲被关在里面,门外顶着好几根粗壮的木头。 “怎么回事?”赵昱真是开了眼界了,居然在自家船上被算计?还成功了!若传出去,他摄政王的名声还要不要? 傅闲一脸愧疚,是他不小心着了人的道,才引得王爷亲自下来,被困于此,但此时的他不知为何,全身酸痛燥热不止,好似有股气儿在身体里乱窜:“爷,我感觉不对劲。” 赵昱刚想用武力震开船舱大门,但傅闲的样子确实是中了药,他上前查看一番,发现这似乎和当初在孙府中的症状很相似?但又哪里不同。 “看来这迎喜班不简单。”像这种下作的药,也就戏班子会有,船夫都是大老爷们,带这种药上船作甚。 傅闲总算有点体会了,先前自家王爷忍那么久需要多大的定力!现在的他感觉身体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都是属下的错,爷,给个痛快吧!”除了身体的折磨,傅闲更觉丢人,堂堂摄政王贴身侍卫,竟会被下这种药!他感觉无颜再见赵昱。 赵昱才不管傅闲此刻的心情,一掌便击碎了木门,手指成圈放于嘴边,发信号集结手下。不出片刻,数十个侍卫跳下来,跪地:“主子,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废物,此事过后,自去领罚!”赵昱对手下的要求很高,但不至于苛刻,有能力者才有资格在他跟前当差。 “傅闲中了药,给他绑根绳子,扔进江里冷静冷静。”这既能给傅闲解药,也能略施小惩,赵昱吩咐完便直冲着二楼而去。 张茂春这般大动作地引开他们,目标肯定是花语。 房间这边,花语被张茂春直接拖进了内室,粗鲁地扔在床上,摔得眼冒金星。 “小娘子,老子终于要把你搞到手了,哈哈哈!”张茂春眼里的欲望如此迫不及待,直接当场开始宽衣解带:“春宵一刻值千金,择日不如撞日,等会儿啊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人间天堂。” 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粗暴对待的花语,看着眼前辣眼睛的人,胃里一阵翻涌。 “恶心,别碰我!”要是可以,花语真想直接吐在他身上,可惜一早上什么都没吃,她只感觉胃酸在不停地涌着,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张茂春抓住花语乱踢的脚,往身下一压,急色道:“娘子别动,给相公香一口。” “呕!”花语真的受不住了,张茂春的靠近让她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糜烂的香臭味。 她瞪大着双眼,只看到不远处的地上簪星还被四五个男人捆了起来,而自己面对张茂春这样的成年男人,可以使劲儿的地方全被压制,一点可以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看来这张茂春没少干这等肮脏事,竟然如此地了解女子反抗时会发力的位置。 花语感觉自己完了。 面临如此绝境,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花语的脑海里,她想再做最后的挣扎:“你要是敢碰我,我哥哥不会放过你的!他可是朝上的大官!他会把你满门抄斩的!” 可是这样软乎无力的威胁,张茂春根本没放在眼里,他嚣张道:“大官又如何,娘子你不知道,我们班子上头可是有王爷呢,所以啊你跟着我,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花语无语了,怎么哪里都有王爷?王爷这么不值钱? 见花语安分下来,张茂春以为自己的话有了用,便松了松手继续给自己宽衣,好进行下一步。 花语瞅准空隙,一拳打在张茂春的肥下巴上,趁着他呼痛,双掌发力直接将他推倒在地,随后一个滚身起来,刚想撒丫子逃跑,没注意脚下,张茂春伸开一条腿拦住花语的去路。 花语一个重心不稳,再次栽倒,重重地摔在地上,紧接着就被缓过痛来的张茂春抓住头发往后拽去。 “啊!”头皮传来的拉扯感让花语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提线木偶,被张茂春扯着再次回到床上。 “贱人!”张茂春啐一口,一个巴掌呼在花语脸上,开始骂骂咧咧:“还跑!跑不跑?跑不跑?” 一连几个巴掌打得花语头发昏,耳鸣婵婵,眼前的世界瞬间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 就在她以为张茂春这只猪就要侵犯她的时候,一声惨叫突然炸响,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凑上来。 但可能是花语有点条件反射,举起手就是一挥,嘴里还叫着:“别过来!别过来!” 赵昱懵了。 他这是被……甩了一巴掌?? 从小到大,还真没女人打过他。 他好心来救人,连声“谢谢”都没听到呢就被甩了一巴掌? 赵昱怒了,转头就对着躺倒在地不断哀嚎中的张茂春一顿胖揍,而簪星也终于挣开束缚,见赵昱在,便放心地开始收拾小厮。等侍卫上来时,只看到小厮们乱窜,张茂春哀嚎的画面。 “都抓起来!”傅闲不在,一个叫王勇的侍卫直接发号施令,抓住那些乱窜的小厮。 张茂春“嗷嗷”的呼痛声委实很惨烈,叫的花语神台一下子清明了,她艰难起身,摸着被抓疼的头皮,看见一抹她既害怕又渴望的身影。 “王爷!”花语惊呼出声,有一丝她都不曾发觉的欣喜。 但赵昱转过身来,脸色极差,只冷冷地看了眼花语确认她无事后,便将现场交给了自己的侍卫,随后大步离开。 等侍卫完全控场后,簪星便立马上前查看花语的伤势。 此时的花语整个一落魄小美人,发髻乱了,妆容花了,衣服都被扯得全是褶子,双颊明显的几个红掌印,看得簪星心疼不已。 “我杀了他!”簪星一拍床板,举着皮鞭直对着张茂春甩了好几鞭。 脸上、肩处、胳膊、大腿,簪星把重要的几个关节处全部鞭打了个遍,打得张茂春从一开始哼哼几句,到后面连反抗的动作都没了,像个死猪一样躺在地上。 花语唤来簪星,借着她的力气起身,看着屋子里被掌控的局面,后怕不已。 她没想到,出门在外,一个女子会这般艰难。差一点,差一点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王爷呢?带我去找王爷。”花语现在就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刚才簪星虽然在打人,但花语甩了赵昱一巴掌,她也看得真真切切,以及赵昱拿张茂春泄愤和对花语的冷眼,她不太确定,现在花语送上门是不是一件好事。 “那个……姑娘……”簪星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花语,很明显花语好像没意识到刚才她做了什么。 “怎么了?”花语不解,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对,我的衣服都乱了,快,帮我梳妆更衣。” 说完花语便赶忙从包袱里拿出一身衣服,然后……看着满屋的男子,愣在了原地。 “哎。”簪星轻叹一口气,拉着花语来到隔壁赵昱的房间:“主子,我家姑娘有事相求。” “簪星。”花语不安地攥紧簪星的袖口,低声道:“我这个样子……” “没事,主子救了你,早就看过你的样子了。”簪星安抚道,但心里想的却是:你打了你的救命恩人一巴掌。 花语怯怯地点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 很快,赵昱亲自出来开了门,见到依旧狼狈的花语时,清冷的瞳孔微缩了一下,短暂地凝视后避开目光。 “主子,我们姑娘想借个地方更衣。”簪星贴心地担任了花语的嘴替。 赵昱晃了下神,随后略显尴尬地侧开身子,让出一条路给花语进屋。 “多谢王爷。”花语低着头不敢看他,走到赵昱跟前时,微微俯身就算道谢。 “无事。”赵昱条件反射地回道,然后在簪星诧异的眼神中大步离开,走出去几步后又回来给关上房门。 “哇喔。”簪星眨巴眨巴眼,有点不敢相信方才那有点尴尬的赵昱还是不是她曾经的主子。 花语一路往里,简单地检查了下无人之后,安心地放下一直抱在怀里的衣服,开始更衣。 “簪星,帮帮我。” “来了!” 倒腾了一会儿,花语便容光焕发,娇俏依旧。 看着花语对着铜镜描眉,簪星纠结了许久后还是上前说道:“姑娘,你知道你方才惊恐之下打了王爷一巴掌吗?” 擦—— 眉毛画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