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嘉宁》 第1章死了,但没完全死 和床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的“自己”面面相觑一个时辰,谢霜歌终于接受自己死了的事实。 死了,但又没完全死。 一个时辰前,她替皇帝舅舅挡了刺客一刀,刀上有毒,她当场眼一闭晕死过去,怎么回来的不知道,反正她再睁眼,就已经是一缕孤魂。 当时她惊慌失措,来来回回往床上的身体扑,可不管她怎么折腾,就是回不去。 往常看话本子,她只见过人死魂出窍,从未想过人没死也能出。 谢霜歌坐在床边,认命了。 她身上的伤已经处理过,毒也解了,还有个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这次中毒误打误撞,以毒攻毒,把她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余毒解了。 之前受余毒影响,她心智不太成熟,直白点说就是傻,现在魂魄离体,整个人都清醒了,看什么都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那些闻风而来探望她的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竟然也能分辨一二。 谢霜歌瞬间释然,只是在看到皇帝舅舅自责的脸时还是会觉得难受。 去而复返的御医们排队上前给她把脉,谢霜歌蹲在边上幽幽的看着,忍无可忍的扭过头问:“你们能不把了吗?隔着层丝帕我都觉得自己的手腕要被你们按出茧子了。” 御医们听不到她的声音,依然面色肃然的轮番上前,然后苦大仇深的离开。 谢霜歌:“……” 她眼睁睁的看着这群御医出去和舅舅说:“皇上,嘉宁公主暂无性命之忧,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昏迷不醒,许是元气损耗太大,今晚再看,若是明日还没醒,臣等再想办法用药。” 皇上闻言往这边看了一眼,虽然明知道他看不到自己,谢霜歌还是愣愣的看着他,眼眶发酸,“舅舅……” 皇上红了眼眶,半晌之后说:“既然如此,就再等一晚,太后那边受不得刺激,这件事暂时瞒着她。” “是。” 谢霜歌喉咙发涩,看着他们离开,想哭却哭不出来。 她生母乃是荣定长公主,皇上的庶姐,父亲是谢家探花郎,两人夫妻恩爱,只有一女,宠如珠宝,可南疆一战,夫妻二人战死沙场,留她一人,被太后养于膝下,皇上更是破格封她为公主,赐号嘉宁,对她比对亲生女儿还好。 甚至她之前求皇上给她赐婚,皇上也答应了,说等从行宫回去,就给她拟旨,定让她风风光光嫁出去。 可惜这个美好的愿望注定实现不了了。 谢霜歌站起来,飘到门口,想出去,却被外面的阳光刺的浑身灼痛难忍,无法,只能折身回到暗处,然而余光一瞥,她忽的顿住了脚步,怔怔的看着那个迎光而来的身影。 来人一身月白锦袍,在耀眼的阳光下镀上了一层柔和光晕,衬的他面如冠玉,清俊不凡。 压袍的羊脂玉佩也泛着温润细腻的光泽,像极了他——沈含誉,霁月清风的伯阳侯世子,金都贵女心中最想嫁的男人之一。 也是她的心上人,差一点就要成婚的准驸马。 谢霜歌忍不住从暗处走出来,定定的看着他,双眼发涩。 “我来探望嘉宁公主,还请通融一下。” 沈含誉对着门口守着的宫女拱手,姿态从容平和。 宫女对视一眼,小声道:“世子请勿久留。” “多谢。”沈含誉轻轻的笑了下,眼里像揉碎了月光。 宫里人都知道他和嘉宁公主的关系,即使两人还没成婚,但也就差一道圣旨,所以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含誉顺利进了寝殿,离了宫女的视线,他脸上的笑意逐渐冷淡下来,走到床边的时候消失殆尽。 他漠然的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谢霜歌,视线从她的额头眼睛滑到干燥没有血色的唇瓣,没做半分停留。 谢霜歌一直跟在他身边,把他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不由得有些茫然:“你……怎么了?” 为什么看着她的眼神如此陌生?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谢霜歌迟疑的垂眸,床上躺的是自己没错啊? 她又看向沈含誉,这是她的心上人没错啊。 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差一点,怎么就昏迷了呢?”沈含誉的声音很轻,但架不住有人耳朵灵。 正当谢霜歌惊疑不定之际,一道冷厉低沉的声音由远及近,似是含着怒火,“这不是如你所愿吗?” 沈含誉身子一僵,缓缓回眸。 谢霜歌愕然,他怎么也来了? 还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外面传来宫女太监的问安声,却迟迟没听到回应,谢霜歌的唇瓣抿起,戒备的往后退了退,她其实是有点害怕来人的。 金都坊间有句浑话,说天子脚下,两个惹不得。 一是嘉宁公主谢霜歌,背靠皇上太后,无人敢欺。 一是锦衣卫指挥使楚无恨,年纪轻轻,手段狠辣,只奉皇命,是皇帝手里最好用的刀。 若说这两个谁更不好惹些,还得是楚无恨,连谢霜歌都承认这一点,因为这人每次见到她都没什么好脸色,还处处针对沈含誉,被谢霜歌暗戳戳列为死对头,一直想替沈含誉教训教训他,却没找到机会。 胡思乱想间,来人已大步入内,红色飞鱼服张扬艳丽,乌纱帽沉稳庄重,配上那张棱角分明五官深邃的脸,有种沉郁的妖冶。 绣春刀藏在鞘中,静默无声,却难掩杀气。 沈含誉转过身,看着在自己三步外站定的人,眸光淡漠,不疾不徐道:“楚大人慎言。” “呵。”楚无恨瞥他一眼,便移开视线落在后面的床上,刚看到一截浅金色被角,沈含誉就挡住了他的视线。 楚无恨眸光微敛,眼底暗流涌动。 “让开。” 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紧了刀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沈含誉面不改色:“楚大人无诏擅闯公主寝殿,怕是不妥吧?” 楚无恨闻言微微挑了下眉,“这话该问你才对,你以什么身份站在这儿?” 谢霜歌站在边上,闻言也看向了沈含誉,想听听他怎么说。 沈含誉轻笑:“霜儿与我的婚事……” “你还没过门。”楚无恨面无表情的打断了沈含誉的话,“就什么都不是。” 他唇角微勾,薄厚适中的唇掷地有声的吐出一个字:“滚。” 沈含誉:“……” …… ——题外话—— 新书阅读指南: 1虚构!架空!无真实背景,官职体系大乱炖,服务于剧情,我还会瞎编,不要当真!不要纠结!不喜欢立刻点叉,你好我也好,鞠躬~ 2双洁1v1,he,非大女主,前期男主视角偏多,另外角色三观由其成长经历形成,不代表作者三观,请勿上升 3谢绝写作指导,ky,此类一律删除不解释,尊重每一位作者每一部作品,拒绝拉踩 4每日凌晨更新,如有意外情况会提前说明,入v后每日保证两更 5评论管理,合理建议好好说话三星不删,挑刺硬杠人身攻击辱骂一律拉黑删除 6感谢每一位用心看文捉虫的朋友,谢谢,有空会一起改 7微博@非扶啊,一切动向都在这里,啾咪~ 第2章她死对头在喂她喝水? 寝殿内的气氛陡然肃杀起来,几乎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打破平和的假象。 谢霜歌一个头八个大,她站到两人中间,无奈的问:“停!要打架能不能出去啊?你们是真当床上的人不喘气了吗?” 其实她现在也有点烦,心里乱糟糟的。 准驸马忽然像变了一个人,而死对头,也有点不对劲,她……谢霜歌低头看看自己半透明的身子,无语凝噎。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然而这俩人听不见,还在试图用眼神杀死对方,楚无恨明显不耐烦了,在沈含誉又一次开口准备说话的时候,楚无恨忽然扬声道:“来人,请沈世子出去,没我的命令,以后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沈含誉一直淡定自若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他看着冲进来的两个锦衣卫,皱眉低斥道:“楚无恨,你无权干涉公主寝殿何人来去,要是陛下知道了,你担待得起吗?” 楚无恨侧过身,睨他一眼:“陛下担心公主安危,下旨让我来保护公主。”他顿了下,似笑非笑道:“口谕,你不信可以去找陛下对质。” 沈含誉:“……” 他长了九个脑袋才敢去找皇帝对质。 “世子,请——” 两个面无表情的锦衣卫站在沈含誉面前,虽不见倨傲姿态,但眼神就是让人不舒服。 沈含誉负手而立,不为所动,“楚无恨,你觉得你那点心思,瞒得过谁?我绝不可能放任你和霜儿独处。” “霜儿?” 楚无恨轻笑一声:“公主名讳是你能随便叫的?我以为世子饱读诗书,当是最知道礼义廉耻,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谢霜歌一愣,是啊,以前沈含誉就一直这么叫她,她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细细想来,确实不妥,过于亲昵不规矩了。 她迟疑的看着沈含誉,看着他隐忍怒火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陌生,在她面前,他一直是淡然温和的,如今这般模样,还真是头一次见。 沈含誉还欲再言,楚无恨眸光一沉,抬手道:“既然沈世子不想走,那就如他所愿,抬出去,嘴也堵上,免得扰了公主清净。” “是,大人!”手下眼睛一亮,摩拳擦掌向着沈含誉走过来,“世子,得罪了。” 沈含誉:“你——” 眼见两人来真的,沈含誉气的深吸一口气,甩袖拂开他们的手,冷哼一声:“我自己走,不劳烦二位。” 他最后深深的看了床上的谢霜歌一眼,转头快步离去。临到门口,他又回首,半张脸背着光,隐约带了几分阴郁,“楚无恨,你好自为之。” 谢霜歌:“……” 她诧异的看着沈含誉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再眨眨眼看向楚无恨,以前她怎么没发现,楚无恨这人……还挺伶牙俐齿。 两个锦衣卫对视一眼,扭头问楚无恨:“大人,我们——” “退下。” 楚无恨冷声吩咐,抬步向着内室而去。 两个手下立刻退下,临走前还把门带上了。 阳光被隔绝在门外,谢霜歌松口气,感觉舒服多了,她心神疲惫的靠在床头,打量着楚无恨。 楚无恨也在看她,不对,准确点说是在看一动不动的那个她。 目光分外专注,锋利的眉眼也逐渐柔软下来,看的谢霜歌一愣一愣的。 等等……你这反应好像不太对啊? 你平时看见我不都是目不斜视直接忽略的吗? 谢霜歌伸手想掐掐他的脸,她有点怀疑自己在做梦,不然心上人怎么会对自己那么冷淡,死对头却这么奇怪。 然而她的手径直穿过了楚无恨的脸,谢霜歌:“……” 还是个有点恐怖的梦。 楚无恨恰好这时垂下眸子,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随后伸手,缓缓伸向了谢霜歌的脸。 谢霜歌微微睁大眼睛,“等等,你想做什么?” 楚无恨的手生的很漂亮,不是女子的那种漂亮,而是一种男人的、有力量感的漂亮。 线条修长,骨节分明,动作之间隐隐可见青筋,掌心还有几个茧子,是常年练武拿刀留下的。 谢霜歌看着看着有点走神,眼看着楚无恨的指尖快要碰到她的脸,刹那间,两人同时惊醒,楚无恨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替她拉了拉被子。 他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似乎藏了很多情绪,谢霜歌想分辨的时候,他又站了起来。 “要走了吗?”谢霜歌疑惑的看着他,然而他走到外间,没一会儿又折身回来,手里拎着茶壶和青瓷小茶杯。 里面的水是宫女新换的,还温热着,楚无恨倒了杯抿一口试了下温度,觉得还行,转头把水倒进一边的瓷瓶里,又重新倒满。 谢霜歌眼皮一跳,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楚无恨,你住手——” 果不其然,下一刻楚无恨就把茶杯放在床头小几上,转身动作温柔的把她的身体从床上扶了起来,他坐到后面,让她靠着他的胸膛,然后他拿起自己才用过的茶杯,捏着她的下巴,把水喂了进去。 谢霜歌:“……” 她愕然无措的睁大了眼睛,亲眼看着楚无恨是如何控制着速度,喂一会儿停一会儿把那杯水送进她口中的。 动作还挺小心翼翼…… 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杯子他刚才用过了啊!!! 谢霜歌“唰”的一下,从脚底红到头顶,简直快要冒烟,她站起来在原地绕圈圈。 他怎么敢,怎么敢?啊? 小茶杯里的水很快见底,楚无恨放下杯子,盯着谢霜歌被水滋润过的唇瓣,一只手摩挲着腰间的血玉佩,不知在想什么。 谢霜歌忍无可忍,想把他和自己的肉身分开,可人刚凑近就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吸力,“怎么——啊!” 天旋地转,头重脚轻,谢霜歌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意识消散前,她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进入了什么地方。 谢霜歌消失之际,楚无恨腰间的玉佩忽然小幅度亮了一下,无人注意到,很快又归于平静。 楚无恨迟疑片刻,大拇指指腹终于还是落在了那柔软的唇瓣上,轻轻揉了一下,抹去上面的水渍。 “公主,不要睡太久了。” 第3章谁摸我 楚无恨从寝殿里出来,两旁一直紧张的往里面瞟的宫女立刻低下头装死。 宫里没人不怕楚无恨。 楚无恨倒是无所谓,他站在台阶上,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峰,语气淡漠的说:“记得勤给公主喂水,别渴到她。” 宫女诧异的抬头,“……是。” “走。”楚无恨一挥手,手下立刻跟上,一行人沉默的往前殿去。 寝殿内暗金色绣凤凰纱幔垂落,谢霜歌枕在软枕上安然好眠,锦被四个角被掖的规规整整。 床头的茶盏和茶杯也被放回原处,角落里的铜兽香炉静静的燃着安神香。 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 谢霜歌再次醒来时,一度怀疑自己瞎了,入目所及皆是茫茫白雾,没有第二种颜色。 她连忙举起手,见还是半透明的模样,松了口气,“呼……没瞎,还能看见。” 她五指张开,轻轻的抓了一把,白雾便散去,可白雾之后还是白雾。 “这是什么地方?我之前不是……” 谢霜歌说着一愣,想起了之前寝殿里发生的事,脸不由得又飞起红晕。 “登徒子!”她恨恨的对着白雾挥了两拳。 脾气发完,她坐在地上双手托腮冷静的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大喊一声:“有人吗?” 声音传出很远,没有回答。 “有没有人?” 依然石沉大海。 谢霜歌皱眉:“我当时好像是扑到了楚无恨的身上,然后就被什么东西吸进去了?” 她环视一周,白茫茫一片,仿佛只有她一个活物,恐惧逐渐蔓延开来,谢霜歌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不明情况,她不敢贸然走动,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她彻底死了怎么办? 惴惴不安的不知道坐了多久,谢霜歌忍不住有点想哭,之前能看到人还好,她反应慢,没觉得多难受,现在一个人都看不见了,在陌生的环境,人的脆弱就会被无限放大。 “我这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孽啊,怎么就落到这个下场了呢?”谢霜歌红着眼圈嘀咕,“沈含誉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喜欢我……” “可他之前对我那么温柔那么好,都是假的吗?” 谢霜歌把脸埋进臂弯里,眼泪颗颗滚落,还是之前呆呆傻傻的时候好,什么也不知道,反应迟钝,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现在沈含誉要是再说什么甜言蜜语,她怕是听不得了。 幽幽的长叹一口气,她抬手抹了抹眼泪,捂着自己的脸自嘲的笑了声:“真没出息啊。” “刺客招了没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谢霜歌一愣,掌心下的眼睛眨了眨,这是……楚无恨的声音? 她立刻放下手四处看了看,却没看到人。 “没招,这群人嘴硬得很,属下让人用了酷刑,硬是一个字都没交代。” 谢霜歌皱了皱眉,还有人? “敢来刺杀皇帝,定然是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不招不奇怪,招了才要小心。”楚无恨的声音染上几分嘲弄之意。 谢霜歌缓缓站起来,蹙眉沉思,楚无恨的声音很清晰,应该是在附近,但隔着一层什么东西,没那么亮,所以他应该和她不在一个地方? 抱着这样的念头,谢霜歌还是迟疑着唤了一声:“楚无恨?” 意料之中,没得到回复。 谢霜歌眼里的光暗了下去,看来还是听不到,不过知道楚无恨在,她好像没那么怕了。 真稀奇,有一天她竟然沦落到靠死对头壮胆的地步。 谢霜歌吸了吸鼻子,又坐了回去,安静的听两人说话。 偏殿内,楚无恨坐在圈椅里,面沉如水,长睫低垂,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身前站着一瘦高男子,是他的左膀,心腹之一——辛止。 辛止对楚无恨的话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随即又面露难色,“可若是审不出个四五六来,皇上那边不好交代啊。” 刺杀一事,非同小可,处理不好,摘乌纱帽,这还是轻的。 “最要紧的是,虽然皇上没伤着,但伤着了皇上和太后最疼爱的嘉宁公主,太后现在就起不来了,皇上忍着没发火,但如果咱们啥也问不出,皇上肯定要拿咱们撒气。” 这个道理楚无恨怎么会不知道? 他沉吟片刻,手指本能的摸向了腰间挂着的血玉佩。 辛止瞧着便明了,主子也不是他看起来这么云淡风轻,心里正烦着呢。 每次主子想什么棘手的事,就喜欢摸那个玉佩。 楚无恨温热的指腹在玉佩上摩挲而过,又慢慢的落下来。 …… 谢霜歌忽然感觉到一阵难言的热意。 她茫然的坐在地上,就觉得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轻轻拂过,又返回来,从头摸到脚,再从脚摸到头,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谢霜歌:“……” 哪里不对? 好像哪里都不对! 谁摸她啊?! 紧接着,她耳边再一次响起了楚无恨的声音,只是这次没了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屏障,听着就像在她面前说话一般清亮。 “你们继续审,不招就把锦衣卫的手段都用一遍,但注意别把人弄死了,也别让他们自尽。” 楚无恨站起身来,语气平静,“皇上那边,我去说。” 他最后按了下玉佩,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辛止迟疑的看着他:“主子……” “啊!”谢霜歌在玉佩里刚站起来想躲一躲那触感,结果刚起身,就被一股不小的力道按着头推了回去。 她跌坐在地上,满目茫然。 楚无恨眸光一凛,“谁?!” 辛止浑身的皮骤然绷紧,警惕的四下打量,手按在刀鞘上,蓄势待发。 然而几息时间过去,无事发生。 辛止狐疑的看向楚无恨,小声问:“怎么了主子?” “你没听到?”楚无恨蹙眉盯着他。 辛止茫然:“听到什么?” 楚无恨眉头皱的更紧了,“一声惊呼。” “没有。”辛止笃定的摇摇头:“属下什么都没听见。” 楚无恨眯眸,辛止的武功很高,只在他之下,加上一直躲在暗处,耳朵十分灵敏,刚才的惊呼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按理说他不该听不到。 但他忠心耿耿,不可能骗他,他说没有就是真的没有。 难道是他听错了? 楚无恨陷入了自我怀疑。 而玉佩里的谢霜歌也吓得不轻。 她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惶恐的看着白雾,为什么楚无恨能听到她的声音?刚才不还听不到吗?怎么忽然又可以了? 等等——谢霜歌蓦地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她知道她在哪儿了! 第4章你怎么这么欠揍 楚无恨的声音离她如此近,她却看不见楚无恨,要么,她和他不在一个地方,要么,她就是在某样东西里! 而且还得是楚无恨的东西,不然为何另一人的声音总是远些,还隔着层什么屏障? 谢霜歌闭了闭眼,回想之前见到楚无恨时他身上戴的东西,绣春刀、玉佩、荷包…… 这些东西看着都不像能藏人的…… 谢霜歌蓦地一怔,是啊,不能藏人没说不能藏鬼吧? 她都灵魂出窍了,可见神鬼之说不全是假话,那话本子上说有些物件戴久了会生出灵智,藏人魂魄,也不是没有可能。 荷包不太像,那就是玉佩或者绣春刀? 谢霜歌隐隐觉得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只是没法确定,还得观察观察。 她抿紧唇瓣,竖起耳朵听,隔了一会儿,外面的又响起了辛止的声音。 “主子?”辛止见楚无恨不吭声,忍不住唤了一句。 楚无恨回神,捏了捏眉心,“无事,可能是我听错了。” 他摆摆手,“去吧。” 辛止沉默一下,还是劝道:“主子也别太累了,这段时间您忙里忙外,都没怎么休息,铁打的人也该扛不住了。” “我心里有数。”楚无恨说完这句,转头就回了房间。 谢霜歌眯了眯眸子,锦衣卫指挥使在御前行走,皇帝舅舅好像还挺重用他的,确实比寻常人劳累些,这么一想,他总是臭着个脸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房内复归安静,楚无恨坐于椅上,蹙眉不语。 谢霜歌觉得有点心慌,想让他再说几句,却不敢开口。 万一楚无恨以为她是什么冤魂厉鬼,找道士做法把她超度了怎么办? 一般人都忌讳着呢。 她不敢冒这个险,可一直不说话,她憋得有点难受。 谢霜歌垂头丧气的又坐了下来,和楚无恨一个里一个外,仿佛在无声较劲,看谁先憋不住开口。 然而等着等着,谢霜歌眼皮越来越沉,浑身暖洋洋的,没一会儿又困了。 她自打变成魂魄之后,好像总是很嗜睡? 楚无恨又坐了一刻钟,起身去找皇帝。 …… 皇帝坐在大殿里,正寻了几个大臣在议事,听人通禀,就让楚无恨进来了。 大殿内文武分列两侧,见楚无恨挎刀而来,神色各异。 “卑职楚无恨,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无恨对他人戒备的目光习以为常,目不斜视的跪了下去。 皇帝见他来了,紧绷的神色稍霁,抬手道:“免礼。” “谢陛下。” 楚无恨站起身,退到自己的位置上。 众人视线随他而动,这位年纪轻轻没有门第可依的青年,就这么爬上了锦衣卫一把手的位置,还让皇帝青睐有加,可见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们在这嘴皮子都要磨漏了,也没得皇帝一个好脸,他一来,皇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 有些人难免心里不平衡,便率先向楚无恨发难。 “楚大人,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保护陛下安全,是你分内之事,结果你不仅没保护好陛下,还让嘉宁公主受了伤,你该当何罪?” 御林军统领魏冲站出来,粗粝的大手直指楚无恨。 楚无恨眼皮都没抬一下,“让嘉宁公主受伤,是卑职无能,陛下想如何责罚卑职,卑职都无怨言,但还请陛下让卑职查清此事。” “查清?楚大人此来不是刺客已经招供吗?”丞相庞为意味不明的问。 后面的大臣也跟着附和,皇帝脸色又沉了下来,不轻不重道:“够了。”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群臣讪讪闭嘴。 皇帝看向楚无恨,楚无恨依然是那副垂着眼的模样,虽然没怎么说话,但看起来莫名有些委屈,尤其在一大群人的包围下,更显得势单力薄。 “刺杀一事,谁也不能事先预料,若是能,朕倒是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 皇帝一甩袖站起身,身姿笔挺,不怒自威。 “楚无恨。” “卑职在。”楚无恨上前一步,就听皇帝问:“刺客招了吗?” 楚无恨如实回答:“尚未,这些刺客都是死士,嘴巴很严,卑职已经让人用了锦衣卫的审讯手段,暂时还没结果。” 对此皇帝倒不意外,沉默片刻后颔首道:“继续审,审不出就都杀了。” “是。” “刺客能躲开御林军的视线直奔猎场而去,呵——”皇帝冷笑一声,“魏冲,你好好给朕解释解释,猎场外的巡防是谁在负责?” 刚才还颐指气使的御林军统领一下子白了脸,惶恐的跪地求饶。 他的声音低沉粗犷,在殿内仿佛被无限放大,嗡嗡嗡的震得人耳朵难受。 谢霜歌就是这个时候被震醒的。 她躺在地上,睡得迷迷糊糊,浑身都热热软软的,还没睡够,被人扰了好梦,脾气一下子上头。 她一边挥手一边咕哝:“吵死了,闭嘴!” 然而那声音还是不停的往她耳朵里钻。 谢霜歌愤愤的捂着耳朵翻身坐起,“你们——” 话到喉中噎住,她看着熟悉的白雾,眉头渐渐松开,“哦,忘了我变成魂魄了。” 她叹息一声揉了揉自己有些热的脸,心不在焉的想听听楚无恨又在干嘛。 “给朕查!从里到外都仔细盘查一遍,这其中必定有人与刺客里应外合!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迫不及待!” “舅舅?”谢霜歌听到这声音懵了片刻,随即又倍感亲切,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她也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发出声音了! 谢霜歌一惊,瞌睡全无,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紧张的等着。 然而等了许久,眼睛都瞪酸了,也没听到楚无恨的声音,那种诡异触觉也没出现。 大臣们又是一番告罪求饶,皇帝不耐的摆摆手。 “朕乏了,退下。” “是,臣等告退。” 明明是一群人一起说话,但谢霜歌非常敏锐的从里面分辨出了楚无恨的声音,依然离她很近,似隔了一层屏障。 随后就是衣料摩擦的悉悉索索声。 这就完了?谢霜歌清亮的眸子微微一动,楚无恨……没听到她的声音? 怎么又听不到了? 她正狐疑着,下一刻就听皇帝道:“楚无恨留下,朕还有事要交代。” “是。” 谢霜歌:“!” 嘈杂人声如潮退,顷刻间安静下来。 “听说沈家那小子,去看嘉宁了?” 皇帝坐回龙椅上,单手撑着头,似是有些疲惫。 楚无恨眸光微沉,“是,卑职说了几句重话,把他赶出去了。” 皇帝没有多问其中缘由,只是挑眉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问:“你似乎一直都瞧不太上沈含誉,为何?” 楚无恨沉声道:“卑职是觉得,他接近公主的时机未免太巧,他对公主真心有几分犹未可知,卑职乃陛下一手提拔,知道陛下最怜惜嘉宁公主,是以卑职无法坐视不理,任其胡来,况且嘉宁公主心智单纯,极容易被蛊惑。” 谢霜歌:“?” 你其实是想说我傻吧? 她捏紧拳头,忍了又忍,没忍住,对着面前的白雾打了套拳。 楚无恨!欠揍! 然而就在此时,原本弥散不化的白雾忽然褪去,露出了块足有一人高的空白。 第5章差点被发现 谢霜歌惊诧的看着忽然出现的空白,犹犹豫豫的靠近,“这是什么?” 等她走到空白正前方,猛地发现这哪是什么空白,分明是个出口! 她又惊又喜,伸手摸了一下,出口边缘水波般动荡,随后又恢复了原貌。 谢霜歌:“?” 她低头看看手指,不信邪的又戳了一下,出口湖面似的泛起一圈涟漪,她用了些力气,想把手伸出去,伸的深了些,出口就消失了,退出来,又恢复原样。 谢霜歌一口气憋在心口,气的不轻,“所以这东西就是为了逗我玩吗?” 她眼神不善的盯着出口,然而渐渐的,她察觉到了不对。 好像不单单是出口,外面那是…… “舅舅?!” “出口”倒映出明黄色的袍摆,往上是一双搁在膝盖上的手。 谢霜歌努力往上看,最多只能看到脖子,再往上就不在视线范围内了。 所以这不是“出口”,而是一扇可以看到外面的窗? 谢霜歌怔怔的站在原地,感觉自己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脑袋转不动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烦躁的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公主礼仪,她就一孤魂野鬼,谁也看不见。 外面的皇帝和楚无恨自然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烦闷,楚无恨的话音落下良久,皇帝都没吭声。 他上下打量楚无恨几眼,若有所思,“你是说沈含誉接近嘉宁是有意为之?有证据吗?” “暂时没有。”楚无恨抬眸面不改色道:“但狐狸尾巴终究是藏不住的,卑职有办法一试。” “哦?说说看。”皇帝来了几分兴致,身子微微前倾。 楚无恨低声把计划说了一遍,皇帝听完沉默片刻,抚掌而笑:“你这计谋——损,太损了。” 谢霜歌:“……确实挺损。” 她在心里给楚无恨又记一笔,但说实话,她也挺期待沈含誉反应的,若是他能扛过这次,她还能相信他对她有几分真心,若是没扛过…… 她长睫低垂,掩去其中失落。 楚无恨唇瓣微抿,神情稍显不自在,皇帝看在眼中,想着他也不过二十出头,面皮正薄着呢,也就没再打趣他,正色道:“就按你说的办,嘉宁是朕皇姐唯一的血脉,朕的掌上明珠,不能随便让人娶了,更不可能给谁做垫脚石!” 说到最后,皇帝的语气里已然带了几分杀意。 楚无恨垂眸,掩去情绪,沉声道:“是。” …… 出了大殿,楚无恨站在台阶上眺望了一眼谢霜歌所在宫殿的位置,沉默的离开。 之后他去了大牢,亲自审了一会儿犯人,没得到什么有用的口供,摆摆手让人把他们都处理掉。 谢霜歌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脸色煞白,手脚不受控制的发抖。 之前只听过锦衣卫刑讯手段残忍,但看不见摸不着的,也不知道是多残忍,所以她压根没往心里去,也不懂为什么那些人见到楚无恨就做鸟兽散。 直到她亲眼目睹了一场严刑拷打,总算是明白了。 “楚无恨……”谢霜歌实在看不下去,背过了身,“看来他平时对我还算恭敬了。” 血腥味飘过来,谢霜歌连忙捂住了口鼻,胃里一阵阵翻涌。 “你还要在这儿看多久啊?” 她有点受不了,明明都是鬼了,怎么还会反胃呢? 不知是不是听到她的声音,楚无恨忽然道:“我先回去了,有事直接去东偏殿找我。” “是。” 辛止应了一声,善后去了。 楚无恨的另一个心腹辛行低声问:“主子要不要回去沐浴?您这一身都是血腥味,晚上还要当值,不妥。” 在御前行走最忌讳身上不洁,惹了皇上不快。 楚无恨颔首:“让人备热水。” “是。” …… 出了大牢的地界,眼前一下子明亮起来,清风拂暑气,送来一阵草木幽香。 谢霜歌连忙深吸一口气,顿觉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 她看着外面连绵成片的火烧云,那瑰丽的色彩如梦似幻,瞧着就让人心情极好。 呼出气,谢霜歌按了按自己的肚子,“还好出来了。” 她跟着楚无恨的脚步看着景色变迁,又感慨道:“明明也没感觉走的多快,怎么一会儿就到了呢?” 难道是因为腿长? 想起之前见过的楚无恨,谢霜歌百无聊赖的用手在自己腿上比划了一下,从脚踝往上一路到腰,最后停在了肋骨边缘。 谢霜歌:“……” 算了,这长度多少有点不礼貌。 她面无表情的在“窗”前盘膝坐下,盯着地面发呆。 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一个激灵,缓缓睁大了眼睛,“等等,他刚才说他要干嘛?沐浴?!” 那她会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谢霜歌又抖了一下,忍不住捂上了自己的眼。 不要啊! …… 楚无恨住的偏殿离皇帝的寝宫比较近,方便皇帝传唤,是以虽是偏殿,却很宽敞,该有的都有。 辛行先走一步,提前吩咐人准备东西,楚无恨回来正好看到宫人在往他的房间里抬热水。 “主子,东西都备好了,沐浴之后便可用饭。” 辛行边走边替楚无恨撩起了帘子。 楚无恨进了殿内,浴桶里热气袅袅,竹香扑面而来。 宫人们见到他纷纷驻足行礼,楚无恨一摆手,众人便识趣退下。 辛行去取了干净的里衣,挂到架子上,问:“属下帮主子更衣?” “不必,你去吧。” “是。”辛行把门关上,守在门口。 谢霜歌不由得紧张的捏住自己的衣角,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浴桶,看不到楚无恨,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楚无恨浑然不知,他走到屏风后的浴桶前扫了一眼,衣架摆在一边,浴桶旁有个小矮架,底下摆着皂荚澡豆一类的东西,上面放着布巾,最上面是用来放他身上这些挂件的。 他站定后先解下了腰上的荷包,随意挂在一角,然后是绣春刀。 谢霜歌看着刀鞘从眼前一闪而过,顿了下,“所以我是在玉佩里?” 下一刻楚无恨的手摸向玉佩,印证了谢霜歌的猜想,那种温热的触感又来了。 谢霜歌忍不住蜷缩身子,差一点骂他放肆。 然而很快她反应过来,上次出现这种触感后,她出声就被楚无恨听到了,难道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谢霜歌捂住自己的嘴,把话咽了回去。 第6章什么?美男沐浴? 谢霜歌努力的挪动自己的身子,却不知道,她动,外面的玉佩也会跟着动。 在楚无恨手又一次摸空的时候,他蹙眉“嗯”了一声,隐隐含着几分不满。 谢霜歌立刻不敢动了。 她僵在原地,视线忍不住的往窗子那边瞟,随后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 谢霜歌本能想退,却没楚无恨速度快,他解下玉佩托在掌心,垂眸狐疑的盯着,哪里不对?怎么感觉玉佩好像在躲他? 这个想法着实荒谬,可血玉佩他每天佩戴,位置相差无几,不可能连着两次都摸空,所以他当时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此。 玉佩又不是人,怎么会躲他? 楚无恨不解,他平素就没多少表情的脸,此时因着剑眉紧锁,瞧着越发阴沉可怕。 谢霜歌想动又不敢动,如坐针毡。 尤其是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谢霜歌感觉自己就像被狼盯上的猎物,后背阵阵发凉。 可他温热的掌心托着玉佩,就好像托着她一样,这一刻,她就是玉佩,玉佩就是她,因何所致尚且不知,但这触感实实在在让人脸红羞恼。 谢霜歌竭力忽视身上的触感,打量这近在咫尺的面容。 如果忽视身份性格,单看脸的话,楚无恨在整个金都能排上前三,足以和沈含誉一较高下,甚至比沈含誉看起来更高大精壮一些。 谢霜歌缓缓放下手,看习惯之后,倒也没那么紧张了。 楚无恨盯着玉佩瞧了半晌,没看出个所以然,他眯了下眼,把玉佩放在架子上,正对着浴桶的方向。 谢霜歌的视线顿时提高不少,不低头都能看到浴桶里的水。 看着水面上玉佩的倒影,谢霜歌抿了抿唇,试探着小声唤道:“楚无恨?” “楚大人?” 楚无恨毫无反应,修长的手指按在腰带上,准备解开。 谢霜歌胆子顿时充了气,脆生生的叫道:“大混蛋!” 楚无恨指尖微顿。 谢霜歌:“?!” 听到了?不会吧?这么巧吗? 她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随时准备蹦出来。 然而下一刻,楚无恨低下头,手上用力,解开了腰带的暗扣。 “啪叽”一声,谢霜歌的心又掉了回去。 她长长的出口气,“吓死我了。” “看来只有在他的手碰到玉佩的时候,他才能听到我的声音,其他时候,他听不到我,我却可以听到他,只是声音会隔一层,没那么近。” 弄清楚了玉佩沟通外界的方法,谢霜歌心里的担忧淡去不少。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放心的太早了,一转眼的功夫,外面那冤家已经把衣服脱得差不多了! 余光扫去,白花花一片! 谢霜歌:“……” 楚无恨的外衣随意的搭在衣架上,不知是不是累了,此时穿着白色里衣的他看起来莫名有些懒散,手指虚虚的按在系带上,轻轻一扯,随手一抛,里衣如云,准确无误的落在了衣架顶端。 猝不及防下,谢霜歌和楚无恨赤裸的上身就这么打了个照面。 楚无恨常年习武,身强体壮,上半身虽然因为久不见光而显得格外白皙,但上面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疤痕,冲淡了白色的羸弱感,显得矛盾而野性。 谢霜歌原本的羞涩褪去,眉头慢慢皱了起来,“锦衣卫这么危险吗?他是指挥使,不会事事都身先士卒吧?怎么会留下这么多疤?” 瞧着……怪可怜的。 她的视线从楚无恨轮廓分明,薄韧有力的腹部往上,落在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顿了顿。 然后就见楚无恨手往下一探一扯,亵裤落地。 谢霜歌好巧不巧的瞥了一眼,随即猛地背过身去,动作太仓促,一不留神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踉跄着扑在地上。 玉佩都跟着晃了一下。 楚无恨敏锐的察觉到什么,转头倏地看了过来。 然而谢霜歌趴在地上就不动了,玉佩自然也归于安宁,楚无恨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又暗嘲自己疑神疑鬼。 可能最近是真的太累了吧? 想起辛止的话,楚无恨边思索着今晚要不要早点睡,边迈动长腿往浴桶里去。 温热的水漫过小腿再一点点往上,楚无恨整个人缓缓坐进浴桶,全身都得到了舒展,他几不可查的从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喟叹。 趴在地上装死的谢霜歌忍不住抖了一下,耳朵唰的红了。 她默默攥紧了拳,在心里默念大悲咒。 然而外面的声音还是源源不断的往她耳朵里钻。 楚无恨抬手掬起一捧水泼到了自己的身上。 楚无恨拿起布巾打湿后开始转圈擦洗。 楚无恨拿起澡豆搓了搓。 楚无恨…… 随着水声淅淅沥沥,再慢慢归于平静,谢霜歌的思绪都跟着不知道飘到了哪儿去,明明没有看见,脑子却不受控制的开始编造画面。 她受不了的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空气又打了一套拳发泄自己羞臊的情绪。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默默的往荷包那边挪了挪,有东西遮挡,她可以自欺欺人他们没有共处一室!没有! 殊不知她害羞的情绪太强烈,连带着原本就是红色的血玉佩颜色都更深了一点。 许是太过疲惫,楚无恨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谢霜歌等啊等,估计过去了快半个时辰,都没听到他从水里出来的声音。 她忍不住转过身透过窗子看了眼,“不会在水里睡着了吧?” 玉佩鬼鬼祟祟的从荷包后探出一角,正巧被觉得水凉了睁开眼的楚无恨发现。 楚无恨视线有片刻的迷蒙,随即猛地清醒过来,他看着自己的玉佩若有所思,之前他是把玉佩放到了荷包后面吗? 他怎么记得不是? 谢霜歌也没想到自己偷看被抓个正着,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等了一会儿,楚无恨慢悠悠的从水里站了起来,水珠沿着他线条流畅的大长腿滚落,在地上留下了点暧昧的水渍。 谢霜歌:“啊!” 她猛地伸手捂自己的脸,太着急,下意识捂住了嘴,眨眨眼发现还是能看到的时候,她才猛地把手放到眼睛上。 啊啊啊啊——楚无恨你快点穿裤子啊!!! ——题外话—— 儿子,你好骚啊。 闺女,你好憨啊。 第7章楚无恨生疑 楚无恨捞起一边干燥柔软的布巾快速的把身上的水珠擦干净,长发洗过之后,随意的披在身后,一抓一拧再用内力烘干,没一会儿就恢复了柔顺光泽。 谢霜歌听着外面的声响,犹犹豫豫的嘀咕:“应该穿上衣服了吧?” 可没人回答,她一直举着胳膊也很酸,思量片刻,她悄悄的把中指和无名指分开,留出眼睛大小的缝隙,刚好能看到外面的情景。 楚无恨已经穿上了新的亵裤,上半身还光着,但长发披散下来,正好挡住了某些不该看的东西。 谢霜歌大大的松口气,肩膀一垮,放下手,“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若是她不能从玉佩里出去,岂不是要日日夜夜与楚无恨相处? 而且楚无恨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总喜欢摸玉佩,可她现在和玉佩绑在一起了,摸玉佩就在摸她啊! 谢霜歌顿觉人生无望,万念俱灰,万一将来楚无恨成家了,娶了个妻子,他们洞房的时候自己岂不是还要听墙角? 甚至……她还能亲眼观摩…… 啊呸! 谁要看这种东西啊! 谢霜歌忍不住咬了咬自己的手指。 楚无恨穿好衣服,随意的拿起一边的发带把长发束起,缓步走到了架子前,他探究的视线落在玉佩上,谢霜歌顿觉后背一紧。 随即她感觉身子一轻,像被人隔空抱了起来,灼热的视线越发逼近,谢霜歌手指都不敢咬了,怕发出声音。 楚无恨拇指在玉佩的花纹上摩挲而过,若有所思,“怎么瞧着,好像比之前红了一点?” 谢霜歌努力把自己团成一团,脸埋在臂弯里,露出的耳朵和后颈都是红的。 楚无恨自言自语,也没指望会得到谁的回答,虽然心里存疑,但他还是把玉佩系回了腰上。 这玉佩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是他外祖母留给他母亲的,说是传给未来的孙媳妇。 到了他手里,据说已经传了好多代,很有灵性,戴在身上可保平安。 他是不信什么鬼神的,若是神明在世,如何会让小人得志?恶人逍遥?无辜之人黄泉埋骨,再不得见。 想到往事,楚无恨捏着玉佩的手不由得用了点力。 谢霜歌疼的皱了皱眉,为什么鬼魂还会感觉到痛啊?这人真真是喜怒无常,好端端的又发什么疯? 不过很快身上的压力就消失了,楚无恨叹息一声,动作轻柔的擦了擦玉佩,让其自然垂落压在袍边。 到底是母亲的遗物,就算他什么都不信,但母亲的心意他不能辜负,日夜携带,也算有个念想。 楚无恨收敛心思,把东西一件件戴回去,走到梳妆镜前,自己拿起梳子随意的梳了两下头发,熟练的挽好固定住,戴上乌纱帽。 谢霜歌恢复自由,静静的看着铜镜里的人,百无聊赖的说:“你怎么不掉头发的?” 这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比许多女子都好,真是让人羡慕。 谢霜歌摸了摸自己的,嗯,也不错。 “咚咚咚——” 有人敲门,楚无恨手一顿,头也不回道:“进。” 辛行进来拱手道:“大人,要用饭吗?” 楚无恨颔首:“东西撤了吧。” “是。” 辛行把他换下来的飞鱼服拿走,招呼几个宫人进来把浴桶和一应物什都撤掉,一盏茶的功夫就换上了饭菜。 谢霜歌忽然来了兴致,她还没见过锦衣卫的饭食呢,不知道怎么样? 随着一道道菜被摆上来,谢霜歌一愣,“这就完了?” 四菜一汤,素到几乎没有荤腥,而且分量都不多,若是普通锦衣卫这样她还能理解,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就吃这个?有点寒酸了吧? 楚无恨却面色自若,端起碗筷无声的吃了起来,全程一句话都没说,甚至没怎么发出声音。 辛行在边上跟个透明人一样。 很快谢霜歌就知道为什么菜这么少了,楚无恨吃完没剩多少东西,几乎每样都吃的干干净净。 谢霜歌诧异的看着那些几乎能反光的盘子,对楚无恨又有了些改观。 “快到换班的时间了,大人先歇一会儿,到了属下再叫你。” 辛行让人把东西撤下去,看着楚无恨眼下淡淡的青黑劝道。 楚无恨本能想拒绝,但想起辛止的话,顿了顿,起身道:“我在榻上小憩,一炷香后叫我。” “是。” …… 楚无恨说是一炷香就是一炷香,半点不含糊,起身就去换班了。 夏夜燥热,锦衣卫的人都有些无精打采,可一见到楚无恨,顿觉寒风扑面,连忙直起了身子,“大人!” 楚无恨面无表情的颔首,来到皇帝寝殿外站定,默不作声的守着。 谢霜歌身为公主,金枝玉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到点就有人服侍她沐浴休息,还从没有大晚上出来站岗的经历,一时颇觉新鲜。 可半个时辰后,她就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楚无恨在原地已经站了足足半个时辰,一动没动,是以谢霜歌面前的场景一直没变,她都快把面前的地砖看穿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谢霜歌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直到被一阵刺耳的声音吵醒,没等她发脾气,就听有人哭道:“皇上,太后娘娘晕过去了!” 瞌睡瞬间被赶跑,谢霜歌猛地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皇祖母怎么了?” 楚无恨此时身处大殿之中,身边跪着一人,是太后身边的嬷嬷,叫年春,平时很有威严,谁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姑姑”。 一见到她,谢霜歌的眼圈就红了,“年春姑姑!” 从小年春没少照顾她,太后到底是太后,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谢霜歌,剩下的时间都是年春在带她。 是以在她心里,年春不是奴才,而是她的亲人。 此时见年春垂泪,又听她说太后晕倒了,谢霜歌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又酸又疼。 她急得在玉佩里团团转,楚无恨蹙眉垂眸看了一眼,刚才玉佩好像动了一下? “母后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 皇帝震怒,一拍扶手站起来。 年春恨声道:“有两个碎嘴的奴才私下妄议嘉宁公主,被太后听到了,太后听说嘉宁公主怕是凶多吉少,急火攻心,一下就倒了。” 谢霜歌猛地攥紧了手,“怎么就那么巧?不是说了保密的吗?” 第8章太后晕倒 楚无恨剑眉紧蹙,“这么巧?” 谢霜歌一愣,他们竟然想到一起去了? 皇帝闻言眸光一闪,面色越发阴沉,他瞥楚无恨一眼,又看向年春:“那两个奴才呢?” 年春不愧是太后身边的人,冷静下来后沉声道:“老奴让人把他们扣下了,此时关在偏殿中,派人看着。” 听到这话,谢霜歌心里微松,“还是年春姑姑想的周全。” “好,朕这就去看看母后。”皇帝一甩袖,双手背在身后大步离去,楚无恨立刻跟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太后寝宫走,气势汹汹,路过的宫人见了皆心惊胆战的跪在两侧。 绕过一处回廊,正好和另一侧的人走了个照面。 谢霜歌看着对方粉白色的下裳,上面压了串价值不菲的玛瑙坠子。 瞧着有些眼熟? 她想了下,就见那人欠了欠身,声音柔媚,“臣妾见过陛下。” 谢霜歌由此看到了那人的模样,芙蓉面,柳叶眉,娇俏如枝头春桃,三十多岁依然不见老。 加之性格俏皮有趣,是以深得皇帝喜爱,可谓是盛宠不衰,后宫一枝独秀,是地位仅次于皇后的梅贵妃。 “免礼。” 果不其然,皇帝一见到梅贵妃面色和语气都柔和不少。 梅贵妃柳眉微蹙,“臣妾听说太后娘娘晕倒了,急急赶了过来,没想到遇见陛下了,陛下也莫要太担忧,太后娘娘身子一向康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皇帝欲言又止,最后叹息道:“但愿如此吧,走,随朕一起去看看。” “是。” 梅贵妃走到皇帝身边,柔顺的退后半步。 谢霜歌心里焦急,也没多关注她,等到了太后寝宫,她又忍不住咬自己的指甲。 偌大的宫殿里一片寂静,宫人们都跪在阶前,垂着头,大气不敢喘,听到脚步声见皇帝来了,更是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皇帝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跟着年春进了寝殿,御医刚好检查完了太后的身体。 “怎么样?母后如何?醒了吗?”皇帝边问边往里走,御医道:“回陛下,太后娘娘身子本就有些不适,这次是急火攻心,郁结于心,才晕倒的,那口血已经吐出来了,之后用药好好调理便无大碍。” 皇帝闻言脸色稍霁,“不管用什么法子,务必把母后的身体调理好!” 御医喏喏应下却没动,片刻后还是说:“陛下,心病还需心药医,其他的只是治标不治本啊。” 皇帝动作一顿,这道理他也不是不懂,太后的心病——现在也昏迷不醒呢。 谢霜歌听到这话,越发煎熬。 她咬着自己食指最后一节,拳头抵在唇边,努力隐忍着哭意,是她不好,这么大个人了,还让皇祖母跟着担惊受怕。 可她真的没办法醒过来…… 谢霜歌吸了吸鼻子,落寞的垂下了头。 皇帝摆摆手,没说什么,让御医们退下,梅贵妃上前劝道:“臣妾就说太后娘娘必不会有事的,嘉宁公主那边……过了今晚再看,兴许明天就醒了呢?” 皇帝默不作声的在床边坐下,抬手帮太后把手放回了锦被里。 外面忽然又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皇帝眉头一皱,转头看去,就见皇后带着太子匆匆赶来,见皇帝和梅贵妃在,皇后的脸色有片刻的僵硬。 谢霜歌见状抿了抿唇,替皇后捏了把汗。 皇帝舅舅一向不喜欢自己这个正妻,这次太后出事,她隔了这么久才来,实在是不像话。 换谁心里都会有些芥蒂。 果不其然,皇帝眼神倏地冷淡下来,“皇后,你来的倒是及时。” 皇后尴尬的手足无措,太子卫九烨上前一步,不卑不亢拱手道:“儿臣见过父皇,不知皇祖母如何了?” 皇帝瞥他一眼,“暂无大碍。” 卫九烨如释重负,目露欣喜,“无事就好,今日母后一直在佛堂为嘉宁和皇祖母念经祈福,滴米未进,听闻皇祖母晕倒,母后起的急了,差点也倒下,便是如此还要匆匆赶来,还是儿臣硬逼着她吃了点糕点垫垫肚子,皇祖母尚且情况不明,若是母后再倒了,后宫真就该乱了。” 楚无恨抬眸看他一眼,下意识的摩挲玉佩,太子是个能说会道的,若非有他这张嘴,皇后怕是早就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谢霜歌也听出了点不对,仔细看了看皇后的衣服,果然在衣袖处看到一点香灰痕迹,手上还紧紧的捏着串佛珠。 皇帝沉默片刻,语气稍缓,“坐吧。” 皇后鼻头一酸,强忍泪意道:“谢陛下。” 卫九烨扶着她在另一侧的圈椅上坐下,暗中不着痕迹的捏了捏她的手心,给她使了个眼色。 皇后低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梅贵妃眸光微动,拿起帕子替太后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心疼道:“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长眼把嘉宁昏迷的事捅到了太后面前。” 这话提醒了皇帝,他冷声道:“无恨,去把那两个奴才给朕带过来,朕要亲自审问!” “是。” 楚无恨转身离开,谢霜歌的视线一暗,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冷静下来,放过自己的手指,开始细细思量,越发觉得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就是要打击太后以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会是谁呢? 虽然她之前傻,脑子不灵光,但到底是在后宫长大的人,见过的腌臜事太多,她现在清醒了,往深里想想也能察觉端倪。 但更多的她现在的脑子还是不太够用。 楚无恨一到偏殿,看守的人立刻给他开门,里面跪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太监,见有人进来,他们抬起头张嘴就想喊冤,结果对上楚无恨的视线,又哑巴了。 谢霜歌看了两眼,这两人根本不是太后宫里的,瞧着面生的很。 楚无恨面无表情道:“拉走。” “是。” 锦衣卫拎小鸡子似的把人提起来,快步进了寝殿,把人就地一扔。 “陛下,人带到了。” 楚无恨站在边上回话,皇帝冷哼一声,威严的视线落在小太监身上,质问道:“谁指使你们来太后宫中胡言乱语的?” 第9章怎么又是她 两个小太监跪在地上哀哀戚戚道:“陛下,奴才真的不知道啊,奴才也没想到太后娘娘正好经过,奴才嘴贱该死,但真的没想害太后啊!” “是啊陛下,没人指使奴才,奴才是来换花的,就说了两句……” “一派胡言!”谢霜歌气的隔着窗子指着他们,“糊弄谁呢?” 她指尖触到窗子边缘,玉佩轻轻颤动一下,楚无恨眸光微闪,快速的瞄了一眼。 皇帝显然也不信,他眼神阴鸷,语气沉沉,“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拖出去按在庭中打!朕倒要看看你们的骨头是不是和你们的嘴一样硬!” 楚无恨:“是!” 他转头给外面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来拖着两个小太监出去,很快长凳和木板都搬了上来,两个小太监并排被按在长凳上趴着,宽厚的木板一下一下落在他们屁股上。 因为有后妃在,没扒了他们的裤子,是以砸上去的声音闷闷的,但架不住力道大,“砰砰”的声音此起彼伏,很快两个小太监就受不住的哀嚎起来。 谢霜歌看着这一幕,身子阵阵发冷,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她不心软,但直面这种刑罚,她还是会觉得有些难受。 皇帝面无表情的坐在主位上,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梅贵妃似是有些怕,往皇帝那边倾了倾身,皇帝默默的握住了她的手,梅贵妃唇角微勾,眸光似水的落在皇帝脸上。 另一侧的皇后瞧着,脸色越发暗淡。 “陛下,奴才真的没有受人指使啊!” “奴才只是听莲心姐姐说了一嘴,才知道嘉宁公主的事……” 皇帝手蓦地一紧,眼神如刀般刺向皇后。 皇后在听到“莲心”两个字的时候猛地站了起来,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什么?” 梅贵妃眼波流转,诧异的问:“莲心不是姐姐宫中的人吗?” 谢霜歌心里“咯噔”一声,又是冲着皇后去的? 怎么这么巧?难道其实背后之人的目的,不是太后——而是皇后? 谢霜歌瞧着皇帝的脸色,为皇后捏了把汗,皇后是她娘生前好友,两人关系一向不错,她打从心里不希望皇后出事。 皇帝抬手叫停:“把他们拖进来!” 楚无恨状似无意的扫了眼殿内的人,把一切尽收眼底,还真是好戏连台啊。 “皇帝……” 锦衣卫刚把半死不活的小太监拖进来,地上直接蜿蜒出两条血痕,还没进门呢,就听到殿内传来一声轻呼。 太子卫九烨最先反应过来,快步入内跪在床边,“皇祖母你醒了?” 皇帝紧随其后入内,“母后——” 太后眼神有片刻的茫然,但很快恢复了清明,她握住卫九烨的手,慢慢撑着要坐起来。 皇帝忙阻止:“母后你身子不舒服还是躺着吧。” 太后摇摇头,虚弱的说:“哀家没事,就是心口痛,你们这是……” 她视线从眼前几人扫过,落在后进来的梅贵妃和皇后身上。 “母后晕倒这件事有蹊跷,朕在审人。” 太后在卫九烨的搀扶下坐起来,背靠着软枕,咳了两声。 梅贵妃见状上前道:“这件事陛下会给母后一个交代的,母后安心修养。” 皇帝颔首,“朕……” 眼看着这件事就要转到暗处,谢霜歌不由得有些心焦,要是没有太后撑腰,皇后这次怕是凶多吉少,怎么办? 关键时刻,楚无恨忽然开口道:“陛下,那两个太监晕过去了。” 皇帝回头一看,两个小太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后背到臀部一片血肉模糊。 太后虽然没看见,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她看了眼身边的卫九烨,卫九烨叹息道:“皇祖母,那两个小太监说他们是听母后宫里的莲心说的,所以才私下议论……” 皇后心如死灰的跪下:“母后明鉴,臣妾断不可能指使人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皇帝有心再说什么,太后淡漠的视线从皇后身上收回,对皇帝招了招手。 皇帝走过去,太后疲惫的问:“有证据吗?” 皇帝摇摇头:“暂时没有。” 太后颔首:“那就到此为止。” 此言一出,谢霜歌紧攥的手慢慢松开,“还好还好。” 然而她高兴了,其他人可未必,梅贵妃几不可查的捏紧了手里的帕子,面上倒是没多少波动。 皇帝不解:“母后不再追究了?此事事关重大……” “哀家说,到此为止。” 太后语气陡然重了几分,皇帝抿唇,沉默片刻后拱手道:“是,儿子知道了。” “那两个奴才,杀了吧,至于什么莲心,让皇后自己处置,没什么事,你们就都回去,哀家见不得这么多人,眼晕。” “多谢母后,臣妾告退。” 皇后感激的看她一眼,起身离开,卫九烨迟疑片刻,太后拍拍他的手道:“好孩子,你也去吧。” “是。” 卫九烨匆匆离开,路过楚无恨身边的时候,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楚无恨目不斜视,恍若未觉。 梅贵妃也走了,最后只剩皇帝一人时,太后才道:“皇帝,嘉宁……醒了吗?” 皇帝想说点什么,太后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佯怒道:“别想瞒着哀家,你想今日的事再被人利用一次吗?” 这话戳中了皇帝的心,他无奈道:“没醒,御医说明日若是还没醒,再想办法用药。” 太后闻言沉默下来,好半晌才哽咽出声,“嘉宁这孩子命苦。” 谢霜歌忽然就落了泪,玉佩外隐隐泛起一层雾气。 楚无恨手指垂落正好碰到边缘,指尖沾了一点湿意,他心头一动,目不斜视,手指轻轻的摩挲了下玉佩,这次确确实实的摸到些水。 之前的种种端倪陡然被穿起来,楚无恨似有所感。 他指尖停顿片刻,越发轻柔的在玉佩上揉了一下。 谢霜歌头上传来一点按压感,摸得她一愣,难过的情绪消散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涩和不自在。 然而楚无恨也只是摸了一下,很快便收回了手。 皇帝嘴唇颤抖,偏过头也红了眼圈,“是儿子没用,到头来还让个小辈保护儿子。” “别说那些,有什么用?”太后拍了拍锦被,缓解情绪,“沈含誉呢?他什么反应?” 听到这个名字,谢霜歌五味杂陈。 楚无恨也抬起眸子,皇帝道:“去探望嘉宁被无恨赶了出去。” 太后诧异的看向角落里的楚无恨,“为何?” 楚无恨把应付皇帝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但太后盯着他看了两眼后,倏地笑了下,“你说的有理,沈含誉那孩子,哀家瞧着也不怎么喜欢。” 皇帝之前对楚无恨的说法还有些犹豫,此时见太后也不喜他,便把楚无恨的计划对太后和盘托出。 太后听完思量片刻,颔首道:“此计可为,若是他愿意,嘉宁醒了,哀家必不会亏待他,若是他不愿意,呵——这高枝,他这辈子都别想攀。” 谢霜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轻声道:“沈含誉,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第10章楚无恨你是惯犯吧? 楚无恨护送皇帝回寝殿,也到了换班时间,更声悠长,在寂静深宫里愈发明显。 “大人,回去歇着吧,属下会保护好陛下的,刺客刚闹了一出,现在正是行宫守卫森严的时候,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锦衣卫指挥同知丛上云劝道。 楚无恨颔首,“即使如此,防守也不能松懈,有偷懒者,依规处置,御林军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莫要重蹈覆辙。” 丛上云闻言面皮一紧,御林军因为护驾不利,从上到下都被皇上敲打了一遍,贬的贬,罚的罚,魏冲更是被罚俸一年。 楚无恨提点一句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谢霜歌有些恍惚的坐在地上,看着外面宫灯打在回廊上的光和变幻不停的影子,发起了呆。 都说锦衣卫是皇帝亲卫,是帝王手中刀,人人畏惧,如今看来,他们也挺不容易的,威风是真的,辛苦也是真的,何况伴君如伴虎呢? 虽然皇帝舅舅对她很好,但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他还是很严厉的。 她不由得对楚无恨生出了几分怜悯。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自己的感情都喂了狗,楚无恨这大混蛋悄无声息的转到了她的寝宫外。 谢霜歌看着熟悉的宫墙和梨树,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你是不是困迷糊走错了?这是我的寝殿,不是你的!” 楚无恨听不到,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对宫中地形烂熟于心,闭眼都不会走错,他是故意为之。 看着谢霜歌寝宫外的侍卫,他眯了眯眼,躲到暗处,伺机而动,掐着他们轮换的空档,摸到墙根下,纵身一跃,双手一撑,翻到了墙上,然后轻飘飘落下,正正好落在内墙根处的大梨树上,半点声音没发出。 动作熟练优美,还很丝滑。 谢霜歌:“?” 你是不是排练过? 她看不到楚无恨,只能看着自己的宫殿。 这里正好处在前后殿交界处,这棵大梨树从她小时候就在了,他们算是看着彼此长大的,夏日午后闲暇时光,她就喜欢在这树下看话本子。 此时“故地重游”,她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 总之,就是很麻。 楚无恨没有在树上停留太久,小太监提着宫灯离开后,他立刻跃下大树。 梨树很高,他这么跳下去,谢霜歌跟着体会了一把极速降落的快感。 到地面上的时候她眼前还在晃,想站起来却踉跄着腿一软坐下了。 “楚无恨,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她有气无力的骂了一句,下一刻楚无恨又动了起来。 他面色冷峻,眸光锐利,动作敏捷,看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深入龙潭虎穴,可事实上,这位不苟言笑,一身正气的指挥使,在夜探公主闺房。 谢霜歌看着他一路上躲着来往宫人,一边往自己的寝殿去,感觉自己快分裂了。 她一边怕楚无恨被发现,到时候自己跟着倒霉,一边又怕他不被发现,鬼知道他要去干嘛啊啊啊啊! 终于,采花……阿不,楚无恨顺利过五关斩六将来到了谢霜歌的寝殿后窗,趁着没人注意,直接翻了进去。 谢霜歌:“……” 你真的像极了惯犯。 寝殿内燃着淡淡的熏香,随着夜风弥散在每一个角落,轻纱帐幔偶尔飞起,再无声的落回原处,遮去内室风光。 楚无恨悄无声息的走进去,不知是不是风也偏爱他,每次不等他伸手,纱帘就被吹开,一路畅通无阻。 谢霜歌恨恨的捏紧了拳头,“叛徒,都是叛徒!” 眼看着自己离床越来越近,谢霜歌心情慢慢沉了下来。 脚步一顿,楚无恨在床边停下,他抬手撩开金纱帐,随手挂起,视线却一直落在谢霜歌的脸上。 估计是听了他的话,宫女们这段时间没少给谢霜歌喂水擦身,她的嘴唇不再是干燥苍白的,看起来红润了许多。 楚无恨的视线微凝,在上面停驻良久才稍稍移开,藏在衣领下的喉结轻轻滑动。 他不请自来,也没有避嫌的自觉,直接在床边坐下,就这么肆无忌惮的盯着谢霜歌看。 玉佩垂在膝盖上,谢霜歌被迫以一种奇怪的角度看着自己的脸。 看起来好像面色还挺红润的,肉身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了吧? 谢霜歌苦中作乐的想:魂魄离体也好,被捅一刀真的很痛,要是她现在还在身体里,肯定痛的吃不好睡不着,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眨眨眼,“所以这家伙大半夜顶着被砍头的风险闯入我寝殿,就是为了盯着我看?” 夏夜褪去白日燥热,显得格外惬意安宁,窗外虫鸣阵阵,不扰人,反而催的人昏昏欲睡。 楚无恨一动不动的在床边不知道坐了多久,坐到谢霜歌眼皮打架,他终于换了个姿势。 谢霜歌一个激灵,视线中忽然闯入一只手,大拇指慢慢的落在了她的唇上。 谢霜歌:“?!” 你果然不安好心! 随后,那看起来十分干净的手指在她下唇上按了按,楚无恨声音沉沉带着几分不明显的无奈,“还没睡够吗?” 谢霜歌心头一颤,还没品出那忽然涌出来的情绪是什么,楚无恨又站了起来,垂眸慢条斯理的捻了捻他的手指。 明明没做什么,可这个动作莫名让谢霜歌觉得非常——色气。 最后看了谢霜歌一眼,楚无恨转身往外走,手垂下来就想摸玉佩。 谢霜歌:“!” 你刚摸了我的肉身,现在还想摸我的灵魂,你是人吗?! 而且你用的还是同一只手!拿开,快点! 谢霜歌急得在玉佩里直咬手指,眼看着楚无恨似乎没低头看,她冷静下来,小心翼翼的往边上跳了一步,玉佩就擦着楚无恨的指腹过去了。 楚无恨脚步微顿,剑眉浅浅蹙起。 他沉默片刻,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手指微微蜷起,在谢霜歌以为安全了的时候,他忽然又去摸玉佩,谢霜歌连忙躲闪,玉佩跟着偏了,再一次擦着楚无恨的手指过去。 可这一次,没躲过楚无恨的眼。 ——题外话—— 恭喜楚大人解锁新身份——采花大盗。 第11章玉佩有鬼? 他眼睁睁的看着在自己身上戴了二十年的血玉佩在自己手伸过去的瞬间躲、开、了。 楚无恨走到窗边停下,皱眉看着玉佩,从谢霜歌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脸,她以为自己躲过去了,放松下来,揉了揉脸。 “楚无恨,王八蛋,得寸进尺,竟然敢……敢对我做那种事!” 想起方才看到的场景,她脸的温度再度攀升,红的堪比夕阳晕开的晚霞。 无意识摸到了自己的嘴唇,谢霜歌猛地一个激灵扔开手,“呸呸呸!” 楚无恨:“……” 他要是没瞎的话,应该没看错,血玉佩……变得更红了? 目睹了这一系列诡异的变化,换做其他人早就吓得不轻把玉佩拿下来扔掉。 偏生楚无恨是个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他盯着玉佩看了片刻,若有所思,之前被他忽略的细节齐齐涌了上来。 第一次抓空的时候,他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和辛止说话的时候,他听到的声音,辛止听不到,他也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之前沐浴,他明明把玉佩放在了架子上,结果他沐浴完玉佩就跑到荷包后面…… 还有玉佩时不时的颤抖,来历不明的湿意…… 桩桩件件,其实都有迹可循,如今不过是抓个正着而已。 楚无恨心头疑云散去,豁然开朗,竟然还勾唇笑了一下。 谢霜歌没看到,若是看到了,肯定会拔腿就跑,他笑的实在是太变态了! 可惜,一步慢,步步慢,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被人套牢了。 这些都是后话。 楚无恨不宜在这里久留,想清楚后就翻窗原路返回,趁着夜色遮掩,没惊动任何人回了自己的卧房。 之后他没表现出任何异常,一如既往的洗漱更衣上床睡觉,只是把玉佩放在了枕边。 以往他都把玉佩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但谢霜歌也没和他一起住过,不知道,还嘀咕一句:“睡觉就睡觉,把玉佩放枕边是什么毛病?” 不过这次她倒是可以看见楚无恨的脸了,这么近的距离,他呼吸都喷在玉佩上,谢霜歌只觉一阵阵的热流从周身拂过,带着属于楚无恨的味道,冷冷淡淡的,像雨后竹林。 楚无恨躺着躺着忽然侧过身,面对着玉佩,谢霜歌吓得身子一僵,眼也不眨的盯着他看。 好一会儿感觉他呼吸逐渐均匀起来,谢霜歌这才坐下。 她已经习惯在玉佩里的生活,而且她现在是游魂,不需要吃喝拉撒,睡觉就地一躺也不会觉得难受。 但做了十七年的人,她还是习惯在夜晚睡觉,听着楚无恨的呼吸声,她逐渐被困意包围,闭上眼沉沉睡去。 然而就在她睡着的一瞬间,原本睡得正熟的某人忽然睁开眼睛,眸光清亮锐利,不见半点倦色,分明就没睡。 他撑起半边身子,墨发如瀑垂落,他拿起玉佩借着窗外月色仔细的瞧了瞧,这次不管他怎么用力,玉佩都没有任何反应。 楚无恨眯眸,“难不成只在白天活动?” 不是说鬼魂怕烈日吗?难不成这里面的不是鬼?是玉佩成的精? 他思索着放下玉佩,躺了回去。 不管是什么,目前看来对他没有敌意,没有伤害他,这就够了,其他的……改日找大师看看,不行就超度一下。 思及此,楚无恨非常心大的睡了。 …… 翌日,楚无恨收拾利索去当值,就见丛上云神神秘秘的打着哈欠走过来,“大人,宫里有动静。” 他意有所指的冲后面扬了扬下巴。 楚无恨瞥了一眼在阳光下沉静肃穆的宫殿问:“什么动静?” 丛上云挨着他的肩,一手挡在嘴边低声说:“司天监那边说最近宫中祸事频发,是不祥之兆,上奏陛下要做法诵经,驱邪祈福呢。” 听墙角的谢霜歌:“……” 这剧情有些耳熟。 楚无恨皱眉,“陛下答应了?他不是不信这些?” 谢霜歌:“……你装的还挺像。” 这不是你给舅舅出的馊主意? 丛上云不知道,兴致勃勃的和楚无恨八卦:“若是从前,陛下肯定要训斥他们一顿,然而如今太后卧床,嘉宁公主还没有醒来的意思,陛下就有点心焦,一早召了御医去看,还是没看出个四五六,司天监见缝插针,陛下就死马当活马医了呗。” 楚无恨眸光微动,“嘉宁公主那边御医还是没有办法吗?” “嗐——”丛上云惋惜道:“整个太医院都出动了,愣是束手无策,找不到病因,说起来,她还真是多灾多难……” 丛上云是个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的,谢霜歌听得闹心,好在楚无恨及时打断了他,“这些话私下说说便算,妄议公主是大罪,你谨言慎行。” “属下明白,这不是太困了,和大人说说话,属下提提神吗?” 丛上云说着又打了个哈欠,谢霜歌从他的大嘴差点看到他的胃。 楚无恨:“……去吧。” “那属下先回去歇着了。” 丛上云脚底抹油回去睡大觉,楚无恨替了他的岗,进了殿内。 皇帝正和司天监的人说话,见他来了冲他点点头,抬手道:“免礼,你来的正好,朕有事要你去办。” “你们退下。” “是,臣等告退。” 司天监的人退下,皇帝冲楚无恨招手,楚无恨上前,还没开口,就听皇帝叹息一声:“嘉宁还没醒,怕是真的要请大师来看看了。” 楚无恨已经有了准备,听闻此言便道:“行宫往东二十里有一藏云寺,寺中浮云大师颇负盛名,陛下可是要卑职去寻他?” 皇帝赞赏的点点头:“知朕者,无恨也。” “浮云大师精通算命之法,只为有缘人消灾除厄,朕远在金都的时候就有所耳闻,但朕向来不信这些,如今……”他苦笑一声:“也别无他法,你去试试看能不能把人请回来,若是不能也无需强求。” “是,卑职这便动身。” 楚无恨答应下来,出门就让人备马,带着辛止和辛行一路向东疾驰。 二十里路,骏马飞驰,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此时已近正午,藏云寺峰顶仍云遮雾罩,神秘莫测。 ——题外话—— 扶扶:儿子,你不是不信鬼神吗? 楚无恨:“不信。” 扶扶:那如果你媳妇变成鬼了呢? 楚无恨:“我信。” 扶扶:…… 你真是好有原则一男的。 第12章大师说话真好听 藏云寺矗立此间二百年,是两城交界处最热闹繁华的一处所在,方圆数百里的人都喜欢来这里上香拜佛。 一是因为这里景色极佳,让人流连忘返,文人雅士常来吟诗玩乐,把名声打了出去。 二则是因为这位传说中的浮云大师。 据传浮云大师卜算极准,口出真言,不少人慕名而来,重礼求见。 可浮云大师拒不接受,放出话来,只见有缘人。 有人甚至想用强权逼迫,浮云大师宁死不屈,最后迫于压力,还是把人放了。 至此浮云大师的声望达到了巅峰,可见过他的人还是寥寥无几。 民间对他的描述两极分化,有人说他矮小粗壮,面容丑陋,难登大雅之堂,所以才不见人。 还有人说他遗世独立,风姿卓绝,宛若谪仙临凡。 两种说法各有各的理,但都太过浮夸,楚无恨哪个都不信,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主子,到了。”辛止和辛行先一步下马,寺门在山上,不能骑马进去,辛止过来牵楚无恨的马。 楚无恨深深的看了眼掩在云雾中的接云峰,点点头,翻身下马,站在原地没有动。 辛止不明所以:“主子?” 楚无恨看他一眼:“你们先去安顿马,我先行一步。” “是。” 辛止和辛行去找人拴马,楚无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抿着唇把玉佩解了下来。 昏昏欲睡的谢霜歌察觉到熟悉的温度,陡然清醒,刚骑过马,楚无恨的掌心被缰绳磨得发红发热,贴上来的时候甚至有点烫人,她往后躲了躲,却正好把玉佩送到人家的掌心里。 楚无恨动作一顿,轻轻的按着玉佩,蹙眉沉思,果然鬼魂会怕佛寺,自己还是把她藏起来的好。 他如此想着,就把玉佩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谢霜歌眼前骤然一黑。 谢霜歌:“?” 这是把她放哪儿了啊? 不是,为什么要解玉佩? 她不明白,眼前一片漆黑,也没法靠着景色揣测楚无恨的心思,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幸好还能听声。” 楚无恨大步上了台阶,进了寺门,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硕大的铜兽香炉立在中央,里面插着足有儿臂粗的香,正慢慢的烧着,随风吹拂偶尔亮出一点猩红。 寺庙内特有的檀香味扑面而来,楚无恨薄唇紧抿,站在原地打量着。 小沙弥见他不动也不说话,以为他是第一次来,不知道该怎么做,便上前道:“阿弥陀佛,施主是来上香的吗?想求什么?” 楚无恨摇头:“我不是来烧香拜佛的。” 小沙弥一愣,来寺庙不烧香不拜佛,那是来干嘛的? “主子——” 辛止和辛行跟来,两人看了眼小沙弥,辛行上前微微笑道:“这位小师傅,敢问浮云大师可在寺中?” 小沙弥恍然大悟,原来是为浮云大师而来! 他了然的笑笑,“浮云大师在寺中,只是大师有规矩,只见有缘人的。” 辛止反问道:“你还没去传话,怎知我们不是有缘人呢?劳烦你去捎一句话,就说——” 他看了眼身边面色无波的楚无恨一眼,“锦衣卫指挥使楚大人奉皇命来求见大师。” 小沙弥听到“皇命”二字脸色微变,又躬身道:“我这便去。” …… 一盏茶的功夫后,小沙弥回来了,脸上带着掩藏不住的欣喜,“三位大人请随我来,大师答应见你们了。” 辛止挑眉,小声对身边的辛行说:“什么大师,也不过如此嘛,到了陛下面前不还是得低头?” 辛行瞪他一眼,“慎言。” “嗤。”辛止嗤笑一声,不以为意。 楚无恨默不作声的听着,心里也有些不解,不确定这位大师是因为陛下的原因才见他们,还是因为他们是有缘人? 若是前者,他的疑惑要找谁解答? 怀着这些心思,楚无恨跟着小沙弥一路往上,爬了不知道多少个台阶,走了足有两刻钟,终于停下了。 “就是这里,此处名为拂尘小院,是浮云大师的住处,大师在里面烹茶,请大人一人前去。” 小沙弥看了眼辛止和辛行,歉意的笑笑。 辛止和辛行对视一眼,正欲开口,楚无恨道:“知道了。” 小沙弥躬身退下,辛止上前,“主子,你要一个人进去吗?” 楚无恨颔首,推开小院的栅栏木门,“你们在此处等我,不要随意走动。” “是。” 辛行拉了辛止一把退到一边的阴凉处,目送楚无恨消失在小院门口。 辛止不解:“你拉我做什么?万一里面有诈呢?你就这么放心?” 辛行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主子是纸糊的?别忘了,我们俩联手都打不过主子,里面要是有诈,我们别帮了倒忙。” 辛止:“……” 实话总是如此刺耳。 他不耐的扯了扯自己的耳朵,嘟囔道:“大师大师,没见有什么功绩,架子倒是不小,连陛下都得给他几分面子,什么东西啊?” 辛行沉声道:“百姓信奉神佛更甚于陛下,若是贸然针对这些大师高僧,会激起民怨,所以只要这些大师不煽风点火,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派上用场呢。” 辛止一愣,若有所思。 …… 楚无恨进了小院之后目不斜视,直奔木屋而去。 浮云大师这小院确实名副其实,处处干净整洁,不见半点尘埃。 知有客来,大门敞开,浮云就坐在蒲团上烹茶,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道:“请坐。” 这声音年轻的出乎意料,楚无恨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连袖子里偷听的谢霜歌耳朵都麻了一下。 声如珠玉落盘,柔如春水潺潺。 听着便给人一种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感觉。 原本她对穿袈裟没头发的僧人没什么兴趣,但听到这个声音,她忽然很想一睹这位浮云大师的容貌。 她悄悄的让玉佩往前滚了滚,想探出头看看。 楚无恨被这点小动静弄回神,皱起眉捏住了袖口,若无其事的走到浮云对面落座。 谢霜歌:“……” 浮云抬眸,手中动作微顿,视线徐徐从他衣袖扫过,似笑非笑。 ——题外话—— 记住这个浮云,阿不,这个大师。 第13章你红鸾星动了 楚无恨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与他对视片刻,细细端详眼前这张脸。 这人声音听着年轻,看起来更年轻,约莫与楚无恨一般大,二十左右的模样。 虽然没头发,但他头骨生的极端正好看,五官舒展,眉目清秀,额间一点红痣,平添几分媚态,若非他一身正气,怕是压不住这分艳丽,会显得轻浮。 而他眉眼低垂,神态平和,很好的遮掩了过去。 楚无恨挑眉,视线下移,在他雪白柔软的袈裟上一扫而过,落在他手腕处的那串佛珠上。 佛珠油亮,质地细腻,一看便是长久贴身佩戴。 阳光从大开的房门外落下,给他半边身子描上了一层金边,看起来格外耀眼圣洁。 如此瞧着倒是真有几分高僧的味道了。 “浮云大师,久仰大名。” 楚无恨不疾不徐的开口,“在下楚无恨,锦衣卫指挥使,奉陛下旨意前来请大师出山,去行宫做一场法事,不知大师可愿意?” 浮云左手二指夹住右手衣袖,动作轻柔的拎起茶壶给他倒了杯热茶,轻笑一声道:“我此次见大人,非为皇命,而是你与我佛有缘。” 楚无恨扯了扯嘴角,用手扶了下茶盏:“是吗?大师何以觉得?” 浮云意有所指的看了眼他左手的衣袖,“大人此次前来,想必是心中有惑。” 楚无恨一怔,手指几不可查的蜷缩了下,袖子里的谢霜歌累的不行,怎么都找不到缝隙往外看,自暴自弃的坐在地上,“楚无恨能有什么惑?他一天到晚脸色都不变的。” 倒是她真的有惑! 楚无恨默不作声的垂下手,看向浮云的眼神没了最开始的不以为意,多了几分忌惮。 浮云看在眼中,并不放在心上。 “大人想好了再问也不迟。”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茶,似乎心情颇好。 楚无恨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大师这里可有纸笔?” 浮云放下茶盏,颔首起身:“我去取来。” 很快,茶具被撤去,只留两盏茶分列两端,中间雪白宣纸铺开,浮云细细研墨后把笔递给楚无恨,“大人请——” 楚无恨接过笔,不由得多看他一眼,这人从头至尾都一副游刃有余,胸有成竹的模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被动。 可浮云不多问一句,不多言半分,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他,矛盾又让人无法拒绝。 楚无恨无声的与他对视,浮云微笑着冲他挑挑眉,示意他写下来,楚无恨没再犹豫,唰唰几笔写下第一个问题。 浮云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楚无恨:“……” 他眼睛一眯,神色凌厉。 “在说什么啊?怎么没声音了?”谢霜歌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好奇的抓心挠肝。 忍不住又动了一下,楚无恨此时正不爽着,察觉到谢霜歌细微的动作,没好气的捏了一下。 谢霜歌:“嘶——” 不是在说话吗?捏她做什么? 楚无恨心头微动,看着浮云,可浮云没有半点异常反应,只是笑吟吟的反问:“这个问题,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他指尖在那一行凌厉的字上点了点。 “世上真有神鬼?” 楚无恨看着自己的问题,忽然觉得是挺蠢的。 他略一颔首,提笔又写——“你知道我袖中的东西有问题”。 浮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大人无须忧心,不过是缘分到了。” 楚无恨蹙眉:“孽缘?” 这藏在玉佩里的东西,怎么瞧着也不像良缘吧? 浮云抚掌而笑,笑声清越爽朗,“非也,此乃天赐良缘,前世未完,今生来续。” 越说越离谱。 楚无恨表情不善,“所以——” “所以——”浮云拿过另一支笔,蘸了墨从容写道:“红鸾星动,顺其自然,终得圆满。” 楚无恨:“……” 他脸色越发阴沉,犹豫半晌低声问:“没弄错?” 浮云大师颔首:“没错。” “可这样的,见面都难,如何能圆满?”楚无恨不太想接受现实。 浮云大师笑道:“时候到了,你便知晓,再多的,天机不可泄露。” 楚无恨彻底没声了。 谢霜歌云里雾里,“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为什么你们都能听懂,我却不行?” 她开始怀疑自己和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国家的人。 “不过……要小心小人,在尘埃落定之前,都不能放松警惕。”浮云忽然正色道。 楚无恨眸光微动,似懂非懂。 之后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浮云都不开口,尽职尽责的当个哑巴。 …… “主子出来了!” 辛止百无聊赖的查着竹叶,忽见楚无恨从木屋里出来,立刻直起身子迎上去,往后一看,没看见浮云的身影,忍不住问:“主子,没成吗?” 楚无恨沉声道:“浮云大师这七日都不出山,是规矩,不能破。” “陛下有请都不行?”辛行微微蹙眉。 “不行。”楚无恨摆摆手道:“罢了,做法事不一定非要他出面,其他高僧也一样。” 他转头去找主持说明来意,主持立刻找了几个寺内辈分比较高的僧人跟他们走。 回去的路上,楚无恨骑在马上,任由风呼啸着从他身边吹过,脑中渐渐清明。 之前他问浮云为何这七日不能出山,浮云当时的表情很微妙,温柔中带着几分伤怀,仿佛在想什么人。 他说:“这是我们的约定,我不能食言。” 楚无恨眯眸:“哪怕是死?” 浮云回眸一笑,坚定道:“哪怕是死。” 楚无恨便没再追问,转身离开。 人都有自己坚守的东西,其背后原因不必追根究底,能做到,就值得尊重。 不过,他说的什么红鸾星动,他是不信的。 楚无恨眸光落在自己的衣袖上,唇瓣抿成一条直线,若不是那人,红鸾星动不动,他都不在乎。 良缘? 他这辈子,只认定那一眼之缘。 …… 飞驰回行宫,楚无恨下马之后把玉佩系回了腰间,快步去向皇帝复命。 连轴转的谢霜歌都晕了,她倒在地上平复呼吸,却还是感觉自己在骑马,一颠一颠的。 还没等她把那恶心的感觉压下去,就听楚无恨对皇帝道:“陛下,虽然浮云大师没出面,但不耽误原定的计划,要放出消息吗?” 皇帝沉吟片刻,一摆手:“放,就说大师算过了,嘉宁公主命中有劫,被冤孽缠身才昏迷不醒,须得一八字相合的男子冲喜。” 谢霜歌:“?” 真冲啊? 第14章冲喜你冲不冲 皇帝和楚无恨说干就干,很快宫中就流言四起。 宫女甲正浇着花呢,忽然偏头看向身边人神秘兮兮的问:“哎,你听说了吗?” 宫女乙捡起地上的落叶,疑惑反问:“什么?” “就是嘉宁公主的事啊!”宫女甲四处看看,见前后无人,眉飞色舞道:“听说嘉宁公主命中犯煞,孽鬼缠身才醒不过来的,陛下找了藏云寺的大师来做法,大师说要找个八字相合的男子给公主冲喜呢!” “真的假的?”宫女乙大惊,“冲喜?谁家公子好好的会去给人冲喜啊?这……人选定了吗?” 宫女甲一摆手:“嗐,嘉宁公主是什么人?那可是玉叶金枝,是陛下手心里的明珠,既然御医没办法,肯定要找找别的法子,虽然冲喜说出去不好听,但要是嘉宁公主真的醒了,那可是大功一件!到时候陛下肯定不会亏待那一家人的。” 她啧啧感叹:“加官进爵,就在眼前啊!若我是男子,我就自告奋勇去了。” 宫女乙一想,“也是,这可是飞上枝头的好机会,不过还得要八字相合,万一没醒,陛下岂不是会怪罪?” 宫女甲漫不经心的对着花瓣浇了点水,“那就看命了,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就看谁命好。” “算了,和咱们有什么关系?看个热闹得了。”宫女乙小声劝了一句,继续干活。 拐角处一抹白色衣角一闪而过。 …… “主子,今日两个眼线在花园里说起此事,沈含誉已经听到了。”辛行匆匆进了偏殿给楚无恨复命。 楚无恨放下笔,唇角微勾,“好,盯住伯阳侯那边。” “是。”辛行应下,转身想走,楚无恨忽然唤道:“且慢,把这个东西交给无念大师,告诉他,若是迟迟没有合适的八字,就把这个递上去。” 谢霜歌:“?” 什么意思,还可以作弊的? 她透过玉佩看出去,就见楚无恨白皙的手指间夹着一张薄薄的红纸。 她顿觉不好,这上面该不会是他的生辰八字吧? 辛行也有此疑惑,他双手接过,没有打开,只是问:“主子这是……” “与嘉宁公主相合的八字。”楚无恨面不改色的说。 辛行疑惑:“还真有?是谁啊?” 楚无恨微笑着慢慢道:“我。” 辛行:“?” 他瞪大眼睛看了看手里的红纸再看看楚无恨,“主子你认真的吗?要是八字合适,您要去冲喜的!” 楚无恨眸光淡淡,“你看我像是在和你玩笑?” 辛行:“……不像。” “不是,主子,此事非同小可,嘉宁公主身份特殊,陛下太后都颇为重视,若是八字真的选上,你日后就是驸马了,万一嘉宁公主醒不过来,你总不能守着个活死人过一辈子,陛下也不会允许你纳妾的,你家的香火怎么办?” 辛行苦口婆心的劝楚无恨,希望他把这张烫手的纸收回去。 虽然这话谢霜歌听着有点刺耳朵,但她也能理解辛行,万一她醒不过来,岂不是耽误人家一辈子? 虽然她对楚无恨没有多少好感,甚至之前还有点敌意吧,但她也没想过让人家断子绝孙。 她也希望楚无恨是一时兴起,冷静下来后就把这个念头收回去。 可楚无恨往椅背上一靠,神态放松,似乎浑然不觉这是如何棘手的事。 “这个计划是我主动提出来的,若是不成,合该由我承担后果,你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至于楚家的香火……” 他轻笑一声,垂下眸子:“早就断了。” 辛行:“???” 谢霜歌:“???” 等等,你这话不太对劲啊,什么意思,你不会那啥不行吧? 她下意识的想扭头看看楚无恨,但受玉佩限制,她做不了这个高难度的动作,不过辛行替她看了。 楚无恨对上辛行的目光,顿了顿,随即剑眉一挑:“你在看什么?” 辛行猛地收回视线,垂下眼皮,连连摇头:“没,没什么,属下明白了。” 楚无恨摆摆手:“去吧。” “是!”辛行一溜烟跑出去,跑出老远回头看了眼偏殿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哎呦——嘶,你干嘛呢?狗撵你啊?” 辛止正好从台阶上下来,被辛行撞个正着,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没狗,就是……”辛行欲言又止,主子有隐疾这事还是不要说出去的好,不然指不定闹出什么风波,身为下属,必须要维护主子的颜面! 这事他烂心里烂肺里,烂到他死都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辛止搓了搓手臂,拧眉问:“就是什么?” 打定主意,辛行收敛情绪道:“没什么,主子吩咐我去盯着沈含誉,我着急。” “哦,那你去吧。” 辛止没多想,侧身让路,让他去了。 …… 伯阳侯府,前厅里一中年美妇正拿着一捧新鲜的花往瓷瓶里插,“水秀,你看看这花如何?” “夫人插花的手艺一向是极好的,侯爷每次见了都赞不绝口呢。”水秀笑着递上帕子。 伯阳侯夫人柳氏接过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美目流转,笑着道:“就你嘴甜。” “夫人坐下喝茶歇一歇,侯爷马上就回来了。” 水香端着茶点过来放在她手边。 伯阳侯夫人坐下,随口问道:“誉儿呢?” 水秀给她捏肩,“世子早上出去了,想来也快回来了。” “母亲。” 正说着,沈含誉从外面大步而来,神色郁郁。 伯阳侯夫人脸上刚挂起的笑就淡了,她柳眉微蹙,低声问:“怎么了?” 沈含誉没有立刻说话,扫了两个丫鬟一眼。 水秀立刻极有眼色道:“奴婢告退。” 人一走,沈含誉就在伯阳侯夫人的下首坐下,“母亲没听说宫里的事?” “和你有关?” 柳氏担忧的捏紧了帕子,小心翼翼的问:“难道是嘉宁公主的事?” 沈含誉点点头,气息沉沉,“宫内传出消息,陛下要找人给嘉宁公主冲喜。” “什么?!冲喜?” 柳氏瞪大了眼睛,猛地站了起来。 “你们也听说了?”伯阳侯正好从外面进来,听到这一句叹息一声。 “誉儿这回麻烦了。” ——题外话—— 感谢大家的评论和票票支持,比心,文会写完不会跑路的,放心。 第15章心机深沉楚大人 柳氏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主心骨,莲步轻移迎向伯阳侯,挽着他的手臂泪光盈盈的问:“夫君,陛下要让誉儿给公主冲喜吗?这怎么能行啊?” 伯阳侯正烦着,但见妻子泫然欲泣的模样,又不由得心软,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此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沈含誉闻言看着伯阳侯:“父亲有什么办法?” 伯阳侯拉着柳氏落座,胳膊还紧紧的挨在一起。 伯阳侯也不介意,另一只手搭在扶手上,端的是一副老爷气派。 “这件事宫中是传开了,可陛下到底没有亲自下旨,就说明陛下还在犹豫,冲喜民间常用,放到皇家未免有些荒唐,少不得被人诟病,毕竟嘉宁公主还会不会醒犹未可知,万一醒不过来,那就是害了人一辈子,陛下必会遭到那些文人的口诛笔伐,他向来爱惜羽毛,定不会随便落人话柄。” 伯阳侯到底是在官场里摸爬滚打过来的,精明又圆滑世故,看的比这母子两个更透彻长远些。 沈含誉松口气,“还是父亲想的周到。” 柳氏拍拍胸脯,把眼泪憋回去,“可就算如此,万一陛下私下派人来找誉儿呢?他和嘉宁公主的事,陛下是一清二楚的。” 伯阳侯剑眉紧蹙,“我担心的也是这个。” 沈含誉双手攥紧,“说来冲喜也不是全无好处,若是公主醒了,皆大欢喜,我们在陛下面前也算有功,将来的路要好走的多,有公主帮衬,回了金都,我们伯阳侯府定会再上一层楼。” “可若是公主醒不过来——”沈含誉眸光幽深,“我便是罪人。” 伯阳侯颔首:“正是如此,所以公主能不能醒是关键。” 柳氏愁眉苦脸道:“我们如何知道她能不能醒?夫君,我们就誉儿这一个孩子,若是他娶了公主,我们沈家就要绝后了,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进火坑呢?” “这我自然知道。”伯阳侯无奈:“誉儿是我最看重的儿子,怎么可能让他断送大好前途,以前让他接近公主,就是看中公主的助力,如今这个助力没了,就必须快刀斩乱麻。” 他眼里闪过几分狠意:“我已经派人去太医院打听了,到底如何,很快就会有消息,到时再做定夺。” …… 半个时辰后,伯阳侯的心腹随从毕封匆匆入内,低声道:“侯爷,问到了。” 柳氏迫不及待的问:“如何?能醒吗?” 毕封看向伯阳侯道:“其中一位御医使了点银子松口说,嘉宁公主情况复杂,找不到昏迷原因,就是不醒,长此以往,醒来的机会怕是渺茫。” 沈含誉闭了闭眼,唇瓣微抿,心乱如麻。 他其实不喜欢谢霜歌,一开始接近她就是为自己的前途铺路,好不容易勾得她要与自己成婚,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出了事。 眼下听御医说她醒来希望渺茫,他放心之余,又有点微妙的不甘。 “含誉——含誉!” “啊?怎么了父亲?” “你方才在想什么?”伯阳侯疑惑的看着沈含誉。 沈含誉回神,“在想要怎么躲过这一劫。” 伯阳侯沉吟片刻忽然道:“其实有一法,只是要让你遭些罪。” 柳氏连忙看他:“遭什么罪?” 伯阳侯给她一个眼神,安抚道:“放心,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转向沈含誉,低声说:“冲喜讲究一个喜,另一方须得健康,阳气充足,才能冲喜,若是一病不起,也就没法冲喜了。” 沈含誉顿时会意,“父亲的意思是要我装病?” “嗯,想不漏出破绽,就得真的病。”伯阳侯紧紧的盯着他:“你能做到吗?” 沈含誉沉默片刻,点头:“儿子可以。” 伯阳侯欣慰的笑笑:“不愧是我的儿子,你放心,我已经替你物色了别的贵女,等这件事过去,你就去接触接触。 沈含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 外面如何暗流涌动,谢霜歌一概不知,她藏身玉佩中,每日被迫与楚无恨待在一起,渐渐的倒也习惯了。 只是她时不时的还是会发呆,想起沈含誉。 她是真喜欢过沈含誉的,那时她从马上跌下来,是沈含誉奋不顾身救了她,当时两人一起跌倒在地,沈含誉把她紧紧护在怀里,自己手臂磕在石头上,划出好长一道口子。 但他起来之后第一句竟然还是问她有没有受伤。 当时谢霜歌看着他温柔的笑意,怦然心动,就这么慢慢的步入了沈含誉的情网。 之后借着受伤一事,两人顺理成章越走越近。 沈含誉时不时带她出去玩,给她准备一些精致的小礼物,情窦初开的少女哪里能抵挡这般温柔攻势,很快就死心塌地了。 如今清醒了一回想,谢霜歌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沈含誉那日的眼神像根刺一样横在她心底,每次想起那些美好的回忆,这根刺就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她,沈含誉似乎没那么喜欢她。 回忆里他的面孔就变得复杂起来,笑容不再纯粹,谢霜歌忍不住分析那笑容背后,到底是什么含义? 不过好在,这些纠结很快就要有结果了。 谢霜歌自嘲一笑,“只希望结果出来,能给我个痛快。若是沈含誉愿意冲喜,不管过去如何,以后我肯定不会再怀疑他,被骗了我也认,但若是他不愿意……” 她仰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声音轻轻,“就算了吧。” 不能接受冲喜是人之常情,但私心里她还是希望自己会被坚定选择,如果不能被选择,她就放手,还他一个自由。 谢霜歌低下头,把情绪都压在了心底。 …… 翌日傍晚,藏云寺的大师们都聚集在谢霜歌的院子里敲木鱼念经,楚无恨站在廊下看着,谢霜歌听得昏昏欲睡,总觉得下一刻自己就要飞升。 然而没等到神仙踩着祥云来接她,倒是等来了辛止。 谢霜歌看着他表情古怪的从外面快步而来,在楚无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楚无恨立刻站直了身子,语气不明的反问一句:“病了?” 辛止颔首,目露不屑,“是啊,起不来了,正找御医去看呢。” 楚无恨轻笑一声,“呵,那我可得好好探望探望,回头好报与陛下。” 谢霜歌内心“咯噔”一声,瞌睡全无,那一点渺小的希望慢慢沉了下去。 第16章沈公子相思成疾 伯阳侯府前院此时一片热闹,小厮侍女来来往往,面容愁苦。 楚无恨带着辛止和辛行过来的时候甚至都没人看到,个个低着头步履匆匆。 谢霜歌蹙眉,“就算再忙也不能怠慢了客人,侯府下人的规矩未免差了一点。” 辛止和她想到一起去了,臭着脸说:“主子,早就听说侯府如今的主母是妾室扶正,难登大雅之堂,如今瞧着所言不虚,连下人都管不好。” 楚无恨眸光一沉,没说话,只是那张寡言少语的唇抿的更紧了些。 他也不需要人领路,大步流星直奔人最多的地方去。 辛行在后面小声对辛止道:“你这张破嘴,就不能管住?” 辛止不爽:“那我说话你别听就是了,我逼你了?” 辛行:“……” 他翻了个白眼跟上楚无恨,不想和这个傻子交流。 “你们是谁啊?谁让你们进来的?”一个小厮正送御医出来,见到楚无恨三人当即皱起了眉。 倒是御医脸色一变,忙上前拱手道:“楚大人。” 小厮瞪大眼睛,看着御医对冷面男子客客气气的,顿觉不好,自己怕是惹了贵人! 他连忙扇了自己一嘴巴,赔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人见谅。” 楚无恨看都没看他一眼,向御医回礼后问:“世子得了什么病?很严重?” 御医犹豫了一下,按理说人家得什么病是不能往外说的,可楚无恨谁不知道代表的是陛下,他这么问了,多半就是陛下的意思。 沉默片刻,他抬手指了指前面,“大人借一步说话。” 楚无恨颔首,两人走到了僻静处,小厮见状想跟上去,辛行抬手面无表情拦下,“锦衣卫办事,你听不得。” 小厮一听“锦衣卫”三个字脸都白了,一动不敢动。 谢霜歌眼前的这位御医,长得有些矮,看着也眼生,瞧着不是宫中常用的那几个,应该是小御医。 她疑惑的皱起眉:“伯阳侯爵位不低,怎么会请这种小御医来?” “什么见不得人的病,还得借一步说?”楚无恨说话带着刺,听得谢霜歌一愣。 怎么感觉他情绪不太对劲? 平时虽然他对沈含誉也颇多不满,处处针对,却也从未如此尖酸刻薄。 今儿是怎么了? 谢霜歌心下生疑,更来了精神仔细听着。 御医苦着脸说:“大人有所不知,不是见不得人,只是事关嘉宁公主,下官不敢妄言。” 楚无恨眼一眯:“与嘉宁公主何干?” 御医小声道:“沈世子说是担忧公主,在院里饮酒着凉,内外火一起来……” “不用说那么详细,直接说病情。” 楚无恨抬手打断,御医讪讪点头:“是,总的来说就是发热不退,五内俱焚,心病难医,得慢慢调理,短时间怕是下不来床了。” 谢霜歌听完颇觉荒谬,“所以——是因为我?” 她指尖向内点在自己的锁骨之间,满脸难以置信。 若是真的这么担心她,怎么没见他再去探望自己?哪怕差人去打听一二呢? 楚无恨每日白天都会去她的寝殿问一遍,有没有人来过,待了多久,或者有没有人来打听过消息? 那些名字或熟悉或陌生,唯独没有“沈含誉”这三个字。 如今听说自己要人冲喜,他立刻就病倒了,这么巧吗? 谢霜歌不想往坏处想,但她控制不住,信任就像一只瓷碗,底下破了个洞的话,不管怎么往里倒水,都再也装不满了,只会一个劲的往外流。 就像她现在的情绪一样。 楚无恨沉默片刻,意味不明的扯了下嘴角,“那世子还真是对公主一往情深呢。” “一往情深”四个字咬的格外重,听起来就阴阳怪气的。 御医不明白,更不敢想,头都快垂到地上去了。 终于,楚无恨摆摆手:“多谢大人解惑,慢走。” 御医松了口气,顿时活了过来,“下官告退。” 楚无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谢霜歌也没心思猜,她现在觉得浑身没劲,只想睡觉,不想看沈含誉他们了。 可事与愿违,楚无恨折身回去,接到消息的伯阳侯和柳氏都迎了出来。 伯阳侯看着还算精神,只是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一边的柳氏还在拿帕子抹眼泪,眼睛都擦肿了。 “楚大人来了怎么也没派人通传一声?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伯阳侯客气的说着场面话,楚无恨却没吱声。 他站在原地,默不作声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的时间有点久了,连后面的辛止和辛行都察觉到了不对。 柳氏捏着帕子紧张的看他们一眼,随后往伯阳侯身边凑了凑,“侯爷……” 伯阳侯疑惑的看着楚无恨:“楚大人?” 楚无恨眸光微闪,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攥起,手腕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辛止和辛行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个眼神。 主子不对劲! 而离楚无恨最近的谢霜歌感觉更敏锐一些,一股难言的杀意从楚无恨身上弥散开来,连带着玉佩里的白雾都凝重了几分。 谢霜歌诧异的看着白雾疯狂涌动,有些惶恐的抱住自己的胳膊蹲了下来,“这是怎么了?他和伯阳侯有仇吗?” 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几乎是在瞬息之间,白雾恢复安宁,楚无恨的情绪平复下来,玉佩重归平静。 谢霜歌眨眨眼,几乎要怀疑自己刚才是出现幻觉了。 这人真是喜怒无常到了极点! 楚无恨抬眸看向伯阳侯,拱手道:“是我不请自来,侯爷勿怪,只是我实在是担心世子,便来看看,不知是否方便?” 柳氏垂下眸子,遮去里面的不满,来都来了,才想起来问方不方便,糊弄谁呢? 伯阳侯点点头:“方便,大人请——” 楚无恨也不客气,跟着他进了沈含誉的卧房。 谢霜歌又打起了精神,这还是她第一次进沈含誉的房间。 大概是屋随主人,装饰清雅,没有多少贵重摆件,房间里最多的就是书架。 两侧墙壁都挂满了字画,墨香之气扑面而来。 谢霜歌没什么兴趣的收回视线,然而余光一瞥,在看到角落里的矮几时,忽然顿住。 ——题外话—— 心疼闺女,咱们离渣男远一点吧 第17章他休想再娶嘉宁 一只淡青色的锦缎荷包被压在矮几一角,似乎是因为矮几用久了有点瘸腿,正好垫一下,若只是如此,倒不至于吸引谢霜歌的注意。 可这个荷包……是她亲手绣的,一针一线,都是她熬了很久的心血。 淡青色锦缎,是她百里挑一,因为马上要到盛夏,淡青色看着清爽舒服,配白衣也好看。 银线绣的白鹤,是她对沈含誉的隐喻,在她过去的记忆里,沈含誉就如仙鹤一般超凡脱俗,优雅美丽。 鹤脚上染了一点红,那是她因为熬夜绣花太困了,不小心扎到自己的手指落下的血。 里面还塞了一张纸条,不知道沈含誉看到没有,不过看这样,应该是没有,或许,他看了也不会在意,甚至嗤之以鼻吧? 谢霜歌艰难的收回视线,闭了闭眼,有冰凉的东西从脸侧滑落,她抬手一抹,湿淋淋的。 “没出息,哭个屁啊!”谢霜歌吸了吸鼻子,自暴自弃的甩了甩手。 她慢慢的滑坐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头埋进去,过了很久才低声嘟囔,委屈巴巴的说:“可我还是很难过啊……我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结果到头来,是我一厢情愿。” “都是王八蛋,绣什么仙鹤,早知道就该绣一个四仰八叉的王八,现在看着还应景。” 骂了两句,谢霜歌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思索着如果自己能回到身体里,第一件事就是把这荷包派人偷回来烧掉,省的碍眼。 楚无恨走到屏风边上,似有所感,忽然垂眸看向玉佩,拇指一抹,果然摸到一片水渍。 哭了? 他捻了捻手指,若有所思。 “楚大人来了?” 沈含誉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脸色通红,像是刚被烤过一样,头发随意的披散着,不复往日的风度翩翩,看着是真病得不轻。 楚无恨不远不近的停下,半垂着眼皮看他,莫名就透着一股子轻视意味。 沈含誉被看的不舒服,干脆不起来了,躺着说:“抱歉,不能起身,让大人见笑了。” “无妨,世子身子不适,合该好好休息。” 他视线从沈含誉的身上收回,落在一边的花瓶上,“说起来,陛下昨日还与我提起过世子,说嘉宁公主当初曾向他请旨,求她给自己和你赐婚,如今这婚事,怕是不能成了。” 沈含誉落寞垂眸,苦笑一声道:“我仰慕公主已久,日日盼着从行宫回去,能与公主成家,如今……造化弄人。” 伯阳侯和柳氏跟进来,柳氏惋惜道:“嘉宁公主那是极好的人儿,只是我们家含誉福薄,我们膝下又只有这一个儿子……” 她委婉的说:“注定是有缘无分。” 谢霜歌木然的听着他们一唱一和,倒也没那么不能接受,谁也不想“守活寡”,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就这样吧,她真的累了。 伯阳侯见楚无恨没说话,拉了柳氏的衣袖一下,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若是公主有意,含誉自然是要等她的。” 楚无恨轻笑一声:“这倒也不必。” “啊?”伯阳侯与柳氏对视一眼,不确定的问:“大人的意思是——” “陛下是明君,断然不会做出逼迫臣子尚公主的事,婚姻还是要讲究一个你情我愿。” 楚无恨负手而立,神色淡淡:“如今公主昏迷不醒,就算是为公主祈福积德,也不会拿婚事玩笑,反正这个婚约,也无外人知晓,便就此作罢。” 他说完深深的看了沈含誉一眼,沈含誉眯了眯眸,顿觉被算计了。 可他又不能问出口,只能暗自吃下这个哑巴亏。 楚无恨转身冲着伯阳侯一拱手,“话已带到,告辞。” 伯阳侯忙道:“我送送大人。” “不必。”楚无恨快步离开,留给他们一个冷峻的背影。 伯阳侯站在门口,眸色晦暗,神情莫测。 柳氏小心翼翼的问:“夫君,我怎么觉得楚大人好像对我们很冷淡啊?” 伯阳侯也有这种感觉,但问题出在哪儿,他不清楚。 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楚无恨长得有些面善。 “爹。”沈含誉在里面唤了一声。 柳氏转身一看,见沈含誉站起来了,忙过去扶着他,语气温柔的责备道:“你起来做什么?” 沈含誉:“我没事了娘,别担心,药量不大,御医这关过了就可以停了。” 伯阳侯在对面坐下,皱眉道:“楚无恨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是陛下已经看透了我们的心思。” 沈含誉轻咳一声,虽然面色憔悴,但眼睛却亮的很,“这个时候病倒,陛下也不是傻子,看不透才奇怪,不过他没有证据,御医也说了我是真有病,陛下无可奈何,所以派楚无恨来,也就是敲打一二。” 伯阳侯颔首:“正是如此,这关算是过了,只是日后不管嘉宁公主醒不醒,你与她都再无可能了。就算她自己愿意,陛下也不会同意。” 沈含誉闻言一怔,随即慢慢的在床边坐下,轻声道:“儿女情长身外物,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有助力,娶她还是别人都一样。” 伯阳侯赞赏的看他一眼,“你能如此想再好不过了。” 他想了想没什么要交代的了,起身准备走,走出一步又退回来,“楚无恨似乎对我们颇有偏见,你可知是为何?” 柳氏也好奇的看向沈含誉,“难不成你们有过节?” 沈含誉顿了顿,嗤笑道:“许是因为,他喜欢嘉宁公主吧。” “啊?”伯阳侯稍稍瞪大了眼睛。 …… 楚无恨离开侯府就回了宫,一五一十的把刚才发生的事说过的话都与皇帝重复了一遍。 皇帝听完沉默良久,面色阴沉。 “嘉宁是朕掌中明珠,却被他们当做往上爬的梯子,若是他有几分真心,能好好待嘉宁,朕也就随他们去,只要嘉宁高兴就好,可没想到,他们连这几分真心都吝啬。” 皇帝长叹一声,眼神冷凝,“既如此,他们莫要后悔,沈含誉他这辈子都别想再娶嘉宁!” ——题外话—— 对,别想! 第18章楚无恨,你病得不轻 听皇帝这么说,楚无恨的眉头缓缓松开,不经意露出了点释然之色,这点细微变化没逃过皇帝的眼。 他好奇的看着楚无恨,挑挑眉问:“说起来,你在这件事上下了不少心思,只是为了朕?” 楚无恨一怔,面上稍红,像被人戳破了小心思,害羞了,唇瓣抿着,似是不想说,但碍于面前人是皇帝,又不得不说,看着纠结极了。 难得在自己看中的年少心腹身上看到这种青涩模样,皇帝心中阴霾散去,不由得越发来劲。 “无恨,你是不是……” 没等皇帝问完,楚无恨仿佛豁出去一般,一撩袍摆脊背挺直的跪了下来。 皇帝一愣:“你这是作甚?朕不过是与你玩笑,何须如此?” 楚无恨摇头,恭恭敬敬的对皇帝叩首,说:“陛下垂问,卑职不敢瞒,卑职确实对嘉宁公主一见倾心。但身份悬殊,卑职不敢言,怕污了公主清誉,是以一直藏在心中,但情之所至,卑职不忍看明珠蒙尘,所以斗胆向陛下献计,破坏公主姻缘,是卑职之过,卑职有罪,请陛下责罚。” 偷听的谢霜歌微微张大了嘴巴,又觉得这个模样不雅,连忙用手捂住,“?” 楚无恨真的喜欢她? 还一见倾心? 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还没从沈含誉利用她的打击中走出来,谢霜歌又被迫听了个表白现场,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楚无恨伏在地上,紧绷的肩膀和腰背被锦缎勾勒出修长结实的弧线,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单薄感。 皇帝惊讶片刻,消化了这个消息,轻笑起来,“朕还以为是什么事。” 他抬手虚虚的扶了楚无恨一把,“起来。” “陛下……”楚无恨抬眸看着皇帝,似是不解。 皇帝起身,负手而立,轻叹一声:“若是你不说,朕稀里糊涂让嘉宁嫁了,那才是害了她,在朕眼皮底下,朕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嘉宁,可若是嫁为人妇,朕也难断家务事,受了委屈,朕也不能立刻给她撑腰。” 这话说的诚恳,听得人心酸。 可怜天下父母心,皇帝是真的把嘉宁当成亲生女儿在宠。 一番慈父心肠,连楚无恨都动容。 他慢慢站起来,看着皇帝迎光而立的背影,沉声道:“陛下不怪卑职便好。” 皇帝轻笑:“知慕少艾,人之常情,你这个年纪再正常不过,何况嘉宁虽然傻了点,但着实美貌,像她母亲。” 刚感动的要落泪的谢霜歌:“……” 眼泪粘在睫毛上欲落不落。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哼了一声抹了下眼睛,等她能出去了,一定要告诉舅舅,她不傻了! 楚无恨没说话。 皇帝可以夸赞嘉宁美丽,他不行,他一个做臣子的妄议公主容貌,未免让皇帝觉得他轻浮无礼。 “不过——”皇帝话锋一转,打趣的看向楚无恨,“你小子不行啊,既然喜欢嘉宁,朕也没见你有所行动,反倒是让沈含誉抢了先。” 楚无恨一顿,垂下眸子,神色稍显落寞,“卑职无能。” 谢霜歌闻言,和皇帝竟不约而同隔着两个地方,做出了同一举动。 他们伸出手指虚虚的指向楚无恨。 谢霜歌愤愤不平:“你就装吧!” 皇帝哼笑一声:“你就是脸皮薄。” 谢霜歌:“???” 舅舅你认真的吗? 他脸皮厚的时候你都没看到,他这都是装的啊! 楚无恨腼腆的扯了扯唇,没说话,算是默认。 皇帝心情大好,摆摆手不和他计较:“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嘉宁现在还没醒,说什么都太早,至于你——还是找个能为你家里延续香火的吧。” 楚无恨摇头,终于开口了,他再一次跪下,坚定道:“陛下,卑职愿意等公主醒来,请陛下给卑职这个机会,卑职身份低微,却不会让公主受半点委屈。” 皇帝一愣,随即皱起眉正色问:“你真的要等?御医说嘉宁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便是如此,你也要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吗?” 他审视着楚无恨,帝王威严不经意间泄露出来,气氛一改方才的温馨,逐渐凝滞。 谢霜歌心跟着提起来,紧张的越跳越快,她按着心口,舔了舔唇瓣,对自己的心嘀咕:“你着什么急啊!” 心不会说话,只会诚实的反映她的情绪变化。 谢霜歌担忧的坐不住,开始在玉佩里转来转去。 在皇帝面前许诺,楚无恨,真有你的啊! 一辈子有多长你不知道吗?万一哪天遇到了更喜欢的,后悔了,你都没法改,欺君是要砍头的,你不要命了? 谢霜歌真的很想拎着楚无恨的衣领晃一晃,听听他脑袋里是不是哗啦哗啦的全是水。 事实证明,楚大人郎心似铁,脑袋比心还硬,不撞南墙不打算回头那种。 沉默良久,楚无恨一字一顿道:“卑职,绝、不、后、悔。” 皇帝眸光微凝,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道:“好,既然如此,那朕成全你,但君子一言,不可回头,来日你若反悔,朕便砍了你的脑袋。” “谢陛下!”楚无恨非但没有害怕,还如释重负、会心一笑。 向来冷面淡漠的人忽然笑的如此柔软,皇帝忍不住受到触动,面色稍霁,好奇的问:“你当真如此喜欢嘉宁?” 楚无恨站起来,直面皇帝,沉声道:“余生所愿。” 皇帝一怔,久久不能回神。 二十岁正处在少年与青年之间,既有男人的担当,又有少年的青涩,他站在那儿,笔直如松,双眼明亮,即使不言不语,情愫也会从眼睛里映出来,无法掩藏。 这一刻,没人会怀疑他口中的喜欢是假,因为他的眸子,比八月的太阳还热。 最后皇帝拍了拍楚无恨的肩膀说:“好,好孩子。” 谢霜歌蓦然回神,大口大口的吸气,她刚才不知为何屏住了口鼻,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这会儿憋得受不了了才清醒过来。 “楚无恨……” 她咬了咬牙,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百般情绪涌上心头,堵得她难受。 “你病得不轻!” 她红着眼圈对着空气又挥了两拳,虽然是在骂他,但这一刻她前所未有的想见他。 至于见他做什么,她不知道。 ——题外话—— 写到这章的时候书名还没定下来,但写到“余生所愿”的时候忽然有所感悟,我就给编辑发了个“愿在嘉宁”,然后编辑帮我改了一下,就有了“岁岁嘉宁”,这也算是点题了——余生所愿,岁岁嘉宁。 第19章楚无恨再做贼 楚无恨离开后不久,宫中又传出了新的消息。 说陛下背地里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但因为身份特殊,暂时不对外公开,为了保护那人,只偷偷的合了八字定了婚,在佛像前供着,没有大操大办,万一嘉宁公主醒不过来,那人还可以悄悄与公主和离,再觅良缘。 消息一传开,人人皆赞叹陛下圣明达礼。 皇帝知道后满不在乎一笑,随便放出点消息,就可以让人觉得自己是个好君主,可见人的信任也不过如此。 而此事最大的赢家楚无恨深藏功与名,无人知晓那所谓的八字,其实是他的。 消息传到沈含誉耳中时,他正披着件单薄的外裳坐在桌后提笔练字,随从钱起站在对面语速极快的复述了一遍。 “……属下还听说,那背后的人其实身份极高,陛下为了平衡势力才妥协,答应隐瞒下来。” 钱起说着皱起眉:“这点属下是不大信的,若是真的身份高,岂会答应下这荒唐事?” 沈含誉笔尖一顿,悬在半空,刚沾满的墨滴下来,在纸上落下一点脏污,正正好覆在诗的最后一句。 “……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杨柳春风。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1)。” 晕开的墨模糊了“梦”字,这首诗便没法看了。 沈含誉定定的看着那几行字,原本只是打发时光看书,偶然看到这首诗,觉得最后一句有点意思,便起身活动活动练练字,把诗抄写一遍。 此时听着钱起的话,再看这一行字,他莫名觉得有几分照进现实的讽刺感。 “未转头时皆梦……”他喃喃自语。 钱起听到了停下来疑惑的看着他:“世子方才说什么?” 沈含誉回神,抬眸看他一眼:“没什么。” 他抓起纸揉在一起扔到一边,“能查到那人是谁吗?” 钱起为难道:“很悬,这件事陛下交由锦衣卫全权处理,半点没经手别人,我们的人根本摸不到边,世子也知道,锦衣卫上下一条心,是楚无恨的一言堂。” 沈含誉眸光渐冷,“查不到就算了,此事与我们无关,别再被锦衣卫盯上。” “是。”钱起抱拳应下。 沈含誉顿了下,低声道:“去打听打听兰德郡主的喜好。” 钱起一愣,“这是侯爷的意思?” 沈含誉颔首,“也是我的意思。” 钱起抬头飞快的看了沈含誉一眼,在他看来之前垂下头,“是,属下这就去办。” “嗯。”沈含誉点点头,提笔继续写字,钱起无事便退出去。 出了那道门,他站在阳光下,却觉得阵阵发冷。 虽然从小就跟在世子身边,知道他是什么性子,但很多时候他还是会被惊到。 世子优秀自律,勤奋刻苦,可以说是标准世家公子,加之容貌出众,颇受金都贵女欢迎。 可他从未多看旁人一眼,一心接近那个有点呆傻的嘉宁公主,当时他还替自家世子打抱不平,不明白他看上了公主哪一点,直到他发现沈含誉背地里把嘉宁公主送的东西都扔到库房,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世子看中的,不过是公主的身份,只是拿她做飞升路上的踏脚石罢了。 如今这块石头不能用了,就立刻换下一个。 该说不说,此举非常果断聪明,但也……非常无情。 钱起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书房的门敞着,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沈含誉的半个身子,他的侧脸隐在暗处,清秀阴冷。 他回过头,看着刺眼的阳光,忍不住想问,好歹和嘉宁公主在一起了这么久,世子真的片刻都没动过心吗?怎么能如此决绝冷漠? …… 宫里的风波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冲喜的人选有了着落,大家好奇一阵,也就渐渐抛在脑后。 太后的病有了起色,休息两天能下床了,脸看着也红润不少,皇帝高兴,给高僧们赏了一堆香火钱,把人好好的送回去。 谢霜歌知道后,心里大石落地,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不过这开心没持续多久她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些日子,楚无恨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不再随时把她带在身上,沐浴也把玉佩放的远远的,连个影都看不见。 谢霜歌开始慌了,“他不会是发现玉佩有问题了吧?” 这个怀疑让她坐立难安,担惊受怕了好久,总怕一言不合楚无恨就把她摔了或者找人超度了。 然而楚无恨没有,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把玉佩放到了梳妆台上,不再多给一个眼神。 谢霜歌又自我安慰,可能没发现,只是不想戴了,没什么稀奇的。 她躺在梳妆台上,看着屋内光线逐渐暗下去,看着黑色爬上来,便知入夜了,她慢慢的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却忽然被人抓了起来。 谢霜歌一愣,这久违的触感…… 她抬眸看去,视线里的大手也格外熟悉,是楚无恨的。 他不知为何又想起了玉佩,把她戴回了腰上,没等谢霜歌适应天旋地转的感觉,楚无恨快步出了门。 看着逐渐熟悉起来的景色,谢霜歌从惊讶慢慢变为麻木无语。 这位指挥使大人,为什么又往她的寝殿跑啊? 你这样真的很变态你知道吗? 看着楚无恨轻车熟路翻窗进殿,谢霜歌心平气和的坐下,打算看看他这回又想作什么妖。 许久未见,她的身体倒是和上次没什么区别,面色红润,肌肤白皙,一点都不像昏迷不醒的病人,仿佛只是睡着了。 楚无恨就着窗外的月色,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就在谢霜歌以为到此为止,他马上要离开的时候,他的手忽然动了。 谢霜歌顿时打起精神,紧紧盯着。 下一刻,他的手落在了她的衣襟上。 谢霜歌:“???” 你想干嘛! 眼看着他的指尖落在扣子上,谢霜歌坐不住了,“楚无恨你住手!” 她扑向玉佩,玉佩轻轻的颤了一下,楚无恨手一顿,剑眉微蹙。 谢霜歌此时也顾不上会不会被发现,被发现会有什么下场,她只想阻止这个登徒子非礼她的身体! 然而楚无恨也只是稍做停顿,很快又坚定不移的解开了她的衣扣,露出里面淡粉色的小衣。 谢霜歌的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很快又气的发白。 ——题外话—— 猜猜楚无恨是什么意思 第20章你撒开我的手! 就在谢霜歌挣扎着是要冲出去和楚无恨同归于尽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的时候,楚无恨停了下来。 谢霜歌气红了眼,死死的瞪着他的手。 她忽然发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楚无恨虽然解开了她的里衣,但他全程手指都没有过多的接触到她的身体,仿佛在克制什么。 谢霜歌皱眉,“你到底要做什么?” 楚无恨没出声,他轻轻的从下面把谢霜歌的小衣推上去,平时在人群里,楚无恨皮肤算是白皙,但在谢霜歌面前就不够看了。 千娇百宠出来的公主,夸一句冰肌玉骨都不为过。 那细腻的皮肤,莹润的光泽,两下对比,楚无恨的手便显得粗糙暗淡,然而鲜明的差距给人的冲击更大,场景莫名香艳。 谢霜歌抿紧唇,不想看又不得不看。 脸烧的快要能烤红薯了。 然而在快到胸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好好的把小衣折上去,没多动一分,视线停留在边缘的细布上,反复打量了几眼。 谢霜歌看到细布缠绕愣了一下,“我都忘了我心口中刀的事了……他是在检查伤口包扎好没有吗?” 细布干净柔软,带着淡淡的药味,显然是刚换不久,那些宫人没有偷懒怠慢。 楚无恨眸光微动,放下心,把小衣放下来,又一颗颗把扣子给她扣回去,拉好锦被,甚至细致的掖好被角。 虽然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楚无恨的脸,但这一系列动作温柔又细致,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小心。 这一刻谢霜歌耳畔仿佛又一次响起他在舅舅面前说的那一句:余生所愿。 她抿了抿唇,没忍住又咬自己的指尖,“他是真的喜欢我啊……” 心底某个地方稍稍松动,她正准备说点什么,就见楚无恨握住了她一只手。 谢霜歌:“?” 刚夸你两句就飘了?你干嘛呢? 楚无恨侧身坐在床边,姿态随意悠闲,握着她那只小手轻轻揉捏,仿佛爱不释手。 片刻后,他低低的笑了声,在空旷的寝殿里格外明显。 “公主一直睡着,怕是不知道外面的情形,臣来告诉你一声。” 谢霜歌顿觉后背发凉。 “沈含誉那个伪君子,不想给你冲喜,临阵退缩,装病推辞,陛下已经对他彻底失望,日后就算你醒了,你们都再无可能。” 他边说边捏了下谢霜歌的指腹,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 谢霜歌:“……” 已经知道了,谢谢,你大可不必再戳我一刀。 楚无恨幽幽叹息,脸上一副可惜的表情,但谢霜歌愣是听出了点笑意。 拳头硬了! 谢霜歌手捏的“咯咯”作响。 毫无预兆的,楚无恨忽然垂首在她的手上落下一吻,唇瓣贴着,含糊不清的说:“公主眼光不好,没关系,有臣在,八字相合,臣给公主冲喜,公主快点醒来,不要让臣等太久。” 这个角度正好入了玉佩可视的范围,谢霜歌眼睁睁的看着楚无恨吻自己的手背,无比清晰! 谢霜歌:“!” “你你你你——楚无恨!谁给你的胆子!” 她情绪来的太汹涌,玉佩受到影响,又红了一层。 楚无恨垂眸不经意的扫过玉佩,见到这一幕不由得顿了顿。 玉佩……为什么会变红? 害羞? 陡然之间,仿佛大风过境,迷雾消散,楚无恨一下子清醒过来。 第21章楚无恨再生疑 浮云大师说玉佩里那个是他的良缘,这话楚无恨不信,也不屑,是不是良缘,得他说了算。 但成天戴着一个不知来历的东西在身上,属实膈应,何况他还与陛下保证,此生只公主一人。 是以他回去就把玉佩摘了,不再佩戴。 然而今夜他忽然想来看看公主,想和她说说话,临走前看到玉佩,不知怎么的,他顺手拿了起来,也想让玉佩里的人看清楚,他们之间绝无可能。 是以方才种种,不仅仅是出自渴望,还是为了做给人看。 按理说若是真的有缘,那人的反应该是生气?恼怒?平静或者其他什么,害羞算怎么回事? 楚无恨不是很确定这个反应是不是害羞,但玉佩的异样确确实实是真的。 他心下微动,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谢霜歌怔愣过后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楚无恨!登徒子!你不要脸!” “你就欺负我不能动是吧?” “等我醒了,我非打得你找不到北不可!” “唔……” 骂声戛然而止,谢霜歌忽然被按头坐在了地上。 她茫然的捂住自己的额头,身上再一次泛起熟悉的战栗感。 楚无恨又在摸玉佩了! 意识到这一点,谢霜歌更是火大:“你——” 刚说出一个字,她陡然一惊,连忙捂住嘴。 糟了,这段时间过的太安逸,差点忘了他碰到玉佩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 要是这个时候被楚无恨发现玉佩里的是自己,她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的下场。 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地藏王菩萨保佑,楚无恨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 谢霜歌闭眼装死,虔诚祈祷。 但怕什么来什么这一点,平等的适用在每个人身上,包括她。 楚无恨手指微顿,眉眼骤然一沉,果然,里面的人是会说话的! 而且这个声音…… 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他眯了眯眸子,忽然转头看了眼沉睡不醒的谢霜歌,又看看手里的玉佩。 那眼神复杂难言,甚至带着几分诡异的灼热? 谢霜歌对上他的视线,害怕的大气都不敢喘。 不会真的被发现了吧? 被发现要怎么说才能让他不找人超度了我? 谢霜歌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转了起来。 然而她左等右等,楚无恨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玉佩,看的谢霜歌眼睛都酸了,他才终于移开视线。 他的脸从玉佩前消失,声音却响了起来。 “公主要是还困,就继续睡吧,臣先告退,改日再来。” 楚无恨声音里含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很是满足。 谢霜歌磨了磨牙,赶紧走,别再来了!再来一次,她魂都要吓散了。 …… 楚无恨顺利回到自己的寝殿,站在桌旁沉吟片刻,让人去叫辛止。 往常这个时间楚无恨就该休息了,辛止他们也会回去睡觉,今儿楚无恨忽然传唤,辛止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披上衣服就匆匆赶来,扣子都扣错了。 然而他一进殿,就见楚无恨坐在桌边优哉游哉的喝茶,神情看起来不见半点紧张不说,心情似乎还很好。 辛止:“?” 天上掉媳妇了?这么开心? “进来,关门。” 楚无恨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辛止回神:“哦哦哦。” 他反手把门关上,快步上前,斟酌着低声问:“主子遇到什么喜事了?” 楚无恨一顿,合上茶盏的盖子,挑眉问:“为什么这么问?” 辛止抵拳在唇边轻咳一声,“主子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温……温、温柔许多。” 楚无恨:“……” 谢霜歌:“……” 这两个字烫嘴是吗? 辛止也知道自己有点狗胆包天了,讪讪的笑了笑,“主子你喝茶,喝茶,属下没睡好,不清醒。” 楚无恨放下茶盏,“哒”的一声,听得辛止皮都紧了。 但他只是道:“是有点不清醒,办事的时候别犯糊涂就行。” 辛止好奇:“主子有什么吩咐?” 楚无恨启唇欲言,忽然想起腰间的玉佩里还躲着个听墙角的,他眸光一转,揭开茶盏的盖子,用食指沾了点水在桌面上写了起来。 辛止精神一震,仔细的瞧着。 “查查附近有没有刚死的或者其他异常的年轻女子,有的话记下来。” 辛止茫然:“啊?” 楚无恨点点头,又沾了水写:“时间大约在十日左右。” 辛止皱眉,这算什么差事? 而且为什么要写,不直接说?难道是隔墙有耳? 这么一想,他神色凝重起来,“是,属下明白了。” “去吧。” 楚无恨见辛止明白了,摆摆手让他回去。 辛止同手同脚的走出寝殿,看着满地月光还是有点懵。 年轻女子?刚死的?什么和什么啊? 玉佩里的谢霜歌也是一头雾水,“你怎么总喜欢打哑谜啊?” 该不会以后成家了也和自己的夫人靠比划沟通吧? 想想那个场面谢霜歌就猛地摇了摇头,“算了,我不要。” 等等!谢霜歌猛地咬住自己的手指,她为什么代入了自己啊? 她倒吸一口凉气,恨恨的磨了磨牙,楚无恨,有毒! …… 这一夜风平浪静,楚无恨脱了衣服就躺下,没再作妖。 窗外月光落在床头柜上,正正好把谢霜歌包裹进去。 她在玉佩里躺着,周身慢慢热了起来,仿佛泡在一汪温泉里,舒服的让她忍不住喟叹。 白雾缓缓挪动,向着谢霜歌汇去,她没看见,那些雾气一点点融进了她的魂魄里。 原本半透明的身子慢慢凝实起来。 谢霜歌一开始还因为今晚的事兴奋得睡不着,可躺下没一会儿就进了梦乡,玉佩里发生的一切变化,她都浑然不知。 …… 翌日谢霜歌再醒来发现自己又被楚无恨带出来了,现在正身处金銮殿。 她连忙屏息听着,就听皇帝道:“如今已八月,金都转凉,此时动身返程,到金都时不冷不热,更适宜修养。” 丞相站出来道:“行宫出了刺客,到底不再安全,臣也以为陛下早些回金都的好。” 其余人纷纷附和,皇帝一摆手道:“既如此,传旨下去,两日后整顿行装,启程返都。” 第22章如何不恨他 谢霜歌恍然,“要回去了啊?” 她点点头,来行宫出了这么多事,确实不适合继续待着,说不定风水真的有问题。 等等——她想起昏迷不醒的自己,“我怎么办?抬进马车上拉走吗?” 很快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大臣们退下后,皇帝对楚无恨交代接下来的事时就提到了她,“嘉宁其实该留下静养,但一来行宫不太平,那群刺客神出鬼没,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朕和太后都不放心。”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二来,我们都走了把她一个人留下,万一她醒了,心里肯定不舒服,所以朕要带她一起,其他人朕信不过,就派你去看着她的车架。” 楚无恨拱手:“是,卑职必定尽心看顾公主,绝不让公主出半点差池。” 皇帝注视着他年轻稳重的脸,点点头:“你办事朕是放心的,不然——”他轻轻笑了下,眼尾的细纹都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你对嘉宁存着那种心思,朕还真不敢让你和她靠太近。” 楚无恨:“……” 他抿抿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谢霜歌:“……” 舅舅,你这就好像是把一只烤的外酥里嫩的羊亲手送到了狼嘴边,一边往他嘴里怼一边问他:“你怎么不吃啊?” 平时这家伙就没事往她寝殿钻,现在让他负责保护自己的车架,到时候指不定多方便他! 一想到这个可能谢霜歌就牙痒痒。 她看着皇帝笑眯眯又打趣楚无恨几句,就让他回去准备了。 木已成舟,只能认命。 谢霜歌在玉佩里躺平,楚无恨招来辛止和辛行交代几句,就继续守在殿门外。 …… 佛堂里青烟袅袅,木鱼阵阵伴随着女子的念经声。 上面供奉的金佛慈眉善目的看着她,沉默不语。 阳光从门外闯进来,落在地上,映出一道修长的影子,慢慢延伸到笼罩了女子单薄的背影。 女子终于抬起头,转身看去。 “母后,休息一会儿吧。” 来人正是太子卫九烨,今日无事,他穿了身月白色的常服,缓步走进佛堂,从香案上抽出三支香点上,对着佛像拜了三拜,把香插进了香炉里,前面三支已经燃的只剩指甲长的一小截。 卫九烨皱了皱眉,转过身伸手去扶皇后。 皇后踉跄着站起来,无奈笑笑,“我到底是老了,跪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住。” “……母后,你这是何苦呢?求神拜佛,也不能让父皇多看一眼,何不多爱自己一些?” 卫九烨扶着她转进里间坐下,亲自给她倒水。 皇后接过来后沉默垂眸,盯着水中倒影看了好一会儿,方苦笑道:“不求神拜佛,我也没什么可做的了,我笨,不如梅贵妃通情达理,会哄皇上开心,也不如贤妃温柔可人,能让皇上舒心,我也就不出去碍皇上的眼了。” 卫九烨在另一边坐下,恨铁不成钢道:“母后何须妄自菲薄,你是先帝钦定的皇后,谁也改不了,只要你不犯大错,这个位置永远是你的,又何必为父皇的偏心伤神?你除了他,还有儿臣啊。” 皇后心一颤,看向卫九烨时眼眶微微泛红,“是母后没用,拖累了你。”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卫九烨无奈,“只是想让母后多为自己想想,人活一世,不是靠有情饮水饱的,一辈子还长着,一时的失意算得了什么?” 皇后怔怔的看着他,抿了口水。 “梅贵妃已经不安于只做个贵妃了,上次皇祖母晕倒一事,她嫌疑很大。” 卫九烨脸色稍沉,“若非皇祖母及时醒来,儿臣怕是也保不住母后了。” 想起这事皇后还心有余悸,她往外看看,压低声问:“你可有证据?这话不能乱说。” 卫九烨摇头:“暂时没查到证据,这件事被皇祖母压下,那些人都被处置掉了,这事过去,就算要查,也不能急于一时,但母后不妨从利害角度想想。” 皇后沉思片刻,犹豫着说:“太后倒下了,我就没了靠山,这罪名一安,虽然不至于让我进冷宫,却也能让我彻底被皇上嫌弃,连带着你也会受到牵连。” “没错。”卫九烨赞赏的点点头:“嘉宁也昏迷不醒,这宫中再没人能劝住父皇,看似是冲着太后去,实则是一石三鸟。” 皇后后怕的站起来,皱眉道:“后宫里觊觎皇后之位的不止一人,但属梅贵妃心机最深沉,如此看来她当时正好在场,确实蹊跷,但也不能如此就定了她的罪。” “儿臣明白,今日与母后说这些,不过是想让母后小心些,宫里的人好好摸摸底,不干不净的趁早处理了。” 卫九烨语重心长,“一个跟头,莫要栽两次。” “好,母后记下了。”皇后吸了吸鼻子,看着卫九烨眼下的青黑,便知他这段时间不好过,拉着他一起用过午膳,又说了许多话,让他好好休息,这才放人离开。 …… 卫九烨出了佛堂后并没有回自己的寝殿休息,而是掐着点赶在锦衣卫换防的时候找上了楚无恨。 楚无恨正准备回去用饭,拐个弯就被人拦下了,他退后一步站定才看清眼前人,拱手道:“卑职见过太子殿下。” 卫九烨虚扶一把,笑道:“楚大人不必如此多礼,看你步履匆匆,可是要去用饭?” 楚无恨颔首:“是。” “那正好,孤出去狩猎,捕了两只兔子,用来下酒刚好,孤想邀楚大人一聚,不知楚大人可方便?” 谢霜歌蹙眉,“太子表哥是想拉拢楚无恨?” 怕是不能成吧?这人木头一样,哪里是一般人能说动的? 果不其然,楚无恨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殿下的好意,卑职心领了,但锦衣卫乃陛下近卫,当值期间不能饮酒,何况,近臣不宜与皇子走的太近,请殿下谅解。” 谢霜歌一摊手,看向卫九烨,然而对方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满之色,甚至赞许的笑了,“都说楚大人一心为君,今日孤也算是见识了。” “既如此,那便算了,孤也不好让楚大人为难,只是孤有句话想和楚大人说,请楚大人移步。” ——题外话—— 舅舅,爱情保安 第23章沈含誉的下一个目标 楚无恨抿唇打量卫九烨几眼,卫九烨不躲不闪,任由他看,坦坦荡荡。 片刻之后,楚无恨颔首:“殿下随微臣来。” 他在前面带路,路过太子身边的时候,太子不着痕迹的弯了弯唇角。 转到一处花木茂盛的拐角处楚无恨停了下来,转身道:“此处偏僻,寻常时候无人会来,殿下有什么想说便在这儿说。” 卫九烨看看四周,确实安静,他放下戒心,没有立刻开口,反而是双手搭在一起,拱手冲着他作揖,腰弯的很低,姿态很虔诚。 楚无恨眸光一闪,连忙伸手把他扶起,“殿下行如此大礼,属实是折煞微臣了。” 卫九烨拂开他的手,又作揖,这才直起身子肃然道:“上次在皇祖母那里,若非楚大人出言相帮,后果难料,当时情况复杂,没来得及与楚大人道谢,今日还不算晚,楚大人勿怪。” 谢霜歌诧异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太子衣袍,忍不住皱眉,“当时楚无恨说什么了?” 没有吧? 楚无恨略一挑眉,“殿下误会了,微臣并没有做什么,是太后救了皇后娘娘,与微臣无关。” 卫九烨还想说什么,楚无恨抢先道:“微臣是天子近卫,不会偏帮任何人,今日微臣便与殿下说清楚,日后殿下莫要再提。” 他表情严肃,眸光淡淡,不见半点虚假,似乎真的不知道太子在说什么。 弄的太子都有片刻的恍惚,怀疑自己当时的感觉真的出了错。 “若无其他吩咐,微臣告退。” 说着楚无恨转身便走,卫九烨抬手:“楚……” 刚说了一个字,楚无恨大长腿一迈就下了台阶,拐个弯就消失在拐角。 卫九烨剩下的话便卡在了喉咙中。 他眯了眯眸子,“好一个冷面无私指挥使。” 叹息一声,他倒也不气馁,摇摇头笑了声,“若是这么轻易便能拉拢,老二也不会费尽心思……罢了,不站队也无妨,起码不会成为敌人。” 太子释然,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 谢霜歌躲在玉佩里,百无聊赖的听着楚无恨的脚步声,脑子里不停的回想着太后晕倒那天众人的反应,想了一会儿还真被她发现了什么。 当时舅舅应该是想私下调查皇祖母晕倒一事,但被楚无恨打断,给了皇祖母一个反应的时间,因此皇后才免于一难。 乍一看好像没什么关联,但当时如果舅舅把话说完,抢在皇祖母之前下了令,这件事就是另一个结果。 太子表哥那么聪明,肯定是发现这一点,才想着找楚无恨的。 谢霜歌恍然大悟,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聪明,就我笨,还得想半天。” 她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托着脸,漫无边际的想,太子表哥其实是个挺好的人,若是楚无恨投靠他,以后肯定不愁的。 但…… “啧!”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对楚无恨的接触变得十分敏感,在他的手还没摸上玉佩的时候,她就浑身汗毛直立,身子不由自主绷紧。 现在这种感觉又出现了,她立刻闭嘴。 果不其然,很快楚无恨温热的指腹就从玉佩上拂过。 谢霜歌磨了磨牙。 楚无恨边走边把玩着玉佩,眼看着在阳光下玉佩颜色一点点变深,他嘴边隐隐带上几分笑意。 辛行和辛止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辛止嘴角抽搐,看着楚无恨陷入沉思。 主子这样真的很不对劲啊,笑的春心荡漾是为哪般? 沉稳如辛行也皱了皱眉,他看辛止一眼,小声问:“主子最近遇到什么事了?” 辛止麻木的回:“我也想知道。” 楚无恨余光扫到他们,笑意一收,走到他们面前沉声问:“东西都收拾好了?” 辛止和辛行:“……” 这变脸速度真快啊。 辛行拱手道:“回主子,一切都收拾妥当,随时可以走。” 楚无恨颔首:“好,沈含誉那边有什么动向?” 被摸的蔫哒哒的谢霜歌立刻来了精神,刚失恋,说一点都不关注这个人了,那是不可能的。 “还病着,说是最近精神好了一些,但病情时常反复,药不离口。”辛行没什么表情的说。 楚无恨眼底泛起嘲弄之意,“那还真是虚弱。” 谢霜歌沉默片刻,无声的叹了口气。 …… 两日一到,整个行宫上下都动了起来,除去一直留守在这边的侍卫和宫人,其他人全部收拾东西跟着皇帝御撵回金都。 楚无恨天不亮就起来,抓起玉佩戴好,拿着刀就出去了,先是检查了一系列的车架,确定没问题,再点一遍锦衣卫人数,和御林军协调换防事宜,忙的脚不沾地。 谢霜歌一早就被吵醒,跟着他折腾一上午,奇迹般的没发火,只是觉得这些人还挺不容易的,尤其是皇帝近卫,几乎没多少休息的时候,还得时刻提心吊胆,一般人是真干不了。 楚无恨能爬到这个位置,该说不说,有两把刷子。 谢霜歌点点头,嗯,这样说还不能显示他厉害,应该说他有两把大刷子。 大刷子·楚无恨确定一切妥当了,这才进宫去迎皇帝。 皇帝和太后一人一架轿撵,后面才是皇后和一众皇子公主妃嫔。 一眼望去,浩浩荡荡。 再往后是大臣们的马车。 楚无恨骑着马随行在御撵旁。 “大人,都好了。”指挥同知丛上云策马从后而来,楚无恨眉眼稍松,点点头,抬手扬起马鞭对众人道:“出发!” 仪仗队的人吹起号角敲了鼓,队伍便徐徐前行。 谢霜歌躲在玉佩里,摇啊晃啊,没一会儿又昏昏欲睡。 楚无恨骑马垂眸看了眼玉佩,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单手解开络子,把玉佩收入怀中。 颠簸的感觉变轻了,谢霜歌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彻底睡了过去。 …… 一路无话。 谢霜歌一觉睡得极好,再睁眼的时候神清气爽,她揉揉眼睛站起来活动一下,就见车架都停了下来,不远处的草地上撑起了一个个棚子,有人架起火来正在烧水。 她懵了一下,“休息了?” 她不会一觉睡到了中午吧? 第24章他也配? 说来也是巧,楚无恨刚好在谢霜歌醒来前把玉佩拿出来系回去,是以谢霜歌才能看到外面的场景。 “主子,兄弟们生了火,你也坐下喝口汤吃点干粮吧?” 辛行走过来递给楚无恨一个水囊,楚无恨点点头,接过来正准备喝,视线便被不远处的人吸引了。 传说中病得不轻的伯阳侯世子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正准备往自家的棚子走,忽然被人拦住。 拦他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兰德郡主。 楚无恨的眼中泛起冷意。 辛行也看到了,不由得替这两人捏把汗,勾勾搭搭不能背着点人?偏生撞到主子眼前来。 他偏头想看看楚无恨的表情,楚无恨已经仰头大口的喝起水,喉结滚动,片刻之后他姿态潇洒的把水囊还给辛行,淡淡道:“我去看看嘉宁公主的情况,不用跟上来。” 辛行迈出去的脚收回,“是。” …… 刚才的一幕谢霜歌自然也看到了,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忽然觉得挺没劲的。 原来沈含誉对其他人也是那么笑的,也可以那么温柔。 她既不是唯一选择,也不是最特殊的那个。 “或许楚无恨说的对,我的眼光是真的挺差。”她自嘲一笑,躺回地上,不想动了。 楚无恨来到谢霜歌的车驾前,谢霜歌身边的两个大宫女青禾与青兰站了起来,冲着他一欠身,“楚大人。” 楚无恨点点头,“公主如何?” 青兰年长一些,举止稳重,说话不疾不徐,“马车很宽敞,里面铺的垫子足够厚,前进的速度也不快,公主目前看来一切安好。” “我看一眼。”楚无恨没什么表情的说。 青禾笑着点点头,“大人请——” 她推开马车门,青兰掀起帘子,露出里面的矮几,往后隔着一层纱帘,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楚无恨踩着横栏上了马车,撩开纱帘看去,谢霜歌的身体躺在里间的床上,面色红润,呼吸悠长,状态确实不错,身上盖着薄薄的丝被,她的两只手都搭在外面。 背对着青禾与青兰,楚无恨长睫微颤,伸出手贴了贴谢霜歌的手背,温的,不是很凉。 他这才满意的收回手,转身下了马车。 青兰见他没有逗留,松了口气,“大人去休息吧,若是有什么事,我会去找大人的。” “好,劳烦你了。” 楚无恨点点头,径直离开。 谢霜歌对他时不时的亲昵举动已经麻木了,习惯是不可能习惯的,但又不能出去揍他,只能忍忍,她干脆翻过身背对着窗子,眼不见为净。 然而耳边忽然安静下来,她又有点不习惯,“周围不都是人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谢霜歌凝眉听了会儿,觉得不对,翻身坐起,眼前果然一片翠绿,荒无人烟。 “这家伙跑哪儿去了?” 她眼前的场景随着楚无恨的走动变化,很快变成了一条小溪,溪边有两个人正背对着她,其中一人的背影化成灰她都认得! 是沈含誉! 她不自觉的走到窗子边想看的更清楚些。 沈含誉身边站着一着粉紫色衣裙的少女,白色的披帛挂在臂弯里,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 不知说到什么,少女忽然侧过脸,露出优越的线条。 谢霜歌一怔,“兰德?是她?” 若说放在过去她可能不明白这两人在一起的含义,因为那时候她中毒不清醒,现在她可再清醒不过了。 这两人分明就是有情况! 看兰德那不胜娇羞的模样,显然是对沈含誉有意,就是不知道沈含誉有没有情了。 “不对……”谢霜歌忽然一愣,怔怔倒退两步,眸光闪动,自嘲道:“没情也不影响他的计划,他对我不也温柔小意,把我哄得团团转吗?” 她闭了闭眼,摇摇头:“不想他那些破事了,等我出去了,得和兰德说说,虽然她和我不对付,但我不能眼睁睁看她跳入火坑。” 兰德郡主是禄亲王的女儿,背后站着禄王府,势力不容小觑,沈含誉多半就是看中了她这个身份。 自己已经栽过一次了,不能让兰德重蹈覆辙,她听劝最好,不听劝,她也不会再管,说了起码自己的良心过得去。 谢霜歌心里有了主意,再看这两人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楚无恨躲在树丛后与她一起看着,眸光幽幽,半晌后讥讽道:“这路货色,也配让你挂心?” 谢霜歌心猛地一跳,茫然又惊慌的四处看看,他是在和我说话吗? 她紧张的抿了抿唇,没敢吱声。 楚无恨也没再说话,仿佛刚才是她幻听。 谢霜歌试探着“吱”了一声,见楚无恨没有反应,缓缓吐出一口气,“还好还好,他刚才应该就是自言自语。” 但很快她的眼神又不善起来,“你能不能别老把我拉出来啊?” 说就说嘛,还要踩她一脚,呸! 楚无恨把两人的情态尽收眼底,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 站在他这个位置,以他的内力,沈含誉与兰德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一字不落。 沈含誉是很懂什么叫欲擒故纵的,面对兰德的时候,十分规矩守礼,言语间提到嘉宁公主,眼中还会流露出九分真的悲伤,看的兰德心揪揪着。 “嘉宁福薄,你又何必为她如此?她说不定醒不过来了,还要连累你……”兰德越说越生气,眼看着要口不择言了,沈含誉忙打断她。 “郡主慎言!嘉宁公主自然是福泽深厚,醒来也只是早晚的事,莫要说这些了。” 他别过脸,语气低沉,惋惜道:“是我没福气,注定与她有缘无分。” 兰德欲言又止,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世子妄自菲薄了,以你的才貌,金都不知多少贵女倾慕于你,你哪里没福气了?依我看,你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她意有所指的笑笑,忍不住又往沈含誉那边凑了凑。 却没看到沈含誉垂落的长睫下,那一双冷淡眸子里闪过的厌恶。 “借郡主吉言,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时辰不早,我们该回去了,以免惹人猜疑坏了郡主名声,那我真罪该万死。” 谢霜歌眉头一皱,五官纠结,片刻之后一偏头,干呕了一声:“呕——” 有点恶心。 ——题外话—— 周六要开始pk了,这个我命中的劫数又开始了,希望这次能过吧,大家动动手指投投票,打打卡,到周一为止,不要攒文了,我们争取通关!鞠躬! 第25章我瞧着他的车轮不错 楚无恨先一步离开,回到锦衣卫搭的棚里,辛止和辛行就围了上来,一人手里端着汤,一人手里捧着饼,“主子吃点?刚出锅热着呢。” 楚无恨抬手挡住,对辛止招了招手,辛止不明所以的附耳过去,楚无恨低声吩咐了几句。 谢霜歌好奇的看着,眼睁睁见辛止的表情从茫然到惊讶到一言难尽,最后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都红了。 谢霜歌:“?” 怎么感觉你们想做坏事? “主子放心,别的属下可能不行,这事一定给你办妥。”辛止拍着胸脯豪气的保证。 楚无恨点点头:“做的利索点,再动身的时候,我不想看见他出来碍眼。” “是!” 辛止兴冲冲的去招呼人了,“兄弟们,来来来,都起来,有活了!” 辛行一头雾水的看着他跟打了鸡血似的离开,有些担忧的看向楚无恨,“主子让他去做什么?” 楚无恨接过汤碗和饼,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扯了扯唇,“没什么,我说伯阳侯世子的车轮挺好看的。” 辛行:“???” 谢霜歌:“???” …… 休息半个时辰后,车队继续前行,楚无恨翻身上马,一拉缰绳,正准备走,忽然听到后面骚动起来,他皱眉看去,对丛上云道:“去问问,怎么回事?” “是。”丛上云策马匆匆去,匆匆回,神情复杂的对楚无恨道:“不是什么大事,伯阳侯府的马车轮子坏了,忽然就掉下来,检查一下发现中间的轴断了,现在没法用,马车走不了了。” 楚无恨环视一周,“每一家的车架都是固定的,谁家也没法给他们他腾出一辆大马车来,这样,他们临走前没准备备用的车轮吗?” 丛上云道:“准备了,但是也出了点小问题,正在修。”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先修着,陛下和太后等不得,天黑前得赶到城里,我们先行。” 楚无恨说起话来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半点不虚,丛上云思量片刻点点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转头传令去了。 很快,队伍又动了起来,所有人都往前去,只留伯阳侯一大家子被留在路边。 眼看着其他人车轮滚滚,马蹄哒哒,溅起的灰扑了他们一脸。 楚无恨瞥了眼他们黑如锅底的脸,满意的勾了勾唇。 不是喜欢打情骂俏吗?不是喜欢装可怜吗?那就可怜到底吧。 他收回视线,一夹马腹:“驾——” 马儿长鸣一声,哒哒哒跑到了前面。 目睹全程的谢霜歌佩服的鼓起了掌,“楚无恨,不愧是你。” 这么缺德的招数,也就他能想出来了吧? 她绷着脸站了一会儿,没忍住背过身去笑弯了腰。 “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好爽啊!” 看那一家子吃瘪的模样,她瞬间通体舒畅,开心的简直想手舞足蹈。 忽然觉得楚无恨也顺眼多了呢。 没了这家人在边上碍眼,接下来的一路上走的都非常顺畅。 傍晚的时候车架入了城,城主带人出来迎接,皇帝和太后等皇亲国戚都去驿馆住,其他人分别住在城里的几家大客栈。 楚无恨站在客栈前听丛上云汇报安顿情况,打眼一瞧就见伯阳侯府的马车姗姗来迟。 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下,笑的丛上云一懵,“大人?你笑什么?” 楚无恨收回视线,“没什么,伯阳侯府的人来了,但是客栈没多少空房了吧?” 丛上云一拍额头:“呦,瞧我这个记性!” 他手里的册子翻的哗啦啦响,最后停在一页为难的说:“就剩咱们身后这个客栈还有空房,但都是很一般的房间,上房没有了。” 楚无恨看着逐渐驶近的马车,稍稍提高了音量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也不好让别人腾出房间来给伯阳侯一家住,只能委屈侯爷夫人和世子将就一下了,反正就一晚,大家路上奔波都累了,莫再惊扰了陛下。” 谢霜歌啧啧感慨:“好黑的心。” 这人分明是故意的,看着丛上云安排房间忙的焦头烂额,故意没提醒他给伯阳侯府的人留位置。 现在人到跟前了,先拿这些话压他们,要是知情识趣的,肯定就顺着他的话走了。 谢霜歌一改之前的烦闷,坐下来静静的看好戏,对楚无恨的感官又好了几分。 伯阳侯府的马车停下,车门打开,伯阳侯率先下车,他仰头看了眼客栈,见装潢还算大气,这才缓了脸色,看向楚无恨拱手道:“楚大人。” 楚无恨回礼:“侯爷辛苦了,城里的客栈都包了下来,只剩这家还有空房,因着锦衣卫的疏漏,没有给侯爷留好房,现下只能委屈侯爷去次一等的客房住。” 这些话伯阳侯在马车上的时候就听见了,他微微一笑,“无妨,就住一晚而已,有张床就行。” “侯爷果然通情达理。”楚无恨笑着道:“既如此,那我就回去向陛下复命了。” 伯阳侯点点头:“楚大人慢走。” 楚无恨给丛上云一个眼神,转身欲走,忽见后面的马车帘子掀开,沈含誉下来了。 腰间那个做工有些粗糙的荷包一下子抓住了楚无恨的视线。 楚无恨眯了眯眼,沈含誉察觉到他的视线,三两步上前行礼道:“楚大人,好久不见。” 谢霜歌看着他站在前面,屏住了呼吸,眼珠不错的盯着荷包看,神情逐渐愤怒起来,“你还有脸戴出来?你配吗?” 察觉到玉佩的异动,楚无恨眸光微动。 “楚大人是在看我腰间这个荷包?” 沈含誉察觉到他的视线,大大方方的张开手臂给他看,“好看吗?” 楚无恨意味不明的看着他:“不像是绣娘的手笔。” 沈含誉轻轻一笑:“绣工虽然差了点,但胜在心意可贵。” 四目相对,他的眼底暗含挑衅。 楚无恨也笑了:“是吗?” 他深深看一眼那个荷包,并没有如沈含誉的意问下去,转头走了。 沈含誉:“……”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全都没了用。 谢霜歌气的在玉佩里打拳,越想越不值,很想回到过去掐死那个挑灯绣花的自己。 第26章偷鸡摸狗第一人:楚无恨 伯阳侯看着楚无恨远去的背影,再看看自己儿子,视线落在他腰间的荷包上,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你怎么又把这东西戴出来了?是嘉宁公主绣的那个?” 沈含誉托起荷包,淡声道:“是。” “啧——”伯阳侯不满的四下看看,见没人,走到沈含誉身边低声道:“那还不收起来?如今你与她断然是不能再续前缘了,你还留着这东西不是给自己招祸吗?你还在楚无恨面前炫耀,生怕他不记恨你是吧?” 上次沈含誉说楚无恨可能也喜欢嘉宁公主,伯阳侯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但后来多方旁敲侧击,发现楚无恨确实很喜欢出现在嘉宁公主面前,几乎有嘉宁公主出席的宴会他也会赏脸去,若是嘉宁公主不去,谁都请不动他。 这点一般人都没发现,还是他提前假设楚无恨喜欢嘉宁才发现的。 如今看来,沈含誉所言非虚,如此,他更不能理解自己儿子这上赶着作死的行为。 沈含誉垂眸,大拇指摩挲着荷包上绣的仙鹤,神色阴冷,“那又如何,这是公主赠与我的,那便是我的东西,我戴不戴,与他何干?我不说,谁又知道这是公主绣的?” 伯阳侯:“……” 倒也是这么个理。 “行了,气也出了,回去摘了吧,免得叫兰德郡主看见再横生事端。” “知道了。”沈含誉没再顶撞他,摘下荷包收入怀中,随着伯阳侯接了柳氏下马车,一行人往客栈去。 …… 楚无恨走到暗处,唤出辛止,“去查查沈含誉方才戴的荷包哪儿来的。” 辛止虽然不解,但还是听他的话:“是。” 谢霜歌顿觉不妙:“你要做什么?” 不会是想抢过来吧? 若是放在以前,谢霜歌定然不会这么揣测一个人,但跟在楚无恨身边久了,她可太知道这人什么性子了。 要是知道那荷包是她绣的,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谢霜歌纠结的咬了咬手指,“要是真能抢回来就好了。” 就怕东西没抢回来,两人打起来,到时候旁人一问为什么,说是因为嘉宁公主的荷包,她宁可投湖自尽! …… 楚无恨培养的人,查东西的速度都很快,是夜楚无恨回房后,辛止便回来复命了。 楚无恨刚沐浴完,正坐在案后看书,听到敲门声头也不抬道:“进。” 辛止面色复杂的走进来,给他行礼:“主子,荷包的来历查清楚了。” 楚无恨闻言手一顿,随即把书放下,靠在椅背上神色莫名:“哦?说说看。” 辛止讪讪道:“属下多方打听,还买通了伯阳侯府的下人,兜了好大一个圈子才知道,那荷包是嘉宁公主绣的,说是花了好多功夫,从选料到绣花,都是由她亲自动手,没有经过旁人,期间还刺伤了手……” 他不敢抬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说话,可说着说着顿生如芒在背之感,周身的温度都跟着降低不少。 他连忙缩了缩脖子,住了嘴。 楚无恨挑了下眉,单手撑着下颌,没什么表情的说:“继续。” 谢霜歌羞耻的抓狂,“别说了,快住口!好丢人啊!为什么说出来会这么丢人?” 明明绣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当时她满心都是沈含誉戴着自己荷包的样子,想想就开心,如今亲眼见到了,她只想邦邦给他两拳。 辛止听不到她的声音,按着楚无恨的意思继续往下说:“在来行宫前,公主悄悄见了沈含誉,把荷包送给了他,说是当做定情信物,沈含誉收下了,当时表现的很开心,但转头就扔到一边收了起来,据说在行宫的时候还被他拿来垫了桌角……” “垫桌脚?”楚无恨身子一倾,扶着书案缓缓站了起来,面覆寒霜,眼如深渊,“好一个沈含誉,好一个垫桌脚。” 公主的心意就这么被他随意糟蹋,今天竟然还敢拿出来和自己炫耀?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辛止一个哆嗦,骂道:“对,这个沈含誉真不是个东西!人家公主金枝玉叶,对他一片痴心,他不说多上心,起码的尊重该有吧?竟然拿人家的荷包去垫桌脚,简直太丧良心了!” 谢霜歌在玉佩里已经抬不起头了,“别骂了,再骂我都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了。” 她脸埋在臂弯里,露在外面的耳朵红彤彤的,看着像是要滴血。 楚无恨刚想动,手指碰到玉佩边缘,忽然就冷静下来。 他垂眸一看,玉佩不知为何又红了些,不过他猜可能是气的。 “主子打算怎么做?要我们再去卸了他的车轮吗?”辛止说着又否定了:“不,卸车轮太便宜他了,直接把马车拆了,让他们走回去,省的路上您看着碍眼。” 楚无恨:“……” “你觉得他们蠢到不会再买一辆好的马车?” 辛止:“……” 他讪讪的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是,属下糊涂了。”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换身衣服,一会儿你和我出去一趟。” 楚无恨说着大步离开,扭头进了卧房。 谢霜歌好奇他要做什么,勉强把头从臂弯里拔出来,盯着玉佩的小窗看,就见这人走到衣柜前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袱,从里面翻啊翻,翻出一套乌漆麻黑的衣服。 谢霜歌:“???” 夜行衣? 你要做什么? 下一刻楚无恨解下腰间的配饰,包括玉佩,绕到屏风后换衣服去了。 谢霜歌看着玉佩里的画面变成了房梁,犹在梦中。 他该不会是想去……偷吧?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皇帝心腹,换上夜行衣去偷东西,这说出来谁信啊? 她一定是在做梦。 谢霜歌用力的揉了揉眼睛,然而下一刻身子一轻,她茫然抬头,就见楚无恨不仅换上夜行衣,还在脸上戴了块铁面具。 谢霜歌:“……” 准备的这么齐全,她快要不能说服自己了。 …… 一炷香后,楚无恨身轻如燕落在了客栈对面的屋顶上,辛止就在他身边,露出的眼睛里满是恍惚。 他还以为主子要做什么,没想到是带他来偷东西…… 偷东西为什么要带他啊?! ——题外话—— 傻孩子,当然是让你来放风的。 第27章荷包归我了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楚无恨低声问:“沈含誉的房间在哪儿?” 辛止抬手一指:“喏,临街二楼亮着烛火的那个窗户就是。” 楚无恨点点头,“一会儿你想办法把他引出去,我去拿东西。” 辛止:“……” 主子,你确定是“拿”吗?咱能不能诚实点? 谢霜歌:“……你们分工真明确啊。” …… 然而辛止终究还是没派上用场,楚无恨和辛止摸到窗外的时候,屋内忽然传来了动静。 楚无恨脚步一顿,贴着墙俯下身,借着夜色的遮掩,几乎快和屋檐融为一体。 辛止见状也躲了起来,等着楚无恨的吩咐。 屋内。 “誉儿,别看书了,你爹叫你呢。”柳氏端着碗燕窝羹进来,笑着说:“先把这个吃了,然后跟娘一起过去。” 沈含誉放下手里的书点点头,“娘你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睡不着,想着你的身体,娘就心里难受,借了客栈的厨房,亲自给你炖了碗燕窝羹,你赶紧吃了补补身子。” 柳氏在桌边坐下,用瓷勺拨了拨燕窝,递给沈含誉。 沈含誉接过,眉眼温柔下来,“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何必你亲自折腾一趟,太辛苦了。” “这有什么的。”柳氏看着他喝了一口,笑眯眯的问:“怎么样,味道还行吗?” 沈含誉点点头:“娘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他又喝了一口才问:“爹找我什么事?” 柳氏掩唇笑起来,随即又叹息一声,“今天车轮坏的不明不白,你爹怀疑是有人捣鬼,把家里的仆役都查了一遍呢。” 闻言沈含誉的手一顿,眉头微皱:“这件事确实蹊跷,马车出门前都检查过,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我们家的坏了,被人针对的可能确实大。” 柳氏不解:“我们向来不与人结仇,谁会这么做?坏个车轮不痛不痒的,也太小家子了。” 沈含誉眉心一跳,脑中顿时浮出一个人的脸。 如果是那人做的,就没什么说不通的。 包括分配房间这件事,也是经过那人之手,很难不怀疑他不是故意的,但为什么呢? 自己这段时间没惹到他吧?难道是和兰德见面被他看到了? “誉儿,你在想什么?”柳氏见他端着碗只看着不说话也不动,忍不住唤了声。 沈含誉回神:“没什么。” 他吹了吹剩下的燕窝羹,一口气喝完,拿帕子擦了擦嘴对柳氏道:“走吧,别让爹等急了。” “好。” …… 两人离开后,窗子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楚无恨利落的翻进来,落地时一点声音都没发出,辛止站在窗外窄小的屋檐上给他放风。 楚无恨一双眼睛阴郁深沉,环视一周后落在了梳妆台上,青色的荷包就躺在那儿。 谢霜歌看着楚无恨这一系列熟练的操作,莫名想到了自己,当初他进自己寝殿也是这么轻车熟路的。 果然是个惯犯! 她无语的看着他走过去拿起荷包,没有拿了就走,这家伙竟然就着油灯打量了起来。 “看什么看,赶紧走啊,别一会儿人回来被抓个正着!”谢霜歌红着脸喊。 楚无恨没听到,不仅打量,还把荷包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谢霜歌:“!!!” 半晌之后她忍无可忍的捂住自己的脸,从牙缝里道:“你变态啊!” 荷包当然没什么味道,谢霜歌没往里面放什么乱七八糟的香料,她觉得沈含誉可能不喜欢那些。 现在想想,就该使劲往里加香料,熏得他受不了直接扔了算了,不敢扔就留着膈应他。 谢霜歌漫无边际的想着,这边楚无恨已经察觉到不对。 他捏了捏荷包,隐约感觉里面有东西,但不能确定,他又捻了一下,确实是有。 转身看了眼,外面没有动静,人还没回来。 他扯开荷包的带子,伸进两指一捏,夹出一张薄薄的纸条。 看到这纸条的一瞬间,谢霜歌瞪大了眼睛,恨不得直接用眼神在上面烧出个洞,“不准看!楚无恨你住手!” 她扑过去,窗口水波般散开,她还是在玉佩里。 她愤愤的一跺脚,自暴自弃的坐在地上捂住自己的眼睛,“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只要看不见,丢人的就不是我!” 不过不管怎么自欺欺人,都逃不开楚无恨看到纸条的命运。 其实她也没写什么,她堂堂一个公主,再怎么情难自已,也只会借用诗词表达情绪,不会直接说出来,用一张薄薄的纸,承载满腔羞涩爱意。 如今这份爱意,落在了楚无恨的手上。 他展开纸条,随便一扫,眸子便冷了下来。 纸条上短短四句话:“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1)!” 楚无恨手猛地收紧,纸条扭曲在掌中。 他冷冷的扯了下唇,抬手就想把纸条扔进油灯里,在火舌即将舔上纸条的一瞬间,他忽然又把手收了回来。 期待不已、双眼放光的谢霜歌:“?” 就差一点她的黑历史就可以被抹掉,你收回手是几个意思? 楚无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虽然想到这是公主写给沈含誉的,让他觉得难受,但一想到这是公主的字迹,他又舍不得。 再说,这上面也没指名道姓给沈含誉,为什么不能说是给他的呢? 如此一想,楚无恨瞬间释然,锋利的眉都柔和下来。 他把纸条小心翼翼的摊平,再对折收回荷包里。 谢霜歌:“……” 救命,老天为什么要这么为难她? 楚无恨把荷包收进怀中,原路从窗户翻出去,辛止见他出来,松了口气,“主子,走吗?” “走。”楚无恨心满意足,语气都跟着轻快了几分。 两人从另一边翻下去,沿着小巷快速离开,没留下任何痕迹。 等沈含誉身心疲惫的从伯阳侯那边回来,就发现荷包不见了。 他茫然的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猛地扑到梳妆台前四处摸,又拉开抽屉翻找,看缝隙,忙活半天都没找到。 “荷包呢?” 他半跪在地上,锐利的视线从角落起扫遍整个房间,都没看到可疑的地方,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把荷包放在这儿了啊,怎么会不见了? 总不能是长腿自己跑了吧? ——题外话—— 今天pk,大家动动宝贵的手指,投投票,么么! 第28章半夜洗荷包的变态 沈含誉疯了一样的找荷包时,楚无恨已经回了自己的卧房,和辛止交代了两句就把他关在门外,辛止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用完就扔,好无情。” 他还没见到那荷包长什么样呢,真的很好奇啊! 然而再好奇楚无恨也不出来,辛止只能回去。 楚无恨回屋之后把荷包放在桌上,先去换了衣服,玉佩躺在旁边,谢霜歌真的想一脚把荷包踹掉,离她远点! 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只能干瞪眼。 很快楚无恨从屏风后绕出来,小心翼翼的拿起了荷包,谢霜歌现在就无比庆幸,自己当时没狗血上头,在荷包上绣沈含誉的名字,不然真是丢人丢到祖宗坟上去了。 她麻木的看着楚无恨的手握着荷包来回翻看,修长的指节随着动作缩张,白皙的皮肤在灯火映照下莹莹生辉,配上那淡青色,堪称赏心悦目。 谢霜歌不知不觉就看入了迷,楚无恨配青色好像也挺合适的…… 这个念头刚浮起来她就一惊,连忙摇摇头:“我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楚无恨不知道想到什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玉佩。谢霜歌冷不丁与他对上视线,顿时浑身一僵。 明知道他看不到,她还是会紧张,这种诡异的感觉她都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东西脏了,还是得好好洗洗。”楚无恨低声说了这么一句,拿着荷包就去找水了。 谢霜歌:“???” 洗洗?你没事吧?你就不能扔了它吗? “你不是喜欢我吗?这种东西你也能留下,不觉得碍眼吗?”谢霜歌是真弄不明白他脑袋里在想什么。 好在房间里的铜盆里就有水,楚无恨取出纸条后直接把荷包泡在里面,拿了点皂荚细细搓洗。 荷包不脏,但他觉得上面沈含誉的味道脏。 洗了好半天才觉得干净了,没找其他人,楚无恨自己去院子里打了水,又洗了一遍,确定干净了,拧干之后把荷包拿了进来。 当着谢霜歌的面,他把荷包挂在了衣架上,打开窗子对着吹。 谢霜歌;“……” “这样就好多了。” 楚无恨拿着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手,走过来把玉佩拿起来。 谢霜歌一口气憋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好在楚无恨这次没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只是又把玉佩放在了枕边,和他一起睡。 楚无恨入睡总是很快,谢霜歌察觉到他的呼吸平稳绵长起来,慢慢放松,她坐在地上托着脸看他睡着的侧颜。 锋利的轮廓,高挺的鼻梁,英俊逼人,要是人温柔点,估计金都想嫁他的人也不会少,奈何一直臭着脸,名声也不好,可惜了。 不对,有什么可惜的? 他现在想找别人也找不了了啊,在皇帝面前夸下海口要给自己冲喜,这辈子非自己不可呢。 谢霜歌觉得头大,向后一倒躺在地上默默的捶了一下地面,“拿他怎么办好呢?” 困意上涌,迷迷糊糊间,她又想到了那个荷包,忍不住对着空气挥了两下,喃喃道:“等我出去……我一定要把它偷回来……” 她丝毫没发现,自己的目标已经越降越低了。 …… 夏夜燥热,但风不算小,一夜过去,荷包早就干透了,楚无恨穿戴整齐后,满意的把荷包收入怀中。 正在打哈欠的谢霜歌:“……” 哼,男人。 不过还是要承认,比起沈含誉,楚无恨处理荷包的态度让她觉得舒服多了。 没人愿意一腔热血被拿来垫桌脚。 …… 车架再次上路,这一回没闹出什么幺蛾子,一路上顺顺利利的,八月十四抵达金都。 中间辛止悄悄找了一次楚无恨,和他说:“主子,上次你让我查的东西查出来了。” 楚无恨挑眉,抬手没让他继续说下去,默不作声的带着他走到了僻静处。 辛止识趣的没有多言,等到没人才说:“属下派疾影楼的人去查,行宫附近的村镇城池都没放过,但没有符合主子条件的。” 他边说边掏出了一个册子,展开给楚无恨看,“辛影把所有人都记录在册,方便主子查阅。” 楚无恨颔首:“辛苦她了。” 他接过册子快速翻看,第一行记着死者的名字年龄,往后是死因,看起来死法千奇百怪,但要年龄合适、未成婚、死因有蹊跷的,还真没有。 他翻到最后一页,蹙眉不语。 辛止也不打扰他,警惕周围的情况。 只有谢霜歌满头雾水:“查什么?什么时候吩咐的?疾影楼又是什么?听起来不像什么做好事的组织,不过好像挺厉害的?” “主子,你查这些是和什么有关?还有没有更具体的信息?属下让辛影再仔细筛选一遍?” 辛止好奇的看着楚无恨,楚无恨眸光微闪,把册子合上还给他,“不用,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垂眸看了眼玉佩,唇边泛起浅淡的笑意。 现在就差一个契机,让他确定下猜测。 “……是。” 辛止把册子收好,又问道:“那沈含誉那边还要盯着吗?” “盯着,一刻都不能放松。”楚无恨笑意一收,眼神再次冷漠起来。 …… 十四日傍晚,车架入金都,皇帝及后妃回宫,官员回府,大街小巷一时间热闹非常。 楚无恨负责保护嘉宁公主的安全,是以没有跟着皇帝的车架走,而是带着一小队锦衣卫往荣定长公主府去。 刚到正门,就和拐弯过来的车架走了个照面。 楚无恨坐在马上眯了眯眸子,对面的侍卫首领一抬手让人停下,轿撵落地,侍女撩起轿撵的纱帐,对里面的人道:“大公主,是楚大人。” 轿撵里立刻探出半张芙蓉面,怯怯的看过来,对上楚无恨的视线,陡然一惊,又缩了回去。 楚无恨:“……” 他翻身下马,迎上来对着轿撵拱手:“微臣见过大公主。” “免礼。” 隔着纱帘,大公主卫九思低低的应了一声,“楚大人怎么在这儿?” “微臣奉命保护嘉宁公主,遂送她回府,大公主这是……” “我听说嘉宁病了,就想来看看她。” 卫九思声音颤抖,看起来是真的很怕楚无恨。 谢霜歌无奈叹气,“这性子还是和以前一样。” 第29章哭包一个 卫九思乃是贤妃所出,是皇帝的第一个女儿,与谢霜歌只差了三个月,算是谢霜歌的表姐, 两人自幼长在一起,玩在一起,关系还算不错,卫九思这人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明明母妃还算得宠,在宫中地位不差,偏生养成了个软趴趴的性子,跟面团一样,谁都能揉捏两下。 以前的谢霜歌虽然傻,但也不是那么好惹的,脾气不算好,每次有人欺负了卫九思,她就帮忙找回去。 但她一遇到事还是像现在这样,兔子似的往回躲。 若是换成别人,谢霜歌还会帮她撑腰,但眼前这人是楚无恨哎,她自身都难保,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自己多保重。 楚无恨点点头,对卫九思的反应不以为意,怕自己的人多了,不差这一个。他转身退后:“劳烦大公主稍等片刻,卑职先让人把嘉宁公主送进去。” 卫九思攥紧手里的帕子,忙道:“这是自然,你们先忙,我不急的。” 楚无恨点点头,冲着辛止他们一摆手,众人会意,纷纷退开,小太监和宫女上前把嘉宁公主抬出来放到轿撵上,头上还戴了斗笠遮面。 谢霜歌双手紧扣在一起,“谢谢谢谢,没让我大庭广众丢人。” 她看着自己的身体消失在朱门后,松了口气。 楚无恨这才对卫九思道:“大公主请——” 卫九思扶着侍女的手下了轿撵,帕子抵在唇边,惊惧不已,“那……那是嘉宁?怎么回事?她不是受了刀伤吗?现在都没好?” 楚无恨边往里走边说:“刀伤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但公主不知因何故昏迷不醒,御医们皆束手无策。” “怎么会这样?” 担忧盖过了对楚无恨的畏惧,卫九思连忙快步跟上轿撵,一进寝殿她就扑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谢霜歌的脸色,见她面若桃花,这才稍稍放下心。 “那就没试过别的法子?”卫九思忍不住转头看向楚无恨。 楚无恨一愣,反应过来,卫九思身子不好,常年养在深宫,贤妃也不让闲杂人等去叨扰她,这次去行宫都没带上她,那边发生的事,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能知道? 想起她与谢霜歌的关系,楚无恨难得温和的解释:“陛下试过请大师来做法,找人给公主冲喜,都没有效果,最后不了了之,如今只能昭告天下,寻找神医了。” 卫九思眨眨眼就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坐在床边,握住谢霜歌的手说:“嘉宁的命怎么就这么不顺?” 谢霜歌无奈,“别哭别哭啊,我还没死呢,就是出了点小意外。” 她深知卫九思的哭包性子,平时不哭,一哭起来就停不住,能哭到打嗝。 “杀千刀的刺客,要不是他们,嘉宁也不会这样,查到是谁指使的吗?”卫九思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看向楚无恨。 皇帝遇刺的事倒是人尽皆知了。 楚无恨摇摇头:“暂时没有,有消息后陛下会为公主做主的。” “也是。”卫九思缓了缓,站起身来道:“那她平时都是谁在照顾?靠谱吗?” 角落里的两个宫女站了出来,“回大公主,是奴婢们。” 大公主一见是青禾与青兰,提着的心落回肚子里,“那就好。” 谢霜歌感慨:“好姐姐,这个时候还知道关心一下我身边的人靠不靠谱。” 楚无恨见卫九思一副不想走的样子,忍不住咳了一声。 卫九思顿时一个哆嗦,惶惶不安的看着他,“怎么了?楚大人嗓子不舒服?” 楚无恨略一颔首,“嗯,大公主若是没事,还是让嘉宁公主多休息休息,卑职要回宫向陛下复命了。” 卫九思没有多想,听他这么说竟然还觉得很有道理,“对对对,是得好好休息,那我先走了,今天时辰确实有些晚,我改日再来看嘉宁。” 说着她就带人离开,没有半点留恋。 谢霜歌:“???” 说好的姐妹呢?你这就走了?就把我留给一个狼子野心的东西? 卫九思一走,楚无恨挥挥手让其他人也退下,这段时间他和谢霜歌宫里的人都混的很熟,大家也知道他就是面冷而已,其实心热着呢,对公主的事很是上心,陛下都信任他,所以他们也习惯了听楚无恨的话。 此时半点都没怀疑,顺从的出了门。 谢霜歌:“……” 就在最后一个人离开的瞬间,她听到了楚无恨低声轻笑,她浑身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 她看不到楚无恨的表情,但看着自己和床越来越近就知道这家伙又动了什么歪心思。 “停下你的腿!站住!楚无恨!” 她咬牙切齿却束手无策,只能看着这家伙在床边坐下,握住自己刚才被卫九思抓过的手,一根根揉捏起来。 谢霜歌眯了眯眼,“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楚无恨把她的每一根手指都揉了一遍,染上自己的味道后这才满意的放回被子里,替她掖了掖被角,却没有起来,反而身子越压越低。 谢霜歌眼前逐渐暗了下去,因为他的身子把玉佩的光挡住了。 黑暗中,不知道谁的心疯狂的跳了起来,简直要飞出胸膛。 谢霜歌一愣,哦,是她的。 下一刻她猛地攥紧了拳,“楚无恨!你又想做什么?给我起来,不要靠那么近啊!” 她在玉佩里无能狂怒,楚无恨在外面还是一点点的靠近了床上的昏睡不醒的美人。 危险而强势的气息笼罩而来,带着淡淡的青竹味道。 他的长发倏地垂落,落在谢霜歌的脸侧,和她的长发合在一起,楚无恨动作顿了片刻。 就在谢霜歌以为他良心发现的时候,身上忽然一重,他解下了玉佩攥在掌心。 谢霜歌从他的指缝刚好能看到床上的情形。 楚无恨一手握着玉佩撑在床上,一手虚虚的去摸她的脸,没有碰到,始终保持着一个若即若离的距离。 谢霜歌面红心乱跳,手心冒汗。 这姿势太暧昧了! 楚无恨眸光微动,借着长发的遮掩,眼里的笑意丝毫不收敛。 ——题外话—— 楚无恨:都闪开,我要开始骚了 第30章抓到你了 他再一次动了起来,身子慢慢俯下,近到他可以闻到谢霜歌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让他不免有些恍惚。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心里的猜测能否得到验证,就看这一次了。 他再次靠近,呼出的气息扑在谢霜歌的脸上,只要再偏下头,就能吻在一起。 玉佩里的谢霜歌屏住了呼吸,脸憋红了都不知道。 整个人像拉到极致的弓弦,再碰一下,就会断掉。 看不见摸不到的气氛陡然紧绷起来,暧昧在这一方小天地里肆意滋生,捆住了床上的她,也捆住了楚无恨。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眨眼之间,也可能是很久,楚无恨又动了,从谢霜歌的角度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他凑了上去,吻上了她的唇。 谢霜歌:“!” 全身的血液都往上涌,她的脸瞬间红透,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你——畜生!混球!” 谢霜歌忍无可忍脆生生骂了出来,会不会被发现已经不重要了,这口恶气不出她会爆炸! 玉佩都跟着细微的颤抖起来,虽然幅度很小,但奈何楚无恨一直握着它,再微小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他唇角微微上扬,把谢霜歌骂的那句话听得一清二楚。 不是上次惊疑不定的,这次他很确定,就是嘉宁公主的声音! 那个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他绝不会听错! 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后,他心满意足的直起身子,谢霜歌看到自己的情形后顿时一愣,满腔怒火“啪”的一下就灭了。 楚无恨那个死混蛋,刚才他确实吻下去了,但吻的是他自己的拇指。 他就那么捧着自己的脸,拇指落在自己的唇上,隔着手蜻蜓点水。 谢霜歌松了口气,又觉得心里憋得慌,有心想再骂几句,可人家又没有真的亲,骂起来都没那么理直气壮。 可不骂她不爽啊! 但现在她人还在楚无恨手里,不能撕破脸,人在屋檐下,暂时低个头,来日翻了身,先给他一拳! 谢霜歌在心里反复默念好几遍,这才压下火,转头不看了。 楚无恨拇指在谢霜歌的唇上按了按,红润的唇瓣像花一般柔软,散开后露出了一点贝齿。 他眸光幽沉,气息不由得一重。 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凸起,片刻之后,他抿紧唇收回手,站了起来。 不能急于一时,把人吓跑就不好了,之前他们因为沈含誉误会就够多了,现在阴差阳错,人到了自己身边,更得把握好尺度。 思及此,他略显遗憾的盯了眼被揉的更红的唇,把玉佩系回了腰间。 “回家了,公主可以放心睡,臣改日再来看你。” 谢霜歌对着空气拳打脚踢,“滚滚滚滚滚——” 她从小练的武都在刚才复习了一遍。 …… 楚无恨入宫的时候,正好和二皇子卫九渊走了个照面,他在台阶下停住,冲着二皇子一拱手:“见过二殿下。” 谢霜歌回神,仰头看着卫九渊。 这是她二表兄,梅贵妃的儿子,与太子一般大,比太子小一个月,也是二十一岁。 他眉眼有几分皇帝的影子,鼻梁和嘴唇倒是像梅贵妃,英气又不失秀丽,容貌极为出挑。 放在整个皇室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和楚无恨站在一起,倒也难分伯仲。 不过谢霜歌私心觉得楚无恨更好看一些,这个二表兄给她的感觉很奇怪,说不出哪儿怪,但她就是觉得不舒服。 “楚大人,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二皇子的声音偏清亮,像流过山泉的春夜月光,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楚无恨不卑不亢道:“二殿下监国才是真的辛苦。” 卫九渊摇摇头:“金都无事,有大臣辅佐,我看看折子就行了,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不像楚大人,行宫不太平,你们锦衣卫怕是焦头烂额。” 他余光留意着楚无恨的表情,楚无恨面不改色,“分内之事罢了。” 见他没有多攀谈的意思,卫九渊一笑了之,没再多言。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殿,皇帝坐在上首和梅贵妃正在说什么,见他们进来了,梅贵妃眸光一转,落在卫九渊身上,冲他招了招手,“渊儿过来,让母妃瞧瞧。” 卫九渊在中央站定,正准备行礼:“儿臣见过父皇,母妃——” “哎,免礼,又没有外人,不必拘谨,你母妃好久没见你,想得很,方才还在与朕念叨,你赶紧让她瞧瞧吧。” 皇帝看似嫌弃,实则语气里满是宠溺。 谢霜歌听在耳中,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她对梅贵妃没多少意见,毕竟对方也不招惹她,她只是替皇后觉得难受。 她才是舅舅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先帝钦定的皇后,舅舅对她却没什么感情,加上近些年岁数大了,年老色衰,两人的感情就越发的淡。 如今阖宫上下都知道陛下最爱梅贵妃,盛宠不衰,皇后娘娘只是个摆设。 若没有太后支撑,皇后怕是一天都做不下去了。 皇后好歹是娘亲的手帕交,对她也不错,她自然偏向皇后一点,可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缓和他们的关系。 “唉……” 谢霜歌叹息一声敲了敲自己的头。 卫九渊走到梅贵妃面前,梅贵妃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心疼的说:“臣妾瞧着渊儿是瘦了不少,陛下看呢?” “朕瞧着也是,这段时间监国,辛苦渊儿了,不过朕方才看了折子,事情都处理的不错,朕心甚慰。” 卫九渊笑道:“父皇谬赞,儿臣不过是依样画葫芦,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皇帝点点头,“不必妄自菲薄,好就是好,该夸就夸。” 卫九渊笑而不语。 梅贵妃与他对视一眼,忽然道:“对了,你嘉宁表妹也回来了,有空你去看看她吧。” 楚无恨指尖微动,谢霜歌摇摇头:“不不不用了,我不是很想看见他。” 卫九渊脸色微变,“说起来嘉宁表妹的身子是怎么回事?听说一直昏迷不醒?” “唉……”提到这个皇帝就犯愁,卫九渊见状忙道:“父皇莫要太过担心,不行儿臣派人去寻江湖郎中,不少妙手神医都隐居起来了,兴许他们有办法呢?” “行,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皇帝看向一边默不作声的楚无恨,知道他有话要说,摆摆手道:“你们母子俩难得见面,好好说说话,朕晚些时候再来。” 第31章哥哥会好好养你的 卫九渊扶着梅贵妃的手走在甬道上,宫人们都很有眼色的退到后面,不远不近的缀着,两人小声说话他们听不到。 梅贵妃低声道:“这段时间那些大臣没为难你吧?” 皇帝去行宫避暑,宫中不可能不留人,大臣不会全跟着去,大燕的规矩是轮着来,所以每次都会有一半人留在金都处理政务,除了定期送到行宫的折子,剩下的都他们自己做主处理,处理不了的再加急送去给皇帝决断。 而往常被留下协助处理这些的都是太子,这次太子跟着皇帝走了,二皇子留下,其中深意不难揣测。 陛下这是要重用二皇子了。 梅贵妃和当事人卫九渊都心知肚明,所以格外看重这次机会。 卫九渊微微颔首:“老大臣都满身傲骨,不会轻易站队,但这样也好,他们也不会随随便便被太子收买,只要儿臣做的够好,总有打动他们的一天。” 梅贵妃欣慰的笑着拍了拍他的手:“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慢慢来。” 卫九渊看了眼周围的情况,再压低声音问:“刺客一事父皇反应如何?还在查吗?” 梅贵妃食指抵在唇边,摇摇头:“这件事不要再打探了,咱们的人越少出现越好,这样才不会惹人怀疑。” 卫九渊沉默,梅贵妃表情又轻松起来,“不管查不查,最后都与我们无关,只是可惜了原本的计划,罢了,就这样吧,嘉宁昏迷不醒,对我们来说未必不是好事,不然她总护着皇后,害得本宫束手束脚的。” “说起来,儿臣身为表兄,不去看看嘉宁说不过去,一会儿出宫顺道走一趟。” 卫九渊语气如常,梅贵妃也没多想,赞同道:“是这样,你多带些东西去,让人瞧瞧你的心意。” 卫九渊笑而不语,他知道母妃想偏了,但没打算纠正。 把人送回去后,他从梅贵妃那拿了一堆珍稀药材上了马车,车夫问:“殿下,要回府吗?” “先去荣定长公主府。” “是。” …… 青禾与青兰刚给谢霜歌擦过身体,换上干净柔软的中衣后把人扶回了床上,盖好被子。 青兰怜惜的摸了摸谢霜歌的脸,眼里满是心疼,“明明公主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了,怎么就不醒呢?” 青禾叹气:“是啊,大家都很担心呢,往常公主醒着,咱们府里多热闹啊!现在大家大气都不敢喘,走路恨不得夹着尾巴。” 青兰摇摇头,替谢霜歌把碎发别到耳后,轻声道:“行了,咱们也出去吧,别打扰公主休息,可能她就是没睡够,等时候到了,她肯定又活蹦乱跳。” “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正好看到青杏颠颠的走进来。 “青兰姐姐,青禾姐姐,二殿下来了。” 青禾看青兰,青兰忙道:“那还不赶紧把二殿下迎进来?” “是。”青杏快步跑着去把人请进来,卫九渊一进庭院就看到青禾与青兰,在她们要行礼的时候抬手道:“不用多礼,本殿下是来探望嘉宁的,她如何了?” 他言辞恳切,神色担忧,把一个关心妹妹的兄长演绎的淋漓尽致,任谁也没看出破绽。 青兰欠身道:“回二殿下,公主还在睡。” 卫九渊抿了抿唇,似乎是有些为难:“本殿下进去看一眼,很快就出来,行吗?” 青杏眨眨眼,“二殿下是兄长,有什么不行的?” 卫九渊笑笑,稍显腼腆的说:“到底男女有别,本殿下若是在里面待的久了,怕惹出非议,坏了嘉宁的名声。” 青禾佩服的对他道:“殿下果然心细,不过这里都是咱们自己人,不会有人乱嚼舌根的,你……” 她还想说什么,青兰打断了她:“那殿下快些出来。” 说着她侧过身给卫九渊让路。 卫九渊颔首:“嗯。” 等人进去了,青禾扯了扯青兰的袖子:“何必呢?” 青兰蹙眉:“规矩就是规矩,亲兄妹尚且有别,何况殿下与公主不过是表兄妹,更该小心些。” 青杏看看青禾的脸色,有心想帮着劝两句,青兰一个眼神扫过来,“你也是,日后管住自己的嘴,如果拿不准主意,就别说话,听我的。” “……哦。”青杏委屈的应下。 青兰转身看着寝殿的方向,暗自反省,上次让沈含誉进来,没想到就和楚无恨闹起来了,后来想想,沈世子和公主到底没有明面上的婚约,私下不宜走的太近,何况日后也没关系了,他再来,她定是不会放行。 至于楚无恨…… 陛下那么信任他,她想拦也拦不住。 青兰想着,嘴里发苦。 但愿二殿下是个省心的。 …… 殊不知,卫九渊是最不省心的那个。 进了寝殿后,他反手把门关上,环视一圈后慢悠悠走到床边,单手撩起床帐,垂眸看着床上的人。 谢霜歌双颊红润,唇瓣饱满,白肤乌发,琼鼻朱唇,色彩明艳鲜活,半点不像个病人。 仿佛她只是闭眼打了个盹。 卫九渊愣了愣,随即在床边坐下,床帐失去支撑垂落,遮住两人的身形。 “果然是上天厚爱,睡了这么久容色竟没有半点损减,霜霜,你说你是不是天生的祸水啊?” 他手指颤抖着抚上兰霜的侧脸,连呼吸都沉重起来,在他的掌心贴上谢霜歌皮肤的一瞬间,他呼吸一窒,额角青筋隐隐暴起,似乎在竭力隐忍着什么。 灵魂出窍的谢霜歌对此一无所知,若是知道,她肯定一脚踹开他,让他滚! “霜霜这样也很好,没人能看到你,也没人能觊觎你,沈含誉有什么好?不过一枚棋子罢了,等来日登基,哥哥会好好养你的。” 卫九渊神色平静,眼里却闪烁着内敛的疯狂。 “睡吧,哥哥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他指尖从谢霜歌浓密纤长的睫毛上轻轻扫过,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卧房里,让人毛骨悚然。 …… 楚无恨跟着皇帝走在鹅卵石小径上,边走边道:“目前查到的证据,都隐隐指向太子,微臣反而觉得事有蹊跷,不敢妄下定论。” 第32章谢谢你,楚无恨 皇帝闻言脚步一顿,偏过头神情莫测的看着楚无恨,“你是说那些刺客是太子的人?” 楚无恨沉默了一下,拱手道:“微臣手中的证据指向太子,微臣却不以为然。” “哦,为何?” 皇帝又往前走,听起来倒是没有动怒。 谢霜歌也咬着手指竖起了耳朵。 太监总管钟前在另一边听着,默默垂下了头,就当没听到。 这消息太劲爆了,一个搞不好,见者要死,闻者嗝屁啊。 楚无恨不卑不亢,条理清晰的说:“第一,太子本身就是储君,若无意外,将来会顺利登基,刺杀陛下,多此一举。” 皇帝点点头:“继续。” “其次,对方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必然做好了一切准备,为何还会被微臣查到这么多蛛丝马迹?微臣有种掉入陷阱的感觉。” “第三,万一这是个计中计呢?若是刺杀成功,背后之人得利,然后推到太子身上,若是不成功,也可以让太子背锅。” 楚无恨余光一直观察着皇帝的神情,见他面上没有波动,喜怒难辨,他也没再多言,只道:“当然也不排除这一切确实是太子做的,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故意引火烧身,让人觉得他无辜。” “以上种种皆是微臣的猜测,陛下明察。” 楚无恨话音落下许久,皇帝都没说话,自顾自的往前走,众人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也不敢轻易开口,只得陪着。 走到御花园深处的茶花丛,看着那些开的正好的花,皇帝蓦地笑了下,问了个与之前毫无关系的问题。 “无恨啊,你觉得九渊和九烨谁更胜一筹?” 楚无恨一怔,没有立刻回答,皇帝转头看过来,视线依然平和,却不容忽视。 玉佩里的谢霜歌都跟着紧张起来,忍不住替楚无恨捏了把汗。 这真是送命题啊。 答得不好就容易让陛下误会他站队其中一人,从而被陛下猜疑,若是答得太好,也难免让陛下忌惮。 明明暑热未褪,御花园里的人硬是都憋出一身冷汗。 “怎么?不好说?” 皇帝语气轻松的问,楚无恨摇摇头,看了眼左右,皇帝会意,摆摆手道:“你们都退下。” “是。” 众人如释重负,迅速撤离,钟前离开的时候还给了楚无恨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谢霜歌紧张的咬住指腹,脑子疯狂转起来,试图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答案。 却没想过,就算她想到了,她也没法告诉楚无恨。 “说吧。” 皇帝在石桌边坐下,楚无恨走到他面前,一撩袍摆单膝跪了下去,“太子和二殿下都是皇子,皇子的事轮不到微臣插手,若说谁更胜一筹,微臣以为是陛下,陛下才是微臣的倚仗。” 他语气波澜不惊,却更让人觉得有说服力。 谢霜歌听完冲他竖起大拇指:“楚无恨,你不愧是有两把大刷子的人。” 然后她紧紧的盯着皇帝看,看他对这个答案满不满意。 皇帝沉默的打量楚无恨片刻,倏地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好,说的好,年纪轻轻像你这么识趣的,真是少。” 楚无恨心下稍松。 “起来吧,朕也不是要为难你,只是有时候,朕也会有此困惑,想问问别人,却不知道能和谁说,若是传出去,有心人定会拿此事做文章,朕还不想看兄弟阋墙。” 楚无恨站起来,低声道:“陛下正值壮年,何必过早担忧此事,世事无常难以预料,陛下最后选择谁,都会是一代明君。” 谢霜歌啧啧赞叹,“你不是挺会说话的嘛,怎么以前见到我就没个好气?” 她哼了一声,心下也有些惘然。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和表兄们一起去学堂,然后打鸟翻墙的日子,没想到一转眼,都走到了争权这一步。 那些美好的回忆,怕是也只能成为回忆了。 “行了,刺客的事,朕心中有数,暂且搁置不提,查出来的证据都销毁吧。” 皇帝脸上露出点沧桑来,楚无恨拱手,直起身的时候又说了句,“微臣其实还有个发现,但死无对证,一直没说。” 皇帝眼一眯:“什么?” “微臣听那些刺客说话,有点像是南疆人。” “南疆?!” “南疆?” 谢霜歌与皇帝不约而同惊呼一声,皇帝从石凳上起身,凑近楚无恨问:“你怎么看出来的?可有证据?” 谢霜歌也在玉佩里站了起来,双拳紧握,神色不复往日生动活泼,而是覆了层寒霜。 南疆可是她父母殒命之地,这辈子她都听不得这两个字! 皇帝显然也对“南疆”二字敏感,整个人气场都变了。 楚无恨道:“并无证据,只是微臣年少时行走江湖,大江南北都去过,南疆的人也打过几次交道,他们就算大燕话学的再好,一开口调子还是带着股南疆味,一般人听不出来,只有特别熟悉南疆话的人才能察觉。” 皇帝抿紧唇,神色冷厉。 他带去行宫的多是土生土长的金都人,没去过南疆,也没见过南疆人,听不出也正常,但楚无恨不一样,他在江湖里长大,对这方面比寻常人敏感的多。 而且他最清楚楚无恨的性子,轻易不开口,开口定然是有了九分的把握。 “若是真的和南疆有牵扯,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皇帝沉声道:“继续查,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勾结南疆!” “是!” 楚无恨抱拳应下。 …… 离开皇宫后,楚无恨翻身上马,辛止和辛行紧随其后,辛行问:“主子,现在去哪儿?” 楚无恨头也不回道:“回楚府。” “是。” 骑在马上,吹着风,楚无恨剑眉稍松,眸光幽幽,刺客的事,他不会轻易让人揭过去的。 他单手拉着马缰,另一手摸了摸玉佩。 力道无比轻柔,似是安抚。 焦躁不安在玉佩里徘徊的谢霜歌察觉到这股力道和温度,莫名觉得心安。 她仰起头叹息一声,把眼泪憋回去,无声道:谢谢你,楚无恨。 与此同时,楚无恨的眼里泛起浅笑,再抬头时,眉梢犹带春意,看羞街边卖花人。 ——题外话—— 藏在名字里的那点小暗示: 太子——卫九烨 二皇子——卫九渊 水火不容,他们注定是死对头啦。 第33章公主万福 回到楚府后,楚无恨翻身下马,管家辛路迎出来,让小厮替楚无恨牵马,自己跟在楚无恨身边,激动的上下打量楚无恨,“主子平安归来,属下可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谢霜歌趁机看他两眼,这位管家穿了一身非常骚包的石榴红袍子,头戴纱帽,容貌还算清秀周正,只是浑身上下透着股说不出的味道,和宫里的公公们有点相似。 楚无恨微微颔首:“我没事,府里如何?” 辛路笑着说:“孩子们都很懂事,功课和练武都没落下,按时吃饭,比起您离都前还胖了点呢。” 谢霜歌茫然的睁大眼:“孩子?楚无恨有孩子了?!” 辛止在后面听着,忍不住插嘴:“你说话就不能靠谱点,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主子有后了呢,多容易让人误会啊,这将来主子还怎么议亲?” 辛行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了,给了他一胳膊肘。 “嘶——你怼我干嘛?”辛止不服的瞪回去。 辛行咬牙切齿压低声音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忘了主子的八字已经送到陛下面前了?” 谢霜歌:“……” 她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莫名有点尴尬。 辛路也接到了消息,知道这事,闻言鹅毛扇子一遮脸,八卦的眨眨眼:“主子真的和嘉宁公主……” 他说着两手的大拇指暧昧的往中间凑了凑,指腹贴着指腹,做出亲嘴的动作。 辛止瞄了眼前面连头发丝都透着“高冷”二字的某人背影,连连抽自己嘴巴:“瞧我这破记性,竟然把这茬忘了!” “算了算了,这事不提也罢。” 他拍了拍辛路的肩膀,长吁短叹的从他身边过去。 辛路:“……” 他直接翻了个白眼,“有病。” 然后拿鹅毛扇子拍了拍他刚才碰过的地方。 辛行对这两个加起来没有五岁的人无语了,默不作声的绕到另一边跟上楚无恨。 这些话楚无恨自然是听到了,但他不在乎,他对嘉宁的心思没什么好遮掩的,只要他们说话不太过分,他都不会管。 倒是谢霜歌听得颇为新奇,“没想到楚无恨这个冰山成精似的人,会有这么活泼的属下,他不会嫌吵吗?” 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她也就是随口一问,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对楚无恨的了解还是不够。 走到廊下,她听到一声古怪的调子,“哎呦,楚大人回来啦~” 这声听起来阴阳怪气,谢霜歌顿时来了劲,四处寻找声音来源,可看了半天都没看到人。 楚无恨驻足抬眸,冷冰冰的视线锁定住了屋檐下挂着的一个鸟笼,里面一只绿毛的虎皮鹦鹉,正歪头盯着他看,半点不怕死的又喊了一声:“哑巴~” 楚无恨:“……” 谢霜歌:“???” 这回她听出点味了,说话的不是人! 她往上看,果然看到一只鹦鹉在笼子里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多说话,多说话!” “噗——” 她没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好大胆的鹦鹉,竟然敢骂他?怎么活到现在的?” 楚无恨也想问,他转头看向辛路,神色不善的问:“我不是让你把它拿远点吗?怎么还挂在这儿?” 辛路为难的说:“主子,常言是陛下赏赐的,说是给你作伴,那它就是祖宗啊,属下哪敢随意找个角落处置了?” 他上前拿着小木棍逗了逗鹦鹉,鹦鹉冲他叫道:“畜生,小畜生!” 辛路倒是一点不生气,还笑呵呵的说:“你看它多聪明啊,属下昨天骂他的话,他今天就学会了,还反过来骂我,哈哈哈哈——” 院子里忽然安静下来。 六只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里面情绪各异,不过大体可以划为“你怕是脑子有病”这一类。 谢霜歌在玉佩里笑的肚子疼,“不行了,怎么会有人比我还傻啊,被骂了为什么还这么高兴?” 察觉到玉佩的颤动,楚无恨长睫微颤,轻轻的捏了一下玉佩。 笑声戛然而止,收的太急,谢霜歌没忍住打了个嗝。 谢霜歌:“……” 笑容立刻转移到了楚无恨脸上。 他唇角勾起一个不甚分明的弧度,周身的气息都跟着柔和下来。 辛行察觉到了,不由得多看他一眼。 “那就挂着吧。” 楚无恨忽然改了口,走上台阶,站在笼子前,弹了笼子一下,“你要是能学会一句话,我就不杀你。” 鹦鹉眨眨眼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这人一看就不好惹,离得远它还敢嚷嚷两句,凑近了屁都不敢放一个,老实巴交的卖萌。 谢霜歌嫌弃的哼了一声,“就会挑软柿子捏。” 辛路和辛止辛行两两对视一眼,好奇他想教鹦鹉说什么,纷纷竖起耳朵。 然后就听楚无恨用一种堪称温柔的语气说:“公主万福。” 谢霜歌一愣,他的尾音暧昧不清的拉扯着,仿佛就响在她的耳边。 鹦鹉沉默一会儿,蹦跶两下,扑闪着说:“公……公……” 谢霜歌:“……” 楚无恨唇瓣抿紧,转头看向辛路,辛路心一咯噔。 “你不是说它聪明吗?明天醒来,它要是还不会说,我就把你和他一起扔出去。” 辛路:“……” 主子你这未雨绸缪的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公主都没醒呢,学什么学啊! 楚无恨没看他哭丧的脸,转身进了前厅。 辛止幸灾乐祸的看了辛路一眼,学着楚无恨的语气对鹦鹉道:“公主万福!” 辛路:“滚滚滚——” …… 闹了一会儿,楚无恨在前厅坐下喝茶,辛路取来账本给他看,“这是最近疾影楼的收入,前段时间江湖不太平,来疾影楼买凶的人多了些,咱们赚了不少。” 楚无恨接过账册快速的浏览一遍,一炷香后合上账本对辛路道:“拨出一部分,给那些孩子们添置些新衣服,往前入秋天凉,剩下的钱留着给他们换被褥买炭。” “是。” 辛路记下,转身去了。 谢霜歌越发好奇,“孩子们,这是有多少孩子啊?” 楚无恨似是察觉到了她心中疑惑,喝完一盏茶就起身往后院去,最后停在一处名为“野园”的院子前。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支持,咱们试水通过啦!今天开始正式第一轮pk,依然需要大家的帮助,感谢!希望这一轮我们也可以冲过去! 第34章楚无恨的“孩子”们 “野园?好奇怪的名字。” 谢霜歌看着院门口石碑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挑了下眉:“这不会是楚无恨亲手刻的吧?” 她没见过楚无恨的字迹,但看到石碑上这锐气迸发的两个字,直觉是楚无恨的手笔。 没等她细看,院门边忽然探出一个小脑袋,扑闪着大眼睛期待的看向楚无恨,惊喜的喊了一声,“楚哥哥!” 辛行见到他头疼的抚了抚额,“辛瑾,你怎么又逃学?” 现在还没到先生离府的时间,这臭小子竟然就跑出来了? 辛瑾一点没有做错事的心虚,笑着跑出来抱住楚无恨的大腿道:“因为我听说楚哥哥回来了啊。” 楚无恨倒是没生气,抬手把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俯身半蹲在地上看着他,“先生教你的东西都学会了?” 辛瑾脸一垮:“没有。” 楚无恨点点头:“教你的拳法练会了?” 辛瑾脸一黑:“也没有。” “那你现在应该做什么?” 楚无恨语气平平,没有责怪,也没有发火,连眼神都没起什么波澜,却看的辛瑾小脸一红,低下头嗫嚅道:“回去上课。” “那去吧。” “哦……” 辛瑾转身一步三回头的往野园里走。 谢霜歌瞧他那小模样都有点不忍心,“好可爱的小孩,但长得不像楚无恨啊……” “嗯,应该不是他的,要是亲生的怎么会这么冷淡?” 谢霜歌莫名的放松下来。 辛行上前道:“主子,辛瑾这孩子就是调皮了些,属下日后会好好看着他的。” 楚无恨看他一眼,“嗯,这些孩子我没时间一个个教导,你们有空就来看看。” “是。” 辛行看着辛瑾离开的方向,眼神柔和。 …… 一进野园,谢霜歌就听到一阵琅琅读书声,扑面而来的都是勃勃生机,让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夏日,她听着窗外蝉鸣打着盹,边上是表兄们的读书声,在那样的环境里她昏昏欲睡,还被夫子揪起来训了两句。 思及此谢霜歌忍不住笑了下,又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与此同时更好奇野园里面的场景。 楚无恨走进院子,站在庭中,负手而立,看着夕阳逐渐下沉,没有上前打扰,约莫一刻钟后,里面读书声终止,随后就听孩子们道:“夫子慢走。” 谢霜歌回神,就见面前的门打开,一位发须花白,身形挺拔瘦削的中年男子走出,见到楚无恨后他愣了一下,随即不卑不亢的对他拱手道:“楚大人。” 楚无恨回礼:“林夫子,辛苦了。” 林夫子摇摇头,“这些孩子都不笨,我也愿意教,谈不上辛苦,若能为国家培养出一个栋梁之材,也不枉我教了一辈子的书。” 楚无恨颔首:“会的。” 林夫子没多留,背着自己的书篓离开了。 随后就见一群孩子从门内跑出来。 谢霜歌眼睛一亮,粗略的数了一下,大约十几个孩子,男孩多,女孩少,大概都是十岁左右的年纪,有两个比较大,一男一女,瞧着有十三四了,见到楚无恨忙快步上前,冲他行礼道:“大人!” 楚无恨面色稍稍柔和:“辛庭,辛鸾,确实胖了一点。” 辛庭是女孩子,闻言却也不羞,笑着道:“胖一点结实,不容易生病。” 辛鸾和楚无恨比较像,年少老成,微微笑了下,没有搭话。 “大人回来了!” 其他的孩子们见到楚无恨也一拥而上,倒是不见半点畏惧,亲近的很。 “我们有好好听夫子的话哦!” “大人好久没来看我们了。” “大人行宫好玩吗?” 孩子们围着他叽叽喳喳的说话,有的抓着他的袍子,有的去拉他的手,有的差点碰到他的玉佩。 谢霜歌有点不自在,看着一个个放大的脸在自己眼前晃,难免有点不舒服。 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自己身子一轻,抬眸看去,正正好对上楚无恨的视线,他解下了玉佩举在眼前。 谢霜歌眸光微闪,就见他垂眸揉了揉一个小男孩的头,温声说:“这是我的宝贝,不能给你们乱摸,她对我很重要。” 随后他把玉佩放到了袖袋里。 谢霜歌耳朵一麻,忍不住缩了下脖子,“这人怎么回事啊?最近说话怎么这么奇怪?” 她没看到自己白玉一般的耳朵染上了绯色,还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楚无恨问问这个,再问问那个,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但他能听人家说一堆废话,已经是难得。 谢霜歌听着听着就出了神。 后面辛止和辛行说:“主子可不能再往府里捡孩子了,野园快住不下了。” 辛行看一眼楚无恨道:“主子乐在其中,你操心那么多?” 辛止一叉腰:“你一天不杠就难受是吧?我的意思是养这么多孩子,万一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呢?” 辛行眉头一皱:“做什么文章?” “谁知道呢,有些人眼睛是黑的,看什么都是黑的。” 辛止一摊手,神色冷峻。 谢霜歌眨眨眼,“原来这些孩子是捡的?捡了这么多,金都有这么多孤儿吗?” 她抿了抿唇,又思忖起辛止的话,被人做文章是什么意思?会有人参楚无恨吗?可养孩子这个,有什么好说的?总不会说他是豢养暗卫吧? “嘶——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霜歌皱了皱眉,想起那些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心下微沉,这事换成她就好办多了。 她倒是可以帮楚无恨这个忙,等她出去再和楚无恨商量商量。 “主子,请帖。” 辛路匆匆从外面走进来,楚无恨眉头一动,站起身把玉佩系回腰间。 辛庭见他有事,转过身一拍手道:“好了好了,楚大人有事要忙,咱们去吃饭吧。” “好吧。” 孩子们乖乖的跟她走了,辛鸾冲楚无恨一抱拳也跟去。 辛止辛行围上来,辛路把帖子递给楚无恨,声音压得极低,“是镇国公府那边送来的。” 辛止和辛行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凝重。 楚无恨垂眸不语,盯着帖子。 谢霜歌一怔,“镇国公府怎么会找上楚无恨?” 第35章楚无恨的真实身份 “主子,要去吗?” 辛行见楚无恨不说话,迟疑着问。 楚无恨回神,把请帖收入怀中,提步往外走:“去,既然他这么想见我,那就见一见吧,明日我会按时赴约。” 谢霜歌闻言诧异:“还是镇国公府的人上赶着约见?楚无恨有点本事啊。” 镇国公府传了五代了,原本是伯爵府,但镇国公祖上有本事,硬是一路加封到了国公府,还破例平级袭爵,到了现在依然是镇国公府。 他们向来不与朝中大臣勾结,只忠于历朝历代的皇帝,行事极为低调,家风颇正,这是他们能长盛不衰的原因。 只见别人上赶着找门路求见,倒是从未见他们上赶着找谁。 楚无恨到底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连镇国公府的人都高看他们一眼? 谢霜歌一路上脑子就没停,各种可能轮番闪过。 直到她被一道白花花的东西晃了眼才猛地回神,然后不自觉的红了脸。 那白花花的不是其他,正是楚大人精壮的上半身。 “什么时候脱的衣服啊?”谢霜歌抬手捂住自己的眼,顿了顿,慢慢的移开了一条指缝,眯眸看了过去。 这种事嘛,一回生二回熟,她从最开始的害羞不知所措,到现在的平静,还是有了很大进步的,甚至她还起了几分欣赏的心思。 不看白不看。 楚无恨转过身去拿架子上的衣服,腰腹线条绷紧,起伏流畅,青筋微凸,柔韧有力的腰肢收束在腰带里,遮住了更旖旎的景色。 肩胛骨随着他的动作一张一收,莫名的有些性感。 谢霜歌看着看着就走了神。 她不知道她的目光多么灼热,盯得楚无恨后背阵阵发烫。 他无奈的扯了扯唇,之前还知道害羞,现在倒是一点不避讳,是仗着自己抓不到她? 楚无恨眸光微闪,忽然起了捉弄之心。 他拿着衣服转过身,走到玉佩前面无表情的一点点穿了起来,系带的时候动作更是缓慢,谢霜歌的视线不由得被他手上的动作吸引,看他修长的手指抚过腹部,落在带子上,一勾一拉一打结,遮住无边春色。 谢霜歌看的正入神,玉佩忽然又被人拿了起来。 她一惊,做贼心虚的捂住自己的眼睛。 楚无恨剑眉微蹙,眸中带着淡淡的怀疑,盯着玉佩喃喃道:“我怎么觉得你在看我?” 谢霜歌腿一软差点跪下,她蹲下身来,惊疑不定的四处瞄了瞄,这家伙在和谁说话? 她吗? 她偷看被发现了?不会吧? 早知道不看了!美色误人! 谢霜歌懊恼不已,更是一点声都不敢出,生怕被楚无恨发现什么。 不过很快,楚无恨就收回了视线,“可能是看错了。” 他笑了下,也不知道是在笑谁。 …… 翌日十五,宫中本该大办中秋夜宴的,但因着之前刺客的事,嘉宁公主昏迷不醒,太后身子也一直没好利索,皇帝便下旨一切从简,给了大臣些赏赐,没大操大办,自己在后宫摆桌,和后妃们简单的赏个月。 这次皇后也在,坐在皇帝身边,几次想与皇帝搭话,都被梅贵妃不着痕迹的打断了,皇帝也只顾着和梅贵妃说笑,没怎么理会皇后。 皇后神色暗淡,强颜欢笑也做不来,没坐多久就借口不适,匆匆离去。 皇帝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眼神不明。 半晌后他摆摆手:“罢了,时辰不早,都回去歇着吧。” “是。” 妃嫔皇子公主们起身告辞,皇帝转头对楚无恨道:“朕知道你家中还有几个孩子,你回去看看吧,放你一晚的假。” “多谢陛下。” 楚无恨没有推拒,顺从应下,跟着皇子们一同出宫,有几人想上前来说话,楚无恨目不斜视,只当没看到。 上了马车之后,驾车的辛行问:“主子,要直接去福聚来酒楼吗?” 福聚来酒楼是金都最好的酒楼,背后的主人据说是某位皇亲国戚,极为阔气,里面装潢精美,大气又不失雅致,很受达官贵人的喜欢。 而且这里的雅间极为安静有特色,需要提前预定才能有位置,更是满足了贵人们的虚荣心,所以不管是白日晚上,这里的客人都络绎不绝。 楚无恨坐在马车里,半张脸掩在帘子之下,沉默片刻后低声道:“不,先在城里绕两圈,假做回府。” “是。” 辛行放下车帘,一拉缰绳调转马车,向着小路去。 …… 后面出来的几个皇子对视一眼,太子没什么表情,五皇子站在他身边嘀咕一句:“大哥,这个楚无恨未免太目中无人,你方才表现都那么明显了,他都没说停下来。” 太子眉一紧,抬手制止他:“老五,慎言,楚大人刚正不阿,不可妄议。” 五皇子撇撇嘴,明显不服气,旁边的卫九渊看过来,轻笑一声:“楚大人就是这个脾气,老五别介意。” “就他有脾气?我没有吗?”五皇子说着就要挽袖子,太子抬手“啪”的一声拍在他的手臂上,对这个没脑子被人一激就上套的弟弟无奈了,语带薄怒道:“回去!” 五皇子吃痛,见太子沉下脸来心里还是有点发憷的,心不甘情不愿的说:“知道了。” 卫九渊劝道:“大哥何必如此严厉?五弟只是脾气急了些,没什么坏心思的。” 太子警告的看向他:“知道他性子单纯,你就别激他,他对你可从来没什么不好的。” 卫九渊闻言,不以为意的笑笑:“太哥这是哪里话,老五也是我的弟弟。” 太子轻嗤一声:“你知道便好。” 其他皇子见气氛不对,不敢搭话,就此不欢而散。 …… 辛行拉着楚无恨在城里七拐八绕,甩开眼线,这才来到福聚来门前。 “主子,到了。” 楚无恨轻轻的应了一声,从马车上下来,叮嘱道;“最迟一个时辰我便出来,你找个地方躲好。” “是。” 谢霜歌看着楚无恨和辛行的行事,心下疑云越发浓重,“怎么总这么鬼鬼祟祟的?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楚无恨进了酒楼后,立马有穿着整洁的小二满脸堆笑的迎上来,“这位公子是有约吗?” 他瞧着楚无恨眼熟,但不敢随便认,所以试探着问问。 楚无恨点点头,“芙蓉间。” 第36章死对头和前情郎 小二一听“芙蓉间”三个大字,态度越发恭敬,“公子随小的来——” 福聚来的雅间名字都是有讲究的,最好的十二间分别以花命名,这芙蓉间是能排进前五的,非大富大贵不会轻易订。 见楚无恨这么平静的说出芙蓉间,小二猜测他肯定是哪家不常露面的大公子。 谢霜歌不是头一次来福聚来,以前也和其他小姐来过,更多时候是和沈含誉在这里见面,是以如今看到熟悉的二楼走廊,她情绪立刻低落下来。 “到了,公子里面请——” 楚无恨点点头,抬手敲了敲门:“是我。” 里面静了片刻,传来一道温和平静的声音:“进。” 楚无恨给小二一个眼神,小二会意道:“公子请自便,若是有什么吩咐,就喊小的。” 说着他转身便走。 楚无恨见左右无人,这才推门而入,速度之快,堪比做贼。 谢霜歌:“……” “不会他进锦衣卫之前真的是做贼的吧?” 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雅间内的另一个人吸引了。 雅间分内外室,用一盏芙蓉花屏风隔开,画纸隐隐透光,能看到里面坐了个人。 听到动静,里面的人起身走出来。 谢霜歌眼睛一亮,凑近了瞧,出来的男子身形高大,和楚无恨差不多,但更瘦一些,书卷气浓重,一看就是从锦绣堆里滚出来的公子。 “你……你怎么……”谢霜歌诧异的睁大眼睛,看看他,又很想扭头看看楚无恨,但玉佩视野范围有限,看不到,不过谢霜歌每晚都会看着楚无恨入睡,对他的容貌再熟悉不过,连他脸上长了几颗小痣都数过。 眼前这人不说和楚无恨多像,但就是让人一见便觉得他们可能有什么关系。 眉眼之间莫名相似,只不过楚无恨冷厉,锋芒毕露,眼前人更温和内敛。 谢霜歌心情微妙,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还是不太好使,有点懵。 楚无恨和他面面相觑片刻,还是对面的人先开了口,带着几分无奈的意味:“我要是不说话,你打定主意做哑巴?” “楚大人真真是了不得,我这个做表兄的三催四请都见不到人。” “什么?表兄?”谢霜歌猛地站了起来,眼前一阵眩晕:“楚无恨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吗?哪来的表兄?” 这不是小事啊,要是舅舅知道了,可是欺君的大罪!万一舅舅一生气把他咔嚓了也不是没可能。 她烦躁的咬了咬手指,含糊不清的嘀咕:“为什么非让我知道呢?” 她实在是做不到见死不救啊! 背负欺君之罪的楚无恨倒是淡定的多,根本没当回事,他定定的看着眼前人,毫无来由的产生了一丝亲切感,难道这就是血缘的联系? “世子是不是认错人了?”楚无恨垂眸敛去纷杂情绪,无辜的问。 谢霜歌:“?” 镇国公世子杜慎之被他气笑了,伸手指着他道:“你……你糊弄谁呢?” 他抬手要去拽楚无恨腰间的玉佩,“你一入金都就戴着这块镇国公府的传家宝,你当我不认识?” “这东西我有块一模一样的。” 然而没等他的手碰到,楚无恨一个侧身躲开,杜慎之手落空也不在意,拂袖无奈道:“算了,坐下说。” 两人进了里间,杜慎之给他倒了杯茶放在面前。 “多谢。”楚无恨道谢后落座,没喝茶,语调平平的说:“我不知道世子在说什么,这块玉佩是我……” “编,你继续编,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来。” 杜慎之好整以暇的靠在椅背上看着他。 楚无恨看他一眼,张嘴就想继续扒瞎,杜慎之一句话成功把他堵了回去,“祖母很想你和姑母。” 话音落下,楚无恨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微沉,嘴闭上了。 杜慎之见状就当他是默认,叹息一声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来了金都后却不与我们相认,但我知道,肯定和姑母有关,对吧?” 楚无恨沉默。 杜慎之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祖父五年前去了,在得知姑母遇难后,他就大病一场,从那之后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但他不信姑母死了,说什么都要派人去找,一找就是这么多年,每年过年的时候,他都会让人多放两副碗筷,说姑母和你……” 他喉头一紧,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 偏过头,他眼尾的红色一览无余。 楚无恨见状,唇瓣抿成一条线,放在膝盖上的手松了又紧,手背青筋毕露。 谢霜歌心肠软,向来见不得人这般模样,此时简直坐立难安。 “姑母……杜慎之是镇国公的儿子,是老镇国公的孙子,那他的姑母岂不就是老国公的女儿?老国公大女儿嫁给了边境的将军,如今尚在人世,夫妻和睦恩爱,那只剩二女儿了。” 谢霜歌咬着指尖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位“姑母”是谁,整个人如遭雷劈般僵硬在原地。 “伯阳侯的原配夫人,不就是杜氏?” 谢霜歌嘴巴慢慢张大,她抬手捂住,感觉整个魂都不好了。 前些年老伯阳侯在祖地为官,就一直在那边定居,而如今的伯阳侯是其嫡三子,因为娶了杜夫人就留在金都,后来杜夫人有了身孕,老侯爷和老夫人情况又不大好,就让她去祖地养胎,若有个万一,也能看看孩子再走。 可等到九个月的时候,杜氏忽然动身要回金都,结果半路遇到山匪打劫,一尸两命,香消玉殒。 伯阳侯悲痛难当,几次派人前去搜寻,结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马车停在悬崖边上,他们便猜测杜氏可能是怕受辱,跳崖自尽了。 过了大半年都没找到任何踪迹,这件事就过去了,众人都默认杜氏死了,再没人提起,又一年后,伯阳侯另娶一继室,生下了现在的世子——沈含誉。 “等等!”谢霜歌颤抖着松开自己的手指,难以置信的问:“如果楚无恨就是杜氏的孩子,那他……他和沈含誉岂不就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谢霜歌受不了打击般的身子一颤,踉跄着倒退了两步。 所以说,她自以为的心上人,是死对头的弟弟,她自以为的死对头是她心上人的哥哥? 那她算什么? 更可怕的是,她差点嫁给弟弟,现在又和哥哥有了隐秘的婚约? 谢霜歌:“……” 要不她还是干脆咽气吧? ——题外话—— 这就是一部关于爱情亲情大乱炖的故事,cp很多,渣滓也很多,男女主感情线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