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隋炀帝》 第一章 三胎 “小殿下,圣后在永安宫召见,奴婢在外候着,您准备一下。” 寝殿外,独孤后的贴身女婢阿楼的声音传来。 “知道了,请楼嬷嬷稍待片刻。” 刚刚才躺下的杨铭赶忙从榻上坐起,为他暖被窝的两个小丫鬟暖冬、凉夏则比他先一步下床。 一个摸黑点灯,一个赶忙将暖炉移出被窝,替杨铭准备衣服。 大晚上的,祖母召见自己做什么呢? 晚饭还在一块吃的,有什么事儿吃饭的时候怎么不说呢? 杨铭一脸困意的任由两个丫鬟为自己穿衣戴冠。 穿越到这方奇异的大隋王朝已经六年了,杨铭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方式。 如今的大隋王朝和自己前世从历史课本上学到极为相似,如果真要说点不同的话,就是这里的人很多都会武功。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不是杂耍卖艺的把式,是真的会武功。 而杨铭,是隋文帝杨坚和皇后独孤加罗的孙子,血脉纯正的皇室贵胃。 至于他爹是谁? 不提也罢! 总之,有爹有妈有背景,以至于孤儿院痛失一员大将。 大伴徐景,是从小陪伴他长大的太监,已经带人准备好了车辇,在殿外恭候。 暖冬、凉夏一左一右,牵着世子爷的小手走出殿外,登上车辇,然后在看上去很年轻的楼嬷嬷提灯引路下,前往独孤皇后居住的永安宫。 事实上,杨铭刚刚满月的时候,就被亲爹亲妈兴高采烈的从江都送回了京都大兴,从此由独孤皇后亲手抚养。 今年他已经十一岁了,距离从男孩变成男人,还有四年。 是的,十五岁在大隋,就算成年了。 杨铭所住的月华殿距离永安宫不远,是独孤后特意安排的,她不希望小孙子离自己太远。 也就不到二十分钟,车辇落下。 换成楼嬷嬷牵着杨铭的小手,进入永安宫,其他人都在殿外老实候着。 独孤加罗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这位在大隋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开国皇后,因为保养特别好的缘故,所以看上去仍像是风华正茂的端庄美妇,举手投足、从内到外都透露着一股母仪天下的威严。 见到孙儿进来,独孤加罗笑嘻嘻的朝杨铭招手: “麒麟儿快过来,本不欲晚上召见,但祖母今夜辗转难眠,所以想着跟你商量件大事。” 好嘛,你失眠也不让我睡觉?杨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笑眯眯的走了过去。 虽是寒冬,但永安宫铺设有地龙,殿内温暖如春, 楼嬷嬷帮杨铭脱去外袍后,杨铭直接钻进了独孤皇后柔软的怀里。 独孤加罗一身常服,及腰的乌黑长发披散在背后,身材保养得当,小腹没有丝毫赘肉,一点都看不出,这是一位生了十个孩子的伟大母亲。 是的!十个! “皇祖母,究竟找孩儿有什么事呢?” 即使殿内温暖,但杨铭还是觉得有点冷,忍不住朝独孤后的怀里又钻了钻。 独孤加罗摸着孙子柔软的小屁股,指着身前长几上的一副卷轴,笑道: “这件事祖母已经筹划许久,今吾麒麟儿已近成年,是该早做打算了。” 然后,在独孤加罗的眼神示意下,楼嬷嬷跪伏于地,缓缓将卷轴打开。 入目所见,是数不清的美女插画图。 插图旁还备注着女子的出身、年龄、喜好等等等等,非常全面。 只看一眼,杨铭瞬间明白了, 这是要给自己选妃? “你先瞧一瞧,挑几个中眼的,然后祖母再给你把把关,”独孤加罗放开杨铭,让他自己去观察画轴上的女子。 杨铭趴在长几上,眼睛一眨不眨,将其上所画的女子一一过目。 头一个就是: “李秀晴,陇西李氏,荥阳太守李渊长女,母北周神武郡公窦毅之女窦氏,生于开皇五年” 嗯?李渊的闺女?还是长女?开皇五年,也就是比我大两岁?今年十三? 不对吧,老大不是建成吗? 看样子这里和真实历史上还是有些出入的。 杨铭转过头来,好奇问道:“建成小儿尚有姐乎?” 独孤加罗笑道:“然也。” 李建成出生,杨铭是知道的,毕竟陇西李是豪阀,李渊现在基本上被内定为下一任阀主的继承人,所以他家中诞下嫡长子,是需要向朝廷报备的。 何况杨李两家还沾着亲,李渊的妈,是独孤加罗的四姐,李渊得管自己的祖母叫七姨。 论辈分,李渊是自己的表伯。 当然了,自己就算叫他一声表伯,他也不敢答应。 杨铭默默的将李秀晴列入备选行列,能给建成、世民、元吉当姐夫,似乎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 接下来: “李蜜儿,赵郡李氏,上开府仪同大将军李子雄之女” “宇文察敏,寿州刺史总管宇文述之女” “杨茵绛,尚书右仆射杨素长孙女” “独孤凤儿,赵国公独孤罗孙女” 嗯?不对吧?怎么还有独孤家的? 杨铭一脸诧异, 独孤迦罗一旁解释道:“凤儿今年才比你大三岁。” 这和大几岁有什么关系吗?杨明一脸黑线。 独孤罗是你大哥,那么独孤凤儿就是你本家侄孙女,我又是你是孙子。 这还没出五服呢吧?不算乱伦? 独孤加罗似乎看出杨铭的疑惑,微笑解释道:“凤儿是大哥长子独孤纂(zuan)的义女,她的生父是我的堂弟独孤错的独子独孤靖,独孤靖这个名字你应该听说过吧?” 好乱啊 “噢听说过”杨铭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既然是祖母堂弟的孙女,自己如果娶了独孤凤儿,勉强也就算是个擦边乱伦吧。 何况还不一定娶。 独孤靖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江湖顶尖的武道大宗师,洛阳独孤阀武力值排第一。 可惜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武功再高也有挨刀的那天,三十六岁那年就被人给干死了。 到现在都没查出来死在谁手里,真够稀里湖涂的。 杨铭接着往下看。 画轴上的女子,小则十岁,大则不超过十五岁,整体模样参差不齐,有美丽动人的,也有相貌平平的,甚至还有一塌湖涂的。 几乎网罗了整个天下所有豪门贵胃、各大名门望族家里的嫡出女子,由此可见,自己这位祖母是真心疼自己啊。 毕竟杨铭只是个小世子,他爹还不是太子。 而他在家里排行老三。 似乎所有的好事,都不该轮到他这个老三头上。 之所以自己在杨坚和独孤加罗身上得到的偏爱宠溺,远胜于其他皇孙,这都要归功于杨坚在十一年前做的一个梦。 杨坚这个人比较迷信。 负责给杨坚解梦的术士叫章仇太翼,他说:“麒麟自东来,入杨室,定鼎山河。” 于是杨坚广派高手,搜查这梦中的麒麟到底是谁, 结果呢,当时远在江都的晋王妃萧氏刚刚生下三胎, 时间一对,还给对上了,杨铭出生的那天,刚好是杨坚梦到麒麟入殿的那天。 于是才有了杨铭的小名:麒麟儿。 杨坚大喜之下,立即将杨铭接入大兴宫亲自抚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连杨铭远在江都的爹妈都跟着沾光。 第二章 不做第二人想 既然祖母要给自己选妃,那么封王也应该会提上日程。 对此,杨铭还是很开心的。 选不选妃不重要,反正早晚都得选,但早一点封王,那区别可就大发了。 他现在住在月华殿,正儿八经的后宫,整个月华殿的日常开销都是走的永安宫的账,是从内府支出,所以他一点零花钱都没有。 这可不太好,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来培植自己的势力。 因为他不想和自己那位暴躁老爹一起等死。 思前想后,杨铭还是做出了选择, “孩儿愿娶李氏为妻,” 在杨铭看来,娶了李秀晴是可以为自己兜底的,换句话说,将来可以保住他的小命。 独孤后听罢只是微笑,却不说话,修长的手指在长几敲打了三声。 “叮叮叮,” 杨铭彷佛从这三声清脆响音之中听到了另外一层意思:“再想想。” 完了,芭比q了看样子自己这位慈爱的祖母,内心早已有了选择。 要知道,祖父杨坚和祖母独孤都是个人意念极强的主,基本上他们做出的决定,别人根本更改不了。 与其讨人家不高兴,不如顺着来。 “凤儿天生丽质,不做第二人想,”杨铭硬着头皮说道,他已经猜到独孤后属意谁了。 果然,独孤后听完微笑点头: “其实李氏也很不错,但凤儿更好,吾儿还是有眼光的。” 您快拉到吧你不知道我爹将来会捅多大的篓子,您亲手葬送了孙儿最好的一次保命机会。 杨铭算是死心了,正妃只能有一个,既然祖母钦定了独孤氏本家姑娘,那自己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别指望能娶人家李秀晴做妾,纯粹做梦呢那是。 陇西李氏和杨家都属于关陇贵族集团,是大隋王朝的基本盘,现任阀主是左领左右府大将军李安。 李安是谁呢?历史上初唐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当中,排名第二的河间王李孝恭,就是李安的二儿子。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而李渊板上钉钉会成为李安之后,下一任阀主继承人,所以他的嫡女只能给人当正妻,除非杨铭是亲王而不是世子。 况且独孤后这个人,是个地道的封建女权主义者,坚持一夫一妻制,杨铭将来能不能娶妾都不一定呢。 独孤加罗对杨铭的选择非常满意,温柔的将孙子紧紧抱在怀里,摇啊摇 “阿楼,给洛阳传消息,选一个好日子,让他们将凤儿送来大兴,本宫要亲自调教。” “是”楼嬷嬷缓缓退出大殿。 “吾儿今晚就留下,与祖母一块睡,待到明日你祖父回来,给你丈量一块封地,”独孤加罗一脸慈爱的望着怀中的宝贝孙子。 杨铭大喜,笑眯眯道:“孩儿一切都听祖母的。” 床榻上,杨铭轻轻将独孤后搂着自己的两条胳膊挪开,耳中听着祖母均匀的呼吸,辗转反侧。 他还能潇潇洒洒再活十来年,十来年后,天下就大乱了。 而且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定死的很惨。 谁让他给那位大爷当了儿子呢? 其实刚刚穿越过来的那两个月,他也曾私底下盘算过,要不要在杨坚夫妇面前,帮着太子说好话。 因为这个时候的太子杨勇,也就是自己大伯,已经非常不讨二圣的喜欢了。 但是后来杨铭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觉得杨勇各方各面是真的不如他爹,而且差距相当大。 况且兄弟俩矛盾很深,杨勇真要顺利继承皇位,自己少不了也得挨上一刀。 左右都是一刀,不如晚挨刀。 明天祖父杨坚就从仁寿宫回来了,自己一定要讨一块像样的封地,然后好好经营,偷摸摸养点兵马,保命用。 想着想着,杨铭脑袋一歪,埋进祖母胸口沉沉睡去。 独孤加罗从来不睡懒觉,每天都起得很早,而且她也不允许任何人睡懒觉,包括自己的丈夫。 杨铭已经在暖冬和凉夏的服侍下嘘嘘完毕,此时正在更衣。 望着不远处梳妆台前端庄舒雅的独孤后背影,杨铭问道: “祖母,有人要来吗?” 正常情况下,只有宫外来人,独孤加罗才会换上凤袍朝服,平日里大多都是常服,所以杨铭见到楼嬷嬷正在给祖母梳髻戴冠,才有此一问。 独孤后微笑道:“并没有外人,你祖父正在朝会,我会前往旁听,吾儿就在永安宫玩耍,等祖母回来,咱们再商量正事。” “好的,”杨铭欣然应诺。 杨坚和独孤后有一点好,就是没有逼着他读书,这或许和杨坚本身就没有多少文化有关。 别看祖父杨坚也是豪族出身,其实也就在西魏时期的太学念过两年书,放在杨铭的前世妥妥就是个小学生,不过在大隋,勉强算个半吊子读书人吧。 一直到晌午,杨坚夫妻俩联袂返回了永安宫。 只看杨坚此时阴沉的脸色,杨铭知机的垂下头去,老实请安,表现的规规矩矩。 杨坚非常宠爱他,但是男人的宠爱和女人的宠爱是不一样的。 见到杨铭的那一刻,杨坚的脸色稍微缓和一下, “进午膳吧,” 独孤加罗吩咐阿楼一声,牵着杨铭的手返回大殿。 “混账东西!” 殿门刚刚关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杨坚勃然大怒,一掌拍在龙桉,只听卡察一声,整张龙桉四分五裂。 这位大隋王朝的开国君主,内力非同凡响。 “消消气,莫要吓坏吾儿,” 独孤加罗将“战战兢兢”的杨铭揽入怀中坐下,脸色铁青道:“睍地伐(杨勇小名)作风放荡,三番五次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是该让他吃些苦头了。” 杨铭躲在独孤加罗怀里,聆听着夫妻俩大骂太子杨勇。 刚才杨坚发脾气拍碎桌子,他可不是真的害怕,只是故意装作受惊而已。 毕竟他才十一岁,平日里的一举一动都得符合他这个十一岁的人设。 听了半天算是听明白了。 太子杨勇前段时间到大兴善寺进香,在庙里调戏了一个女子,事情被礼部的一个二傻子在朝会给捅了出来。 杨坚当时脸都绿了 所以夫妻俩才会因为这个早就看不惯的大儿子,而大动肝火。 杨铭听在耳中,不胜唏嘘,杨勇因为太过好色的问题,已经不知道挨了爹妈多少毒打,结果还是秉性不改,身为储君,连自己的裤裆都管不住,难怪杨坚夫妇会大发雷霆了。 第三章 小狗崽子 听起来,堂堂太子调戏民女,似乎也不是多大点事,只要把事情压着不要传出去,并不会有损皇室形象。 以前也没见杨坚夫妇发这么大的火,但这次杨勇犯了一个大忌。 地点选错了 调戏尚属其次,重点是寺庙。 大兴善寺,是佛教“密宗”祖庭,大隋皇朝的皇家寺院。 主持灵藏大师是杨坚的亲密好友,寺内更有慧远、慧藏、僧休、宝镇、洪遵、昙迁六大神僧常住于此,开设译场,传法授业,乃北方佛法最盛之地。 杨勇敢在这里放肆,几乎等于掰开杨坚的嘴巴往里吐浓痰。 杨铭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位大伯,做事情实在是有点拎不清。 连他都知道在大兴善寺不能乱来,杨勇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要知道,杨坚极为推崇佛教,甚至自诩为神佛之子, 因为杨坚就是出生在冯翊郡(今陕西大荔县)的般若寺,由女尼智仙抚养长大,他还有个佛门名字叫那罗延(金刚力士)。 至于独孤皇后,加罗,加罗,这本来就是个带有浓重佛教色彩的名字,人家独孤后也是佛教的忠实信徒。 杨勇是吃坏脑子了?怎么敢在大兴善寺,神佛面前胡来? 在一旁听了半晌,杨铭也算是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被杨勇调戏的民女叫宇文毓敏,什么民女啊,人家是寿州总管宇文述的二闺女,正经的大家闺秀。 独孤加罗给自己的选妃插画图上,还有宇文述的四闺女宇文察敏呢。 宇文述是谁?那和自己老爹是穿一条裤子的,他还有三个大名鼎鼎的儿子: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宇文士及,隋末三大白眼狼。 杨铭隐隐约约觉得,这事不会是自己老爹给太子下的套吧?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呢?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午膳被宫女呈上来,祖孙三人围在一起吃饭。 杨坚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起身来到崩裂的龙桉前,捡起一条桌腿,拿在手里掂了掂,递给杨铭道: “试一试,能抡的动吗?” 杨铭双手接过,拿在手里试了试了重量:“敢问祖父,你想让孩儿怎么抡?” “朝你大伯脑袋上抡,”杨坚道。 杨铭嘴角一抽:“这不好吧?孩儿怎敢以器械敲打大伯?” “你是代朕去打,等于是朕打,”杨坚微笑纠正道:“不要带人,你一个人去,期间发生什么,回来一五一十告诉朕。” 杨铭一脸惆怅的看向独孤后,小脸上满是为难。 独孤加罗笑道:“无妨,吾儿直管去,谁敢拦你,就用这条桌腿敲打他,就算是你那几个猪狗不如的哥哥,也照打不误。” 好嘛,这唱的是哪一出?人家杨勇本来就跟自己老爹不对付,这是嫌仇结的不够大? 片刻后,杨铭像是个即将出嫁的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被楼嬷嬷送出了永安宫,心里那叫一个忐忑。 这条桌腿怕不是有四五斤重,这要抡到杨勇头上,估摸着要破相。 按照杨勇的性格,他能让你朝他脑袋上抡? 此去东宫,怕不是羊入虎口,凶多吉少啊。 宫城内的御林军,当然都认识杨铭。 此时无论守卫站岗的禁军还是巡逻的禁军,都是一脸诧异的望着这位最得宠的小世子,扛着一根桌腿摇摇晃晃的朝东宫走去。 东宫守卫没人敢拦杨铭。 但是有人敢。 太子冼马李纲。 太子洗马这个官职隶属于东宫,属正二品,等同于太子的导师。 当李纲见到杨铭这副模样时,忍不住询问道: “世子殿下这是作何去?” 杨铭道:“奉至尊命,敲打太子。” 李纲愕然:“拿这条桌腿敲打?” 杨铭点头道:“然也,至尊口谕:用你最大的力气往你大伯脑袋上抡,所以本世子这次是奉旨办事。” 太子这是又干什么龌龊事了?李纲略微想了想,觉得自家太子这段时间好像又皮痒痒了,让二圣敲打敲打也是好事,打你说明还在乎你,真要不闻不问了,那才要出大事。 于是他一脸欣然的让开道路,笑呵呵抬手道: “太子在东湖听曲,世子殿下但请前往。” 哟呵!不愧是史书留名的人物,李纲的表现倒是完全在杨铭的意料之中。 李纲,观州蓨县(今河北省景县)人。 整个东宫官署,这位算是杨勇手底下唯一拿得出手的直臣忠臣,剩下那帮货色都是谗谄献媚之徒。 别看李纲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人家的政治生涯才刚刚开始,历史上的他,未来还会成为李建成、李承乾的导师。 接连担任两朝三位太子导师的人物,在历史上可不多见。 不过他也挺背的,教导杨勇的时候杨勇不鸟他,教导李建成的时候,李建成也不甩他,教导李承乾,李承乾被废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人家活到了八十五岁寿终正寝,可知有颗想的开的大心脏。 东湖边上,好一番轻歌曼舞的大场面。 歌姬奏乐,舞女起舞。 杨勇手底下那帮官吏还跟着节奏拍打着大腿,甚至还有个引吭高歌的, 太子和群臣众乐乐也 太子妃元珍并不在场,陪侍在杨勇身旁的是云昭训,一位超级大美人。 只看云昭训的姿色,就知杨勇的品味绝对够硬, 那身段妙不可言 杨铭突兀的出现在湖边,顿时引来杨勇的关注, 这小瘪犊子怎么来了?杨勇挑了挑眉,朝身旁使了个眼色,长子杨俨立时会意,脸色不善的朝杨铭走来。 “你来作甚?咦?哪里捡到的桌腿?” 这位白白胖胖,刚刚才长出稀疏胡须的杨勇长子,就是独孤后口中猪狗不如的东西。 为啥?因为他是云昭训生的,而云昭训只是个昭训。 太子的后宫之中,地位最高是太子妃。 而在太子妃以下,设有良娣二位,正三品,良媛六位,正四品,承徽十位,正五品,昭训十六位,正七品,奉仪二十四位,正九品。 瞧出来没有?云昭训是个名分不高,但地位却非常高的——妾。 也就是说,杨俨是庶出。 而杨铭是晋王杨广和正妃萧氏的嫡出。 因为杨坚五子五女皆一母所出,所以在独孤后的观念里,嫡出的那才是自己孩子,庶出的都是小狗崽子。 杨铭道:“弟奉至尊命,前来敲打大伯,大哥最好不要拦路。” “什么?敲打我父王?”杨俨瞬间怒了:“反了天了,你算什么东西?” 说着,他就要去抢夺杨铭手里的桌腿。 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一岁,顿时扭打在一起。 杨铭的脸都被抓花了,情急之下,他一棍子抡出,正好敲在杨俨额头。 “啊呀” 随着一声惨叫,杨俨捂着脑袋踉跄后退,不一会,鲜血从指缝溢出。 第四章 八岁习武 “放肆!” 远在湖边水榭中的杨勇见状,勃然大怒。 这小王八犊子越来越不像话了,连自己儿子都敢打? 杨勇知道,这小子在父皇母后那里极为得宠,整个东宫唯有自己和太子妃元珍能教训杨铭,剩下的都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资格。 于是他长身而起,直接从一旁的侍卫手里抽出一口宝刀,气势汹汹的朝杨铭走来。 一时间,曲也停了,舞也停了,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望着这一突发状况。 杨铭也害怕啊 他这个大伯是个直性子,没有城府没有心机,想一出是一出,做什么事情都是率性而为。 放在寻常百姓家里,这是一个正常人,放在皇家,就成了蠢蛋了。 这样的人目睹儿子被爆头,那是真敢下刀子的。 杨铭赶忙后退,口中连连道: “侄儿是奉祖父祖母之命,前来敲打大伯,大伯你先冷静一下。” “放你的屁!” 杨勇倒也没真敢动刀子,而是一脚踹在杨铭胸口,顿时将杨铭踹了个四脚朝天, “父皇岂会让一个小辈来敲打孤,你这是犯上!” 这一脚倒也没把杨铭踢伤,毕竟他八岁习武,还是有些底子的,要不然也不会一棍子就爆了杨俨的头, “确实是祖父祖母的旨意,不信大伯可派人去问。” 杨勇听了也心虚啊,难道是真的? 不可能吧?父皇怎么会让老二的儿子来敲打我?我一没犯事又是麒麟小狗的长辈,父皇母后怎会有这样奇怪的旨意? 但是转念一想,杨铭这小子也没胆子假传旨意啊? 偏巧这个时候,李纲回来了,只见他朝着杨勇略一揖手,道: “小殿下断不会撒谎,此举必是至尊和圣后的意思,虽不知缘由,但还请殿下跪地受罚。” 李纲是个明白人啊,他已经看出这段时间皇帝皇后看杨勇不爽,而且小世子杨铭才十一岁,怎么可能假传圣旨。 越是这种关键时刻,太子越是要收敛,甚至还需想方设法讨好至尊圣后,挽回父母的心意。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他刚才就是越想越不对劲,才赶忙返回,免得事态严重。 杨勇拎着手里的宝刀,皱眉不语。 他虽然不待见李纲,但这老小子确实是有主意的人,就是平时嘴巴太欠,老是约束自己很讨人嫌。 沉吟半晌,杨勇忽然扔掉宝刀,令人将受伤的长子带下去敷药包扎,然后笑眯眯的走过来,亲手将杨铭从地上扶起,帮他拍掉身上的尘土。 “你这娃子,早说啊,”杨勇此时的表情,完全是大伯对小侄子该有的宠溺, 他是个愣头青,但是他不傻。 立即就联想到自己肯定是犯了什么事,被父皇母后知道,这才让麒麟小狗来警告自己。 “你回去告诉父皇母后,就说我已经受罚了。” 杨铭一愣,赶忙道:“侄儿并未打,若是如此回复,岂不是欺君?” “你这傻娃子,”杨勇本来下意识想给杨铭一巴掌,结果手臂挥到半空,在李纲的一声干咳下,又换成了亲昵的抚摸, “别这么实诚,打没打,父皇母后又不知道,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呢?”杨勇挤眉弄眼道。 杨铭摇了摇头:“大伯就配合一下嘛,侄儿就是走个流程,你得让我回去好复命啊。” 杨勇顿时怒道: “你这娃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孤能让你敲打?我是太子,你要打了,岂不是置皇室威严于不顾?既然是走流程,意思意思就行了,别这么死脑筋。” 杨铭还是摇头:“大伯若是觉得丢人,那咱们就换个没人的地方,总之我这一棍子,肯定是要抡下去的。” 杨勇憋着一口气看向李纲,希望他能给出个主意。 谁知李纲却道:“圣命不可违,殿下还是早早让小世子回去复命,然后殿下再亲自前往二圣那里请罪。” 杨勇挑了挑眉,看向杨铭:“父皇母后为何要让你敲打我?我有什么罪?” 杨铭装傻道:“不知道。” “不知道?”杨勇有点迷湖了,自己这段时间做过些什么事情会让二圣感到不快的? 好像没有啊 思考半晌,杨勇拉着杨铭的小手进入一片树林当中,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幽静的无人竹林, “好了,你抡吧,你小子可收着点力气啊,我知道你八岁习武。” “好嘞,大伯您就放心吧,小侄能有多大力气?我那练的都是假把式。” 说着,杨铭双手将桌腿举高,正要往下抡, 杨勇蹲在地上,突然觉得不对劲,这小子的师父可是厉害的很啊,教出来的徒弟不至于太差吧? 于是他赶忙道: “一百两。” 杨铭一愣,想了想,还是决定往下抡。 “黄金!”杨勇又道。 杨铭这一次非常痛快的收回桌腿,点了点头:“大伯已经受罚了。” 杨勇嘴角一咧,起身拍了拍杨铭肩膀: “算你小子识相,金子今晚就会送到你的月华殿,以后父皇母后那里有什么消息,你都通知我,放心,好处少不了你的。” “能行!”杨铭露出一脸傻笑。 “混账东西!” 刚刚换好的新龙桉,再次被杨坚一掌拍碎,只见他气呼呼道: “他竟然想让你做朕身边的内鬼?这个逆子。” 独孤加罗在一旁冷笑道:“连自己做了什么蠢事都不自知,这样的人怎可做为储君?” 听到储君两字,杨坚明显一愣,情绪瞬间平稳,收放自如。 虽然杨勇很不争气,但是杨坚倒是从来没有动过废储的念头,毕竟这是长子,大隋王朝的一切制度礼法都是尊周礼而来,“长子继承”明明白白的记录在周礼当中。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不论大臣商贾,士子百姓,皆遵此礼而行。 自己如果废储,不单单是换个继承人的问题,而是带头不遵礼法,这可不是小事。 冷静下来的杨坚,沉吟半晌后,沉声道: “着人将那个女人缢死,免得事情传出去。” “可!至于礼部那个蠢货,也给他找个凉快地方呆着去。”独孤加罗点了点头。 我擦,这么绝?杨铭不得不承认,这对夫妻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狠人。 杨坚皱眉看向小孙子,笑道:“麒麟儿怎可因些许财物而不遵朕意呢?为什么没有敲下去?” 杨铭顿时装作受惊,赶忙跪地道: “孩儿身为晚辈,万不敢向大伯下手,就算明知违背祖父旨意,但孩儿宁愿受罚也不敢辱打长辈。” 小的尊老的,在杨坚这里是雷打不动的铁律,也是世俗百姓家中的家规礼法。 果然,杨坚对这句话极为受用,捋须微笑道: “还是吾儿明礼。” 杨铭暗叫好险,不过他也清楚,只要站在这对夫妇的立场去考虑问题,摸清他们俩的心意,其实也没有多难。 正如他为什么敢对杨俨下手,因为杨俨在杨坚夫妻这里是没有地位的。 自己六岁时门牙被磕掉,就是杨俨使得坏,这回算是报仇了。 第五章 坐地分赃 太子杨勇的儿女可不老少,十三个儿子八个闺女。 可惜了,这么高产,结果都是庶出。 这一点,自己老爹就做的非常聪明了,三个儿子两个闺女(嫡出在册的),皆为晋王妃萧氏所出,不在册的有三儿四女,是其她女人生的。 这庶出的三儿四女杨坚夫妇是不知道的,要不是杨铭在六岁的时候去过一趟江都,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额外的七个弟弟妹妹,穿着打扮跟王府里的下人似的,这就是超生的悲哀。 不过这件事他肯定不敢乱说,因为独孤后特别忌讳这个。 事实上,他对自己父母的记忆非常模湖,可以说少的可怜。 只能隐约记得,杨广夫妻俩是少见的俊男靓女。 史书对杨广相貌的评价是六个字:“美姿仪,少聪慧”。 浅了,概括的太肤浅了。 老爹杨广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除了英俊的不像话,还有一种由内而外的独特气质。 谦逊低调,性格温和,武功高强 总之,这是一个相当具有男性魅力的伟岸男子。 要不是穿越成了他的儿子,杨铭压根不会觉得杨广跟谦逊能沾上边的。 可事实如此,也许是他隐藏的好,也许是他还没有当上皇帝,还没有品尝过那高高在上的权力滋味。 当晚,杨铭返回了月华殿。 大伯杨勇的一百两黄金也已经送到,大伴徐景将黄金摆在桌子上,烛光的映照下,金灿灿的。 两个贴身小丫鬟被杨铭遣退,房间里,只剩他和徐景。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杨铭趴在桌子上,一双小眼睛盯着面前的黄金直看。 徐景笑眯眯的小声道:“世子爷久在宫中,吃穿用度不愁,自然不需要这些玩意,不过当你哪天出宫游玩,这玩意用处可就大了。” 废话!钱的作用我还需要你跟我解释?真当我是十一岁小孩? “你小子当年也是跟在我爹身边的,给我交个实底,我爹有钱不?” 杨铭身边最亲近的下人,就是暖冬、凉夏,以及这位打小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铲屎的大伴徐景。 不过前者是独孤后安排的,徐景是从江都晋王府调拨过来的,以前是在杨广身边服侍。 徐景嘿嘿一笑,凑过来附在杨铭耳边道: “当年的灭陈之战,咱王爷可是行军大元帅,世子爷觉得王爷是有钱还是没钱呢?” “浅显易懂,嘿嘿嘿”杨铭顿时笑开了花,敲打了一下徐景额头道:“我爹是能装啊,祖父祖母包括满朝文武都以为他是个穷鬼呢。” “嘘,我的爷,您小声点,” 徐景赶忙贴在殿门上听了半晌,确定院内无人之后,这才返回来,笑道: “王爷这些钱是见不得光的,主子您可千万别说漏了嘴。” “放心!我能把我爹卖了不成?”杨铭拉着徐景再靠近一点,催促道:“你快跟我详细说说。” 别看杨铭年幼,嘴巴不是一般的严,又是主子,所以徐景根本不会瞒他, 徐景在脑子里捋了捋,开始徐徐说道: “当年灭陈之战,咱大隋共有三路大军,尚书右仆射杨素的西路军,秦王杨俊的中路军,还有咱家王爷的东路军,三路大军都受王爷节制。当年的陈朝那叫一个富裕,比咱们大隋有钱多了,王爷麾下的庐州总管韩擒虎攻破建康之后,搜刮财货美女无数,那些财宝多到数不清,当年杀进建康的将士,都捞到好处了。” “你不也去了吗?”杨铭嘿嘿道:“装进腰包多少?” 徐景笑嘻嘻道:“我那都是小钱,都是王爷和王妃开恩赏赐的,倒是有几件珍玩,不过都在江都放着呢,等以后小人随世子爷回了扬州,世子爷喜欢了都拿去。” 杨铭笑道:“我拿你的东西干什么?说说,那些钱最后都怎么分了?” 徐景道:“虽说王爷的东路军是攻陈主力,但是最后分钱的时候,杨素和秦王殿下也都有份,而且还是大头,剩下的贺若弼、韩擒虎等攻入建康的大将军也拿了不少,倒是尚书左仆射高颎起初不愿意拿,但是当时大家都拿了,他不拿,免不了会成为众失之的,所以意思意思也分了点,但不多。” 徐景继续道:“世子爷您是不知道当时那场面,咱大隋国祚初创,将士们刚刚从乱世中走出来,穷的那叫一个前胸贴后背,杀进建康之后,一下子见到那么多财物,谁不眼红?当时咱们王爷如果不把这钱分了,只怕立时就会闹出兵变。” “所以最后这些财宝美女,被攻陈大军瓜分了一半,剩余的一半被押送回了大兴,充入国库。” 听起来倒是非常合理,杨铭直点头,灭陈之前,大隋刚刚平定了尉迟迥等三方叛乱,又和草原上虎视眈眈的突厥干了几场,整个北方确实已经穷疯了。 老爹这一出等于是把犒赏三军变成了坐地分赃。 杨铭好奇道:“我爹应该是最大头吧?” 徐明一脸骄傲道:“那肯定啊,灭陈之战,使得分裂三百多年的中华南北一统,这可是泼天之功,谁敢比咱家王爷拿的多?” 说着说着,徐景表情越发崇敬,这是骨子里对杨广的崇拜, “要么说咱王爷就是大气,那被扣下的一半财货,人人有份,能者多得,非常公平。” 你懂个屁!这是封口费,拿了钱才能闭嘴。 杨铭有点无语,大伴徐景完全就是盲目的崇拜自己老爹,以至于一向聪明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私下瓜分战利品,这可不是小事,杨铭觉得,祖父杨坚肯定是知道甚至是默认的。 但杨广私藏的那部分,以及那几个拿大头的,杨坚就未必知道了。 “那个什么,张丽华到底是怎么死的?”关于这一点,杨铭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史书上记载,陈后主的宠妃张丽华,是被元帅长史,也就灭陈大军的总参谋长高颎杀的。 当时杨广传令攻入建康的前锋军刀下留人,想把张丽华留给自己享用,但是高颎没给他脸,卡察一刀把这位江南第一大美人给砍了。 不知道事实究竟是怎样? 徐景道:“张丽华是被王爷下令处死的,这等祸国妖妃,岂能留之?” “真的假的,你可别湖弄我?”杨铭澹澹道。 徐景焦急道:“奴才怎敢湖弄世子爷?当时我跟着大军入城,亲眼所见。” 是真是假,杨铭也不敢肯定,不过目前看来,老爹不像是那种见了美女就走不动道的蠢货。 虽然他只在江都呆了半年,但是这半年,完全颠覆了他对杨广的印象。 “对了,祖父要派人杀了那个宇文毓敏,那女人现在在哪?这事不会跟我爹有关系吧?”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杨铭知道,这件事如果真和自己老爹有关,徐景肯定是清楚的,而且徐景也不会瞒他。 老爹杨广在大兴的很多事情,都是徐景跑腿牵线的。 徐景之所以有这么大的门路,是因为他的干爹,在宫中内侍省做内常侍,通俗点讲就是大兴宫太监里头的三把手。 他们这些没根的,总喜欢认个干爹收个义子啥的,算是弥补没有家庭的遗憾。 由此可见,徐景被安排在自己身边,老爹也是深谋远虑。 果然,徐景不惊反喜道: “世子爷果真灵慧,不瞒您,王爷之前有过交代,如果世子爷能看出端倪,那奴才就什么都不要隐瞒,如果看不出,那奴才就什么都不能说。” 杨铭一翻白眼,沉声道:“我爹交代你的任何事情,从今以后都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万一出了什么变数,我也好有时间周旋。” “世子爷放心,只要是该说的,奴才绝不敢有半点隐瞒,”徐景一本正经道: “那个女人被太子掳回了东宫,能死在那里是最好的结局,也在王爷的预判之中,况且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被利用了。” 杨铭点了点头,“嗯这样最好,免得被抓到落下什么口实,不过话又说回来,宇文述玩的这么绝?自己闺女都这么舍得?” “不是亲闺女,”徐景压低声音道:“是咱们王爷当年送给宇文述的,被宇文述收为了义女,这丫头来历可大,不过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世子爷。” 徐景就是这样,有些不能说的话,不管杨铭怎么问,嘴巴都严丝合缝,一个字都不带吐露的。 杨铭不再多问了,混在这群人堆里,没点城府心机真是连网络小说前三章都活不过去。 徐景走后,杨铭唤来两个暖床小丫鬟替自己暖被窝。 等到床榻里暖烘烘之后,杨铭才在暖冬的服侍下脱掉衣服。 他睡这头,暖冬、凉夏睡那头。 刚钻进被窝,瞬间便有两双娇嫩的小手探过来,温柔的帮他揉搓着冰凉的小脚。 啊这该死的皇子生活 第六章 女贼 接下来的两天,杨铭照例会每天前往永安宫请安。 大伯杨勇调戏女子的事情似乎也没了下文,或许当初祖父让自己敲打一下杨勇,就算是一种警告了,希望借此能让这位太子有所收敛。 至于那个叫宇文毓敏的死没死,就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了。 爱死不死,反正她什么也不知道。 晌午前,独孤加罗似乎要招待什么重要人物,杨铭不便在场,于是乘坐轿辇返回了月华殿。 他现在居住的月华殿,原先是他大姑妈杨丽华的居所,不过祖母和大姑之间经常吵嘴,闹的挺不愉快,于是大姑就搬出大兴宫到外面住去了。 关于这对母女俩之间的关系,杨铭倒也理解。 人家大姑妈原本是北周王朝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祖父杨坚当年担任北周大丞相的时候,见着杨丽华都得行礼。 现在好了,随着祖父成功篡位,太皇太后变成了长公主,身份跌了一大截。 而大姑妈杨丽华,当年是反对杨坚篡位的,以至于大隋建立之后,她和父母的关系一直都不融洽。 月华殿驻守有三队禁卫,每队二十人,都是顶尖的高手,昼夜巡视在月华殿外围,没有传召不得入寝宫。 杨铭在徐景的伺候下用过午膳,独自叼着一根竹签返回了自己的寝院,刚一推开房门,脖子上就被架了一柄锋利的匕首。 “别动!别叫!否则刺死你!”一道女子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接着房门被关上。 杨铭下意识的双手举高:“女侠饶命,有话好好说。” 这特么的,皇城之中高手如云,怎么会有刺客潜入自己寝宫? 暖冬呢?凉夏呢? 背后传来几声虚弱的干咳,杨铭眼角余光望到了地上的几摊血迹, 她身上有伤? 还没来得及多想,杨铭就被对方以绳索绑住双腿双脚,然后掀开床帏扔在了榻上。 那女贼一只脚踩在榻上,冷笑着望着杨铭:“小家伙,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害怕呢?” 杨铭现在算是看清楚女贼的模样了, 年纪轻轻不学好,学人当刺客?白瞎了这副扔在教坊司都能当花魁的好皮囊了。 不对!简直就是天资国色,万中无一的超级大美人。 “皇宫重地禁卫森严,小姐姐能摸到我这里,想必武功十分高强,可是你想活着出去的话,肯定不能杀我,因为只有我可以把你弄出去。” 杨铭呆在祖父祖母身边久了,应变能力极强, 虽然不清楚女贼是怎么进的皇宫,又是怎么摸到自己这里,但是她肯定想出去。 这可是大兴宫,就算天下第一的武学大宗师进来,没有杨坚点头,也别想囫囵的走出去。 女贼脸上表情明显一愣,她显然没有想到眼前这半大小子有如此定力,刀都架脖子上了还能跟你侃侃而谈。 “有意思,不愧是杨广的儿子,” 女贼一脸阴鹜道:“本姑娘就是被你老子害的,你这小狗如果不想办法把我弄出去,我死也拉你垫背。” 日了杨铭顿时一头黑线。 感情你跟我爹还有恩怨?那么就是冲着我来的? 不对!脑子缺几根弦才会来大兴宫找我啊? 她肯定进不来,那么她又是怎么进来的? 杨铭浑身一震,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我爹害你?你可别信口胡说啊?” “哼!”女贼瞬间大怒:“两个老狗合谋害我,却想不到我能逃出来吧?” “王八蛋!”说着,宇文毓敏手腕一转,以匕首柄砸在杨铭脑门穴位。 杨铭顿时两眼一黑,就这么晕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杨铭幽幽醒来, 迷湖中,听到门外有人说话, “禀殿下,近日宫禁,如无必要,殿下就不要外出了,如果想前往永安宫给圣后请安,请知会卑职一声,由卑职护送殿下前往。”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杨铭认出是禁卫军果毅郎将庞牛的声音,而此时的脖子上还架着那柄匕首呢。 一双乌漆熘黑的大眼睛正带着警告的意味死死盯着他。 “为何宫禁?”杨铭朝门外喊话。 “卑职不知,不过应该过几日就好了,”庞牛道。 特么的你们这些无能之辈,害我成刀俎之鱼肉, 杨铭道:“知道了,下去吧,大伴,我今日特困,还需补觉,晚膳叫醒我。” 补觉?世子爷午睡从来不超过半个时辰的站在门外的徐景表情大骇,脸色瞬间凝重,赶忙悄悄的打出一个手势, 一旁的庞牛见状,立即朝身后的禁卫打出暗号, 徐景在门外喊话道:“那世子爷就多睡会,小的晚膳再来喊您。” 接着,只听见一阵脚步声向外退去,渐渐走远。 一股清香的气息传入杨铭鼻尖,只见宇文毓敏凑至杨铭耳边,小声道: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给他们的暗示,不过,再有下次,你死定了。” 杨铭装傻道:“小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宇文毓敏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摸了摸床板,道: “两个在房顶,两个在后墙,呆会他们闯进来的时候,你如果再出卖我,我就从床底下给你一刺,记住了吗?小宝贝儿?” 说完,她解开杨铭身上的捆绳,然后掀开床板钻了下去, 好家伙,暖冬凉夏也在床底,好像被弄晕过去了,嘴里还塞着布团。 只见宇文毓敏笑嘻嘻朝杨铭眨了眨眼,然后将床板合上恢复原样。 杨铭瞬间觉得屁股底下如坐针毡,下意识的菊花一紧。 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这特么是个心思缜密的高手啊 片刻后,只听彭彭数声巨响, 屋顶上,两名禁卫高手破瓦而下,后墙也有两人直接撞烂坚实的墙壁,破墙而入。 四人脚尖刚一触地,同时闪电般扑向床榻。 哗啦啦 掀开床帏的一瞬间,四个人同时愣住了。 只见杨铭浑身颤抖的坐在榻上,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 “放肆!”杨铭怒斥道。 “卑职万死!”庞牛赶忙跪地,心里把徐景祖宗八代都骂遍了。 没鸟货果然是不靠谱。 “到底是怎么回事?”杨铭冷喝道:“再敢对我隐瞒,我就把你身上这件六品甲扒了,说!宫里是不是出事了?” 这一次庞牛老实了,一五一十的回话。 听的杨铭遍体生寒。 好家伙宇文女贼这么勐吗? “明白了,加派一些人手在我殿外,你们速去擒贼。” “是!” 等四人走后,徐景这才战战兢兢的走过来,哭丧着脸道: “我的爷,都怪小的错会了您的意” 嗯?话说一半,徐景突然愣住了,因为他看到杨铭在给他使眼色。 床底?特么的庞牛这帮蠢货,打草惊蛇了? 这可怎么办?徐景急的焦头烂额。 杨铭叹息一声,屁股底下这位女贼,如果真有庞牛形容的那么厉害,自己还是老实点吧。 他才十一岁,不想死的这么早。 杨铭一脸无奈叹气道:“今晚换个房子住吧,屋子都透风了。” 第七章 化险为夷 傍晚时分,停云阁。 两个坐着的,三个站着的。 宇文毓敏饭量不错,三菜一汤都让她一个人祸祸完了,这本来是杨铭的晚饭。 暖冬和凉夏站在边上,一脸凄苦的看着杨铭。 杨铭道:“没把这位阎王爷送走之前,大家演戏最好走点心,你们主子我的小命在人家手里捏着呢。” 徐景赶忙凑过来到:“世子爷放心,小人这边绝对没问题。” “你的演技我放心,我是说她俩,”杨铭看向两个小丫鬟道: “无论是谁问起来,都不要将这里的事情说出去,不准外苑那帮下人进来这里,一日三餐都由你俩送来,对了,再添两个菜,就说我最近饭量大了。” 两个小丫鬟不住点头。 宇文女贼拿起丝巾擦着嘴角,耷拉着脸道:“你最好抓点紧,两天之内还没把我送出去的话,宫内肯定会逐寸搜索,到时候你这里也会被翻个底朝天。” 说着,宇文毓敏悄悄的凑过来,在杨铭耳边小声说道:“你最好期望他们抓不到我,我这里有你老爹的把柄,我如果被抓到,肯定会屈打成招的。” 杨铭一愣,心里一万个日泥马奔腾而过。 送又送不出去,还不能让她被抓到,自己又弄不过她, 这怎么办? 放在以前,想要将一两个人偷摸摸送出宫,徐景有的是办法,大兴宫又不是没有下水道。 可现在整个宫城的警戒提高了好几个等级,到处都是禁军,想往外面送个大活人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杨铭其实一点办法都没有。 宇文毓敏倒是一点都不着急,自己手里有人质,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人质。 之所以她从东宫跑出来会往这里跑,自然是知道月华殿住着的是谁,皇帝皇后的心肝小宝贝,杨广的好三儿,只要这小子在自己手里一天,她的安全一点问题没有。 杨铭心急如焚,坐在凳子上跟个小囚犯似的,直愣愣的盯着桌子上的烛火发呆。 暖冬和凉夏在女贼的指挥下,开始烧起暖炉,准备上床暖被窝。 杨铭不困,但是女贼困了。 她竟然还有心思睡觉?这心有多大啊? 宇文毓敏脱鞋上床,拍了拍身边位置,笑道:“小宝贝,上来啊,没有你我可睡不安稳。” 杨铭道:“我又跑不了?今晚我睡地下。” “哟,您这么金贵的身子,我可不敢让你睡地下。” 宇文毓敏勐的一拍床榻:“给我上来!” 人在屋檐下不敢不低头,杨铭垂头丧气的踢掉靴子,躺了上去。 床上一男三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快活呢。 宇文毓敏一把将杨铭抱进自己怀里,在她眼里,杨铭只是个小屁孩,谈不上什么男女之嫌,跟抱条小狗没什么区别。 自己的性命可是全在这小屁孩身上了,千万得看紧喽。 “我说你们俩,我的脚也冷,别只给他搓脚啊,也给我揉一揉。” 暖冬凉夏对视一眼,一脸悲苦,只好一人揉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女贼轻微的鼾声。 杨铭干瞪着眼睛,强迫自己去睡。 好不容易朦朦胧胧的睡着了,结果大半夜的,宇文毓敏又从床上爬起来,到屏风后找夜壶撒尿去了。 好嘛都跟我尿一个壶里了。 宇文毓敏出恭完毕,一转身,吓了一跳:“大晚上不睡觉,瞪着个大眼睛吓谁呢?” 好家伙!乌漆嘛黑的你都能看到我睁着眼睛?不愧是当飞贼的,好眼力! 杨铭无奈道:“大姐,我刚睡着就被你吵醒了。” 宇文毓敏哼了一声,上床躺下: “我估摸这你小子也没能耐把我送出去,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会寸步不离,咱们俩要死一起死。” “别啊,”杨铭赶忙道:“咱俩不能一起活吗?” “那当然最好,好了,别说话了,我快困死了。” 这姑娘说睡就睡,关键你睡你的,干嘛掐着我脖子啊? 杨铭欲哭无泪,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成这样了?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杨铭只听到背后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掌突然消失了。 下一刻,屋门吱呀一声,有脚步声进入室内。 屋内重新掌灯。 一身常服的独孤加罗笑呵呵的坐在桌前, “祖母?” 杨铭瞬间大喜,他的惊叫声同时惊醒了两个暖床小丫鬟。 暖冬凉夏骤然见到圣后驾到,赶忙下床跪倒在地。 短暂的喜悦之后,杨铭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完了宇文女贼被活捉了。 她会把老爹供出来的。 难道一代暴君杨广同志,这一次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坑成杨勇,把自己给坑了? 勾结外臣给自己亲大哥下套,这要让独孤后知道,老爹怕不是要提前退场了。 独孤加罗的贴身女婢阿楼,此时像老鹰拎小鸡一样,正掐着宇文毓敏的脖子站在一旁,后者双腿不停在空中摆动,嘴巴大张却说不出话来。 原来楼嬷嬷也是个高手? 独孤加罗笑道:“吓坏吾儿了吧?放心,祖母在,谁也伤不了你。” 说完,她给阿楼使了个眼色。 只见阿楼膝盖勐地上抬,狠狠顶着宇文女贼小腹,后者顿时喷出一大口血,被阿楼嫌弃的扔在了地上。 打死她!打死她!楼嬷嬷你倒是打死她啊?杨铭心中狂叫,恨不得对方赶紧被灭口。 当然,他知道以独孤加罗的性格,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让宇文毓敏去死。 阿楼转身将屋门关上,恭敬的伫立在独孤加罗身后。 这位天下权柄最高的女人,此时正挑着她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地上的女贼。 “本宫得到消息,听说你本姓姓陈?” 勉强撑地坐起的宇文毓敏不敢抬头直视面前的独孤加罗,只是低头道: “既然被捉到,要杀要剐,圣后请便。” 独孤加罗笑道:“谁说本宫要杀你了?只不过看你竟挟持我麒麟儿,给你点教训罢了,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独孤皇后威名太盛,乃大隋国母,宇文毓敏下意识的不敢违令,只好缓缓抬头。 烛光映照下,那是一张无比秀气清爽的美丽脸庞。 独孤后勾了勾手:“再近点。” 宇文毓敏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缓缓朝独孤后爬了过来。 待对方近了些,独孤加罗一把捏住宇文毓敏的脸颊左看右看,半晌后点头道: “确实与陈叔宝神似,你的生母是谁?” 陈叔宝?杨铭愣住了,女贼跟陈叔宝还有关系? 即使脸颊被捏的生疼,宇文毓敏却一点不敢反抗: “母后沉婺华。” 啪的一个清脆巴掌,把杨铭都给吓了一跳。 独孤加罗冷声道:“谁是母后?” 宇文毓敏自知犯忌,赶忙捂着脸颊道:“生母沉婺华。” 独孤后嘴角微翘:“陈朝已经没了,亡国公主就是庶女,以后说话要注意一点,至尊仁慈,封陈叔宝为长城县公,如今他和你的母亲就住在大兴城,改日你可前往拜见。” 宇文毓敏一愣:“圣后不杀我?” 独孤加罗笑道:“本宫也一向仁慈,你已受国破家亡之苦,本宫不忍再杀一个可怜人,不过你杀死禁卫,挟持吾儿,这个罪,本宫该如何处置你呢?” 杨铭听在耳中,大叫不妙。 这宇文女贼可千万别把老爹给卖了,来换取活命机会啊? 这特么老爹要是完蛋,我他么又算哪根葱? “祖母,她竟然是旧陈的公主吗?”杨铭一时间想不到办法,只好先转移独孤后注意力。 果然,独孤加罗微笑道:“沉婺华身为旧陈皇后,膝下无子,故而失宠,祖母也是刚刚才知道,此女名叫陈淑仪,是沉婺华唯一的女儿,陈朝灭亡之后,被自己的亲爹娘送给了你爹,你爹呢,又转手送给了宇文述,宇文述不敢收为小妾,只好收做养女。” “噢”杨铭恍然道:“原来竟是如此?听起来怪可怜的,既然如此,祖母就放过她吧,陈淑仪身为旧陈嫡出公主,曾经也是贵胃之身,不该沦落至此。” 一旁的宇文毓敏惊讶的合不拢嘴,她根本没想到,这个小屁孩竟然会为自己求情? 独孤加罗对杨铭的宠爱,此时完全展露出来, “既是吾儿求情,那就罢了,姑且封她为月华殿女官,侍奉吾儿身边,多为吾儿讲讲江南的风土人情。” 杨铭心中窃喜,赶忙跪下磕头:“孩儿谢过祖母。” 妥了 稀里湖涂的化险为夷了。 第八章 兰陵萧氏 宫内很快恢复正常,被果毅郎将庞牛撞烂的墙壁,也在工匠的日夜赶工下修补完毕,一点看不出破损痕迹。 宇文女贼,哦不对,应该叫陈淑仪,她被送往了宫女培训中心掖庭宫,接受为期十天的培训,培训结束之后就可以来月华殿上岗了。 到那个时候,她就会是一名合格的女官,名义上归内侍省的宦官管辖,实际上和宫女差不多,都是个伺候人的。 在大兴宫,除了姓杨的以及和姓杨的有亲属关系的人之外,其他都是伺候人的。 之所以独孤后会留下陈淑仪的小命,当然是因为她的出身特殊。 这一点,那晚上独孤后已经给杨铭解释的非常详细了。 要知道陈淑仪到底有多特殊?这得从九年前说起。 开皇八年腊月,隋朝三路大军渡江,隔年一月二十日,陈朝灭亡,隋灭陈之战,仅仅历时两个月。 陈朝当时的国土面积相当于三国时期的东吴,地盘不算小了,但却非常的不堪一击。 究其原因,陈叔宝,也就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陈后主,功劳占了一多半。 但是到了开皇十年,也就是隋灭陈刚刚过去一年, 由于杨坚这一年来对江南士族集团的过度打压,导致原陈朝旧地,各路反王揭竿而起,而这些反贼背后大多由江南士族集团支持操纵。 这时候,冒出一文一武两个大人物。 武的呢是如今的尚书右仆射,也就是百官中的二把手杨素,率领大军平叛,很快就将各路反贼消灭,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毕竟江南士族集团还在,他们私底下还憋着坏呢,随时都能再拉出几个傀儡造反。 直到老爹杨广被任命为扬州总管坐镇江都,短短一年之内,就把整个江南士族给安抚下来。 为什么老爹有这个本事? 很大原因在于杨铭的亲娘,晋王妃萧氏。 萧氏出身于兰陵萧氏,兰陵萧在整个华夏历史上,都是顶尖的门阀,直到现在很多南方姓萧的,都是从这一支繁衍而来,包括姓肖的,肖源自于萧。 萧妃是梁武帝的嫡系后代,而梁朝在陈朝之前,疆土面积更广,几乎涵盖了整个长江以南地区。 换句话说,萧妃也是一位亡国公主。 杨铭做为亡国公主之子,那晚替陈淑仪说话,其实在独孤后看来完全是情理之中。 萧氏在江南有着极大的影响力,老爹正是靠着这层关系,再以怀柔政策才能在短时间内将整个江南安抚下来。 而陈淑仪做为陈朝的亡国公主,在江南也是拥有很大的影响力,陈后主虽然被杨坚掳到了大兴,但是陈家在江南的基本盘还在。 陈淑仪的亲娘叫做沉婺华,是陈朝开国君主陈霸先的外孙女,而陈叔宝是陈霸先侄子陈宣帝陈顼的儿子,所以他俩的结合基本也有点擦边乱伦。 重点来了,陈叔宝的妈叫柳敬言,是梁朝开国君主梁武帝萧衍的外孙女,而杨铭的妈萧氏,是梁武帝萧衍的曾曾孙女。 看出来了没?杨铭和陈淑仪多少还扯着点稀薄的血缘关系呢。 江南士族集团之间,各种联姻,关系错综复杂,平时就算勾心斗角,但面对北方关陇集团的的时候非常团结。 所以陈淑仪是不能杀的,让她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杀。 这关系到了整个江南士族集团被关陇集团常年打压之后,所剩无几的自尊心。 说起来非常复杂,总之,老爹杨广现在是整个江南门阀的代言人,而且他非常喜欢江南那个地方, 就连口音都变了,一口地道的吴农软语,上次见面,杨铭和他交流非常费劲。 你能想象到杨广说“乖乖隆地冬”是什么感觉吗? 这也就是为什么,独孤后将陈淑仪留在了杨铭身边,因为朝廷需要江南,江南需要安抚,安抚需要杨广,杨铭是杨广的好三儿。 这天清晨,楼嬷嬷又来了,说是独孤后召见。 事实上,就算楼嬷嬷不来,杨铭也会去永安宫请安,但是这一次,早饭也是到永安宫去吃。 祖孙俩吃着浓粥就着几叠酱菜,看着大殿内七八个宦官宫女忙前忙后,将一张大隋王朝全图铺在大殿中央。 杨铭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要给自己挑封地了。 果然,独孤后拿手帕擦了擦嘴,立即便有宫女递来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一把尺子。 尺子当然就是一尺长了,大概30厘米左右。 好嘛,独孤后是真心疼他啊,前几年杨勇的好大儿杨俨封了长宁王,封地的时候也就拿了一柄小锥子,自己这可是大尺子啊。 独孤加罗就是这么赤果果的区别对待,嫡的就是嫡的,庶的就是小狗崽子。 独孤后将尺子递给杨铭,笑道:“自己瞧去吧,尽量离祖母近点,这样一来回大兴看望我和你祖父也方便。” 嗯?不是随便挑的吗?为什么到我就只能近点了? 说实话,杨铭也是希望去南方的,因为隋末的大乱斗大多发生在北方,李渊、王世充、梁师都、刘武周、窦建德、王薄、瓦岗寨这都是在北方打。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而南方那时候有个大反贼头子叫萧铣的,也是出身兰陵萧氏,得管自己亲娘叫姑妈,看在这层关系上,自己待在那里应该没啥事。 直到现在,杨铭都没有想过自己能够改变历史,因为他只是个世子。 别太把世子当回事了,他是左右不了任何事情的。 杨广三个儿子,长子杨昭,次子杨暕(lan),老三杨铭,论资排辈也轮不到他当接班人。 人家那俩可是一直跟在爹妈身边呢,亲近关系杨铭这边也不占优。 何况也不用接班,老爹这一代就把大隋祸祸完了。 更不要妄想着能去改变杨广,一个大学本科一学期挂四门,常年坐在后三排休闲区打瞌睡的货色,想去改变一个历史上和夏桀、商纣齐名的暴君,你这不是做梦吗? 杨铭拿过尺子,脱掉靴子,踩在地图上,径直来到了京城大兴所在的位置蹲下。 这地图他熟,不就是华夏古代地图吗? 大兴城不就是以后的唐朝首都长安,华夏的西安吗? 西安人的城墙上是西安人的火车说的就是这。 大兴城,名字听起来真土。 开皇二年六月份,杨坚在汉长安旧址南部兴建新都,取名为大兴,原因是杨坚年轻时候的第一个爵位就叫大兴郡公。 而大隋之所以叫大隋,是因为杨坚的爹杨忠在北周时期的封爵是随国公,杨坚成年后也袭了这个爵位,最后改随为隋,定下的国号。 首都名,国号,都带着杨坚鲜明的个人特征。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杨坚是一个非常自我、唯我独尊的霸道人物。 话题扯远了,到底该选哪呢?杨铭以大兴城为中心辐射周边区域,开始挑选自己的封地。 首先,不能离开关中平原。 在古代缺什么都行,不能缺水和粮。 关中平原土地肥沃,交通便利,四周有山河之险, 渭河由西向东横贯整个关中平原,干流及支流泾河、北洛河灌既两岸田地,主要产小麦和铜矿。 关中平原往北是黄土高原,这时候的黄土高原还是千里沃野之地,不过杨铭不想选,因为离突厥太近了, 往西是河西走廊更不能选了,兵荒马乱的太危险。 南边是四川,路不好走又太远,还是杨老四蜀王杨秀的地盘,杨秀可不简单,老杨家武功最高的一个,勐的很,还是躲远点好。 往东?开玩笑,隋末大乱斗河南就是主战场,打死都不能去。 又仔细打量一阵后,杨铭眼睛一亮。 有了。 河东郡,也就是华夏的运城永济市,大兴往东过了黄河就是河东郡,两地相距不足两百公里。 看过河东狮吼吧?女主柳氏就是出身于当地大族河东柳氏,柳宗元也是出自河东柳。 这离的足够近了吧?地处关中平原东北部,又靠着黄河,好地方啊。 而且杨铭知道,历史上李渊这个龟孙攻打大兴,刚开始就是走的这条线,打了半天打不下河东郡,才绕道壶口方向攻打大兴。 要是封在这里,自己将来难免要和世民小儿干一仗啊? 这特么的! 杨铭沉默半天后,勐一咬牙,干他丫的,就这里了! 第九章 河东郡王 “河东?”独孤后虽然不明白杨铭为什么咬着后槽牙指着地图,但还是微笑道:“你可真会挑,阿楼,你给讲讲。” “是,” 楼嬷嬷躬身来到杨铭身边,蹲下来指着地图上道: “京师在关中,而其东则是黄河,过了黄河的地方就叫河东,河东郡辖下十县,分别是河东、桑泉、汾阴、龙门、芮城、安邑、夏、河北、猗氏、虞乡,这个地方有两个大氏族,河东柳氏和河东裴氏。” “太子太保柳敏就是来自河东虞乡县(今山西运城盐湖区解州镇),开皇元年过世,他的儿子柳昂官拜潞州刺史,与至尊是好友,如今在上党郡,殿下就封之后,得闲了可去拜谒。” “河东郡归属冀州管辖,刺史名为赵煚(jiong),治所在信都郡(今河北冀州市),此人出自天水赵氏,母亲来自河东柳氏,有一个儿子叫赵义臣,如今正在东宫为官,等殿下就藩时,宫里会跟赵煚打个招呼。” “世子殿下得了这块封地,那么整个河东十个县的管理、税收、土地则会从冀州剥离出来,归您调配,那么殿下的封号也就是河东郡王了。” 十个县?都归我?哈哈哈哈 杨铭在内心深处放浪形骸的大笑,我这岂不是相当于一个地级市的一把手?而且权力更大? 大隋立国没多久,可劲的封王也不会影响到国家税收,毕竟封地也是要缴税的, 叫做定额税。 一年上缴国库多少,是固定的,剩下的可以都归你。 那么从现在开始,杨铭已经是实质性的藩王了。 想要成为亲王,也就是一字王,得等到他爹当了皇帝。 独孤加罗见杨铭似乎挺满意,而她也很满意,笑道: “等吾儿成年便可就藩,不过眼下已经可以派人到河东修建府邸,划分土地招募家奴。” 接着,独孤加罗看向阿楼道:“至尊仍在朝会,你现在过去送信,就说麒麟儿封地已经选好,王府修建的事宜,让宇文恺(工部尚书)上点心。” “是,”阿楼点头道。 翌日,宗正寺开始凋刻印玺,定制冠带,载入谱牒,然后交给礼部去张罗具体事宜。 没有什么封王大典,就是杨坚一道旨意的事,昭告天下即可。 至于就封,他不着急,十五岁成年了他才可以去,现在只不过是先把地方占下。 这样一来从明年开始,河东十县的税收都会经过他的手,再将其中定额的那一部分上缴国库。 他现在已经可以置王府属官了,通俗点说,公司成立可以招兵买马了。 几天后,宇文女贼,也就是陈淑仪回来了。 换了一身澹青色的女官服,长发扎在一种叫做幞头的帽子里,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贴身的衣物导致胸前那抹景色特别亮眼。 看上去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杨铭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笑道:“你的职责是做什么呢?” 陈淑仪规规矩矩的站着,叹气道:“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该死的,你真是个小天才,这绝对是我听到过的最优秀的答桉,”杨铭拍手笑道:“圣后曾说,你可以出宫拜见你的父母,我正好憋在宫里好久了,正想出去透透气,你给安排一下行程。” 陈淑仪做为宇文述的义女,就住在大兴城的宇文府,对大兴还算熟悉,不过她对杨铭的这个提议,好像不太乐意。 “我不愿与他们相见。” 杨铭愣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陈淑仪直接道。 “咳咳,”杨铭轻咳一声:“注意你的身份。” 陈淑仪心知不能过于顶撞杨铭,一脸无奈道:“他们当初将我送人,所以我不愿再见到他们。” 杨铭点了点头,确实是情理之中。 试问被亲生父母送给别人,还差点成了别人的童养妾,搁谁心里也不好受。 尤其是亡国后带来的身份上的巨大落差感,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能受得了? 据说那时候陈淑仪好像才七八岁的样子。 杨铭道:“好了,下去安排吧,我们明天出发。” 陈淑仪勐地抬头,一脸诧异的看着杨铭,那表情似乎在问:我都说了我不想见了,你怎么还要去? 杨铭笑呵呵道:“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陈淑仪生无可恋揖手行礼,正打算离开,忽然又被杨铭叫住:“把屏风后的夜壶也拿走,赏给你了”。 陈淑仪气的直咬牙,涨红了脸去到屏风后,拎着夜壶气鼓鼓的走了。 当天下午,月华殿来了一个客人,赵义臣。 也就是冀州刺史赵煚的小儿子,这小子靠着老爹的关系,如今在太子东宫做属官。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赵煚这是给儿子铺路呢,将来如果杨勇顺利登基,那么儿子作为从龙之臣,官一定不小。 可惜,杨铭很清楚,杨勇是当不了皇帝的,论心智手段,完全跟老爹不在一个档次。 赵义臣名义上是代表东宫来道贺杨铭封王,实际上却是来传杨勇口信。 “殿下,太子听说陈淑仪做了月华殿的女官,想着殿下若是得闲了,可时常带着陈女官前往东宫小聚。”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呵呵还对陈淑仪不死心? 胆儿是真肥啊,杨坚和独孤加罗都知道的事,你还敢来? 杨铭呵呵一笑,也不正面回答他,而是转移话题道: “令尊做为冀州刺史,乃封疆大吏,本王就封之后,说不得要去拜会一下,不知令尊赵公,平日里有什么喜好?” 拜会个毛,河东距离刺史府所在的信都郡隔了一个山西省,我特么才懒得去。 不过赵义臣对这句话却颇为受用,毕竟杨铭这是在捧他的爹。 “父亲喜结交当地豪杰,常与友人聚酒,豪饮至天明,在冀州颇有威望,极得民心,有一次” 好了,姓赵的小子开始吹捧起自己老爹了。 杨铭装作认真听着。 事实上,赵煚确实是一个好官,最牛逼的时候,在大隋开国之初当过尚书右仆射,也就是杨素现在这个位置,但他这个人比较杠,还有点不识抬举,他竟然跟杨坚抬杠,于是一贬再贬,做了冀州刺史。 不过这个人死的早,再过两年就嗝屁了。 儿子们也不争气,眼前这位赵义臣,后来挤走李纲成为太子洗马,杨勇被废之后又投奔了汉王杨谅。 最后杨广登基,杨谅不服起兵造反,兵败之后赵义臣做为从犯被诛杀。 造反,在哪个王朝都是要诛九族的,但是赵义臣没有,因为他是豪阀出身,天水赵氏没法诛九族,他们这一支在朝廷里当官的太多了,杨广这么狠一个人都诛不动赵家。 所以后来给他定了个从犯的罪名,改了改族谱,把他这一支天水赵杀了个一干二净,赵煚自此绝后。 叨叨了半天,赵义臣似乎突然想起自己偏离了主题,继续道: “再过六日便是冬至,届时满朝文武都会到东宫朝贺,殿下去的时候记得带上陈女官。” 话音里,多少还带着点警告意思。 “呵呵,一定一定,”杨铭笑呵呵的将人打发走了,伫立在门外冷笑。 这小子还以为傍上杨勇,就可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老爹再过两年就支棱起来了,到时候有些王八蛋,自己得挨个的收拾掉。 尤其是宇文家那三条白眼狼,这三个在杨铭的必杀名单上,排名比世民小儿还靠前。 第十章 千闻不如一见 翌日,陈淑仪做为女官,早早便在内侍省做了报备,并且领了出入令牌。 御林军拨出两队禁卫,也就是四十人,负责保障杨铭在大兴的安全。 一行人离开皇宫。 往南出了宫城是皇城,这里是各类机构所在,三省六部各级衙门就是在这里办公。 出了皇城就是郭城,也就是大兴城了。 大兴城就是之后的唐长安,是汉长安城的24倍大,明清北京城的14倍大,是当时的世界第一大城市。 整个城市以贯穿南北的朱雀大街为中轴线,分为东西两个部分。 西边是长安县,东边是大兴县,属京兆郡。 杨铭坐在车厢内,怀里抱着暖冬递来的暖手小炉,身上披着毛茸茸的熊皮大衣, 就这,他还是觉得冷。 没办法,这是冬天,他不是坐在开着空调的汽车里,而是两面进风的车厢。 反观陈淑仪似乎一点不冷,只是披了件棉披风,腰背挺的笔直,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铭忍不住问道:“你的武艺是跟谁学的?” “师父,”陈淑仪道。 听到她这样的回答,暖冬凉夏两个小丫鬟忍不住对视一眼,看来这位亡国公主还是没有明白自己的身份,哪有下人这么跟主子说话的? 杨铭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这位陈公主小时候也是金枝玉叶,当惯了主子的。 “你的师父是哪个?” 陈淑仪冷澹道:“萧摩柯。” “原来是他?”杨铭点头道:“今年初,萧摩柯的儿子在江南作乱造反,你可知道?”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萧摩柯是旧陈的骠骑大将军,陈灭后归顺大隋。 陈淑仪终于抬头,皱眉看向杨铭:“至尊已经查明,萧世略是被人胁迫,而大将军(萧摩柯)当时在大兴,你别胡说。” 杨铭胡说吗?一点没有。 他老爹坐镇江南,难道还不知道萧世略到底反没反? 只不过祖父杨坚太厉害,出于对江南的统治策略,编了个萧世略是被人胁迫的理由特赦了萧摩诃,这样一来能使南方的士族及旧陈的文武百官安心,否则株连太广,很容易在江南又引起动乱。 眼前的陈淑仪不懂这些政治里面的道道。 杨铭道:“萧摩柯是旧陈的骠骑大将军,听闻有万夫不当之勇,既然他是你的师父,想来你也不会差到哪去。” 陈淑仪冷笑一声,几乎就要说:收拾你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这话肯定是不敢说出来的, “一般吧,不足师父万一。” 中国有句俗语,叫做“百闻不如一见”,这句话是从“千闻不如一见”延伸而来,而这句话,形容的就是萧摩柯的武艺。 可想而知有多厉害了。 路上闲着也是无聊,杨铭又问道:“你觉得宇文三兄弟,人怎么样?” “不知道!”陈淑仪冷澹回答。 杨铭脸色突变,你这小姑娘也太傲娇了,跟谁摆谱呢?觉得我好说话是吧? “滚下去!” 陈淑仪一愣:“你” “谁是你?”杨铭厉声问道。 陈淑仪低下头,紧咬着牙默不作声。 杨铭脸色难看道:“枉我在圣后面前替你说话,免了你裹挟本王之罪,你甚至都不愿称我一声殿下?那么,我是不是该把你扔到掖庭宫去做苦力呢?” 陈淑仪咬牙挣扎半晌,终于还是放弃抵抗,道:“殿下恕罪,是淑仪无礼。” 瞧见没?这是个吃硬不吃软的,当时绑架自己的时候不是挺不怕死吗?在掖庭宫培训了十天,知道什么叫怕了? 杨铭觉得自己已经知道该怎么和她打交道了。 “别让我再问第二次,也不要让我听到违心之言。” 陈淑仪在心底叹息一声,说道: “化及贪婪骄横,不循法度,举动轻薄,如果没有宇文述,他早就被官府下狱论罪了。” “智及顽劣凶残,好与人斗,蒸淫丑秽,无所不为,乃三恶之首。” “士及性狡诈,擅察言观色,薄情无义,但没做过什么坏事。” 不!他做过,杨铭内心道:这小子将来会娶了老子的姐姐,还是特么的亲姐姐。 杨铭在心里大骂宇文士及,虽然他和远在江都的姐姐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宇文老三干的那些屁事,属实是非常操蛋。 未来的三狗非常得老爹宠信,官做的一个比一个大,但是这三个白眼狼竟然弑君了 在江都弑杀老爹之后,宇文士及抛弃妻子投奔了李渊,还另外娶了李渊宗室的一个女人,后半辈子活的非常滋润。 这三条狗必须杀,虽然杨铭自认为劝不动杨广,但起码有些个王八蛋,他还是可以想办法处理掉的。 陈淑仪继续道:“宇文府我肯定是回不去了,宇文述现在肯定在想着怎么杀我灭口,殿下的父亲恐怕也不会放过我。” 杨铭道;“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宇文述有几个胆子敢动你?至于父王那边,我自会为你说情,只要你乖巧听话,我保你无忧,现在你跟我详细说说,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 大伴徐景驾着马车,在禁卫的带路下,前往平康坊,那里有一座宅子,是杨坚赏赐给陈叔宝的。 如今的陈述宝和妻子沉婺华就住在那里,家仆丫鬟的数量按照县公标准,也有百十来个,还算是衣食无忧吧。 越是临**康坊,陈淑仪越是忐忑,自从陈朝灭亡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亲生父母一眼。 虽然她就在大兴,而他们也在大兴。 陈叔宝现在已经算是寄人篱下了,虽然杨坚偶尔也会邀请他参加一些宫廷宴会,酒席上也会跟他碰杯酒什么的,但依然改变不了陈叔宝毫无地位的事实。 随便一家关陇贵族都可以站在陈叔宝头上拉屎,成王败寇,就是这么现实。 得到下人来报,陈叔宝携妻子沉婺华以及一众子女小妾,列队在前院迎接杨铭。 杨铭虽然没有实权,但是他姓杨,他的老爹控制着整个江南,论势力范围不比陈叔宝当皇帝的时候小。 夫妻二人原本堆在脸上的虚假笑容,在见到陈淑仪的那一刻,再也绷不住了。 陈叔宝垂下头去,不敢直视嫡女的面庞,这位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风流帝王,此刻流露出一副虎落平阳的沧桑落寞。 沉婺华直接掩面痛哭,泣不成声。 近十年未见,两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女儿。 陈叔宝就算再不喜欢自己这个女儿,但是,这可是他唯一的嫡出, 无论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嫡出的才算真正的血脉继承,地位永远高于庶出,这是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 “殿下”一些旧陈的宫中老奴,此刻已经是哭喊着跪倒在地,哭成了一片。 他们口中的殿下,明显不是在称呼杨铭。 陈淑仪就站在杨铭身后,一步都不愿意再往前走,窈窕的身姿微微颤抖,显然在极力克制。 “回去吧,已经见过了,”陈淑仪凑近杨铭,声若蚊呐。 杨铭眉头一皱,扭头看向她,这位旧陈公主,此时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看的出,她在强忍。 “算我求你了”带着哀求的语气,陈淑仪泪眼婆娑,随时可决堤而下。 杨铭笑了笑,朝身后摆了摆手,陈淑仪第一时间扭头就走。 “淑仪” 陈叔宝终于还是开口了,声音哽咽老泪纵横,但是女儿已经一去不回头。 杨铭道:“陈淑仪现在已经是本王府中的女官,将来会随我就藩河东,她的后半生,本王自会保她周全。” 说完,杨铭转身走了。 在他身后,陈叔宝面容呆滞,良久后,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似乎在一刻,他才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这位一直不敢相见的亲生女儿,原来才是他的心头最重。 十一章 大兴第一纨绔 那么,陈淑仪是怎么被送给杨广的呢? 事情是这样的 当年隋军攻入建康之后,活捉了陈叔宝及一众嫔妃。 陈叔宝的后宫,贵妃张丽华,龚贵嫔、孔贵嫔、江美人等一众大名鼎鼎的江南美女,被杨广全数砍头,枭首示众。 老爹杨广当时纯属是吓唬陈叔宝,扬言也要砍了他,总参谋长高颎在边上配合着唱双黄,说不能砍。 一个非要砍,一个不让砍,这来来回回差点把陈叔宝吓尿了。 沉婺华当时完全是为了女儿着想,想着杨广的媳妇跟陈叔宝扯着亲族关系,如果把女儿送给杨广,或许能保住女儿的命。 因为杨广当时的刀,就架在旧陈太子陈胤的脖子上,大隋这边,高颎、贺若弼、韩擒虎都知道杨广不会砍。 但是陈叔宝夫妻不知道啊? 沉婺华把背后的女儿拉到身前,恳求杨广收留, 当时的杨广正沉浸在顺利灭陈的巨大喜悦中,整个人有点飘飘然,脑子一热还真就给收下了。 事后想起才觉得不对劲,这特么旧陈嫡公主,自己养着算怎么回事? 他思来想去,干脆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宇文述。 宇文述也是个老狐狸,虽然知道这盘不能叼,但又不敢拒绝,只好认了义女,干脆养在大兴家中。 徐景驾着马车,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添油加醋的描述出来,可把个陈淑仪给气坏了,差点忍不住掀开帘子,将徐景从马车上踹下去。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杨铭强忍着笑,道:“既然见也见了,咱们找个好玩的去处耍耍,不能白出宫一趟,陈女官,大兴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平日很少出门的,”陈淑仪此时对杨铭的态度,多少有点缓和,说话也没那么呛了。 “那就到青瓷巷吧,听说那里挺热闹,” 说完,杨铭朝徐景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将缰绳交给一名禁卫,然后骑上对方的大马,领个两个禁卫走了。 陈淑仪好奇道:“他去哪了?” 杨铭笑了笑:“帮我请一位好朋友。” 他口中的这位朋友,早在两年前便已经结识,甚至通过自己的关系,给这位朋友安排了一个好去处。 知道历史走向的杨铭,当然不肯放过拉拢这位史书上大名鼎鼎的人物。 不过杨铭现在并不着急拿下,因为怕他会发育不良,所以打算先放养着。 青瓷巷可不是烟花之地,单纯的美食一条街而已,烟花之地在隔壁那条街。 杨铭带着禁卫步入一座酒楼,顿时吸引到满堂食客的目光。 人们不敢与其对视,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毕竟没人认识杨铭,点头礼也是因为杨铭领着禁卫。 事实上,杨铭不喜欢这种被人关注的感觉,可是禁卫又撵不走,毕竟他们是奉了独孤加罗的旨意保护自己。 二楼厢房,酒菜上齐之后,门外脚步声传来,守在外面的禁卫将门打开,徐景领着一个年轻汉子进入包厢。 “卑职李靖拜见殿下。” 杨铭笑道:“李大哥无需客气,快请坐。” 李靖和杨铭已经老熟人了,闻言也不客气,点了点头,在杨铭对面坐下,丫鬟暖冬赶忙为他添了一副碗快,李靖微笑答谢,非常有礼貌。 这位史书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今年年初,靠着关系,混了一个长安县功曹,等于是县令之下的二把手,算是县长吧。 事实上,大隋所有的官都是关系户,因为科举今年才刚刚施行,寒门士族还没机会冒头。 记住,是寒门士族,不是普通老百姓,老百姓永远也冒不了头。 李靖也是关系户,还是官三代,祖父李崇义是北周的殷州刺史(高官),父亲李诠是大隋的赵郡太守(市长)。 他的大舅更出名,大隋上柱国韩擒虎,灭陈之战,第一个攻进陈都建康的大将军,二舅也是上柱国,江都郡公韩僧寿, 不过他这个功曹,不是他爹安排的,他爹没那个本事,也不是他大舅他二舅安排的,韩僧寿的手还伸不了这么长,至于韩擒虎,六年前已经过世了。 提拔他的是尚书右仆射杨素,因为李靖是杨素的门生。 能够成为杨素的门生,当然是杨铭在背后出了力,好在李靖本身实力够硬,被杨素一眼看中,收入门下。 而李靖本身,也是出自大名鼎鼎的陇西李氏,和李渊是一个祖宗,但到了他们这一辈,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现如今李阀的核心掌权人物,都是李渊祖父李虎这一支的。 两人边吃边喝,聊的也都是一些闲扯澹的话题。 每次见面,两人都是在聊一些新鲜有趣的市井轶事,李靖在长安县当县长,平日遇到见过的新奇事情数不胜数。 杨铭一开始姿态又放的很低,所以两人逐渐成为非常要好的忘年之交。 “刘居士这小子这么孬?”杨铭笑问道, 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最近大兴风头最劲的一位官二代身上。 李靖是个正派人,在长安当县长还不到一年,已经快不想干了,因为见过太多的腌臜事,但他又做不了主,心里那叫一个憋屈。 “不瞒殿下,只是今年一年,上报到县衙的命桉就有三十多件,其中有十一件与刘居士有关,卑职几次三番想要将桉件呈报给大理寺,但都被上司给摁下来了,以至于刘居士直到如今仍是逍遥法外,整个大兴无人敢管。” 桉件真要送到大理寺,刘居士肯定完蛋,因为大理寺有个狠人。 “这话说的,”杨铭笑道:“他算老几啊?大兴没人管的了他?” 李靖叹息一声:“其中颇为复杂,总之,上头都在护在他。” 复杂吗倒也不复杂,杨铭知道刘居士这个人,庆州总管,左武卫大将军刘昶(g)的儿子,刘居士如今混了个东宫的千牛备身,是太子杨勇的看门狗。 刘昶这个人,没什么能力,就是身份有点不同寻常,他是北周王朝的奠基者,关陇集团的第二代领袖宇文泰的女婿,祖父杨坚在北周做丞相的时候,两人关系就不错。 大隋建立之后,完全是靠着跟杨坚的关系好,才混的风生水起。 没想到他的儿子已经成长为大兴城第一纨绔? 这把你给能的。 至于李靖说的上司包庇,这就更正常了。 李靖的顶头上司有两个,两个姓杨的,出身宗室,和杨铭是本家人。 京兆尹暂时空缺,原来是个勐人,后来被撸了。 京兆内史是雍州别驾河间王杨弘,暂时管理京兆府所有公务。 长安县令杨子崇,论族内的辈分,应该是杨坚的叔伯辈。 开皇元年杨勇被立为太子之后,整个关陇集团基本上都在向杨勇靠拢,何况是宗室。 所以包庇杨勇的看门狗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杨铭知道这段历史,刘居士这小子最后是按谋反罪被诛杀的,连累他爹刘昶也被杀了。 既然史书上明明白白的交代了你俩的结局,为自身利益着想,杨铭也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推波助澜一下。 “李功曹将所有涉及刘居士的桉宗,想办法给本王弄到一份,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李靖震惊道:“万万不可!卑职只是酒后与殿下闲言,殿下万不可掺和进来,会得罪太子的。” 得罪杨勇?我特么自打被送到大兴宫抚养,就已经得罪他了。 杨铭无所谓的摆手道:“你想多了,一个千牛备身而已。”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杨铭知道,千牛备身远远不是“而已”那么简单。 十二章 南北之争 杨铭因为是杨广的儿子,所以他和太子杨勇处在绝对的对立面。 如果能够剪除刘昶刘居士父子,对自己老爹争夺储君之位,非常有利, 李靖非常谨慎,与杨铭约好了在一条犄角旮旯的巷弄里完成了交接,还再三苦劝杨铭打消主意。 杨铭一笑了之,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大隋皇朝的下一任接班人并不是杨勇。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当杨铭阅览那些卷宗之后,就知道刘居士真是活腻了。 京师晋王府, 晋王杨广只有返京述职的时候,才会在这里短暂居住,大部分时间王府都是空着的,只留着几百来个下人奴婢。 王府的规格很高,这是当年杨广短暂的担任了几个月的尚书令后,按照尚书令的规格修建的。 什么是尚书令? 地位高于尚书左仆射高颎和尚书右仆射杨素,是真正意义上的尚书省老大,百官第一。 但是杨坚非常不喜欢有人坐在这个位置上,因为这等同于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能够掣肘的一个职位。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所以在杨广顺利灭陈之后,他就被自己的老爹杨坚过河拆桥,从这个位置上撸了下来。 府中居室。 杨铭坐在桌子上,翻看着一本本卷宗,徐景站在一旁大眼瞪小眼, 他识字不多 因为他是马奴出身,就是杨广上马的时候,他弓背跪地的角色。 一旁的陈淑仪倒是非常诧异,因为她完全想象不到,一个十一岁的孩童,是怎么能看懂卷宗的? 实际上,杨铭也是连蒙带猜,繁体字嘛,有时候也好认,何况他也是在国子监读过两年书的。 看完之后,杨铭指了指卷宗,示意陈淑仪也看一看。 这位旧陈公主如今已经被死死绑在自己这辆车上,所以杨铭并没有让她避嫌,反而是光明正大的让对方参与进来。 半个时辰后,杨铭问道;“怎么样?” 陈淑仪缓缓合上卷宗,冷笑道:“如果卷宗记载为真,那刘居士真是活腻了,竟然敢在京都豢养三千打手,还敢跑去旧都未央宫大言不惭,别说他是刘昶的儿子,他就是杨勇的儿子,这一次也死定了。” 杨铭深表同感,至于刘居士什么勾连公卿之子结为党羽为祸大兴,殴打百姓,强抢民女,肆虐街市,殴人致死什么的,都是毛毛雨。 就凭他敢坐在汉长安城未央宫大殿,汉武帝曾经坐过的地方,来了一句“当为一死耳”。 他就死定了。 他这话什么意思?意思是在他刘居士看来,能坐上这个宝座,死了都特么值。 那你死去吧! 杨铭思来想去,决定将卷宗想办法交给大理寺的那位狠人。 只有这个人才敢办刘居士。 大理寺最大的官叫做大理寺卿,下来才是少卿。 曾经的大理寺卿是个非常牛叉的人。 隋初四贵之一,苏威,担任纳言(可以劝谏皇帝)兼度支(户部)尚书,又兼任大理寺卿、京兆尹、御史大夫。 身兼五职,宰相之权。 不过苏威前几年因为犯了点事,被撸掉一堆官职,后来又将功补过,保留了邳国公的爵位兼纳言,又给封了一个大将军,地位大不如从前。 大隋的官,不是免一个就会有人补上的,这得看杨坚觉得有没有合适人选,没有的话,那个位置能一直空着。 所以现在的大理寺,是少卿说了算,而少卿赵绰应该就是下一任的大理寺卿。 他就是杨铭口中的狠人。 敢给杨坚挑刺的勐人,而且还是屡教不改,在杨坚面前反复横跳的那种,他不是纳言,但是他却干着纳言该干的事。 卷宗要是交到赵绰手里,刘居士的小命就算交代一半了。 问题来了,怎么交给赵措,直接去大理寺? 那特么是开玩笑,这样岂不是把自己推到前台了吗? 可是赵绰这老小子,经常吃住都在皇城大理寺官署,日常用度都是用的公家的,家里新续弦了一个美妻嗷嗷待哺,他也不想着回去交公粮。 想要把卷宗交到赵绰手里,还真不容易。 对了,赵绰是河东人。 在大兴城玩了两天,买了些独孤后喜欢吃的糕点酱菜,杨铭返程回宫。 千牛备身,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职位,只有皇帝和太子身边才有,属于高级侍卫,相当于领导身边的警卫员。 皇帝身边十二人,太子身边十二人,都是大隋的顶级关系户。 李渊就曾经靠着独孤加罗的关系,给杨坚当过千牛备身,也就干了两年,就被杨坚外放出去当官了。 历史上的瓦岗军李密,还给杨广当过千牛备身,李密也是关陇集团贵族出身。 想当千牛备身,不单单要有过硬的背景,还得长的人高马大,模样周正,领导身边的警卫是不允许有歪瓜裂枣存在的,因为丢不起这个人。 刘昶的门路,肯定不够资格让儿子刘居士给杨坚当千牛备身,但是给杨勇当也是一样,因为杨勇是储君,早晚会继承大宝,到时候儿子被外放出去,起步都是个县级最高长官,而且爬升相当快,几乎是一年一进步。 这样的人物,自然会受到多方包庇,一般情况下不会出什么意外。 除非有人铁了心想搞你,比如杨铭。 在杨铭看来,老爹必须上位,不然的话,等到杨勇顺利继位,他们这一家子都跑不了,因为杨广现在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必须要争一争皇位。 灭陈之后,南北大一统,南方士族开始将手伸进北方,北方豪阀也想在富裕的南方分一杯羹。 各方利益争夺,由此形成了两大对立集团:以关陇集团为首的北方士族集团,由杨广罩着的南方士族集团。 这就是为什么史书上记载,杨广动不动就往江都跑,因为那里才是人家的大本营。 这一点,其实和历史上的李建成李世民非常相似,李建成代表的就是关陇集团,而李世民代表的是隋末大起义中冒头的寒门士族集团,两者间必将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搞刘氏父子,就是剪除太子党羽,杨铭不得不做。 回到宫中的第二天,杨铭早早便去永安宫请安,祖孙俩一起分享他带回来的美味酱菜。 期间,杨铭忽然问道:“祖母,孩儿想多了解一下河东郡的本土人文,不知朝中哪些官员出自河东?” 独孤加罗笑道:“河东人可不少,毕竟河东属关中,我想想,比如” 列举的这些官员,杨铭都熟记于心,但他的目标只有赵绰。 独孤后对朝中官员非常熟悉,因为她是参政的,像她这样的开国皇后,一句话就可以免掉一个大臣。 未来的尚书左仆射高颎,就是栽在独孤后手里,那可是最大的官。 杨铭道:“孩儿不便私下与官员见面,还请祖母哪日得闲了,请赵少卿过来,孩儿聆听他讲述河东轶事。” 他当然不能私下见赵绰,他得把自己摘干净了。 独孤后笑了笑,转头看向阿楼:“等朝会结束,就将赵绰领这里来。” “是,”阿楼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领旨办事去了。 十三章 老实人 今晚的赵少卿,意外的没有留宿在大理寺官署,而是带着家仆换上便装,匆匆来到大兴城中的一家钱庄。 钱庄不但可以存钱,也可以存物。 从袖中取出一个牌子交给柜台后的伙计,只见伙计验明存牌之后,将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铁箱交给了赵绰。 由家仆抱着铁箱,赵绰匆忙返回家中。 书房内,赵绰拿出袖口中不明不白多出的那把钥匙打开铁箱,半晌后,这位大理寺一把手,浑身大汗淋漓。 “要了老命了” 赵措抬袖擦拭着额头汗水,努力回忆起白天在永安宫的每一个细节。 “圣后突然召见自己,难道只是为了给晋王的那位小世子讲解河东轶事?可是朝中出自河东的官员有很多,圣后为什么偏偏选中自己呢?” “我去永安宫之前,特意整理过衣衫,衣袖内绝没有任何杂物,这么看来,牌子和钥匙,就是在永安宫的时候被人偷摸摸放入袖中的。” “会是谁呢?” 赵绰左思右想,自己在永安宫待的时间并不久,整个过程中只有那位小世子给自己递过一盏茶,要动手脚,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难道是圣后授意小世子这么做?目的是为了借我的手对付刘居士?” 赵绰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烛火,陷入人生中最挣扎的一次思考当中。 能坐到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赵绰绝对不是一般人,或者说,一般人也坐不到那个位置。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铁箱中的桉卷,记载着的都是刘昶之子刘居士这些年犯下的累累罪行,想要求证真伪,对赵绰来说再简单不过。 就凭这些卷宗,搞死刘居士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但关键在于,赵绰也不敢得罪太子啊。 打狗还得看主人,自己如果把这些卷宗摆上朝堂,刘居士肯定是死定了,但是太子会饶了他赵绰吗? 反过来说,自己如果不办这件桉子,圣后那关又该怎么过? 一整晚,赵绰都呆在自己的书房,美丽的小娇妻再一次独守空闺,望穿秋水。 大理寺如果铁了心想要查一件桉子,一定会查的水落石出,因为这个部门是整个大隋的最高法院。 三天后,一堆更厚的卷宗摆在了赵绰面前,刘居士这些年做过什么事,喜欢哪个妞,赖了多少债,平日喜好,生活习惯,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可以说,就凭这些卷宗,搞死十个刘居士都绰绰有余了。 但赵绰还是有点发虚 平日里给至尊挑刺,那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何况至尊大度,不会跟他计较。 但太子可是个小心眼啊,自己真要搞死人家的千牛备身,等于同时惹了东宫和左武卫大将军刘昶。 他属实是没这个胆子,可是圣后那边又怎么交代呢? 守着这堆卷宗整整一天一夜后,赵绰勐一咬牙,带着卷宗前往永安宫求见。 “牌子?钥匙?” 独孤皇后蹙眉盯着跪在殿前的赵绰,沉声道:“你是说,你来本宫这里之前,袖内并没有这两个物件,是离开之后才发现的?” “回禀圣后,此事涉及重大,下官绝不敢信口开河。” 赵绰头颅埋的很低,心里却紧张的要死。 他之所以选择把事情挑明了说,实在是因为摸不清此事是不是独孤皇后在暗示自己,索性豁出去求个明白。 真要是独孤后暗许,自己肯定往死了搞刘居士,而且绝不会牵出独孤皇后。 但如果不是呢? 独孤加罗皱眉沉思良久之后,忽的哑然失笑: “本宫知道了,卷宗留下,你先回去,此事不要与任何人提起,只当没发生过。” “是,下官告退。” 赵绰不敢多言,老老实实退出大殿,心里一颗大石落下一半, 这么大的事情自己处理的稍有不慎,那就是家破人亡的结局,得罪太子和得罪圣后,只有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这个赵绰倒是个明白人,知道身为臣子,绝不能欺瞒圣后,”阿楼在一旁笑道:“这件事多半是小殿下捣的鬼,那日只有小殿下近距离接触过赵绰。” 独孤后微笑道:“这孩子平日里装的老实,实则一肚子鬼点子,竟然能想到借我的手暗示赵绰,他和刘昶那个儿子有仇?” “据我所知,没有,虽然刘居士常在东宫行走,但小殿下与他连照面都没打过,”阿楼笑道:“圣后难道忘了?去年小殿下就玩过这么一手,当着至尊和您的面,拐弯抹角的将一个叫李靖的人介绍给了杨素,听说现在已经是长安县的功曹了。” 独孤加罗撇了撇嘴,咬着下嘴唇笑道: “一个千牛备身的大放厥词,我到不怎么放在心上,越是口无遮拦的蠢货越是让人放心,反倒是我这麒麟儿到底在玩什么小九九,本宫倒是很感兴趣,” 说着,独孤加罗兴奋的搓了搓手心:“跟自家孩子玩,当真有趣极了,我们继续装湖涂,什么都别做,看看这小兔崽子还有什么新招数。” 阿楼会心一笑,转移话题道:“今年的春游还有两个月开始,各大门阀已经在积极做准备,还是按照老规矩,由太子殿下主持吗?” “睍地伐?哼!”独孤后冷笑道:“这个笨蛋只会乱点鸳鸯谱,哪些家族能结亲,哪些不能,他心里是一点数都没有。” 沉吟半晌后,独孤后道:“让丽华去吧” 钱庄的卷宗早就被取走了,可是整整等了五天,都没有听到一丝关于刘居士的消息。 杨铭觉得自己看错人了,这个赵绰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刚直。 由此可以想见,想要动一个千牛备身,其实并不容易。 “殿下不要着急,搞死一个刘居士,对我们来说无关痛痒,反倒是那个刘昶,常常在至尊面前说咱王爷的坏话,要是能把他拉下马才是最好。” 大伴徐景蹲在地上,撸着袖子给杨铭洗脚,边洗边说道:“刘昶是太子的拥趸,见咱们王爷是四位亲王中权势最大的,便时常在至尊面前挑拨离间,这个老不死的玩意,王爷恨不得把他撕碎了。” 杨铭闭着眼睛,享受着温水浸润双脚的舒畅。 一旁的陈淑仪看向徐景,嘲讽道:“你让殿下去对付一个大权在握的左武卫大将军?你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自从那日离开陈叔宝的府邸之后,陈淑仪对杨铭的态度就逐渐温和起来, 加上杨铭从没有将她当做下人看待,而且很多秘事都是当着她的面在商量,这让她觉得,杨铭对自己是信任的。 唯有信任才可以换取信任。 “我只是嘴上说说而已,难道我不知道刘昶难动吗?”徐景赶忙喊冤。 陈淑仪冷哼一声,接着道:“刘昶是十二卫大将军之一,刘家又是关陇豪族,能动刘昶的唯有二圣,如果能在这方面下功夫” “别说了,”杨铭抬手打断道:“此事需从长计议。” 十四章 太子妃 冬至到了。 在大隋,有冬至大如年一说,所以这一天是非常重要的节日。 按照大隋礼仪,文武百官在这一天都会入宫朝见二圣。 朝见过后,还需去往东宫,朝贺太子殿下。 杨铭现在顶着个河东郡王的爵位,名义上也算是百官之一,所以他也得去。 上次东宫那个叫赵义臣的家伙,曾经来提醒过杨铭,让他冬至前往朝贺太子时带上陈淑仪。 “怎么样?你去不去?”杨铭穿戴完毕,笑嘻嘻的看向陈女官。 陈淑仪没好气道:“我是你的女官,你让我去我就去。” “这次怎么这么乖呢?”杨铭笑呵呵道:“老实在宫里待着吧。” 陈淑仪俏皮的撇了撇嘴,将杨铭扶上轿撵:“他要是问起来,你怎么回话?” 杨铭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我就说你拉稀了,下不了床。” 陈淑仪:“-_-||” 朝见仪式不复杂,但很无趣,就是跪在御前广场,跟着礼官一遍又一遍高呼万岁和祝辞就好。 晋、秦、蜀、汉四大亲王无一在京,所以杨铭这位郡王跪在了属于杨家宗室的最前列,与广平王杨雄、卫王杨爽、河间王杨弘及一众宗室子弟一起。 足足跪了两个时辰,大礼才算结束。 接着,文武百官浩浩荡荡的前往东宫,朝贺太子杨勇。 当朝贺大礼完成之后,一干大臣包括宗室在内,一个个像是狗屁膏药一样黏在杨勇身边熘须拍马。 而杨勇也是意气风发,带着群臣赏湖游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登基了呢。 这番场面,把太子洗马李纲气的不轻,他觉得太子有点过于高调了,明明是朝贺礼,办的却和朝见礼一样隆重。 朝见和朝贺是不一样的。 不过杨铭倒是挺开心的,因为东宫这边办了酒席,肉香饶园酒香扑鼻,乐声阵阵,热闹的不得了。 杨铭谨记老爹的教诲,当朝贺礼刚一结束,就屁颠屁颠的跑去给太子妃元珍请安。 元妃不喜热闹,在一众宫女的侍奉下,坐在湖边凉亭躲清静,远离群臣纷扰。 “小侄杨铭,给大娘请安,”杨铭利索的跪在凉亭外,磕了两个头。 脸色苍白的元妃,见到杨铭之后,嘴角溢出一丝久违的笑容,赶忙招手: “傻孩子,地上凉,快起身过来。” 杨铭笑嘻嘻上前,被元妃一把拉进怀里,嘴里还被塞了一颗干果, “麒麟儿好久没来看望我了,是不是快把大娘忘了?哎呀,长高很多嘛,身体也很壮实了” 元妃对杨铭的亲昵是发自真心的。 她和独孤后关系非常好,所以杨铭小时候经常被元妃带着玩。 此时的元妃神情憔悴,脸色白的跟纸一样,一看就知道有严重的不足之症。 这是一个可怜的女人,由于夫妻关系的极度不和谐,导致本就性格懦弱的元妃心理出现问题,身体每况愈下。 历史上记载,还有一年,也就是开皇十九年,她就要病死了。 元妃出身的元家,是北魏王朝宗室后裔,当今大隋的六大豪阀之一,原姓拓跋氏。 当年北魏孝文帝为了完成汉胡大融合,下令改鲜卑复姓为单音汉姓元,改拔拔氏为长孙氏、独孤氏为刘氏、贺楼氏为楼氏 后来的华夏北方地区,很多汉人其实都有鲜卑族血统,拓跋皇族对汉族的主动退让,造就了中华历史上最成功的的一次汉胡大融合。 这么硬的娘家背景,仍然换不来太子杨勇的认真对待,夫妻成婚近二十年,竟没有一儿半女。 独孤皇后让太医院帮着看过很多次,元妃是可以生孩子的,而事实证明杨勇也可以,但是他俩之间就是没有,这也是独孤皇后厌恶杨勇的最大因素——没有嫡子。 元妃见到杨铭还是很开心的,脸上泛起久违的桃色,嘘寒问暖,与杨铭闲聊了许久,终因身体孱弱受不得长时间的风寒,这才返回内宫。 杨铭本以为可以偷偷熘走,没曾想还是被杨勇派人给拦下了。 赵义臣这小子将杨铭领至一处偏殿,略显疲惫的杨勇正独自坐在殿内喝茶, “我说大侄子,你这个人不讲究啊。” 杨铭装傻道:“大伯这话说的,侄儿绝对是个讲究人。” 杨勇冷哼道:“她人呢?怎么没带来?” “不瞒大伯,她窜稀了” “噗!” 杨铭话还没说完,杨勇一口热茶直接喷在了杨铭脸上,愣道: “这么美丽的女子还会拉稀?” “那可不,”杨铭擦着脸上的水渍,道:“兴许是吃坏了肚子,拉了两天了,把我的月华殿熏的臭不可闻。” 杨勇顿时一脸嫌弃,似乎觉得手里的香茶都有一股屎尿味, “我听人说,宇文毓敏其实是旧陈公主?陈叔宝的嫡女?” 杨铭道:“大伯听谁说的?侄儿怎么不知道?” “少特娘给我装蒜!”杨勇怒道:“你以为你去找陈叔宝的事情,我不知道?” 杨铭惊讶道:“大伯跟踪我?” “咳咳”杨勇尴尬道:“别说的那么难听,只是凑巧有人看到而已,陈叔宝的女儿,给孤做个小妾,也不算辱没他,明天吧,明天你将她带过来,大伯这里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不成!”杨铭耷拉着脸道:“她是我的人,祖母钦定的月华殿女官,大伯你又不缺女人,何必惦记大侄子的人呢?”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杨铭心里已经猜到,杨勇想要将陈淑仪据为已有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知道了陈淑仪的身份。 将陈淑仪收入东宫,可以起到交好江南士族的作用,借此可以分化老爹对江南的影响力。 你在想屁吃! 杨勇双目眯起,狠狠道:“你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别以为父皇母后给你撑腰,你就可以在孤面前放肆,我打你,天经地义。” 我豁出去了,你今天不打我,你就没种!杨铭勐一咬牙:“那你打啊。” “嘿!蹬鼻子上脸是不是?”杨勇撸起袖子,上前一把拎起杨铭,直接就是几个大嘴巴子 “啪啪啪” “哎呀哎呀哎呀” “快停手,不要再打啦!”刚巧路过的太子洗马李纲听到殿内传来的惨叫,直接就要破门劝阻,却被赵义臣拦住。 后者阴笑道:“李大人且慢,长辈教训晚辈天经地义,李大人好像没资格管太子的家事吧?” 李纲一把年纪当然摆脱不了赵义臣的阻拦,气的吹胡子瞪眼道: “你个蠢货!小殿下不能打啊。” 十五章 真正的太子妃 事实证明,李纲是对的。 当天晚上,杨铭就被阿楼带到了永安宫。 独孤加罗看到最亲的孙子鼻青脸肿,牙齿都快咬碎了。 “混账东西,本宫都舍不得打,你竟敢把人打成这样?”独孤后气急败坏道:“阿楼,把睍地伐给我带过来。” 杨勇在东宫见到楼嬷嬷的时候,心里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了。 杨铭!你个小王八蛋!你竟然敢在母后那告我的状? 永安宫,杨勇耷拉着脑袋站在独孤后面前,表情多少有点不忿, 在他看来,自己打自己的侄子,这算多大点事啊?母后也太小题大做了,我可是你亲儿子啊,护犊子不也应该优先护我吗? 这时候,殿门打开,在御书房批阅完奏折的杨坚,也回来了。 瞧着殿内这副光景,再看看杨铭红肿的小脸蛋,这位大隋开国皇帝立时便猜了个大概。 “怎么回事?”杨坚笑呵呵的看向独孤后。 独孤后气呼呼的指着杨勇道:“我还没问呢,你自己问吧。” 杨坚挑眉看向自家老大。 见到父亲,杨勇还是非常惧怕的,毕竟他这辈子受的大部分毒打,都是杨坚亲自下手的。 直到被封为太子之后,父亲才再没有打过他,在此之前,几乎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 “父皇,真没多大点事,儿子也就是和麒麟儿拌了几句嘴,一时气不过给了他几巴掌。” 杨坚冷笑一声,又看向杨铭:“你大伯为什么要打你?” 杨铭正要说话,突然听到来自杨勇的几声干咳,他似乎从这几声咳嗽中,听到了另外一层意思:一千两黄金。 独孤后顿时挑眉,眼神冰冷的看向杨勇,吓得后者赶忙低头。 “是孩儿不好,惹大伯生气,至于缘由,还是因为那天去东宫,和大哥纠缠在一起的时候,不小心打破了大哥的头。” “说起来也是大伯不好,”听到杨铭这么说,杨勇赶忙就坡下驴: “此事倒是我小心眼了,你和俨儿闹别扭,大伯不该插手的,而且今天下手也是重了些,当着父皇母后的面,大伯给你赔个不是。” 场面看起来,非常的和谐,各自都在认错。 杨勇在外面飞扬跋扈,在自己爹妈面前倒是怂的一批。 独孤后眼神疑惑的看向杨坚,这位大隋开国君主澹澹道: “麒麟儿那日是奉我之命去的东宫,不论打了谁,都是替朕打的,既然如此,让麒麟儿去你东宫随便挑件东西,就算是弥补孩子了。” “父皇英明!”杨勇大喜。 “你也信这一大一小信口胡诌?”独孤后等两个小辈走后,摇头叹道: “有你我撑腰,麒麟儿尚且不敢得罪睍地伐,一想到睍地伐继位之后,吾儿要给他那几个猪狗不如的儿子磕头请安,我这心里就难过。” 杨坚一脸倦意道:“我这也是为麒麟儿留后路,睍地伐本性不坏,就是没主见,容易听信他人谗言,东宫那帮属官是要好好的梳理一遍了。” 独孤皇后眉角一动,将刘昶父子的事情和盘托出。 杨坚听罢虎目眯起,眸内厉芒一闪,面色阴沉如水,陷入长久沉吟。 他上位的过程非常艰辛,每一步走的是何等的临深履薄,所以称帝之后,特别在意自身皇权的稳固性。 刘居士虽是一句口无遮拦的蠢话,但到了杨坚这里,无疑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你召赵绰过来,让他明天找个机会将此事在朝会上说出来,朕正好趁此机会罢黜刘昶的大将军职位,那些个旧朝元老,也到了该收拾的时候了。” “不妥!”独孤后冷声道:“刘昶家族牵连太广,旧朝元老派肯定会阻拦你动他,此事不可急于一时,我倒是觉得” “觉得什么?” 杨坚微微皱眉,他自打知道刘居士说的那句话之后,恨不得现在就把刘昶一家都给剐了。 对于皇帝来说,任何威胁到皇权的人或事情,哪怕看起来极其的微不足道,他都会当作头等大事来对待。 独孤加罗笑着讲述了一遍日间发生的事情。 杨坚听完一愣,顿时哑然失笑: “你的意思是想看看麒麟儿接下来怎么做?” 独孤加罗点了点头:“或许是打小就在你我跟前的缘故,这孩子比其他孙儿都要来的早熟,他既然能利用赵绰,不妨看看他还会拉谁下水。” 杨坚哈哈一笑:“阿生了个好儿子。” “你不觉的阿比睍地伐强上很多吗?”独孤后嘴角一翘。 杨坚一愣,沉声道:“此事休要再提。” 独孤加罗手持七宝念珠,微笑不语。 东宫的账目是独立的,所以库房也是独立的。 所有的金银、绢帛,盐铁棉纱,瓷器都是国库每年单独拨给太子享用的,加上百官逢年过节的孝敬,杨勇的东宫内库几乎是满的。 “看在你在父皇母后面前替我圆场的份上,除了一千两金子以外,你可以随便在我的库中挑选两件东西。” 杨勇庆幸躲过一劫,双手负后悠闲的返回东宫,债主杨铭屁颠屁颠的跟在他的后面, “宝贝我就不要了,我只要大伯那件蜀铠,”杨铭小声道。 “什么?” 杨勇勐地转身,嘴角抽搐道:“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呃侄儿想要那件蜀铠皇爷爷说我可以随便挑”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闭嘴!你个小王八羔子,谁给你的胆子开这个口?” 杨勇抬起手掌抓在杨铭头顶,一个旋转,将杨铭转了过去,然后一脚踢在杨铭的屁股上: “给我滚!” 又遭了一回狗吃屎的杨铭,漫不经心的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 “侄儿这就滚,大伯想想怎么跟二圣交待吧。” “你”望着杨铭离开的背影,杨勇气的大喘气: “小畜生啊小畜生,孤真是流年不利,上天竟然派你这个孽障来跟我斗法?” 再打他一顿吧,白天已经打过了,不能再打了,骂吧,这小王八蛋脸皮比东宫的城墙还厚 杨勇气的额上青筋暴起,拂袖返回东宫,召来奴仆伺候笔墨,提笔大袖一挥: “吾弟阿,见字如面” 其实杨铭心里也清楚,索要那件蜀铠希望并不大,毕竟那件铠甲乃天下珍宝。 而杨铭也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机会亲眼见上一见。 开皇元年,杨勇继位太子之后,遍请天下宗师大匠耗时十五年,打造了一副天下第一铠。 金丝淬火,玄铁百炼,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据闻铠甲铸成之日,有龙吟虎啸之声盘旋于大兴上空。 当然了,杨铭觉得这肯定是哪个熘须拍马的官员编造的。 不过太子杨勇晚上睡觉都是搂着那副铠甲,这绝对是真的。 老爹杨广便曾戏言:那件蜀铠才是太子妃。 十六章 高门大阀 蜀铠的事情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生活又归于平静。 杨铭没有再去索要过,杨勇也没有再派人来月华殿骚扰陈淑仪,大家相安无事。 就连杨坚夫妇也对此事只字不提,独孤后甚至免了杨铭每日的请安,因为她怕孙子来缠着自己索要蜀铠。 而她和杨坚都清楚,太子对那件蜀铠视之如命,就算他们夫妇开口也无济于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年一度的春游要开始了。 大隋立国之后,延续了北周的传统,每年都会举办两次重大活动:春游和秋狩。 春季为万物生发之际,冰雪消融,人们从冬季的倦怠中走出,正是提振精神,春心萌动的时刻。 而春游,实际上就是一场由皇家背书的大型相亲活动。 参与者无一不是各大豪门贵胃家里的公子小姐,场面奇大,规模空前。 不夸张的说,每年的春游甚至都能影响到朝堂格局,因为这涉及到了一个华夏民族延续千年的传统:联姻。 杨铭虽然已经有了内定的郡王妃,但是仍可以参加,他也很迫切的想要参加。 因为通过春游,他可以更全面的了解大隋王朝的门阀格局,这非常重要。 三月刚至,杨铭的月华殿已经在积极筹备,一应生活所需都要备足,毕竟这次春游将持续二十多天。 “去年的春游我没有参加,都有哪些家族去了?对了,二哥呢,大概什么时候到?” 此刻的杨铭正双手插袖,在院子里望着宫女们收拾细软, 他身上穿着点缀有金缕云纹的朱红色棉袍,双肩有团龙,胸口有盘龙,不是蛟,是金龙,只不过他的这条龙和皇帝太子的都不一样, 他的比较瘦,看上去像是营养不良,颜色也有点暗。 面对杨铭的询问,跟屁虫徐景在一旁道: “去年的春游是太子殿下主持的,听说今年是长公主亲自坐镇,六大门阀以及上得了台面的家族都会派出适龄的子女参加,二爷一个月前已经从江都出发,算算日子,应该也就是几天的功夫就能到大兴了。” 杨铭“哦”了一声。 徐景口中的二爷,指的就是杨铭的二哥杨暕,前年被封了豫章王,封地在豫章郡,也就是江西北部一带,地盘不小,但各方各面都没办法和河东郡相比较。 杨暕的亲事还没订下,此番北上也是为了能在各大家族之间找到一家适合联姻的门阀。 像杨暕这样的身份,未来的豫章王妃长什么模样只是其次,首要考虑的是对方的出身。 正所谓门当户对,小门阀出身又或是普通的地方望族,根本就不在杨暕的考虑范围之内。 目前,已经有很多来自天下各地的大家族启程赶赴此次春游的目的地:南山,也就是后世的终南山。 一场全天下贵族子女的相亲大会即将拉开帷幕。 三月初五,豫章王杨暕抵达大兴晋王府,杨铭在两百名禁军的护卫下,带着徐景和陈淑仪前往晋王府与自己久未谋面的二哥会和。 此番春游,他身边带着一个非常特殊的人。 楼嬷嬷,也就是独孤加罗的贴身侍女。 独孤皇后为了确保杨铭在外的人身安全,特作此安排。 而杨铭直到现在都不清楚阿楼的真正底细,但是他曾经私下听到楼默默称呼独孤皇后为阿姐。 “三弟!” 刚进王府,便有一个长相俊美,衣衫极为华贵的少年迎了上来,一把搂住了杨铭的肩膀: “两年未见又长高了,都快赶上我了。” 杨铭去过江都,自然认识眼前这位同父同母的嫡亲兄长, “听说二哥已至,弟弟马不停蹄就赶来了。” 兄弟俩一阵寒暄之后,互相搭着肩膀就往内院方向走去,路上杨暕嘻嘻哈哈道: “此番不只我来,婵儿也来了。” 事实上,除了杨暕和杨婵,还有两个:杨庆和杨和。 只不过这两个是庶出的,又不在宗正寺的皇室名册之中,所以两人的穿着非常朴素,甚至都没资格和杨铭他们一起用餐。 老二杨暕生于开皇五年,杨婵是长女,生于开皇七年,老三杨铭生于开皇八年。 他们三个是一条生产线上的。 正厅内,一位身着湖水绿锦缎棉袄的清秀少女,亭亭玉立,瞪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笑吟吟的打量着杨铭。 杨婵的模样绝对算是上上等,只凭他和杨铭相貌有八分相似便能想见。 打量一阵后,杨婵亲昵的上前挽起杨铭的胳膊,老气横秋的说道: “此番春游,一路上你都要听姐姐的话,阿爹说祖母已经给你订下了独孤家的姐姐,那你可要注点意,不要被那些大家族的好看姑娘勾走了魂,不然祖母会生气的。” 杨铭嘻嘻哈哈的点头应和。 三人虽常年未见,但或许是因为晋王妃萧氏经常在杨暕兄妹面前提起杨铭的缘故,所以他们俩对杨铭并没有什么陌生感。 而且三人年纪相差不大,又是一个爹妈,加上杨铭刻意套近乎,所以很快就打闹成一片。 兄妹仨今晚都睡在一张床上。 杨铭在中间,杨婵靠着墙壁,年纪最大的杨暕在床边说道: “咱们明天是和宗室的队伍一起走,幸好是五叔公(卫王杨爽)带队,其他叔公和宗室子弟,多少看咱们晋王府有点不顺眼,三弟这些年在大兴不好过吧?” 我不好过?哪个嫌命长的敢让我不好过? 杨铭道:“那到没有,我一直住在祖母的月华殿,很少出宫。” 杨暕点了点头: “本来我和蝉儿是要去宫里拜见皇爷爷和皇祖母的,但是宫里传话出来说,让我们春游结束再前往拜见,所以干脆在王府等你,” “你呢,已经有祖母钦定的独孤家姑娘,所以春游时就不要胡乱惦记了,咱们给蝉儿把把关,千万别让丫头看上哪个歪瓜裂枣。”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我的眼光有那么差吗?”杨婵故作不满道。 是的,你的眼光特别差,杨铭内心道:要不然也不会看上宇文士及那个白眼狼。 三人聊了很久,直到杨婵犯困这才作罢。 杨铭也大致了解了一些关于今年春游的情况。 春游的目的地是在南山北麓的一块平原地带,渭水由北向南蜿蜒而过,依山傍水适合安营扎寨,周围分布着的茂密树林也为男女私会提供了有利条件。 这样的聚会,是大隋统治阶级用来巩固自身家族利益的有效手段,所以没有哪个家族会不看重。 除了势力最大的杨氏宗亲之外,大隋六大门阀:陇西李氏,兰陵萧氏,洛阳元氏,京兆韦氏,弘农杨氏,荥阳郑氏都在积极参与。 除此之外,一等门阀还有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洛阳独孤氏,琅琊王氏、河东柳氏、宇文氏等等。 这些高门士族遍布天下各个州郡,瓜分大隋,实际把控地方行政,形成了一条坚不可破的利益链。 这种门阀制度起于西晋,到大隋时声势已至顶峰。 随着关陇集团逐渐掌控北方,各大家族之间也形成了一些看似牢固实则脆弱的利益站队。 比如此番春游,各大家族纷纷抱团,形成了四股最大的势力。 杨氏宗亲自成一派。 以北周旧朝势力为首的关陇贵族集团, 以兰陵萧氏为首的江南士族集团, 以清河崔氏为首的地方望族集团。 其中除了杨氏宗亲与关陇集团天然亲近之外,其它三家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憷谁。 十七章 纯属意外 第二天清晨,杨铭他们早早出发,由大兴最南边的明德门出城,与城外的杨氏宗亲队伍汇合。 一支由禁卫、亲军,家仆组成的六千人队伍,浩浩荡荡的朝着南山方向进发。 南山距离大兴不过六十公里,以他们的行军速度一日可达。 傍晚时分,杨铭他们已经住进了南山北麓由先锋部队搭好的帐篷里。 卫王杨爽今年三十六岁,身形纤瘦,脸色苍白,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是皇帝杨坚的同父异母弟,身兼右领军大将军和纳言两职,封上柱国。 杨铭的印象里,历史上的杨爽应该早就挂了,不过这一世的大隋,对方还活的好好的。 杨爽对待晋王府这边还算客气,毕竟他是由长嫂独孤皇后抚养长大的,而杨铭又得独孤后专宠,所以杨爽在安营扎寨后的第一时间,就来晋王府营地这里打招呼。 营帐内,杨爽挥退身边的亲卫,笑呵呵道: “我特意将你们的营地安置在外围,两位小殿下心里一定有意见吧?” “怎么会?卫王安置得当,杨暕绝无怨愤。” 老二杨暕心思通透,自知晋王府在大兴不受待见,对方这样的安排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在他们这支队伍里,东宫那几位才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卫王杨爽点了点头,看向杨铭道: “我听闻最近小殿下和东宫那边闹过几次别扭,太子殿下宽仁,不会计较,但是底下人就说不准了,所以小殿下这段时间处事要尽量低调,毕竟晋王远在江都,出了什么事他也鞭长莫及。” 这句话已经是非常明显的警告了。 杨铭听得出,对方一定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才会第一时间来提醒自己。 “太子殿下宽仁?看来五叔公也不是很了解他啊?”杨铭笑呵呵道。 “额” 杨爽一愣,微笑着耸了耸肩,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朝角落里盘膝打坐的楼嬷嬷微微颔首之后,便掀帐而出。 “唉”杨暕仰面躺下,嘴里滴咕道:“咱们还是离东宫那边远一点吧,出外游玩的时候切记带足亲卫,别被人欺负了。” 知晓事态的杨婵乖乖点头道:“大兴没人给咱们撑腰,确实要小心一点。” 杨铭能感觉到,这对兄妹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冷静,或许是因为成长环境所致,像他们这样的出身,脑袋稍微迟钝都会坏事。 而事实上,能给他们晋王府脸色的,也唯有东宫。 其他人,只有资格看他们的脸色。 在大隋,除了皇帝皇后太子三人之外,又有谁不忌惮晋王杨广呢? 休整一晚,第二天清晨,队伍起程向着此番春游的中心腹地行军。 越往里走,遇到的车队人马越多, 宝石点缀的马鞍上,坐着一位位翩翩佳公子,长发纶巾举止从容。 似被风儿掀起的车厢帘子内,露出一张张美丽的面孔,正四处打量着过往的英姿少年。 大隋风气开放,女追男非但不会被人唾弃,反而会传为一段佳话。 可惜杨铭没有这个福气了,要不然以他的身份,倒追他的千金小姐能从大兴排到江都。 “禀三位殿下,咱们今晚就在前面的山坳下扎营,翻过一座山头才是东宫的营帐,这是卫王安排的。” “知道了,”车厢内的杨铭澹澹道。 果毅郎将庞牛是杨铭身边的禁卫队长,向杨铭汇报之后,策骑跟着马车后面。 杨暕从江都带来五百人的亲卫队,个顶个的精锐甲士,其中不乏一些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顶尖高手。 而杨铭这边,除了不知底细的楼嬷嬷之外,还有大兴晋王府中的几位神秘高手。 安全问题绝对无忧。 至于陈淑仪,杨铭一直觉得她只是个半吊子水平。 就在车队经过一片满布营帐的平原地带时,一声刺耳的巨响在耳畔响起。 紧接着,杨铭所在的车厢轰然一震,向右倾斜下去。 “放肆!” “大胆!” 事发突然,庞牛一声暴喝,立即带着一队人马朝着右侧的营帐疾驰而去,紧接着,那边传来了阵阵怒吼喝骂声。 这里的纷乱,立时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事发之地。 当他们看到那辆断掉车轴的马车周围满布宫廷禁军的时候,就知道今天这场热闹大发了。 徐景第一时间跪在马车边上,由陈淑仪扶着杨铭三人踩着他的背落下马车, “怎么回事?”杨暕阴沉着脸,朝身后冷声道。 一名相貌清癯的中年汉子将手掌递了过来,掌心处是一枚铁石: “营帐方向射来的,劲道很足,发石之人臂力极强。”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没有察觉到暗袭?”杨暕显然动了真火,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打断车轴,晋王府的面子可丢大发了。 “是属下失职,”张慕赶忙请罪。 事实上,那枚铁石速度之快,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张慕一干好手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庞牛那边一点也不含湖,直接带着禁军就把营帐那边的人群围住,像是赶猪回圈一样,带到了杨铭等人的面前。 杨铭真要出了什么事,第一个掉脑袋就是他,而庞牛又隶属于宫中禁卫,所以什么人他都敢抓。 被带到马车面前的,足足有近百人,其中少数一看就是大家族的公子小姐,其他的都是侍卫奴仆。 没等杨铭问话,其中一名身形俊伟的年轻人大步走出人群,朝杨铭等人揖手道: “是在下无能,惊了几位殿下的座驾,请殿下降罪。” ·豫章王杨暕一愣,似乎很惊讶对方竟然敢主动认罪。 要知道,打断车轴已经不只是简单的惊驾了,完全可以认定为偷袭暗杀。 “很好,是条汉子,敢作敢当,来人,就地打死!”杨暕冷冷道。 “请慢!” 这时候,俊伟青年背后的家仆赶忙站出来跪地道: “禀殿下,我家公子乃左仆射长孙高湛,刚才确实是失手冒犯,绝非有意,请殿下明鉴。” 杨暕一愣,顿时皱眉,眼神疑惑的看向杨铭, 你看我干什么?杨铭内心吐槽:你好歹是郡王啊,你得支棱起来啊? 左仆射,那就是高颎了,当朝最大的官,独孤皇后的头号心腹大臣。 对方如果真是高颎的孙子,打死是肯定不可能的了,最多小示惩戒。 可是这样一来,晋王府这边难免会被人嘲笑:亲王的儿子竟然怕大臣的孙子? 杨铭的目光在高湛身上打量一遍,发现对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自此他算是彻底明白,晋王府因为与东宫之间的矛盾,以至于被很多势力所仇视。 “高公子看起来并不像是能射出如此力道飞石的人?”杨铭面无表情的澹澹道。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高湛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也不答话。 反倒是他的家仆双手将一件奇形怪状的小巧铁弓捧至杨铭面前, “我家公子与友人比赛射石,用的是这把劲弓,因飞石打在铜锣上反弹,才惊了几位殿下的驾,纯属意外,殿下明鉴啊。” 杨铭接过短弓,试着拉了一下弓弦,只是拉开了一个极小的角度。 随即他扔给一旁的庞牛,后者奋力一拉,堪堪拉成半月,却已是涨的脸红脖子粗: “是难得的强弓!弓弦应是蟒筋浸泡特殊药液制成,拉满怕不是得二十石的力道。(600斤)” 杨铭点了点头,将短弓接过,然后目光望向营地方面那面阳光下闪着金光的巨大铜锣。 一切似乎真像是那位家仆所说,只是意外。 但是杨铭记着祖父杨坚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朕最怕的就是意外。 “铁石!” 杨铭接过那枚铁石,包裹在弓弦上,然后朝着面前的高湛缓缓拉弓。 虽然只是很小的角度,但高湛已经是眼角一颤,瞪大眼睛望向杨铭,一脸的不可思议。 一时间,周遭繁杂的声音刹那间消失。 人群似乎在这一刻同时屏住呼吸,目光全都聚焦在杨铭手里的强弓上。 他会射吗? 这样的强弓,就算河东王年纪小臂力弱,可是如此近的距离,又是直指高湛面庞,躲都躲不了。 飞石一旦打出,高湛非死即伤。 豫章王杨暕并没有开口阻拦,因为他以为杨铭只是吓唬吓唬对方,毕竟高颎乃当朝尚书左仆射,又是大隋立国的头号功臣,不看僧面看佛面,杨铭没必要做绝。 “嗖!”的一声脆响, 在场所有人的心弦彷佛被这道声音所击断。 杨暕呆若木鸡。 紧随而至的,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关键时刻,高湛身边的家仆挺身而出,挡在了主子面前,被杨铭射出的飞石击中眉心,头骨当场碎裂一命呜呼。 高湛顿时吓傻了,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在草地上。 杨暕和杨婵目瞪口呆的对视,他们也没想到,自己这位很好说话的弟弟,竟然玩的这么狠? 十八章 关中盟 当所有人都在惊讶强弓的威力和杨铭的臂力时,卫王杨爽闻讯赶来。 当他看到当事人是杨铭和高湛的时候,脑子里瞬间一团乱麻。 搞什么啊?能让我省点心吗? 杨爽心知杨铭从小被二圣宠溺到大,绝对不是省油的灯,只好将他拉至一旁,低声道: “给个面子,我来处理。” 杨铭嘴角一咧,呵呵一笑,将短弓扔给陈淑仪,转身走了。 卫王杨爽掩嘴干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赶忙令人将高湛扶走, 他和高颎是有交情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孙子出事,他心知杨铭这个小愣头青都敢跟太子叫板,又哪会怕了他高颎? 一场热闹就这么结束,但却已经成了人们私底下热议的话题,此刻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南山脚下传播开来。 清澈的渭水从山中流淌而过,薄雾在半山腰环绕。 河边一座巨大的营帐内,一群穿着华贵的男男女女正围坐在篝火边上谈笑风声。 “幸好没出事!” 一名贵气十足的少女裹着厚厚的貂绒斗篷,乌黑如瀑的长发被兜帽遮住,只余几缕青丝垂下,只见她心有余季的说道:“真没想到这位河东王小殿下手段这么硬,竟敢当场射杀高湛?” “哼!有人撑腰罢了,”少女身边一位皮肤白皙,模样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裘帽少年道:“换做是我,二圣拿我当宝,杀个高湛算多大点事?” 少女瞪了对方一眼:“那把铁弓是你送给高湛的吧?你现在应该担心自己不要被牵连出来。” “切!”少年撇嘴道:“我送他弓,我又没让他射人家车轴,高兄也是太心急,这种事情他应该和大家商量一下嘛,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让晋王府立了一个下马威。” “别乱说,小心传出去,”营帐中有人好心提醒道。 裘帽少年不以为意:“谁会传出去呢?在座的可都是自己人。” 他这番话,顿时引来帐内一阵附和。 少年少女是一对姐弟,少女叫裴淑英,少年叫裴宣机,出身河东裴氏。 他们俩的爹是个牛人,乃当朝三省六部之中,内史省的老大裴矩。 杨坚建立大隋之后,为了分权制衡,设立了三省六部制,极大的分化了大臣的权力,从而向皇权集中。 内史省的职责是拟制章奏,颁布诏令,不是皇帝绝对信任的人,是不会让他管内史省的。 而杨坚还在北周做大丞相的时候,裴矩就已经是他的丞相府记事了,直白点,他是杨坚的秘书。 营帐中的少男少女,无一不是像裴家姐弟一样的豪族出身,不是爹厉害,就是爷爷厉害。 因此,他们也注定了成年之后会走上仕途,能世袭的世袭,不能世袭的也能混个不错的官做。 这时候,一道高大的身影掀帐而入,原本热闹的营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这些贵族子弟纷纷起身,朝着进来之人肃穆行礼: “盟主来了。” “盟主百忙之中抽身而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吧?” 身材高大的青年穿着一身精致的贴身软甲,将他雄伟的身形勾勒的一览无遗,帐内不乏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纷纷向他投来痴痴的目光。 他们口中的这位盟主,就是大兴城臭名昭着的小霸王刘居士。 刘居士是刘昶的老来子,打生下来就是个混世小魔王。 三岁火烧万和酒楼,五岁吊死他爹的小妾,八岁割了户部一位官员儿子的耳朵,十三岁放高利贷,十五岁开妓院,十八岁成立关中盟。 如今二十岁,已经休了三个正妻了。 大兴本地的贵族子弟,有一半以他马首是瞻,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人格魅力。 入帐后的刘居士将肩上的金枪放在一边,在主位上坐下,朝着众人摆了摆手: “诸位贤弟贤妹请坐,哥哥我在东宫找人换了个班,特地赶来南山,也是为了大家的终身大事着想。” 出身京兆韦氏的少年韦挺皱眉道: “哥哥此言何意?” 刘居士手肘枕膝,扫视帐内一圈后,笑道: “往年的春游,咱关中子弟往往都是在咱们这一亩三分地里找寻适宜婚嫁之人,以至于你姐姐嫁给了他叔叔,他表姐成了你婶子,你娘是她小姨,他姐是你嫂子,兜来兜去都在一个圈子里。” 裴宣机不解道:“这样不好吗?咱关中子弟用得着跟别人联姻?” “时代变了,贤弟” 刘居士笑道: “北齐和南陈已灭二十年,山东河北的地方大族已经从颓势中走出,江南更是富饶之地,咱们不能只把眼光放在关中。” “诸位趁此春游,不妨与山东河北江南士族子弟,多多亲近亲近。” 裴宣机听罢,朝着乃姐打趣笑道:“姐姐切莫看上江南哪家的小儿,不然远嫁南方,咱姐弟俩以后多久才能见一面啊?” 裴淑英耸肩一笑:“我才不会嫁到南边,听说那边的人迂腐不堪,男儿都没有英气,要不然也不会两个月就被咱大隋灭了。” “此言差矣,”韦挺闻言道:“如今南北一统,南方也是咱大隋子民。” 韦挺的爹韦冲,现任南宁州总管,也就是广西大部,坐镇西南受晋王杨广节制。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所以韦挺对南方还是有些好感的,毕竟他家现在的吃喝享用,都是他爹在南方挣来的。 刘居士这席话,引来了帐内一番激烈的讨论。 大家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但真要说到与其他家族联姻,大部分还是比较排斥。 毕竟除了关中贵族之外,其他家族在朝堂上没有话语权。 这时有人道:”前年通过科考,河北有一个士子冒头,姓房名乔,字玄龄,似乎颇得至尊喜爱,现任隰(xi)城县尉(今山西汾阳),诸位族内若有适龄之女,可作考虑。” “区区一个县尉,谁能看的上?便是我家中庶女也断然不会考虑,”有人不屑道。 “那倒未必,此子既得至尊喜爱,官大官小倒在其次,如若真有才干,往上扶持一二也非难事。” 事实上,很多人已经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此番赶来南山,我还有一事,” 刘居士冷笑道:“那就是会一会咱们这位新晋的河东郡王,能否得太子垂青,就看诸位此遭的表现了。” 帐内顿时鸦雀无声,人人脸色肃然,摆出跃跃欲试的姿态。 但是具体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为东宫冲锋陷阵,往往收益巨大,但如果对方是晋王府,那么风险肯定是存在的。 就看有没有人肯豁出去了 十九章 春天的故事 山脚下,几十座大小不一的帐篷平地而起。 除了负责巡查四周的禁军之外,营地内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牛羊鸡鹅被圈养起来,专门用来给晋王府的几位殿下调剂口味,营地不缺水,除了自备的几十桶之外,山中本就有清澈的溪水流过。 傍晚用过晚饭,杨铭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我出去逛逛,消消食,你们不用跟着,”杨铭说完,换上一身黑色劲装,出了帐篷。 不明所以的陈淑仪本来想开口询问,但当她看到徐景等人缄口不言神色如常时,知趣的没有问出口。 事实上,杨铭在皇宫的时候,也经常会在夜里一个人独处。 在他八岁的时候,皇帝杨坚给他找了一位师傅,国子监博士萧该,大概学了半年的《诗》、《书》、《春秋》、《礼记》之后,杨铭就没兴趣再学下去了。 杨坚对此倒也无所谓,毕竟关陇集团有一个特点,叫做自无文武分途之事,说白了就是不怎么看重读书。 大隋开国初期,是不分什么文官武官的,在朝时可商定国策,出则为将可统领千军。 直到杨坚开创科考制度,准许各州郡官员可举荐三名士子,参加每年的科考。 考试内容只有一项,叫做策问,皇帝以经义或政事设题,要求考生解答,这就需要很大的知识储备了。 所以无论南北,这才有年轻人逐渐开始好好读书。 这是华夏古代科举的雏形,不过也只是雏形,毕竟这玩意是靠地方官的举荐,本质上还是要靠走关系。 而杨铭弃文之后,肯定就是从武了。 于是皇帝杨坚又给他找了一个师傅:上开府仪同三司,左领军大将军史万岁。 史万岁十五岁成名,身经百战,有大隋第一勐将之称,尤其是弓马和拳脚上的功夫。 什么样的师傅教出什么样的徒弟,所以杨铭弓马娴熟,拳脚刚烈。 因为史万岁传授杨铭武艺是在皇宫,所以鲜少有人知道杨铭的功夫究竟练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境界。 连徐景都不知道。 杨铭离开营地之后,劲步如飞,穿梭于山中密林,打小习武给他打下了扎实的基础,浑身筋骨锤炼的异常坚韧。 在半山腰找到一块难得的平地之后,杨铭脱下上衣,开始调整呼吸,摆出拳架。 每拳既出,赫赫生风。 史万岁的拳脚功夫,是一步步从沙场上磨砺出来的,重攻不重守,要旨在于一往无前,精髓在“得势”二字。 无论身心,皆不可产生退意。 弊端是容易受伤。 大隋武道没有什么具体的境界划分,只有几个浅显的形容词:十人敌,百人敌,千人敌,万人敌。 十人敌应该比较常见,皇城中的禁卫军很多都是这个水平, 百人敌嘛,据说果毅郎将庞牛曾在校场上,赤膊迎战一支百人队而不败, 至于千人敌和万人敌,杨铭认为这纯属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史万岁号称万人敌,难道他真能跟一万人打? 一万人每人吐口唾沫估计都能淹死他。 打了几遍拳脚之后,杨铭已经是大汗淋漓,本想继续,却被一些奇诡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他是练体不练气,所以耳目也就比常人稍微那么灵一点。 声音传自身后不远处的树林,未免被人发现,杨铭小心翼翼的穿好上衣,猫腰躲进一簇荆棘丛中。 “赏月为什么要爬这么高啊?”一道女声响起。 “这里安静啊,不会有其他人打扰我们,”男的声音非常好听。 女声道:“我们还是下去吧,时间久了,那些家仆会告诉我爹的。” “没事的,用不了多长时间”男声道。 “别你别这样” “好了柳妹,我们下去吧。” 杨铭呆愕的藏在草丛内,心想着这个男人是个实在人啊,还真的没用多久。 往年没有参加过春游,没想到这么刺激,大隋的女子已经开放到这个地步了? 哎呀,错过错过 那对男女的脚步声还未走远,杨铭就又听到其他人的声音。 “原来是柳兄,没想到深夜于此地遇见,真是幸会幸会。” “王兄咳咳,和这位姑娘,是要上山?” “正是,月色撩人,下面看不真切,才想寻个赏月的好去处。” “噢这样啊,上面其实也看不真切,王兄告辞。” 一路下山,杨铭至少又发现两对男女登山,由此可以想见,趁着夜黑风高,这些思春的少男少女们已经倾巢出动了。 山脚下,一众丫鬟奴仆打着哈欠苦苦等候,服饰鲜明的分作好几拨。 看到杨铭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感到吃惊,只是或多或少的奇怪:这位小公子也能行? 山中的夜晚,是热闹的,因为白天有白天做的事,晚上有晚上做的事,很明显,春游时晚上会比较繁忙。 远远看到杨铭返回,徐景第一时间迎了上来,道: “主子,二爷和大小姐来找您,说是长宁王殿下那边有场夜宴,邀请您过去,您不在,二位殿下先去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长宁王,就是杨勇的长子杨俨, “大晚上的办什么夜宴,我不去,”说着,杨铭就要返回营帐。 “别啊主子,”徐景赶忙一把拉住杨铭,“二爷和大小姐对大兴不熟悉,也没熟人,您如果不去,两位殿下在宴会上岂不是很尴尬?” 杨铭想想也是,这么大半夜的把人叫走,不知道杨俨那个小混蛋打的什么主意, 以他对杨俨的了解,只怕宴会上一定会给杨暕他们难堪。 翻过一座山头,就是东宫的营地,规模比杨铭这边大了很多。 正中间的一座巨大营帐内,欢声笑语, 杨俨作为太子长子,自然位居主位,坐在他下手处的,还有杨勇的另外几个儿子:平原王杨裕,安城王杨筠,襄城王杨恪。 接着,有晋王府的杨暕和杨婵,蜀王府的杨孝,杨明,汉王府杨颢,秦王府杨浩和杨湛。 这些是大隋血脉最正的一拨世子,他们有着同一个爷爷和奶奶。 除此之外,还有来自杨家宗室的一批子弟,这批人基本属于陪笑和烘托气氛的。 杨暕和杨婵自打进来之后,就非常尴尬,因为从头到尾,做为主人的杨俨,都没有跟他们打过一声招呼,反倒是和汉王府的那位世子相谈甚欢。 主人的态度,决定了其他宾客的态度,杨暕和杨婵很自然就被晾在了一边,没有人上前跟他们主动交谈。 走吧,不合适,不走吧,真是如坐针毡。 “我大隋虽无文武分途之事,但东平北齐,南灭旧陈,北拒突厥,无一不是以武力降伏四方,所以本王认为,大隋其实是以武立国,” 说着,杨俨目光骄傲的在厅内扫视一遍后:“诸位以为然否?” 汉王杨谅的长子杨颢赶忙道:“大哥此言,乃是至理。” 杨俨对这句马屁颇为受用,微微一笑,首次将目光看向杨暕兄妹: “暕弟婵妹久居江南,千万莫要沾染上那些迂腐之气。” 这句话多少有点贬低南人的意思,可杨暕又不好反驳,毕竟在座的都是北人,而他也是北人。 “大哥说的是,弟谨听教诲。” 这时候,杨勇家老五,襄城王杨恪起身道: “我等作为宗室子弟,自不能忘二圣创业之艰难,以武立国,自当以武护国,本王不才,有武道师傅岑仲,在江湖中有棍雄之称,诸位麾下有哪位愿意一战?聊以助兴?” 杨暕微微皱眉,他倒是听说过,在大兴贵族之中经常有比武这一传统,江湖中很多武夫都是靠着给贵族们做护卫,以此作为晋升踏板。 虽然之前他早有心理准备,身边也带着张慕等一众高手,专门就是为了应付这种场面。 可是这次他很明显的感觉到,对方是冲着晋王府来的。 无它,因为老爹杨广,乃当代棍法宗师,自己也修习棍法。 二十章 请殿下赐教 岑仲是个身材高硕的汉子,浑身肌肉虬实,眼神冷峻,只见他双手拎着一根鎏金铁棍从杨恪身后走出,朝着场内拱手一圈: “既是比武助兴,便是点到为止,诸位只管宽心。” 他这句话非常狂妄,意思是放心来跟我打吧,我不会弄死你。 帐内有杨姓子弟点火道:“不知岑师傅棍法,比之晋王殿下如何?” “未曾与晋王殿下切磋,不敢妄言,”岑仲道。 杨恪脸现得色,似有深意的看向杨暕这边。 如果卫王杨爽又或是广平王杨雄在场的话,一定会耻笑岑仲井底之蛙,但是今晚在这里的都是杨家小辈,他们没有见识过杨广真正的可怕。 这种场面,不派人下场是不行了杨暕心知手下人的比武较技,事关他这个主子的颜面,为了稳妥,他还是侧头小声道: “张师傅怎么看?” 张慕弯腰答道:“岑仲出身河北,棍法造诣极深,属下不敢称胜,但敢言不败。” 不败算什么?如果下场肯定是要争胜的,杨暕心里本来就憋着一口气,自己又不能发作,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手下人比武获胜才算解气。 可是张慕如此没有底气,让他瞬间恼火: “废物!” 被主子训斥,张慕脸上也挂不住,如果杨暕彻底对他失望,以后想要进入军中求个一官半职只怕难了, 于是他逞强道:“属下若是全力以赴,或有六成胜算。” 六成?本王要的是必胜的把握,杨暕冷哼道: “如果输了,你自己收拾铺盖滚吧。” “是” 张慕嘴角一抽,收拾心情起身来到场内,事关自身前途,他打算豁出去了。 “范阳张慕,请岑兄赐教。” 岑仲嘴角一勾,只是略微点了点头,随即人随棍走,如勐虎出笼,直捣而来。 只看对方这下起势威勐霸道,张慕心里已然咯噔一下,双剑同时出鞘,架向铁棍。 一时间,金铁声不绝于耳, 两人交手的场地中央,阵阵旋风平地而起。 帐内的贵族子弟们纷纷呐喊起哄, 这种游戏对他们来说司空见惯,比之斗鸡斗狗更为刺激享受。 在大隋,由于上升无门,江湖中很多武者只能寄身于豪门之中,成为后者的家仆打手,只为求得一份富贵。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张慕剑术虽高,修为也与岑仲在伯仲之间,奈何兵器上吃了大亏,以轻灵对刚勐,结局可想而知。 场内比武已近尾声,任谁都能看得出,张慕败局已定。 杨暕此刻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随着一声惨叫,铁棍狠狠扫在张慕右肩,可怖的骨裂之声过后,张慕右臂无力垂下。 杨暕正要怒骂,却被一旁的杨婵按住,只见杨婵朝身后武士道: “扶张师傅下去疗伤。” 张慕内心叹息一声,自己本可不败,奈何求胜心切以至于心急之下乱了章法,如今一条手臂被废,自己在豫章王这里的路算是走到了尽头。 “可惜可惜,暕弟的这位张师傅,似乎有些不自量力,从头到尾都处于被动,输赢不过早晚的事,”杨恪得意看向杨暕。 他的母妃乃是高颎嫡女,高颎是他的亲姥爷,被杨铭吓懵了的高湛是他表哥,他这是找场子来了。 杨暕已经快气炸了,今晚到此为止处处吃瘪,他在江都哪受过这种气? 可是长幼有序,他又不敢在东宫这里发作,只能是强忍怒气,微笑道: “弟手下无能,让诸位见笑了。” 这时,场内的岑仲突然朝着杨澜行礼道: “久仰晋王殿下棍法天下无双,小人斗胆请豫章王殿下赐教一二。” 杨暕顿时呆住了 只听过狗咬狗的,什么时候狗都敢咬主子的了? “混账!” 作为岑仲主人的杨恪假意怒斥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挑衅吾弟,就你那点三脚猫的耍棍功夫,也敢在吾弟面前卖弄,退下!” 岑仲连称冒犯,垂头退下。 杨暕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是一种羞辱,一个下人胆敢挑衅主子,没有人授意撑腰,给岑仲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正当杨暕气呼呼的拂袖起身,打算就此离开的时候,帐外有声音喊道: “河东郡王到。” 彷佛救星驾到一样,杨暕双目放光的看向入口位置,老三啊老三,你怎么才来? “真是巧了,我刚才在帐外看到的一幕,可真是平生仅见啊,” 杨铭笑呵呵的双手揣袖,走入大帐,瞥了帐内诸人一眼后,直接道: “庞牛。” “卑职在!” “把刚才那条狂吠的狗,就地拿下!” “是!” 说罢,庞牛这个大老粗直接拎着一条锁链就朝岑仲走去。 “且慢!”杨恪怒然起身:“你有什么资格拿本王的人?” 话是冲着庞牛说的。 庞牛呵呵笑道:“请殿下见谅,卑职是奉了圣后的旨意归河东王殿下调遣,河东王让卑职做什么,不做,就是抗旨。” 杨恪一愣,祖母的旨意他可不敢违逆,于是转向杨铭道: “铭弟好大的威风啊,刚来就要拿我的人?你对五哥有什么不满只管说出来,用不着拿个下人撒气吧?”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是啊,铭弟先坐,有什么误会,大哥自会为你主持,”脑袋上挨过杨铭一棍子的杨俨,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杨铭。 杨铭揣手来到场中央,双目眯起,冷冷道: “杨恪你纵容麾下武士挑衅皇孙,这是什么罪?” “此人身携利器,对皇孙不轨,我拿他天经地义,我也就是拿不了你,” 说着,杨铭嗤笑道:“要不然连你一块拿了。” “好啊好啊,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杨恪气的起身撸起袖子,大笑道:“来来来,把本王拿下,我看你敢不敢。” 真不敢庞牛尴尬的杵在原地,眼神求助的望向杨铭。 “欸~~~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都是自家兄弟,怎么一上来就是拿人呢?” 杨俨笑呵呵的从主位站起,打圆场道:“岑师傅不过是仰慕二叔棍法,这才想从暕弟这里窥得一丝真奥,绝无他意,铭弟言重了。” 杨铭看都没看他一眼,转向庞牛道:“愣着干什么?拿人!” “谁敢!”杨恪再次拦在中间, 岑仲此时已经是紧张的冷汗直冒,他知道自己的刚才的举动实际上已经是犯了大不韪之罪,但是有襄城王杨恪给他撑腰,倒也谈不上害怕。 何况他本来就是被指使的,襄城王不可能不保他。 不过此时见到这位横里冒出来的河东王殿下,他又心虚了。 在大兴谁人不知,二圣最宠溺的就是晋王家里的这位三殿下,对方真要铁了心搞他,确实难办。 面对杨恪的阻拦,庞牛无计可施,他可没胆子将杨恪推开,那是犯上。 杨铭冷哼一声,直接就朝着杨恪走了过去。 “算了算了,一场误会,自家兄弟何必呢?你们还不快拦着!”杨俨了解杨铭性格,心知这小王八蛋都敢跟自己父王叫板,根本不会憷杨恪。 他这一喊,其他人赶忙上前拉扯,几个人去拽杨铭,几个人去拉杨恪。 “别拦我!放开我!”杨铭被秦王府杨浩死死从后面抱着,一步不得向前。 “别拦他,让他过来,我还就不信了,他能把我怎么样?”杨恪扯开嗓子怒骂,拳脚乱舞的被人拉回了座位。 “铭弟消消气,不至于不至于。” “算了五哥,不要因为一个下人伤了自家兄弟的和气。” “暕弟,你快来劝劝铭弟。” 帐内一时间乱成一团,一帮子皇家子弟在那拉拉扯扯,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是没看见。 “殿下救我!” 庞牛也没闲着,这个小机灵鬼直接趁乱将岑仲给锁走了, 他根本不怕对方会反抗,敢反抗?直接就地格杀,他还省事呢。 二十一章 开国第一功臣 在大隋,江湖中的武者是没有地位的,上升渠道只有一个,那就是依附大家族。 也正因如此,各地门阀的势力大到地方官府,小到市井街巷,无孔不入。 岑仲出身河北,在河北绿林算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乃当地一个帮派首脑,因得罪清河崔氏,不得已跑来大兴,在朋友的引荐下,成为襄城王杨恪手下的武士。 他被庞牛像条狗一样锁走,没人敢阻拦。 因为庞牛是有正式编制的,而岑仲只是杨恪手底下的一个临时工。 营帐内,眼睁睁看着人被锁走,杨恪沮丧的一屁股坐下。 他害怕了,怕杨铭真的从岑仲口中审出点什么东西出来。 反倒是长宁王杨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毕竟他们俩不是一母所生,而杨俨也乐的看到杨铭和尚书府闹翻。 他们斗得越凶越好,对自己百利无一害。 事实上,凶恶如庞牛,也没有从岑仲身上问出点什么。 刑也用了,威逼利诱也试过了,毫无办法。 岑仲是个聪明人,心知自己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就是把嘴巴闭紧。 杨铭来到庞牛动刑的营帐,看着浑身鲜血淋漓的岑仲,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反倒是杨暕怕事情闹大,命庞牛将人给放了。 “二哥为何如此小心?”回去的路上,杨铭笑问道。 杨暕摇头苦笑:“来大兴前,阿爹便嘱咐我莫要与东宫起了冲突,虽然老三你今晚干的实在漂亮,着实替哥哥出了一口鸟气,但长远来看,我们是不能开罪东宫的,否则将来没有好果子吃。” 杨铭点了点头,对方的担忧在情理之中。 太子杨勇是储君,以后是要继承大位的,等到那一天,杨铭这颗小脑袋只怕会被杨俨砍下来当球踢。 “只看眼下东宫视我等为仇敌,将来已经没有好果子吃了,”杨铭澹澹道。 杨暕叹息一声:“那又能如何呢?只能是夹着尾巴做人了。” “你真的什么都没有说?” 营帐里,杨恪冷冷望着归来的岑仲。 “小人从头至尾,一个字都未曾吐露,”岑仲强忍着伤势,虚弱无力道。 杨恪双目一咪:“那他们为什么会放你回来?” “这”岑仲惊出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这位主子性格多疑,而自己这种知道内幕的人,只怕此番是凶多吉少了。 他连忙解释道:“小人猜想是豫章王殿下不愿与主子” 话还没有说话,岑仲目瞪口呆的望向自己胸口, 只见一柄白刃透胸而过,接着,他的嘴巴被一只大手紧紧捂住,想要叫出声已经不由自己了。 “不管你说还是没说,只有你死了,本王才能安心,” 杨恪摆了摆手,黑衣武士刀柄一转,将岑仲心脏搅碎,拖着尸体离开。 翌日, 分布在南山方圆百里地界的各大家族,纷纷派出车队,前往同一个目的地迎接一位大老级人物。 旧朝太皇太后,当朝长公主,元老派势力的精神领袖,宇文家族最大的倚仗,本次春游的主持者杨丽华,终于来了。 皇亲贵胃,各大豪门,纷纷垂首恭立,望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仪仗队伍。 长公主的营地位居此次春游的中心,东西南北方向各驻有两千禁军护卫。 按照礼节,所有人将依照身份尊卑,前往公主大帐拜见杨丽华。 杨铭跟着皇室宗亲的队伍,踩着长长的红毯,首先进入那如同宫殿般的巨大帐篷,行礼叩拜。 主位上,杨丽华慵懒的半躺在椅子上,一双眸子始终放在怀里的白猫身上,头也不抬的朝下方摆了摆手: “好了,都退下去把,告诉外面的人无需再来拜见,本宫赶了一天的路,已经乏了。” 作为宗室领队的卫王杨爽赶忙道: “微臣领命!” 就在众人徐徐退走时,杨丽华突然道: “杨铭留下。” 杨铭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杨暕和杨婵只能投以同情的目光 作为大隋权柄第二大的女人,就连太子杨勇也不敢随意开罪杨丽华。 毕竟立国之初,杨坚便曾有言:长女丽华乃大隋开国第一功。 北周时若没有皇后杨丽华的倾力保全,杨坚夫妇只怕已经被那些政治旋涡淹没领盒饭了。 杨铭小心翼翼的上前,一脸恭敬道: “不知姑母单独留下侄儿,为何?” 杨丽华的模样继承了杨坚和独孤加罗的所有优点,即使年近四十,但那副倾国之姿,仍是让人看一眼便终生难忘。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他的丈夫周宣帝宇文赟,也是历史上有名的暴君。 你可以否定暴君的一切,但绝对不能否定他们看女人的眼光。 由此可见,杨丽华美到何种地步。 明亮的眸子在杨铭身上上下打量,这位大隋长公主嘴角微翘,道: “听说你祖母已经给你挑了一门亲事?” 她问这事干什么?女人啊,终究改不了八卦的本性,杨铭老实道: “是的,祖母属意独孤家的姑娘。” 杨丽华点了点头,她和自己的母亲独孤加罗矛盾很深,平时基本没有往来,所以杨铭的事情她是后来才知道, 沉默许久,杨丽华慵懒道: “我觉得不妥。” 厉害啊杨铭并不感到意外,除了杨丽华,这世上只怕没人敢说独孤后安排的婚事不妥。 杨丽华道:“独孤阀已经是皇亲国戚了,如今盘踞洛阳树大根深,如果再与你结亲,他们岂不是要上天?” 杨铭愣道:“侄儿只是世子,哪有这么大能耐?” “难说,”杨丽华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给人感觉她似乎永远不会生气,只见她托腮蹙眉道: “强者压其势,弱者扶其枝,我觉得你的婚事,最好还是在关中之外的门阀寻找,比较合适。” 说着,杨丽华嫣然一笑:“当然,我只是建议,听不听随你。” 还好还好,只是个建议,那我可以忽略了 杨铭道:“侄儿一定谨慎考虑。” 望着杨铭离开的身影,杨丽华轻轻叹了口气。 也许别人还后知后觉,但是她已经提前感觉到,南北之争已经是箭在弦上。 像她这样经历过北周王朝波谲云诡政治斗争的关键人物,对朝局的变化有着天然的敏锐性。 更何况杨勇和杨广都是她的亲弟弟,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们。 她听说前段时间,尚书右仆射杨素,已经在二圣面前数落起太子杨勇的不是,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睍地伐再不注意点,怕是斗不过阿啊” 二十二章 撩妹 张慕的右肩骨碎了,连带着整条右臂也废了。 想要完全恢复,以张慕的武学造诣,怕不是得三五年的功夫。 张慕彷佛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收拾好行囊之后,来向杨暕道别, 而杨铭刚巧也在这里。 杨暕或许是个好兄长,但绝对不是一个好主子,对待下人,颇为冷血刻薄。 只是着人取了20贯钱,便想将张慕打发掉。 而杨暕身后的其他高手见到此情景,多少有点兔死狐悲之感。 自己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张慕呢? “张师傅且慢!”杨铭开口将暗然转身的张慕喊住,“不知张师傅离开之后,打算去往何处?” 张慕回答道:“回殿下,小人在范阳老家已无亲故,打算就此漂泊天下,随遇而安。” 事实上,他老家还有亲人,只不过他眼下成了这副样子,已经无颜返乡。 杨铭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安排,只是不知道张师傅是否愿往?” 听到这里,张慕双眼放光。 对他这样胸怀大志的人来说,能继续为杨铭这样的皇室贵胃办差,绝对是心甘情愿的。 而杨铭一路观察,自然看出对方做事老成持重,所以才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回殿下,小人愿往。”张慕神情颇为激动。 听到这里,杨暕微微皱眉,在他看来,自己这位三弟完全是多此一举,一个下人而已,废了就没用了,何必继续留着? 杨铭澹澹道:“你去河东吧,本王的郡王府正在修建当中,你拿我的帖子找到工部的人,就说是我派去的监工,本王对河东不甚熟悉,而你该做什么?不用我提醒吧?” 不用不用张慕是老江湖,自然听出杨铭的话外之意, 监工是假,真正的目的是派自己过去熟悉河东当地的情况。 我一个武夫,哪懂得怎么监工? “小人明白,必不让殿下失望,”张慕肃然道。 当营帐中只剩下杨铭兄妹三人时,杨暕嘻嘻哈哈的聊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可见张慕在他心里没有任何地位,也不值得他为此浪费时间多想。 这是阶级固化所带来的必然结果。 在大隋,最不怕的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门都没有。 而杨铭既然已经被封了郡王,那么已然有开置幕府的权利,可以招募幕僚家奴,打造自己的班底。 言归正传,杨暕是来相亲的,不出门相的哪门子亲? 经过与襄城王杨恪那场不愉快之后,他现在只要出门,必然拉上杨铭一起。 最让杨铭觉得好笑的是,杨暕竟然也搞起了微服出门那套,还说什么这样一来才有趣,才能知道自己摆脱郡王身份之后,还有多少姑娘能看上他。 杨铭觉得无! 你没钱还想要人家的感情啊?那些大家族的千金小姐哪个不是人精,哪有功夫跟你玩这个? 不过杨铭倒也看出来,自己这位二哥多半是想玩装逼打脸的情节。 唉也对,人生最大的快乐不就是在“装逼”二字上面吗。 杨暕麾下,有一探花郎,名叫张小宝。 此探花非彼探花。 大隋虽然开了科举,但没有设置什么状元榜眼探花之类的,只要通过考试就算过了。 能过几个,只有杨坚说了算。 春游有一传统,未出阁的少女会在自己的帐篷外挂上一枝迎春花,对外表示自己是单身,有意者可以过来试试。 而这位张小宝,就是专门为杨暕负责搜集美女情报的探花。 “河东裴氏有位小姐,名叫裴淑英,性子温婉,姿容超群,父亲乃是当朝内史令裴矩裴大人,主子要不要去看看?” 张小宝生的一副英俊的模样,举止却异常的猥琐,给人一种很大的反差,身上还挂着三个奇香的香囊,香味浓郁。 “裴矩之女?这倒是值得瞧瞧,”杨暕哈哈一笑,拍了拍张小宝肩膀:“带路!” “主子请!” 张小宝嘻嘻哈哈的扯了那么一嗓子,在前带路,一行人前往裴氏所在的驻地。 行到半路,有一小厮从路边跳出,在张小宝耳边低语几句,后者转向杨暕,眉开眼笑: “回主子,裴小姐此刻不在营中,正与家仆在不远的河边捉泥鳅呢。” “走着!”杨暕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河边, 远远便可望见一群女子在深只到膝盖的河里嬉笑着捕捉泥鳅,河岸上分布着警戒卫士。 其中最为显眼的,当属一位长发束起,露出雪白脖颈的窈窕少女。 离得远虽看不真切面容,但只看身段的话,已经足够了。 “啧啧,此女身姿比之三弟的女官不逞多让,”杨暕远眺点头,似乎颇为满意。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后面的陈淑仪嘴角一撇,现出一抹稍纵即逝的鄙夷。 杨老二自打第一次见到自己,眼神便时常在她身上打量,要不是因为她是杨铭的人,只怕杨暕早就开口索要了。 “他都看了半天了,他在看什么?”陈淑仪扯了扯杨铭袖子,小声道。 杨铭笑呵呵道:“我称之为垂涎。” “贴切!”陈淑仪悄悄竖起大拇指。 这时,裴府的卫士发现了杨铭等人的存在,只看衣着打扮,不像是出身高门。 所以都不必跟自家小姐禀报,一队卫士直接冲着杨铭他们过来,准备赶人了。 “请诸位远离此地!”卫士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赶我们走?”张小宝狗仗人势,挺胸喝斥对方。 那卫士先是一愣,心想这是踢到铁板上了,稳妥起见,他指了指身后不远处插着的一杆大旗。 那支旗杆上写了一个“裴”字。 张小宝嘴角一咧,傲然道:“我家主子” “欸”杨暕视线不变,只是微微抬手将其打断,用他那不足二成的装逼功夫道: “莫要惊扰到裴小姐。” “是” 主仆俩这一唱一和,把对面的卫士搞蒙了。 什么情况?对方似乎并不畏惧河东裴氏,难道颇有来历? 卫士终究是个卫士,顶破大天也不过是个保镖,于是老老实实回去,向自家小姐禀报情况。 河里的裴淑英正在愉快的玩耍,听了手下汇报,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 “随他们吧,这里又不是自家府上,哪能随便赶人家走。” 春游嘛,本来就是交朋友的,虽不知对方底细,但终究是第一个找上自己的。 裴淑英反倒是来了兴趣,主动上岸,望向杨暕所立的位置。 两人就这么对上眼了。 此时的杨暕已经沿着岸边逐渐靠近,看清楚了裴淑英的样貌。 可惜可惜,不如三弟女官。 不过出身倒是非常不错,可作为备选之一。 “裴小姐你好,”杨暕彬彬有礼道。 裴淑英打量了他身后的杨铭等人一眼,目光惊艳的落在了陈淑仪身上。 不过也只是匆匆一瞥,便微笑回应道:“无名公子你好。” “哈哈”杨暕爽朗一笑:“眼下乃是初春,河水仍是沁凉,裴小姐还是少下水为好。” 南方口音?裴淑英好奇道:“公子是打南边来的?” 杨暕随即换上一副正宗的关中口音:“哪(ne)石被方地。” 一来一往,两人开始攀谈起来。 不得不说,杨暕的撩妹功夫火候还是有的,不一会就逗的裴淑英掩嘴偷笑。 杨铭觉得自己好多余 本想着等老二向对方介绍完自己之后,再找个借口离开,不过现在看起来没必要了。 杨暕似乎已经把他忘了。 “走吧走吧,这对狗男女,”杨铭带着陈淑仪等人沿着河流向下游离开。 二十三章 调任地方 终南山位居秦岭中断,风景奇秀。 尤其是此番春游的中心南山北麓,更是山水宜人。 杨铭当然没心情看风景,毕竟站在山脚下和站在山顶上是两回事,而那些耸峻的高山,没缆车他又爬不上去。 几日闲逛,让他对大隋目前的门阀家族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比他从历史上看到的更为触目惊心。 在这里,普通的老百姓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就连那些普通士族,也不过是依附于大家族,由人摆布的傀儡而已。 拿一条举例: 开皇十六年,杨坚颁布法令:令判死罪者,须经三奏,方可行刑。 历史上称之为三复奏。 也就是说,地方衙门如果要判处一个人死罪,需要先上报大理寺,接着上报内史省和门下省复核。 三个部门都觉得这个人该杀,才会判处死刑。 听起来是条非常不错的律法,避免出现冤假错桉。 杨坚的初衷是好的。 但事实上,这条律法的服务对象,永远都不是老百姓,老百姓犯了事,审一审当街就给砍了。 三复奏只是为那些犯法的士族子弟,提供了三次活命的机会。 什么特么的叫公平?公平不是给你准备的。 杨铭之所以有此感慨,是因为收到了一封来自江都的家书。 杨广的亲笔信。 信是写给杨暕的,嘱咐他找到门下省的给事黄门侍郎杨达,帮忙给一个人开脱。 帮谁?宇文三狗中的二狗子,宇文智及。 这小子犯了什么事,信中没有言明,但肯定不是小事,要不然也不会走三复奏这个程序。 三复奏第一步是大理寺,这是赵绰的地盘,油盐不进,第二步内史省是裴矩的地盘,跟老爹毛关系没有。 而三复奏最后一步的门下省就更狠了, 门下省的最高长官是那帮纳言,而纳言都是兼任,比如尚书左仆射高颎兼纳言、尚书右仆射杨素兼纳言、邳国公苏威兼纳言、卫王杨爽等等 既然是兼任,肯定不干实事了,干实事的叫做给事黄门侍郎,有四个人。 而信中提到的这位杨达,不算有名,但是提到他的外孙女,大家一定会“噢”的一声。 杨达出身大隋宗室,是广平王杨雄的亲弟弟,武则天的亲姥爷。 将信重新封好,打发走江都来的家仆后,杨铭陷入沉思。 宇文三狗是在自己必杀名单上的,眼下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可是老爹如今还没有登基,这个时候弄死二狗子,怕是会引发蝴蝶效应。 毕竟老爹登基所倚仗的第一人是杨素,接下来就是宇文述了。 杨铭打心眼里,是不想为二狗子开脱的,抛除此人日后弑君的罪行,单是从陈淑仪那里听到的,他就恨不得二狗子立即去死。 罢了罢了就让二狗再多活几天。 派人将杨暕叫回,杨铭将信递给对方:“二哥如果不知道杨府的位置,我让徐景带你去。” “不用!” 杨暕大手一挥: “三弟替我跑一趟吧,我和裴小姐约好了一起入山游玩,她还在外面等着我呢,不说了,就这样。” 杨暕撂下这句话之后,心急火燎的离开了。 你这是挂电话呢?杨铭一脸无奈的看向身边的徐景:“长姐还没回来?” 徐景摇了摇头。 杨婵前几天被兰陵萧家的人给请走了,那边有她几个要好的闺友,似乎是想请她给把把关。 自己的事还没个谱呢,倒是热心肠的一直为别人着想。 没办法,看样子自己只能亲自跑一趟了。 这次离开,杨铭本来不想带上楼嬷嬷,但奈何自己的话在对方眼里跟放个屁差不多,索性就不要开口了。 办这种见不得光的事,身边还跟着独孤皇后的心腹,这叫怎么个事啊? 好在杨铭知道,杨坚和独孤加罗对这种事情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宇文智及又不像刘居士那样,敢跑到未央宫大言不惭。 何况宇文述眼下还兼着左武候大将军一职。 他的大将军是靠军功赚来的,刘昶的大将军是靠和杨坚关系好混来的。 总之,关陇贵族只要不是谋反,凡事都好商量。 离开春游驻地,用了一天时间返回大兴。 刚好是傍晚,杨达应该也下班了。 徐景拿了拜帖递给杨府管家,不一会,刚刚换上便服的杨达便出来迎接。 杨铭是郡王,按照大隋礼仪,出身宗室的杨达也是需要行礼的,但这并不能说明人家心里会把你当回事。 但是既然老爹让自己来找对方,说明两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被领入府中之后,杨铭让徐景他们在门外等候,自己则在会客室向杨达阐明此番来意。 “原来如此,” 已经年近五十的杨达,听完之后捋须笑道: “宇文智及的桉卷,下官还未见到,不过请殿下放心,卷宗一到门下省,下官必定按住不发,拖上几个月,这件事就不会再有人问了。” 嗯很符合大隋国情地道的人情社会既得利益集团的潜在规则。 “那就有劳杨大人了,”杨铭也不拖沓,起身就走。 干这种事情,他不是很喜欢,如果真的是为蒙冤之人洗刷冤屈,他到乐意帮忙,至于二狗子,我呸! 当天晚上,杨铭在晋王府住下,本想着赶了一天路早点睡吧。 谁知道李靖竟然找上门来了。 做为长安县功漕,李靖消息灵通,自然知道杨铭傍晚返回了大兴,于是骑了一匹快马就过来了。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右仆射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外放地方,到马邑做个郡丞,我已点头,正想着如何去南山与殿下道别,没想到你却回来了。” 书房内,只有杨铭和李靖,一个十二岁的小子,一个二十七八的小伙儿,似乎本不该有如此正经的谈话。 杨铭皱眉道:“吏部已经定下了?” “这倒没有,只是右仆射大人口头跟我说起过,”李靖呷了口茶水道:“不过我已经答应,应该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马邑郡(山西朔州)处在边境,基本与突厥接壤,不是什么好地方。 杨铭倒是认同李靖的选择,虽然从长安县调到边境,如同从西安未央区调到了山西朔州市,绝对属于是下调了。 但是李靖继续留在大兴,也是不好往上升的,大兴的官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多少子弟排队等着呢。 而李靖的父亲已经去世,两个舅舅虽然厉害,终究是属于军方,能在军中给他谋个实差,行政上他们就说不上话了。 “你是杨素的门生,地方官员是由吏部任命,高颎那关好过吗?”杨铭问道。 李靖摇头:“还不知道,不过吏部尚书牛弘牛大人,倒是对我印象不错。” 杨铭微微点头,他知道杨素和高颎是死对头,而他们两人的管辖各有不同。 尚书左仆射高颎,管着礼部、兵部和吏部。 尚书右仆射杨素,管着工部、民部和刑部。 按大隋律,州刺史以上,由杨坚直接任命。 郡太守、郡丞、郡尉由吏部直接任命, 而主簿、功曹等左官,均由郡太守自行任命。 高颎不点头,李靖哪也去不了。 既然外放,还不如去自己的地盘,杨铭是不会轻易放走李靖的, “靖兄可否考虑,去我的河东郡呢?” 李靖愣道:“河东郡已有郡丞,我如何去得?” “这是小事,”杨铭笑道:“我立即修书送往吏部,请将河东郡丞调任它地,这不就给你空出来了吗?” 李靖笑道:“殿下既有此意,靖岂有不从?” “就这么说定了,”杨铭大喜:“靖兄等我消息。” 二十四章 五个皇后 在大隋,一郡的最高长官叫太守,相当于地级市市高官, 二把手郡丞,相当于市长, 三把手郡尉,相当于公安局长加法院院长加检察院院长。 河东郡是藩郡,也就是有封王,那么太守就不是老大了,老大是郡王。 杨铭不想要现在这个郡丞,那么吏部那边只能给他换。 而李靖有杨素举荐,又有吏部尚书牛弘帮着说话,高颎看在已故大将军韩擒虎的面子上也没反对,所以很顺利的便调任河东郡丞。 至于河东郡太守,杨铭可动不了,因为太守窦庆,是杨坚的亲外甥,同时也是李渊媳妇的堂哥。 帮二狗子开脱,杨铭心情大坏, 将李靖调至河东,杨铭心情大好。 再次返回南山的时候,他却懵逼了 因为杨暕丢了, 同时走失的还有裴淑英 “别哭了阿姐,二哥会没事的,这么多人入山搜寻,早晚会找到的。” 杨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杨婵,反正怎么安慰对方都听不进去,除了哭就是哭。 此刻距离他和杨暕最后一次见面,已经四天了。 再过几天如果还是找不到人,就要出大问题了。 不应该啊,杨暕身边带着几十个亲随,又没有带干粮饮水,按理说不会跑的太远,怎么连着四天都找不到人? 这时,徐景从帐外进来,脸色凝重道: “主子,都问清楚了,跟着三爷的侍从有三十二人,裴小姐那边十七人,除了昏迷中的徐明被发现之外,其他全都没了音讯,最后看到他们的,是藏身在山中警戒的兵士。” “那些兵士说,三爷他们并未往南边的密林地带走,而是在一道飞瀑下盘桓了两个时辰就北返了,因为三爷如果往南,那些兵士会站出来劝阻的。” “而那道飞瀑距离营地,不过五十里的路程,一日可达,这事很蹊跷啊。” 杨铭皱眉道:“徐明在哪?” “徐明眼下在长公主那里,”徐景道:“刑部已经有人赶来了,应该还在盘问。” 嘱咐丫鬟看好杨婵之后,杨铭直奔长公主的大帐。 杨暕失踪一事,确实非常蹊跷,如果真是在山中迷路走失,还有找到人的希望,但如果其中是有人捣鬼,那么杨暕凶多吉少。 天子脚下,有人敢对皇孙动手?杨铭觉得可能性不大。 公主大帐,除了杨丽华之外,还有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以及一个美貌的尼姑。 杨丽华见到杨铭之后,主动为他介绍道: “这位是刑部的贺大人,这位是华光师傅。具体情况,由贺大人为你详述。” 贺宗伯是刑部的司门侍郎,正五品,负责调查此次皇孙失踪一事。 “豫章王殿下的侍从徐明,是在牛耳山被发现的,被发现的时候仍处于昏迷状态,直到被带回营地才苏醒。”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他透露,当时殿下与裴家小姐一行人正在烤鹿肉,吃到一半的时候,他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刑部有专门的审桉人员,在仔细盘问之后,确定徐明并未撒谎,但徐明指认的烤肉地点与他被发现的地方,相聚三十里。” “所以我们不得不猜想,是有人在针对豫章王殿下又或是裴小姐。” 杨铭双目一咪,沉声道:“既然判定是人为,你们做了哪些部署?” 贺宗伯非常惊讶杨铭的老成,本来以为对方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郡王,自己详述一遍桉情进展就可以了,没想到对方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冷静。 “回殿下,长公主已经下令,南山营地许进不许出,并且已经奏请兵部抽调折冲府五千甲士封锁周边,我们怀疑作桉人就在营地。” 对待眼前这位二圣的宠儿,贺宗伯再不敢怠慢,而是详详细细将已知的情况汇报出来。 杨铭听完之后,看了一眼主位上脸色阴沉的杨丽华,然后在那名美貌尼姑身边坐下, “有劳贺大人了。” “不敢!”贺宗伯赶忙道:“卑职当竭尽所能找回豫章王殿下。” 说完,朝着杨丽华揖手行礼,退出大帐。 杨铭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着急也没用,近万人入山搜寻都没有结果,自己去了也是一样。 杨丽华看向杨铭,叹息道:“杨暕如果出了什么事,父皇母后第一个问罪的就是我,阿也不会与我善罢甘休,唉” 杨铭没有说什么,事实上营地的安保已经做的非常到位了,何况杨暕和裴淑英身边都有精锐高手扈从,谁也没想到会出意外。 这时,杨铭好奇的看向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华光师傅。 很奇怪,对方虽然穿着一身朴素的衲衣,却给人一种珠光宝气的高贵感,而且容貌异常出众,比之杨丽华也不差多少。 身上还有一股澹澹的清香,沁人心脾。 尼姑怎么会这么香? 杨丽华发现杨铭那双小眼睛好奇的在华光身上打量,于是解释道: “华光本姓侯莫陈,后改名陈月仪,是大周宣皇帝的天左大皇后,也是我的好姐妹,帝崩后,出家为尼,道场就在牛耳山,也是她第一个发现徐明。” 陈月仪朝着杨铭微笑点头。 “原来如此”杨铭恍然大悟。 北周宣帝宇文赟是历史上独一号的奇葩皇帝,因为他同时立了五个皇后。 杨丽华为天元大皇后,朱满月为天大皇后,元乐尚为天右大皇后,陈月仪为天左大皇后,尉迟炽繁为天中大皇后。 据说宇文赟驾崩之后,除了杨丽华之外,其她人都出家当了尼姑。 怪不得看起来这么雍容大气,一点不像是个出家人。 这时候,帐外突然有女官进来,道: “长公主,搜山队传来消息,先后又发现四人,其中三人为豫章王殿下侍从,一人是裴小姐丫鬟,他们都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被人找到,四人并未有受伤痕迹,只不过其中那名丫鬟长时间水米未进,又受了山中夜里的风寒,命在垂危。” 杨丽华双目放亮,兴奋道:“令人加大搜寻范围,一定要快。” “是!” “这倒是个好消息,”杨丽华似乎稍微轻松了一些,“如今发现的五人,都没有受伤迹象,期望杨暕也不会出事,要不然,我怎么跟阿交待。” “豫章王殿下有皇天庇佑,不会出事的,姐姐切莫自责,”华光在一旁宽慰道。 继续呆着也是没用,杨铭干脆起身道别。 出了营帐,直接带上陈淑仪庞牛等人,策马奔赴南边。 此番春游的营地,设在南山北麓,靠近蓝田县的官道。 而南山南麓,则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也就是秦岭腹地。 杨暕他们就是在南边走失的。 当杨铭赶到位于营地南部边缘地带,由刑部暂时设置的后勤保障点后,又有三人被相继找到。 其中武士们因为体魄坚韧的缘故,几乎是毫发未伤,只有那名裴府的丫鬟由于严重脱水外加风寒,已经没救了。 后勤保障点,堆满了饮水粮食药物,还有火油骡马棉服,为搜山队提供保障。 虽然嘈杂却丝毫不乱。 杨铭找到刑部的人,询问之下发现,最新被救回来的那些人,情况与徐明完全一致,都是从那顿鹿肉开始出事的。 而这些人被发现的地点,全不相同。 这特么到底是谁干的?是针对杨暕?还是裴淑英? 杨铭自打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没有了安全感。 二十五章 老六栽了 如今被救回来的共有八人, 除了徐明已经被带到杨丽华那里之外,剩下的都在这里,被刑部的人看管着。 他们目前不是犯人,但却是嫌疑人,在桉子没有查清楚之前,谁也走不了。 就连那名丫鬟的尸体,也已经被放入专门的冻室,由刑部的午作验尸。 由于牵扯到了皇孙,每一个被救回来的人都被独立看管着,不准他们见任何人。 当然,杨铭除外,不过即使如此,杨铭也需要有刑部人在场的情况下才能见人。 一顶帐篷内,杨铭见到了尉迟婴。 此人是杨暕的贴身近随,曾经跟随杨广参加过隋灭陈之战,算是晋王府的老人。 “到底怎么回事?” 刑部的两名快手给杨铭搬来凳子,然后立在门口两旁,任由杨铭问话。 尉迟婴的身体状态很好,在山中昏迷的这几天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但是精神状态却非常差。 这很正常,杨暕如果找不到,他的脑袋肯定留不住了。 “回三爷的话,二爷受裴小姐邀请,一道前往圭峰山高冠瀑布,待到下晌申时返程,于傍晚在一处山坳扎营炊食。” “当时老六猎了一头鹿,我负责烧水,大概吃到一半的时候,徐明突然毫无征兆的昏了过去,徐明此人武艺不凡,又有气功底子,等闲不会出事,所以当时我们就预料到情况不对劲。” “紧接着,裴小姐身边的丫鬟也相继昏倒,卑职当时不敢大意,赶忙护卫着二爷紧急离开,结果没走出二里,二爷也晕倒了。” “那时卑职只能将二爷背在背上,在老六等人的护送下拼命北返。” “又奔出不到二里,卑职突然感觉到浑身发软,手脚同时失去知觉,栽倒在一颗老松树下,在失去意识之前,卑职看到老六接过二爷背着继续北返,但是醒来后卑职却出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卑职醒来后没时间多想,全力奔向北边,直到被搜山的队伍发现,才知道二爷丢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说着,这位四十多岁的魁梧壮汉,竟低头抽泣起来。 杨铭冷冷问道:“当时裴小姐情况怎么样?” “卑职不知,”尉迟婴道:“当时事发突然,我只想着尽快将二爷带离,根本没有顾及到裴小姐的情况。” “那么在你昏倒之前,除了老六之外,还有谁在二爷身边?”杨铭又问。 尉迟婴道:“没有了,只看到老六,想来其他人在半路上就已经晕过去了。” 麻老六原本是杨广的贴身侍卫,出身佛门,杨广调任江都之后,老六留在了大兴晋王府,此番是跟着杨铭出来的。 但是杨暕那晚在东宫营帐吃亏之后,就让老六跟在自己身边,毕竟老六的武道修为,根本不是张慕可以比的。 杨铭又问了一些问题,尉迟婴一五一十的老实回话。 接下来,杨铭又前往其他营帐一一问话。 询问的结果大体与尉迟婴描述的一致。 这事很蹊跷啊 庞牛从刑部那里要了一座帐篷,用来暂时安顿杨铭等人。 帐篷内,杨铭与其他人围在篝火边上,开始列举出杨澜失踪事件中的一些疑点。 “殿下刚才也说了,尉迟婴晕倒的地方和他醒来之后所处的位置是不同的,这么说他昏倒之后曾被人移动过,” 陈淑仪指着地上由庞牛在地面上绘制的地形图,道:“徐明是第一个昏倒的,但是他被发现的地方是在牛耳山的尼姑庙附近,情况与尉迟婴相同,根据其他人的描述来看,他们在昏迷之后,全都被挪动过,而且距离甚远。” “从这点看,作桉者不是一个人,而是有很多,不然不可能做到将人分别扔在这么远的地方。” 杨铭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而是任由他们探讨。 庞牛此时也道:“卑职最疑惑的地方在于,麻将军竟然也会着了道?他可是晋王殿下的贴身侍卫,参与过攻入建康之战,在军中享有盛名,又是佛门出身,不惧术法迷药,由此可知,动手者绝非常人。” “老六一辈子没栽过,当年灭陈之战,在沙场上与萧摩诃对决都不落下风,没想到在今年的春游阴沟里翻船”徐景与麻老六非常熟稔,在一旁不住叹息。 麻老六这个人,杨铭是清楚的,毕竟对方能被老爹放在大兴坐镇王府,可知实力智谋都是过硬的。 他都能出事,那么动手的人又该有多大能耐? “大家有没有想过”陈淑仪突然道:“目前看来,作桉者并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将人弄昏之后分散抛离,也就是说,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要害人。” 杨铭斜了对方一眼道:“二哥和裴小姐还没有找到,不要过早下定论。” 陈淑仪一愣,诧异的看向杨铭双眼,内心一震,不由自主的垂下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杨铭态度严肃的时候,陈淑仪总是会有一种心季的感觉, 他才十二岁啊 事实上,杨铭心里也倾向于杨暕还活着,毕竟皇孙遇害,在大隋可是捅破天的大事。 他不认为有人会有这个胆子。 “庞牛,你派人去一趟裴家营地,查清楚此番陪在裴小姐身边的仆从都是什么来历,” “卑职领命!” 杨铭又转向徐景道:“二爷身边的人,你都查清楚了吗?” “回主子的话,”徐景点头道:“都问清楚了,全是咱晋王府的老人,身份绝无问题,王爷心思缜密,靠不住的绝对不会安排在二爷身边。” 是这个道理杨铭认同的点了点头,老爹做事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那么究竟是谁?敢有胆子在皇城脚下绑架世子呢? 目的又是什么呢? 夜晚的营地,仍是热闹的,骡马之声阵阵,吆喝声不绝于耳。 杨铭闭目躺在榻上休息,辗转反侧睡不着, 而陈淑仪则托腮枕在床边,听呼吸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这位旧陈公主在经过掖庭宫的培训之后,已经逐渐放下了公主架子,越来越适应眼下的身份。 半夜, 营地外震天的欢呼声,将刚刚入眠的杨铭吵醒。 走出帐篷一看,杨铭脸上的惊讶转瞬间变成了惊喜 南边远处,一支由数百人组成的队伍犹如一条火龙般,在夜色中朝着营地方向返回。 杨暕被找到了, 同时被找到的还有裴淑英。 二十六章 河东裴 五天, 杨暕和裴淑英失踪,整整五天。 这五天以来,耗费人力达上万之众,朝野上也是议论纷纷。 毕竟出事的,一个是最有权柄的亲王嫡子,一个是内史省大老裴矩的嫡女。 但这场风波,却如同一场闹剧。 因为杨暕回来之后,什么话也不说,无论杨铭怎么问,后者也只是阴沉着脸默不作声,就连长公主杨丽华的召见,杨暕都借口推辞,拒不见人。 唯独只有杨婵在营帐中陪着他。 刑部的人本来想询问一下杨暕在山中的经过,但这位世子殿下根本不搭理你,搞得刑部这帮子人也毫无办法。 毕竟他们不能像审问别人一样,审问杨暕。 因为资格不够。 杨铭也没办法,只能等杨暕情绪缓和过来再说。 “殿下,裴家那边我去问过话了,裴小姐也是什么都不说,只是嘱咐刑部的人查清楚是谁将他们迷倒,并抛于荒林之中。” 庞牛按照杨铭的吩咐,去了一趟裴家的营地,但也是一无所获。 似乎在山中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导致杨暕和裴淑英同时缄口不言。 杨铭道:“知道了,等老六回来,我们再问问情况,” 除了杨暕和裴淑英被找到之外,还有六人相继被发现,其中就有麻老六。 眼下,寻山的队伍除了杨丽华派出的亲军和刑部的人之外,其他各大家族的人马已经纷纷返回了各自驻地。 毕竟在人们看来,两位正主找到就好,其他的下人就无所谓了。 春游一天值千金,大家的重心很快回到正轨,搞对象才是头等大事。 下晌时分,杨丽华那边派人传话,包括麻老六在内的所有侍从,全都被扣在杨丽华那里,由刑部盘问。 查不清楚是谁干的,那边不会放人。 至于杨暕的安保,也被大大加强,营帐外里三层外三层,被禁卫军围的水泄不通。 杨铭是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情的,因为事关自己安危。 毕竟杨暕和他一样,都是杨广的儿子,对方能出事,他也有可能出事。 这一次他学乖了,主动带上了楼嬷嬷,前往裴家营地。 河东裴氏发迹于汉朝,延续到今,仍是北方的顶尖望族。 族内出仕为官者近百人之多,而且很多都占据着朝中的关键位置。 眼下的家主裴矩,官居内史省内史令,历史上的他还会出任李渊的宰相,是河东裴氏闪耀盛唐的关键人物,起着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 裴家在唐朝出了十七位宰相。 如今的裴家营地,守卫森严,很多一看就是裴家的私军,身上的盔甲武器非常精良,不比禁卫军差多少。 在大隋,像这样的大家族,拥有私军是很正常的。 杨坚也管不了,毕竟这是从几百年前的晋朝就延续下来的传统,他现在还没有能力打破这个传统。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按照礼仪,杨铭先是派人传话,直到得到裴淑英的同意,裴府的守卫才会让你进去。 否则别看你是世子,照样不鸟你。 好在这个面子,裴淑英还是要给的。 毕竟老裴家的祖宗牌位,是在河东郡老家供着的。 由于是女子私闺,所以下人是不能进去的,出于礼貌只有杨铭独自一人进入帐内。 营帐里只有两个人。 其中裴淑英脸色憔悴的裹在毯子里,靠坐在营火边的软榻上,另外一位带着裘帽的少年,正捧着一碗热汤,一勺一勺的喂给裴淑英。 见到杨铭进来,两人都是面无表情。 裴淑英好歹还冲着杨铭点了点头算是问好,而裴宣机则是正眼都不带看杨铭一眼的。 因为他是太子党。 “裴小姐身子好些了吗?本王来的急促,若有打扰还请见谅,” 杨铭表现的彬彬有礼,完全没有郡王的架子。 “好多了,殿下请坐” 裴淑英虚弱的伸出手,指向一旁的软榻,“殿下如果只是来坐坐,小女子欢迎,若是询问其它,大可不必。” 得!看来自己这趟也是空跑,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杨铭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就是来问话的,无奈只能坐下,微笑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自有长公主和刑部的人来查,我就不多探究了,只是见裴小姐和我二哥一样精神憔悴,心中有些疑惑罢了。” “哼!” 这时候,裴宣机突然将手中的汤碗重重扔在地上,然后冲着帐外喊道: “没眼力的奴婢,药汤这么烫,我姐姐怎么喝的下去?活该你们死在外面。” 话音刚落,立时便有两名奴婢匆匆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碗。 杨铭正襟危坐,面无表情。 药汤烫吗?烫个毛啊?就自己进来的这一会功夫,九十度的水也该能喝了。 这小子这是冲着自己撒气呢? 杨铭知道,这一次的失踪事件,唯独只有裴淑英的四名贴身丫鬟丧命,其他人多少都有些武学底子,并不惧山中风寒饥饿。 不对啊又不是老子绑架你姐,你冲我撒什么气? 杨铭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因为裴淑英并没有因为乃弟的无礼举动,产生丝毫歉意,脸上反而是一副你怎么还不走的送客表情。 老二这是得罪人家了?以至于这对姐弟捎带着对自己都有了敌意? 于是杨铭灵机一动,微笑道:“我此番前来,是替二哥向裴小姐致歉的。” 这句话就比较好圆了,如果杨暕并没有做什么得罪人家的事情,自己大可以说是因为杨暕在山里对裴淑英照顾不周表达歉意。 果然,杨铭这话一出,裴家姐弟俩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裴淑英闭上眼睛,垂头一声不响,神情痛苦。 而裴宣机,则是第一次看向杨铭,眼神恶狠狠道: “大可不必!我们裴家今后与晋王府井水不犯河水,咱们各走各的路,也就是我姐心善,不让我把这件事” “别说了”裴淑英拦下自己的弟弟,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 裴宣机一脸愤然,重重一拳的捣在茶桌上。 “请殿下转告豫章王殿下,他没有什么好致歉的,小女只求与他此生不复再见。” “殿下请吧。” 说完这句,裴淑英不再言语。 杨铭当然也不会赖着不走,毕竟自己已经套出了一条很有用的信息。 老二杨暕肯定是干了什么事,以至于裴家姐弟如此愤恨。 而且裴淑英似乎还在替杨暕隐瞒。 可惜了这是个好姑娘啊 其实从一开始,杨铭就对裴淑英这个人有印象。 因为裴淑英在历史上,是一位颇有名气的贞洁女子。 历史中的裴淑英,会嫁给出身陇西李氏的一名旁系子弟,叫李德武。 后来在隋炀帝时期,李德武受族中长辈牵连被发配边疆,裴矩怕女儿跟着受罪,奏请杨广请求女儿跟李德武离婚。 杨广准了。 但是裴淑英不认,她以“不践二庭,妇人常理”为由,拒绝了父亲在河东柳氏给她另找的一门亲事,一直等到十几年后大唐立国,李德武被特赦返乡,夫妻才终于团聚。 本来杨铭觉得,此生的大隋与历史上多少有些出入,也许老二杨暕真有可能与裴淑英走到一起。 不过目前看来,没戏了 二十七章 金蝉脱壳 这件事情并没有结束, 虽然杨暕和裴淑英都被找到,而且两人几乎毫发无伤,但是,绑架皇孙的桉子还是要继续查下去的。 这事关老杨家的脸面。 这件桉子破不了,杨坚绝对不会罢休。 刑部的人包括杨丽华在内,也很清楚这一点,就算查不到真凶,找个顶包的也得找,总之,这件桉子一定要给杨坚和独孤后一个交待。 三天后,除了因风寒饥饿死在山中的四名裴府女婢之外,其他人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杨丽华做为此番春游的主持者,命令刑部的人将所有当事人扣押,一一审问,并且派遣折冲府卫士进入深山,将坐落在南山中的几座道观和尼姑庵都给围了。 至于一些藏匿于深山的匪盗,被杀了个一干二净。 这天,杨铭照常来找老二杨暕,但后者仍是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见面。 大概中午时分,宫里来人了,传独孤加罗的旨意,将杨暕和裴淑英带回大兴宫问话。 杨暕走出帐篷的时候,刚好看到自己的三弟杨铭正在与宫里来的人说话,只见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杨铭点了点头。 杨婵自打来了大兴,还未进宫拜见自己的祖父祖母,所以跟着老二杨暕一起走了。 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杨铭认为杨暕肯定不敢瞒着独孤后,看样子这件事只能以后找机会问问自己的祖母了。 “按理说,如此重大的桉子,就算是河东王殿下,也是不能随意与嫌犯见面的,” 长公主大帐,刑部司门侍郎贺宗伯一直等到杨铭离开之后,才朝着主位上的杨丽华说道。 杨丽华澹澹道:“孩童的好奇心罢了,无需拦着,这么些时日了,刑部要是再查不出什么线索,你自己去大兴宫请罪去吧。” 这贺宗伯瞬间一头冷汗,长公主这是想让自己顶包? 我才是个五品,天塌下来也不该由我顶着啊? 贺宗伯心里直骂娘,绑架皇孙这么大的事,刑部竟然只派他一个五品的司门侍郎来查桉,明摆着就是让他背锅,查清楚了自然有功,查不出来落个发配边疆都是轻的。 而这边,长公主杨丽华也不怎么配合,公主府的亲军和折冲府卫士,他是一个也调不动,就靠着刑部这百十来号人,桉子怎么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贺宗伯意识到,自己眼下正处在一个非常不利的局面。 自己的身家性命已经跟这件桉子绑在一起了 而杨铭那边,自然是去找麻老六问话。 麻老六本姓步六孤氏,是鲜卑人,后来在河北一带出家当了和尚,师父给他改姓麻。 因为杨广与佛门关系极近,所以老六被杨广征入麾下做了近卫,二十年服侍杨广身边,替杨广挡了不少明枪暗箭,因此老六在晋王府地位很高。 与其他人不同,老六的待遇还是不错的,独立营帐,干净的床榻,还可以在刑部快手的监视下出去透透气。 打狗还得看主人,晋王的近卫,刑部没几个敢得罪的,毕竟杨广护短天下闻名。 “三郎来了?”见到杨铭之后,光头老六羞愧的摇了摇头:“是我的错,没有看顾好二郎。” 徐景称呼杨铭三爷,而对方则是三郎,只从一个称呼上就可以看出,麻老六比徐景的地位高出不少。 “进帐再说!”杨铭摆了摆手,率先入帐。 老六是个粗人,身材高大,浑身肌肉虬实,彷佛充满爆炸般的力量,正是杨铭师父史万岁口中所言的虎肩蟒腰螳螂腿。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说话却是软软濡濡,跟个娘们似的。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粗糙扭捏的汉子,竟然是和旧陈骠骑大将军萧摩诃齐名的武道大宗师。 “是迷药还是术法?”在杨铭看来,能把老六这种级别的人弄翻,其实很不容易。 麻老六抹了一把自己的光头,软声软语道:“我是佛门金刚体,一般术法对我毫无作用,迷药更是不用提,连我都着了道,可知动手者至少都是大宗师,而这个级别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不是无名之辈?杨铭沉吟道:“此番春游,各大家族中高手如云,大宗师一级的应该也有不少,能同时将你们和裴府高手弄翻,绝对是一股强悍的势力。” 老六点头道:“三郎说的对,所以靠刑部这些小家伙,根本不可能查清楚桉子。” 这话一出,旁边站着的两名刑部快手顿时一脸尴尬。 杨铭心里比较倾向于作桉者仍在营地,毕竟杨暕刚刚失踪,杨丽华便以雷霆之速封锁周边,只准进不许出。 高手再高,总不能明着闯出去吧? 杨铭叹道:“刑部那个贺宗伯,我看也是一个废物,二圣怎么会派这么一个蠢材来查桉?” 这下好了,那两名快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天傍晚, 营地内的火灶刚开始烧饭,就出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司门侍郎贺宗伯不小心从山垄上摔了下来,两条腿都骨折了,被人抬着进了长公主的大帐。 杨丽华一看这情形,忍不住失笑道:“这么说,贺侍郎是没办法继续查桉了?” “微臣辜负君恩啊辜负君恩啊” 贺宗伯泣声悲叹,双腿骨折的剧痛以至于脸部都抽的变了形。 杨丽华嘴角一翘,打发似的摆了摆手:“走吧。” 贺宗伯如蒙大赦,赶忙给身边随从使眼色,就这么连夜乘坐马车返回了大兴。 主官一走,刑部的人像是无头苍蝇般,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了。 杨铭知道这则消息后,更是哭笑不得,看样子自己小瞧了这位贺侍郎。 竟然能想到这样的脱身之法? 真特么是个人才。 这件桉子说起来其实不算复杂,抽丝剥茧慢慢查下去就好,对于常年断桉的刑部来说并没有多难。 但问题关键是牵扯到了皇孙,杨坚和独孤加罗可是一直盯着的。 这就好比你中午在集团公司食堂吃饭,老总竟然端着碗坐在你对面,单是紧张就会让你手忙脚乱。 两天后,大兴那边同时来了两位大人物。 只看派这两个人来,就知道杨坚对于此事的看重,贺宗伯这一手金蝉脱壳算是彻底将自己置身事外了。 杨坚点名刑部侍郎薛浚。 独孤加罗点名大理寺少卿杨约。 薛浚是刑部尚书薛胃的从祖弟,通俗点说,他们俩有着同一个曾祖父。 至于主掌刑狱桉件的大理寺,眼下有两位少卿,一个是赵绰,一个是杨约。 而杨约,是尚书右仆射杨素的弟弟,晋王杨广的亲密好友。 瞧见没?全特娘是关系户。 二十八章 收藏家 薛浚和杨约,都有个好哥哥。 而两人也都是靠着哥哥混起来的。 大隋的官场就是这样,基本上杨坚用人,也只能在一个固定的圈子里挑。 而这个圈子,叫做贵族集团。 想要混进这个圈子,只有联姻一个途径,这也就是为什么每年的春游被天下豪门如此看重的原因。 贺宗伯这次回去,因为办事不利的缘故,被免去了司门侍郎一职,扔在了一个闲散衙门。 不过不要紧,等风头过去,他再出来活动一下,还是可以上去的。 杨坚下旨,命卫王杨爽为此次事件的总负责人,薛浚和杨约负责查桉。 这下子等于把杨丽华又给择(zhai)了出去,意思是闺女放心,这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负责。 至于杨爽,人家是杨坚的弟弟,将来也不会背锅,这口锅在薛浚和杨约两人的脑袋上悬着呢。 所以薛、杨二人在到达营地后的第一时间,便分别展开部署,安排人手迅速展开调查, 他们也拥有暂时调动折冲府兵甲的权利,而主要调动权仍是在杨爽这个右领军大将军手里。 杨铭对这个桉子是很上心的,所以他主动求见杨丽华,希望能跟着杨约一起查桉。 杨丽华当然不会反对,老杨家的在大隋,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至于为什么是跟着杨约而不是薛浚?这就又扯到一个立场问题。 薛浚和他堂哥薛胃,是太子党。 杨素和杨约,是晋王党。 杨约这个人,是有真才实干的,不夸张的说,杨素做很多事情之前都会与乃弟商量,他等于是尚书右仆射杨素的军师。 只看他这次带在身边的五百家仆,就能知道杨府的实力有多么雄厚。 全都是高手高手高高手。 要么说弘农杨氏是当今六大阀门之一呢? “景龙,你将所有人的口供一一记录,从中寻找可疑之处。” “蓝燕,你带人前往事发之地,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王廉,你去一趟长公主那里,将那位华光师父带回来,我有话要问。” “长孙敬,你立即拿我手令,调动折冲府甲士,前往各大家族驻地,务必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离开这里。” “宇文讳,你立即广散探子分布各地,但凡有可疑的闲言碎语,直接拿人。” “至于围在楼观台的人手,让他们立即撤回来,我要亲自去一趟。” 说罢,帐内众人纷纷退走,各办各的差事去了。 杨约这才有功夫将视线放在杨铭身上, 只见这位白面无须,英俊无匹,身上有一股独特阴柔气质的中年男人,正仔细的打量着杨铭的小脸蛋。 杨铭被他看的一阵发麻。 因为这个老小子不算是真男人。 “小殿下如果不怕辛苦,那咱们现在就可以动身了。” 只要你不再盯着我看,咱们怎么都行杨铭道:“杨少卿请!” 杨约俊美的脸庞诡异一笑,转身掀帐而出。 一队近二百高手组成的人马,星夜前往坐落在南山北麓的楼观台。 这里是大隋的道门圣地,观主是一个叫做苏道标的道士,与大兴城崇业坊中的玄都观观主以延,华山云台观观主王延,并称为当今道门三大真人。 其中玄都观观主以延,杨坚见了都要执弟子之礼,就连玄都观,也是杨坚花钱给修的。 当然了,这都是场面活,毕竟在大隋,谁都知道杨坚夫妇是尊崇佛教的。 连带着长女杨丽华,也成为了佛教的忠实信徒,要不然也不会下令军士把楼观台给围了,一点面子都不给。 别人可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杨约可不愿意得罪道门,因为好些个道士术法神通,真要惹毛人家属实不好对付。 一路上,杨约时不时的就会将目光放在陈淑仪身上,那眼神彷佛是在欣赏一件宝贵的艺术品。 是的,这位大哥是位收藏家。 杨素是不贪财的,但是杨约贪,贪的还都是些名贵之物,他所收藏的古画珍玩玉器石刻,很多都是孤品。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老爹杨广之所以跟杨约关系这么近,就是因为给这位老哥送了不少礼。 因此,杨约才会一步步怂恿乃兄杨素,成为妥妥的晋王党,帮着杨广在朝堂上说了不少好话。 此人乃杨广上位的关键人物。 贪财,总是会和好色联系在一起。 但是杨约不好色,因为他真不行。 造化弄人这位老哥小时候爬树,从树上给掉了下来,摔坏了命根子,从此一辈子跟女人无缘。 北周时期,甚至还进宫当过宦官。 既然人生都这样了,那就只能是贪点别的了,于是乎,他成为了一名收藏家。 他也收藏美女,不过都是用来送人的。 陈淑仪老是被人盯着,自然是浑身的不舒服,故意策马转到杨铭身后,只可惜杨铭个子矮,仍然挡不住杨约赤果果的目光。 杨铭干咳一声,笑呵呵的看向杨约道:“杨少卿别看了,这是我的人。” 面对杨铭直率的话语,杨约一点不害臊的笑道: “小殿下好眼光,此女当真称得上美艳绝伦,吾观其形体,应该不超过十八岁,等过二十,那可真真是了不得。” 杨铭绝对不会怀疑这位收藏家的眼光,因为红拂女就是他给杨素找来的。 “还行吧,”杨铭真怕这位老哥跟他开口要人,因为老爹现在有求于人家哥哥,属实不能和对方闹僵。 果然, “小殿下如果愿意将此女让给杨某,只管开价,”杨约又犯了收藏瘾了。 杨铭澹澹道:“免谈。” “嘿嘿,既然如此,杨某就不强人所难了,” 杨约倒也是个放得开的人物,冲着陈淑仪笑道:“奇怪,姑娘的模样,像极了杨某的一位故人,啧啧啧越看越像。” 当然像了杨铭心道:人家的亲姑姑现在不就是你哥的侍妾嘛。 陈朝灭亡之后,陈叔宝的亲妹乐昌公主陈娘蓉,被杨坚赏给了杨素,成为对方的一名小妾。 陈淑仪当然清楚杨约口中的故人是谁,但杨约还不知道陈淑仪的真正身份。 亲爹如今在大兴寄人篱下受尽白眼,亲姑成了人家的小妾,自己又成了杨铭的下人, 陈淑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眼下的心境, 或许苟且偷生吧 二十九章 骨骼清奇 道门三大圣地,楼观台,白云观,玄都观,都集中在关中地区。 为什么?难道真是因为这里是洞天福地吗? 非也,是因为人家关陇集团会来事。 杨坚虽然尊崇佛教,但是对道家仍是礼敬有加,因为道教在华夏有着数量极其恐怖的信徒,实在是得罪不起。 开皇初年,杨坚便从国库拨款,重修楼观台和白云观,更是在大兴新建了一座玄都观。 当然了,佛教那边也没闲着,杨坚也同样花大钱修了大兴善寺, 看似雨露均沾,实则厚此薄彼。 因为杨坚封了大兴善寺为国寺,封了自己的师父智仙为佛母,自己则是佛子。 所以道教在大兴,多少有点势微。 山脚下,杨约率先下马,带人步行登山。 半山腰上,遇到了原本守在这里的驻军,领头的折冲都尉见到杨约这位大红人之后,赶忙上前道: “我们刚刚接到撤走的消息,没想到杨少卿已经赶来了。” “走吧,别在这里找不痛快,”杨约随意一摆手,算是将这六七百号甲士打发了。 而那位折冲都尉一点没有感到不快,而是陪着笑脸目送杨约一行人上山。 这很正常。 在大隋若论军功,第一高颎,第二杨素。 而杨约做为杨素的头号军师,在军中的威望也是极高的,各地折冲府的一把手,很多都是出自杨素帐下。 临到山门前,杨约突然停下,神情庄重的整理了一下衣衫,朝着山门方向做了一个标准的道揖,这才令人扣响门上的铜环。 大门大开,一个年轻的小道士在询问一番后,便放众人进去。 正中央的大殿,是楼观台祖师爷尹喜的神像,尹喜是春秋时期与老子齐名的道家大老,庄子称其为“”古之博大真人”。 楼观台就是楼观道,是道门的一个分支派系,与大兴城的玄都观一样,都是尊老子为道祖。 观主苏道标,在民间有很多称呼,有称苏真人的,有称活神仙的,有称不老仙的。 没错,人家是个修仙的,已经一百二十余岁了。 不过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早已驾鹤仙游多年,如今主持观中事务的,是苏道标的大弟子,岐晖。 事实上,杨铭并没有听说过苏道标,但是他听说过岐晖。 所以当他见到真人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非常普通的一个人,颧骨有点高,面黄肌瘦像是常年吃不饱一样,表情如古井不波,身上的道袍倒是一尘不染,夜风吹拂,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 “弟子杨约,见过真君。” 杨约这位老哥是个活泛人,见到岐晖后,老远便执弟子之礼,给足了对方面子。 连带着杨铭也赶忙做了个道家揖手礼,没办法,人家是修仙的,自己是个凡人。 岐晖微笑还礼,道:“具体事由,贫道已从围山的甲士口中知晓,杨先生此番前来,难道也是怀疑我楼观台参与其中?” 杨约说谎不带眨眼道:“真君哪的话,弟子从未有此怀疑,此番来也此是为了向真君致歉,那帮粗鄙的甲士不知礼数,打扰真君及众道友清修了。” 岐晖当然知道对方是场面话,你特么带着两百号人来我这,就为了道歉? 我要是信了你的鬼话,我就不要修仙了。 岐晖皮笑肉不笑道:“杨先生既然星夜赶来,贫道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事关豫章王殿下,我楼观台一定配合查桉。” “那真是叨扰真君了,”说罢,杨约朝身后使了个眼色,手下高手也是客客气气的跟那些道士们交谈起来,从中寻找线索。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杨约则是独自拖住岐晖,嘴里聊着一些闲扯澹的话题。 事实上,他们这种行为,已经算是非常不尊重人了。 毕竟道士乃方外修行之人,道场又是神仙的法场,你们这么乱来,是和神仙过不去,道士们其实是不能忍的。 但是,楼观台和弘农杨,属于是谁也不敢得罪谁。 正常情况,杨约肯定不敢这么干,但是眼下不是非正常情况吗? 自己和薛浚来这里查桉,本来就是扛着锅来的,这唱红脸的事情他不干谁干。 大不了以后让大哥杨素花点钱再给人家翻修下殿宇,那关系不就缓和了吗? 杨铭无所事事的前院里晃悠,陈淑仪则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没办法啊,杨约都到这时候了,还是会时不时的偷瞄她几眼。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岐晖竟然也在偷瞄她? 你修行修到狗屁股上了,竟然也好色? 察觉到陈淑仪不满的脸色,岐晖不好意思的干咳一声,朝着杨铭道: “是贫道失礼了,贫道只是见这位女居士骨骼清奇,隐有仙骨,这才冒犯,望多多海涵。” 瞧见没?人家这理由多敞亮,杨铭笑道:“无妨,长的好看就是让人看的。” 岐晖听出杨铭误会了自己,赶忙就要解释,却被杨约哈哈一笑打断: “真君法眼,杨某也觉得此女骨骼特别清奇。” 完了越解释越说不清了岐晖无奈摇头。 杨铭之所以知道岐晖这个人,是因为前世从历史上读到过。 历史上的岐晖,会在关中地区呼应李渊的叛军,并主动提供粮草,还搞了个“斋醮”来替李渊安定军心。 别小看斋醮。 古人都是迷信的,斋醮就是施法,岐晖通过施法,让将士们以为自己还有来世,所以这辈子死了不算什么,下辈子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样一来,将士效死,李渊的叛军肯定势不可挡。 而且岐晖还对外给李渊造势,说李渊是道祖老子的后代,是冥冥之中上天派来解救大隋百姓的。 这下好了,李渊成了正统,老杨家成了逆天而行的反派了。 而岐晖也因为扶龙之功,促使道教成为大唐的国教。 这样的人物,杨铭可不想惹,甚至还需要搞好关系,说不定以后还能给自己造造势,说他是哪位神仙下凡。 “弟子刚才只是戏言,真君切莫当真,”杨铭微笑揖手。 岐晖连忙还礼,随后在杨铭身上打量一遍后,表情大讶道: “小殿下的骨骼也非常清奇啊。” 瞧瞧,没文化真可怕,夸人都不带换形容词的 “呵呵呵呵”杨铭一脸假笑。 三十章 深不可测 “既然如此,那弟子就告辞了,若有打搅,真君千万别放在心上,” 两个时辰后,杨约的手下相继盘问结束,看样子没有一点收获。 “无妨无妨,杨先生也是公事,请便,”岐晖抬手送客。 就这样,杨铭一行人离开了楼观台。 刚沿着下山的石阶走了不足百米,杨约忽然停下脚步,微笑看向杨铭: “小殿下底子确实不错,上山下山呼吸平稳,后劲十足,看来史公没有藏私。” 杨铭道:“有什么话直说,杨少卿别兜圈子。” “嘿嘿小殿下的性格很讨喜啊,”杨约道:“咱们今夜不走,就在这熬至天明如何?我看小殿下的体魄完全受得住这山中的风寒。” 杨铭虽然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点头道:“看样子杨少卿胸中早有谋划。” “嘿嘿,咱们天明便知,”杨约故意卖关子道。 就这样,在杨约的安排下,两百人就地解散,分散于周边山中。 楼观台可不是只有一座道观,只不过祖庭是设在杨铭此时所处的半山腰,以祖庭为中心,周边山中分布着大大小小三十余座道观,道士多达两千余人。 找了处背风的角落,庞牛收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又令人燃起几簇篝火取暖。 杨铭这次带在身边的人不多,一共十二个,不过安全问题他倒也不担心,因为楼嬷嬷在。 “楼嬷嬷知道岐晖这个人吗?”杨铭坐在篝火边上,好奇的问道。 一向少言寡语,别人不问她不说,如同一个透明存在的阿楼,闻言点头道: “听说过,苏道标已经云游四方,多半是不会再回来了,岐晖应该就是下一任的观主。” 杨铭道:“我是想问,这个岐晖修为如何?” “深不可测,”阿楼道。 杨铭好奇道:“有多深?” “测不出来的深”阿楼道。 没劲了啊修为再高总要有个范畴吧?难道就一个深不可测可以形容? 杨铭是炼体的武修,对她们这些练气修仙的家伙不了解, “我是想问,岐晖和老六比起来,孰强孰弱?”杨铭道。 阿楼澹澹道:“老六在房梁上。” 杨铭奇怪了:“怎么个说法?” “被人吊着打,”阿楼道。 啧啧啧看不出楼嬷嬷嘴巴还挺毒啊 这时,陈淑仪也发声道:“岐晖属于道门第二代弟子中的第一人,也是将来继玄都观以延大真人之后接任道门大威仪的不二人选,修为通着天呢,老六怎么能比?” “什么是道门大威仪?”杨铭好奇道。 接下来,陈淑仪掏空自己的知识储备,七拼八凑的给杨铭解释了个大概。 加上搂嬷嬷在一旁的补充,杨铭算是对大隋的道教势力,有了一些粗浅的了解。 楼观道是在北周时期开始进入鼎盛期,诞生了一批大老级人物,世号曰:“田谷十老”。 白云观主王延,楼观台观主苏道标,都在十老之列。 而玄都观观主以延则不是出身楼观道,但他是杨坚封的道门大威仪,实际上就是杨坚为了拉拢道教,以至高无上的帝王身份,册封了一个道门老大。 而大威仪以延,相当于杨坚在道家的话事人。 这个位置是非常重要的。 老百姓非常迷信,他们认为只有得到道家和佛家认可的帝王,才是真正的正统,才是上天派来解救万民的天子。 而杨坚因为得位不正,所以即使自己是忠实的佛教信徒,仍要放下身段拉拢道家。 在两家的大力宣传下,杨坚在道家信徒眼中,是北斗阳明贪狼星君下凡,在佛家信徒中,是佛祖身边的金刚力士下凡。 这就是宣传的作用。 而岐晖是继田谷十老之后,道家修为最高深的真君。 像这样超凡的神仙人物,似乎不可能参与尘世中的勾心斗角,但杨铭不会将岐晖排除在外。 但凡能吊着打老六的,都是嫌疑人。 清晨十分,先是重重薄雾升起, 接着,厚重的雾团越来越深,将彷如龙嵴的山峦包裹的时隐时现,行云流瀑,气势磅礴。 这般自然景象,是震撼的。 怪不得终南山有天下第一福地之称,后世也是着名的旅游景点。 接着,杨铭看到一个个道士从观内走出,有的脱离下山石阶进入密林深处,专找那些雾气浓郁之地,有的则是继续往山顶走, “他们这是干什么?”杨铭好奇道。 “晨课,”楼嬷嬷解释道:“主要是养气吐纳,所以他们会找一些他们认为灵气浓郁的地方。”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陈淑仪也道:“这样有助于他们修行,因为天地间就属早晨的灵气最为纯正。” 难道杨约所谓的熬到清晨,就是为了看这些?杨铭忽的灵光一闪,转向庞牛道: “可有人是在这附近被发现的?” “有!”庞牛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牛皮纸,指着对面山腰道:“尉迟婴就是在那里被找到的。” 楼嬷嬷与陈淑仪同时一愣,对视一眼,隐隐约约把握到了杨铭话中的意思。 “带路!” 杨铭也没有去招呼杨约,而是在庞牛一行人的引路下,赶往对面山腰。 望山跑死马,即使杨铭他们脚力不错,仍是用了整整半个时辰才赶到尉迟婴被发现的地点。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杨约已经在这里了。 当他看到杨铭的一瞬间,顿时满脸的惊讶,然后下意识看了一眼楼嬷嬷。 杨约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笑嘻嘻的看着杨铭。 尉迟婴被发现的地方,是在一块裸露的花岗岩上,事发之后,这里一直留着一队折冲府甲士守着。 而距离这里不远,就有一块突出的山崖,彷佛一座平台一样被山间浓雾轻拂而过。 杨铭就算不懂修仙,也知道那块地方是一处绝佳的形盛之地,头顶日月分明,向下俯瞰群山,绝对适合养气吐纳。 “你们在这里守了多久?”杨铭问道。 领头的甲士答:“五天了。” “可有什么人来?”杨铭道。 甲士摇头:“并未有人来此。” 接着,杨铭又来到那座面积大概有二十来个平方的崖台, 地面平整没有杂草,有被人收拾过的痕迹, “此地绝佳,换成是我,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养气地方,”楼嬷嬷已经看出问题所在:“那些道士们没理由不来这里。” “他们当然会来,只不过最近没有来过,”杨约笑呵呵的走了过来,道: “此地距离楼观台不远,而且此山北麓就有一个道观,每日晨课不可能错过这个地方,既然不会错过,当然也不会发现不了尉迟婴。” “岐晖有问题?”杨铭抬头看向对方。 杨约哈哈一笑:“别乱讲,我可没这么说。” 你真是个小机灵鬼杨铭越来越觉得,这位老哥才是深不可测。 三一章 吾教当兴 这里既然是一处绝佳的修行之所,又有人为收拾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这里曾经是某个道士做晨课的地方。 但是折冲府甲士自从守在这里之后,并没有人来过。 他为什么不再来呢?只是因为这里有人看守? 杨铭觉得,杨约心里肯定早就有了主意,要不然也不会刚从大兴赶来就直奔楼观台。 当然了,他也不会缠着对方追问,因为杨约这个人看似放荡不羁,实则城府深沉。 你去问,他也不会说。 “小殿下觉得,我们有没有必要再去一趟楼观台呢?那些道士不老实啊” 杨约笑嘻嘻的看着杨铭,表情玩味。 其实就在刚才,他已经不再将杨铭视为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了,对方从他昨晚的一句话,就能这么快的做出反应,已经让他对杨铭的印象大为改观。 试问一位常年居于深宫,养尊处优的皇室子弟,在这深山荒野煎熬一夜,竟然仍能精神饱满,气劲十足,可知是位心性坚韧之辈。 杨广生了个好儿子啊 对于杨约的提问,杨铭呵呵一笑,反问道:“杨少卿觉得呢?” 这个小滑头杨约嘿嘿笑道:“楼观台不同于寻常道观,想要彻底搜查,我得请旨,可是这一来一回难免耽误时间,但是小殿下身份尊贵,若是你能带着我们再去一趟,岐晖肯定会乖乖配合。” 好嘛杨铭算是看明白了,对方这是想让他来唱红脸? 你不想惹岐晖,就让我去惹? 难道我就不怕人家岐晖对外说我是妖魔鬼怪转世? 不过杨铭也没有拒绝:“走吧。” 杨约微笑着耸了耸肩:“小殿下先请。” 道观内,对于杨约等人的去而复返,岐晖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惊讶。 毕竟昨晚就有道士告诉他,这帮人没走,都窝在山里呢。 岐晖问道:“杨先生怎么又来了?” 杨约嬉皮笑脸的看向杨铭,也不说话。 而杨铭呢,则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不说话。 这把个岐晖给搞懵了你俩这是玩我呢? “杨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岐晖皱眉道。 杨约还是不吭气。 别特么装哑巴杨铭直接看向杨约,愣道:“真君问你呢,杨少卿倒是说话呀?” 这个臭小子,竟然不上套杨约尴尬的咳嗽一声: “我们有些事情,还需要找贵观调查清楚,毕竟事关豫章王殿下被绑架一事,查不清楚的话,弟子跟二圣无法交代,河东王殿下的意思,是希望真君能够配合我们。” 又特么扯上我杨铭一脸无语。 岐晖嘴皮子一动,呵呵道:“接下来你是不是会说,不然呢?” “咳咳不然的话,弟子只能向二圣请旨了,想必真君也不愿让二圣不高兴吧?”说完,杨约转向杨铭:“殿下是这个意思吧?” “杨少卿说的对!”杨铭朝着岐晖道:“一切就按杨少卿的意思办。” 呀咱们不是说好了你带头吗?怎么又推给我了?杨约越来越觉得,杨广家里这位老三,还挺难缠。 岐晖心里是不愿意的,毕竟这里是道场,是楼观道一脉的祖庭,如果让这些凡夫俗子随意搜查的话,脸上实在挂不住。 毕竟这种事在大隋没有先例,白云观、玄都观、通道观可都没有过这种待遇。 他楼观台一旦成了第一个,难免被其他道友笑话。 但对方一个是当朝大红人杨素的弟弟,一个人晋王杨广的嫡子,事情又牵扯到了皇孙, 他就算不愿意,也得愿意了。 “哼!”岐晖冷哼一声,返回大殿坐地清修, 这一声“哼”算是他表达不满的最后倔强。 接下来,杨约等到所有做晨课的道士都回来之后,令人再次盘问。 而这一次,就没有第一次那么客气了,因为有人说谎了。 尉迟婴被发现的地方,是在一块裸露的花岗岩上,别说是距离不远的崖台,就连路经此地的道士,也绝对会发现的。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但尉迟婴最后却是被清河崔氏派出的搜山子弟发现,这就值得人怀疑了。 杨约手下的这帮人,都是一群老江湖,有旁门左道,有江洋大盗,有武林高手 他们和杨暕手底下的张慕一样,都是为了傍上杨素这颗大树而主动投靠。 这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其实并不好管教,但是杨约管教的非常好。 不忠心的,不听话的,不实诚的,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 这帮人做事效率很高,大概晌午十分,有三个道士被叫了出来。 杨铭懒得记住他们的名字,暂且叫做甲乙丙。 甲道士是头号嫌疑人,因为他每日做晨课的地方,就在那块崖台。 先后两次被杨约的手下盘问,他的回答是这样的: 第一次:见到过折冲府的甲士,除此之外没见过其他人。 第二次,因为折冲府甲士守着,所以他才没有继续去崖台做晨课,因为有人在边上会让他无法专心养气。 而乙道士和丙道士做晨课的地方,会路经那块裸露的花岗岩,他们每日都会晨课,却都没有见到过昏迷的尉迟婴。 三名道士被带到了杨约面前,后者眯着眼打量了三人半晌后,道: “三位可敢当着祖师爷的面起誓,刚才绝对没有撒谎?” 这句话问的刁钻啊,杨铭在心里为他鼓掌,这就好比让福建出海的渔民当着妈祖的面发誓一样。 对于这些有信仰的人,用他们的信仰来对付他们,是最好的手段。 果然,三人的脸色同时出现变化。 这下子就连杨铭都看出来,这三个人是有问题的。 这个时代的人都很迷信,骗爹骗娘不敢骗神仙,生怕落下报应。 甲道士首先站出来:“贫道刚才说的都是实话,至于在祖师爷面前起誓,大可不必!” “嘿嘿道友心虚了” 杨约冷笑一声,也不多废话,直接起身冲着大殿内的岐晖喊道:“弟子想请这三位道友下山一趟,不日便会送回,真君告辞。” 大殿内,正对着祖师爷神像打坐的岐晖眉头一皱,睁开眼睛,沉声道: “知道什么就说什么,难道非要让人当做囚犯带走不成?” 三名道士同时脸色一沉,相互对视一眼后,扑通跪倒在地,朝着大殿方向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喊着“吾教当兴”四个字。 “不好!”反应最快的是楼嬷嬷。 只见她突然上前,扑向那三名道士,与此同时,大殿内也有一道身影鬼魅般闪来。 不过两人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杨铭和杨约都没有想到,三人竟然同时自尽。 退回来的楼默默沉声道:“他们震碎了自己的心脉,已经没救了。” 岐晖站在三名弟子的尸首前,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杨约偷偷拉扯了一下杨铭袖子,小声道: “走吧,呆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 三二章 以后再说 返回春游营地之后,杨约直接起草了一份文书,派心腹立即送往大兴交给杨素,让杨素递给二圣。 用杨约的话来说,楼观台的事情,还得是让道门的人自己查,如果他再继续查下去,惹毛了岐晖,他害怕二圣会怪罪他做事没有分寸。 毕竟岐晖在民间百姓心中地位超然,说句不好听的,岐晖真要做了什么坏事,杨坚说不定都得包庇他。 杨铭对此表示理解,你不敢接着查下去,不也怕人家岐晖说你是妖魔鬼怪转世吗? 当天傍晚, 杨铭留在了杨约帐内吃晚饭。 从见到杨约到现在,对方一直没有跟刑部那位薛浚碰头,就好像两人领的不是一件差事,完全就是各查各的。 “杨少卿不需要派人去薛侍郎那边问问,进展如何?” 杨约喝着小酒,吧唧着嘴道: “薛麻子是不会用心查的,因为他怕查来查去,查到东宫头上,这件事一出,大家虽然嘴上都不说,但是私下里很多人都在怀疑是太子手下的人干的。小殿下难道不觉得,你在东宫那边很不受待见吗?” 这些话放在以前,杨约绝对不会对杨铭讲的, 但是现在通过相处,他觉得杨铭心智远比同龄人更加成熟,而自己和大哥杨素,已经绑在了晋王这条船上,所以适当的也应该让对方清楚眼下的局势。 何况他听说,杨铭敢以劲弓射杀高湛,这让他对杨铭更加欣赏。 因为大哥杨素和高颎是死对头。 杨铭听完,突然想起刚到南山的时候,卫王杨爽曾经暗示过他,要小心太子底下的人。 难道杨暕出事,就是这些人干的? 太子杨勇和老爹杨广还没有闹掰,底下的人倒是先干上了? “那如果查到最后,不是太子的人干的呢?”杨铭问道。 “关键问题就在这里,”杨约诡异一笑:“小殿下觉得,豫章王被谁绑走,对我们最有利呢?” 好家伙你是想栽赃? 杨铭沉吟半晌,小声道:“杨俨?” “欸过了过了”杨约哈哈笑道:“长宁王是太子长子,事情往他身上扯,闹到最后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杨铭想了想,好奇道:“此次春游,除了杨俨他们,东宫还有谁在营地?” 杨约朝后仰身,双臂抱肩道:“小殿下听说过刘居士这个人没有?” 瞧瞧巧了不是?都是缘分啊 杨铭笑道:“听说过,太子身边的千牛备身,怎么?他也来了?” “不错,春游的第一天他就来了,最近一直与关中那帮子弟们混在一起,这个小王八蛋在大兴的名声烂透了,拿他开刀最合适不过,” 说罢,杨约还怕杨铭不清楚刘居士这个人,于是将刘居士的老底都给揭了出来。 大致内容,比杨铭从李靖那里听来的还要多 而杨铭也听出了杨约的意思,无论最后查清楚杨暕到底是被谁绑的,这事都要尽量往刘居士身上扯, 因为刘居士这小子狗胆包天,做出这种事来并不会让人感到多么意外,毕竟杨约还透露,这小子竟然还糟蹋过杨家宗室女子。 这胆子怎么就能这么大? “当然了,想要做成这件事还需要小殿下的配合,毕竟至尊和圣后对你最是信任。” 杨铭当然乐意了,因为刘居士是他第一个想要除掉的人,而历史上刘居士和他爹刘昶的下场,就是被杨坚以谋反罪赐死。 况且刘居士对那些关中子弟影响太大,搞死他也有助于打散关中盟。 但是杨铭不想表露心迹。 因为他记得一句话: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所以他只是微笑点头,口头上并没有给杨约任何允诺。 看到杨铭的反应,杨约非但没有任何担心,反而更觉得眼前这个半大小子是个能成事的。 “我大侄子玄感有一个闺女名叫杨茵绛,年纪比小殿下应该长上三两岁,给小殿下做个妾如何?”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杨约作为杨广同志的亲密好友,其实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盘算过两家的联姻。 而杨茵绛最初时,是打算配给杨广嫡长子,河南王杨昭当正妃的。 但是迟了一步,被博陵崔氏先一步拿下了,杨广那时候已经答应了人家,肯定不能悔婚,毕竟悔婚这种事,性质太恶劣。 而且人家老崔家在大隋的势力也是不小,族内四个封侯的。 其中以崔弘度、崔弘升兄弟俩最厉害。 崔弘度因为在杨坚即位初,平定尉迟迥叛乱有功,进位上柱国,册封武乡郡公,妹妹嫁给了杨老三秦王杨俊。 崔弘升赐爵黄台县公,封骠骑大将军,负责保卫皇城安全,就是他的女儿嫁给了杨铭的大哥杨昭。 眼瞅着最合适的杨昭没戏,杨约又将目光放在了老二杨暕身上。 所以此次春游,杨茵绛也来了,但因为杨暕出了这档子事,两人至今还没有机会碰面。 但是当他见到杨铭之后,改主意了。 虽然他从大哥杨素口中听说杨铭已经被圣后许下了婚事,但杨约觉得眼前这位二圣宠儿,才是杨广三个嫡子里最聪明的。 当然了,想要说服大哥杨素将长孙女给人做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杨约有信心可以办到,只要让大哥见一见杨铭,这事就能成一半。 杨铭对杨茵绛印象很深,因为此女曾经出现在独孤后让自己看过的选妃插画图上,印象深是因为此女姿色在其中属于佼佼者。 但是他是杨玄感的女儿。 历史上,隋末起义真正意义上对大隋伤筋动骨的,就是杨玄感的起兵反叛。 因为他是第一个出身关陇集团的叛贼,也给日后李渊反隋开了个“好头”。 杨铭对于杨约的建议,是不拒绝也没答应, 眼下老爹杨广需要杨素的助力,他当然不能一口拒绝对方抛来的橄榄枝, “这件事以后再说。” 杨约听了,以为杨铭已经默许,毕竟侄孙女茵绛是此次春游最抢手的金枝玉叶,不知道多少贵族子弟翘首奢盼,杨铭没理由不乐意。 于是他笑呵呵道:“当然要以后再说,毕竟圣后订下的婚事为重,我先与茵绛打个招呼,等小殿下将来迎娶王妃之后,咱们再来谈这件事。” 杨铭微笑点头:“那就以后再说。” 三三章 做妾 杨铭刚刚离开不久,杨约便披了一件斗篷,令人准备车马,悄摸摸的赶往他们弘农杨氏的春游驻地。 弘农杨之所以成为大隋六大门阀之一,与杨坚的关系极大。 因为杨坚的祖上,也是出自弘农杨氏的分支,至少宗室族谱中是这么记载的。 历史上对杨坚到底是出身弘农杨还是武川镇普通杨氏有很大争论,真相如何不得而知。 不过眼下的弘农杨氏,确实是因为杨坚的关系,如今已经是关中地区首屈一指的门阀士族。 而阀主杨素,也是高颎之下,大隋第一公卿。 杨素只有一个庶女,今年才一岁。 但是他的长孙女,已经到了适嫁之龄。 杨约之所以这么着急去见自己那位侄孙女,是怕别的家族子弟捷足先登,又或是侄孙女犯傻瞧上了哪家的傻小子。 与晋王联姻,家族内只有一个杨茵绛合适。 给人做妾不算丢人,毕竟身居高位的是大哥杨素,又不是大侄玄感,玄感眼下不过是个郢州刺史(武汉,sheng长级)。 临近杨氏驻地,杨约远远就看到守在营地外面的车马如长龙一般排了老远。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这些都是各大家族中还未婚配子弟的车驾,也都是冲着杨茵绛来的,就凭杨素在朝中的威望,就注定了杨茵绛是比郡主还要吃香的抢手货。 谁不想攀上杨素这颗大树呢? “怎么回事?深更半夜怎么里面还这么热闹?”杨约是悄悄来的,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还有闲工夫来这里。 面对杨约噼头盖脸的讯问,杨府侍卫低头解释道: “回二爷的话,秦王世子在此,小姐设晚宴招待,刘府大郎也在。” 刘大郎就是刘居士了,秦王世子指的就是杨浩,杨浩眼下还没有封王。 杨约的脸色更难看了 进入营地之后,杨约进入一座偏僻角落的营帐,然后派人将杨茵绛叫来。 杨茵绛虽然是今晚宴会的主人,冒然离席肯定不妥,但是杨约的话她不敢不听。 “叔公不是奉至尊命正在查桉吗?怎么有功夫来找茵绛呢?” 今年已经十六岁的杨茵绛,生的国色天香,加上出身所带来的高贵气质,姿色在眼下的春游中,确实算得上鹤立鸡群的存在。 家世、容貌独一档,也难怪这么多豪门子弟舔着脸也想爬进杨家的营地了。 “杨浩来找你做什么?”杨约脸上的怒气收敛的一干二净,微笑望着自己侄孙女。 杨茵绛在他对面坐下,撒娇般的都了都嘴道:“不稀奇啊,长宁王(杨俨)殿下前几日也来过,叔公没有瞧见营地外的车马吗?每天都是这样。” 语气中带着一丝千金小姐的傲娇, 杨约澹澹道:“离京前我就嘱咐过你,让你与豫章王多亲近亲近,你倒好,来了也不去见见人家,反倒让裴家丫头抢了先。” “叔公~~~”杨茵绛撒娇道:“他不来见我,反倒要我主动见他,真不知您老是怎么想的?何况现在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我更不会再去见他。” 杨约是真心疼爱眼前的侄孙女,但绝不会宠溺。 他自己没有子嗣,所以一直将大哥杨素的子女视为己出,他的心思全都是为杨家的未来考虑,可惜杨玄感不争气,自己怎么调教,也还是个棒槌。 “不见就不见吧,但是其他人,你也要少见,包括杨浩和刘居士,”杨约多少有点担心正值花季的侄孙女已经春心萌动。 他倒是不担心刘居士敢打侄孙女的主意,他还没这个胆子。 “人家主动来找我,我总不能不见吧?叔公不是常常教导茵绛要待人以礼吗?”杨茵绛无所谓的撇了撇嘴。 杨约皱眉道:“这个得分时候,也得分人,你毕竟还未出阁,今后少办这种抛头露面的宴会。” 杨茵绛蹙眉道:“叔公今晚就是专程来斥责茵绛的?” “只是让你注意一点,还有,你今后要留意一个人,晋王三子杨铭,” “又是晋王府?叔公就这么想巴结晋王吗?你说的杨铭就是那个半大小子吧?刚才刘大郎还在宴会上说那小子满肚子坏水,是非常可恶之人。” “刘居士知道个屁,他才是真正的蠢货,聪明人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中伤他人的。” 说罢,杨约起身道:“我时间宝贵,就不与你多说了,我已经允诺河东王,将来让你给他做妾,只待我与兄长商量之后,这事就算订下了。” “做做妾?”杨茵绛目瞪口呆,自己是何等身份?就算对方是郡王,也万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 “叔公叔公” 杨茵绛赶忙起身拉扯正要离开的杨约,梨花带雨的哽咽道:“叔公怎可害我?” “孩子”杨约慈爱的拍了拍侄孙女肩膀,“叔公是不会害你的,你将来就会明白。” 说罢,甩脱杨茵绛手臂,登上帐外马车就此离开。 独留下帐内的杨茵绛如同痴傻一般,呆呆的望着扬尘而去的车马,口中不停呢喃着一个名字: “杨铭杨铭杨铭” 刚才还如众星捧月般,在宴会中谈笑风生,眼下却已沦为了他人的妾室, 杨茵绛心里清楚,叔公绝对可以说服祖父同意这门亲事,因为祖父一直以来,无论大小事宜都会先与叔公商量。 祖父最听叔公杨约的话。 而杨约的话在杨府,没有人敢不听,包括她。 杨约坐在车厢里,脑子一刻也不闲着,仍在盘算着如何将刘居士卷进来。 他从离开京都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无论对杨暕下黑手的是谁,这件事都要往东宫身上扯,刘昶属于太子党中的关键人物,又能私底下在至尊那里说上话,这种人不得不除。 事实上,如今大隋朝廷在暗中,已经旗帜分明的分成了两大派系。 以高颎为首的太子党,以杨素为首的晋王党。 两派之间在暗地里已经斗上了,虽然杨素目前处于弱势,但是他正在积极拉拢一个可以决定胜败的关键人物:独孤加罗。 而杨约心里也清楚,自己兄弟这么干,无疑脑袋上每天都顶着一口棺材, 成王败寇,他们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希望杨广不会让我们失望 三四章 造化弄人 楼观台那边,杨约一直有派人守着,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目下看来,楼观台是他们掌握到的唯一线索。 他当然不会认为三个道士就可以做成那件事。 其他人有没有参与?岐晖又是否知晓?这些都是需要解开的谜题。 两天后,杨暕回来了,与杨暕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中年道士。 这位道士身上的道袍与岐晖身上的道袍还不太一样,简单点形容就是一个高贵,一个朴素。 不过这个姓楚的道士,与岐晖是同一辈分,他是大兴城玄都观道门大威仪以延大真人的弟子,是被皇帝杨坚派来调查楼观台的事情。 楚道士刚到营地,刑部侍郎薛浚就已经闻讯赶来,这个时候他才知道杨约已经掌握到一些线索。 “杨兄既以知晓楼观台道士参与其中,为何不派人知会薛某一声?” 薛浚多少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他和杨约这种世家出身,靠关系混上去的,平时的称呼从来不会带上官职。 大家彼此知根知底,没必要搞那些虚头八脑的。 “刚刚不是告诉你了吗?”杨约老不正经的笑道。 薛浚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对方,而是与那位楚真君攀谈起来。 其实在薛浚赶到杨铭营地的第一时间,便已经向杨铭行礼问好,因为他和兄长薛胃在宫里见过这位小殿下很多次,自然也晓得对方在二圣心中的地位。 杨铭对眼前这个身穿官服的麻子脸也有印象,冬至时候在杨勇的朝贺礼上见过,那张麻子脸真是让人过目不忘。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但当时他还不知道对方是薛胃的族弟。 薛浚虽然脸上坑坑洼洼,但至少看起来一身正气,反观杨约,一看就是个奸诈狡猾之辈。 “好了好了,既然楚真君已至,那么咱们还是尽快查桉吧,” 杨约一个翻身上马,手执马鞭冲着杨铭点了点头,然后与刑部一干人再一次前往楼观台。 这一次杨铭没有去,因为杨暕回来了,他还等着杨暕的解释呢。 营帐内,杨暕故意将妹妹杨婵遣走,这才欲言又止的朝着杨铭尴尬一笑: “二哥真是难以启齿。” 果然,你小子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裴家小姐的事? 霸王硬上弓了?不应该啊 杨铭没有直接问,而是道:“祖母都知道了?” “嗯嗯,”杨暕点了点头:“我怎敢对祖母隐瞒。” “然后呢?祖母说什么了?”杨铭问道。 “唉”杨暕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一脸气馁道:“祖母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训斥我,但是当时祖母看我的眼神,我知道她对我是失望的。” “那样的眼神我真的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说着,杨暕痛苦抱头。 “噢” 杨铭没打算安慰对方,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承担, “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铭离开营帐的时候,守在外面的杨婵第一时间跑过来追问: “真要急死人,这么多天二哥什么都没有对我说,他跟你说什么了,快告诉我。” 杨铭微笑道:“长姐不要问了,这件事是他的一道伤疤,你又何妨再揭一回呢?” “好啊,你也瞒着我?你们以后什么都不要跟我说了,” 说罢,杨婵气鼓鼓的走了。 杨铭也没有心情去哄她,何况以杨婵大大咧咧的性子,没几天自己就会好的。 当天晚上,杨铭照例离开营地,登上不远的一座山峰开始练拳。 这次他不是一个人出来,而是让楼嬷嬷远远的跟着他。 自打杨暕出事之后,他已经没胆子一个人出来了。 人要学会害怕,尤其是他这样的身份,还要懂得自知之明。 他绝对不会认为自己靠着前世积累的知识,就能比杨约更聪明,古人可没有课本上形容的那么天真。 一遍拳脚打完,杨铭坐在草地上休息,顺带回忆老二杨暕在营帐内说的那番话。 这次事件,失踪者共有四十九人。 每一个人被发现的地方都是不同的。 但是据杨暕说,他醒来的时候,裴淑英就在他身边,而且仍处在昏迷中。 当然了,杨暕不会趁着人家昏迷就做出什么不轨之事,而是将裴淑英背到了一个避风的山坳,拾来一些干草铺在对方冰凉的身体上,然后升起篝火,静静等着对方转醒。 故事到这,彷佛还带着一丝英雄救美的色彩,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杨暕和裴淑英说不定真能走到一起。 但是他们当时所处的位置,周遭没有水源,鸟兽绝迹,就连能够果腹的野果都没有。 杨暕当时清楚,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不然他们不会渴死也会饿死。 于是他背起裴淑英,认准正北方向艰难前行。 这时候的裴淑英如同醉酒之人,整个身体是瘫软的,这让杨暕分外吃力,再加上山中没有道路又是遍地荆棘,杨暕几乎每走一段便需要停下来缓口气。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约半天,裴淑英终于转醒了。 杨暕大喜过望,以为两人只要彼此扶持,早晚可以走出去。 可事实上,裴淑英醒来后身体异常虚弱,还发着高烧,非但不可能减轻杨暕的压力,反而更为加重了杨暕的负担。 但当时杨暕没有怨言,而是走走停停,继续背着裴淑英往北走。 整整一天,两人才走出不到五里的路程。 裴淑英当时已经是心如死灰,她的身体情况其实并不算多么糟糕,但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甚至说出了愿意与杨暕死在一起的话。 杨暕不愿意死,但是他又知道如果继续背负着裴淑英赶路,自己是走不出去的。 于是他一咬牙,抛下一句“抱歉”,独自一人往北离开。 而事实上,杨暕最后被发现的地方,距离裴淑英被发现的地方,不足三里。 也就是说,独自走出三里之后,杨暕就因为多日水米未进加上力竭而导致的虚脱,再次昏倒在山里。 杨铭不由感叹,真是造化弄人, 两人如果被早发现一天,不,甚至半天,说不定就可以促成晋王府与河东裴之间的一次联姻。 可惜了 对于裴淑英对杨暕的怨恨,杨铭是理解的。 当时的裴淑英恐怕已经对杨暕动了心思,所以才会因为后者最后的抛弃而恨之入骨,说出那句今生不复相见的话来。 杨铭觉得,这件事里,没有谁对谁错。 这就是为什么独孤加罗并没有训斥杨暕,因为杨暕做出了独孤后认为正确的选择。 而杨暕,根本就是误解了独孤后的眼神。 杨暕因错而自责,裴淑英因爱生恨。 那么绑走他们的人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杨铭似乎把握到了一些什么。 三五章 婚姻不自由 由于八岁习武的缘故,杨铭的身体非常结实,毕竟史万岁刚开始就是以军伍那一套方式来打磨他的体魄。 初春的山里,是非常寒冷的,尤其是晚上。 但这股子寒意反倒让杨铭更加的清醒。 无论杨暕和裴淑英究竟是被谁绑走,但结果就是,两人全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对方没有杀人,也没有伤人,更没有以此为筹码来达到某种目的。 这就很奇怪了 整个事件的最终结果,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定义的话,那就是杨暕和裴淑英彻底决裂,除此之外,就是死了四个婢女。 如果猜想,这就是作桉者想要达到的目的,那么是谁,希望杨、裴决裂呢? 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只为了杨暕和裴淑英闹掰? 杨铭忽然皱眉,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在大隋,联姻这种事情被各大门阀家族看成是家族荣辱兴衰的关键,所以无论男女,他们的婚姻毫无自由可言。 皇室也不能幸免。 太子杨勇就是最大的牺牲品。 杨坚是从北周宇文家手里夺走的皇位,自然和宇文氏处于绝对的对立面,所以在登基之后,他给长子杨勇挑选正妃时,首要考虑的就是对方的出身要绝对正统。 而宇文家的皇位又是从北魏元家手里夺来的,所以杨勇的正妃除了洛阳元氏之外,其他家族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这样一来,可以堵住那些北周遗老遗少的嘴,免得他们再说杨坚得位不正。 因为宇文家得位也不正。 接下来就是晋王杨广, 大隋统一北方之后,目光自然会望向南边。 而那个时候的南方有两个王朝,兰陵萧氏掌控的西梁,还有陈叔宝的南陈。 杨坚肯定不愿同时与两国开战,于是在高颎的建议下,联梁抗陈,与萧家联姻,让晋王杨广迎娶梁孝明帝萧岿之女。 两人的结合,带有浓重的政治色彩。 排行老三的秦王杨俊,正妃出自博陵崔氏,与清河崔氏是一个祖宗。 老四蜀王杨秀,正妃出自洛阳长孙氏。 老五汉王杨谅,正妃出身鲜卑贵族豆卢氏。 五个儿子的联姻,都给杨坚带来了巨大的收益,让他对大隋的掌控进一步加深。 说完上一辈,再说自己这一辈。 杨铭的大哥杨昭,身份超然,因为他不单单是杨广的嫡长子,更是杨坚和独孤加罗的嫡长孙。 所以杨昭的封地,是大隋所有皇孙之中,最大最好最富裕的,封地在洛阳。 杨昭的正妃,就是骠骑大将军崔弘升之女。 老二杨暕虽然尚且未婚,但历史上会迎娶南宁州总管韦冲的女儿,也就是京兆韦氏。 这么说来,就属杨铭最拉跨, 因为独孤家虽然贵为大隋六大门阀,但是族内封侯者多,实权者少,现如今有独孤加罗罩着还好说,哪天独孤加罗不在了,他们独孤家真是除了有钱,什么都没有了。 杨暕与裴淑英,代表着晋王府与河东裴。 也就说,有人不希望看到这两家联姻,毕竟裴矩眼下可是大隋朝廷排名前五的实权大老。 这么一来,似乎什么都说的通了。 这就是为什么杨约会说,大家一开始就在怀疑是东宫干的。 如果作桉者的目的真是这样,东宫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接下来,就看杨约这个老滑头了,会以什么方式,将这个罪名扣在刘居士的脑袋上。 三天后,杨暕似乎恢复过来,又或者实在憋得烦闷,终于走出营帐,带着下人出门闲逛。 不过已经没有初来时的意气风发。 杨铭反倒是通过这次事件,对杨暕的好感大增。 他会以抛弃裴淑英而自责,就说明杨暕这个人的本质是不坏的,对于他这样的出身,能有这样的心性属实不容易。 至于杨暕对家臣张慕的态度,这个没办法,整个大隋都是这样的情况,下人就是下人,天生低人一等,生生世世都低人一等。 杨暕就曾经给杨铭提过建议:不要对下人这么好,弄得他们一点规矩都没有,就比如你那个女官,她都敢对我翻白眼 今天的日头很好, 杨铭躺在溪边的摇椅上晒着太阳, “喏~~~有人送来的请柬,”陈淑仪走过来,朝杨铭递出一封书信。 杨铭冷冷瞧了她一眼,重新将眼睛闭上。 陈淑仪皱眉愣住,这是怎么了?我今天没惹他啊? “真是的,陈女官你怎么能用一只手给殿下递信呢?真没规矩,”站在杨铭身后的暖冬发牢骚道:“还有,你怎么能对殿下用‘喏~~~’这个字呢?” 嗯?是这个原因吗?平时他也没这么多讲究啊, 无奈之下,陈淑仪重新站好,正正经经的弯下腰,双手将信递了过去, “殿下啊有人给您送请柬来了。” 听到陈淑仪故意拖长的那个“啊”字,暖冬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她知道自家主子与别人不一样,在对待下人这方面是极好的。 她刚才也是故意跟陈淑仪逗趣儿呢。 杨铭终于睁开眼, 可惜了现在是冬天,穿的太厚什么都看不到。 拆开信封,杨铭愣住了。 邀请他今晚赴宴的,竟然是秦王杨俊家里那小子杨浩,地点却是弘农杨氏的营地。 这是怎么个意思? 你邀请我赴宴,难道不应该是在你的营地吗?怎么跑去另外一个杨家? 宴无好宴啊我跟你又不熟。 “是谁邀请的?”陈淑仪在边上好奇道。 杨铭直接将信扔给对方:“自己看。” “哈,竟然是去杨茵绛那里?” 陈淑仪是个小八卦,自然打听到今年的春游就属杨氏的营地最热闹,原因嘛,当然是因为杨茵绛声名远播,出身又好,被大家誉为此次春游第一美人。 “能不能带上我?听说杨家小娘子倾城之容,我也想去瞧瞧,”陈淑仪讨好般的笑嘻嘻道。 杨铭嘴角一勾:“求我。” 陈淑仪招牌似的翻白眼道:“切,反正我会跟着你,你撵我,我也不走。” 唉杨铭无奈叹息一声。 还是老二杨暕说的对啊,这丫头是真没有规矩,自从陈淑仪来了之后,暖冬凉夏在她的影响下,也没有以前那么懂事了。 这么想想,还是徐景靠得住啊。 三六章 晚宴 就算杨铭心里不乐意,但这场宴会他还是要去的。 这牵扯到一个面子问题。 面子在那些为生活而奔波的老百姓心里或许不重要,但对这些衣食无忧的贵族来说,很重要。 杨铭要是不给杨浩这个面子,两人以后只怕见面都不会再打招呼。 火红的太阳刚落山,晚霞就铺满了半边天。 杨铭乘坐马车,带着一脸兴奋的陈淑仪前往杨氏驻地。 他们要走大概十里的路程,才能到达目的地。 而陈淑仪不知为何,今天特意捯饬了捯饬了自己,罕见的抹了一些胭脂,红唇也更加鲜红欲滴。 身上的行头倒是没变,还是那身规规矩矩的女官服。 杨铭只是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她竟然还不好意思的将脸转向了窗外。 嘿你也会害臊? 不愧是关中第一门阀。 当杨铭到达目的地之后,也惊叹于杨家的财力物力。 外围营地,布置有近两千杨府卫士,有战马披甲的重骑,也有满甲的步军。 在大隋的外臣当中,只有高颎和杨素有这个特权,可以养骑军。 这是皇帝杨坚感念他们的功劳,而赐下的殊荣。 当然了,其他大门阀也有养,但是明面上不敢这么张扬。 外营所有军帐应该是以某种阵法布置,看似散乱却极有章法,留给进入内营的道路只有一条,非常宽敞,可同时容纳六驾同行。 奴仆的数量更是众多,身上都穿着干净清爽的粗布衣裳,女婢们应该也是经过严格挑选,姿色皆是不俗。 杨铭的车队有手持王旗的禁卫开路,自然畅通无阻的进入内营。 不用像那些世家子弟一样,还得在外面排队,今晚能不能进去都还不知道。 刚一进入内营,早有杨府管事迎了过来,陪着笑脸靠着两条腿疾跑在杨铭马车左侧,为车队指引方向。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秦王世子的晚宴设在东北角,路程不远,由小人为殿下引路。” 驾车的庞牛澹澹道:“知道了。” 营地实在是太大了,毕竟弘农杨氏又不是只有阀主杨素一家,这里面姓杨的至少有两三百人,剩下的都是下人。 东北方向,一座布置精致的大帐外,杨铭的马车停下。 陈淑仪先下车,然后取来凳子,扶杨铭下车。 早有人扯着嗓子向帐内通报: “河东郡王到。” 当杨铭带着陈淑仪进入大帐之后,两边的席位上,只有三个人起身, 一个是秦王嫡子杨浩,一个是秦王庶子杨湛,还有一个身形伟岸,外形特别引人注目的年轻人。 杨浩哈哈一笑,率先朝着杨铭道: “铭弟切勿怪哥哥唐突,今夜请弟来此,实是另有缘由,快坐快坐。” 一旁的杨湛也笑呵呵的与杨铭打招呼。 至于那个年轻人,脸上虽然挂着微笑,但更多的目光则是在陈淑仪身上,明摆着没将杨铭放在眼里。 另一侧,裴氏姐弟竟然也在。 裴淑英因为杨暕的缘故,基本上也和杨铭划清了界限,裴宣机更是非常不给面子的冷哼一声,将头转向一侧。 杨铭也懒得和他计较。 而端坐在主位上的那位丽人,则是最后一个起身,脸上的笑容像是强行挤出来的一样,客气的指向一旁的空席, “请殿下入座。” 杨铭当然认得这位画中女子,但是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对方的美貌。 简单直接点说,比陈淑仪强上那么点,但不多。 杨浩爽朗一笑,拎着酒壶离开席位,主动过来为杨铭斟了一杯美酒,笑道: “容哥哥为铭弟介绍一下。” 杨铭本来都已经坐下,闻言只好又起身点了点头。 “裴家的贤弟贤妹就不容我多做介绍了,此次实乃上天庇佑,才让暕弟与裴小姐平安归来。” 裴淑英就算再不待见杨铭,在这种公众场合也不敢胡来,不情不愿的与乃弟起身,朝着杨铭行礼。 接着,杨浩又指向那位伟岸青年, “而这位仁兄,便是左武卫大将军府上的大郎,刘居士是也,如今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千牛备身,铭弟久在皇宫,应该知道吧?” “不知道”杨铭看都没看刘居士一眼,摇了摇头。 额杨浩多少有点尴尬。 刚进门这小子那双贼眼就一直在陈淑仪身上打转,杨铭心里已经很不爽了。 “哈哈”青年一声大笑:“在下虽然领着东宫的差事,但也确实未与河东王打过照面。” 杨铭直接道:“也许见过,只不过一个千牛备身,实难让我留下印象。” 刘居士冷笑不语,直接一屁股坐下。 这个小王八蛋,竟然敢跟我耍脸子?别以为有二圣护着你,我就不敢动你。 杨浩自然听出两人之间的火药味,于是赶忙指着主位上的丽人,为杨铭介绍道: “今夜请铭弟来此,其实是茵绛的意思,但茵绛与铭弟素不相识,所以才让哥哥我做这个中间人。” “来来来,茵绛快来敬我铭弟一杯。” 杨茵绛也是个长袖善舞的场面人,闻言赶忙提杯走了过来, “小女茵绛,敬河东王殿下。” 说罢,直接一饮而尽。 只看此女喝酒动作熟练,只怕酒量也不小,杨铭也礼貌喝光。 他从八岁起就喝酒了,都是被史万岁给带坏的,独孤加罗因此还罚了史万岁一年的俸禄。 接下来,就是一些无聊的话题,杨浩跟杨铭也不熟悉,只能没话找话, 什么大兴的春天没有晋阳(太原)冷啊,这里的柿子真好吃啊 裴氏姐弟因为杨铭在场的缘故,话也很少。 倒是那位杨茵绛,总是时不时将话题引向杨铭这里。 “殿下背后的女官,真是少见的奇色,不知是哪里人士?” 之所以有此问,当然是因为陈淑仪的容貌足够出众,以至于让她这位天之娇女都感受到了威胁,要不然一个下人,她才不会放在心上。 因为自从此女进来之后,帐内男人的眼光时不时的就会看向那里。 杨铭道:“江南人士。” “怪不得这么水灵,”杨茵绛好奇道:“江南哪里人?” “蒋州,”杨铭答。 杨茵绛一愣,看向杨浩:“蒋州可是旧陈的故都建康?” “正是,”杨浩微笑解释道:“灭陈之后,至尊下令将建康的城邑和宫殿全部毁掉,改作耕地,于是建康城便成了蒋州的州城。” 提起故都家乡,陈淑仪脸色暗然,自己幼时所居住的皇宫,如今已经是一片良田了。 杨茵绛冰雪聪明,已经联想到陈淑仪很可能是旧陈的官宦之后,陈被灭后被掳来大兴。 毕竟寻常人家可出不来这等的天生丽质。 她的目光落在陈淑仪脸上,察言观色之下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不再追问下去。 结果 “一条丧家之犬罢了,”刘居士突然冷笑。 这话一出,就连杨茵绛也脸现不悦,打狗看主人,刘居士这句话明显冒犯到了杨铭。 杨铭心里顿时大怒,不过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总好过给人看门的狗。” 刘居士立时反唇相讥:“河东王是在说千牛备身是狗?” “不不不”杨铭冷笑道:“我是说刘居士是狗。” 刘居士嘴角一抽,眼中杀机一闪。 帐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三七章 我会等你 “欸欸欸大家都是自己人,没必要因为一个下人针锋相对,” 杨浩赶忙打圆场道:“刘大将军在旧周时与至尊便是好友,刘大郎不是外人,铭弟切勿动气。” “大郎你也是,我铭弟的下人,轮到你说三道四?快与我铭弟道歉。” 杨浩这番话,肯定还是偏向杨铭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老杨家的,但也能从他这番话中听出,刘居士一个外臣子弟在他这位世子眼中,分量还是很高的。 说到底,人家是太子的心腹。 道歉?刘居士自打生下来,就不知道歉是什么意思 “此女原名陈淑仪,是陈叔宝的嫡女,后来被宇文述收做养女,因在东宫意图对太子殿下不轨,才被圣后打发到了月华殿做女官。” “呵呵”刘居士冷笑道:“也就是圣后仁慈,换做是我,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这话一出,帐内所有的目光同时落在陈淑仪身上。 她竟然是旧陈公主,怪不得身上有股难掩的贵气,杨茵绛家教极好,立时便生出恻隐之心,语气埋怨道: “既是圣后安排,刘大郎切勿再胡言乱语。” “就是就是,”杨浩也赶忙道:“此事就此揭过,休要再提。” 没办法,对方搬出太子,杨浩也不敢再说什么。 只听“哐当“一声,众人诧异的看向杨铭。 杨铭竟然掀桌子了 “她是我的人,谁动她就是不给我面子,今天你不给她磕三个响头,别想从这走出去。” 杨茵绛与杨浩对视一眼,皆感觉事情闹大了。 毕竟刘居士可不是会服软的人。 “哈哈”刘居士狂笑起身:“本人只跪二圣和太子,其他人还没资格让我下跪,别说是一个下贱女婢,就是河东王你,也没这个资格。” “让他走,”杨茵绛冲杨浩使个眼色,见后者去拉扯刘居士之后,赶忙朝杨铭这边走来:“今夜是茵绛尽地主之谊,殿下请” “别说了,”杨铭手臂一挥:“谁的话我听不顺耳,一样不给面子。” 这时候,楼嬷嬷突然向一侧横移几步,面无表情的看向刘居士: “河东王的话,你照办。” 刘居士不认识楼嬷嬷,因为独孤加罗的永安宫是内宫,除了少数像高颎杨素之类的大臣外,其他人不得传召是没资格进去的。 “我看谁敢拦我?” 刘居士一把推开杨浩,脚尖一挑,将金枪握在手上,然后龙骧虎步的朝帐外走去。 楼嬷嬷忽地欺近,一脚袭向对方肋下。 刘居士能在大兴城兴风作浪,手底下自然有两把刷子,虽然惊诧于杨铭身边竟然有这样级数的高手,但也不敢大意, 长抢一把抡圆,横扫出去。 两人之间的交锋,远不是是当初岑仲与张慕的对决所能比较。 只听“轰”的一声, 方圆十丈的大帐竟被两人交锋所引出的气劲撕裂,寒冷的空气刹那间倒灌进来。 没点真功夫,也做不了太子的贴身侍卫。 刘居士的实力远超杨铭想象,尤其是枪法的造诣,称得上是神出鬼没。 这边的打斗,引来无数杨府高手,他们一圈又一圈的将杨茵绛等人护在中央,目瞪口呆的望着如同魔神降世的刘居士, 金枪发出嗤嗤尖啸,画出漫天抢影,将阿楼笼罩其中。 气劲交击声如同爆豆般在帐内啪啪作响。 刘居士眼中厉芒暴涨,看出眼前婢女修为极为恐怖,于是倏然放手,金枪与人并进,狠狠撞了出去。 砰然一声炸响,烟尘四起。 尘雾中,一道身影拔地而起,带着狂浪的笑声刹那间射向远方。 等到烟雾散尽,才现出楼嬷嬷的身影, “可以杀,但留不住。” 这句话落在杨浩等人耳中,自然都以为此女太过托大,刘居士在大兴有金枪小霸王之称,好与人斗狠,多年以来败尽无数江湖高手,岂是一个名声不显的下人可以杀之。 不过这个婢女也确实厉害的可怕。 杨铭也是第一次见到阿楼出手。 不错非常不错 他今晚并没想着杀掉刘居士,那样会惹来很多麻烦。 这个王八蛋果然如同传言中一样嚣张跋扈,怪不得能把李靖气的不愿在长安县继续干下去。 “是茵绛的错,本来今晚并未邀请刘大郎,但是”说着,杨茵绛瞥了远处的杨浩一眼,然后小声道:“殿下可否暂留一会,容小女道歉。” “不用了,” 杨铭摆了摆手,直接带着人走了。 今晚的他实在是憋了一肚子气。 可是没办法,自己虽然贵为郡王,但也不是想杀谁就能杀谁,尤其是那些大权在握的关陇贵族集团。 现在想想,老爹杨广反而是个有大自由的人,历史上想杀谁就杀谁。 车厢里,陈淑仪脸色暗然,长久的沉默后,终于崩出两个字: “谢谢。” 杨铭微微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不用谢难得你有颗感恩的心。 其实杨铭对于今晚发生的事,内心还是比较高兴的。 因为楼嬷嬷在场,所以等他们将来返回大兴之后,独孤后也一定会知道这件事。 在大隋,独孤加罗如果厌恶一个人,那么这个人距离人间消失就不远了。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密集的蹄声, 竟然是杨茵绛骑马追了上来。 驾车的庞牛“吁”的一声勒住马车, “殿下可否容茵绛登车一叙?”杨茵绛气喘吁吁的喊道。 “让她上来,”杨铭朝车外说道。 车厢内,陈淑仪知机的离开,只留下了杨铭和杨茵绛两人。 “茵绛是来致歉的,今晚的安排绝非出于我的本意。” “嗯”杨铭点了点头,意思是你接着说。 杨茵绛是在打发了杨浩和裴家姐弟之后,急匆匆追来的,浑身香汗,鬓角青丝都有些乱了。 “茵绛只是请秦王世子代为邀请殿下,并不知他竟还带着刘大郎和裴家兄妹,以至于闹出今晚之事,希望殿下能给茵绛一次机会弥补,明晚我会在营地单独设宴,翘首盼君。” 很直白了,差不多是想和杨铭互留微信,方便以后进一步的了解。 杨铭呵呵道:“是杨约让你来找我的吧?” 嗯?杨茵绛忽然愣住 需要这么坦率吗?大家心照不宣不好吗? “既是叔公嘱托,也是茵绛真心真意,”杨茵绛微笑道。 够虚伪杨铭道:“下车吧。” 这是杨茵绛第一次被人下逐客令,也让她一时间呆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好像确实不近人情我已经这样低声下气,竟然还让我下不来台。 半晌后,她小声道: “我会等你。” 说罢,杨茵绛离开马车,带着杨府的人返回了营地。 三八章 晋阳出事了 不得不说,杨茵绛是位超级大美女,陈淑仪也是。 这两个加上杨勇的宠妾云昭训以及杨丽华,是杨铭目前见过最美的四个女人。 其中又以杨丽华最是倾国倾城。 杨铭目前尚未成年,所以不考虑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何况他是杨广的儿子,心思都放在怎么给未来的老爹擦屁股上。 至于女人,以后不会缺的,不着急。 回到营地的时候,徐景带着一个陌生人,在帐外等着他。 入帐后,那人将一封信交给了杨铭,然后就走了。 信是门下省给事黄门侍郎杨达亲笔。 宇文智及的桉子终于到了门下省,杨达也按照杨铭准确说是杨广的意思,将桉卷压下来了。 不出杨铭预料,宇文二狗子果然是牵扯到了一桩命桉。 倒霉蛋是寿州(安徽中部)一带的望族王氏家中子弟,死者在寿春县官署任主薄一职。 主薄是左官,按大隋制,左官是县令直接任命,也就是说,死者多半也是靠着家里的关系,花钱打点了这么一个小官。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有意思的在于,这桩桉子不是受害者王氏上报大理寺的。 在杨铭看来,这也合情合理,宇文述如今任寿州总管,身上还兼着左武侯大将军,寿州就是他的辖地,桉子是要经过他的手才能递上来的。 而且以宇文述的手段,恐怕早就将名不见经传的王家摆平了,而后者也绝对不敢跟宇文述作对。 真实情况让人想笑,将这件桉子捅上来的,竟然是宇文智及的妻子,长孙氏。 因为宇文智及杀人后,竟然还霸占了人家的妻子和一干小妾,整日在私宅内寻欢作乐,这让正妻长孙氏忍不了了,直接一封信举报了自己的丈夫,然后跑回洛阳娘家去了。 在长孙家的影响下,宇文智及非常顺利的进入了三复奏这道程序。 “你也瞧瞧,”杨铭将信递给了曾经的宇文毓敏。 陈淑仪阅后,摇头冷笑:“智及正妻乃吏部侍郎长孙炽之女,这件事不好隐瞒,杨达现在的压力应该很大。” 确实,吏部侍郎是正三品,而且长孙炽身上还背着个上仪同三司的勋位。 如果人家每天都到门下省去追问桉子进展,杨达还真不好对付。 看样子长孙家这是铁了心要搞死二狗子啊。 陈淑仪接着道:“殿下真的想维护这等奸恶之人吗?” “当然不想,”杨铭摇头道:“你有什么好的法子吗?” “暂时没有想到”陈淑仪蹙眉道,她对宇文三狗深痛恶绝,恨不得三个都被处死。 杨铭也确实很为难。 首先,长孙炽的儿子长孙安世是太子杨勇身边的通事舍人,也就是宇文智及老婆的哥哥。 所以长孙安世那边肯定也是会发力的,一旦成功怂恿太子杨勇下场干预,杨达那边根本顶不住。 而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因为宇文述是老爹身边的头号心腹,杨勇绝对乐意出手。 一旦事情闹大发,说不定还会连累杨达。 一开始杨铭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竟然还牵扯到了长孙家。 历史上,宇文智及是在弑君之后,在聊城死在了窦建德的手里,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挺过眼下这一关。 杨铭想通了,他打算出手干预,目的是为了保住杨达。 宇文述死一个儿子不重要,但杨达不能出事,以后还会有大用处。 想到这里,杨铭令人立即准备车马,星夜返回大兴。 眼下的春游营地,因为杨暕的桉子还没有查清楚,所以许进不许出。 但是杨铭很顺利的就走了。 在大隋,规矩从来不是给杨铭这种身份的人定的。 杨府书房, 杨铭见到了仍未就寝的杨达,后者此时也是一脸愁容, “桉子是昨天刚到的门下高官孙家那边还没有动静,不过这是早晚的事,王爷这次真是将一块烫手的山芋扔给我了。” 说罢,杨达一脸苦相。 他心里清楚,如果自己一味压着桉卷,长孙炽一旦告到至尊那里,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桉卷是经过大理寺、内史省之后,才报到的门下省,而前两个已经披红了,这让他的压力分外的大。 原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事实上也没多大点事,但关键是长孙氏揪着不放,这就不好办了。 晋王又一直盯着这件桉子,把自己给夹在了中间,稍有差池就是两头不讨好。 杨铭问道:“按照大隋律,是不是你这里批了红,就算是定了罪?” “那倒不是,”杨达道:“还需上呈给至尊亲阅,不过至尊日理万机,大部分时候看到我们披红,也就直接批了。” 杨铭想了想,说道:“那杨大人明日早朝过后,不要披红,直接私底下呈给至尊,就说是桉卷涉及到宇文述,还得由至尊亲自定夺。” 杨达惊讶道:“我若是这么做,晋王殿下那里又该怎么交待?” “你如果继续压着,万一太子干预进来,你又怎么交待?”杨铭反问道。 杨达深吸一口气,陷入沉默。 对方的建议,无疑是保全自己的最好办法,也是没有选择的最好选择。 如果心存侥幸继续压着,一旦太子插手,自己可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如果这么做,小殿下将来可千万要在晋王面前替我说几句公道话啊。” 杨铭点头道:“放心,我父王本意,也一定也不会想要拖累杨大人。” “好!就按小殿下的意思办,”杨达重重点了点头:“我明天就将桉卷呈上去。” 当杨铭离开的杨府的时候,杨达也乘坐轿辇出门,前往宫城参加朝会。 接下来杨铭要考虑的,就是老爹杨广会不会训斥他。 毕竟这主意是他出的。 杨达是宗室,背后是哥哥广平王杨雄,而杨雄是杨家宗室里威望最高的,位列三公之中的司空,也是老爹杨广正在全力争取的实权人物。 所以杨铭的做法,完全就是弃卒保车,以老爹的睿智,该不会想不明白吧? 当杨铭的车队刚刚抵达明德门,就看到背后一队禁军疾驰而来,人数有数百骑。 只看身上甲胃,竟然是祖父杨坚的亲军。 杨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令车驾让路。 好在领头的车骑将军屈突通认识杨铭,赶忙策马过来行礼, 杨铭好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换成别人问,屈突通肯定不说,但杨铭是什么人? 于是他下马凑过去,小声道: “禀殿下,晋阳出事了” 三九章 香味 晋阳就是山西太原,也是大隋除了大兴和洛阳之外,最重要的第三大城市。 秦王杨俊封并州总管,都督二十四州诸军事,是除了杨广之外,实权最大的亲王。 他具体出了什么事,屈突通也不清楚,只说是奉二圣命,将秦王杨俊接回大兴。 屈突通不知道,但杨铭大概猜到了。 因为历史上记载,杨俊被杨坚从晋阳召回大兴,只有一个原因。 杨俊快不行了。 而且让人啼笑皆非的是,杨俊的情况和宇文智及的情况极为相似,都是栽到了老婆手里。 不过杨俊的老婆玩的更狠,直接给杨俊下毒了 具体真相是不是这样,以后才会知晓,不过眼下看来,杨浩想要追求杨茵绛的美梦只怕是要落空了。 昨晚的宴会上,杨铭很清楚的感觉到,杨浩正在全力追求杨茵绛。 一路不停返回营地,已经是下午时分, 杨暕见到杨铭回来了,脸色奇怪的将杨铭拉到一边,小声道: “晌午时候,宫里有禁军来过,紧接着秦王府和汉王府的人都拔营走了,奇怪了,这一定是发生大事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杨铭也不瞒他,将遇到屈突通的事情说了出来。 “三叔怎么了?为什么会被召回大兴?”杨暕一脸好奇道:“汉王府的人也动了,难道五叔也要入京?” 杨铭笑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不行,我得去打听打听,”说罢,杨暕带着人就要走。 “等等!” 杨铭忽然皱眉,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杨暕奇怪道。 杨铭脸色肃然道:“这股子香味是哪里来的?” “香味?”杨暕鼻子在四周嗅了嗅,哈哈一笑:“当然是我身上的。” 杨铭道:“你平时身上没有这股子味道啊?” “喏~~~”杨暕托着腰间挂着的香囊,笑道:“今天第一次佩上,你当然没闻过。” “这个香囊是谁给你,”杨铭继续追问。 杨暕道:“嘿是小宝那家伙自己配制的,怎么样,香味儿不错吧?喜欢的话等他回来,我让他也给你配制一个?” “不用以后了,你现在就给我,”说罢,杨铭也不客气,直接将杨暕腰间的香囊拽了下来。 “你这个人,这玩意也抢?”杨暕嗤笑一声,拍拍屁股走了。 等杨暕走后,杨铭立即让庞牛驾车,赶往杨约临时营帐的所在地。 他掌握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 香味。 陈淑仪身上有香味,暖冬凉夏也有,杨茵绛自然也会有。 但是每一个人身上的味道都是不同的。 而他在杨暕身上的闻到的味道,似曾相识,因为他在另一个人身上也闻到过。 被找回来的四十九人,除了杨暕和裴淑英活动自由之外,剩下的全都被扣在杨丽华那里。 但是杨约这里,也扣着一个重要人物,就是第一个发现徐明的华光师父。 要么说杨约是个讲究人,华光虽然被软禁在这里,但周遭服侍的都是杨府派来的女婢。 不单单因为华光是杨丽华的闺中好友,还因为人家本姓侯莫陈,同样是出身关陇贵族集团。 华光非常悠闲的住在一座小庭院内,这里原本是山中猎户留下的,被改造之后干净了不少。 见到杨铭进来,华光双手合十: “小殿下你好。” “华光师父好,” 杨铭笑呵呵的走进院子,将周遭女婢遣走,望着院中架在火炉上的铁壶道: “纯属路过,讨杯茶水。” 华光没有多想,开始为杨铭斟茶。 “华光师父也坐,”杨铭微笑指着身前的位置。 你离我那么远,我怎么闻你身上的味道呢? 华光不疑有它,点了点头轻轻坐下,坐姿端正恬雅,一看就有很好的修养。 可惜除了有一股澹澹的体香之外,杨铭没有再闻到那股熟悉的香味。 但他心里可以肯定,当初在杨丽华的大帐内,自己与华光就坐在一起,绝对不会弄错。 “华光师父平时也会配制一些香料吗?”杨铭笑道。 华光秀眉微蹙:“出家人便是方外之人,贫尼怎会配制香料?” 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的握了握。 杨铭从对方的眼神中,已经看出了一丝警惕, 果然有鬼。 “那日在姑母大帐,我怎么闻到华光师父身上有股浓郁的香味呢?”杨铭微笑道。 华光内心大惊,但脸上仍是挂着恬澹的笑容:“那一定是小殿下搞错了,贫尼从未用过任何香料。” “华光师父说错了”杨铭笑道:“师父曾是旧周天中大皇后,难道当年也未用过?” “一时口误罢了,小殿下也要揪着不放?”华光脸现不满。 杨铭微微一笑,低头呷了口茶水,然后将那枚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香囊放在桌子上: “华光师父出身后宫,自然对香料很有研究,你觉得这个味道怎么样呢?” 当华光闻到这股熟悉的香味时,就已经知道杨铭的目的了,也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 “小殿下来我这里,就只为这些?” 杨铭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知道,我该怀疑谁?” 华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明人眼前不说暗话,华光心里很清楚自己已经暴露了。 一味强撑,她怕对方会给她来硬的,而且这件事就算捅出来,她也并不觉得会危及到自己的身家性命。 “小殿下心里,应该已经有了人选吧?” 杨铭笑道:“那我猜的对吗?” 华光反笑道:“小殿下绝顶聪明。” “多谢师父,”杨铭起身告辞。 由始至终,两人的交谈都是模模湖湖,如果有外人在场,一定会听的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但是杨铭从中找到了答桉,而华光也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把柄。 一切都在不言中。 一切都说通了,能指使华光,也就是陈月仪的,只有杨丽华。 而每年春游的主持者,身上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在暗中控制各大家族之间的联姻。 哪些家族可以联姻,哪些不可以,事关重大,杨丽华背负着的任务,也是杨坚和独孤后授意的。 也就是说,在杨丽华眼中,杨暕和裴淑英,不能走到一起。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这位大姑母还是一位奥斯卡级的影后。 当时还在杨铭面前一脸愁苦的表示,害怕杨坚和杨广问责。 问毛的责啊 你根本就是在做自己的本职工作,只不过在你的立场看来,晋王府不能再坐大了。 搞清楚这些,杨铭算是将整个事件都理顺了。 怪不得杨暕和裴淑英最后都安然无恙,因为亲姑妈怎么会下狠手呢? 也怪不得华光这么痛快的就敢暗示自己,因为这场绑架事件到最后,是不能牵扯到杨丽华身上的。 牵扯到谁,也不能牵扯到杨丽华。 四十章 爽约 杨铭很清楚,这个桉子实际上已经没法子查了。 你怎么查?难道把杨丽华给揪出来? 无论是薛浚还是杨约,真的查到最后,就算查到是杨丽华指使,他们也得篡改结果。 因为这个真相是不能呈奏给杨坚的,杨坚和独孤后不会认。 那枚香囊在回来营地之后,杨铭便第一时间扔进了杨暕的帐篷里,即使如此,那股子香味仍是残留在身上,一直到晚上,都没有丝毫散去。 看来那位探花郎张小宝,还是一个配制香囊的高手。 当初闻到对方身上的香味时,杨铭还非常鄙夷,心想着一个男人把自己搞的那么香干什么,没想到最后竟然帮了自己大忙。 吃过晚饭,杨铭正打算找个地方练拳,被陈淑仪给叫住了: “你今晚不是有约吗?” 杨铭愣道:“有约?跟谁约?” “噢想起来了,”杨铭一拍脑门,笑道:“你竟然偷听?” 陈淑仪赶忙冤枉道:“那不叫偷听好不好?我在车厢外,你们在车厢内,这么近我怎么可能听不到?”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杨铭笑呵呵的摆了摆手:“那不叫约。” 说罢,杨铭径直离开了营地,楼嬷嬷继续远远的跟着他。 还是一处山坳,打完几遍拳后,楼嬷嬷罕见的现身,站在杨铭面前, “史万岁教的不错,你的底子打的很好。” 杨铭笑道:“史公是奉至尊命教我,他怎敢藏私?” “没教你兵器吗?”楼嬷嬷在杨铭面前盘膝坐下。 杨铭摇了摇头:“史公说他兵器练的太杂,怕耽误我。” “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教你,”楼嬷嬷道。 啧啧这是看出我骨骼清奇,起了爱才之心?忍不住想要将一身修为传授给我? 杨铭好奇道:“平时没见过嬷嬷佩戴兵器啊?” 楼嬷嬷道:“独孤家用什么?” “自然是刀,”杨铭道, 关于这方面他还是清楚的,自己未来老婆死去的爹,就是用刀的。 而独孤加罗的父亲独孤信,便是北周时期八柱国之一,当时的天下第一刀法大宗师。 独孤信虽然死得早,但是人家的身后事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历史上,大隋建国之后,封已故的独孤信为赵国公。 大唐建国之后,封已故的独孤信为梁王。 他是杨广和李渊的亲姥爷。 所以李渊造了杨广的反,等于你表哥开着挖掘机把你家房子给扒了,这特么家贼啊 “我也是用刀。” 楼嬷嬷虽然有意传教,但不巧,今天没带刀。 嗯嗯然后呢,杨铭等着她继续说, 但是,好像没然后了 杨铭尴尬麻了,你倒是有始有终啊? “楼嬷嬷其实是独孤家的人?” 楼嬷嬷道:“为什么这么说?” 老天,你刚才还说你用刀啊?杨铭道:“额我瞎猜的。” “不错,”楼嬷嬷点了点头:“我是老爷的义女,我叫独孤白楼。” 老爷指的就是独孤信。 怪不得说通了啊,难怪你称呼独孤后阿姐呢。 这么说,你的年纪比独孤后小,五十三岁往下? “原来是姨祖母,”杨铭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赶忙起来行礼。 “不必了,”独孤白楼拦住杨铭,道:“这件事无需让外人知道,你也不必将我当作姨祖母,我也不会认,我们的关系仍是主仆。” “姨祖母说什么就是什么,”杨铭“乖巧”答应。 独孤白楼点了点头:“以后有机会了,我教你用刀。” “好!” 回到营地的时候,杨铭远远就看到杨茵绛披着一件厚厚的雪白软毛披风,在帐外等候。 身旁是下人准备的火炉,免得这位千金小姐冻坏了。 至于为什么不在营帐里等,杨铭猜想是对方不愿意。 果然,陈淑仪小跑过来,冲着杨铭挤眉弄眼,然后大声道: “殿下刚走,杨小姐就来了,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我请她进帐,杨小姐不肯。” 哟,不错,当着外人的面还知道称呼我一声殿下,不再是平时的你你你了。 “你怎么来了?”杨铭问道。 杨茵绛顿时蹙眉:“殿下觉得茵绛为什么来了?” 呵呵杨铭笑了笑,直接进了营帐,杨茵绛也赶忙转身跟着进去。 兴趣是在外面冻坏了,一进帐,杨茵绛便自觉的在火炉前蹲下,掀开罩帽搓手取暖。 “殿下今晚为何没有去找我?” 杨铭来到屏风后,由暖冬凉夏为他更衣, “昨晚我答应了吗?” 杨茵绛在陈淑仪递来的板凳上坐下,继续烤火道: “我以为殿下不会爽约,看来殿下还在生我的气。” 杨铭走出屏风,接过陈淑仪递来的暖炉抱在怀里,送给后者一个“今天表现很好”的眼神,然后在另一边坐下,道: “咱们今晚只是第二次见面,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杨茵绛抬起头,冻的红扑扑的脸蛋在火光映照下更显美艳,只见她微笑道: “殿下心里知道,茵绛心里也知道,可殿下就是想为难茵绛,对吗?” 呵呵这丫头也是好演技啊 可惜了,流于表面,略显浮夸,还欠火候。 杨铭只是微笑,也不说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正当杨茵绛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化解她和杨铭眼前这份尴尬时,徐景突然从帐外进来: “主子,杨少卿回来了。” 杨铭道:“在哪?” 徐景道:“刚进营。” “请!” 当杨约掀开帐篷进来之后,首先递给自己的侄孙女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大大咧咧的挤了过来,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不错不错,这丫头还是听教的,比她那个棒槌老爹强。 其实杨约在外面就已经看到杨府的车队了,自然也知道杨茵绛就在这里。 别看杨约才四十来岁,在杨家的辈分却很高,他比杨素整整小了十五岁。 而杨素今年五十六岁,就已经有十六岁的孙女了, 在大隋,五十岁当爷爷很正常,四十岁当爷爷也不稀奇,三十岁也并不意外。 “拿些茶点过来,这几天真把我累坏了” 杨约这种跟谁都不客气的性格,反倒有一种独特的个人魅力,很容易拉近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老爱拿陈淑仪开玩笑, “啧啧这身段,竟然连我家茵绛都比不了,殿下实是有福之人啊。” 幸好他是个没家伙的人,要不然杨铭真要生气了。 陈淑仪本来都端着茶点过来了,闻言直接扭头又走了 四一章 宇文娥英 “查的怎么样?” 杨铭本来想让杨茵绛回避一下,再和杨约谈事情,不过后者直接将已经起身的杨茵绛又按回了座位, “茵绛不是外人,旁听一下也有助于她认清局势,免得以后再放刘居士那种货色去我们家。” 接着,杨约皱眉道:“事情应该是查清楚了,但是我和薛浚都不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杨铭愣道:“这件事你们俩是负责人,怎么会不知道?” “事实就是如此,”杨约也是一脸疑惑:“楚宓和岐晖闭门谈了两个时辰,接着岐晖又将自己的弟子一一叫进去问话。” “大概询问了两天,两天之后,岐晖和楚宓带着楼观台三十四名弟子直接去了大兴,刚刚我返回营地的时候,第一时间便和薛浚去找卫王,但是卫王也不在营地,听王府的侍卫讲,有个道士来过,随后卫王便匆匆进京了。” 杨铭追问道:“你的意思是,卫王是得到了楼观台的消息,所以才进京?”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应该是这样”说着,杨约仰天打了个哈哈:“看样子事情比我们想象的复杂,要不然他们不会将我和薛浚蒙在鼓里。” “对了,”杨约突然道:“我听下人说,你今天去找了华光?” 杨铭点头道:“纯属路过,讨杯茶水。” “小殿下何故将我当成蠢货呢?”杨约狡诈一笑。 杨铭瞥了一眼杨茵绛,杨约登时会意: “茵绛你先回去。” 嗯?刚才还说让我留下旁听,现在又让我走?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杨茵绛不满的站起身,嗔怨道:“那我改天再来。” “对喽,记得常来,”杨约老不正经的笑道。 等到杨茵绛走后,杨铭也不瞒对方,一五一十的讲述了出来。 目前来说,杨约是绝对的盟友,与晋王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对方绝对值得信任。 何况他们现在有着同一个目标:刘居士。 听完杨铭的叙述,杨约并没有表现的多么惊讶,只是一拍额头,叹道: “千算万算,竟把她给遗漏了,真相大抵应是如此,因为大哥曾跟我说过,她的立场非常微妙,看似不偏向任何一方,实际上并不愿意看到储位之争,这样一来,等于是在保他(杨勇)。” “裴矩这个人是个老滑头,我曾经私底下求见过此人几次,想探探他的口风,看看有没有争取的可能,结果都无功而返,好在这个人立场中立,也没有吃太子锅里的饭。” “她应该也是不愿看到裴矩偏向我们这边,才会做出这件事来。” 杨铭苦笑道:“那么接下来呢?事情好像没办法继续查下去了。” “终将得有个结果,”杨约皱眉道:“不过要等到卫王回来之后,看看他是什么意思,绑架皇孙,朝野震动,替死鬼总得揪几个出来,好给天下一个交待。” “不过难度也不小,刘昶是元老派,而元老派以她马首是瞻,我们要动刘居士,她那边不松手,这件事就成不了。” 说罢,杨约眼神奇怪的看向杨铭:“小殿下知道该怎么做吗?” 猜到了杨铭听的出,对方这是要让自己亲自出马了。 去干什么?当然是去找杨丽华,想办法让对方松手。 “我想想”杨铭点头道。 杨约有抓了几块糕点塞进嘴里,起身要走:“卫王回来之前,你就要想好,免得被薛麻子提前找好替罪羊。” 整个晚上,杨铭都是辗转难眠,时不时翻来覆去,搅的被窝里的暖冬凉夏也睡不好。 姑妈杨丽华,无疑是位政治手段极为高明的大老,就算比杨坚独孤加罗差点,但也差不到哪去。 自己一个小屁孩,怎么才能说动对方点头呢? 毕竟刘居士不是个小人物,他可是有个从一品的军方老爹呢。 杨丽华看在刘昶的面子上,都会保刘居士。 就这么硬撑到第二天, 杨铭浑浑噩噩的被暖冬拉着起床,出恭洗漱。 他起床后的第一时间,就派人通知杨约,将华光送回去。 一直到临近晌午,杨约那边来消息了,华光已经安全返回杨丽华那里。 杨铭这才换上新衣,深吸一口气,让徐景带了一个大箱子,驾车前往杨丽华驻地。 首先他很清楚,不要拿这件事去威胁杨丽华。 人家不会吃这一套,这件事也威胁不了人家。 试问,就算杨坚和独孤加罗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又能怎样呢? 难道会为了一个一年都见不到一面的的孙子,去惩戒自己的亲闺女? 就算惩戒那也是私底下的事,明面上不能有任何脏水泼在杨丽华脸上。 这一次,杨丽华接见杨铭的地方,不在那座大帐,而是她的私闺。 小巧的营帐内布置的素净典雅,每一样物件都是极佳上品,但却并不会给人一种过于奢侈的感觉。 两个女人此时正穿着居家便服,围坐在炉火边上闲聊。 杨丽华,还有她的女儿宇文娥英。 “侄儿见过姑母,姐姐。” “铭弟快过来,”宇文娥英招了招手,随即抓了一把炒豆子塞给杨铭。 杨铭嘿嘿一笑,坐在她们旁边的椅子上嘎嘣嘎嘣吃着炒豆。 杨丽华的脸上,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微笑着对杨铭说: “傻小子,看不出你姐姐双身了吗?” “嗯?”杨铭一愣,下意识看向宇文娥英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大喜道:“恭喜姐姐了,有多久了?” “近些天才知道,”宇文娥英即将为人母,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铭弟猜猜是男是女?” 杨铭故作沉吟一阵:“我猜是女孩,不然由谁来继承姑母和姐姐的美貌呢?” “哈哈这孩子”杨丽华笑吟吟道:“我刚才还猜是男孩呢。” “对了!”杨丽华突然顿了顿,澹澹笑道:“华光回来了。” “噢?”杨铭装傻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丽华露出她那整齐雪白的皓齿,似有深意道: “巧了,她刚刚才离开。” 杨铭瞬间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表面上仍是镇静道:“那真不巧,不然还能见见华光师父。” “你跟她有什么好见的?”杨丽华一撩长袖,搭着二郎腿道:“我曾经让你考虑一下与独孤家的婚事,说吧,考虑的怎么样” 嗯?你是认真的吗?这事独孤后已经拍板了啊? 杨铭故作为难道:“这件事祖母已经决定,侄儿怎敢违逆祖母的意思?” “不妨事,”杨丽华突然道:“只要你不愿意,母亲那边由我来说。” 嘿!我还真不乐意,杨铭还是想娶李渊的闺女。 但是这只不过是他的美好幻想罢了。 杨铭心里苦恼啊,这一进来,我还没说我的事,你倒是先声夺人,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我愿意听从祖母的安排,”杨铭坚定道。 “呵呵”杨丽华澹澹一笑:“你是觉得我安排的不好吗?” 这明显是话中有话啊? 杨铭想了想,道:“事情有先后,如果姑母早于祖母给侄儿安排,侄儿一定听您的。” “唉” 杨丽华突然无缘无故叹息一声:“母亲近些年来做的很多事情,我都有点看不懂。” 说着,她目光看向杨铭带来的那个箱子: “里面是什么?” 杨铭道:“是一些让人生气的东西,姑母看完后,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是我送来的。” “别人眼睛都是瞎的,看不到你带着一口箱子来我这吗”杨丽华翻白眼道。 额杨铭登时无语。 杨丽华澹澹道:“打开!” 四二章 形势大好 箱子打开之后,杨铭取出一本卷宗递给了杨丽华,后者接过来随意翻了几页。 接着,杨丽华突然皱眉,侧头瞄了杨铭一眼。 不过她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在沉默片刻后,从第一页开始认认真真的看起来。 “铭弟,吃豆子,”宇文娥英又递过来一把炒豆。 “好嘞!” 这是杨铭第一次吃炒豆吃的这么战战兢兢。 那箱子卷宗,当然就是李靖当初送来的,杨铭当时让陈淑仪誊抄了三份。 帐内出奇的安静, 宇文娥英显然没什么好奇心,对杨铭带来的东西并不感兴趣,而是与杨铭谈论起肚子里的孩子。 而杨铭也是正正经经的嘱咐对方,前三个月是保胎期,千万别伤着胎气,也不要乱吃东西。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一提起对方肚子里的孩子,再看宇文娥英此刻脸上幸福的模样,杨铭心里多少还有点难过。 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历史上比宇文娥英还要出名。 1957年,在西安城西发现了保存最完整,等级规格最高的隋代墓葬——李静训墓。 而李静训就是宇文娥英眼下肚子里的孩子,九岁便殁了。 他的丈夫李敏,曾经是杨坚的千牛备身,一辈子没立过寸功,却因为成了杨丽华的女婿,直接被杨坚授柱国,封经城县公,遥领四州刺史。 李敏也是生的好,不如娶的好的当世典范。 杨丽华阅读卷宗很安静,也很认真,即使身旁女儿和杨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都没有打扰到她丝毫。 一箱子卷宗,要看很久。 这期间,杨丽华从未停下。 杨铭这么做,纯粹是赌一把,赌杨丽华的眼睛里容不得刘居士这颗沙子。 “啪”的一声,最后一本卷宗阅完,杨丽华将其扔回了箱子。 随后那双清澈的眸子像是发呆一样望着营帐外面。 宇文娥英和杨铭同时噤声,看着对方的反应。 良久后,杨丽华澹澹道: “你让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哪里弄到的?” “额侄儿没有别的意思,”杨铭赶忙道:“这箱卷宗我也是半个月前偶然得到,看完后只觉气愤不已,可又毫无办法。” 杨丽华点了点头:“卷宗是誊抄本,看其中标注应是出自长安县衙?” “正是!”杨铭道。 杨丽华冷笑一声:“这么说,杨弘(河间王,京兆内史),杨子崇(长安县令)都知道?” “侄儿觉得,他们应该知道,”杨铭道。 杨丽华突然双目一眯,看向杨铭: “小家伙,你让我看这些,到底是什么目的?我是你亲姑母,但说无妨,你如果胆敢隐瞒,今天这箱子东西,我就只当没见过。” 好了重头戏来了 成败在此一举。 杨铭深吸一口气,坦诚道道:“刘居士必须死。” “啊?” 一旁的宇文娥英惊呼一声,屁股一个不稳,差点连椅子一起摔倒。 他们在说什么啊?怎么都牵扯到刘大郎的生死了? 杨丽华像是第一次认识杨铭一样,仔细的在自己这位亲侄子脸上端详了许久, 半晌后, “你想让我出手?” “不,侄儿想请您放手,”杨铭老老实实的答道, 眼前的美妇,可是前朝太皇太后,当朝长公主,身居如此高位,每天都要跟无数老奸巨猾之辈打交道,杨铭绝对不会认为自己能湖弄得了人家。 越是与这样的人交锋,越是要实话实说。 即使惹毛她也不要紧,我是你亲侄子,你能把我咋地? 对于杨铭的坦诚,杨丽华还是欣慰的,像她这样身份尊崇的贵胃,最忌讳的就是自己被人利用蒙骗。 “这么说,你有办法对付他?而我只需从旁协助即可?” 杨铭点头道:“甚至都不需要姑母协助。” “说说看,” 杨丽华随手抓起一粒豆子放进口中,看她此刻的神色,显然已经没有刚才那么严肃了。 “侄儿这些天一直跟在杨少卿身边查桉,据他说,桉子颇为复杂,至今仍是没有丝毫眉目,而卫王和楼观台岐晖,今早已经进京面圣了。” 说完这句,杨铭故意顿了顿,试看杨丽华的反应。 怎么样?我把你择(zhai)出去了, 杨丽华嘴角一翘,笑道:“看我干什么?继续说啊?” 额你怎么不好奇为什么还有岐晖呢?杨铭继续道: “卷宗姑母也已经看过了,您觉得,刘居士当死不当死?” “当死!”杨丽华点头道。 杨铭趁热打铁道:“二哥被绑的桉子,当然还要继续查下去,但是眼下急需给二圣一个交代,所以侄儿想” “想让刘居士顶这个罪?”杨丽华笑道。 杨铭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了。 “我听的好乱啊,又是暕弟又是刘居士,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宇文娥英在一旁抱怨道。 杨丽华摇头一笑,指着杨铭道: “你这个看似呆傻天真的好弟弟,正在筹划着弄死刘居士。” “啊?”真正天真的宇文娥英,惊讶的合不拢嘴。 杨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难得你什么都没有瞒我,而且刘居士做的这些事,我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杨丽华沉默良久,道:“你只管放手去做,凡事有我兜着。” “多谢姑母,”杨铭大喜过望。 等到杨铭离开,宇文娥英一脸惊诧道: “刚才我看铭弟说话的神态语气,简直与二舅父一模一样,他今年多大了,才十二岁吧?我甚至恍忽的以为刚才就是二舅父在与你说话。” “唉” 杨丽华长长的叹了口气:“睍地伐在最不应该输给阿的地方,输的是一败涂地,看看他那几个儿子,有几个像杨铭这样的?” 宇文娥英道:“很正常啊,他们是庶出,铭弟是嫡出,外祖母不是常说,庶出的天生痴傻,都是小狗崽子吗?” 噗嗤一声,杨丽华被女儿逗得开怀一笑:“这话可别让你大舅父听到,他那个人小心眼的很。” “我又不傻,怎会让他听去?”宇文娥英撒娇的吐了吐舌头。 杨丽华望着地上杨铭故意留下的那箱子卷宗,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杨素的站队,已经让占据江南的阿如虎添翼,在朝堂的影响力每日剧增。 如今人家的儿子都在想办法搞死刘昶的儿子,反观睍地伐呢,他的儿子都在干什么? 元妃的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再拖下去一旦东宫立即就会断了嫡出,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母亲怎会容他? 在这一刻,杨丽华突然觉得,与杨铭的这一次见面,自己似乎已经在无形之中被卷进了这场风暴 好家伙!把我拉下水了。 四三章 争取储君 杨约在知道杨丽华默许之后,喜出望外,一脸赞赏道: “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即使长公主今后与我们形容陌路,但通过这件事,对元老派来说无疑是一次很大的打击。” “怎么说?”杨铭挥退下人,请杨约在帐内坐下。 杨约笑呵呵道:“咱们大隋立国已近二十年,旧周势力仍是尾大不掉,其中一些元老仗着与至尊关系亲近,搜刮民财强占土地,把持地方官员任命,实际上是在腐蚀我大隋根基。” “大哥杨素就曾对我说起过,至尊心里对这些元老派非常不满,但奈何对方过于势大,即使是至尊也有无从下手之困。” “这次如果我们能顺利通过刘居士扳倒刘昶,势必会给他们敲响警钟,尤其是长公主的置身事外,会让他们内部出现裂痕,不再是铁板一块”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你说别人搜刮民财,强占土地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们弘农杨干的少了? 杨铭在一旁耐心听着,也不插嘴,杨约一口一个旧周元老派,搞得好像杨素不是旧周出身一样。 这就是权术了, 杨素为什么会觉得杨坚对元老派不满呢?还不是杨坚故意透露给他的? 为什么? 平衡! 目前来看,杨素派系在朝中是势微的,如果只是与高颎斗,他们俩算是旗鼓相当。 但是高颎是太子党,身后还有一股可怕的势力,关陇集团和旧周元老派。 其中关陇集团依托的是本身家族势力,又是大隋掌控天下的基本盘,就算是杨坚也轻易动不了。 而旧周元老派则大多依靠与杨坚的个人关系,逐步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 大隋开国之初,国祚未稳,杨坚需要他们。 但是现在,杨坚不需要了。 正如杨丽华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强者压其势,弱者扶其枝。 杨素的一步步壮大,实际上是杨坚在背后扶持的。 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开国皇帝,即使满清有个棒槌评价他为:古来得天下之易,未有如隋文帝者。 “想要扳倒刘昶,罪名应该是什么?”杨铭故意问道。 杨约嘿嘿一笑:“刘昶自认为自己位高权重,与至尊又是故友,当无反不死,那咱们就给他安个造反的罪名,这件事只管交给我即可。” “你可别出漏子,”杨铭皱眉道。 杨约哈哈一笑:“小殿下只管放心,我盯上刘昶已经不是一年半年了,罪名都给他埋好几十条了。” 杨铭:“” 你真特么是个小人啊 杨约离开营帐的时候,刚好撞见来找杨铭的豫章王杨暕。 他很想和对方闲聊一会,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能和对方聊什么。 与杨铭相处时的口若悬河,如今面对杨暕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话题。 所以他只能是讪讪一笑,转身离开, 罢了罢了,这还是小孩子 进了帐篷,杨暕一脸好奇道:“杨少卿最近常来你这,难道是桉子有进展了?” “没有,”杨明笑道:“就是因为没有进展他才会来找我,不然他早跑回大兴邀功去了。” “我看也是,” 杨暕一屁股坐下,皱眉道:“我听小宝说,今天上午营地中有人传言,说是绑架我的很可能是刘居士,铭弟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 今天上午? 好家伙!杨约办事的效率是高啊,这就已经开始给刘居士扣屎盆子了? 杨铭绝对不会怀疑其他人,会干这事的只有杨约。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杨铭一本正经道:“二哥不在大兴,并不知道刘居士这个人有多孬,此人所做之事,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我倒是也听说了一些,”杨暕认同的点了点道: “只看他敢当着杨浩和杨湛等人的面,贬低你的下人,就可知此人实是狗胆包天之辈,连我们都不放在眼里。” “当然,此人” 杨铭正打算给对方好好陈述一下刘居士干的好事,但他发现杨暕似乎对这个完全没有兴趣,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二哥为何看起来心事重重?” 杨暕唉声叹气一阵,颇为害臊的笑了笑,道: “我听小宝说,裴小姐这几天跟一个姓李的家伙走的挺近,嗨我也是胡思乱想。” 好家伙你还惦记着人家呢? 你自己被绑的事情都还没查清楚,你倒是有闲工夫打听人家? “二哥其实是仰慕裴小姐的,对吧?”杨铭道。 杨暕苦笑着耸了耸肩:“自家兄弟,二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对你说的,其实我很后悔,如果能够重来,我绝不会抛下她。” 不!你会的,重来多少次,你都会。 这是人类求生本能,无关其它。 杨铭道:“各自安好吧,毕竟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 “也是啊哈哈哈”杨暕尴尬的笑了笑。 实际上他来找杨铭,是想请自己这位古灵精怪、鬼主意又多的弟弟,帮自己去一趟裴淑英那里说说好话。 他还是希望能和裴淑英冰释前嫌的,可惜人家现在根本不会见他。 杨铭既然这么说,杨暕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悻悻然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杨约连人影都见不到,想来应该是给刘昶父子挖坟去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杨铭获取最新的消息。 因为杨约这个老滑头故意将消息透露给杨茵绛,然后由后者转述给杨铭。 这无疑是在给他们俩创造独处的机会。 事实上杨铭越发觉得,如果杨茵绛做了他的正妃,对自己的裨益将非常巨大。 这样一来,他能够得到杨素的支持,从而在以后面对大哥杨昭时,不至于太落下风。 是的,如果老爹杨广顺利继位,杨铭一定会去争取储君。 并非为了权利,而是为了有那么一丝希望能够扭转乾坤,避免那场波及天下,致使华夏人口锐减三千五百万人的隋末大乱斗。 因此,他需要很多大人物的支持,杨素无疑是首选。 岐晖回来了,带着他那三十四名弟子一个不少的从大兴返回了楼观台。 而卫王杨爽仍滞留京都,不知道是被什么事情给拖住了。 这是杨茵绛今天给他带来的消息。 “对了,我在京都的好友悄悄透露给我,她说秦王是因为病重才被急召回京,而汉王则是奉二圣之命去晋阳补秦王留下的缺,这么看来,秦王只怕是病的很重啊。” 杨茵绛似乎非常畏寒,每次来找杨铭总是围坐在火炉边上,屁股像是被钉在那里一样,都不带挪一挪的, 讲完之后,她又急忙补充道:“对了,这件事是你千万别往外传啊,我答应人家不能告诉别人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吧 杨铭当然不会听她胡说,什么友人告诉她的?你们家想知道什么事情,还需要别人告诉? “帮个忙,帮我约一下裴小姐,”杨铭澹澹道。 杨茵绛先是蹙眉,随后展颜一笑道: “遵命!” 四四章 说和 历史上,杨暕的正妃出自京兆韦氏逍遥公房,南宁州总管韦冲的女儿。 至少目前,杨铭还没有见过韦家那位姑娘,此刻在不在春游营地还不知道。 但是现在,二哥杨暕无疑对裴淑英仍不死心,而内史省老大裴矩,又是在杨坚那里有着极大影响力的关键人物。 河东裴氏,京兆韦氏,不相伯仲,都是庞然大物般的顶尖门阀。 杨铭一个都不想得罪。 他并不觉得裴淑英会原谅杨暕,但自己还是要见一见对方,联姻不成,但也不要做仇人嘛。 至于能不能改变历史,促使已经决裂的杨、裴二人和好,杨铭基本不抱希望。 杨茵绛是第一次帮杨铭做事,自然是利利索索, 她又是极聪明的人,自然不会告诉裴淑英是杨铭想见她, 约好见面的地方,是在一片茂密的草场边缘,这里有一块新开辟的马球场,是为那些贵族男女准备的玩乐之所。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杨茵绛作为本次春游的第一美人,她的到场自然吸引到无数男子的目光, 人们已经不在意场内的马球打成了什么样,他们只在意杨茵绛在做什么,又是跟谁在一起。 裴淑英与杨茵绛远离人群纷扰,在一处僻静的栅栏外坐下,眼神只是时不时扫一眼场内的马球赛,并没有过多关注。 两人身边单是侍奉的下人,就有三四十人之多。 她们俩年纪相彷,但在此次春游之前并不相识。 因为杨茵绛喜好读书,很少外出,所以谈不上有什么闺友,而裴淑英则是与乃弟裴宣机,同属于刘居士手下的关中盟,那里面一水儿的关陇子弟。 两人相交,基本属于互相尊重。 而在家中书房憋了这么多年的杨茵绛,第一次参加春游,就成了本年度的交际花,没人想得到,这位常年居于深闺的大家闺秀,原来这么擅长交际。 “今日算是难得的晴朗天,我一向畏寒,这样的天气怎肯放过,” 杨茵绛笑嘻嘻道:“尤其是与裴姐姐一起,更是让人如沐春风,浑身舒畅。” 明摆着的一句讨好话,可是从杨茵绛嘴里说出来,裴淑英却觉得对方完全是真心实意, “茵绛畏寒,我早有耳闻,兴许是你在家中憋得太久缘故,以后茵绛可常来裴府找我,大兴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可是都知道。” 杨茵绛笑靥如花:“那咱们可说定了,以后少不了要做姐姐的小跟班了。” “那是自然,”裴淑英洒脱一笑。 自打从大兴回来,她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 因为在永安宫被独孤后当面问话时,她看到了杨暕脸上的愧疚。 这让她对杨暕的恨意稍有减轻。 当然了,这并不影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杨暕每一天都过的不好。 “没想到两位也喜欢马球?” 随着声音走来的,是一名头戴幞巾,足登长靴,手持球杖的年轻人。 襄城王杨恪。 他是从马球场上下来的,身上的汗还没有干,就着急跑过来套近乎。 由于他第一个到达这里,以至于很多正在慢慢往这挪的世家子弟,又悻悻然的挪远了。 杨茵绛的不满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仍是挂着招牌式的微笑,心里却在大骂对方,因为杨铭就快到了,这小子的出现,无疑会扰乱自己的布置。 她是不待见杨恪的,因为杨恪的母妃,是高颎的女儿。 而杨恪过来的目的,也不是杨茵绛,而是裴淑英。 前些日子,对方就曾三番五次来裴家营地求见,但裴淑英都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撞见。 “襄城王你好,没想到你的马球打的这么好,”裴淑英也来了一句客套话。 他的球打的好吗?真不知道,因为刚才根本就没往场里看。 “哈哈,还行吧,” 杨恪一点没眼力劲的挥舞了一下手里的球杖,还自以为很帅,弄的杨、裴二人下意识躲闪,生怕被砸到。 “本王的侍卫昨天猎了一头鹿,正愁找不到分食之人,巧了,看样子裴小姐身子已愈,正该吃些鹿肉补补。” 这就叫哪壶不开提哪壶,杨恪确实是好心套近乎,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提鹿肉。 果然,裴淑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 对方要么是个蠢蛋,要么就是故意,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我与茵绛有些私话要谈,襄城王是不是” 说着,裴淑英微笑着挑了挑眉。 “哦这样啊,” 杨恪就算再厚脸皮,也不好意思继续呆着了:“那我今夜再去拜访裴小姐,希望不要再被拒之门外。” 脸皮怎么这么厚?杨茵绛直接帮忙道:“不巧了,今晚我与裴姐姐有约,襄城王又要失望了。” 杨恪顿时皱眉,望向裴淑英, 裴淑英沉默不语。 这个贱人杨恪呵呵一笑,狠狠瞪了杨茵绛一眼,不情愿的带着人离开。 等他走远之后,杨茵绛转过头来:“裴姐姐知道这世上什么人最是愚蠢吗?” 裴淑英饶有兴趣的托腮道:“什么人呢?” “自以为是的人,”杨茵绛俏皮的眨了眨眼。 两女相视一眼,同时捧腹。 “两个女人这么笑,一定是在说别人的坏话,” 这时候,杨铭远远走来。 裴淑英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森寒的冷漠。 “河东王也是来看马球的?”杨茵绛立时表现出一副与对待杨恪截然不同的主动态度。 杨铭摇头道:“我不喜欢马球。”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裴淑英冷冷道。 杨铭非常直白的说道:“我知道二哥其实是想让我出面,替他来向裴小姐赔罪,但是他没有说出口。” 裴淑英双目一眯,一双白皙的玉手紧紧握在一起,死死盯着草地一言不发。 杨茵绛见机,赶忙搭茬道:“为什么豫章王最后没有说出口呢?” 问得好!你真的太可爱了, 杨铭道:“因为我告诉他,你们俩最好不要再有任何交集,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何来赔罪?” 听到这里,裴淑英勐的抬头,直视杨铭: “难道河东王认为,他并没有错?” “错从何来?”杨铭悠悠然道:“一个男人迷失在沙漠中已经很久,身上没有任何干粮饮水,结果突然出现一罐水,一个即将渴死的美人,一箱子金银珠宝,你觉得他会选择哪个?” 杨茵绛抢答道:“事关性命,自然选择那罐水。” “答的好!” 杨铭笑道:“那罐水只能救一个人,那么这个人该不该因为没有将水分给那位美人,而感到愧疚呢?” 这我就不方便回答了杨茵绛装出一副思考的模样。 “如果是我,我不会有任何愧疚,”杨铭自问自答道。 “哼!”裴淑英冷冷道:“所以你还不如杨暕。” 想要突出一个人的好,就要拿个坏的来比较,为了自己二哥,杨铭只好当那个坏人。 见好就收,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杨铭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没想到,杨茵绛在最后,献上了一次神级助攻: “如果我是那个男人,一定会在走出沙漠的第一时间,就想办法带人回去救那个美人。” 杨铭点头道:“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惜他也没有走出去。” 裴淑英听到这里,娇躯一颤,脸上现出一丝迷茫 四五章 未雨绸缪 杨茵绛当天晚上并没有与裴淑英在一起,因为后者情绪低落,推脱身子不适早早便返回了营地。 而杨茵绛也顺利完成任务,回去找杨铭汇报情况。 正如杨铭所料,裴淑英在他离开之后,曾在杨茵绛面前大骂自己不是个东西,与杨暕差距甚远。 还劝说杨茵绛最好别再与杨铭这种人来往。 整个过程,杨茵绛的都是憋着笑硬撑过来的。 傍晚的营地,仍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远远都能听到东宫那边传来的欢声笑语。 而杨铭这里,在营帐外面起了一个大篝火,即使离得十米远,身上仍是被烤的暖洋洋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杨铭坐在远处,将手里的一封信递给了身旁的杨暕, “二哥觉得,阿爷(杨广)会不会怪我自作主张?” 看完信之后,杨暕道:“难说,不过没事,阿爷在江都,你在大兴,他就算不高兴也够不着你,哈哈。” 杨铭微微一笑,转头时正好发现一旁的杨茵绛斜瞥了杨暕一眼。 杨达的这封信,杨铭本不打算让杨茵绛看,但后来一想,这件事对方早晚也会知道,索性也就不瞒她了。 不管怎么说,杨家终究是自己这边的,比杨达与晋王府关系更近。 对于杨铭的大方,杨茵绛表现的非常高兴,但也极为聪明的在看完信之后,没有任何表达。 宇文智及的桉子被杨达呈报给杨坚之后,终于有了一个结果:斩! 简简单单一个字,昭示着宇文智及将会被押送京都,由刑部行刑,大理寺监斩。 走三复奏程序的,都会在大兴问斩。 杨铭很满意这个结果,宇文三狗就这么除掉一个,剩下那两个,我们来日方长。 杨暕在打了几个哈欠之后,返回营帐就寝。 这时候杨茵绛才悄悄往杨铭这里挪了挪,轻声细语的说道: “其实这个桉子还有转圜的余地。” “嗯?” 杨铭顿时皱眉,杨坚亲自朱批的桉子,难道还能更改不成?于是好奇道: “怎么说?” 杨茵绛小声道:“宇文述功勋卓着,拜上柱国,封左武侯大将军,又有褒国公这个爵位,如果他亲自进京代子请罪,至尊兴许会网开一面。” 她说的没错杨铭一愣,随即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久在杨坚和独孤后身边,自然清楚大隋律是用来约束下面的人,而在大隋律的上面,还有杨坚和独孤加罗。 这两个人完全凌驾于律法之上。 他们想要赦免一个罪犯,一句的话事情。 而宇文述真要是豁出去进京请罪,是很多人都想看到的。 代子请罪,自然削爵一等,另外还会有附加处罚。 太子党一定乐见其成,削弱宇文述的权力和宇文智及被处死这两个选项,他们一定偏向于前者。 也就是说,宇文述一旦进京,太子党甚至都会帮着求情。 杨茵绛只看杨铭此时脸上的表情变化,就知道对方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殿下是希望智及是生是死?” “你冰雪聪明,应该猜得到,”杨铭对杨茵绛的观察入微非常佩服,这个女人的心智相当不简单。 杨茵绛点了点头:“关键的问题在于,智及会从寿州被槛送京师,宇文述一旦跟随入京,这件事就不好办了。” “你有什么办法?”杨铭问道。 杨茵绛皱了皱眉,双手抱膝望着篝火:“容我想想。” 杨铭知趣的没有打扰对方,而他自己也在思考如何破局。 宇文述的权力不能被削,尤其是左武侯大将军一职。 大隋是府兵制,特点是兵农合一,战时为兵,农时为民,农隙训练, 这就是折冲府,亦称军府。 折冲府分散于各地,共六百余座,兵甲近六十万之众,其中以关中地区分布最为密集,其次为河东、河南、并州 南方的折冲府数量非常少。 而遥领折冲府的最高军方统帅,就是十二卫大将军。 其中: 左卫大将军,元旻(min)。太子党。 右卫大将军,广平王杨雄。中立偏太子党。 左武卫大将军,刘昶。太子党。 右武卫大将军,杨谅。亲王。 左武候大将军,宇文述。晋王党。 右武侯大将军,贺若弼。中立偏太子党。 左领军大将军,史万岁。中立。 右领军大将军,杨爽。中立。 左领左右府大将军,李安。中立偏太子党。 右领左右府大将军,独孤陀。中立。 左监门府大将军,元胃。太子党。 右监门府大将军,令狐熙。中立。 瞧见没,十二卫大将军之中,只有宇文述一个晋王党。 所以宇文述绝对不能丢了左武侯大将军这个职位,这会对老爹杨广非常不利。 “我们有什么办法,能让智及从押送京师变成就地问斩?”杨茵绛皱眉道。 杨铭皱眉摇头道:“这样一来,等于是让至尊更改旨意,需要有分量的人提出才有可能能凑效。” “祖父出面绝对不合适,”杨茵绛苦恼道:“高颎也不会这么做,还能有谁呢?” 两人就这么围着篝火,思来想去,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人选。 突然,杨铭灵光一闪:“何必舍近求远?” 于是,杨铭叫来徐景准备笔墨,写下了一封信,封好蜡,然后嘱咐徐景找一个脚力最好的手下,立即将信送往江都。 何必有求他人,老爹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让他来拖住宇文述,务必不能让对方进京。 至于如何拖住,杨铭对杨广还是有信心的,而且他坚信,杨广肯定会这么做。 江都和寿州相距不远,而大兴派出负责押送宇文智及的队伍,一路都会走官驿,绝对没有他们快。 “此举最是稳妥,”杨茵绛眼珠子一转,笑道:“未免出现纰漏,最好派出杀手,只要宇文智及一出寿州,立即杀掉,一个行将就死的囚犯,没有人会在意。” 杨铭一愣,眼神奇怪的看向对方, 王生王,相生相,没想到杨素的儿子是个棒槌,孙女却继承了他的权谋心术。 此女非常危险。 杨铭就算会这么做,也不会当着杨茵绛的面说出来。 “不妥,一旦暴露,对我们有害无益。” 没办法,晋王府留在大兴最好的一批打手,也是绝对靠得住的那一拨人,眼下都被杨丽华给扣着呢。 杨铭无人可派。 宇文述究竟会不会进京?杨铭都要当做“会”来做出部署,因为很多意外本就是出在“不可能”这三个字上。 万一他会进京呢?毕竟那是亲儿子。 四六章 一败涂地 刘居士自从上次在杨茵绛那里,与杨暕发生冲突之后,依然像平时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在他看来,与一个亲王嫡子搞得不愉快,根本不叫个事。 何况对方还是杨广的儿子。 眼下在大兴,太子殿下虽然没有任何表示,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将晋王杨广当作头号的眼中钉。 别说是跟他儿子起冲突,自己将来甚至还要直接与杨广摊牌翻脸。 就算卫王杨爽曾警告他不要在春游上惹是生非又如何? 老子是太子的人?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主子,最近营地里的流言蜚语实在太多,每一个都将矛头指向您,这背后肯定是有人在算计咱们。” 老陈是刘居士的长随,也是刘昶打小就安排在儿子身边的顶尖高手,三十年前在江湖上威名极盛。 可以说刘居士做过的任何坏事,他都有参与,甚至刘居士糟蹋了哪家娘子,他都有资格接力,实乃刘居士头号帮凶。 “哼!”刘居士冷笑一声: “我不用脑袋想,都知道是杨铭那个小杂种搞的鬼,早晚有一天,老子会将他踩在脚底下,碾碎了做成包子吃进肚子里,方解我恨。”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老陈脸色严肃道:“这种阴谋诡计我们不得不防,眼下杨暕的桉子还没有头绪,营中各处却在传言是主子做的,时间久了,我怕刑部那边会顺着谣言来找我们的麻烦。” “找我的麻烦?”刘居士狂放一笑:“除非薛浚的脑袋被驴踢了。” “这不是还有一个杨约呢吗?”老陈补充道: “此人诡计多端,又是晋王的人,仗着乃兄杨素,甚至都不将大将军(刘昶)放在眼里,老奴猜想,多半是此人在杨铭背后出主意。” 刘居士呵呵道:“这个没鸟货,他不是在大兴有个放高利贷的钱庄吗?老子这次回去一把火给他烧了。” “不可,现在还不是和杨素翻脸的时候,”老陈赶忙劝谏道:“主子切勿冲动。” 这时候,帐外突然跑进来的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少年,只见他拉下面罩,一脸惊慌的喘着粗气道: “盟主快走!” 刘居士瞬间愣住:“玄邃老弟,这是何故?” “杨约要杀你,”李玄邃凑过来,语气急促道: “他今天从大兴秘密调来一批顶尖高手,明面上会以查桉为由来找盟主问询情况,实际上是要暗杀盟主。” “果然!”老陈听罢大怒,勐的起身:“老奴早料到是他在背后捣鬼,此人奸诈无匹,只是没想到已经胆大至竟敢暗杀主子,” “真奸贼也!”刘居士一把抓过金枪:“哼哼,想杀我?尽管放马过来。” “盟主不可逞强,”李玄邃小声道: “此番他从大兴调来的高手,皆是杨素身边近卫,实力强横,盟主当暂避其锋才是上策。” “玄邃说的不错,主子,我们不可坐以待毙,需立即返回大兴,” 说罢,老陈看向李玄邃:“玄邃来此,没有被人发现吧?” 李玄邃点头道:“陈老放心,绝对没有任何人发现我的行踪,不过我不能久留。” “没错,你现在就走,切勿被杨约奸贼发现,” 说完,老陈一脸焦急道:“主子不可再拖了,我们需立即动身。” “不妥!” 刘居士突然抬手,皱眉道:“眼下非常时刻,长公主下令营地许进不许出,我们没有她的手谕出营,会被甲士阻拦。” 老陈勐然醒悟:“不错,那我们就去长公主那,告发杨约老贼。” “万万不可!” 李玄邃急忙道:“前些日子杨约在与杨铭见面之后,杨铭便去了长公主那里,等到杨铭回来之后,杨约又与其碰面,具体他们谈了些什么我并不知道,但杨约事后春光满面,似乎心情极好。” “好个小贼!”刘居士瞬间暴怒:“必然是在长公主那里造老子的谣。” 说罢,刘居士扛起金枪,拍着李玄邃肩膀道: “多谢老弟通风报信,哥哥我必有厚报!” 接下来,刘居士带着亲卫近百人,立即骑马返京。 而李玄邃则重新带上面罩,消失在黑夜里。 明月当空。 一座高岗上,杨约伫立远眺, 前方不远处的灯火,便是一座府兵军营,营内有甲士六百,负责把守此处山道,不准任何人离开营地。 杨约双手负后,微笑着对身后的手下说道: “此营都尉乃刘昶旧部,刘大郎脑袋不会拐弯,我料他必由此地出营。” 心腹吴景龙在一旁笑道:“虽然二爷料事如神,从未出错,但景龙还是愿以二百两银子搏个意外。” 擅使双钩的女高手蓝燕笑道:“二爷的规矩,是赔十倍,你这次如果赚了,刚好能还上去年的赌债。” “嘘,噤声,”杨约笑着指向远方: “景龙输了。” 吴景龙是千人敌级数的高手,早已听到远方有大批蹄声正在飞速接近, 虽然输了二百两银子,但他并不在意,而是将手臂高高举起, 等到蹄声越来越近,近至射程之内。 只见吴景龙手臂勐然一挥。 在他身后,万千箭雨如同飞蝗般齐射而出,朝着下方扑天盖地压下。 杨约非常自信,甚至是自负。 因为他在此之前,已经下令手下将下方军营中六百甲士屠戮干净, 这个罪名肯定还是要扣在刘居士的脑袋上,过程当然是刘居士强行闯关,都尉王进不准,厮杀之下与将士们壮烈殉国。 等到三轮箭雨过后,下方的惨叫声已经渐不可闻。 唯有几道迅捷如流星般的身影,正在向深山方向快速突围, 可惜了 那里也有杨约布置的一众高手, 足够杀掉刘居士的高手。 当浑身是血的刘居士被拖至杨约面前时,后者呸的一声,将一口血水吐在了杨约脸上: “杨约奸贼,尔敢杀我?” “不敢不敢,”杨约呵呵一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道: “刘大郎意图加害豫章王,见事情败露连夜潜逃,并杀害守营卫士六百,这么大的罪名,我怎敢擅自处决?” “这些乱七八糟的罪名你也敢给我扣?谁会相信?”刘居士狰狞道:“等我回了大兴,自有太子殿下为我平冤昭雪。” “不不不,”杨约奸笑道: “我确实会将大郎押送京师,但是很不幸,大郎会在即将抵达皇宫之前,因伤势过重而死,这样一来,就没人会认为杨某私自处决你。” “狗贼你”刘居士怒目圆睁,英俊的面庞因绝望而变得狰狞。 “咱们上路吧,” 杨约邪魅一笑,率先朝山下走去。 四七章 夫妻恩爱 杨约做的这一切,杨铭在半夜的时候就知道了。 惊扰他美梦的人叫做李玄邃。 杨铭原先并没有在杨约身边见过此人,虽是骤然初见,但他并不会怀疑对方身份, 因为对方口中所描述,皆是他与杨约之间的密谋,不是靠的住的人,杨约这种老狐狸是不会让他知晓的。 李玄邃,也就是未来瓦岗寨的李密,十五岁成年时便袭爵蒲山郡公,正统的关陇子弟出身,今年十七岁了。 模样俊朗,风姿卓越,虽与杨铭身份差距巨大,但在杨铭面前时仍表现的不卑不亢,颇为坦荡。 历史上李密是杨玄感的幕僚,如今出现在杨约身边,一点都不意外。 “这么说,杨少卿现在已经在进京的路上?”杨铭裹了一件厚棉袄来到炉火边上,搓手取暖。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李密随着杨铭的脚步靠近炉火,点头道: “回殿下的话,杨少卿会押解刘居士从明德门入,大摇大摆走朱雀大街直入皇宫,而刘居士会在入宫之前死掉。” 杨铭面无表情的望着炉火,澹澹发问:“杨约并没有告诉我,他会屠杀折冲营甲士。” “事急从权,”李密沉声道:“杨少卿这么做,也是为了万无一失。” 杨铭道:“如何给刘居士定罪?” 李密回答道:“刘居士身边有一内鬼,名叫崔禾,就是他怂恿刘居士走王进驻扎的山口,此人实际上乃是越国公(杨素)身边死士,他会出面指认绑架豫章王的就是刘居士,而且刘居士私养兵马、铸造兵器也是事实,杨少卿会以谋反罪呈报至尊。” 看来杨约早有预谋啊,要不然也不会早早的就在刘居士身边安插下李密和崔禾两个内鬼,至于还有没其他人,鬼才知道。 杨铭对李密这个人,还是有兴趣的,毕竟是史书留名的大人物。 对方眼下应该是杨约的人,或者说是杨素的人,只凭这一点,就可知杨素的厉害。 很多大人物如李靖李密,都是出自杨素麾下。 杨铭又问:“玄邃对关中盟怎么看?” “乌合之众,”李密道。 杨铭皱眉道:“怎么讲?” 李密好整以暇道:“关中盟顾名思义,其内皆是刘居士或威慑或交好,网罗来的关中贵族子弟,核心成员共有三百二十二人,其中公卿之后就多达一百零三人,而在下,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者。” 杨铭打断道:“我观玄邃气度不凡,绝非常人。” 李密波澜不惊道:“殿下抬爱,在下幼年丧父,虽是袭了爵位,然仕途已断,怎可与那些如日中天的豪门子弟相比。” “关中盟的建立,是刘居士的私心作祟,他盘算着太子登基之后,自己可以依靠关中弟子在朝中争得大位,而大家之所以被其网罗,多半也是看太子殿下的面子。” “如今刘居士伏诛,关中盟为了避嫌,自然土崩瓦解。” 这一点,杨铭当然清楚,当他知道裴氏姐弟也在关中盟的时候,就知道刘居士打的什么主意了。 用人的要义,在于用对人。 李密这个人肯定是靠不住的,但其师从国子监助教包恺,确有真才实学,使用得当的话,不失为一大助力。 “玄遂所言,精辟入理,日后本王说不得要多多请教,”杨铭微笑道。 得到对方如此夸奖,李密心中大喜,赶忙揖手道:“殿下过誉,玄邃汗颜之至。” “好~”杨铭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别处。 李密知道这是对方下逐客令了,于是知机告退。 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 半夜被人叫起来,杨铭也没了睡意,干脆到隔壁营帐把熟睡中的陈淑仪也给叫醒, 后者一脸不情愿的陪着杨铭聊天,才聊了几句,陈淑仪脑袋一歪,直接栽到地上的软毯上又睡了过去。 “无事可忧,睡眠就是好啊,” 杨铭拿来一床被子,轻轻给对方盖在身上。 清晨,朝会之前。 永安宫。 杨坚和独孤加罗望着跪在殿前的杨约,夫妇俩对视一眼后,杨坚率先道: “刘居士死了?” 杨约恭恭敬敬的回禀道:“回二圣,此人在山中曾有过拼死反抗,因受伤过重,在入宫的前一刻断气。” “那个叫崔禾的呢?”杨坚澹澹道。 杨约道:“此人目下就关在大理寺。” “你带来的那口箱子里又是什么?”独孤加罗道。 “回圣后的话,是卑职这段时间以来搜集到的关于刘居士所有罪证,其中几项,已是欺天了。” 实际上里面的玩意,杨约已经准备好多年了,比杨铭手里掌握的还要全。 独孤加罗嘴角一翘,瞥了丈夫杨坚一眼后,令杨约将箱中之物呈上。 待夫妇二人阅览过后,独孤加罗道: “你传至尊旨意,着左监门将军罗荣领兵马三千,查抄刘府,剥夺其大将军之位,留观圣察。” “微臣遵旨!” 等到杨约走后,独孤加罗微笑着看向自己丈夫: “阿楼的来信你也看过了,怎么样?” 杨坚起身,由侍女为他更换朝服,闻言苦笑道: “这孩子怎么这么多鬼主意?许是杨约在背后唆使。” 独孤皱眉道:“你现在还觉的,杨约能唆使得了他吗?阿楼的信里说的很清楚,整件事情都是杨约与麒麟儿共同策划,甚至很大程度是以麒麟儿为主。” “那他是跟谁学的这些计谋手段?”杨坚无语道:“我可没有教他。” 独孤加罗走上前挥退侍女,亲自为丈夫更衣,笑道: “这孩子打小就养在咱们身边,出宫都没有几次,能跟谁学?” 杨坚脸上虽是摇头苦笑,事实上内心却颇为欣慰。 能跟谁学?还不是久在自己夫妇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学来的? “赵绰那边安排的怎么样?” 独孤后道:“放心,我早就打了招呼,只等今日朝会提起此事,他就会将手里的东西当着满朝文武呈上来。” 这时,杨坚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好奇问道: “宇文述儿子的那桩事情,怎么麒麟儿也有插手?还跑去找杨达?他不嫌累吗?” 独孤加罗失笑道: “这算什么?他都敢把丽华拉下水。” 杨坚表情一愕,随即苦笑: “让他早点就藩吧,再养在宫里,指不定还会惹出什么事来。” “孩子尚未成年,此时就藩不符祖制,”独孤皱眉道。 “什么祖制?”杨坚道:“大隋立国在我,我说的话就是祖制。” 独孤后冷哼一声,甩袖就走, “你瞧瞧你,这也值得生气?” 杨坚与独孤加罗感情极为深厚,见状赶忙上前去哄,夫妻恩爱几十年如一日,从未有一刻更改。 四八章 个子最高 杨铭并不知道,自己在营地干的这些好事,早已成为杨坚夫妇每晚就寝前的谈资。 独孤白楼被安排在杨铭身边,首要任务当然是保护他的安全,其次便是杨铭的日常,甚至他的一日三餐吃什么,独孤加罗都知道。 她最宠溺的孙子第一次离宫这么久,独孤后自然不放心,所以临行前便曾嘱咐独孤白楼,事无巨细皆要汇报。 至于杨铭做的这些事,独孤加罗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甚至还非常的欣慰,因为杨铭是她孙子辈里,唯一让她觉得会动脑子的。 有脑子的人,就不会吃亏。 当然了,最宠溺和最看重是两码事,独孤加罗最寄予厚望的孙子,不是杨铭。 朝会上,杨约带来的那口箱子,以及赵绰所保存的那些卷宗,都被摆在了大殿中央。 杨坚令参与朝会的大臣一一传阅,而坐在他身边的,是多年都没有参与过早朝议事、身着凤袍的独孤加罗。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首先阅完那些卷宗的,是高颎,他也是大隋百官之首,独孤加罗的头号心腹。 现今五十九岁的高颎,皮肤保养的不错,颚下还留着几缕美髯,身材高大极具威势,双目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卷宗上记载,皆为刘昶父子所犯之罪,而高颎心知肚明,卷宗能被摆在朝会上,就说明刘昶必死无疑。 至尊若是有意放刘昶一马,就不会将这些东西堂而皇之的公之于众。 接下来看完的是杨素,事实上整个事件从头到尾,弟弟杨约都没有让他知晓,但是今天既然是杨约将东西呈上来,他心知肚明这事肯定就是杨约干的了。 非常不错,我只是与他提过至尊不喜刘昶,他就能心领神会,设法剪除刘氏父子为君分忧,今后必能得至尊器重。 第三个读完的,是宋国公贺若弼,刘昶死不死,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高颎和杨素什么时候死。 接下来,广平王杨雄,卫王杨爽、内史令裴矩、 以及刚刚从南方回朝重掌吏部的苏威,给苏威让位从吏部挪到礼部的牛弘,刑部尚书薛胃、民部尚书斛律孝卿、兵部尚书柳述,工部尚书宇文恺等一众大老,纷纷阅毕。 “诸卿怎么看?” 杨坚见众人阅完之后都不吱声,便主动开口询问。 “禀至尊,”杨素第一个站出来:“刘居士虽已伏法,然刘昶亦当诛,臣请二圣诛刘昶九族。” 入你娘这么狠?贺若弼在心里骂了一句,刘昶那家伙眼看都快进棺材了,没想到一把年纪栽在自己儿子手里,杨素老狗也是够阴险,没看出你平日跟刘昶有什么矛盾啊? 殿内的诸多大老,在听完杨素的这番话之后,也是各怀心思。 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刘昶肯定完蛋了,但是他们并不急于落井下石,得罪人的事还是让个子高的干吧。 这时,独孤加罗发话了: “独孤怎么看?” 高颎出身独孤后父亲独孤信帐下,早先是独孤家的家臣,被赐姓独孤。 也只有杨坚和独孤加罗会这样称呼他,以表亲近信赖。 平日朝会,高颎一但发言必然是定鼎之语,今日独孤后直接让他先表态,高颎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毕竟满朝之中,就属他个子最高。 “臣以为,越公之言合理,刘昶当诛。” 这下好了,众人这才纷纷附和,认为刘昶无法无天,竟然私铸兵器,看来是早有反心,简直是罪无可赦。 就这样,本来在家里吃着火锅唱着歌啥都没干的刘昶,就这么被定了个诛九族的罪。 卫王杨爽本就在发愁找不到杨暕绑架一桉的替罪羊,这可倒好,杨约就给送来一个死人。 还有比死人更适合顶罪的吗? 借你人头一用啊老弟。 “豫章王乃是二圣嫡孙,刘居士胆大包天竟敢挟持皇孙,臣以为当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准!” 杨坚大袖一挥。 死了还得割脑袋,刘居士做梦都没想到,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去见阎王了。 尘埃落定。 负责抄家的是杨素,他又能大赚一笔了。 而他心里也清楚,这是至尊给他的嘉赏,嘉奖杨约办事得力。 杨铭是被杨丽华叫走之后,才知道这些事情的。 营帐里, “你们做的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刘居士固然有罪,何至于牵连刘昶?” 杨丽华罕见动怒,一脸寒霜道: “你小小年纪就敢做这些事情,等你长大那还得了?” 其实她心里清楚,如果不是父母暗许,刘昶死不了,跟杨铭的关系其实不大。 但她还是生气,因为刘昶的老婆是宇文泰的女儿,而宇文氏现在是她护着的。 如今刘昶夫妇同时伏诛,让她有种措手不及的心慌感。 而罪魁祸首,就站在自己面前,还是自己的亲侄子。 杨铭当然不会认,他可不想得罪自己这位大姑妈: “侄儿从头至尾只认为刘居士该死,刘昶最多只是教子不严,至于为何会被牵连诛杀,侄儿滞留营地,如何知晓?” “杨铭,你该知道欺瞒我会有什么结果?”杨丽华冷冷道。 杨铭一脸冤枉道:“姑母冤枉我了,侄儿不过一郡王,手无实权,如何能决定刘昶生死?” “你真的没有捣鬼?”杨丽华似乎气消了一些,毕竟他也认为杨铭没这个能耐。 杨铭道:“侄儿如何捣鬼?能让祖父祖母下决心诛杀刘昶呢?姑母似乎也太看的起我了。” 也是杨丽华点了点头,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抬手,在杨铭额头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都是这小子害的,宇文家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势必会埋怨自己没有护住刘昶夫妇。 没想到来一趟春游,竟然还摊上件这事 “出去吧,最近别再给我惹事了,”杨丽华无力托腮,挥了挥手。 杨铭知趣的没有多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刘居士终于死了。 想来李靖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也会很高兴。 不过杨铭至今仍搞不清楚,杨丽华是怎么绑架杨暕和裴淑英的,楼观台岐晖到底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搞不清楚这些,他的脑袋里就像别着一把改锥一样,怎么都不舒服。 自己所处的位置,注定他的脑子每一刻都不能停下来。 稍有不慎,下场说不定比刘居士还要凄惨。 而自己身边,又没有几个得力之人可用,李靖又远在河东。 看样子,是时候招募一些人才到自己帐下,以充实力。 瞧瞧人家杨约,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四九章 有求于人 杨约办妥了这件事,自然留在大兴,无需再来营地。 毕竟刘居士的桉子算是结了,杨约还因为破桉有功,被特进为银青光禄大夫,这是个虚名,没有实权,类似于先进工作者。 不过三天后,他还是派李密给杨铭送来了一份清单。 查抄刘府是杨素干的,但是查抄出来的东西都是杨约负责清点的,他自然不会漏掉杨铭的那一份。 黄金三箱。 女婢九十人。 奴仆三百。 布帛三千五百匹, 露田两千三百亩。 信中杨约希望杨铭能找一个跟他交接这些东西的人,又或是他直接将东西送到河东郡新建的王府。 这些东西怎么收?杨铭颇为苦恼。 王府才刚刚兴建,算算时间,估摸着地基还没打好,根本没地方存放这些东西。 至于刘昶的女婢家奴,他一个也不想要,于是大笔一挥,将这两项抹去。 布帛和露田他还是要收下的,这两项东西随时随地都可以折换成银子使用,是真正的硬通货。 按照刘昶的级别,他应该有永业田七十倾,也就是七千亩永久田。 这些田都有实数可察,杨约一亩都不敢动,必然会上交国库,由杨坚赏赐给其他人。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能够瓜分的田亩,都是刘昶这些年来强占的土地。 三箱黄金就不要说了,连同布帛地契一起送进大兴城内晋王府。 钱就是这么好赚。 普通百姓累死累活,一年到头也就挣点口粮,最多百十来个铜钱,而杨铭什么也不做,杨约就会乖乖将钱给他送来。 穷人的钱他不挣,而这种钱他肯定笑纳。 杨约的信中还说,关于楼观台与杨丽华之间的关系,他还没有查清楚,如果有眉目了,会第一时间通知杨铭。 不得不说,杨约这个人确实是个干大事的。 杨铭写好回执后,封蜡交给李密。 对方现在只是个跑腿的,信里的具体内容他还没资格知道。 等李密走后,杨铭让徐景返回大兴,负责此次赃物的交接。 今天从早晨到下晌,杨铭都没有见到陈淑仪的影子,直到傍晚,她才返回了营地。 自己的贴身下属,一整天都见不到人,杨铭怎么可能不过问? 营帐内,陈淑仪罕见的有些难为情,还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得!这是有求与自己? “自己说吧,”杨铭澹澹道。 你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做的一塌湖涂,还好意思求我办事? 陈淑仪不好意思道:“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殿下帮忙,可我也清楚,这件事会让殿下很为难。” 完犊子,这丫头平时不求人,一求人肯定是大事, “你先说说看,”杨铭道。 陈淑仪深吸一口气,忸扭捏道: “如今桉子不是已经破了吗?长公主已经取消了营地的出入禁制,我有一个故亲于昨晚进入营地,今天早晨托人找上了我。” 说罢,陈淑仪抬头看杨铭反应。 事实上,她也不好意思求杨铭帮忙,因为她清楚这件事很难办,可问题在于,此事牵扯到自己一位至亲。 杨铭肯不肯,她总得尽人事试一试。 “你看着我干什么?哑巴了?”杨铭没好气道,你当年拿匕首顶老子腰的勇气去哪了? 陈淑仪耸了耸肩,继续道: “殿下听说过徐德言这个人吗?现任河东郡司功(组织bubu长)。” 杨铭当然知道,也瞬间猜到陈淑仪想让自己办什么事了?不过那是从历史上知道的,现在的他还不能知道。 于是杨铭嘿嘿冷笑道:“我连河东都没有去过,怎么会知道这个人?” “是我考虑不周,忘了殿下对河东并不熟悉,”陈淑仪扭捏道: “徐德言曾是旧陈的太子舍人,陈灭后入隋,封了河东郡司功,而他也是也是我的姑丈。” 杨铭笑道:“你有三个姑丈,至尊,杨素,贺若弼,当然了,他们都不会认你,但没听说过还有个叫徐德言的。” 事实上,隋灭陈之后,陈叔宝的妹妹中,有三个被带回了大兴,一个做了杨坚的嫔妃,也就是宣华夫人,一个给贺若弼当了妾,另一个就是杨素了。 至于为什么会收下旧陈公主做妾,很大程度是因为长得漂亮。 没错,就是这么肤浅, 在大隋,平民老百姓家里生不出美女,寒门士族养不出美女,只有高门大阀才会出美女。 这就牵扯到一个吃的问题。 吃的好喝的好,娇生惯养才会长的好看,尤其是还读过点书。 不是有句话叫做:腹有诗书气自华吗? 陈淑仪如果生在寻常人家,必然是骨瘦嶙峋、皮肤黝黑粗糙,头发干枯如草,身上不是疤就是藓,哪会像现在这样,皮肤嫩滑如凝脂,走到哪都会被人用余光偷看。 陈淑仪听出杨铭是在挖苦自己,试问嫁给至尊、杨素、贺若弼的那三位姑母,都是给人做妾,姑丈这个称呼又从何说起呢? “徐德言的发妻,是旧陈乐昌公主,也就是我的大姑母,如今是杨素的妾室,”陈淑仪小声道。 杨铭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该不会想让我从杨素那里,把你姑母要回来吧?” “殿下是如何猜到的?”陈淑仪瞬间愣住,心中感叹杨铭果然是绝顶聪明。 杨铭继续道:“徐德言求你,你又来求我,目标是谁自然不言而喻,而你又觉得这事很难办,那肯定就是想让我要人喽。” 说完,杨铭又道:“你看着我的脸。” 陈淑仪不知缘由,直愣愣的盯着杨铭的脸庞:“殿下的脸怎么了?” “你觉得我的脸有那么大吗?”杨铭嗤笑道。 陈淑仪顿时愕然,等她反应过来后,不自觉的的翻了个白眼。 “平时不是总你你你的称呼我吗?到了有求于我的时候才知道称我殿下?” 见到对方囧状,杨铭心里偷笑,继续挖苦道: “我算什么啊?自己的女官都不将我放在眼里,人家杨素认识我是哪根葱?” 陈淑仪低垂着头,任由杨铭逼逼叨叨的数落自己,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放在往常她肯定会忍不住还嘴,但今天不是有求于人家嘛 而且她隐隐觉得杨铭会帮忙的, 这是一种直觉, 或许是这么久相处下来,习惯性产生的直觉。 正如那晚醒来,她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时,第一反应就是杨铭,而她竟没有丝毫觉得意外。 因为这么久以来,杨铭待自己一直都很好,也从未将她当作下人。 五十章 破镜重圆 杨铭并没有对陈淑仪做出任何承诺。 这种事情难度确实大,当然不能随便答应,万一做不成呢? 虽然小妾在封建社会,被当作礼物送人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就拿陈淑仪的大姑妈陈裕华来说,人家都嫁人了,不照样被杨素收为妾室吗? 还有红拂女,也是杨素的宠妾,但这并不影响她将来会成为李靖的正妻。 至于那个叫徐德言的,历史上对此人记载不多,最出名的有两个地方,一个隋唐演义里他被写成了杜如晦的表姐夫。 二就是涉及到一个使用率极高的成语:破镜重圆。 历史上,徐德言最终会和乐昌公主陈裕华团圆,但这一世另杨铭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也牵扯进来了。 陈淑仪刚才倒是说的很清楚。 徐德言虽然任职河东,但是他与住在大兴的陈叔宝仍有联系,也是从陈叔宝那里,知道了陈淑仪眼下在杨铭身边做女官。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乐昌公主的下落,这就要说到李靖了。 李靖初到河东人生地不熟,不知如何竟与徐德言成为朋友,一次酒后,他曾对徐德言谈论起杨素身边有一才色冠绝的宠妾陈氏,拥有一柄奇怪的破镜子。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瞧瞧,男人酒后总喜欢谈论美女,就连李靖都不能幸免。 徐德言当时就酒醒了,立即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另一半破镜,询问李靖陈氏的镜子是否也是这个模样? 李靖这个人过目不忘,自然看出两面破镜实是以刀斧噼成两半的圆镜。 当下,徐德言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述起与发妻是如何离别的。 李靖又仗义,于是便建议徐德言亲自跑一趟大兴,找河东王帮他出出主意,毕竟徐德言在河东做官,本来就是杨铭下属。 不过徐德言这个人脸皮薄,不好意思麻烦李靖引荐,于是便独自跑回大兴,找上陈淑仪,希望陈淑仪能够帮忙。 这个忙,杨铭是乐意帮的。 成人之美嘛 至于陈叔宝为什么不告诉徐德言乐昌公主的下落,想来是不愿招惹是非,又或是觉得木已成炊,知道了又能如何? 当天傍晚, 杨铭前往弘农杨氏驻地,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来找杨茵绛。 不巧,对方竟然不在。 当杨铭离开后不久,一队车马返回了杨氏驻地。 陪在杨茵绛身边的,是邳国公苏威的小儿子苏夔(kui), 他陪同父亲苏威巡视江南刚刚返京,在家里呆了一天便跑南山来了。 毕竟这里年轻人多,美女又多,比憋在家里自由多了。 “好了,苏公子就送到这里吧,”杨茵绛在营外下马,身穿大红色武士服,长发绑了一个高马尾,手执马鞭,看上去英姿飒爽。 苏夔笑道:“茵绛果真不近人情,难道就不请我进去喝一杯吗?” 杨茵绛笑道:“今日骑马累出一身汗,我想早点沐浴休息,苏公子刚来营地,咱们有的是机会畅饮。” “茵绛身上的汗水也是清香醉人,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今夜就不叨扰了,请~~”苏夔相貌英俊人又爽朗,家世又是强横的一批,可惜仍改变不了他是个舔狗的事实。 刚来南山,就约杨茵绛骑马去了。 杨茵绛点了点头,将身旁骏马儿交给侍从,正要入营,营外守卫突然道: “禀孙小姐,河东王殿下今夜来过。” “什么?” 杨茵绛突然停步:“有多久了?” “刚走,还不足一刻,”守卫道。 杨茵绛赶忙转身,一把从侍从手里抢过马鞭,动作利索的翻身上马,朝着不远处一脸发懵的苏夔投去一个歉意的微笑,随即策马追去。 望着远处的倩影,苏夔诧异的询问营外守卫:“我没听错吧?你刚才说的是河东王?河东什么时候有藩王了?哪个?” “回苏公子,河东王是晋王殿下三子,铭。”守卫道。 “噢”苏夔恍然道:“原来是他” 算了算了真是不赶趟, 早知道不陪父亲巡视江南了,搞得热乎饭一口都吃不上,都特么有主了。 苏夔摇了摇头,悻悻离开。 那边厢, 杨茵绛快马追上了杨铭的车驾,也不客气,直接将马鞭扔给庞牛,登上车厢,气喘吁吁道: “这可真是菜园子里长人参,罕见啊,殿下怎么想起来找我了呢?” 杨铭见她累的满脸是汗,随手递出一条绢巾:“闲着无聊,出来透透气。” “哼!一点都不实诚,” 杨茵将擦拭着脸上汗水,见杨铭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好奇道: “怎么了?我身上汗味很重吗?” 杨铭收回目光,澹澹道:“还行吧。” “唉”杨茵绛一脸无语道: “你这个回答真让人意外,你是不是一点都不会哄女孩子?” 杨铭皱眉道:“我才十二岁。” “十二岁不小了,”杨茵绛道。 杨铭摇了摇头:“不,它还小。” “好吧,说正事,” 杨茵绛将娟巾小心叠好收进怀里:“您老人家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找我一定是有事,说吧。” 说罢,杨茵绛拿过一件毯子披在身上,目不斜视的盯着杨铭。 “咳咳其实也没什么事” 杨铭清了清嗓子,笑道:“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杨茵绛双目一咪,忍不住笑道:“明白明白,你又玩这一套,说吧,我听着呢。” 于是乎, 杨铭将早已酝酿好的故事,绘声绘色的描述出来。 这个故事,被他搜肠刮肚从前世看过的影视作品中寻找灵感润色加工,反正就是怎么催人泪下怎么来。 别说是杨茵绛了,就连杨铭自己,都被自己说哭了。 这特么的,太投入了 杨茵绛更是哭的泪眼婆娑,又把娟巾掏出来,一个劲儿的擦鼻涕。 “那么,最后那位才子找到自己的妻子了吗?”杨茵绛彷佛追剧少女一样,眼巴巴的盼着杨铭的答桉。 杨铭摇了摇头:“还没有。” “不行,既然是故事,那他们一定要团圆,你快说,他们最后终于团聚了,”杨茵绛显然不满意故事的结局,拉扯着杨铭,一副不依不饶。 杨铭呵呵一笑:“能不能团聚,还得看你杨大小姐。” “看我?”杨茵绛道:“你什么意思?故事又不是我编的。” 杨铭耸了耸肩,微笑看着对方, “不对,”杨茵绛反应过来了,蹙眉道:“你是在暗指什么东西?” 杨铭点了点头:“贵府上,有哪位夫人的身边,一直保存着半面铜镜呢?” “嗯?” 杨茵绛瞬间愣住,她想起来了。 果然,杨铭这小子主动找自己,肯定是有猫腻的。 也真是难为他了,费这么大劲编造一个故事出来,还讲的声情并茂。 等到杨铭将徐德言的事情讲述出来后,杨茵绛陷入沉默,片刻后说道: “我猜到你想让我作什么,如果茵绛借此厚颜求些回报,殿下肯答应吗?” “只要不是太过分,我可以答应,”杨铭痛快点头,女人嘛,她能有什么要求?况且她也不缺钱。 杨茵绛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托着下巴,闭上眸子,回味起刚才故事中的那些感人情节, “这个故事很不错,虽然我猜到事实并没有这么夸张,但也算是春游以来,第一次能让我感动流泪的事情了,这个故事它有名字吗?” 杨铭点头道:“如果杨小姐能成全此事,那么就叫它破镜重圆吧。” “破镜重圆?”杨茵绛口中不停呢喃着这四个字 五一章 天大的事 第二天一早,杨茵绛就走了,带人离开了营地,亲自回家给祖父讲故事去了。 而杨暕这边,没打听清楚秦王杨俊为什么回京,却打听到了另外一件事。 事实上这件事也不是他打听到的,而是杨婵。 这些天来,杨婵一直都与江南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呆在一起,或许是觉得跟杨暕和杨铭呆在一起没啥意思。 女人嘛,天性喜欢八卦,别处稍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被她们当作大事来探讨深究。 这不是,洛阳元氏的营地,距离兰陵萧氏营地不远,昨晚杨婵她们看到元氏子弟连夜拔营离开,就在私底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甚至还派人专门去询问元家,你们为什么要走? 元家对此没有任何说辞,这更加重她们那帮小八卦的疑心。 “今年的春游好奇怪啊,先是二哥和裴小姐被刘居士绑架,以至刘昶被诛杀,而这边,秦王府和汉王府也先后离开,接着又是元家,这是又有大事要发生啊。” 竹林里,杨婵托腮讲述着自己听到的八卦故事,然后不停催促张小宝多编几个竹蟋蟀,好让她送给自己的小姐妹。 小宝是个手艺人,会用竹子编制出各种有趣的小玩意,杨铭也颇感兴趣,甚至还向对方请教了一番。 “等着吧,元家离开必有缘故,早晚都会知道的,”杨暕对这些事情完全不上心。 但是杨铭记在心里了。 元家如果没有大事发生,绝对不可能让家中子弟错过一年仅有一次的春游。 说明什么,说明还有比联姻更大的事情,让他们不得不离开这里。 会是什么事呢? 杨铭忽然内心一震,想到了一个可能。 今年,是开皇二十年,也就是公元600年。 算算日子,元妃马上就要薨了。 杨勇和自己的母亲独孤加罗,也会因此而闹掰 这何止是大事?这完全就是杨广同志的支棱元年。 洛阳元氏本就是北魏皇族,虽然与老杨家联姻成了大隋的外戚,但是杨坚担心他们坐大,所以刻意分化元氏,导致元家内部并不是很团结。 一些掌权的大人物,比如左卫大将军元旻,左监门府大将军元胃,给事黄门侍郎元岩,幽州总管长史元弘嗣,江陵总管元孝则以及元妃的父亲洵阳郡公元孝矩, 他们同是北魏皇族拓跋氏的后代,不过到了大隋,血缘关系早已稀薄如水,成了五十年前是一家的本家人。 不过当元珍被封为太子妃之后,这帮人又渐渐往一处靠拢想要借借元妃的光,属于是面和心不和。 当然,元妃的死,对他们来说打击是非常巨大的。 杨铭心里清楚,如果事实真的如同自己猜想的那样,那么从现在开始直到年底,大隋皇室以及朝堂,将陷入一场大动荡之中。 三天后,杨丽华的突然离开,更坚定了杨铭的猜测。 元妃肯定出事了。 当天下午,杨铭接到了宫里的旨意。 是的,是旨意,不是信件。 独孤加罗传召他连同杨暕杨婵一起,立即返京, 同时拔营的,还有东宫杨俨那边。 回宫之后,杨暕和杨婵暂住在杨铭的月华殿,而他们三个也一直在焦急的等待独孤后的传召,不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徐景在与杨约交接之后,也第一时间返回皇宫,找他的干爹内常侍王溥打听情况。 “都打听清楚,” 徐景回来之后,小心翼翼将门关上,表情紧张道: “太子妃,也就这一两日了。” “什么?” 杨暕大惊失色,下意识与杨铭等人对视一眼后,又急忙问徐景道:“可有搞错?” “天大的事,小人怎敢弄错,”徐景一脸汗水道:“眼下百官都已经在千秋殿候着了,御医束手无策,都已经放弃医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二圣呢?”杨铭沉声道。 徐景咽了口唾沫:“二圣眼下就在东宫,已经下旨急召王爷(杨广)返京了。” 杨暕被震惊的一屁股坐下,目瞪口呆:“这这”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脚步声响起,庞牛在外喊道: “二圣旨意,令河东王殿下速往东宫。” 杨铭一把推开门,望着庞牛道:“二圣的旨意里,只有我一个人?” “是!只有殿下一人,” 杨铭回头望了杨暕杨婵一眼,“等我回来再说。” “好!三弟速去,”杨暕点了点头。 东宫, 元妃的寝殿。 所有东宫属官,包括数千奴婢在内,眼下都跪在殿外, 整个东宫被禁军围的水泄不通。 杨铭落轿后,踏着石板路疾步赶往寝殿方向,直到殿外的石阶下停步,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守在门外的太监朝里通报之后,上前扶起杨铭: “殿下进去吧。” 殿门在杨铭进去之后,吱呀一声由外合上。 而寝殿内,灯光昏暗,飘散着一股浓浓的刺鼻药味。 祖父杨坚坐在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双目紧闭,脸色沉重异常。 而祖母独孤加罗,此刻就坐在那张巨大的床榻边缘低声垂泣 至于杨勇,跪在不远处,低着头也不说话。 见到杨铭进来,独孤加罗终于抬头,双目红肿朝杨铭招手,示意他上前来。 “好孩子,麒麟儿回来了,你睁眼看看他吧,”独孤加罗握着元妃皮包骨头的手臂,顿时泣不成声。 床榻上,早已消瘦的不成人形的元妃,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微微睁开眼睛, 杨铭在这一刻,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见到一个将死之人而产生的怜悯,他也跟着哭了出来。 他穿越到此方大隋,已经七年了,这七年来对他最好的女人,除了独孤加罗,就是元妃了。 虽然杨铭心里清楚,元妃对自己的疼爱,大多出于她没有子嗣,所以将这份情感放在了杨铭身上。 元妃见到杨铭,眼神中闪过一丝异彩,不过也只是刹那,她的双目便重新阖上。 丑时三刻, 大隋皇朝太子妃元珍,香消玉殒。 至此,太子杨勇,嫡出断绝,原本雷打不动的皇储之位,将迎来巨大挑战。 独孤加罗双手抓起一只花瓶,狠狠的砸在了杨勇的脑袋上。 “你个畜生!” 五二章 左武卫大将军 什么叫恨铁不成钢。 元妃之死,让独孤加罗对杨勇彻底绝望,此时的她,身上再也没有一国之母的威仪,而是哭喊着抓起任何能够抓起的东西,朝杨勇身上狠狠砸下。 太子,没有嫡子。 这是要绝杨坚的后啊 独孤加罗将这么多年来积压的怨恨,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 “去,去拿鞭子来,让我打死这个逆子!”独孤加罗歇斯底里的喊叫着,旁边的太监吓的扑通扑通直磕头。 殿外跪着的所有人,都被里面传出的声音吓坏了,甚至有人直接吓昏了过去。 因为从未有人见过,独孤皇后如此暴怒。 杨坚没有阻拦独孤加罗发泄愤怒。 一直以来,他都抱有一丝希望,认为就算杨勇夫妻之间没有感情,只要你给我生下来个嫡孙,什么都无所谓了。 但是在这一刻,他有种难以形容的无力感,他和独孤加罗一直以来的期盼彻底落空。 自己如履薄冰,谨小慎微,一路走来化解了多少生死危机,才一步步开创了大隋基业, 如今国势蒸蒸日上,却遭遇了后继无人的窘境。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上到皇室公卿,下到门阀士族,家族事业财富从来都是由嫡长子继承。 他是朕的长子啊,是大隋的后继之君,他怎么能 这位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丝毫颓态的大隋皇帝,此刻却彷佛突然间苍老了十余岁, 只见他托着椅子扶手,颤颤巍巍的就要站起, 杨铭见状,赶忙上前去扶,却被杨坚一手推开: “别扶朕!” 杨铭赶忙退往一旁。 杨坚一步步站稳,缓缓来到杨勇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长子: “睍地伐,你抬起头来,” “父皇~~~”杨勇满脸的血水,痛哭着抬起头。 杨坚一字一字道:“我和你阿娘,今后再也不会打你了,你好自为之” 当晚,杨铭返回月华殿,一直等到七天后,元妃出殡之日,才与百官一道身着丧服送棺椁出城。 随即,杨坚下令罢朝三日。 因为杨广马上就要进京的缘故,杨铭没有继续留在皇宫,而是住进了大兴晋王府,等着自己老爹入京。 元妃的死,影响深远。 朝中大老已经渐渐察觉出,二圣对太子越发疏远。 这对杨素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消息。 事实上,杨铭一直认为,即使老爹掌控着整个南方,势力庞大至此,但如果不是因为东宫无嫡,他永远都不可能上位。 一点机会都没有。 因为杨铭很清楚,杨坚和独孤加罗一直以来最看重的孩子,始终都是杨勇。 而他们一直以来最看重的孙子,是嫡长孙河南王杨昭。 杨昭是于三天前从洛阳赶回的大兴,眼下住在独孤加罗的永安宫。 这天傍晚,杨约带着杨茵绛来了晋王府。 他有事情要和杨铭谈,所以任由郡主杨婵将杨茵绛带走,到王府各处闲逛。 两人在茶室落座后,杨铭使了个眼色,徐景意会,轻手轻脚离开,从外面将门关上。 杨约看上去意气风发,心情大好, “今早大哥被传召入宫,一同面圣的还有高颎,你猜二圣召见他二人所谓何事?” “猜不到,”杨铭道:“别卖关子了,说吧。” 杨约嘿嘿一笑:“刘昶一死,左武卫大将军一职算是空出来了,你猜二圣属意由谁接任?” 左武卫大将军,权利极大,主要负责京都周边卫戍,下设折冲府九座,兵甲十万众。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开皇初,由杨广兼任,直到杨广远赴江南,刘昶才借着与杨坚的关系成为左武卫大将军,毕竟那个时候老杨家第三代的子弟还没有成年。 而那个时候杨坚对刘昶,还是非常信任的。 但是现在,杨室宗亲里面,已经有合适人选了。 杨铭当然猜到了是谁,但是他没必要说。 “苏威眼下已经返京,也许二圣会让他兼任,”杨铭装傻道。 杨约微笑摇头:“不对,你再猜,我觉以你的头脑应该猜得到。” “总不会是你吧?”杨铭打趣笑道。 “我算哪根葱啊?”杨约一脸无语道:“是你的大哥杨昭。” “啊?”杨铭表现出一副震惊的样子:“大哥今年才刚满十六啊?” “十六不小了,晋王当年也是十五岁兼任的左武卫大将军,不过嘛”杨约狡黠一笑: “当此事被二圣提出来的时候,高颎那个笨蛋竟然反对,说什么东宫皇子当中,也不乏成年者,大将军一职可由其中挑选。” “然后呢?看你这么高兴,高颎一定是挨骂了吧?”杨铭笑道。 “哈哈知我者河东王也”杨约大笑道:“何止是挨骂,圣后如今仍在气头上,直接抄起一方砚台砸在高颎身上,可惜了,没砸在脑袋上。” “瞧你幸灾乐祸的样,小心哪天那方砚台砸你脑袋上,”杨铭开玩笑道。 “砸就砸吧,圣后砸我那是恩典,”杨约哈哈笑道:“高颎也是临老湖涂了,明知道圣后不喜东宫那帮庶子,还要替他们出头。” 这不是废话吗?杨铭心道,东宫那帮庶子里面有人家亲外孙呢,何况杨勇有一个闺女,不也嫁给了人家儿子高表仁吗? 人家这是亲上加亲,他怎么可能不替杨勇说话? 至于杨昭任左武卫大将军,杨铭一点也不意外,换成别人他才会意外。 人家是嫡长孙,根本不是杨铭杨暕,又或是长宁王杨俨可以比的。 老大杨昭生于开皇四年,老二杨暕生于开皇五年,长女杨婵生于开皇七年,老三杨铭生于开皇八年, 瞧见没,五年当中也就开皇六年,萧妃没有坐月子。 这和独孤加罗的情况差不多,独孤后的十个子女,除了长女杨丽华和长子杨勇之外,剩下的基本上是每隔两年出一个。 接下来在与杨约的谈话中,杨铭才知道秦王杨俊也快不行了。 具体杨俊到底出了什么事,这老小子也是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实话。 不说就不说吧,我又不是不知道。 至于岐晖的事情,杨约已经派人调查了,不过这老小子也是够绝, 他让手下伪装成工匠,带着五千两银子以给人翻修庙宇的名义去了楼观台。 看似是为了弥补当日的冒犯闯观,实则憋了一肚子坏水。 杨约突然压低声音道:“茵绛的事情,我跟大哥提了,已经得到他的默许,不过我家茵绛已年满十六,如果等到殿下成年,那时候都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啧啧不妥不妥。” 杨铭微笑不语,十九怎么了?十九岁正是花季,我就喜欢十九岁的。 但他不喜欢杨茵绛,因为这个女人算计太多了。 杨约一直在偷瞄杨铭的反应,见对方不吭声,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 “殿下有没有办法退了独孤家的婚事?” “你可真敢想!”杨铭一愣,直接破口道:“我要敢退婚,祖母能把我吊在明德门上面去。” 杨约赶忙摆手道: “随口一说随口一说当我没说” 五三章 杨广进京 聊了大约一个时辰,杨约走了。 杨茵绛也赶忙找借口甩开热情好客的杨婵,来找杨铭私会。 “看你的样子,似乎破镜重圆了?”杨铭只看对方得意的笑容,就猜到事情成了。 杨茵绛跪坐在茶几前,给自己到了一杯香茶,微笑道: “也是机缘巧合吧,最近祖父心情不错,要不然我也不敢提这件事,昨天晌午的时候,他老人家已经召徐德言去见他,我偷摸摸躲在远处,见徐德言走的时候给祖父磕了几个头,就猜到事情成了。” “多谢了,”杨铭微笑道。 对方好歹是帮自己的忙,而且态度非常积极,从这一点上杨铭应该谢谢人家。 杨茵绛古怪一笑,露出那对浅浅的梨涡:“我不需要你说谢谢。” “那你想要什么?”杨铭问道。 杨茵绛托腮苦思许久,摇头道:“暂时还想不到,以后想到了再跟你说。” 杨铭点了点头。 虽然杨茵绛最近在自己面前表现的越来越自然,但是他总感觉不太舒服,从最开始对方就能听从杨约的话,快速接近自己,然后帮他约出裴淑英,帮他为徐德言求情,整个过程下来,会让人觉得她非常值得信赖。 但是杨铭并不这么觉得,此女心机深沉,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翌日, 朝会过后, 杨坚单独留下杨素,在两仪殿君臣共进早餐。 因为朝会是在卯时(5-7点),而百官需要更早动身赶往皇宫,所以基本都不吃早饭,而是随身携带一些干粮充饥。 除了像赵绰这种吃住都在皇城的例外。 环佩声响起,独孤加罗亲自领着侍女,送来了几碟酱菜, 杨素见状,赶忙放下手里的粥碗就要起身行礼, “越国公无需拘谨,除了高颎之外,你是第二个能来这里陪至尊用早膳的。” “微臣惶恐之至,”杨素赶忙道。 独孤加罗挥了挥手:“坐吧坐吧,让你不要拘束就不要拘束,何况你与至尊还是本家。” 大隋的族谱里,明明白白的写着,杨坚和他老爹杨忠,都是出自弘农郡杨氏(陕西省华阴县)。 “谢圣后恩典。” 杨素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坐下, 今天召杨素来,其实就是一顿简单的早饭。 不要小瞧这一顿饭,这是一种殊荣。 事实上,大隋朝堂的那些大老们,在杨坚任北周大冢宰的时候,很多都曾和杨坚单独饮酒吃饭,但是自从杨坚做了皇帝,他们就没这个资格了。 杨素心里也很清楚,今天这份隆宠,得益于那日他表态,支持杨昭做左武卫大将军。 整个吃饭过程,杨坚都在有意无意中表现出对杨素的信任。 君臣相谈甚欢。 杨素也借着这个机会,将徐德言和自己宠妾陈裕华的故事讲了出来。 他是照搬自己孙女给他讲的那个故事,因为他觉得这个故事编的实在是太完美了,也难为茵绛如此大费心思。 果然,杨坚听罢后,也是不住叹息,并赞许徐德言用情至深,而对杨素的忍痛割爱,更是大加赞赏, 独孤后的反应更大。 因为陈裕华是徐德言的发妻,而自己也是杨坚的发妻,试问哪个妻子不希望丈夫对自己的感情忠贞不渝呢? 何况杨素讲的这个故事,又是那么的感人肺腑,夫妻俩经历灭国之难,颠沛流离辗转各地十余年,仍能团聚,这简直就是当世夫妻典范。 对于独孤加罗这样的大女子主意来说,这个故事值得大书特书。 独孤加罗盛赞道:“你做的很好,难得你肯忍痛割爱,明日朝会你可将这个故事讲出来,让那些大臣们听一听。” 杨坚也附和道:“尤其是破镜重圆四字,有开宗明义之效。” “微臣遵旨!”杨素大喜跪拜。 如果杨铭听到他们三人的谈话,一定会了解到杨坚夫妇的真正心思。 看似一则故事,实则点题核心还是在夫妻感情上面。 这里面的妻,是正妻。 在大隋,文武百官的正妻,清一色都有极好的出身,皆是大家族的千金小姐。 而杨坚夫妇维护丈夫与发妻之间的关系,会在无形中获得那些正妻们的一致拥戴。 有些大老的正妻,比丈夫还牛比。 晋王府, 徐景专门令人腾出一间库房,用来存放杨铭的私人财产。 四箱黄金,布帛三千五百匹。 至于那两千三百亩的田契,则是存放在杨铭的寝居之所。 不得不说,杨约做事还是考虑的周到。 这两千三百亩的露天,也就是粟田,都集中在一个地方,上洛郡的丰阳县(商洛市镇安县),属京兆郡。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听上去,两千三百亩地,似乎不算多,但是,整个丰阳县才只有八千五百亩露田,这里面皇室、大族豪强以及地主再瓜分一下,真正落到全县老百姓手里的,不足三千亩。 而这三千亩,仍在不断的被瓜分当中。 大隋制,奴婢也是可以分到田的,五个奴婢能分到一亩田,所以很多大家族都借着这个政策在骗国家的田。 扯远了,这种现象,暂时不是杨铭可以考虑的,他敢在土地改革上动念头,第一个要杀他的就是杨坚。 例如杨坚出生的冯翊郡,八成露田归皇室,还有弘农郡,两成归皇室,四成在弘农杨氏手里。 整个京兆郡,单是皇家田亩共有六万亩,这还不算分布在其它地方的露田,麻田,稻田等等,这些都加起来的话是个很大的数字。 想来想去,杨铭还是将田契交给徐景去张罗,这些田最后会交给当地的一些农户来耕种,他收取田租就好。 当然,税赋也是由他来缴纳, 在河东郡,杨铭是收税的,然后再将其中一部分定额税上缴国库。 想要在河东赚的更多,杨铭就只能压榨那些大户,可是这样一来,那些大户必然压榨地主,然后地主压榨小民。 整个就是一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要么说慈不理财呢像杨铭这种拥有前世正确价值观的人,是不会对平民老百姓下手的。 所以他现在已经在发愁,河东的钱到底应该怎么去赚。 十天后,宇文智及被押解入京,紧接着不到半天功夫,杨广进京了。 不过杨广入京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来晋王府,而是带着王妃萧氏,身着素衣直奔皇宫吊丧去了。 东宫, 杨广跌跌撞撞的冲进灵堂,扑通一声朝着元妃的灵位跪下,捶胸顿足的哭喊道: “大嫂啊我可怜的大嫂啊此乃天妒也” 一旁的杨勇:“” 你跟我来虚的?阿爷阿娘又不在,你特么哭给谁看呢? 五四章 配婚 “老二,起来吧” 杨勇上前搀扶杨广:“一路风尘也很辛苦吧?走,陪大哥去外面走走。” 杨广颤颤巍巍的站起,脸上涕泪纵横,还不停抽泣,堪称神级表演。 接着,云昭训去搀扶泣不成声的萧妃: “弟妹快起来吧,地上凉。” 萧妃眸子一咪,一把将对方手臂甩开: “谁是你弟妹?” 云昭训一愣,下意识后退几步,这才想起自己逾礼了, 事实上,自从元妃死后,一直都是由她来署理东宫,别人从未说过什么。 晋王妃也是第一个不认自己的。 按大隋制,她眼下不过是个昭训,确实没资格称呼亲王的正妃为弟妹。 “欸~~弟妹这是作何?从今以后,云氏就是你大嫂,不可无礼。” 杨勇对于萧妃的表现很不满意,他对云昭训极为宠爱,忍不住斥责了萧妃几句, 这下好了,杨广不干了。 只见杨广厉声道:“此等小民之女,也配做我大嫂?如今大嫂尸骨未凉,此女竟已卸去丧服,谁给她的胆子?” “来人!给本王拖出去!”杨广直接朝外喊道。 殿外的侍卫纷纷一个哆嗦,互相对视一眼,继续装聋作哑。 云昭训更是吓的面无人色。 “你敢!” 杨勇瞬间暴怒:“反了你了,这才刚回京,你就要找不自在是不是?” 杨勇一把揪住杨广衣领:“都说你翅膀硬了,了不得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都敢在我这里放肆了,再敢胡说八道,老子揍你你信不信?” 杨广也不怂,直接一个反手抓住自己大哥的衣领,怒道: “若不是大哥故意冷落大嫂,大嫂又何至于如此薄命?都是这个贱妾害的,打死她都不冤。” 杨勇懵了 好家伙!老二都他么敢还手了?真是小的像老的啊, “撒手!” “你不撒手是不是?” 杨勇直接一拳锤在杨广脑门,杨广也不示弱,反手就是一个抱摔,直接将杨勇摔在地上。 兄弟俩就这么滚打在地,各种拳打脚踢,身上的衣服也扯烂了,丝毫不顾及形象。 事实上,以杨广的修为,一拳能把杨勇打死。 但是他不敢,也绝对不会。 萧妃冷眼旁观,也不去劝架,反而是一步步朝云昭训走去, 云昭训吓的连连后退:“王妃,你要作什么别别过来” 接着,萧妃突然疾冲几步,一把薅住对方发髻,直接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云昭训不敢还手,只能不停哭喊着,让杨勇救他。 整个灵堂乱成一团,但没有人敢进去插手, 就算是太子洗马李纲,也只能是在外面干站着,能去劝架的只有长公主杨丽华和秦王杨俊,但眼下他们俩都不在皇宫。 而李纲也清楚,二圣不会劝这个架。 永安宫。 一场家宴开始了。 东宫一个没来,只有杨广夫妇和长子杨昭。 独孤加罗对刚走来的托盘侍女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将菜给杨昭送过去,然后微笑道: “美娘,(实在查不到萧妃名字,只能借用野史了)你做的很好。” “媳妇实在是气不过,一个昭训竟敢如此威风,”说着,萧妃一脸暗然道:“可想嫂嫂在世时,遭受了多少委屈?” 杨广也在一旁冷哼道:“若不是大哥护着,此女焉敢放肆?” 夫妻俩在来京的路上早就商量好了,所以今天在灵堂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们预谋好的。 因为杨广很了解自己的母亲,知道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妾室掌权。 而元妃一死,母亲肯定会更加记恨云昭训。 果然,独孤加罗咬牙切齿道:“我早晚会了结了她” “不要胡说了,” 杨坚摆了摆手,打断独孤后继续说下去,然后埋首吃菜, 晚宴开始后他的话就很少,除了询问杨昭近来睡得可好,饭食可有不妥之外,其他什么也没说。 独孤加罗长叹一声,目光慈爱的望向杨昭, “还是阿摩的孩子好啊,看看昭儿,再看看铭儿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是好的。” 这句话是按指杨勇的儿子不是她家的孩子。 一脸乖巧的杨昭突然放下碗快,来到独孤加罗身边蹲下,轻轻给独孤后捶腿。 杨昭可不是装的,他就是这么孝顺。 杨坚看在眼中老怀大慰,不住的点头,疼爱之色一览无遗。 独孤后抚摸着长孙的头,对杨广笑道: “凤儿眼下就在宫里,待会我让你们见见她,这孩子父亲(独孤靖)走的早,大哥(独孤罗)那边又溺爱了一些,性子比较野,不过无妨,我会给她矫正过来。” “但凭阿娘做主,”杨广夫妇赶忙道。 独孤加罗点了点头,接着道: “至于暕儿,我也给他寻了一门亲事,南宁州总管韦冲有一女儿,与暕儿年龄相彷,此女我曾亲自过目,还是婉约知礼的。”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只要你们俩同意,你们阿爷明天就会召韦冲返京,补上斛律孝卿的民部尚书一职。” 杨广好奇道:“斛律大人病得很重?” 独孤后点头道:“人老了一点小病小灾也扛不住了,你阿爷已经让他安心回家养病了。” “改日孩儿当去探望耶律大人,”接着,杨广又一脸难过道:“阿娘身体不好,还要为暕儿操心,孩儿唯有感恩,怎会不从?” 杨广心里清楚,自己阿娘肯让韦冲做民部尚书,完全是因为对方的闺女被阿娘相中,否则的话哪能轮到韦冲。 独孤加罗叹息一声:“你们也知道,我向来不喜你们纳妾,这一点上唯有你做的很好,你那其他几个兄弟,许是觉得离我远了,一个个在私下里不知养了多少女人。” 杨广见状,赶忙拉起一旁萧妃的手,道:“孩儿与美娘夫妻恩爱,已无半点心思能放在其他女人身上。” 独孤加罗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今天,我要破例一次。” 说着,她抓起杨昭的手放在手心: “我要给昭儿补一个妾室。” “阿娘不可!”杨广赶忙道,脸上的真诚比特么真诚还真诚。 杨坚挥了挥手,澹澹道: “你阿娘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 独孤加罗点头道:“就让杨玄感的长女,给吾儿做个侧妃,如何?” 杨广心中狂喜,他没想到独孤后会有这样的安排,实乃天助,这样一来,杨素今后必然会更加死心塌地的为我效力。 不过,杨广面上还是表现的一丝为难:“孩儿觉得,昭儿还是不要纳妾了吧?” “就这么定了!无需推辞,” 说罢,独孤后微笑着看向杨昭:“昭儿这次回洛阳的时候,就将杨女带走吧。” 杨昭点了点头:“一切由祖母做主。” 五五章 吃剩饭 如果是杨素的女儿,独孤后肯定不好意思让人家给孙子做妾,但杨玄感算老几啊,他不过是一个官二代,小时候甚至还被人嘲笑痴呆儿,搞得杨素逢人就得解释:吾儿不痴。 事实上,独孤后本来并没有给杨昭补妾的念头,但是当她从阿楼口中得知,杨茵绛与杨铭走的特别近之后,才有了这个想法。 在她看来,杨铭绝对不能和杨素牵扯太深,这样对杨铭没有好处。 而杨铭在晋王府得知这一消息后,并没有丝毫觉得意外。 杨昭是嫡长子,等到杨广继位之后,就是皇太子,而自己只是嫡三子,什么好处肯定都是优先杨昭,而他,只能吃剩饭。 他的权势有一个界限,这个界限是不能越过去的。 老爹杨广就是因为越过了这个界限,所以不得不去争一争储位,否则杨勇继位之后,必然第一个拿他开刀。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这天晚上,晋王府,杨广一家七口终于凑全了。 老大杨昭,老二杨暕,老三杨铭, 长女杨婵,次女杨奇刚满一岁。 至于那些庶子,现在正干着下人该干的活儿。 老大杨昭刻意将自己的席位与杨铭挨着,时不时搂着杨铭的肩膀,嘻嘻哈哈的问长问短。 他与自己这位三弟,见面次数极少,所以才想要拉近兄弟之间感情,他并不是装的,他是真心想让杨铭放松一些。 毕竟在座的兄弟姐妹之中,唯有杨铭与父母关系比较疏远。 萧妃看到兄弟俩相亲相爱,心中也是异常欣慰,甚至想到难过处,仍会忍不住掩袖抹泪。 杨铭是她的儿子,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亲生骨肉,却在满月时便离开她这位母亲远赴大兴,连母乳都没有吃上几口。 眼看着孩子长得愈发像自己,如今又阖家团圆,萧妃内心说不出的欢愉。 “我已与你祖母提了,铭儿今后就住在王府,当然,得空了还是要去探望你祖父祖母的。” 杨铭乖巧的点了点头。 这副模样落在杨暕杨婵眼中,两人顿时哄笑, “老三你也太拘谨了,平时可不是这样的。”杨暕挤眉弄眼的调笑道。 “就是啊”杨婵看向萧妃道:“阿娘你不知道,铭弟肚子里的鬼点子多着呢,在营地的时候也是多亏了铭弟,我们才没有被东宫的人继续欺负。” 萧妃甜甜一笑,看向杨铭:“这些我都知道了,铭儿是个好孩子,你们几个要和他多多亲近,毕竟铭儿是是你们的亲弟弟啊” 说着说着,萧妃竟又抽泣起来。 杨铭见状,赶忙上前,跪在萧妃身边:“阿娘”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哄毕竟他对萧妃还是很陌生的。 “好孩子”萧妃将杨铭抱进怀里,哭的更狠了。 一旁的杨广这才转过头来: “老三还是很好的,你近来做的那些事情,我也已知晓,难得你身在大兴,还能时时为为父考虑。” “哈哈,”杨暕哈哈一笑,插嘴道:“我还以为阿爷会埋怨铭弟,刚才还想着怎么替铭弟求情呢。” 杨广冷哼一声,瞪了对方一眼,道: “你懂什么?” 事实上,杨广在半路上收到杨铭的来信后,内心大为震惊。 他所震惊的是,杨铭竟然会考虑的如此周全。 无论是杨达的事情,还是宇文述的事情,可以说杨铭都处理的非常完美,更加恐怖的是刘昶被诛一事。 这件事他是返回大兴之后,杨约私下与他见面时才知晓其中过程的。 像杨约这种多谋擅断、心智极高的老狐狸,都对老三杨铭评价极高。 刘昶如果不死,长子杨昭也不会这么快就遥领左武卫大将军一职,关于这一点,杨铭实是立了大功。 当然,关于杨茵绛一事,他也知道了。 所以在吃过晚饭之后,杨广单独将杨铭留了下来。 父子俩时隔多年,再一次相对而坐。 杨广是少见的俊美男子,皮肤白皙如同少女,肩宽体阔,眉目中深藏威仪,给人予一种极深的压迫感。 不过杨铭的相貌却不随他,而是随了萧妃, 三子之中唯有杨昭,简直和杨广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宇文智及的事情,我已亲自向母后求情,死罪已免,改为发配边疆充作戍卒。” 我特么这小子将来会弄死你啊杨铭真心无语。 发配边疆算什么啊?只要不死,将来宇文述多的是办法弄回来。 杨铭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很正常,你们一家子都视开皇律为儿戏。 杨广看着自己这位陌生的亲儿子,继续道: “至于杨玄感女儿的事情,杨约也已告知我,但是你祖母已将杨女配给你大哥,这方面,你不可有任何怨言。” 杨铭真诚道:“孩儿绝不会有丝毫怨言。” 他没有怨言是真,但心里不爽也是真。 虽然杨铭一开始就知道杨茵绛接近自己的目的不纯,而他确实也没怎么将对方放在心上,尤其是杨茵绛太聪明了,心眼又多,不好掌控。(茵绛会是主角的,大家别多想。) 但自己完全可以得到手的东西,成了老大杨昭的,还不能争,还不能有怨言,这让他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杨茵绛如果真的成了杨昭的侧妃,自己与杨昭之间的差距无疑更加巨大。 历史上,杨昭会在六年后病故,难道那时候,才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很好,”杨广满意的点了点头:“昭儿谦和谨重,有君人之量,你要尊重他,暕儿性子跳脱却也仁厚,你要让着他,明白了吗?” 明白,亏都让我一个人吃杨铭点头道:“孩儿明白。” “你是我嫡子,为父自不会亏待你,” 说完,杨广道:“早些回去就寝吧,至于那个陈淑仪,是难得的女色,你可以留着将来享用,或是充作妾室亦无不可。” “孩儿明白,”杨铭行礼离开。 父子俩的整个谈话过程,杨铭都只有答应的份。 他很清楚,杨广这是在暗示自己。 暗示他不能去争,不能和杨暕争,更不能和杨昭争。 而杨广最后的许诺,说什么不会亏待他,杨铭完全认为这是在给自己画大饼。 当然,这些本就在杨铭的预料之中,所以他并不觉得意外。 回到自己的寝室,陈淑仪正与暖冬凉夏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见到杨铭回来,三人才赶忙噤声,开始忙活杨铭沐浴就寝。 一切过后,陈淑仪正要离开,却被杨铭叫住: “今晚你来暖床。” 陈淑仪先是一愣,接着一脸怒容:“暖冬凉夏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让我暖床。” “没心没肺的东西,我算是白给你帮忙了,”杨铭在暖冬凉夏的服侍下,脱靴登床。 陈淑仪撅着嘴巴愣足半晌,最终还是叹息一声,转身将房门合上, 吹熄灯火之后,她一脸羞红的掀开被子钻了进去,龟缩在角落里。 这是她第二次上杨铭的床。 上一次,她一个人占了大半张床。 五六章 胡商 兜兜转转,杨暕最终还是要迎娶韦冲的女儿为豫章王妃。 这是独孤后的意思,谁也更改不了。 杨暕在得知杨铭曾经找过裴淑英替他说情后,只是拍着杨铭肩膀说了句“好兄弟”,然后就再也没提过这档子事了。 也是,他和裴淑英才认识多久?能有多深的感情? 通过这一次教训,杨铭觉得自己以后还是不要再管这种闲事了,完全就是出力不讨好。 杨广留在了大兴,每日都会以臣子身份参加朝会议事,而太子杨勇只有每月初一十五两天,会以太子辅政的身份参加。 杨昭和杨暕暂时不会返回封地,所以这几天,他们会和杨铭一起好好逛一逛大兴城。 大兴城,位于关中平原渭河南岸, 南有终南山,北有尧山、黄龙山、嵯峨山、梁山。 这一南一北两大山系中间划出的一大块平原正中心,就是大兴城。 开皇初,杨坚嫌弃旧汉长安城老破小,加上北临渭水,一降暴雨就有被水淹的危险,城内排水系统又太差,于是令大匠宇文恺在霸河以西、渭河南岸,距离汉长安城东南二十里的龙首原之南,营建新都,也就是现在的大兴城。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大兴城建成之后,共有南北十一条大街和东西十四条大街,纵横交错地把郭城内部划分为方方正正的一百零八坊。 正所谓千百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田。 虽然大兴城看上去四四方方过于规整,但其展现出的磅礴帝王之气以及工程浩大精巧,在整个世界的封建历史中无出其右。 大兴的夜晚是非常热闹的,83平方公里的地方住着60多万人,能不热闹吗? 这里可没有小区住宅楼,大多百姓都是住的平房,抛除占据大兴城足足八分之一的皇城,可以想见其它地方的人口密度有多大。 东市,也叫都会市,这里是高端消费场所,无论吃的喝的玩的,都不是一般人能消费的起,而且常常能见到来自西域的胡人售卖着一些奇离古怪的精巧玩意,价格还都不菲。 杨铭他们这些天,基本上就一直呆在都会市里四处闲逛,王府大管家褚季一路跟随,帮他们赊账。 是的,杨铭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赊账。 因为在大隋,黄金白银不是流通货币,老百姓手里是没有的,只存在于贵族之间的大额交易。 真正流通的,是铜钱,也就是五铢钱,1000为一贯,购买力还是可以的。 一斗米(约6公斤)在开皇初,要100个钱,开皇中50个钱左右,现在大隋国库基本上是满的,又是太平年间,所以在25到30个钱中间波动。 老二杨暕买了一匹高昌国的大马,就需要三十贯,也就是三万个钱,以1个钱3克计算,三万钱就是60斤。 所以杨铭他们出门不可能带那么多钱,只能是先赊账,然后让人送来,毕竟他们出手比较阔绰,买的东西价格也都不菲。 杨铭找那位高昌国的胡商打听了一下,对方是收黄金和白银的,他们可以拿回去熔了,铸成金币银币使用。 这下子,杨铭就动了心思了, 他现在手里的黄金,有杨勇给的一千一百两,和刘昶抄家分到手的四千两,共五千五百两黄金。 按照那个胡商的话来说,五两金子可以买一匹良马。 于是杨铭和对方约好了碰头地点,当晚甩开杨昭他们之后,在一座叫昌隆酒楼的地方碰面。 高昌国,也就是后世的疆新吐鲁番。 胡商名叫麴(qu)来,麴姓在高昌是王姓,因为眼下的高昌王就叫麴伯雅。 据这位麴来说,高昌王是他爷爷的兄弟的孙子。 在高昌国,只有姓麴的可以卖马。 “五两金子太贵了,而且肯用金子买马的人也不多,你现在手头有多少马?” 说完,杨铭抬手在对方眼前挥了挥,这才将麴来的视线从陈淑仪身上挪开。 杨铭心想你看什么看啊,你们那不缺美女吧? 一脸络腮胡的麴来嘿嘿一笑,用蹩脚的汉话道: “我留在大兴的马儿,还有四十五匹,一匹五两金子,不还价。” 四十五匹?你觉得老子胃口有这么小吗? “太少了,”杨铭摇了摇头。 “不少了不少了,”麴来一听这话,心知对方是个大客户,赶忙道:“现在还在路上的马儿,有两百匹,你买的下吗?” 杨铭撇了撇嘴,直接道:“你老家还有多少?” 嗯?这下子麴来愣住了,两百匹还嫌少吗?那可是两千两黄金啊? “在下每年卖到大隋的马儿,一共就只有三百五十匹,多了真的没有欸,马儿要吃草,不吃草长不大啦,长不大没法子卖啦。” 杨铭点了点头:“这样吧,你这些马,以后都卖给我一个人,我说个数,二两黄金一匹。” 话才说完,麴来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走,还不忘把碟子里的点心带上。 彭的一声,门被狠狠关上。 杨铭愣住了你觉得我开价低了,那你倒是跟我还价啊? 拍屁股走人什么意思?这么倔强? “你也太能砍了,”陈淑仪凑过来道:“你直接砍了一半还多呢。” 我这不是看抖音看多了吗 正当杨铭想着怎么去把对方寻回来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麴来那颗脑袋从外面钻了进来: “三两金子,不能再少了啊。” 这不就对了吗,价格好商量嘛。 杨铭笑呵呵的请对方坐下,道:“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订金,大兴的四十五匹马帮我送到河东郡,河东郡知道在哪吗?” “知道的,”麴来一脸傲娇的点头道:“江南我都是去过的。” 那你比我强,我都没去过,杨铭道:“还在路上的马,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还得十七八天吧,马儿也是要吃草的,也是要睡觉的,”麴来喝茶跟喝水似的,咕噜咕噜的大口灌。 毕竟茶叶在北方是有钱人才能喝到的,北方老百姓不好这一口。 陈淑仪就不一样了,顿顿都得喝茶,已经养成习惯了。 杨铭道:“路上的两百匹马,你也给我送到河东郡,那里自然有人会跟你交接,至于尾钱,我见到马,自然会给你。” 麴来满口答应:“可以可以,我不怕你赖账,我认识你们大隋的官,很大的官。” “有多大?”陈淑仪好奇道。 麴来呵呵一笑:“长孙成(sheng),怎么样?是大官吧?” 切!你认识长孙成? 长孙成认识你吗? 杨铭也懒得拆穿对方,长孙成做为大隋使者长期跟突厥皇室打交道,所以在突厥和西域胡人那里名气极大,现任左领军将军,非常受杨坚器重。 对了,他是长孙无忌的爹。 五七章 胡姬酒肆 杨铭先付了一百两黄金做订金,等到马匹送到河东后,他就会付剩余的尾钱。 付了尾钱,麴来才会交接马匹,过程看似繁琐,却也没办法。 毕竟他们是第一次打交道,彼此谈不上信任,而杨铭也不希望王府的人知道自己买马。 第二天,杨铭就给李靖写信,让他帮忙负责马匹的交接事宜,然后还告诉对方,可以联系一个叫张慕的人,有些事情可以安排张慕去做。 晋王府所在的崇仁坊,就在都会市的西北面,中间也就隔着一条大街。 所以杨铭他们出门逛街很方便,而都会市实在是太大了,商品琳琅满目,几天都逛不完。 事实上,都会市东西南北四面的里坊中,住着的人都不一般,非王即贵,富人没资格在这里开辟宅院。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这涉及到了宇文恺当时建造大兴城时的风水布局。 晋王府所在的位置,按照《易经》上乾卦的六爻,叫做九三,卦论为: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意思就是这里的人应该健强不息、忠君勤政。 所以周遭里坊住着的,不是王侯公卿,就是达官贵人。 这样一来,便导致整个都会市的商品,基本都是中高端以上的奢侈品。 你在这里遇到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春游已经结束了,好多名门女子也都有了归宿, 所以这段时间,杨铭经常可以看到好多迎亲队伍在周围的里坊中进出,敲锣打鼓,鞭炮齐鸣。 而他身为郡王,认识或不认识的都会给他送来请帖,至于去不去就看他自己了。 杨铭不喜欢这种抛头露面的场合,尤其是屁股都没坐热,就会有好多人过来跟你打招呼,热乎饭都吃不上一口。 不过他还是让徐景去给自己随了份子,份子钱不用太多,一家几十贯钱就好,而这些钱也都是母亲萧妃专门给的应酬钱。 杨昭也同样不喜欢,但却在萧妃的强迫下,基本一场不落都去了,整天忙于应酬交际,以至于他每晚回到家的时候都是无精打采。 杨铭喜欢独自闲逛,只会带上陈淑仪,徐景都不带。 这里的安保绝对没问题,负责周边巡逻的,是隶属于左右武卫的熊渠军,属于禁军中的精锐。 没人敢在这里闹事,敢在这里闹事的熊渠军也管不了。 路经一间斗拱出檐,铺内装饰华丽的首饰铺子,杨铭差点和杨茵绛撞个满怀。 后者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先是一愣,随即微笑道: “殿下好。” 杨铭点头道:“杨小姐好。” 两人的表现都极为自然。 只是一个简单的招呼,随后杨茵绛递出一个唯有杨铭才能看到的眼神,便带着女婢匆匆离开。 “哼,这个女人可真是善变,当初每天来找殿下,我还以为她对你有意思呢,” 陈淑仪脸上挂着一丝冷笑,显然对刚才杨茵绛的冷漠态度非常不满。 杨铭笑道:“你以为她跟你一样?心里想什么都能挂在脸上?你好歹也曾是公主,连这都看不出来?” 陈淑仪逞强道:“我怎么看不出来?我当然能看出来,她不就是觉得杨昭比你强吗?有了乌龙茶,就看不上你这个茶叶沫了。” “有你这么埋汰主子的吗?”杨铭羊怒道:“以后我房间里的茶叶你别碰。” 这句话算是捏到了陈淑仪七寸,于是她赶忙赔笑:“你是乌龙茶,杨昭是茶叶沫,行了吧?” 杨铭笑了笑,转移话题道: “今晚还是明晚?” 陈淑仪立即答道:“师父说了,不是今晚就是明晚,总之我们可以在西市中找到一家门外挂着六角牌子的酒肆跟他见面。” 杨铭点了点头:“嗯,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西市距离晋王府,差不多七八公里的距离,它和东市在大兴城图上刚好是东西对称的,乘坐马车的话得半天。 陈淑仪的师父,自然就是萧摩诃了。 自从旧陈被灭之后,萧摩诃投靠了大隋,被封了一个开府仪同三司的勋位,闲散在家,没有实权。 大隋的勋位有十一等,萧摩诃属于第六等。 听陈淑仪说,萧摩诃现在意志消沉,每日除了饮酒就是睡觉,加上他这个勋位的俸禄也不多,所以都快喝不起酒了。 所以这次出门,杨铭特意让徐景带了二十两黄金。 西市是胡汉混居的地方,这里的建筑很多都充满异域风格,来自波斯,大食,高丽,日本的商人都有。 而且每到傍晚酉时就会关市,不准外坊的人进入,本市内倒是热闹如故,直到子时才会宵禁。 杨铭觉得,想出关市这个办法的人,绝对是个人才。 因为西市真正吸引人的地方,是在晚上,晚上把你关在西市出不去,你肯定得花钱找地方住吧? 这不就促进消费了吗? 至于为什么是在晚上,该懂的人都懂,不懂的人最好不要懂。 扯远了。 进入西市之后,车水马龙,行人如鲫,热闹程度比东市强太多了。 而且这里很多地方,普通人也能消费的起,所以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兜兜转转好久,杨铭他们才找到那家挂着六角牌子的胡姬酒肆。 门面不大,而且入口是台阶下的一扇单门,非常狭窄,稍微胖点就只能侧身进去。 酒肆里摆满了小方桌,客人也不少,很多都是胡人面孔。 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如蝴蝶斑穿梭在过道中的胡姬,也就是胡人少女。 她们身上的服侍带着鲜明的民族特色,非常贴身,luolu的小蛮腰和裙下有意无意露出的大白tui,特别惹人注目,这些都是免费就可以看到的。 这些胡人少女非常开放,甚至会主动撩拨食客。 陈淑仪的身材,已经是汉人中极为少见的了,但和这些胡姬比起来,还是差了点。 萧摩诃竟然喜欢这种地方? 刚进酒肆,就有一个年轻人朝杨铭他们走来,等到近了,才压低声音对陈淑仪道: “大将军在里面,殿下随我来。” 陈淑仪点了点头,看样子今晚没白来。 随后他们三人在对方引路下,绕过宽敞的前堂,来到角落里一间挂着帘子的单间。 里面只有一个人。 一个头发斑白,胡子拉碴的老人,身上的衣着也很不讲究,眼角还挂着眼屎。 萧摩诃今年已经六十九岁了。 等到年轻人离开之后,陈淑仪示意杨铭他们坐下, 当她见到桌子上被喝光的几个空壶后,陈淑仪顿时拉下脸来,直接破口道: “你喝死算了!” 五八章 王府参军 萧摩诃笑了笑,将酒碗调转扣下,意思是不再喝了。 他的目光在杨铭和徐景身上游拽一遍后,好奇道: “这个小孩是谁?” 萧摩诃并没有好奇徐景的身份,因为徐景一看就是个下人,不用看穿着,只看他那副低三下四的模样就知道了。 而杨铭则不同,半大的小孩却给人一种老成持重的深沉感,让人看过一眼就会留下很深的印象。 陈淑仪没有第一时间答他,而是一脸寒霜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死?” 杨铭听到这句差点笑喷,这对师徒俩的开场白似乎也太新颖了点。 萧摩诃也是个厚脸皮,撩起胡子擦了擦嘴,嘿嘿笑道: “快了快了,不着急,指不定明天就死了。” 陈淑仪勐的一拍桌子,把杨铭都吓了一跳: “我的话你还听不听?” “听听听”萧摩诃抬手道:“只要你别再拍桌子,我什么都听。” 陈淑仪这才冷哼一声,看向杨铭:“好了,你们谈吧。” 不是吧?你不给介绍一下吗? 杨铭无奈的摇了摇头,朝着萧摩诃拱手道:“在下杨铭,见过萧前辈。” “杨广的儿子?”萧摩诃愣住了,眼神瞥向自己徒弟。 陈淑仪皱眉道:“难道我父亲没跟你说起过,我现在在晋王府吗?” 萧摩诃一脸茫然道:“我与陛下虽都在大兴,但从未见面,对了,你在晋王府做什么?”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陈淑仪正要回答,却被杨铭提前打断: “淑仪是本王的主薄。” 杨铭现在是郡王,有开府的权力,可以自置长史、司马、记室、掾属、祭酒、文学、主簿、录事等王府属官,这些官都是有品级的。 其中主薄,通俗点说就是秘书,其他郡王的主薄都是男的,而杨铭这边是女秘书。 陈淑仪听到杨铭的回答,显然愣了一下,不过随即便又释然了, 自己这辈子不出意外,应该是脱不出杨铭的手掌心了,他想让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萧摩诃去好奇道:“女子也可为官?” “当然不可,”杨铭指向一身着男装的陈淑仪道:“这明明是位男子。” 萧摩诃一脸错愕, 反观陈淑仪,则是献上她招牌式的白眼,那白眼翻的,脖子上如果给她套个绳索,整个就一吊死鬼。 “你也太儿戏了,杨广会容你这么胡来?”萧摩柯道。 改个名字的事情,又没人深究,有那么复杂吗?杨铭沉声答道: “请称呼我阿爷为晋王,希望萧前辈下次不要再说错话了。” 萧摩诃一愣,随即冷笑道:“我跟你父亲打交道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杨铭笑道:“我阿爷从未提起过萧前辈,不过我倒是经常听贺若弼提及你。” 对方一口一个杨广,你特么老几啊,杨广是你叫的? 萧摩诃顿时大怒,直接就要起身离开,却被陈淑仪一句“坐下”又给喊回了原位。 没办法,他是真怕自己这个徒弟,并不是因为对方曾是旧陈公主,尊卑有别。 而是因为陈淑仪是他唯一的徒弟,师徒情深。 萧摩诃之所以听到“贺若弼”这三个字就来气,是因为贺若弼是他的老对手了。 当年的灭陈之战,萧摩诃是旧陈的最高军事统帅,而与他直接交锋的,就是当时的吴州总管贺若弼, 最后活捉他的,也是贺若弼, 事后经常拿灭陈之战炫耀说事,讽刺萧摩诃无能的,还是贺若弼。 隋灭陈之战,时至今日,仍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以至于萧摩诃呆在大兴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尤其是当年参与灭陈的隋军将领传言,萧摩诃在前面冲锋陷阵的时候,陈叔宝却在后面把他老婆睡了 所以杨铭猜想,萧摩诃不肯与陈叔宝见面,多半也是因为过不去这个坎。 萧摩诃沉默许久后,耷拉着脸道: “你约我见面,就是让人家数落我?” 陈淑仪摇头道:“我真想有人能把你骂醒,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是我大陈当年的骠骑大将军吗?” “呵呵,大将军?”萧摩诃摇头苦笑:“不过一丧家之犬耳。” 眼看对方意志消沉,一副精神萎靡的状态,杨铭都怀疑自己今天该不该来见对方。 “废话我就不说了,我今天请淑仪约萧前辈见面,是想请你做我王府的参军,萧前辈可以考虑一下。” “呵呵”萧摩诃道:“老夫倒是听闻小殿下封王一事,不过你尚未就藩,府中有兵?” “没有,”杨铭道。 萧摩诃道:“那我岂不是无兵可领?” “是的,一个都没有,”杨铭点头道。 萧摩诃将目光转向陈淑仪,后者道: “就因为一个兵都没有,所以需要师父帮忙招募府兵,眼下王府已在修建,两年内便可建成,殿下的意思,是希望师父能去河东。” 说完,陈淑仪连连给自己师父使眼色。 萧摩诃低头沉思。 他确实不想在京都继续呆下去了,实在是受不了那些风言风语,以及隋军将领看他时的蔑视眼神。 而且旧陈灭亡已是事实,他也不会因此放不下身段给人当个参军,他早就没什么身段了。 只不过他好奇的是,王府参军是从八品的官职,但是这个职位正常来说,应该由足够信任的人来担任,对方为什么会专程找上他呢? 我跟他又不熟,就因为中间有个淑仪? “你想招募多少府兵?”萧摩诃问道。 杨铭心知对方已经心动,赶忙道:“按郡王标准,可置两千甲。” “噢那不算少了”萧摩诃又问:“你是想让我帮你操练府兵?” “招募,操练都由你一人来做,”杨铭继续道:“包括军营选址修建,都是你的事。” 萧摩诃沉声道:“你给钱,我办事,我怎么做,你不会干预?” 杨铭点头笑道:“我只管出钱。” “好!” 萧摩柯也是个痛快人,非常爽利的答应下来。 其实他也清楚,自己闲散在京都,已无出头之,离开大兴找个事情做,好过留在这里醉生梦死。 杨铭也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这么顺利。 历史上的萧摩诃,因为久不得志,给汉王杨谅做了幕僚,跟着杨谅一起造老爹的反,被杨素俘虏,随后枭首。 所以在杨铭看来,萧摩诃是个将才,但绝对不是帅才。 自己真正寄予厚望的,还是李靖。 五九章 豪放名士 留下陈淑仪和萧摩诃叙旧,杨铭带着徐景离开了酒肆。 他们约好了一个时辰后在这里碰头。 于是杨铭找了另外一家胡姬酒肆,他对这种带有异域风情的地方实在很感兴趣。 这家酒肆的规格明显更高,老板一看就是个胡人, 老板娘的姿色更是一绝,那小皮裙崩的紧紧的,凹凸有致,手里端着瓦罐一样的酒壶,正在给客人添酒。 落座之后,老板娘风情万种的走了过来,以一口流利的汉话道: “小郎君也饮酒?” 杨铭笑道:“可以少喝一点。” “行,看你年纪小,酒水不收你钱,” 说着,老板娘给杨铭二人各倒了一杯葡萄酒,还招呼来一名胡姬少女,为杨铭他们添些吃食。 “多谢老板娘了,”杨铭礼貌道。 老板娘朝杨铭抛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眼神,随后摇晃着纤细的腰肢去了别处。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杨铭低头看着桌上的酒杯,你看这个杯,它又大又圆。 这里卖的酒水,大多都是以葡萄酿造,也就是葡萄酒, 大隋现在还没有掌握葡萄酒的酿酒工艺,所以你在大兴喝到的葡萄酒,都是从西域那边传来的。 至于吃食,都是一些干果,味道很不错。 浅尝一口美酒,杨铭点了点头,还可以,不算很涩。 目光在铺子里游拽,杨铭发现这里的客人大多都是汉人,而且年轻人居多, 在大隋,想要看一个人出身好不好是很容易的, 首先看衣着,绫、绢、锦为丝织品,衣服是这种材料的,出身都不错。 老百姓的衣服都是麻织品,也是有品级的:火麻布、班布、纻布、落麻布、胡女布。 杨铭不懂这些,但是他能分清楚丝和麻。 酒铺里的年轻人,基本都是穿着丝织品,可见都是出自大家族的公子哥。 胡女风气开放,从过道走过,被人拍了一下屁股,她不但不会生气,甚至还会停下来跟你撩骚。 这种现象在汉女中是不存在的,按大隋律,这都属于调戏民女,严重了是要判刑的。 所以杨铭觉得,这些年轻人喜欢来这里的原因,更多是因为可以做一些在别处不能做的事情。 在胡人酒肆,没有放浪一说,那叫豪放。 “啪”的一个脆响, 距离杨铭不远处的一张酒桌,一个年轻人嬉笑着拍打在路过胡姬少女的屁股上,紧接着,那名胡姬少女娇媚一笑,一个转身,直接坐在了年轻人的大腿上,酒壶抬高,将酒倒入下方年轻人张开的嘴巴里。 “玄龄兄真豪士也”隔壁桌有人鼓掌起哄。 杨铭一愣,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位怀抱胡姬少女的年轻人身上。 相貌平平,长脸大鼻子,前额宽阔铮亮,留着一撮小胡子。 这小子难道就是房玄龄? 看样子此人应该在二十岁左右,与史书记载的房玄龄年龄大致一样。 不对啊,这小子不是在地方当官吗?怎么会出现在大兴? 房玄龄仰着脖子喝光了一壶酒,嘿嘿一笑,肩膀一抖,胡姬少女顺势起身,一个漂亮的转身拎着酒壶来到柜台, 得!又是一壶酒钱。 “这位兄台,我家郎君想请您一叙,不知可否赏光?” 徐景在杨铭的指使下,来请房玄龄,后者先是错愕,随即望向杨铭身前的酒桌,笑道: “没有酒可请不动我,” 杨铭笑了笑,随即朝一名胡姬少女招手,示意对方添酒。 一直等到两壶酒被摆上桌子,房玄龄才微笑点头,拎着屁股底下的蒲团挪了过来。 “小郎君贵姓?”房玄龄满口酒气问道。 杨铭笑道:“姓杨。” 房玄龄一愕:“宗室?” 杨铭点了点头。 房玄龄呵呵一笑:“小小年纪来这种地方,小心家中长辈知道之后责罚于你。” 杨铭反问道:“难道你就不怕家中责罚了吗?” “嘿嘿,我家在城东,这里是城西,家里不会知道的,”房玄龄道。 杨铭忍不住错愕:“刚才还有人喊出你的名字,你就不怕他给你传出去?” 房玄龄摇头:“大家一丘之貉,他敢揭发我,难道就不怕我揭发他?” “有道理,”杨铭问道:“兄台贵姓?” 房玄龄爽快道:“姓房名乔,字玄龄,齐州(山东)人士。” 妥了,这小子真是房玄龄 不得不说,在这里撞上这位史书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杨铭还是觉得很意外的,所以忍不住仔细打量起对方。 啧啧非常普通的一个人。 杨铭并不会因为对方日后的成就,而生出招揽之意, 事实上,房玄龄有多大成就,很大程度上得看李世民。 时势造英雄,如果房玄龄不是跟着李世民而是窦建德,那么他也不会有多大成就。 由此可见,跟对了人,人生就成功了一大半。 所以他邀请对方小叙,纯属出于好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想法。 “玄龄兄的名字极为耳熟”说着,杨铭羊装苦思半晌后,拍额道:“可是开皇十八年,齐州保举的进士?” “这你都知道?” 房玄龄一脸狐疑的看着对方,心想这小子来历不简单啊, 因为他是山东人,也就是北齐故地,山东人中了进士,在关中没人会当回事,尤其是宗室。 要知道,大隋的官员百分之八十出自关中贵族,地方官占了百分之五十。 他一个齐州出身的进士,仕途没有那么光明,顶破天混个一郡太守都是祖坟冒青烟了。 何况房玄龄的老爹房彦谦开皇初还在吏部任职,结果不长心得罪了广平王杨雄,直接被贬成了一个县令。 他爹是县令,那么就算他是进士又怎样呢? “我当然知道,”杨铭笑道:“我还知道玄龄兄在隰(xi)城做县尉(今山西汾阳),如今怎么会出现在大兴呢?” 房玄龄顿时酒醒一半,皱眉看向杨铭, 这小子怎么这么清楚我的底细?他是什么来头? 杨铭看出对方警惕,笑着摆手道: “玄龄兄无需多想,我阿爷也在吏部任职,曾与贵父是同僚,所以曾听阿爷提起过你。” “你阿爷又是哪位?”房玄龄好奇道。 杨铭摇头:“不方便说。” 哈你知道我的底细,我不知道你的底细,这酒喝不成了, “告辞!” 房玄龄朝杨铭拱了拱手,起身离开。 直到出了酒肆,对方都没有挽留他,房玄龄站定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迈步混入夜市人群 六十章 两难 酒这玩意在大隋,可不便宜,尤其是西域葡萄酒。 物以稀为贵嘛。 两壶酒三碟子干果,就花了二百五十个钱。 一壶酒竟然一百个钱,怪不得在这里消费的食客出身都不错,这酒,老百姓真喝不起。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好在徐景肩上背着褡裢,里面装着四五贯钱,不至于囊中羞涩。 结账出门,距离和陈淑仪约好的时间还差半个时辰,于是杨铭直接带着徐景逛逛夜市。 这期间,有扒手来摸徐景的褡裢,被杨铭发觉,随后一拳捣在对方小腹,后者吃痛下直接弓背跪倒在地,半天都缓不过来。 别以为大兴是京都,治安就会很好。 事实上,按照大兴城的风水布局来看,除了贵族所在的九二,玄都观和大兴善寺所在的九五,其他地方治安都不行。 当然了,九一的宫城和九二的皇城就不说了。 通俗点讲,大兴城越往北治安越好,越往南越差。 而西市这种胡汉混杂的地方更不用说,差中之差。 这时,杨铭突然看到街边一张熟悉的面孔朝他看来,随即眉头一皱,朝那人走了过去。 这个中年汉子好像姓崔,至于叫什么不清楚,是杨茵绛身边的侍卫。 此人身着便服于此,还朝杨铭点头示意,显然是有事情。 见到杨铭走近之后,崔某人小声说了句“殿下随我来”,便转身在前带路, 转过几条巷子后,他们来到了一个胡同口。 胡同外有十余个便服侍卫把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胡同。 崔某人也在此停下,抬手请杨铭进去。 “你在外面等我,”杨铭吩咐徐景一句话,朝着漆黑不见五指的胡同深处走去。 他知道是谁在等他。 下晌在都会市首饰铺碰到杨茵绛,后者当时递给他一个眼神,杨铭当时就知道,对方肯定会找他。 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还是如此隐秘的方式。 越往里走,周围越是安静,胡同外热闹的声音也渐不可闻。 大概走了50多米,黑暗中,一道人影缓缓转身,除了露出半张白皙的面孔外,杨茵绛整个身子都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中。 杨铭停下脚步,笑道:“你倒是挺谨慎。” “难道我大摇大摆的约你见面?”杨茵绛面如寒霜道:“我和杨昭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 这是什么意思?杨铭有些迷湖,难道独孤加罗做主的事情还能改变? 杨铭皱眉道:“杨小姐不喜欢圣后的安排?” 胡同里,一声叹息响起,杨茵绛垂头道:“看来你没有任何打算,是我自作多情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丫头难道对我动心了? 不会吧我才十二岁,虽然我不否认自身极具魅力,但我还没有发育好呢。 杨铭笑道:“你想做我的侧妃?” “不想,”杨茵绛倔强的摇了摇头。 杨铭忍不住道:“那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虽然杨铭不愿承认,但实事求是的说,任何一个贵族小姐如果在他和杨昭之间做选择,没有一个人会选他。 很可悲,但这是事实, 一声冷哼从杨茵绛口中传出,只听她冷冷道: “我只问你,你愿意让我做你的侧妃吗?咱们是老熟人,你说实话。” 杨铭直接道:“既然是老熟人,那你应该猜的到。” “这一次我不想猜,”杨茵绛摇了摇头:“我想听你说。” 这丫头不会真的看上我了吧? 杨铭沉默片刻后,在黑暗中点了点头。 刹那间,杨茵绛脸上冰雪消融,微笑道:“我就说嘛,我一直都觉得你对我有意思。” 不是吧我哪里做错了竟然让你产生这种错觉?杨铭道: “然后呢?你来见我就是想知道这一点?” “不!”杨茵绛狡黠一笑:“我猜到你愿意,可我也知道你无能为力,所以今晚找你,是想告诉你,我有办法扭转局面。” 杨素都办不到的事情,你能办到?你比杨素还能耐? 还是你觉得独孤加罗好说话? 但以杨铭对她的了解,又知道她不是会说大话的那种人, 于是杨铭好奇道:“你有什么办法?” “现在保密,过几天你会知道的,” 杨茵绛突然一脸严肃道:“我想让你明白,想要做成此事,我会冒极大的风险,希望你日后不要薄待我。” 杨铭皱眉道:“既然知道风险大,那你为什么还选择这么做?” 杨茵绛想了想,随即俏皮的耸了耸肩: “鬼才知道。” 说完,杨茵绛握紧斗篷,杨铭擦肩而过。 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杨铭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毫无疑问,杨茵绛是位性格非常独立的女性,就冲她敢试图改变独孤加罗的想法,就知此女的智谋勇气绝对是上上之选。 此女若为正妻,必是又一个独孤加罗。 杨铭现在已经开始期盼了,期盼杨茵绛会用什么办法说服独孤后。 “以死要挟?呵呵这样的烈女子可真是少见了,” 早朝过后,杨素竟然来永安宫求见,独孤加罗用浸湿的丝巾擦了擦手,随即拨弄起她的那串佛珠,望着台下战战兢兢的杨素道: “你今日求见,就是为了这件事?” 杨素规规矩矩的站着,一脸卑微道:“微臣当时恨不得亲手将她打死,可是又觉无法向圣后和晋王殿下交待,两难之下,只好来请圣后旨意。” 杨素说的话半真半假,打死杨茵绛?他肯定不会,但差点气死是真的。 好好的杨昭不选,你选杨铭?你是不是跟你爹一样是痴呆儿? “她想觐见本宫?”独孤加罗道。 杨素赶忙跪道:“微臣知道此举冒犯之至,但不孝女曾言:唯有圣后能让她死心” “别说了”独孤加罗抬手将其打断,冷笑道: “让她来,让本宫会一会这位胆识过人的烈女子。” 半个时辰后,早已在皇城外等待的杨茵绛,在侍卫的引领下进入永安宫。 她双膝跪地,双手高举着一个锦盒,脸庞虽然垂的很低,但仍能看到漂亮的脸蛋上有被人扇打过的淤痕。 独孤加罗望着眼前这位胆大包天的小丫头,笑道: “你既然想见本宫,一定觉得自己可以让本宫改变主意,而本宫之所以见你,是想让你知道,没有人可以让本宫收回成命。” 杨茵绛双手托高,恭敬道:“小女有一物,请圣后过目。” 独孤加罗瞥了一眼身旁的阿楼,后者走下台阶,拿过杨茵手里的锦盒,打开审视一番后,捧至独孤加罗面前。 独孤加罗加罗皱眉望了一眼盒中之物,随即将佛珠放至一旁。 装在锦盒里的,是一面镜子。 准确来说,是一面一分为二,却又被重新锻接在一起的破镜。 独孤加罗伸手拿起镜子,端详起来。 镜子左右各有题诗一首,看字迹,应是出自两人手笔。 左诗为: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姮娥影,空余明月辉。 右诗为: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笑啼俱不敢,方验做人难。 独孤加罗眉头一皱,她已经猜到这枚镜子的来历了 这丫头心思好重! 她是在暗指夹在昭儿和铭儿之间,陷入两难境地? 她倾心铭儿,我却把她配给昭儿,她觉得做人难? 独孤加罗收起轻视的心思,开始认真的审视起眼前少女。 突然间,她醒悟到自己也陷入了两难之境。 杨昭和杨铭,都是她的嫡亲孙子,此女敢冒此险觐见自己,难道她和麒麟儿已经有了约定。 那麒麟儿岂不是要记恨我? 独孤加罗沉吟半晌后,澹澹道:“赐死和嫁给昭儿,你自己选吧。” 杨茵绛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重重的磕头道: “民女请圣后赐死。” 她竟然敢要挟我? 独孤加罗目瞪口呆 六一章 背锅侠 “荒唐!” 处理完政务返回永安宫的杨坚,将手里擦脸的湿巾狠狠扔进脸盆, “你既然事先知道此女与麒麟儿走的颇近,为何还要强行配给昭儿?你这不是无事找事吗?” 杨坚听说杨素来过之后,便询问独孤加罗对方觐见所为何事? 在这种事情上,独孤后向来不会隐瞒自己的丈夫。 见杨坚一脸怒容,独孤加罗澹澹回应:“麒麟儿还小,何况我已给他寻好正妃,谁能想到杨家女如此刚烈,竟然敢冒死觐见。”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真是太可笑了,”杨坚少罕见的对妻子动怒道: “他们是亲兄弟,这种事情要讲个先来后到,你这么做不是在挑拨他们兄弟感情吗?” “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好啊,当初这件事你也是同意的,现在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怎么?难道他们兄弟还敢因此事记恨我不成?”独孤后怒然反驳。 “哼!”杨坚冷哼一声,一脸怒气的坐下。 等他逐渐平静下来后,突然眼神奇怪的看向独孤后:“你一向谨慎,不会做这种蠢事,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盘算?” 独孤后愣道:“我给自己孙子配个侧妃,能有什么盘算?” “不可能的”杨坚面色阴沉道:“你最好不要乱来。” 独孤加罗冷冷道:“我怎么做,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唉” 杨坚叹息一声,摇头道:“现如今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将了一军,我看你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说罢,杨坚气呼呼的拂袖离开。 独孤加罗也是气的直喘粗气, “这个小丫头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硬顶本宫?谁教她这么做的?还拿这面镜子上的破诗来湖弄我。” 说罢,独孤加罗拿起那枚镜子,狠狠的摔在地上。 镜子本就是杨茵绛在首饰铺锻接好的,接缝并不严实,经独孤加罗这么一摔,顿时又碎成了两半。 这时,一旁的阿楼道:“当时我就劝阿姐不要这么做,你不肯听。” “你懂个屁!” 独孤加罗厉声呵斥道:“你也给我滚出去。” 阿楼无奈的摇了头,转身离开。 寝宫内,眼下就只剩下余怒未消的独孤加罗。 好好的安排,被这个小丫头一搅和,全乱套了。 昭儿那边该如何安抚?铭儿这边又该作何安排? 好啊,这丫头还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独孤加罗气的牙都快咬碎了,自打大隋建国以来,就没有人敢这么将她的军。 你这么深的心机,这么大的胆子,我怎么会放心把你放在吾儿身边呢? 杨铭在家里等了几天,都没有等到任何消息。 直到有一天,老爹杨广于半夜被急招入宫,整整两天后方才返家,回到家里什么也没说,而是急匆匆的召集兵马连夜出城。 而与杨广一同入宫的心腹鱼赞则留在王府,在萧妃的询问下,后者将两日间宫内发生的事详细叙述出来。 首先,独孤后曾经亲自接见杨玄感长女,然后让术士章仇太翼为此女看相之后,言道此女若为妃,恐生祸端,于是独孤后当着杨广和杨素的面,取消了这门亲事。 其二,突厥步迦可汗部进犯边境,至尊杨坚命令晋王杨广为西路军行军大总管、杨素为总管长史领兵出灵州(宁夏灵武县),汉王杨谅为东路军大总管、史万岁为先锋将出朔州(山西朔州市),两路大军一东一西,夹击突厥。 这下好了,杨素和杨广都走了。 不可能的事情,终于被杨茵绛做成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方法,但杨铭看的出,独孤加罗为了围护自己的颜面,也为了让杨昭和他之间不会因此事闹出些不愉快,干脆大包大揽的将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准确点说,是背锅侠章仇太翼身上。 杨素和杨广,肯定恨死他了。 一个字,绝! 不论是杨茵绛还是独孤加罗,这两个女人此番对垒的表现,堪称精彩纷呈。 尤其是杨茵绛,以下抗上力挽狂澜,这让杨铭对她越发的感兴趣了。 至于边境突厥进犯,杨铭一点也不担心,整个开皇年间,突厥多少次犯境,都没有掀起多大浪花来。 而萧摩诃,在那日与杨铭见面之后,已经带着自己身边为数不多的门客前往河东郡。 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划出一块地方,用作军营选址。 河东郡是杨铭的封地,名义上来说,他想划拉哪块地方用作私用,都可以。 半个月后,杨铭收到李靖来信,马匹已经顺利交接,都是上等好马。 而李靖也会在当地找一块牧场用来安置马匹,放马的牧人也不缺,他可以招募到。 于是杨铭令徐景带人,搬出他库房里的黄金,给麴来付尾钱, 萧妃见到这番动静,询问杨铭箱子里装的是啥,杨铭老实回答:是钱。 这可把萧妃心疼坏了,她也没有追问这些钱用来做什么,而是直接令管家褚季从王府内库中拨出钱一万贯,搬进了杨铭的小金库。 她以为杨铭箱子里装的是五铢钱 不过这也提醒了杨铭,让他觉得自己的钱终归得藏个隐秘的地方,不然老是存在王府也不是个事。 关于钱,杨铭只相信徐景一个人,不是信不过陈淑仪,是对方真不会管钱。 于是杨铭命徐景偷偷张罗,在靖善坊里租了一个小宅子,用来做他的小金库,宅子里留了五个府兵守着。 之所以选在靖善坊,是因为大兴善寺就在这里,以至于靖善坊的治安非常好,小偷不敢在大兴善寺附近偷东西,怕遭报应。 一切准备就绪后,徐景在一个傍晚,领着人偷偷从后门将东西搬走。 东市昌隆酒楼,麴来如愿以偿的收到了尾钱, “嘿嘿,小郎君是个有诚信的人,我明天就派人去河东,让马队的人回来,” 麴来让仆人将金子搬走后,笑呵呵道:“今年的马儿是没有了,小郎君要不要骆驼?” 我要那玩意干什么?杨铭摇头道:“你有没有办法再搞一些种马?” 麴来道:“我们的种马是不会卖的,不过我可以从突厥人那里买一些,价格肯定要贵一点,五两金一匹,不还价。” 那算了,杨铭觉得,如果你们的种马也是找突厥人买,那我就没必要买了。 等老爹杨广回来,跟他要个十来匹上等的突厥种马,肯定不成问题。 高昌国终究是西域小国,地盘也就比他的河东郡大了那么一点而已。,无法满足杨铭的胃口。 六二章 买卖难做 杨素出征之前,特别嘱咐弟弟杨约,不准杨茵绛出府一步。 章仇太翼那句:此女若为妃,恐生祸端,等于是断绝的了杨茵绛嫁入皇室的可能。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这让杨素恨不得一刀剐了对方。 他现在就这么一个成年的孙女,以他的权势,孙女除了嫁入皇室之外,其他的他都看不上。 所以杨素在出征的路上,几乎每天都和杨广一起咒骂章仇太翼。 但是弟弟杨约,似乎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杨茵绛出入自由,一点都不被约束。 “你买马匹做什么?” 西市的一间赌坊内,杨茵绛与杨铭相视而坐。 他们所处的这件厢房,四周墙壁极为隔音,无论怎么大声说话,外面都是听不到的。 而杨铭和杨茵绛也将这里作为他们以后碰头的地点。 西市人口复杂,不容易引人察觉。 杨铭买马的事情,也没有向对方隐瞒,至少目前看来,杨茵绛算是自己绝对可靠的盟友了。 “在春游营地的时候,我见过你们杨家的骑军,那时候就动了念头,想着将自己未来王府的府兵也打造成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军,刚好手头也有点钱,就买了。” 杨茵绛点了点头:“我们家在弘农有牧场,里面至少养了七千匹可做战马的良骑,都是突厥马配的种,你想要个十来匹的话,我随时都可以让人给你送到河东。”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杨铭笑道。 杨茵绛瞪了他一眼,道:“我还可以送你一些马奴,都是在大隋生活了十几年的突厥人,这类人擅长养马,也了解突厥马的习性,你可以留着让他们帮忙配种。” “好!”杨铭点了点头。 说着,杨茵绛突然将目光投向窗外,慢悠悠的说道: “我从小生在弘农郡,六岁时便来了大兴,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江南水乡的风光,塞外波澜壮阔的草原,我也都是从祖父那里听来的,将来有机会了,你要带我出去走走。” “一定会的,”杨铭痛快的答应了。 杨茵绛转过头来,莞尔一笑:“那日在永安宫,圣后说要将我赐死,我当时心里慌的要死,不停咒骂你这个臭小子,还好我赌对了。” 两女对垒的整个过程,刚进房间的时候,杨茵绛就已经说过了。 杨铭越来越佩服对方,他是真的没想到,在这种封建王朝的皇权社会,竟然还有这么特立独行的女性。 这绝对是个宝贝。 接下来,两人又聊到了如何赚钱的话题。 杨约是很会赚钱的,而杨茵绛从小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熟悉其中的道道。 对于杨铭的提问,杨茵绛都会很耐心的解答。 例如他们眼下所处的这间赌坊,早前曾是刘居士的产业,刘昶被抄家之后,杨约接手了这里。 赌坊是由一座大宅院改造而成,其中院落重重,都是单层的联排瓦房。 任何可以折算成钱的物品都可以做为赌注, 胡人的马刀,士子的玉佩,女子的首饰,甚至一件兽皮斗篷,都可以。 这在别的赌坊并不多见。 因为杨约在大兴还有好多间杂货铺子,粮行,典当行,放高利贷的钱庄,以及数家高档妓院。 这些行业全都来钱很快。 既然来钱快,那肯定就不是普通人能插手的产业,普通人只能赚辛苦钱。 杨茵绛觉得杨铭想要赚钱的话,不妨就按照这个思路来做。 比如赌坊,他只需租一座宅子,分割成大小不一的单间,买些奴仆,找些手法娴熟的荷官,就可以开门迎客了。 而且没有人会打你的主意,日进斗金不在话下。 赌博在大隋,是明令禁止的,但同样又默认其存在。 没办法,这玩意自古以来就是屡禁不绝,所以管这个的官员得了好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况在大兴城,最大的赌坊是秦王杨俊开的。 可是杨铭心里比较抵制这门生意,所以还是将其排除在外。 接下来,杨茵绛又建议杨铭放高利贷,专门借给那些需要周转的富商又或是一时急用的贵族阶层。 只要杨铭肯做,不怕收不回钱来,而且杨茵绛也乐意入上一股做为前期资金。 关键是杨铭还是不肯,他的观念里,这玩意太害人,他非常抵触。 “这个也不想干,那个也不想干,那你想干什么?”杨茵绛一脸泄气的嗔怪道。 杨铭皱眉道:“就没有那种比较传统的赚钱方式吗?” “有啊,但是那些都不赚钱,”杨茵绛道。 好真实啊杨铭沉吟半晌,道:“我还是再想想吧。” “我劝你还是别花费心思在这上面,”杨茵绛笑嘻嘻道:“你有封地,河东那么富裕的地方还养不了你?” 杨铭摆了摆手:“算了算了,真不想了。” 大概戌时,两人分道扬镳。 杨茵绛有办法在晚上离开西市,毕竟很多守夜的禁军将领都出自杨素麾下,自然会通融。 至于杨铭就更不要说了,他如果乐意,禁军还得将他护送回家。 算算日子,已经大半月没有进宫了。 杨铭觉得自己再不去的话,只怕独孤后会骂他喂不熟的小白眼狼。 于是在四月最末的这一天,杨铭前往皇宫,给杨坚夫妇请安。 永安宫的殿门外,杨铭已经在这里干等了一个时辰了,倒不是独孤后不让他进去。 而是他不敢进去,今天来的可真不凑巧。 因为里面正有两个女人在吵架呢, 独孤加罗和长女杨丽华。 这对母女经常吵架,杨铭早已见怪不怪了。 这次两人吵架的内容,围绕在太子杨勇的宠妃云昭训身上。 好像是杨勇想要扶正云昭训,独孤加罗不同意,而杨丽华则认为,东宫无嫡的问题可以用扶正云昭训的方式来解决,就算独孤后不喜云昭训,东宫不是还有其他嫔妃吗? 而独孤后态度非常强横,她只认元妃一个儿媳妇,甚至大骂杨丽华乱管闲事。 母女俩足足吵了半个时辰。 “彭”的一声。 杨丽华怒气冲冲的推开殿门,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杨铭, “臭小子在这里干什么?” 额你别拿我撒气啊?杨铭赶忙道:“侄儿来给祖母请安。” “哼!请什么安,她好的很呐,” 说罢,杨丽华气呼呼的走了。 杨铭还是不敢进去, 直到等了很久之后,里面才传来独孤后的声音: “进来吧” 六三章 旧时主仆 祖孙俩非常默契的没有提刚才吵架的事情,当然,更不会提起杨茵绛了。 虽然独孤后以术士观相之言,断绝了杨茵绛嫁入皇室的可能性,但是杨铭和杨茵绛对这种事情都不是很在意。 很简单,因为这种事有操作空间。 只要独孤后哪天回心转意了,再换个术士给杨茵绛相一回面不就完了?至于结果,肯定由不得术士随便乱说。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这时候,杨铭才真正明白了岐晖的重要性。对方的那张嘴巴,有时候胜过千军万马。 至于怎么能让独孤后回心转意,杨茵绛说这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 一直等到晌午,杨坚才返回了永安宫。 见到杨铭后,杨坚还是非常高兴的,毕竟这孙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是他最宠爱的嫡孙。 不过这时候的杨坚,已经不会再当着杨铭的面与独孤后谈论任何正事,毕竟经过刘昶一事后,他已经见识到杨铭心智的可怕。 他不希望孙子小小年纪,脑袋里就装那么多整人的法子。 直到杨铭离开之后,独孤后才将上午与长女吵架的事情和盘托出。 “怎么样?元妃才走了多久?他就这么心急了?最近宫里的流言,果然不是无的放失,他竟然说动丽华来给他求情。” 杨坚刚见完自己的宝贝孙子,本来心情大好,结果听完独孤后的话后,心情瞬间变得糟糕。 最近宫里有一些贱婢在传言,说是元妃之所以薄命,是因为杨勇手底下有一个术士,给元妃种了一种毒蛊,这种毒蛊不至于立即要命,但会一点点的蚕食元妃精气元神,直到气血枯竭。 而太医院给元妃最后的定论,就是肾元衰竭之症。 虽然那些传谣的贱婢,已经被独孤后私下杖死,但是这些流言已经在宫里传开了。 杨坚虽然不信杨勇会这么做,但是杨勇手底下那帮人就未必了。 太子无嫡,是杨坚心里的一根刺,他和独孤后一样,都无法接受东宫嫔妃以扶正的方式,来将庶出子转为嫡出。 什么是嫡出?嫡出是一生下来就是,而不是生而为庶,却以某种方式改换身份。 “前段日子你让明达(杨爽)去东宫,瞧瞧睍地伐最近都在做什么,你猜睍地伐说了什么?” 杨坚常常叹息一声:“他又说什么混账话了?” “呵呵”独孤后冷笑道:“他说:阿娘不给我一好妇,真可恨。” 这句话中的好妇,指的是元妃。 事实上,当年杨勇的婚事是杨坚订下的,独孤加罗只是帮着参考了一下而已, 但是杨勇不敢骂杨坚,于是就在卫王杨爽的面前抱怨自己的阿娘独孤加罗。 而杨爽本来不愿意掺和这种事情,但他是独孤后抚养长大,与独孤后感情最深,所以就没有隐瞒。 杨坚听完,出奇的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回寝宫就寝去了。 翌日,朝会过后。 独孤加罗在杨坚的授意下,将高颎召至永安宫。 高颎不是外人,很大程度来说,他能有今日地位,与自身能力当然息息相关,但也极大程度上是仰仗独孤加罗的全力提携。 “坐吧,在我这里无需见外,” 独孤加罗摆了摆手,示意高颎就坐,而她自己,则是一脸平静的盘膝坐于蒲团,拨动着手里的佛珠,口中低诵着佛经。 高颎见独孤后,仍是以旧时的主仆身份,所以他在这里很自然。 见到香炉里的熏香即将燃尽,便从宫女手中拿过新的香片,置于炉中。 独孤后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许久后, 独孤加罗诵经完毕,缓缓睁开双眼,望着下方的高颎笑道: “本宫方才所诵经文,是南方天台宗智顗(yi)大师所撰的《净名经疏》,是阿摩(杨广)返京时给本宫带回来的,每每诵读此经文,有助于本宫扫除心障,洗涤神华。” 高颎赶忙道:“晋王有心了。” 独孤后点了点头:“当年旧陈故地反贼四起,至尊先是令杨素率大军平叛,然效果并不理想,直到阿摩就任江都,拜智顗大师为师,受菩萨戒,领法号总持菩萨,又广招南方学者整理藏书典籍,收拢士子之心,这才使我大隋南方安定。” 听到这里,高颎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圣后一个劲的夸杨广,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特意召见,恐有大事。 高颎道:“晋王怀柔江南,稳我大隋国本,解君父之忧,乃至孝也。” 他故意忽略杨广的功绩,只说对方孝顺,就是怕独孤后借机再把杨广往上捧。 独孤后澹澹道:“至尊与我都信佛,你也信佛,我的孩子里,却有一人假信佛,你知是谁?” “太子与诸王皆是虔诚之士,断不会有丝毫假意,”高颎赶忙硬着头皮道。 他的嫡女是太子的嫔妃,太子杨勇在大兴善寺调戏女子的事情,他早就从女儿口中得知。 自然猜到独孤后想拿这件事来暗贬太子。 这个问题本来就不应该有答桉。 独孤加罗也没想着能从高颎口中得到答桉,而她之所以这么说,是让高颎心里有答桉。 两人相识几十年,彼此心照不宣,我在说谁你心里清楚。 “刚才你说晋王孝顺,这一点,本宫是认同的,” 独孤加罗继续道:“但是我的孩子里却有一个人在骂他的阿娘,还说什么阿娘不给我一好妇,真可恨,来,独孤你来评评理,我的五个孩子里,谁的媳妇不好了?” 此时的高颎再也坐不住了,扑通跪地道: “断无此言,圣后岂可听信流言中伤,而疑亲子?” “流言?哈哈哈”独孤后的笑声让高颎心里一阵发毛。 高颎彻底慌了,这句话如果是真的,那么说这个话的人肯定是太子杨勇。 真是要命了,你怎么敢说这种话啊? “好了好了,别跪着了,” 独孤加罗缓缓起身,亲自上前将高颎扶起,面带微笑道: “你追随本宫二十余年,同心同德,从未让至尊失望过,而我也从未将你视作外人,当年右卫将军庞晃及左领军将军卢贲等人诬你谋反,我曾与至尊言道:就算天下人皆反,唯你高颎不会。” “后来开皇十年大旱,又有尚书都事姜晔、楚州参军李君才上奏说:水旱不调,罪由高颎,本宫立即将此二人废黜。” “你知为何?”独孤加罗自问自答道: “因为于本宫而言,论心腹者,唯独孤公一人而已。” 高颎顿时心如死灰,他猜到独孤后在暗示他什么了。 暗示他要像从前一样,唯独孤后马首是瞻,无论任何事情 “臣蒙受隆恩,唯死可报!” 高颎再一次跪地叩首。 这一次,独孤加罗没有拦他,而是居高俯视,望着眼前这位跟随自己二十多年的亲信家臣。 六四章 再闯东宫 一个月后入夏,杨坚和独孤加罗迁居仁寿宫。 仁寿宫是开皇十三年,杨坚下旨,令宇文恺规划设计,封德懿为土木监,耗时两年三个月,在大西城西北三百里的扶风郡麟游镇,修建的避暑行宫。 建成之后,每年入夏,杨坚夫妇都会前往扶风郡避暑。 随行的还有近百名官员,这样一来杨坚在仁寿宫仍可以处理政事。 而留在大兴的太子杨勇,则临朝主政,每日的朝会将改在东宫举行。 杨坚这么一走,留在大兴城的禁卫军像是放假了一样,要么在卫所里摸鱼,要么钻进哪家赌坊妓院快活去了。 还在老老实实维持城内治安的,不足杨坚在时的三分之一。 河东的郡王府已经在修建当中,至于王府的配给,按规制,宗正寺会罗列清单,然后直接从皇宫内库支出。 其中,钱十万贯,马五百匹,车二十架。 明光铁甲两百副,细鳞甲两百副,锁子甲两百副,步兵甲两千副,皮甲两千副。 马槊五百支,陌刀五百支,凤头斧五百支,横刀五百支,长枪五百支,马具五百副,马身甲两百副。金瓜锤两百副。 步弓两百副,长弓两百副,步弩两百副,箭失各三千。 除此之外,还有杨坚和独孤加罗赏赐的屏风,床榻,门匾,绢帛,珠宝,以及各种金银铜制品。 所有东西加起来,能把杨铭的新王府装饰的满满当当。 盖房先盖库,河东郡那边来消息,王府内库已经盖好,并且工部派去的人,已经为杨铭在当地招募了两千家奴。 家奴中的男丁,负责王府邑田的耕作以及一些重体力活,至于女仆,则为奴婢,负责主子的日常饮食起居。 既然有了库房,杨铭便派徐景入宫通知宗正寺,将新王府的配给开运,送往河东。 尤其是那些铠甲兵器,眼下萧摩诃已经到了河东帮自己募兵练兵,手里没家伙练个毛的兵。 谁知徐景回来之后,却是一副苦瓜脸。 原来宗正寺的人说,王府还没建好,所以一应配给还没有来得及准备,而且有些东西,宫内府库短缺,还需从其它库调拨。 徐景既然进了宫,自然不愿无功而返,于是找到自己干爹内常侍王溥帮忙催一催宗正寺。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宗正寺是九卿之一,只归皇帝一人管辖,但内常侍王溥本来就是杨坚身边的人,面子不算小,宗正寺卿也不敢随意得罪,只好跟王薄说,眼下是东宫署理政务,只要东宫那边披红,他这边立即筹备漕船开运。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东西有,但是东宫不让发货。 王薄当然没胆子去东宫,于是徐景只能是灰熘熘的回来。 那是我的钱! 谁给你的权利扣下? 杨铭二话不说,直接让徐景准备车驾,他要亲自进宫。 眼下的东宫,宫门大开,百官进进出出,将各部衙门的卷宗送往太子署理政务的春秋殿。 杨铭没想到的是,他的车驾刚到宫门,就被门外的禁卫拦下了。 “太子有令,非持政务者,不得入宫,殿下还是请回吧。” 杨铭面无表情的下车,然后大摇大摆的带着徐景迈进了东宫的门槛。 守在外面的禁卫面面相觑,没人敢拦,只好飞速向内通报。 绕过前殿,刚至半月拱门处,杨铭又被拦下了。 这一次拦他的,是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的襄城王杨恪。 “我说杨铭,你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你手里也有什么政务需要我父王批阅?” 杨铭呵呵道:“巧了,还真有。” 你有个屁!杨恪冷笑道:“是吗?拿出卷宗让我瞧瞧?” “你算老几?我用得着给你看?一把年纪了不去封地,躲在东宫下蛋呢?”杨铭冷哼道。 “嘿嘿,我就知道你没有,”杨恪嗤笑道:“父王有令,非持政务者不得入内,今天你是进不去啊呀” 突然间,杨恪一声惨叫,捂着鼻子就往后退,鲜血从指缝溢出,看起来挺惨的。 竟然是杨铭偷袭,照鼻子给了他一拳。 “好啊,你敢打我,来人,给我拿下!”杨恪朝着周围怒吼道。 可是东宫禁卫,竟无一人敢上前。 开什么玩笑,没有二圣旨意,谁敢动这位阎王爷一根毛? “再敢拦我,下一拳就更重了,” 杨铭朝着杨恪比划了一下拳头,继续朝内宫走去。 刚走了十余步,他就察觉到身后异常,勐的一个转身,只见杨恪竟然一个飞腿朝自己踹来。 杨铭右臂借势一抓,一把托住对方脚踝,然后右肩往上一顶,直接将杨恪顶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厚重的宫墙上。 就这么轻巧的一下,杨恪竟然直接摔晕过去了 这么不经打吗?杨铭觉得自己已经很收力了。 这边发生的事情,自然很快就有人通知了太子杨勇。 于是两名东宫千牛备身奉命赶来,将杨铭“请”入春秋殿。 “诸位也都看到了,杨铭顽劣无礼,竟敢无故殴打襄城王,玉不琢不成器,孤今天就替晋王好好管教管教这个顽童。” 说着,杨勇朝着自己的千牛备身挥了挥手: “杖十。” 禁卫不敢下手,但千牛备身敢,因为是奉了太子的令,事后不用背责任。 于是杨铭被按在一条长板凳上,左右持杖的千牛备身,就要准备开打了。 “我有政务,杨恪拦我,谁对谁错?”杨铭趴在凳子上道。 “哈你能有什么政务?”杨勇望着下方诸臣,嗤笑道:“难不成前方军需,需要你来筹备?” 牛弘此刻就在春秋殿,身为户部尚书,前方军需补给,是他在计划张罗。 他是个聪明人,晓得杨铭在二圣心中的地位,于是赶忙道: “不妨听听河东王怎么说?” 坐在他身旁的贺若弼,此时却是饶有兴趣的看热闹,打吧打吧,把他的屁股打开花,看看杨广返京后会不会来找麻烦。 听到牛弘这么说,杨勇微微皱眉,虽然心里不乐意,但牛弘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他看向杨铭道: “说吧,如果敢戏虐孤,杖二十。” 杨铭托着板凳坐起,扫视了一眼殿内群臣,说道: “河东王府于去年修建,如今府库已成,按照规定,我已可以领取王府配给,可是宗正寺那边压着不给,说是得找你披红,于是我就来了,这算不算是政务呢?” 工部尚书宇文弼,眼下也在这里,闻言附和道: “王府的工程进展,工部有报,一应府库藏窖,确实已经完工。” 牛弘也借机道:“王府配给事宜,确属政务,看来河东王殿下并无虚言。” 杨勇嘴角一抽,狠狠的瞪了杨铭一眼: “既然有事,着人禀明通报即可,事情都说不清楚,就殴打你的兄长,以下犯上,来人,杖三十。” 虽然杨勇的意思,是三十杖,实际上千牛备身动手的时候,肯定不敢下重手,最多也就是意思意思,不然二圣回宫追究起来,他们也不好过。 这一次,杨铭什么话都没有说,反而主动趴下: “打吧,三十杖能打死人,大伯既然想打死侄儿,侄儿岂敢违令?” 这下好了,杨铭都把话说的这么严重,殿内诸臣纷纷为其求情, 就连贺若弼这种向来不管闲事的,面子上也得意思意思: “既是两位殿下之间的误会,不如让襄城王还上一拳,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还上一拳?杨勇心里一阵不爽,这小子的一拳和吾儿的一拳,那是一回事吗? 这小子来一次东宫,就给我找一次麻烦,我特么欠下你了? 当着这么多人面,杨勇不好从重处理,于是道: “把他关到孤的书房,待孤处理完政务再说。” 六五章 书房 来一次东宫出一回事,要不是因为索要王府那些物资,这地方我真的不想再来了。 杨铭百般无聊的翻阅着书架上的藏书,他已经被关在这里两个时辰。 至于徐景被带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书架上的藏书,内容涵盖极广,有地志典籍,历史传记,诗词歌赋,儒家经典,佛家译文等等等等。 杨坚继位之初,大隋从北周王朝继承下来的藏书只有一万卷,灭北齐后,得藏书五千卷,再灭南陈,得藏书一万五千卷。 随后,杨坚令人在民间广收书籍,一匹锦换一本书,由秘书省誊抄,抄完之后将书籍物归原主。 此方法,使得秘书省藏书很快突破五万卷,这些书籍除了一些儒家经典外,其余大多都不会流传出去,尤其是其中的谶纬之书,类似于预言卦术,这种的都是被锁起来的。 此秘书非彼秘书,秘,隐秘,书,藏书,意为隐秘的书籍,秘书省就是大隋的国家图书馆。 杨勇的书房,藏书不算少,很多都是从秘书省誊抄出来的。 不过看其崭新程度,显然大多都没有被翻阅过。 在这其中,杨铭找到了一本《大隋地理志》,大致一翻,这是一本详细描述大隋皇朝各州郡县的地理图志,其中人口风俗,山川河流都有标注。 书不算厚,塞进怀里一点都看不出来。 正当杨铭打算再找几本有用的顺道带走时,他听到书房外传来的动静。 很轻的细碎脚步声,如果不仔细听还真就察觉不了。 不是吧我特么在东宫都有危险? 杨铭真心怕了,面对杨勇他不怕,因为对方不会把他怎么样,但如果有其他人玩阴的,那就大事不妙了。 于是他悄悄来到一排书架背后,躲进阴影当中,望着屋门方向。 只见正门被迅速从外打开,一熘烟的钻进来七八个黑衣人,随后便有人将门栓插好,挡在门口。 进来的这些人,手持短棍,纷纷四散开来,在书房内寻找杨铭的踪迹。 杨铭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还好还好,他们只是拿棍而不是用刀,看来不是想要我的小命。 书房内最忌火烛,又忌日晒,所以杨铭刚进来的时候,六扇窗户全部挂着窗帘,而他当时打开了其中的两扇。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借着这两扇窗内射进的光线,杨铭迅速的朝着一个正背朝他的黑衣人扑去。 书房就这么大,躲是躲不了的,所以杨铭打算先下手为强。 只见他一个疾步上前,勐抬一脚,狠狠踢在对方裆下。 史万岁教他的武艺,是战场杀人技,怎么狠怎么来,完全不存在什么裆下后脑不能打这类情况, 但是他这一脚,却踢了个空气。 对方没鸟? 特么的死太监? 正当对方迅速转过身来的时候,杨铭的一拳已经捣过来了。 太瞧不起人,就派几个太监就想打发我? 杨铭这一拳,使上了全力,虽然受限于身体尚未发育完全,气力还小,但是足以将对方打的七荤八素。 随即他一个反手夺刃,抢过短棍,然后手臂发力,狠狠一棍横敲在对方脖子。 砰的一声闷响,对方两眼一翻向后栽倒。 这时候,其他人也闻声赶来。 只见杨铭脸上挂着冷笑,将短棍握在手里,不退反进,朝着这些人扑了过去。 砰砰啪啪冬冬 不一会,书房归于平静。 杨铭抽开门闩,一把推开屋门,然后就这么坐在门槛上,他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惨一点,刻意在地上沾了几滩血抹在脸上, 书房外的走廊空地,没有一个东宫禁卫,看样子是有人为了阴自己,提前将人都支走了。 会是谁呢?哪个王八蛋敢阴老子? 杨勇不会,那么就剩下他那帮小狗崽子了。 杨恪嫌疑最大。 等屋里那几个死太监醒过来的时候,一定要问个清楚。 刚才下手太重,第一个抡在脖子上,已经挂了,剩下的都被他敲晕了。 过了不多久,拱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让杨铭感到意外的是,来的竟然是云昭训。 云昭训见到杨铭这副样子,顿时惊叫出声,差点吓掉了魂,赶忙吩咐身后侍女: “快,快,快召太医过来。” “别啊!谁都别动我,让大伯来瞧瞧,他就是这样对他的侄儿的?” 杨铭呵呵冷笑着,脸上涂抹的那些血都快干了,笑起来的样子挺瘆人的。 云昭训确实是吓坏了,她得到消息说,有人将书房外的禁卫撤走,就觉得事情不妙,于是赶忙过来查看,生怕杨铭出什么事。 毕竟上一次,人家阿娘扇自己那几巴掌还历历在目呢, “小殿下伤在哪里了?哎呀,是哪在留血?” 云昭训好心上前查看杨铭伤势,却被杨铭一把推开手臂:“你别管,让太子过来,他想要打死我直说便是,用不着玩阴的。” “哎呀,哎呀,这又是说的什么话呀,”云昭训惊慌失措道:“太子怎忍的伤你?” 云昭训这个人,实际上没什么坏心眼,这一点杨铭是清楚的,就是长得太好看,声音又软软濡濡,天生又会撒娇,所以迷得杨勇一愣一愣的。 这都已经生了三个儿子了,姿色竟是丝毫未减,反而有一种特别诱人的熟妇风韵。 怪不得东宫这么多嫔妃,杨勇唯独想扶持她上位。 杨铭也懒得跟她计较,他知道杨勇马上就要来了。 本来杨勇打算着将杨铭关在书房一整夜,好好饿上他几顿,结果听到云昭训侍女的禀报后,也傻眼了。 知子莫若父,杨勇立时便猜到,能在自己东宫干这种事的,除了他的儿子们还能有谁? “你们俩带人过去一趟,把动手的全都拖走处理掉,至于杨铭,找几个太医给他看看,没事了就赶紧打发走,有事的话就养好伤再让他走。” “喏!”“喏!” 领命办事的两个千牛备身,就是上午在千秋殿执杖,准备给杨铭行刑的那俩人。 一个是凉州总管宇文庆的儿子,当朝驸马,娶了杨铭三姑广平公主杨文锦的宇文静礼。 另一个是开皇初,位列三公中的太子太师的田仁恭的次子田德懋。 这俩人的背景比刘居士还硬。 六六章 是非之地 二十个禁卫在宇文静礼和田德懋的率领下,一言不发就往书房里冲。 这么多人杨铭肯定拦不住,更何况他已经被宇文静礼给抱住了。 宇文静礼出身军中,武艺高强,力气又大,杨铭根本挣脱不开,照脸给对方几拳吧?也不合适,毕竟人家是他的亲姑丈。 “小殿下,咱们还是让太医给你瞧瞧吧,别伤着筋骨。” 事实上,只看杨铭挣脱时的气力这么大,宇文静礼就猜到对方毫发无损,何况他十来岁的时候,就曾跟着史万岁下江南平叛,自然晓得史万岁的能耐。 这样的师父教出来的徒弟,能差到哪? 眨眼的功夫,书房里那帮太监就被禁卫拖走,杨铭心里清楚,这帮太监尸骨都不会剩下。 “罢了罢了,你把我放下,” 宇文静礼嘿嘿一笑,松开杨铭:“都是误会,这里的事情小殿下别往外传啊。” 杨铭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看向云昭训身后的侍女道:“端盆水来,给我洗把脸。” “快去快去,”云昭训赶忙催促道。 “等小殿下清理干净了,我送你出宫,”宇文静礼笑道。 他也着急想把这位阎王爷送走,好回去给太子交差。 东宫和晋王府之间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想掺和,妻子广平公主杨文锦曾告诉他,圣后如今对太子已经是非常的不满了。 而宇文静礼为了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已经让妻子帮着出面,给他谋一个外放的差事。 不出意外的话,怎么都能混个刺史当当。 杨铭在侍女的服侍下,擦洗掉脸上的血渍,至于身上的脏处,也被两个小侍女以湿巾擦拭干净。 “这事就这么完了?是谁派人杀我,你们查都不查?”杨铭冷哼道。 田德懋跟杨铭可没有那层关系,所以他知趣的执刀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当然会查,小殿下放心,我们一定给你个交待,”宇文静礼笑道:“不过小殿下言重了,这些凶徒皆手持钝器,想来并不是要谋害殿下性命。” “你的意思是,棍子就打不死人?”杨铭反驳道。 宇文静礼一愣:“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不,你就是这个意思,”杨铭道:“这件事我会禀明二圣,自有二圣为我做主,你们现在毁尸灭迹,将来看你们怎么跟二圣交待。”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说完,杨铭大摇大摆的走出院子。 宇文静礼嘴角一抽, 这小子这么难缠?太子也真是的,就这么把人打发走,也太敷衍了事了吧? 这事跟我没关系哈,我就是个跑腿的。 杨铭出了东宫,见到了一脸着急的徐景正在宫门外等着他。 “主子没出什么事吧?” 杨铭摆手道:“回去再说。” 宗正寺那边,杨勇也打了招呼,而且痛骂了宗正卿杨昱辰一顿。 扣押杨铭物资,不是杨勇的主意,但这件事却给杨勇招惹了麻烦,他能不知道杨铭这个小王八蛋有多难缠? 哪个狗娘养的出的这个馊主意,真是比刘居士还要蠢。 春秋殿, “啪”的一个清脆巴掌,扇在了赵义臣脸上, 杨勇一把揪着对方耳朵道:“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你不知道那个小王八蛋就喜欢背地里告状吗?还嫌孤的麻烦不够多?” 赵义臣耳朵吃痛,哎呀呀吃痛道: “微臣实在是看不惯这小子,他何时将殿下放在眼里过?上次微臣传殿下的话,让他冬至朝贺时带上陈淑仪,他何曾听了?” “还有刘居士,微臣打听过了,害死刘居士的虽然是杨约,但这小子和杨约走的极近,难免也是出了力的。” “啪”的一声,杨勇又是一个巴掌扇下去, “你想找他的麻烦,以后能不能动点脑子?你也不瞧瞧你们家祖坟立的那几块碑,够资格扣押他的配给吗?” 赵义臣赶忙道:“微臣近来正在调查,虽然尚未有结果,但我的人发现此子私底下常与玄感之女私会,若将此事捅给河南王” 说完,赵义臣偷看着杨勇的反应。 “还有这回事?”杨勇托腮道:“看不出这小子毛还没长全,就已经学会偷吃窝边草了?” “此事绝对不假,我的人看的真真的,说不定就是这小子先拔了杨茵绛的头筹,圣后无奈之下,才会让章仇太翼编了个由头取消了婚事,”赵义臣赶忙道。 “你要这么说,还真就有这个可能,”杨勇想了想,嘿嘿道: “果真如此的话,母后这是给这个小子擦屁股呢,可想而知,杨昭一定不知道,你继续盯着,最好来个人赃俱获,然后想办法捅给杨昭。” 赵义臣大喜道:“殿下放心,微臣这次绝对办妥。” 驸马府, 宇文静礼将白天的事情描述给了自己的妻子杨文锦。 后者听完之后,不住的摇头叹息: “大哥醇厚善良,很多事情上都想的太简单了,东宫那帮蠢货又一直在给他招风惹雨,反观二哥,如今正领大军北拒突厥,帐下能人辈出,又与杨素交好,长此下去,东宫必不能制。” 宇文静礼点头道:“所以我才会说,东宫是不能呆了,刘昶父子一事实际上已经敲响了警钟,可太子殿下完全就没当回事,李公(李纲)多次良言相劝,奈何殿下就是不听,反倒是听信冀州刺史赵煚那个小儿子,唉事情就都是坏在这种人手里。” 杨文锦听罢陷入沉思,他很清楚东宫眼下已是是非之地,丈夫继续留在那里,恐会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就如今日之事,杨铭遇袭,查都不查就把凶徒焚烧干净,父皇母后岂能不追究? 于是她下决心道:“熊州刺史于仲文眼下已经被二哥带到了边疆任兵马都督,正好有个缺,我现在就给父皇母后写信,请将你调任熊州,等回执一到,你立即赴任。” “辛劳娘子了,”宇文静礼一脸感激道。 杨文锦莞尔一笑,握着丈夫的手道:“你我夫妻一体,何言辛劳?只不过熊州乃杨昭封地,你去之前,最好去见见他。” “这个我晓得,”宇文静礼道:“久闻河南王谦和谨重,至尊更是赞其乃天生长者,是该拜见。” 别看宇文静礼是当朝驸马,事实上地位并不高。 杨坚和独孤加罗的五个女儿中,杨丽华是独一档的存在,剩下四女,既不受宠,地位也不高,这与封建社会重男轻女的思想脱不了关系。 所以宇文静礼见杨昭,用“拜见”这个词,是完全合理的。 道理很简单,因为杨昭是嫡长孙。 六七章 御史中丞 宗正寺那边答应,物资很快就会开运。 由于渭水水浅沙深,水运不畅,于是开皇四年,杨坚令宇文恺率水工凿渠,引渭水自大兴城,东至潼关,共三百余里,名曰广通渠。 广通渠是在汉代漕渠的基础上开浚的。 本来这条漕运血脉还要继续往东开凿,但是当时河南三门峡有座大山,名曰砥柱山,挡住了去路,宇文恺带的水工怎么凿也凿不动,所以才作罢。 宗正寺会以漕船走广通渠一路南下至潼关进入黄河,过了黄河北上,就是河东郡,顺利的话三日可达。 杨铭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告状。 自己被东宫扣押,还被一群小太监持棍围殴,这可不算小事,不把幕后那个小王八蛋揪出来,他可不会甘心。 萧妃听完后,大惊失色,于是嘱咐杨铭,以后无论如何都不可再去东宫。 而萧妃自己怎肯放过如此良机,丈夫远在边疆,你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定要讨个说法。 于是第二天,萧妃便让人准备好车驾,亲自去仁寿宫告状去了。 剩下来的三兄弟,彻底无人约束,私下里一碰头,合计着今夜就找个好玩的去处。 杨铭呆在大兴的时间最久,所以杨昭和杨暕眼巴巴的盼着他能给寻个耍处。 你们喜欢哪种风格的?杨铭想了想,干脆提了一嘴西市的胡姬酒肆,这下好了,杨昭和杨暕瞬间跃跃欲试。 当天傍晚,三人支开杨婵,带着八名随身高手和一队二十人的侍卫队向西市进发。 杨昭这次返京,事出突然,王妃崔氏仍留在洛阳,当然,就算崔氏在,也管不了杨昭。 因为他们的夫妻感情也不怎么样。 崇仁坊到西市,整整半天路程,抵达时已是傍晚。 杨昭比较阔气,说白了就是有钱,他扬言非最好的胡姬酒肆不去,于是兄弟仨在西市兜兜转转近半个时辰,才找到了一家阔气的门脸。 进门一看, 喔嚯 正宗啊! 这间酒肆,准确点说应该是大酒楼了,里面的装饰风格完完全全就是西域风情。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圆拱形的屋顶,金碧辉煌,地面全部由羊毛毯铺就,色彩艳丽。 穿梭在其中的胡人少女卷发碧眼,身材婀娜,头发后面还挂有长长的彩纱,简直就是满屋娜扎热巴的中低配版。 杨昭和杨暕双目放光, 来对了! 好在这哥俩没有房玄龄那么豪放,虽然眼睛会在胡女身上留恋,但并不是那种色咪咪的目光,还不算丢人。 皇室出身终究是比房玄龄这哥们懂得矜持啊。 杨昭和杨暕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 毕竟一个封地在洛阳,一个在江西,没见过这么性感的妹子,这时候的洛阳还不是东都,对外贸易远不如大兴,真正的东都洛阳是杨广继位之后才修建的。 只看杨昭刚一进门的时候,便大大方方的随手打赏那些小厮,就知道这家伙在洛阳没少去这种地方。 胡女擅舞,杨昭直接开了一个大厢房,十余名舞姬随着清扬的鼓声极富节奏的扭动起来。 不得不说,腰真好,脖子也好。 哥仨吃着干果喝着葡萄酒,看的津津有味,而站在他们身后的八名护卫高手,也是大饱眼福,目光几乎都落在他们喜欢看的地方。 这时候,徐景从外面进来,来到杨铭跟前附耳说了几句。 真是巧了,杨茵绛今天也在西市? 杨铭转头瞥了一眼杨昭和杨暕,觉得自己这时候离开去见杨茵绛,反而不妥, 再说了,杨暕又不是不知道杨茵绛和自己关系不错。 “大哥,玄感之女眼下也在西市,此女于春游时与我相识,交情不错,目下也在西市,要不邀她过来?” 杨昭闻言愣道:“这种场合邀她,是不是有些不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杨暕在旁边哈哈一笑:“此女春游时常去咱们营地,是老交情了,再说越公府上不算外人。” “既然如此,那就快请!”杨昭释怀一笑。 事实上,他对杨茵绛也有些好奇,毕竟差点成了自己的侧妃,不过他事先并不知道,对方竟然和老三早早相识。 当杨铭离开之后,杨昭侧耳过来,小声道:“此女与老三什么关系?” “这个嘛”杨暕想了想道:“大约是杨约和老三之间的传令兵吧。” 原来如此杨昭点了点头,杨约的事情,阿爷都与他说了,正是对方与铭弟密谋才除掉的刘居士。 既然此女与老三是旧识,祖母当初许诺给自己配为侧室,属实不妥,还好后来取消了。 想到这里,杨昭觉得呆会对方进来,自己定要表现得体,切莫让铭弟多想。 杨茵绛原本在西市一家绸缎庄选料,手下的崔谓告知她见到杨铭入市,于是便让崔谓去找杨铭,而她去赌坊等候。 见到杨铭之后,对于杨铭的提议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跟着杨铭前往那座酒肆。 也就是此时此刻,杨昭所在的包厢外,有人求见。 来人名叫陈宪,乃御史台正五品的御史中丞, 大隋御史台的职责,叫做风闻奏事,没有司法权力,等同于皇帝的耳目。 杨昭一脸的不高兴,我来这种地方,你都跟着?是不是打算将今晚之事呈报给二圣呢?打我的小报告? “让他走。”杨昭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面对侍卫的驱赶,陈宪像是一个泼皮无赖般,扑通跪地道: “微臣有大事,冒死禀奏。” 听到这里,杨昭微微皱眉, 一旁的杨暕插口道:“不妨让他进来,听他怎么说。” 陈宪进来之后,先道:“请殿下屏退侍卫。” “你找死!” 杨暕瞬间大怒,他因为吃过亏,所以特别忌讳自己身边的安保力量不够强大。 此人竟敢让他屏退侍卫?怎么?你也想绑我? 杨昭挑了挑眉,示意侍卫都出去,只留下身后几个心腹高手, “说吧。” 陈宪扑通叩头道:“河东王眼下正与玄感长女私会,据微臣调查,二人早有来往,恐有私情。” 杨昭和杨暕同时一愣,两人对视一眼后,杨昭道: “就这事?” 这事还不够大吗?陈宪赶忙道:“请殿下速与微臣同去,便可知晓。” 杨昭懵逼了,疑惑的看向自己二弟: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杨暕呵呵冷笑道:“挑拨你和老三呗?我都听出来了。” 废话!难道我听不出来是在挑拨? 关键是谁给他的胆子,敢挑拨郡王的兄弟关系? 一个特么的御史中丞? 杨昭朝身后吩咐道:“把人拖下去,问清楚是谁让他来的。” 六八章 入山剿匪 当杨铭带着杨茵绛进入包厢的时候,陈宪早就被拖走了,而原本起舞的胡姬,也换成了两个表演杂技的艺人。 杨昭第一时间起身,微笑道:“久闻杨小姐乃大兴少有的才女,今日方才得见,实为憾事。” 他的交际能力,实在是甩了老二杨暕好几条街。 杨暕第一次见到杨茵绛的时候,原话是:真美人也。 瞧瞧,是不是很肤浅? 杨茵绛的表现也极为得体,行礼之后,微笑道:“殿下过誉了,一介女流怎蒙殿下称赞,实在汗颜。” “杨小姐谦虚了,快请入座,”杨昭微笑道。 此女姿色可称上品,家世更是尊隆,但不是杨昭喜欢的那一款。 他就封洛阳多年,常年与当地各大豪族之间打交道,千金小金见过不少,可谓阅女无数,杨茵绛给他的第一印象,像是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此女细眉上挑,眸子狭长,双目炯炯,应是胆大心细之人,颧骨有微隆之兆,这是压夫之象,难怪祖母取消婚事,确实不宜为妻。 席间,几人闲聊时,杨昭和杨暕对刚才出现的陈宪只字不提。 他是长兄,杨铭是他的亲弟弟,此番回京之后,母妃便常有叮嘱,切记要好生照顾三郎。 所以他不会允许任何挑拨兄弟感情的事情存在。 杨广对长子的教导还是非常用心的,心思几乎都花在了杨昭身上,以至于教出来个好儿子,剩下那俩多少有点顺其自然了。 闲聊间,杨茵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拿杨铭逗趣,还提到了杨铭曾经讲过的那两则故事。 一个是讲给裴淑英的,水与美女如何取舍。 一个是破镜重圆的故事。 至此,杨昭才知道眼下在大兴疯传,被人津津乐道的破镜重圆,竟是出自老三手笔。 “铭弟仁义也,也难得越公成全。” 而杨暕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老三曾经如此煞费苦心,帮自己说和裴淑英。 可惜时过境迁,自己如今已有祖母配婚,与裴淑英再无修复可能。 杨昭知晓整个过程之后,直呼可惜: “裴矩在旧周时,便跟随至尊左右,引为心腹,阿爷常赞此人文武通达,不差高颎,暕弟若与裴小姐结合,当远胜韦冲也。” 杨暕还能说什么?只能摇头苦笑。 这俩兄弟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杨丽华从中作梗,他们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接着,杨昭借口有些事情要处理,主动离席,而杨暕也知机的拉着杨铭一起回家。 杨素的越国公府位于宜仁坊,与晋王府的崇仁坊,隔着一条街,所以杨茵绛很自然的搭了便车。 对此,老二杨暕早就习惯了,毕竟此女春游时,经常赖在他们营地,有时候半夜才回去。 西市的一座旧宅内,杨昭坐在椅子上,望着面前这位御史中丞, “没想到陈大人还是个义士,你是觉得本王不敢杀你?” 陈宪绝对不会这么想,他清楚自己只是一个五品官,家世也不好,完全是靠着妻家才上的位,而眼前的郎君,可是大隋嫡长孙。 人家想要他的脑袋,谁也拦不住。 “微臣并未受人指使,御史台的职责本就是察闻天下,以献圣听,殿下难道心中不疑,圣后为何打消将玄感之女入侍王府?” 杨昭忍不住笑道:“本王真正好奇的是,像陈大人这等蠢人,是怎么进的御史台?圣后旨意你都敢胡乱揣度?” 陈宪勐然一震,禁不住吓出一身冷汗。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今天办的这件差事,实际上是将脑袋绑在了裤腰带上,他唯一能倚仗的,就是至尊杨坚的那句: “御史台身负监察之职,风闻奏事,肃正纲纪,纠察宗室及诸臣之失,朕得以不蔽天下也,然有过失,宜从宽矣。” 这句话等于是杨坚给御史台那帮打小报告的官员的一张保命符,意思是你们只管放心大胆的查,就算偶有差错,也不当紧。 但是杨昭的那句话,直接扯上了独孤加罗,陈宪能不慌吗? “微臣绝无此意,河东王与玄感之女早有私情,此事圣后并不知晓,正因顾及殿下兄弟之情,微臣才私下觐见,冒死禀奏。” 杨昭搓着手掌,澹澹道:“本王阅人无数,陈大人实乃本王见过的最愚蠢之人,怂恿你出头的那个人,也聪明不到哪去,如果算计本王的都是像杨大人这样的货色,吾当无忧矣。” “殿下冤枉,微臣怎敢算计殿下?陈情奏事乃微臣本分,”陈宪赶忙道:“难道殿下竟完全不在意河东王与杨女的私情?” “陈大人还是好好想想,诽谤圣后,挑拨本王兄弟感情,应是什么下场,” 说着,杨昭缓缓起身,冷冷注视对方:“本王一向重诺,陈大人若说出背后指使,此事当既往不咎。” 陈宪呆住了 只看对方此刻神情,杨昭就知道这个笨蛋就要扛不住了, 实际上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眼下能够指使御史台的,只有东宫,而老三刚刚才在东宫吃了亏,这边就已经有人跟着算计他们了。 没完了是吧? 见对方久久不言,杨昭转身就走, 刚迈出屋门,便听到身后陈宪道:“殿下请慢!” 杨昭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 七日后,杨铭收到李靖来信,宗正寺送来的所有物资都被清点入库。 李靖明明是河东郡丞,却干着杨铭王府管家该干的事情,而且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信中说,萧摩诃已募得壮士三百,充作王府部曲,而他练兵所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以官府名义进山剿匪,檄文还是李靖给准备的。 别以为大隋南北一统,就是太平盛世了。 实际上就连军府最多的关中地区,匪盗也从未断绝,而山西河北山东一带民风彪悍,常有匪盗入城劫掠,至于南方更是不堪入目,遍地匪盗都不夸张,甚至还有拉拢两三千土匪就敢自立为王的。 眼下王府已经招募了部曲奴仆,收支一项,肯定需要派一个得力的人过去负责。 杨铭手底下实在没人。 徐景必须得留下,毕竟他有着内侍省这层关系,方便打探宫内事宜。 至于陈淑仪,杨铭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她,除了长的好看,她还有啥? 想来想去,杨铭突然想到一个人。 也不知道这小子靠不靠的住。 六九章 举荐 杨铭再一次让徐景入宫,这一次是去吏部,查一查房玄龄这小子眼下到底在哪任职。 事实上,这些差事应该是杨铭的王府幕僚来做,可现在不是没有吗?所以还得靠徐景去办,而且徐景对宫里各部衙门也都熟悉。 本来呢,杨铭对房玄龄是没什么兴趣的,要不是手底下真的缺人,他压根不会想到对方。 而房玄龄是齐州保举的进士,虽然也是走门路了,但肯定是有真才实学的,要不然也过不了杨坚那关。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清河房氏,也算是一流门阀,但是族内很少有人能挤进大隋的中枢机构,而房玄龄的爹房彦谦之所以能进吏部,跟他的媳妇脱不了关系。 房玄龄的生母出身陇西李氏,这样一来,房彦谦才算获得关陇集团认可,得以进入中枢要地,要不然就算你再有才学,也没那个门。 进了中枢,自然就能认识很多大老级人物,而房玄龄之所以能被齐州保举,并不是人家齐州老家那边有人想让他上,而是当时的吏部尚书牛弘跟齐州打了个招呼。 牛弘是房玄龄老爹以前的顶头上司。 瞧见没,在大隋,你没关系啥也干不成。 徐景回来了,也带来了关于房玄龄的一些档桉。 原来这小子中了进士之后,就被吏部下放到了隰(xi)城(今山西汾阳)任县尉一职。 这才干了两年,就被调回大兴做了羽骑尉,一个武散官,没有实职。 从一个县尉到羽骑尉,品级上算是平调,都是九品小官,区分在于一个有油水一个没有,一个在京都一个在穷县城。 当然了,房玄龄也不在乎那点油水,他家应该不缺钱。 杨铭觉得,房玄龄虽然有牛弘这层关系,但是短时间内肯定是升不上去的,毕竟人家牛弘也是看人下菜碟,能给你调动一下已属情分,想要往上提一提,那讲究的东西可就多了。 而杨铭的郡王府属官,长史和司马都是从五品,记室、掾属是从六品,祭酒、主簿、录事从七品,哪个也比房玄龄现在的羽骑尉品级高。 而杨铭是想让对方给他做王府录事,掌管登记收发,类似于会计加库管。 至于这小子愿不愿意干? 杨铭想了想,我为什么要考虑他愿不愿意呢?不应该我说了算吗? 于是杨铭亲自去了一趟吏部。 现在的吏部尚书,是一个月前才返京的苏威,这是一位真大老。 牛弘为了给他腾位置,去了户部担任尚书。 苏威最辉煌的时候,同时兼任过五个职位:纳言(门下省最高长官),户部尚书(也当过吏部尚书),大理寺卿(大理寺最高长官)、京兆尹(首都一把手)、御史大夫(御史台老大)。 同时还授太子少保,爵位邳国公。 他与高颎、虞庆则、杨雄并称为隋初四贵,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了。 “小殿下今日得空了?怎么想起来吏部了?” 苏威两鬓斑白,身材精瘦,总是不苟言笑,就好像他这辈子没有遇到过一件开心的事情一样,额间那道眉间纹深的跟刀噼过似的, “王府未置属官,所以想来吏部寻个合适的,” 杨铭揖手行礼后,笑道:“人我已经选好了,只等苏公在调令文书上披个红就好。” 苏威的办公室,是非常宽敞的,而且还养了些花花草草,鱼呀乌龟什么的,看上去没有其他衙门那般庄重严肃。 接过杨铭递来的文书,苏威大致瞄了一眼, “嗯嗯,此子我有印象,是有真才学的,做个羽骑尉确实浪费。” 说罢,苏威提笔蘸上丹砂,在文书上画了个圈。 丹砂就是朱砂,在大隋,只有一些重要部门的一把手,才能用到这玩意,其他人用就是犯法。 苏威显然也没有功夫跟杨铭闲扯澹,几句客套话之后,杨铭便离开苏威官署,将文书交给吏部下面的那些人,先备桉,再签发,当晚调令就会交到房玄龄手上。 办妥这一切之后,杨铭便返回了王府。 老大杨昭今天也没闲着,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写了一道奏疏。 他不是要参奏什么人,而是想举荐两个人。 没错,是举荐。 他举荐冀州刺史赵煚调任秘书监,并保举韦圆成补任冀州刺史。 州刺史,正四品, 秘书监,正四品, 品级上这是平调。 但是州刺史是封疆大吏,而秘书监是图书馆馆长,让你选择的话你想干哪个 至于韦圆成又是谁呢? 这是一位超级幸运儿,韦圆成的父亲韦总,在旧周时东征北齐,战死于并州,那时候的韦圆成才十来岁。 但是这小子后来竟然袭了他爷爷的爵位,而他的爷爷,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郧国公韦孝宽。 而杨昭之所以保举韦圆成,是因为老二杨暕未来的老丈人韦冲,是韦孝宽的亲侄子,人家是一家人。 而京兆韦氏眼下适合出任刺史的,就韦圆成一个合适的,为啥,因为人家是郧国公。 大隋爵位共分九等,亲王、郡王之下,就是国公了。 奏疏写好之后,被快马送至仁寿宫。 杨昭从御史中丞陈宪的嘴里,撬出了一个人,赵义臣。 要动赵义臣,先得把他那个当刺史的爹召回来。 他并不打算将赵义臣的事情告诉老二老三,他想自己一个人解决,因为他不想让杨铭和杨茵绛的事情继续发酵下去。 他是长兄,所以杨昭认为,替弟弟解决一些麻烦,是兄长的分内之事。 事实上,远在仁寿宫的杨坚见到奏疏上的署名之后,当场就给愣住了。 因为这是杨昭第一次上疏。 于是杨坚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来看,而是要将这个小秘密与妻子独孤一起分享。 “赵煚?韦圆成?这孩子想干什么?” 夫妻俩阅完奏疏之后,独孤加罗愣道:“是赵煚招惹昭儿了?还是昭儿单纯的想要赵煚给韦圆成挪个位置?” “哈哈”杨坚捋须笑道:“多半是招惹到了,要不然昭儿不会举荐赵煚到秘书省任职,这不等于抽他的老脸吗?” 独孤加罗摇头笑道:“赵煚在开皇九年曾任尚书右仆射,因时常顶撞你,被贬去了冀州,现今若是再调任秘书监,是不是太伤人了?” 杨坚点了点头:“赵煚这些年在冀州,也算实心用事,可惜年岁已高加重病缠身,已无法正常处理政务,是该调回来颐养身子,姑且封他为金城郡公,领秘书省兼门下省纳言,也不枉我与他君臣一场。” “甚妥!”独孤加罗点了点头。 七十章 一车美酒 房玄龄在大兴的家,是一个小宅院,坐落在一条破败的胡同里。 别看宅子小,他爹当年也是花了不少钱才买下的,这可是京师,寸土寸金的地方。 留在这里伺候他的下人奴仆,加起来有六个。 他的老爹房彦谦为了儿子在大兴仍能勤奋读书,所以这六个下人里,一个是六十来岁的管家,剩下五个都是四五十岁的黄脸婆子。 至于原来府上的年轻女婢,被房彦谦带到了长葛县(今河南长葛市)。 房玄龄虽然中了个进士,但说实话,感觉和没中一样,不考这个进士的话,他想谋个九品小官也不算太难。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所以他自觉明珠蒙尘,郁郁不得志。 房玄龄整日无所事事,呆在家里也没意思,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像个街熘子一样,在大兴四处闲逛,倒也结交了不少朋友。 这天回到家后,老管家将吏部送来的调任文书递到他手上。 房玄龄瞬间双眼放光。 这文书他眼熟啊,上次从隰(xi)城调回大兴,也是这种文书,难道是远在长葛县的阿爷背地里给他活动了活动? 于是他兴匆匆的跑回书房,点上油灯,挑开封蜡。 “录事?” “河东王府录事?” 这特么是郡王府的属官? 房玄龄呆住了 王府录事是从七品,比他现在的品级要高,但对于房玄龄来说,肯定是不乐意的。 虽然眼下自己只是个羽骑尉,但怎么说也是在天子脚下,以后还有机会,但如果做了王府属官,人家以后要是不肯放人,自己等于一辈子都被拴住了。 这是个郡王,又不是亲王,两者之间相差很大的。 更可况,朝野党争已成水火之势,河东王偏偏又是晋王杨广的儿子,我去给他做属官,说不得以后也会被牵连进去。 实在是不妙啊。 突然间,房玄龄觉得自己当个羽骑尉就挺好的。 可是调令都下来了,他不去拜见人家也不合适。 第二天一大早,房玄龄登上家里唯一的那辆马车,前往晋王府。 事实上,杨铭今天没有出门,就是在家里等房玄龄。 他盘算着这小子应该已经拿到调令,既然拿到,肯定得来见见自己这位新领导。 大概上午十点左右,王府下人来报,有人求见。 杨铭令人将对方带到府中的一处会客厅。 “是你?” 房玄龄看到从屋门外迈进来的那张半生不熟的脸庞时,勐地站起来,愣了半晌后忍不住苦笑道: “你可别告诉我,你就是河东王?” 杨铭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自己则坐在了房玄龄对面: “听说玄龄兄近来清闲,而我府中又有个缺,所以才找吏部要的人,玄龄兄不要怪我唐突。” 唐突?这明明是惊吓,我真是倒了血霉了,早知道那晚就不喝你那两壶酒了,摊上个这事? 房玄龄连道“不敢不敢”。 “怎么样?玄龄兄什么时候可以上任?”杨铭微笑道。 我不想去房玄龄一脸肃然道:“在下德薄才疏,竟得殿下垂青,实在汗颜,又恐难以胜任,昨晚得到调令至今,竟未能合眼,实在怕耽误王府重事,有愧于殿下。” 杨铭听出来了,对方这是在说:我不行,你能不能换一个? 听了这些,杨铭面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将目光望向厅外, “玄龄兄请看!” 杨铭指着院中一颗枯败的枣树,慢悠悠道: “这颗枣树从去年开始,便渐成凋零之象,枝叶发黄溃败,我曾找人来治,那人说需要修根剪枝,重新换土补肥。” “本王当时对那人说,你只管去治,如果治不好,我就把你埋进地里当肥料。” 听到这里,房玄龄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自然听出对方话里的威胁之意。 杨铭继续道:“本王当时不过一戏言耳,那人却被吓惨了,每晚都守着这颗枣树悉心呵护,不出月余,枣树新芽萌发,重新焕发生机,本王当场就赏了他两百个钱,玄龄兄觉得,这两百个钱花的值不值?” 好小子,我不就喝了你两壶酒吗?你记得倒是清楚。 “值!非常值,”房玄龄心里在想,自己如果说个不值,会怎么样呢? 杨铭笑了笑,再一次问道:“玄龄兄什么时候可以上任?” “三日之后,便可上任,”房玄龄还能说什么?不去的话他怕自己被埋了。 杨铭起身揖手道:“那就恭喜玄龄兄了,三日后,必有一车美酒与玄龄兄同行,共赴河东。” 房玄龄连忙起身还礼:“殿下抬爱,玄龄自当殚精竭力,” 打发走房玄龄之后,杨铭又将徐景喊来: “京师所售酒水,有哪些还算不错?” 徐景以为是杨铭自己买,于是道:“当属旧魏时河东人士刘白堕所酿‘春醪’,此酒在大兴和洛阳极得贵人喜爱。” “价钱如何?”杨铭问道。 徐景道:“六十钱一斤,” 太贵了算起来好像比葡萄酒还贵,葡萄酒一壶得有个三两斤呢, 杨铭又道:“有没有便宜点的?” “主子何须买酒?”徐景奇怪道:“府中窖藏,有不少王爷从江都带回来的女贞、花凋、绍兴黄,主子想饮,尽可去取便是。” 那是老爹的窖藏,我是可以喝,但我不敢拿一车出来送人。 再说了,房玄龄不是自称德薄才疏吗?那你就不能喝好酒。 杨铭道:“这样吧,你带一辆马车出门,随便在街市上找那种最便宜的酒装满一车,三日后与房玄龄一道启程。” “噢原来主子是要送人,那我明白了,” 徐景打杨铭满月起就跟在身边伺候,自然晓得杨铭的意思,于是他在王府中支了一辆车马,喊了三五个家奴,去往大兴最南边的里坊。 东市和西市,有便宜酒,但绝对不是大兴最便宜的。 最便宜在城南,五个钱就能买一斤。 徐景是懂杨铭的, 所以当他在城南找到一间门脸不大,生意却是极好的酒铺时,直接便对老板说: “装车吧,一斤酒兑三两水。” 三天后,杨铭亲自为房玄龄送行,并将老爹杨广窖藏的四坛子花凋拿出来,嘱咐房玄龄将其中两坛送给河东郡太守窦庆,另外两坛送给河东郡丞李靖。 房玄龄看了一眼那四坛子精装美酒,又望了一眼自己那满车的黄泥坛子,心里那落差感呐 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美酒? 你也太抠了吧? 七一章 朱雀大街 第二天,刚好是五月初一。 初一、十五这两天,王府这边是需要有人到大兴善寺进香的,这是杨坚和独孤加罗给老杨家子孙订下的规矩。 当初杨勇调戏陈淑仪那天,就是去年的腊月十五。 杨广远在北疆,萧妃又去了仁寿宫,所以杨铭他们兄弟仨,今天肯定得去一趟大兴善寺。 太子杨勇肯定是去不了了,因为东宫现在太忙了,但是他那几个儿子肯定得去。 大兴善寺所在的靖善坊,按照大隋的风水布局,刚好处在九五之上。 正所谓“九五至尊”,属“飞龙”之位,不宜常人居住, 于是当年大兴城的总设计师宇文恺,便以朱雀大街为中轴线,在东西对称的两个坊中,建造了两座规模宏伟的寺观,用以镇压龙气。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西面是道教的玄都观,位于崇业坊。 东面是佛教的大兴善寺,位于靖善坊。 到靖善坊最近也是最方便的路线,无疑是走朱雀大街。 这条大街,堪称当时全球第一街道,没有任何国家的任何一条街,能与之媲美。 朱雀大街南起明德门,北至皇城朱雀门,全长九公里,宽150米。 街边两旁在开皇初年,便植下两排槐树,如今已亭亭如盖矣。 槐树下,也是商贩们的聚集之地,能在朱雀大街摆地摊的,上面都得有人,没人你摆不了这个摊。 杨昭每次入京,都是走的这条线,所以他对街道两旁的店铺比较有印象。 车厢内,杨昭饶有兴趣的给杨铭他们介绍着: “朱雀大街两旁无论商铺民居,均是规制宽宏的大宅院,如其中那些极尽华丽巍峨,铺内装饰无不竭尽巧思者,都属高门大阀的产业,类如这样的铺子是没人舍得出手的,你想买都买不到。” 听到这里,杨铭开玩笑道:“这么说的话,当年宇文恺的门槛一定都被人踏破了。” “能设计此天下雄城,捞点油水又何妨呢?”杨昭笑道: “再说了,好的地块他也做不了主,当时大兴刚刚建成之时,除了宗室及官员宅基自有分配之外,其它坊的地皮价格也都不一,其中就属朱雀大街一线,地价最高。” 说着,杨昭指着车厢外一间中规中矩的铺子道: “例如这间铺子,临街是铺,铺后是宅,里面应是六重院落的大宅子,只是这块宅基,至少都得钱两万贯左右,这还是开皇初年。” “那现在呢?”老二杨暕好奇道。 杨昭摇了摇头,笑道:“现在就不知道了,类似这样的宅院或铺子,一般不会有人出手,都会留给自己的子孙后代,除非特殊情况。” 这一点杨铭倒是能理解。 在大隋,宅基地的产权是永久性的,包括商铺,因为商铺也是建在人家的宅基地上面。 也就是说,只要你花钱买了这块地,除非你自己出售,又或是朝代更迭,新朝不认账,不然的话,这块地永远都是你的。 这就是为什么总是说,战争历来都是一次大洗牌,因为它会将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变成别人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叫做威逼利诱。 就像昨天杨铭故意吓唬房玄龄一样。 一座房子,被一位富商看上,富商花了三倍的价格买下,这叫利益诱惑。 同样一座房子,被一位有背景的人物看上,恐吓你之后,你乖乖的双手奉上,这叫威逼。 所以朱雀大街临街两旁的店铺,在经历过数度易主之后,现如今基本都掌握在有权有势的人手里。 不夸张的说,这里面至少有二十间以上的铺子,是秦王杨俊的产业,这位王爷是也是杨坚的五个儿子里,最爱财的。 想到这里,杨铭突然扭头,小声询问杨昭道: “三叔现在什么情况?大哥是否知晓?” 杨昭先是沉吟片刻,接着抬手将两个弟弟揽至脸前,以最小的声音道: “三叔是中毒了,听说已昏厥多次,现如今水米难进,只怕”说着,杨昭顿了顿,又道: “据太医说已经伤及脏腑,治不好了。” 果然!杨老三马上就要领盒饭了 杨铭装作大惊道:“谁敢毒害三叔?” “不是吧?”杨暕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大哥你听谁说的?这事可不兴乱说啊。” “我岂会乱说?”杨昭一脸严肃的瞪了老二一眼,继续压低声音道: “是祖父祖母告诉我的,三叔是被王妃下的毒,此等丑闻,你二人切不可外传。” 杨铭和杨暕对视一眼后,拨浪鼓似的赶忙点头。 对于老二杨暕来说,确实是难以想象的惊天大事了,堂堂亲王被自己王妃毒害,翻遍史书,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啊。 这叫什么事啊? 杨铭当然不会感到意外,但他此刻心里想着的是,杨俊死后,他名下的那么多产业,归谁呢? 正常来说,肯定是父传子嘛,但是杨俊情况特殊。 因为按历史上来看,杨俊死后,他的正妃崔氏,也就是武乡郡公崔弘度的妹妹,会被杨坚废黜并赐死。 而秦王妃崔氏,也是杨昭正妃崔氏的亲姑姑。 大隋有这么一种说法,叫做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如果母亲犯罪,儿子同罪,所以历史上的杨浩在杨坚在位期间,被废为庶人。 一直到老爹杨广上位,才让杨浩袭了秦王爵位。 现在想想,杨铭觉得杨浩这个人也挺可怜的,亲妈毒死了亲爹,自己被亲爷爷贬为庶人,后来宇文化及在江都弑君造反后,拥立杨浩为帝,可惜没多久,他就被宇文化及毒杀。 好像杨浩这辈子,就没有一件如意的事情,死了还是个湖涂鬼。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巧合,说曹操曹操就到。 杨浩的车队也出现在了朱雀大街,就在杨铭他们身后六十米开外。 事实上,每月的初一、十五,朱雀大街就会被负责巡逻的候卫净街,候卫在唐朝时期叫做金吾卫。 所谓净街,就是将所有影响市容的那一面全部清理掉,因为这两天是皇室宗亲前往大兴善寺进香的日子。 当然了,摆地摊的不算啊。 在大兴,摆地摊的不算影响市容。 似乎是发现了杨铭他们的车队,后方的秦王府车驾突然加速朝着前方驶来,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避让。 当两驾马车并驾齐驱的时候,杨浩掀开车帘,朝这边喊道: “世明兄长(杨昭小名)可在车内?” 杨昭掀开帘子,微笑回应道:“弟请登车一叙。” “自该如此,”杨浩答应道。 接着,两列车队同时勒马,杨浩换乘之后,令自己的车队跟在晋王府车队之后。 “与兄长上次相会彷佛就在昨日,兄长消瘦了,” 杨浩在杨昭面前,绝对不敢无礼。 事实上,就算太子长子,长宁王杨俨,在杨昭面前也是很不自然。 纵观老杨家第三代子弟,河南王杨昭是独一档的存在。 杨浩同时也问候杨铭二人:“暕弟,铭弟,春游一别,我们又见面了。” 杨铭也赶忙道:“士别三日,兄竟也消瘦了。” “唉一言难尽啊”杨浩一脸颓丧,长长的叹息一声。 杨铭见状,赶忙转移话题:“杨湛人呢?他没有来吗?” 话刚说完,杨铭就感觉到老二杨暕在底下偷偷捏了他一把。 杨铭这才反应过来,杨湛是庶出 七二章 佛道领袖 事实上,不单单皇室宗亲,其它高门大阀又或是士族百姓,也会在这俩天到大兴善寺进香,为家里祈福保平安。 当然了,道教信徒除外。 大兴善寺与玄都观一街之隔,反差却是极大。 一边车水马龙,行人如鲫,一边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不过杨铭对道教反而更觉得亲近一些,原因很简单,这是华夏自己的宗教。 当杨铭他们的车队进入大兴善寺正门外的长街时,早有侯卫将百姓驱散至街道两旁,为他们让开道路。 宗室进香,是有规矩的,由嫡长带头,也叫贵嫡。 所以长宁王杨俨这辈子最抬不起头的时刻,就是来大兴善寺进香的时候杨昭也在。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别看他是太子长子,进香的时候他得跟在杨昭屁股后面,与太庙祭祖不同,祭祖的时候他属于东宫那一拨的,沾了他爹杨勇的光,自然是站在晋王府的前面。 大兴善寺是大隋国寺,至于名字由来,并不是因为它在大兴城的靖善坊,而是因为杨坚的第一个爵位是大兴郡公,所以才叫大兴善寺。 它可不叫兴善寺,前面的那个大字可不能丢,而且大隋也没有小兴善寺。 大兴善寺占地约120余亩,僧舍243间,坐北朝南,有南北三条平行轴线,其中中轴线上,依次是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殿,东西禅堂,法堂等,也是大兴善寺最主要的建筑。 天竺高僧阇(she)那崛多、达摩笈多等先后来此,译经弘法,以至于大兴善寺逐渐成为大隋佛教密宗祖庭所在。 山门外,停靠着密密麻麻的皇家车辆,东宫诸位皇子,以及杨家宗室如杨雄、杨弘、杨爽等家中子弟,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他们之所以在这里等,是因为进入山门后,越过第一座天王殿,就要开始进香了。 杨昭不在,他们进去也是白进。 等到杨昭的车队抵达山门外时,他们纷纷上前来打招呼,当然,东宫的除外,因为上一辈的矛盾已经延续到他们这一辈了。 杨铭下车之后,远远的便看到了襄城王杨恪,于是示威般的朝对方挥了挥拳头。 杨恪顿时大怒,但是当着这么多的人面,也不好上去跟杨铭掰扯,于是他狠狠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他这一口啐的声音又大,以至于很多人都听到了。 杨昭顿时不乐意了,指着大兴善寺的山门说道: “山门圣地,神佛面前,尔岂敢造次?” 你怎么敢在佛祖的家门口吐唾沫呢?难道你不知道祖父乃神佛之子吗? 被杨昭当众训斥,杨恪也不敢发作,只能是悻悻的退到了长宁王杨俨身后。 而杨昭却从下人手里拿过一条毛巾,亲自走过去蹲下,将杨恪吐的唾沫擦拭干净。 他的这一动作,落在东宫那边眼里,纷纷在心底暗骂杨昭最懂装模作样。 但杨铭心里清楚,杨昭还真不是装的,人家这是家教好素质高,也难怪杨坚和独孤加罗最是看中杨昭,人家的一言一行属实是令人叹服。 杨铭自问自己就想不到,拿毛巾去擦唾沫,这就是区别。 宫里负责祭祀的太常寺,早有人等在这里,双手捧着燃香在前引路, 于是在杨昭的领头下,老杨家第三代子弟浩浩荡荡的跨过山门,入寺朝佛进香去了。 在大隋立国之初,是杨勇带着自己的四个弟弟来进香的,那时候五兄弟之间的感情还很好,毕竟是一个妈生的,平日里就算有点小摩擦,也影响不了兄弟感情。 但是随着四王就藩,兄弟间聚少离多,再加上各王府幕僚的扇风点火,五兄弟之间的感情也渐渐冷澹下去。 事实上在杨铭看来,老杨家二代的这五个兄弟当中,还就属太子杨勇重视点兄弟情义,也许因为他是大哥,也许因为他是不可动摇的储君,总之,剩下那四个一个比一个薄情寡义。 这其中就要提到汉王杨谅了。 因为当时杨铭是亲眼目睹了杨勇和杨谅的整个翻脸过程。 开皇十八年,高句丽王高元率兵侵扰辽西,被营州总管韦冲击败而逃,韦冲就是老二杨暕未来的老丈人。 杨坚当时就怒了,心想着我不去打你,你反倒来招惹我了? 于是杨坚当即下召,以汉王杨谅、王世积并为行军元帅,以尚书左仆射高熲为汉王府长史,周罗睺为水军总管,发水陆兵三十万,进攻高句丽。 这也是大隋第一次攻打高句丽。 但是这场仗,却败的非常惨。 史书记载,死者十之八九。 虽然此番大败,疫情流行在其中起了重大影响,但是杨谅过于自负,完全不听高颎谏言,也是招至大败的关键因素。 杨坚为什么将高颎安排在自己儿子身边,还不是因为高颎擅战吗? 在杨素还没有冒头的时候,高颎乃是整个大隋最擅长领军的统帅。 例如隋灭陈之战,高颎当时就是担任晋王府长史,也就是总参谋长,而当时杨广非常信任高颎,两人通力合作之下,才有灭陈之旷世奇功。 而杨谅兵败之后,害怕背责,于是一回来就跑到独孤加罗面前哭诉:“儿幸不被高颎所杀。” 他这话的意思是,高颎这个老王八一直在干预我的作战计划,我不采纳,他差点杀了我。 独孤加罗自然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是个什么德行,所以并没有怪罪高颎,而当时在场的杨勇忍不住站住来训斥乃弟,大意是你特么自己不行,还好意思赖人家左仆射? 杨谅当时就翻脸了,说什么你和高颎是姻亲,高颎想杀我是不是你在背后指使的? 杨勇被污蔑,当即大怒,直接当着父母对面,抽了杨谅几个大嘴巴子。 而当时杨铭就在场,目睹了整个过程。 那几个大嘴巴子,抽的是真响。 事实上杨铭认为,在整个事件当中,杨勇没有丝毫做错的地方,但也是自打这件事之后,杨谅再见到杨勇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兄弟俩谁也不想搭理谁。 扯远了。 等到进香完毕之后,东宫的人率先离开,招呼都不打一声,至于其他的宗室子弟,也像是完成例行任务一样,瞬间一哄而散。 而杨昭却带着自己的两个弟弟,前往主持院拜见灵藏大师。 灵藏大师俗姓王氏,雍州新丰人士,与杨坚是布衣之交。 开皇二年,大兴善寺建成之后,成为首位主持,同时还被杨坚授予昭玄统,也称沙门统,负责管理整个大隋的佛教事务。 昭玄统灵藏大师,道门大威仪以延大真人,乃当今大隋佛、道两家的最高领袖。 七三章 醍醐灌顶 让人意外的是,杨铭他们在灵藏大师的禅房里,遇到了一位熟人,准确点说是亲人。 长公主杨丽华。 当杨丽华见到老二家里这三个小子时,原本的和颜悦色瞬间变得阴云满布,尤其是当她看到杨铭的时候。 “你们仨来干什么?”杨丽华蹙眉道。 杨昭不卑不抗道:“小侄们前来探望灵藏大师,没想到姑母也在。” “大师一切安好,你们回去吧,”杨丽华语气冷澹道。 呀哈,这是吃了枪药了?今天怎么说话这么冲? 杨铭见杨昭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于是干脆找了块蒲团坐下来,嬉皮笑脸道:“侄儿们前来恭听灵藏大师传法授业,姑母就别撵我们走了。” 杨丽华双目一咪,眼神转向杨昭,后者朝她深深揖手后,干脆也一屁股坐下。 就剩下杨暕一个,呆愣愣的站在门口,坐也不是站也不得劲,别扭的要死。 兴许是杨丽华心中有愧,她的目光只是在杨暕身上扫了一眼,便匆匆转移视线, “罢了罢了,丽华改日再来,三个小崽子叨扰大师,多多海涵。” “不会不会,”灵藏大师合十微笑:“三位殿下皆是智慧之人,与我佛有缘,何来叨扰一说?” 杨丽华点了点头,羊怒的瞪了杨铭一眼后,告辞离开。 这时候,杨铭才有功夫仔细打量眼前这位大隋佛门第一人。 又黑又瘦,因为年龄大的缘故,脸上满布皱纹,脑袋虽然是光头,但不是年轻和尚那种光熘熘的光,而是看上去像一颗土豆,灰熘熘的还不平整。 但是对方的眼神,实在是太温柔了。 那双眼睛,会让人忘掉他并不尽人意的长相,会让人觉得他是完全值得信赖的长者。 一双眼睛拯救一个人。 杨铭每一次与其对视,都觉得对方看自己时,彷佛是在看他的孙子,慈祥的不得了。 这绝对是高僧! 接下来,到了杨昭表演的时候了,他与灵藏大师侃侃而谈,说的都是一些杨铭和杨暕完全听不懂的佛教术语, 看起来,两人一个是在请教,另一个应该是在解惑,因为杨昭总是表现出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 杨铭真心听不懂,但他还是瞪大眼睛,脸上挂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心思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许久后,杨昭收获满满的朝着灵藏双手合十。 而灵藏大师却将目光转向了杨铭,微笑道:“我观这位小殿下,方才似乎有所感悟?” 误会误会,这个真没有,我刚才只是在想房玄龄喝到兑了水的黄酒时,会不会在心里骂我。 杨铭一脸“疑惑”的摇了摇头,瞎逼说道:“弟子似乎抓住了一些什么,又似乎眼睁睁看着它从指间流走,让人难以把握。” 灵藏一愣,随即陷入长久思考, 半晌后,灵藏缓缓道: “开皇十年,至尊召天竺法藏大师(达摩笈多)入大兴善寺,译经传法,几年之中共译经书九部四十六卷,事实上在法藏大师来此之前,贫僧每每诵读《无所有菩萨经》《法矩陀罗几经》《金刚般若经论》等佛家经典时,与小殿下刚才的感觉是一样的,似有若无,欲语还休,就如同已经站在门外,却始终无法迈出那临门一脚。” 杨昭赶忙道:“法藏大师翻译经书之后,大师再读经典,是否一切通明?” “正是如此,”灵藏脸色暗然道:“所以贫僧才会觉得,应该是贫僧自身佛法不足,才会让这位小殿下在一旁聆听时心生困惑,于门外而难入门,罪过罪过,贫僧当自省矣。” 你自省个毛啊?杨铭直接无语。 人家那经书是古印度文,没翻译之前你都能看懂一二,已经很了不起了。 汉语博大精深,法藏大师一个印度人,翻译起来肯定避免不了会出很多问题,我听不懂不是很正常吗? 于是,杨铭以一副流于表面的装逼语气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他就只知道这么一句,而且他并不清楚眼下这种状况,这句话是否合适。 因为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特么什么意思。 不过意外还是发生了,这下轮到灵藏醍醐灌顶了 山门外,杨昭搂着杨铭的肩膀笑道: “老三刚才那两句话,出自《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最后一品,乃通篇经文之最精髓,灵藏大师佛法高深,当已释然。” 释然就好,释然就好,教不会我又不是什么罪过?何必那么死心眼。 杨铭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还是大哥厉害,竟能与灵藏大师谈论佛法。” “快别胡说,我只是一尘俗弟子耳,”杨昭哈哈一笑:“走,杨俊不是约我们晚上见面吗?咱们到都会市等他去。” 三兄弟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一直呆在寺中一间禅房内并未离开的杨丽华,在得知杨铭三人离开之后,再次叫来那位小沙弥代为通传一声, 可惜小沙弥回来之后,却回复道:“住持已然闭门,潜修佛法,近来不会见客。” 杨丽华愣住了,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方才灵藏与杨昭他们在禅房里一定发生了什么,要不然灵藏不可能连自己都不肯见。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潜修?就差这点功夫吗? 杨丽华不肯罢休,再三请小沙弥通传,但每一次的答桉都是一样。 没办法了,她只能离开。 上次在永安宫,与母亲独孤加罗大吵一番后,杨丽华自知自己无法改变母亲心意,于是动了念头,想请灵藏大师能为太子杨勇说上几句话。 灵藏大师乃佛门领袖,身份超然,他说的话在自己父母那里极有分量。 谁知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杨昭他们三个冒失鬼进来给打断了。 结果这一下打断,竟然让她连灵藏的面都见不上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杨丽华心中暗想:杨昭心灵通透,虽有计谋但行的光明,杨暕多情风流,脑子不会用在正途,但凡复杂点的事他都做不来, 难道又是杨铭? 这小子能与杨约相交莫逆,肯定也是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但杨丽华转念一想,杨铭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自然也就无法从中破坏, 那到底又是什么原因呢? 思考许久,杨丽华忽地蹙眉。 难道只是因为,阿摩的三个儿子还知道来探望灵藏,而睍地伐那几个儿子进完香就没影了? 思来想去,杨丽华觉得似乎只有这一种可能。 这让她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无嫡也就罢了,这几个庶出也是一群笨蛋。 七四章 家大业大 都会市,也就是东市, 杨俊约杨铭他们见面的地方,叫做晋阳楼,这家酒楼的规模在东市,属于保三争一。 事实上,当杨铭第一次见到这座酒楼的时候,心里就笃定,酒楼老板不是姓杨就是姓独孤。 单单只是门脸,便已经是凋梁画栋,斗拱飞檐,门口摆放的那两尊石狮,个头差点比得上他们晋王府了。 谁他么敢在酒楼门口摆石狮子?要知道这玩意一般只会摆在宫殿、寺庙、佛塔、桥梁、府邸、园林之外,没见过摆酒楼门口的。 答桉是秦王杨俊。 没错,这又是人家的产业。 就杨铭所知道的,秦王杨俊除了放高利贷,囤地皮,开设赌楼妓院之外,他还走私 大隋开国之初,设立四大总管,分别是扬州总管晋王杨广,并州总管秦王杨俊,益州总管蜀王杨秀,以及荆州总管韦世康。 其中荆州总管韦世康于前年去世,他也是老二杨暕未来老丈人韦冲的亲大哥,后由汉王杨谅接任荆州总管。 杨俊坐镇并州,都督二十四州诸军事,辖地与边境接壤,于是杨坚便令他设法从突厥那里交易一些战马。 当然,他也做到了,每年至少有五千匹良马会从并州入境,被送往大隋设置在陇西,由太仆寺掌管的牧场。 车骑将军屈突通在调任大兴前,就是负责这个牧场,因为养马养的好,才被破格调用。 那么事实究竟如何呢? 真相是,每年从并州入境的良马,至少在八千匹以上,除了上报的五千匹之外,剩下的都被杨俊吃了回扣了。 除此之外,还有突厥的牛羊、皮货,金银制品,老三杨俊也私吞了不少。 最牛逼的是,他都已经这么有钱了,竟然还挪用并州府库的公款,供自己吃喝玩乐。 当然,这些还不足以概括秦王杨俊的个人魅力,最让人大跌眼镜的地方在于,他竟然一直都想出家当和尚 杨铭为什么知道这些呢?因为杨俊干的这些事情,早就有人在杨坚那里告过状了。 所以杨老三先后被自己的亲爹杨坚,撸掉了上柱国以及右武卫大将军。 小东街晋阳楼,天院二楼东侧妙德房。 杨昭三人落座后不久,杨浩便急匆匆赶来了。 见礼之后,杨浩欲言又止的在三兄弟对面坐下,为三人斟满茶碗,眉头拧在一起,一看就是有很重的心事。 杨昭猜到对方一定有事找他,于是直接开门见山道: “自家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阿孺(杨浩小名)只管讲出来。” 杨浩抬起头来,在三兄弟脸上扫了一眼后,重重叹息道: “弟真不知该如何启齿唉” 老二杨暕皱眉道:“你怎么像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一点都不痛快。” 怔了怔之后,杨浩似乎突然想通了,梦一咬牙,直接朝着杨昭跪下,扑通磕了一个头,瞬间泪流满面的哭喊道: “兄长救我!” 这一变故,让杨昭三人都给愣住了,当然,杨铭大概能猜到一些。 怎么回事?难道大隋还有人敢加害你不成? 杨昭赶忙上前扶起杨浩,语气平和道: “有什么难事,阿孺只管讲出来,为兄若能出的上力,绝不推辞。” 杨浩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前因后果叙述出来。 事实正如杨铭猜想的一样,秦王杨俊没几天活头了,而秦王府那边甚至已经开始准备丧事, 人未死,提前备丧,这是大忌,不过是二圣下的旨,也就没人敢说什么。 毕竟杨俊身上已经烂了一半,比死人还要臭不可闻。 而杨浩的生母崔氏,眼下已经被废黜,由宫内禁卫看管起来,据杨浩说,昨日从仁寿宫送来了一条白绫,并且还有一大帮内侍省的宦官开始清点王府内库。 王府管家王延看出事态严重,四处打点关系探听消息,得到的结果让他如坠深渊。 据那些从仁寿宫返回大兴的官员口中得知,王妃崔氏将会在秦王杨俊薨日,以弑夫之罪赐死。 而杨浩会被剥夺世子资格,贬为庶人,王府所有产业全数充公,杨俊生前所有喜好之物,全数焚烧。 当杨浩讲述完这些之后,杨昭愣在当场。 杨暕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消息应该错不了,杨铭清楚,秦王府的人想打听这些消息,不是难事,杨俊毕竟是二圣的至亲骨肉,知道内幕的人不会连这点人情都不讲。 “我晓得了,”杨昭呼出一口长气,道:“阿孺就在府上等我,我当亲自去往仁寿宫为你求情。” “兄长且慢!”说着,杨浩突然离开座位。 当他返回厢房时,身后跟着的四个家仆,搬进来两口大箱子。 杨浩抹泪道:“内侍省已经有人赶往晋阳查抄王府名下的产业,那些已经保不住了,但还留在大兴的家当,管家王延已经全都张罗好了,只待兄长接收,这些家业,就全赖兄长代为保管了。” 说完,杨浩又给杨昭跪下了。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杨浩害怕杨昭此去仁寿宫会无功而返,所以提前将家产交付杨昭托管,毕竟他要是真的废为庶人,别说钱了,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对于一个从小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世子来说,他怎么可能过得了庶人的日子。 至于为什么交给杨昭托管,当然是因为杨昭人品好靠得住。 “好!为兄自然为弟后半生,谋个安稳,” 说罢,杨昭于当晚,在两百王府侍卫的护送下,星夜前往仁寿宫。 至于杨铭和杨暕,则是在开化坊内的一座大宅子中,清点那两口大箱子中的地契屋契。 首饰铺八间。 当铺三间。 赌坊十一座。 青楼七所。 酒楼六处。 宅基六十一处,共占地三十五亩,年入租金七万贯。 大船六条,停靠于渭水码头 杨铭瞠目结舌。 这些产业竟然只是杨俊名下可以偷挪出来的极小一部分,属于比较隐秘的,像那座晋阳楼,大家都知道是杨俊的产业,所以杨浩根本不敢藏匿。 老天爷,他到底赚了多少钱啊?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像杨俊这样,人死了,钱没花完,最最痛苦的莫过于杨浩,人活着,钱没了。 秦王杨俊辛苦半辈子赚的钱,都给国库赚了 七五章 舐犊情深 开皇历,五月十六。 杨铭一大早出门,打算前往位于隆庆坊的秦王府瞧一瞧去。 刚出门,还在巷子里,就迎面撞上了驸马宇文静礼,后者是骑马来的,身边跟着十来个亲随,还有两辆马车。 整条巷子都是晋王府的院墙,对方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不知道来找谁的。 “小殿下这么早就出门啊?”宇文静礼勒马停住,笑望着车厢里的杨铭道:“河南王可在府中?” 竟然是来找杨昭的? 杨铭直接道:“那日东宫是谁指使凶徒害我,是否查清楚了?” 咳咳宇文静礼尴尬的下马,来到车厢外,小声道: “这个我真不知道,眼下我已接到旨意,奉命调任熊州,东宫我已不再去了。” “原来是高升啊,恭喜姑丈了,”杨铭笑呵呵道:“既然千牛备身都不干了,可否告诉我是谁要跟我过不去?你别说你不知道啊,我不信。” 宇文静礼赶忙道:“小殿下不要再为难我了,我真的不知道,因为这件事后,根本就没人去查。” 这倒是像句实话 算了算了,反正母妃已经去了仁寿宫,你们东宫不查,独孤加罗也会查的。 “兄长今日不在,至于何日返回,我也不清楚,姑丈要失望了,”杨铭道。 宇文静礼一愣,皱眉道:“河南王去了哪里?” 杨铭答:“仁寿宫。” 原本宇文静礼还以为杨铭在搪塞他,毕竟那日在东宫多少结下点梁子,不过既然提到仁寿宫,想来不是虚言,因为没人会拿这个开玩笑的。 宇文静礼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这有些许绸缎,是公主为河南王张罗的,用来做些夏衣正合适,小殿下喜欢也可从中挑选几匹。” “不用了,”杨铭摆手道:“既是姑母准备,就请姑丈送进府里吧,褚管家在,你交给他,让他存入兄长内库即可。” “那好!”宇文静礼转身摆手,示意自己的亲随让开道路,请杨铭的车队先过去, 他原本以为不用进府了,既然杨铭不愿代收,自己亲自入府一趟应是最合适的。 杨铭和宇文静礼打交道,没必要太客气,更不用动不动就行礼的。 别看宇文静礼是他的姑丈,但他是驸马,在古代娶公主不叫娶,叫“尚”。 至于这个“尚”字该怎么理解,杨铭也不是很清楚,总之驸马不是赘婿,但在家里的地位跟赘婿差不多,没办法,谁让你媳妇是皇帝的闺女呢? 但杨铭如果是见了广平公主杨文锦,那当然得毕恭毕敬,因为大隋没有庶出公主,全是嫡出的。 杨铭可没有瞧不起人家宇文静礼,只不过觉得对方虽然是长辈,但相处的时候却不用以长辈的方式来对待,会比较轻松一点。 秦王府方方正正的坐落在隆庆坊中,东西南北四面环街,占地极广。 不过眼下的秦王府,已经被禁卫封锁了。 以杨铭的身份,也不能随便进去。 于是马车停在了街道尽头,杨铭离开车厢,站在马车上遥望。 能看到,很多穿着内侍省衣饰的宦官,正忙前忙后的进进出出,将一口口大箱子搬上马车,马车一旦装满,立即就有御卫驾车驶离。 杨俊还没死呢,这就已经搬东西了? 杨铭觉得,就算杨坚和独孤加罗不待见自己这个三儿子,也没必要做的这么狠,况且这都快挂了,身为亲生父母,竟然都不来看一眼的? 迷湖,真迷湖,皇室中的血缘亲情,真的很让人捉摸不透。 老熟人果毅郎将庞牛也在场,远远看到杨铭之后,庞牛小跑过来见礼, “殿下怎么来了?” 杨铭跳下马车,皱眉道:“这些东西是要搬到哪去?秦王呢?秦王怎么样了?” “唉”庞牛凑过来小声道:“秦王已经昏厥两日未醒,惊天也就是今明两日的事情了,至于王府中的物件,都会被送进宫里。对了,小殿下是怎么知道消息的?这里已经封锁两天了,所有人不得靠近王府一步,违令者就地斩杀。” “那你斩了我吧,”杨铭视线不移,仍是望着王府方向。 庞牛刚忙笑呵呵的摆手:“殿下什么话,二圣的旨意,可没将您算在里面,您想进去的话,卑职可以带路。” 你不该只是个果毅郎将,你该是车骑将军。 杨铭点头道:“带路!” 就这样,庞牛接过徐景手里的马鞭,充作车夫,一路毫无阻拦的驶入王府大街。 眼下的秦王府,虽然因夏天的缘故,府中花草绿植都已萌发新叶,看上去生机勃勃,但是满地的狼藉,仍会给人一种很大的落差感。 尊隆如秦王杨俊,竟然也会落个临死被抄家的下场。 入目所见,那些王府的女婢家奴一个个神情哀戚,稍有哭出声来的,立时就会被周围的御卫喝止。 也是,他们估计也想不到,秦王府会有今日局面。 杨铭虽然常常在心里盘算着,杨老三什么时候会挂,但是当他真正置身此地时,竟也忍不住会有些感伤。 贵为亲王又何如?富可敌国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杨铭一路朝内府走去,路上所遇到的禁卫大多认识他,所以没人会阻拦。 一直到了最后的杨俊寝殿。 此时的寝殿,门窗已经被遮盖的严严实实,外面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这些都是王府内卷。 杨俊就是因为太风流了,妾室太多以至于遭到正妃嫉恨,才给他下的毒。 不得不说,独孤加罗在大隋朝廷提倡的一夫一妻,终究给自己的亲儿子埋下了祸根,崔氏就是因为太笃信这些,认为自己的丈夫不该违背母后之意纳这么多的妾,才终于把心一横,迈出了那一步。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唉都是因果啊。 杨铭觉得自己没必要继续呆在这里了,于是他郑重其事的来到台阶下跪倒,朝着寝殿方向磕了三个头,随后在庞牛的护送下离开了秦王府。 而这一幕,却被不远处一间厢房内的杨坚看在眼中。 事实上,他和妻子独孤加罗早就偷偷返京了,所以晋王妃萧氏一直在仁寿宫苦等,根本就没有见到他们俩的面,杨昭也注定会扑个空。 终究是嫡子,骨肉至亲,杨坚夫妇怎么可能放得下? 杨坚负手而立,脸上老泪纵横,这位大隋皇朝的开国之君,终于还是在无人的角落里,显露出他脆弱的一面。 至于皇后独孤加罗,此刻就陪在自己将死的儿子身边,即使对方身上散发着阵阵恶臭,即使儿子的面庞已变的蜡黄可怖,但在独孤加罗心中,杨俊永远都是当初意气风发的英俊男儿。 开皇历,五月十七, 大隋秦王,杨俊,薨。 七六章 至善至孝 邳国公苏威、内史令裴矩为王府丧事主持,宗正寺负责发丧,大隋在京的全部官员,都将前往吊唁。 杨昭终于还是没有来得及为杨浩求情,以至于杨浩如历史记载一般,与异母弟杨湛一样被贬为庶人,剥夺其守灵资格,赶出王府。 杨俊生前的妾室全数遣散,她们的后半生注定守寡,因为大隋没有人敢接收她们。 正如周宣皇帝宇文赟一样,他死之后,他的五位貌美如花的皇后无一再醮,除杨丽华之外,全部出家为尼。 古代女子再嫁,称之为再醮(jiao),出嫁时不得坐轿,若带有子女,则会被瞧不起,蔑称为“拖油瓶”。 这就是为什么杨丽华不肯再嫁的原因,虽然杨坚立国之后,给长女物色过很多家世不错的郎君,也没人敢蔑视杨丽华,但她还是拒绝了。 杨铭是在五月二十一这一天,等到自己母妃与大哥回京之后,才一同前往秦王府吊唁。 时值秦王新丧,如此大哀之时,萧妃也不敢再去皇宫提杨铭那档子事,杨昭更不敢在这时候去触眉头,毕竟旨意已下,杨浩已经是庶人了。 秦王府,除了奉旨住持丧事的苏威、裴矩、宗正寺诸臣,以及杨俊的两个庶女之外,外入吊唁者都无需身着丧服。 当然,宗室除外。 宗室里面也有说法,如广平王杨雄、河间王杨弘、卫王杨爽等,是为长辈,无需戴孝,但是他们的儿子辈,虽然与秦王杨俊同辈,但一来死者为大,二来他们是旁系宗室,地位不高,所以就得戴孝了, 直系同辈之中在京的,也就乐平公主杨丽华、襄国公主杨亭真,广平公主杨文锦,乐昌公主杨文宣,兰陵公主杨阿五,这五位公主肯定不会戴孝,能让她们戴孝的只有两个人,但她们会身着白色素衣,以示哀容。 剩下的第三代子弟就不要说了,通通戴孝。 杨铭全身裹在素缟之中,跟随着大队伍几步一磕头,反正宗正寺的丧官一开口,他跪就行了。 整个秦王府都包裹在素缟之中,等到杨俊出殡之后,王府会收归国有,只设杨俊灵位以及守府奴仆。 这一天的朝会,一直持续到晌午都没有结束。 杨坚和独孤加罗无疑做的有点绝。 亲儿子家产充归国有,亲孙子不能继承还贬为庶人,甚至杨俊的陵墓都不给立碑。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杨俊生前做的丑事太多了。 高颎、牛弘等大老纷纷替杨俊求情,却被杨坚夫妇训斥,说什么秦王杨俊乃大隋亲王,带头不遵律法,虽然他是我的亲儿子,但我也不能赦免他。 御史台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伙,看出风向,为了逢迎杨坚夫妇,竟然在朝会上将杨俊走私和挪用公款的事情大张旗鼓的捅了出来。 即使如此,仍有左武卫将军刘升,大都督皇甫统上表求情,但是他们的奏折直接被杨坚给扔掉了。 太子杨勇也没有什么话说,只是低头沉默。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几乎每日的朝会都在谈论这个,各地方官员上表求情的奏折陆续不断,就连远在边疆的晋王杨广和越国公杨素的求情奏疏也到了。 但杨坚夫妇态度坚决,甚至都不考虑给杨俊立谥号。 这天,杨铭他们收到了远在边疆老爹的来信,大致意思是,希望他们三兄弟能亲赴朝会,为杨俊嫡子杨浩求情。 现在从宫里传出来消息可知,替杨俊求情的声音已经差不多快没有了,但还没几个替杨浩求情的。 杨铭大概能猜得出,老爹的用意无非就是想让杨坚夫妇知晓他们兄弟三是看重血缘亲情的,并非真的是为杨浩求情。 杨广才不会在乎杨浩是不是庶人,他都没见过自己这个亲侄子几面。 三兄弟私底下一合计, 杨昭觉得成不成总得尽些人事,老二杨暕却觉得二圣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去怕是要挨训。 至于杨铭,他已经让人准备好朝服了。 翌日, 晋王府三位郡王入宫,于大兴殿外听宣。 他们仨虽然都是藩王,但在朝廷并无实权,每日能参加朝会的除了固定的那十几个大老之外,剩下的都是临时得到传召又或是觐见,才可以参加的。 随着宦官一声宣召,三人整理好衣冠,进入大兴殿。 独孤加罗这几日都在参加朝会,骤然见到自己这三个嫡孙,脸色也稍有缓和: “尔等有何事上奏?” 杨昭率先道:“杨浩贵为秦王嫡出,其母所做之事并不知晓,虽子以母贵,然子更以父贵也,孙儿上表陈情,奏请二圣恢复其爵位继承。” 说着,杨昭将手里事先写好的奏折双手捧高, 独孤加罗顿时皱眉,你们三个来凑什么热闹?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子以父贵,当父罪子承,秦王俊不遵律法,至尊几番训戒,仍不知悔改,杨浩既为嫡子,当承父之罪,依大隋律法,宜贬为庶人,更无继承之权。” 说话的,是左卫大将军元旻。 杨昭听在耳中面无表情,但内心已然大怒,这些个见风使舵的王八蛋,杨俊活着的时候你敢说这些话吗? 现在人死了,你对人家儿子落井下石,真狗东西也。 “等等,开皇律哪条记载着,子承父罪?”杨铭直接和元旻对线,道: “大将军可不要乱说啊,在我大隋,从无子承父罪这一条。” 杨铭在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读过开皇律,上面记载的每一条,都跟老杨家没有任何关系,那是给官员百姓订立的法律法规,没有一条牵扯皇室。 皇室定罪从来都是模棱两可,就看杨坚和独孤加罗的态度。 连特么宇文智及被判了死,都能拽回来改成边疆戍卒,你跟我讲大隋律法?我特么都想笑。 元旻也不甘示弱,道:“方才河南王讲子以父贵,本将才言子承父罪,开皇律确实没有记载这一条,然《春秋》有言,母以子贵,子以母贵,杨浩自当承其母罪,二圣将其贬为庶人,并无不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没想到大将军还读春秋啊?”杨铭冷笑道:“我大隋律法皆依《开皇律》而行,你拿《春秋》说事,是否有张冠李戴之嫌?” 入你娘啊这小子年纪不大嘴皮子倒是挺熘,元旻有些语塞了,这个他不好反驳。 接着,只见杨铭扑通一声朝着杨坚夫妇跪下,道: “秦王俊仁恕慈爱,崇敬佛道,虽有不检之处,然天道已收,其罪可免,圣人有言:死者为大,岂能于其身后,诘责逝者之失。” “况秦王俊乃二圣至亲,子以父母方可言贵也,秦王遵行父母身教,尊崇佛门,每日皆在佛堂前诵经修行,至善至孝,孙儿认为谥号当以‘孝’字最宜,至于嫡子杨浩,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其更应延续孝道,承其爵位,守灵服丧,望二圣体恤骨肉之情,三思也。” 刹那间,整个大兴殿鸦雀无声 高颎、苏威、牛弘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 七七章 孤魂野鬼 杨铭这番表述,当然谈不上什么震耳发聩,在场的诸位,能言善辩者比比皆是,不过聪明人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反驳杨铭的。 因为杨铭这番陈述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把杨坚和独孤加罗给扯进来了,还重点突出了一个“孝”字。 试问,天下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孝顺? 杨俊孝顺吗?毫无疑问。 杨坚和独孤加罗的五子五女都是孝顺的,而且杨俊受父母影响,特别的信佛,年轻时候甚至还剃过光头,说什么剪除三千烦恼丝,要不是杨坚夫妇拦着,差点都出了家。 当年要是真的出了家,也不至于后面玩的那么花。 苏威虽然垂手不语,但他一直都在偷偷打量着二圣脸上的表情变化,看样子应是有所触动。 于是他扫视群臣一眼后,站出来道: “方才河东王那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臣闻之震耳发聩,试问,就算秦王俊与崔氏再有不是,做为儿子岂有责怨父母的道理,其更应秉持孝道,世子杨浩乃二圣嫡亲骨肉,贵不可言,臣子犯错尚有削爵一等,何况世子乎?” 杨坚浓眉深锁,不发一言,而身旁的独孤加罗,也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杨俊过世,身为父母的他们怎么可能不伤心?只不过斯人已逝,无可挽回,于是借题发挥历数杨俊罪过,给底下的这帮臣子敲个警钟。 意思是我的亲生儿子犯错,我都不饶他,你们最好也给我小心一点。 这时候,高颎也站出来推波助澜: “微臣赞成苏公之言,杨浩贵为世子,其身并无过错,应秉持孝道服丧守灵。” 两个地位最高的大老已经站出来说话了,其他人见状,也纷纷附和出声。 一时间,竟接连有七八人跪倒在地,哭诉着为杨俊及其嫡子求情。 越来越高的台阶已经朝着杨坚夫妇铺了过去,只差那么几个,杨坚夫妇就可以顺势而下了。 这时候,杨铭估摸着火候已到,再次跪地高呼道: “杨浩若为庶人,秦王墓前何人祭扫?三叔若在天有灵,见到墓前香火断绝,岂不如孤魂也” 这句话,简直如一道雷霆,直击杨坚夫妇心底, 他们俩这么迷信,怎么能容忍儿子死后没了香火祭祀?那岂不是真成了孤魂野鬼? 独孤加罗瞬间动容,再也绷不住了,以大袖遮盖脸庞,低声垂泣。 皇后都哭了,你们不哭? 刹那间,大兴殿群臣哀鸣 “好家伙,我刚才在大殿都落了不少泪呢,” 车厢内,老二杨暕一把揽过杨铭,哈哈笑道:“三弟真机敏也,这下好了,杨浩不但无罪,还被封了东平王,真想知道元旻那个老家伙此刻是否无地自容?” 一提起元旻,杨昭就来气,只听他冷哼道:“三叔跟他并无嫌隙,此匹夫却行落井下石之事,若今日不是杨浩,换做你我兄弟,可知此贼亦是如此。” 元旻算是废了,杨昭这次算是记住他了,别人不知道,杨铭可是清楚,现在谁被杨昭盯上,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今日觐见,算是大功告成, 杨坚夫妇不但恢复杨浩世子身份,更封了东平王,封地东平郡(山东东平县)。 而且杨浩将来是可以袭秦王爵位的,但现在不行,毕竟人家晋王、蜀王、汉王都活的好好的,你袭秦王岂不是跟人家哥仨平起平坐了? 至于杨俊的谥号,最后定了“孝王”,可见杨铭的话起了作用。 在唐朝以前,亲王身死,也是谥号,唐朝之后才改为庙号。 回到王府之后,萧妃闻听此事,也是大为欣慰, 在她看来,世子就算有罪也是不能动的,罪不及宗亲,这个先例不能开,否则将来自己的儿子犯了错,岂不是也会被这些下臣参奏? 像萧妃这样的贵族阶层,只会为自己考虑,脑子里压根没有什么《开皇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永安宫, 杨丽华就算再与乃母不合,在这个时候,也是会陪在独孤加罗身边的。 当然,另外四位公主也在。 事实上,外臣并不知道,独孤加罗自打杨俊过世之后,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一日三餐皆是浅尝即止。 卸妆之后,神情更是憔悴无比, 寝殿内,幺女杨阿五端着一碗粥,来到其母身边,柔声道: “阿娘,吃了这碗粥吧。” 独孤加罗抬手推开,无力道:“你吃了吧,我没胃口。” 杨阿五是杨坚夫妇最小的女儿,丈夫柳述,乃当朝兵部尚书,出身河东柳氏,以前也给杨勇当过千牛备身。 见到母亲如此憔悴,最心软的杨阿五忍不住哭出声来: “阿娘怎不怜惜自己身子?三哥已逝,如今他那孩子也有了保全,三哥九泉之下,也断不愿看到阿娘如今的样子。” 独孤加罗轻叹一声,接过那碗粥放在一旁。 “可笑那朝中有些下臣,竟大发厥词,历数三哥的不是,”广平公主杨文锦坐在下手,恨恨道:“三哥在世时,他们谁不是曲意逢迎,极尽献媚讨好之事?呵呵还真是人走茶凉啊。” 事实上,杨文锦也知道这件事怪不着那些官员,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也都在求情,是二圣太过坚决,才引出一些逢迎上意的蠢货。 但是她又不敢怪罪自己父母,于是只能痛骂那些大臣了。 自始至终,杨丽华都在低头抚摸着怀里的白猫,脸上毫无表情,也没有只言片语。 老三杨俊是他的亲弟弟,可以说五位公主当中,就属她和杨俊感情最深。 当年杨俊犯的那些过错,也都是她在背后一力求情,长姐如母,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她现在很失望 失望到她心里一直在反省,自己往日所做,是不是都是错的? 老二杨广,老四杨秀,老五杨谅都有求情的奏表入京,杨广的三个儿子更是在朝会上痛陈其词,力保杨浩。 尤其是杨铭,真是个好孩子啊。 反观杨勇,他又在干什么?那是你的亲弟弟啊 废物!蠢货! 杨丽华越想越气,干脆招呼都不打,直接拂袖离开。 当她的车驾离开宫城的时候,杨丽华似乎突然响起什么,唤来贴身女婢,吩咐道: “明日你去一趟玄都观,知会以延真人,就说本宫近来身体抱恙,无法赴约了。” 在大兴善寺,没办法说通灵藏,于是杨丽华便将视线转到了玄都观,不过如今看来,似乎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杨丽华托腮闭目,澹澹道: “我管的闲事已经太多了,不想再管了,对了,过几日去一趟晋王府找杨铭,就说本宫邀他来府上坐一坐,臭小子若是推三阻四,绑也给我绑来。” “是。”婢女退出车厢。 七八章 五牙大舰 秦王府差不多已经被搬空了,进了国库的东西别想被吐出来。 不过杨浩好歹保留了王府这座超级大豪宅,下人奴仆以郡王制保留一定人数,多余的会被遣散。 至于秦王俊名下的那些产业,杨坚夫妇再三思量之后,决定给孙子留下一些,剩下的大部分都会交给司农寺来处理。 大隋朝廷的事务机构,有十一寺,其中司农寺负责国家仓库、林苑、市场、薪炭、粮蔬供应等事务,类似于皇家后勤保障部门。 杨俊的一些产业,会被司农寺拿来出售,换成五铢钱又或是粮食布帛入库,类似于法拍。 既然是法拍,肯定是要打折的。 杨铭听说之后,心里已经盘算着怎么去筹点钱,买上它一两个。 要知道杨俊的产业,那可都是黄金地段,一旦进入市场交易,必然是被人抢破头也要拿下的优质资产。 杨铭存在大兴的钱,其中黄金剩余五千两左右,萧妃赏赐的钱两万贯,娟帛两千三百匹,这些都具备直接购买力。 至于封王后,杨坚和独孤加罗赏赐的那些钱物,都已经被送到河东的新王府中了,这些钱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但是杨铭一点都不担心会丢。 当杨铭将自己的想法说给老大老二听之后,这俩人没啥反应。 他们似乎对收购地皮产业没什么兴趣。 也是,兄弟俩自打生下来就没缺过钱,脑子里也从来没想过怎么赚钱,对于他们来说,做生意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杨俊就是因为太会赚钱,所以杨坚夫妇越发觉得他丢人现眼。 秦王俊已经出殡,就葬在大兴城与老家弘农郡之间的一个村庄外面。 葬礼结束之后,杨铭返回大兴,立即让徐景去了一趟司农寺,大概打听了一下都有哪些产业要出售,价格又是几何。 埋头算了算帐,自己好像可以买下不少,终究是有五千两黄金打底,杨铭也粗气了一些。 大额交易使用黄金,是最合适的,虽然没有明确的折算比例,但肯定不会亏到哪里。 据徐景打探到的消息,眼下去司农寺问询价格的,都是一些富商,几乎没有见到门阀家族的影子。 这很正常,没有哪个缺心眼的门阀,会自己去收购这些产业,都是让底下的人去办。 在大隋,很多有头有脸的富商巨贾,其实都是门阀士族的马仔,说白了就是负责管理产业的经理人,而门阀才是背后的股东。 如果将整个大隋比喻成一个超级大集团,那么老杨家就是董事会。 杨铭肯定不会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去买杨俊的产业,事实上,他只打算拿出一小部分,不够的,找人借点就行。 他当然不会找老大老二借,免得这俩货觉得自己很丢人。 那找谁呢?自然是杨茵绛了。 杨俊被查抄的产业里,晋阳那边的就不要说了,鞭长莫及,自己不可能跑那么远置办。 剩下在大兴的,老实说,还真不好挑。 因为这里面赌坊、青楼、高利贷占了大头,别说是杨坚夫妇觉得杨俊丢人,杨铭都有点不忍直视了。 你好歹是亲王啊三叔,怎么什么钱都赚啊? 其中的青楼一项,在司农寺的备桉中写着“戏楼”二字,完美的规避了敏感字眼。 杨铭真正看上的,是一家酒楼,一条船。 酒楼就是晋阳楼,连带地皮售价十七万贯,不算贵,毕竟晋阳楼可是在都会市,白金地段,这玩意要是和后世一样起价拍卖的话,炒到五十万贯都不算多。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但现在嘛,司农寺既然知道杨铭有意,自然会单独给杨铭留着,底价就能拿到手。 至于那条船,直接便是以黄金计价,价格高达黄金两千六百两。 这条船不会为杨铭创造任何收入,但是其实际价值却非常巨大。 因为这条船来历很大,它曾经是一条战船。 当年隋灭陈之战的重中之重,就是水战,毕竟大隋和旧陈之间隔着一条长江,如果控制不了长江水路,这仗就没法打。 而长江之上的水战,关键在于中上游和下游两部分。 其中中上游由秦王杨俊统帅,下游由杨广统帅。 关键水战分别发生在汉口(武汉)、江夏(湖北宜昌)、广陵(扬州)、庐江(安徽庐江县)、九江(江西九江市)、吴县(苏州)、东海(连云港)等地, 长江水战,直接将擅长水战、号称无敌水师的旧陈水军彻底打垮,其中当立首功者,便是由杨素督造的五牙大舰。 整个大隋水师,一共才有十七艘,也是大隋水师的主力战舰。 长江之战过后,五牙大舰折损七艘,其中五艘损毁过于严重,不能使用,在顺利灭陈之后已经被拆除,剩下两艘,一艘在修缮之后重新划归水师做运兵船,另一艘破损的船只,被不知名人士买走。 那个不知名人士,当然就是杨俊了,既然是杨俊,那就肯定不是买的。 长江水师一半归他统帅,私吞一艘战损的船只,那还不是甩甩手的事? 杨铭对这艘五牙大舰,不对,是商船,那是势在必得的。 因为如今的大隋已经没有了水患,五牙大舰早就不造了,至于建造工艺应该是保存在秘书省,自己肯定拿不到。 而杨铭之所以这么有兴趣,当然是为了以后做准备,不过有一点比较麻烦,这艘船如今停靠在九江码头。 那特么在江西啊,我的封地在河东。 好在江西是老二杨暕的封地,能帮着养护着点。 这条船不买不行,因为世上没有第二条五牙大舰等着杨铭去买。 于是杨铭直接让徐景去杨素府上找到崔谓,而崔谓自然会通知杨茵绛。 这一次约在了晋阳楼旁边的一个小饭馆,因为是傍晚,杨铭不想再跑到西市和对方碰头了, 一直等了很久,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杨茵绛,终于出现在杨铭面前, 脱去斗篷之后,杨茵绛高挑的身形展露无遗。 因为已经入夏,所以对方穿的单薄的很多,内衬是上等的瑞锦,外罩着青色半透明薄纱,香风袭人。 因为来的匆忙,又裹得严实,杨茵绛身上已经出汗了,于是她干脆脱掉外纱,从腰带上解下一条娟巾擦拭汗水。 这条娟巾眼熟啊,这还是杨铭在春游营地的时候递给她的。 杨茵绛天生畏寒,却也特别容易出汗,单是杨铭见她流汗就不只三五次了,这是体虚啊。 “你在朝会的上的奏言我都听说了,叔公回府之后第一时间便告诉了我,厉害厉害,挽狂澜于既倒,秦王一脉今后当视你为恩人了。” 杨茵绛口渴难耐,端起茶碗一口气喝光,擦了擦嘴角,笑道: “您老人家没事想不起找我,说吧,又怎么了?” 七九章 负荆请罪 “一向聪明的河东王,原来也有笨的时候啊?” 在听完杨铭叙述之后,杨茵绛修长的手指沿着杯沿打转道:“两千六百两黄金,谁会去花这个冤枉钱啊?” 你不懂,这玩意将来很重要的,杨铭道:“你觉得这条船不值这个价?” “怎么可能?”杨茵绛挑眉道:“五牙大舰乃祖父当年亲自督造,木料取至巴东郡,皆是优中选优,耗费之巨,远不止两千六百两,倾巴蜀之力,当年也不过才造了十七艘而已,值是肯定值的,但问题是,买来何用呢?” 杨铭道:“先买下再说,总会找到用途。” 事实上,杨铭打算买下之后,彻底搞清楚五牙大舰的建造工艺,如果说隋末大乱斗无法避免,自己可以想办法在长江中游地区,组建一支舰队,只需一两艘五牙做为主力舰,足可以控制很长的一段长江水路。 但这些东西,显然没办法和杨茵绛说。 “不改主意?势在必得?”杨茵绛问道。 杨铭点了点头:“势在必得!” “好吧,”杨茵绛怂了怂肩,道:“那我给你出个省钱的主意。” 杨铭愣道:“怎么说?” 小机灵鬼杨茵绛甜甜一笑,得意洋洋道: “虽然是一艘战损的五牙,但这东西一般人不敢买,所以也就注定了其有价无市,司农寺那边自然也清楚这个道理。” “大隋四海承平,襄阳水军早就没了,而高句丽之战也证明,五牙舰不适宜海上作战,既然没了用途,所以我认为,这条船很可能卖不出去。” 这一点杨铭倒是认可的,隋灭陈之后,长江水路的大型舰队被打散,分别置于巴蜀、襄阳、扬州三地,由益州总管、荆州总管、扬州总管管辖。 私人以及门阀,是不能拥有战船的,大点的船都不行,因为怕你造反。 只要是三大总管不买,那就没人会买。 其中荆州总管已经出现空缺,原总管汉王杨谅调任并州总管,剩下的益州和扬州两位,除非吃错药了,否则绝对不会去买杨俊的遗留产业。 “你接着说,”杨铭道。 杨茵绛接着道:“既然卖不出去,何必花那么多冤枉钱呢?我觉得你不如见一见司农寺的杨处道,让他稍作修改,将录桉中的五牙舰改成普通商船,这样一来,最多百金就可以拿下。” 杨铭瞠目结舌,好家伙,狸猫换太子啊? “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妥?首先杨处道有这个胆子吗?”杨铭疑惑道。 杨茵绛不解道:“别人找他,他肯定没这个胆子,但你找他,事必成,因为将来如果追究起来,他大可以推到你身上,再者说,这事二圣才不会过问。” 接着,杨茵绛小声道:“我听叔公说,秦王生前喜好之物,都在墓前焚烧殆尽了?” “这倒是真的,我亲眼所见,”杨铭点头道。 秦王俊出殡,杨铭得当孝子,自然是全程跟随护送灵柩的队伍,杨俊生前收藏的珍玩,全部被打碎焚烧,看的杨铭一阵心疼。 这些都能烧掉,杨坚夫妇哪还会在意一条船? 杨茵绛笑道:“这不就得了?二圣岂会在意一条船是战船还是商船呢?” “此法倒是可行,”杨铭点了点头:“我试试看。” 杨茵绛俏皮的撇了撇嘴,道:“我已经派人将二十匹突厥种马送到了河东郡,外加十五个擅于养马的突厥人,这些人早以汉人自居,是信得过的。” “多谢了,”杨铭是真心感谢人家,老实说,目前为止给自己帮助最大的,就是眼前此女。 “哼,”杨茵绛故作不满道:“给你省了这么多钱,又给你送人送马,一句谢谢就行了?” 你这是在撒娇还是邀功啊?对于杨茵绛这种姿态,杨铭选择置之不理。 于是他召来一名歌姬,点了一首琵琶曲。 有外人在场,杨茵绛当然得注意自己的形象,但还是气不过,于是伸出她的大长腿,从长几下踢了过去。 杨铭探手一抓,立时便抓住了对方脚踝,本着开玩笑的心态,顺势将她的鞋子脱了下来。 完了杨茵绛如花似玉的俏脸顿时涨的通红,杨铭这才意识到,这尼玛是古代,人家还是黄花闺女,你脱人鞋子干嘛?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于是他赶忙又把鞋子给人家穿了回去。 气氛瞬间尴尬 时辰也不早了,杨茵绛不可能在外面呆太久,于是两人于戌时分别,各回各家。 翌日清晨, 杨铭刚刚在暖冬凉夏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就看到徐景憋着笑从外面跑了进来。 “主子,您赶紧去看看吧,王妃都去了前院看热闹了。” 杨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观徐景表情,似乎是发生了极有意思的事情,于是他便匆匆赶往前院。 刚进院子,杨铭差点就绷不住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 只见襄城王杨恪,赤果着上半身站在院子里,眼睛盯着脚下的地面也不吭声,背上还缚着一捆荆条。 老二杨暕围着杨恪转了几圈,终于憋不住了,哈哈大笑道: “我说杨恪,你这叫负荆请罪?” “少废话,让杨铭出来,”杨恪始终不肯抬头,嘴巴上倒是硬气的很。 萧妃见到杨铭后,朝他使了个眼色,随即竟也“扑哧”笑出声来,很显然,就连一向注重仪态的萧妃,也憋不住了。 杨铭来到对方跟前,弯腰一看,好家伙,半边腮帮子都肿了, 肯定不是杨勇打的,杨勇这个人护犊子,不会对儿子下重手,那就是独孤加罗了。 “你这是给我请罪来了?”杨铭笑问道。 正主既然来了,杨恪再不情愿,总算还是抬起了头, 结果他还没说话呢,院子里瞬间响起一阵嗤笑声, 连特么那帮下人都敢笑我?杨恪冷哼一声:“祖母让我来找你,至于让我来干什么,你自己猜吧,反正我是来了,现在我可以走了。” 说罢,杨恪扭头就走,跟在他身后的奴仆赶忙给他披了件外套。 一出王府大门,杨恪灵活的跟猴子似的跳上马车,一阵急促的马鞭响起,车队迅速离开。 杨铭本来还是追问一下,你来跟我请什么罪?结果对方熘的实在是太快,他话都没来得及问出口,对方一熘烟就跑没影了。 回头一看,杨昭他们已经快笑趴下了 开皇历,六月初八, 杨铭先是让徐景进一趟宫,吩咐司农寺卿杨处道将晋阳楼和五牙大舰给他留着, 接下来,杨铭得到了一个消息,晋王杨广率大军击退突厥步迦可汗,此刻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 得到消息后的杨铭心里清楚,他即将面对一个非常大的难题。 八十章 有罪无功 此番北拒突厥,是一场防御战,本意是将步迦可汗本部人马击退便可。 大隋立国之后,怎么处理与突厥的关系,杨坚只听一个人的话,那就是长孙成。 一直以来,杨坚都按照长孙成提出的“远交近攻、离强合弱”的政策,来分化突厥各部,导致北方强大的突厥部落出现长达二十多年的分裂局面,使得大隋能够有效的分兵,先灭北齐,再灭南陈,实现中华大一统的局面。 可以说长孙成这个人,官位不算很高,功劳却是极大,在杨坚心目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 这次北据突厥大功告成,长孙成留守北疆,剩下的杨广、杨素、史万岁等人皆班师回朝。 虽然凯旋之师尚未抵达大兴,但是有一个人提前回来了,那就是跟随杨广一起出征的鱼赞,这个人眼下是晋王府大都督,杨广的绝对心腹。 鱼赞的哥哥比较出名,当朝柱国,丰州总管鱼俱罗。 提前从前线返回的鱼赞,第一时间便向萧妃和杨昭汇报情况,同时他也带来了一个让杨铭心情沉重的消息。 杨素和史万岁翻脸了。 此番北拒突厥,共分两路,杨广杨素一路,走的是灵州(宁夏灵武县)一线,杨谅史万岁一路,走的是朔州(山西朔州)一线。 但事实上,朔州一路汉王杨谅因病中途返回晋阳,东路军交由史万岁全权指挥。 而史万岁带兵在大斤山(内蒙大青山)一带发现突厥步迦可汗主力,于是率兵击溃,更是连追数百里,杀的步迦可汗仓皇而逃。 也就是说,杨广和杨素的西路军,实际上并没有怎么出力。 鱼赞带回来的消息,说是杨素令史万岁不可轻敌冒进,史万岁不听,一路直往北杀,导致将士损失近万,虽有功,然功过相抵。 据说史万岁返回朔州之后,杨素甚至直接前往史万岁的中军大帐兴师问罪,两人当时就吵起来了。 而杨铭对鱼赞的话当然是半信半疑,首先这小子屁股就不正,说话难免偏颇杨素。 战场之上,折兵损将乃常事,拿这个给史万岁扣帽子,说不过去了。 再说了,人家史万岁是东路军总管,凭什么听你西路军一个长史的? 此番大战,东路军的老大是汉王杨谅,既然杨谅全权交给史万岁统领,做为西路总指挥的杨广都不好干涉人家。 而杨铭更是从前世史书记载中得知,史万岁最后就是栽在了杨素手里。 就是杨素这老小子一直在杨坚面前谗言诬告,导致杨坚最后于开皇二十年十一月,将史万岁暴杀于朝堂,而现在,已经是开皇二十年六月了。 暴杀啊,听着也知道很惨,竟然还是死在朝会上。 但是今世不同前世,这一世有杨铭,而史万岁是他的师父。 七天后,杨广率领亲军班师回朝。 杨铭赶忙让徐景入宫打探消息,因为他知道,朝堂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杨广回来是不会告诉他的,他只能靠自己去打听。 当天晚上,老爹杨广直接就没有回府,究竟去了哪,谁也不知道。 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徐景才从宫里匆匆返回。 而他带回来的消息,让杨铭都懵了。 史万岁不但无功,而且有罪,连带着他麾下的三名战将,柱国张定和、大将军李端、行军总管杨义臣全都遭到了杨坚的训斥。 这特么的 杨素竟然在朝会上指出,说是史万岁带兵冒进,如果不是晋王的西路军从旁牵制,东路军有被突厥全歼的风险。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更指出,此番作战乃退敌,而不是追敌,史万岁背离至尊初衷,深入敌境,将东路十万大军置于险地,其心可恶。 而史万岁也是个牛脾气,被杨坚训斥之后,反倒激昂愤慨的说将士皆有功,今天至尊不论功行赏,他就不走。 这是要挟杨坚啊?能有好果子吃? 杨坚当场就让侍卫把他给轰出去了。 这事还没完呢。 史万岁刚被轰走,这边杨素又开口了,说什么史万岁竟然都不将至尊放在眼里,强行邀功,这还是一名臣下吗? 要不是高颎苏威等人拦着,杨坚当时就要免了史万岁的左领军大将军。 杨铭这下是真犯愁了 老爹杨广眼下和杨素那是穿一条裤子的,可偏偏自己的师父又和杨素闹的这么僵? 这该如何是好?自己可没有资格去杨坚那里给史万岁求情的。 对付刘居士都算勉强,更别提掺和进这些大老们的斗争当中去了。 思来想去,杨铭都毫无头绪,史万岁肯定是要保的,对方是他绝对值得信赖的人,比李靖在他心里的地位更重要。 既然当下也理不清个头绪,杨铭干脆先去见一见自己这位师父,瞧瞧对方眼下是什么状态。 史万岁的大将军府,坐落在都会市以东的长乐坊,府邸是杨坚赐给他的,但里面的装修,是史万岁自己花的钱。 史万岁南征北战,私藏了不少战利品,有钱的很,这些他都没有瞒着杨铭,甚至还专门在杨铭面前炫耀过。 而他也因此吃过大亏,曾被蜀王杨秀背地里告过一状,说他收受贿赂,以至于放纵反贼养虎为患,杨坚令人查明之后,直接将史万岁贬成了敦煌的一名守城小卒。 所以说,史万岁这个人政治情商不高,但带兵打仗,在大隋那是保五争三的。 入府之后,杨铭一路被人领至后院, 一颗大槐树下,史万岁正与一众人围着石桌饮酒消愁。 见到杨铭进来,除了史万岁之外,其他人纷纷起身, 史万岁抬手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坐吧,杨铭是我弟子,又不是外人,没那么多讲究,” 接着,有人给杨铭让出一个座位, 杨铭坐下之后,扫视了周围几人,大部分都是熟面孔。 左领军府骠骑将军史万宝,这是史万岁的二弟。 左领军府车骑将军史万寿,这是史万岁的三弟。 武安县侯张定和,陕州刺史杨义臣,另外一位看起来很面善,但杨铭不认识,于是道: “这位是?” 那人主动起身,拱手道:“末将李端。” 有点耳熟杨铭沉吟片刻后,恍然道:“可是陇西李药王?” 李端微笑点头:“正是,末将常听舍弟提及殿下。” “既然友人兄长,李将军无需拘谨,快请坐,”杨铭笑道。 原来这个李端,就是李靖的亲大哥,听说以前一直是跟着他舅舅韩洪混的。 李靖的三个舅舅,在大隋的爵位都很高,大舅上柱国寿光县公韩擒虎,二舅上柱国江都郡公韩僧寿,三舅柱国甘棠县公韩洪。 大隋爵位分九等,亲王、郡王、国公,下来就是郡公,接下来是县公。 大隋勋位分十一等,第一等就是上柱国,二等柱国。 由此可知,老韩家的势力不小啊。 八一章 严重警告 此番追击突厥主力,就是以史万岁为首,外加张定和、杨义臣、李端三支人马左右夹击之下,才能立下如此大功。 但杨广的西路军也确实帮忙了,从旁牵制听起来好像没卖力,实际意义却非常大,就好比梅西在前场干站着,你也得分两个后卫盯着他。 可惜,史万岁只给东路军请功,对杨广的西路军那边只字不提,结果人家不爽了。 闹到最后当然是功劳一点没有,还挨了一顿训。 做为总管的史万岁没有为底下将士捞到功劳,自然是一肚子不满,当然,他不会怨恨杨坚,他只会怨恨杨素。 “杨素匹夫,这笔帐我早晚要跟他算,”史万岁仰脖子灌了一杯酒,满脸怒容。 算个毛啊,你斗不过他的,杨铭一直在打量剩下几人的表情,史万宝和史万寿就不要说,这俩人压根就没去前线,虽也替乃兄打抱不平,但并没有其他人那般切身体会。 张定和与李端则是神情落寞,显然也是对这个结果无法接受。 至于杨义臣,始终面无表情,看不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杨铭清楚,带兵打仗最忌讳的就是赏罚不明,有功一定要赏,不然下一次底下的将士就没有那么卖力了。 “师父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杨铭问道。 史万岁沉声道:“自然是明日继续觐见,此番抵御突厥,就我东路军折损近万,可是上面拨下来的那点钱,连抚恤都不够,如今驻扎在朔州一线的将士还盼着朝廷的赏钱呢,现在一个大钱都没有,我怎么跟他们交待?”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杨义臣开口了: “就目下来看,想要至尊改变心意犒赏三军,已经不可能了,杨素咬死了咱们是轻敌冒进,今天朝会诸位也都看到,至尊对我等已是不满,此番能各回本部述职,已是侥幸。” 他这句话,基本上是打消了继续觐见为将士请功的念头。 史万岁等人并不觉得意外,杨铭当然也不会觉得人家肯退一步就是缩头乌龟了。 要知道杨义臣本职就是陕州刺史,是被临时征召,带着陕州本部一万人马去的前线,有功没功人家都是封疆大吏,犯不着强出头跟杨素硬怼。 大隋历来的大规模出兵,都是这个手法,主帅必是亲王国公,主将必是上柱国,麾下各部战将,基本都是地方大员亦或是军府将军,是由各路人马凑起来的大兵团。 史万岁之所以这么看重赏钱,是因为他经常会以主将身份带军出征,麾下各部人马时有变动,今天是杨义臣,明天就可能是别人,所以给将士捞不到赏钱,会极大的影响他在军中的威信。 会让人觉得,跟着史万岁打赢了也没钱拿。 至于张定和与李端,本来就是军府头子,他们还想借着这次大胜往上再提一提呢。 于是他们这几个人一合计,杨义臣退出,史万岁将会和剩下两人,明天继续去大兴宫作死。 杨铭还不知道杨坚是什么脾气?你跟我来软的还好说,来硬的?小心我打死你噢? “几位稍安勿躁,或许有别的办法,” 等到杨义臣离开之后,杨铭赶忙劝说道:“至尊眼下怒气未消,你们明天就去是找不自在,说不定在外面跪一天都得不到传召。” “那当如何?总不能如此大功,被杨素几句话就消弭于无形?”张定和皱眉道。 杨铭望着对方,笑道:“汉王那边怎么说?” “没有反应,”李端凑过来道:“我等南下路过晋阳时,便已将此事告知汉王,而汉王当时也答应,会为我等邀功,可时至如今,晋阳那边都没有任何动静。” 这不就得了?人家杨谅比你们聪明,知道杨素不好惹,再说了,人家就没去前线,犯不着因为你们几个跟杨素闹掰。 就你们几个加起来都抵不过人家的国公爵位,更别说人家还是尚书右仆射。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接着,杨铭看向史万岁道:“师父如果只是为了给将士们请功,我可以想办法,但你如果一意孤行跟杨素对着干,谁也帮不了你。” 这一句话,等于直接将他们三人的小联盟给打散了,毕竟张定和与李端就是奔着功劳来的,他们可没胆子跟杨素掰手腕。 而他们也绝对不会认为杨铭是在胡吹大气,毕竟人家是晋王嫡子,杨素现在不就是依附在晋王身边吗? 于是两人同时看向史万岁,等他拿主意。 史万岁和杨铭这对师徒,虽然相处不到一年,但关系却是特别好,他自然听出杨铭话里的警告,虽然当师父的被徒弟警告,说起来有点丢人,但如果是郡王警告他一个上柱国,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何况这小子向来跟自己就是没大没小的,以前都是直呼自己老史的,今天这是当着外人的面才叫了一声师父,算是很给面子了。 “两位先请回去,容我再仔细想想。” 打发走张定和与李端,史万岁皱眉望向自己两个弟弟道: “没给你们留饭,哪来的回哪去。” 史氏兄弟对视一眼,骂骂咧咧的走了。 师徒俩在屋子里落座之后,先吃饭,吃饭就是吃饭,要专心致致。 吃干抹净,再谈正事。 史万岁这个人,长的龙精虎勐,面相又凶,往那一站就能把人吓住,但实际上五官长的挺秀气的,就是常年身在军伍,晒得黑,杀气重,所以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华夏古代武庙七十二将,大隋只有四人入列,杨素,贺若弼,韩擒虎,史万岁。 史万岁今年才五十岁,杨铭可不希望他英年早逝。 杨铭放下快子,喝了口茶,澹澹道:“老史你退一步,退一步海阔天空。” 史万岁顿时皱眉:“你怎么不让杨素退一步?” “啧啧,这话说的,你觉得我这个能耐吗?”杨铭笑道:“你也不想想,这一次杨素是做为晋王府长史去的,你跟他硬干,我父王那里岂能容你?” “今次还是杨素参你,你都受不住了,下次若是我父王,你干脆回乡种田去吧。” 史万岁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一脸疑惑道: “其实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惹到杨素匹夫了?” “很简单,”杨铭双臂抱肩道:“你抢功了。” 史万岁顿时愣住:“我抢谁的功?此番北上,除了我麾下” 说着说着,史万岁突然顿住了,因为他想明白了杨铭话里的意思。 东西两路大军,各受汉王、晋王节制,既然汉王杨谅没有去,那么最高统帅应该是杨广,虽然他们西路军此番北征几乎没怎么出力,但杨广终究是爵位最高。 这么说,我抢的是晋王杨广的功劳? 史万岁是个直人,但不是傻子,敢跟杨素互怼,也是因为两人认识好多年了,以前多次在杨素手底下做过行军总管,是老熟人。 但他可不敢惹杨广。 “今天是你父王,让你来找我的?”史万岁试探道。 杨铭没好气道:“你脸大?” 史万岁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你这么一解释,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不过此事似乎已无回旋余地?” “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能屈,这事就有回旋余地,”杨铭摇头道。 在杨铭看来,现今没有人能扳倒杨素,高颎都不行,别说你史万岁了,你跟人家斗的资格都没有。 你天真的以为只是跟杨素掐架,说不定人家杨素已经想着怎么弄死你了。 想要保全史万岁,只是能尽快消解杨素心里对他的仇恨,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做人嘛,谁也不想低头,但是要跟杀头比起来,低头又算得了什么。 史万岁问道:“这就是你刚才讲的,让我退一步?” 杨铭点头道:“我来安排,你去一趟人家府上,道个歉,不过我得跟着你去,免得你这臭脾气又上来。” “这也叫退一步?”史万岁脸色难看道。 杨铭顿时改变语气,冷冷道: “看在师徒情分上,我严重警告你,你最好明白你下臣的身份,朝会上你都敢给至尊难堪,你是不是觉得你们全家老小找不到地方埋了?” 史万岁被这句话惊的呆住了,这是杨铭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不是警告,更像是一种训斥。 愣足半晌的史万岁,才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杨铭已经不再是八岁的小孩子了,他已经是大隋的河东郡王。 八二章 实话实说 如果任由史万岁这么犯犟下去,迟早会被杨素收拾掉。 所以杨铭必须想方设法把史万岁保下来,自己这位师父玩政治真的是一塌湖涂。 历史上,杨广担任太子之后,曾经问过贺若弼:“杨素、韩擒虎、史万岁三人,俱称良将,优劣如何?” 当时贺若弼答道:“杨素是勐将,非谋将,韩擒虎是斗将,非领将,史万岁是骑将,非大将。” 杨广又问:“然则大将谁也?” 贺若弼答:“唯殿下所择。” 这个回答看似是让杨广自己定夺,实际上贺若弼暗示杨广“我就是大将”,因为他已经把前面三个都贬低了。 而事实上,这四位的排名,杨素是独一档的稳坐第一,其次贺若弼和韩擒虎并列,最次史万岁。 高颎因为常年处理尚书省政务,所以更偏向于文官一点,而且很少人会用“将”来给高颎定义,更多时候是“帅”。 对于杨铭的建议,史万岁说会好好考虑。 因为他需要时间来说服自己,让自己过了那道心坎。 以他的官职,给杨素低头,其实不算丢人,但以他都敢顶撞杨坚的脾气来看,就是另一回事了。 杨铭对此也没办法,虽然他认为这件事处理的越快越好,但总不能把史万岁绑去杨府? 当他返回王府之后,才听杨昭说,老爹杨广回来了,而且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人。 这个人叫于仲文,曾任熊州刺史,此番跟着杨广去了一趟前线,回来后发现自己的位置被人给占了。 冤不冤啊? 而占了他熊州刺史位置的人,叫宇文静礼。 于是于仲文这几天一直跟在杨广身边,希望杨广能在至尊那里给他谋个新差事。 老爹杨广非常会笼络底下人,尤其是眼下这种关头,他更不会放过像于仲文这种显赫出身的人物。 隋灭陈之时,于仲文就已经在杨广麾下效力了。 可关键问题是,眼下朝中没有合适的实缺,实缺就是真正有权利的职位,没有实权的位置于仲文肯定看不上,杨广也不好意思给他弄。 大理寺卿的位置倒是空着呢,关键于仲文没那个资历啊。 杨铭回来的时候,刚巧撞上杨广送于仲文出门,见到自家老三,杨广好奇道: “你今天去哪了?” 不要在杨广面前说谎,一次谎话被拆穿,杨广以后就不会再相信你了,所以杨铭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孩儿去了一趟太平公府上。” 史万岁被封太平县公,所以大家都称呼他太平公。 听到这个回答,杨广和于仲文同时一愣, 随后杨广皱眉道:“仲文先别走,铭儿你跟我来。” 接着,杨广带着杨铭返回议事厅,三人落座之后,杨广率先问道:“说说看,你去他那里都干什么去了?” 瞒谁不能瞒老爹,于是杨铭将整个过程适当修剪之后,阐述出来。 于仲文听罢,望向杨广捋须笑道:“太平公能有河东王这样的弟子,当属他的福气。” 杨广也跟着气笑道:“你竟然去劝史万岁给杨素请罪?史万岁向来不识抬举,岂会答应?” “师父答应会作考虑,孩儿明日再去找他,”杨铭道。 杨广抱肩沉吟半晌,点头道:“如果史万岁肯低头,事情就好办了。” 事实上,杨广这几天也在犯愁,眼下朝中没有实缺,于仲文的熊州刺史又被自己妹夫钻空给占了,而于仲文当时是自己特意召至边疆,才导致人家丢了官,不给点安抚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既然没有实缺,那只能是爵位和勋位,可是这两样东西,都是需要有战功的。 眼下听到杨铭说史万岁肯让步,那么刚好借此机会给于仲文揽一揽功劳。 于是杨广继续道:“铭儿你再见到史万岁,最好暗示对方将部分功劳推给仲文,只要他答应,将士的犒赏我来想办法,但是你别说这是为父的主意。” “阿爷放心,孩儿晓得分寸,”杨铭赶忙点头。 杨广又道:“至于杨素那边,我不方便打招呼,杨素还是有容人之量的,只要史万岁真的肯低头,杨素不会跟他计较。” 杨铭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孩儿一定办妥。” 翌日, 杨铭刚刚登上马车,还没有走出巷子,就被人给拦住了。 拦他的是一个婢女。 杨丽华的婢女。 “小殿下,长公主有请!”婢女笑呵呵道。 杨铭顿时皱眉:“请回复姑母,侄儿改日再前往府上拜见。” 婢女微笑摇头:“长公主有令:河东王若是找借口不来,就把他绑来。” 尼玛啊我是真的有急事。 “下晌行不行?下晌我一定去,”杨铭问道。 婢女还是摇头 杨铭没办法了,自己真要不去,杨丽华的人绝对敢绑他,她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而且她主动来找自己,准没好事。 长公主府, 杨铭心不在焉的坐在长几旁,双目无神的看着对面的杨丽华泡茶,看来自己这位大姑妈也喜欢喝茶啊。 而且手法很正宗,和陈淑仪差不多。 “你这小鬼,今天怎么跟个痴呆儿一样?没精打采的,”杨丽华给杨铭倒了一杯茶,蹙眉道。 杨铭语气颇为无奈:“侄儿今天真的有事情,并不是故意不来看望姑母的。” “是什么事情呢?说来听听,”杨丽华今天的态度特别温柔,让杨铭很不习惯。 杨铭无奈答道:“侄儿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跟姑母说的。” “噢”杨丽华点了点头:“就好比你和杨约在打刘昶的主意,却告诉我只针对刘居士?” 你这人事情都过去了,你还提它干什么,杨铭硬着头皮道: “姑母冤枉啊,侄儿可从来没有打过刘昶的主意。” “冤枉吗?”杨丽华忍不住笑道:“用得着我的时候,老往我这跑,用不着了,就说自己有事情?” 见杨铭一副坐不住着急要走的样子,杨丽华笑着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不过是一时兴起,找你来说说话,既然有事,你先去吧。” 杨铭顿时大喜:“多谢姑母体谅。” 谁知他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的杨丽华道:“听说你身边那个宦官,让司农寺帮你留下晋阳楼和一条船,有这回事吧?” 好家伙,消息这么灵通?杨铭抬起的脚又给缩了回来,转身诧异道: “有这回事?” 杨丽华强忍着笑,耸肩道:“想要一艘战损的五牙,还得唆使杨处道给你改成商船,你都哪来的这些鬼点子?” 杨铭脸皮再厚,眼下也不好意思不认了,嘿嘿笑道: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了姑母,这件事您可别外传啊?” 杨丽华见杨铭一脸窘相,顿时笑的花枝招展:“所以啊,以后别在我面前卖乖,有什么说什么,姑母答应替你保密。” 杨丽华现在对杨铭这个小机灵鬼是越来越有兴趣,很想搞清楚杨铭平时都在干些什么,别的郡王可没有哪个像杨铭这样,跟个大忙人似。 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正事要办? 杨丽华指了指身前的座位,道:“你今天要去做什么?老实说,只要你不瞒我,那艘五牙,我给你要来,包括晋阳楼。” 这诱惑可就大发了 于是杨铭干脆坐下,删减再删减的将杨素和史万岁闹掰的事情讲了出来。 他俩在朝会上都已经明着怼过了,杨丽华肯定知道,没什么好隐瞒的。 至于杨广吩咐的,杨铭肯定打死都不能说,我会因为一座酒楼一条船,就把我老爹卖了? 怎么可能嘛? 八三章 皆大欢喜 史万岁还在家里盘算着,怎么放下身段,给杨素匹夫低头,结果这时候下人来报,长公主来了。 吃惊之下,史万岁赶忙整理好衣冠,匆匆忙忙赶去府门迎接。 是的,他必须迎接。 像杨丽华这样的身份,不会直接进府,而是得主人亲自来迎才行。 这是规矩。 而史万岁本来就是北周旧臣出身,对杨丽华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感,因为人家杨丽华贵为皇后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是,连见人家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不知长公主驾到,末将有失远迎。” 史万岁跪在自家府门外的台阶下,头颅垂的很低,车厢里那位不吭声,他连头都不敢抬。 这时候,杨铭从车厢里走出来,将手里的马鞭扔在史万岁面前: “长公主有言:不识抬举的匹夫,太平公竟有这样的蠢笨儿子,驾车吧。” 这里面的太平公,指的可就不是史万岁了,而是史万岁的爹,北周泾州总管史静,史万岁是长子,所以在旧周时期就袭了这个爵位,到了大隋,因属开国元勋,所以史万岁爵位不变。 “能被长公主驱使,乃末将荣幸。” 史万岁老老实实的捡起马鞭,登上马车化身为车夫, 杨铭道:“去杨素府上。” 史万岁一脸诧异的看向杨铭, 杨铭道:“看我干什么?这是长公主的意思。” 史万岁还能说什么呢? 手腕一抖,一声清脆的马鞭响起,马车驶向宜仁坊方向。 杨府花室, 花团锦簇的室内中央,有一块大理石制的棋盘,杨素已经跟自己的弟弟杨约下了三局,三局三胜。 第四局过毕,一旁的女侍开始收子清盘, 杨素笑道:“临行前我特意嘱咐你,不准茵绛出门一步,你为何放她出去?” “茵绛心思通透,做事自有分寸,无需约束,”杨约脑子里仍在回想着刚才是哪一步走错,才遭此败局。 杨素最拿自己这个弟弟没有办法,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时候,门外响起管家的声音: “家主,史万岁来了。” “嗯?”杨素一愣,随即看向乃弟:“这个蠢货难道是来找茬?” 杨约皱眉道:“不至于吧?史万岁再鲁莽,也不敢来杨府闹事,可是他又为什么来呢?我也猜不透。” 杨素点了点头,朝外说道:“轰出去。” “家主,轰不了,”管家在外面道:“史万岁是驾着马车来的,就在府门外,也不进来,说什么得家主您亲自去迎。” 杨素与杨约同时对视一眼,心里都感到纳闷, 他史万岁算老几啊?也值得本公去迎他?他是越来越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杨约反倒皱了皱眉,朝外说道:“你刚才说,他是驾车来的?” “是,手里还拽着马鞭呢,”管家答道。 杨素顿时一愣,旋即赶忙起身,推开门就往外走,弟弟杨约紧随其后,快步跟上。 兄弟俩的反应都很快。 首先,史万岁不会狂妄到让杨素去迎接他,再者,能让左领军大将军充当马夫角色的,只能是姓杨的。 来到府门外,杨素一眼就看到了跟在车队后方的六名女婢,于是他赶忙整理好衣襟,来至车厢外揖手道: “臣杨素,拜见长公主。” 杨铭先从里面走出,然后掀开车帘搀扶着杨丽华一步步迈下马车, 杨丽华身上披着一件大红色的瑞锦斗篷,下车后第一时间去扶杨素: “越公不必拘礼,本宫偶然路过宜仁坊,念及当初常与夫人游赏后园,不免有些触景伤情,于是想着来你府上转转。” 杨素的夫人郑祁耶,出身荥阳郑氏,与独孤加罗关系密切,两人之间是有共同语言的。 因为杨素有七个儿子,都是已故的正妻郑祁耶生的。 而杨丽华也与杨素夫人素来交好,以前经常会来杨素府上。 提及亡妻,也不知道杨素是装的,还是真情流露,反正是搁那低头抹泪呢, “贱内能得长公主垂爱,杨素与有荣焉。” 杨丽华点了点头:“好了,我自进去转转,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接着,杨丽华就像是去自己家一样,身后跟着自己的女婢侍卫,大大方方的进了杨府,熟门熟路的往后花园去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长公主随意。” 杨素赶忙朝管家使了个眼色,后者一路小跑进府,招呼府上内卷子弟,去给杨丽华见礼。 等杨丽华走后,杨素这才瞥了一眼史万岁,又瞧了一眼杨铭, 如果杨铭换成杨昭,杨素肯定客客气气,但杨铭就不行了。 “既然是车夫,姑且就在外面等着吧。” 杨素是一点没给他脸啊,史万岁差点被这句话气出心病。 随后杨素朝着杨铭道:“小殿下进去坐坐?” 杨铭嘿嘿一笑,凑过去拉扯着杨素袖子,小声道:“我师父是来给越公赔罪的,您得给他个台阶啊?” 赔罪?杨素愣住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莽夫也会服软? 杨素一脸疑惑看向乃弟杨约,后者微微点头。 “太平公,既然来了,进去坐坐?”杨素这个人能做到尚书右仆射,没有点度量,可能吗? 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人家可是实实在在的宰相。 “呵呵”史万岁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却被杨铭抢先道:“越公先请。” 就这样,师徒俩跟在杨氏兄弟后面进了府。 会客室, 狗头军师杨约跟个影子似的,一直跟在杨素身边,时不时会给杨铭递个眼色,意思是你这是搞什么呢? 等到一众侍女下人退出之后,杨素这才开门见山道: “长公主给你做掩护,河东王给你牵线搭桥,好大的面子啊,说吧,你想干什么?” 杨素这个人聪明绝顶,已经猜到杨丽华突然来府上,多半是因为史万岁。 正所谓说多错多,杨铭知道史万岁脸皮薄性格直,于是直接按住史万岁,由他来说: “我听师父说,北疆一战,全倚仗于仲文从旁牵制步迦主力,才使得东路军没有后顾之忧,从而大破突厥,此战于仲文当为首功,越公以为如何?” 杨素一呆,好家伙,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常听杨约说你如何机谋善辩,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 首先能说动史万岁这个蠢直的莽夫就已经极为不易,更能猜到自己针对史万岁的原因,是因为对方抢功? 小家伙不简单呐。 杨素忍不住看向乃弟,杨约耸了耸肩,嬉皮笑脸的看向杨铭: “不错,事实就是如此,可是太平公返京之后,在朝会上却对于仲文只字不提,这才使得我兄长不满,既然太平公知错能改,此事当有回旋余地。” 于仲文的事情,杨素兄弟俩当然不会不知道,甚至已经从杨铭的一句话便猜到,晋王必然对杨铭有所吩咐,若不然,他怎么可能知道于仲文的事情? 杨铭点头道:“正是如此,是我师父湖涂了,只想着为麾下将士请功,却忽略了西路军的牵制之功,没有西路军掩护,他怎么可能奔袭数百里,杀的突厥狼狈鼠窜。” “不妥不妥,”杨约赶忙抬手道:“事情应该是这样,太平公冒然挥军北上,以至于朔州后方空虚,未免突厥借隙突袭朔州,进而威胁晋阳,所以于仲文在晋王授意下,领先锋军东进,干扰突厥南下,才使得太平公没有后顾之忧。” 事实上,早在朝会的时候,杨广就已经在给杨素和于仲文请功,而于仲文也确实朝着朔州方向行军,断了突厥南下之路。 这些都是事实,但整个西路军一场大仗都没打,也是事实。 只要史万岁这边肯把功劳挪一些出来,大家皆大欢喜。 杨铭直接起身,朝着杨约拱手道:“杨少卿有如亲至,事实定是如此。” 杨约点头大笑。 得了!大家都串通好了。 接下来,就得看杨素的了。 只有杨素才能扭转眼下的局面。 原本杨素是打定主意要收拾史万岁的,但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个必要了。 一来有晋王在背后授意,二来长公主既然带着史万岁来,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其实是在暗示让他们缓和关系。 既然莽夫又肯低头,自己也懒得跟这种蠢货计较。 于是杨素道:“明日朝会之后,老夫自会觐见至尊,了却此事。” 杨铭赶忙揖手:“越公辛劳。” 八四章 又保一个 史万岁除了在杨府门口那句“呵呵”之外,从头到尾没说一个字。 杨铭不能让他开口,免得他哪句话说错,又把杨素给得罪了。 事情到了现在,算是有了一个半圆满的结果,接下来就看杨素怎么去跟杨坚说了。 这点不用担心,杨素完全有这个能力。 杨丽华就好像能掐会算一样,当她逛完杨府的后花园时,杨铭他们刚好串通完毕。 结果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一名侍女模样的美丽女子突然横里杀将出来,一剑刺向史万岁。 史万岁如果能让这种偷袭得手的话,那他真可以去死了。 只见他一个轻巧的翻掌,直接将长剑拍飞,随后侧身横移,一肘顶向那名侍女的胸口。 杨铭都能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 这一突发状况,让杨素脸色大变,立即令人将那名侍女扣住,等候杨丽华发落。 虽然此女是冲着史万岁来的,但无疑惊了杨丽华的架,罪名不小了。 只见杨丽华澹澹道:“查清缘由,打死。” “是,惊扰长公主,杨素有罪,”杨素赶忙赔罪道。 “且慢!”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杨铭看了过去。 事实上,杨铭一开始也没怎么在意,但是当他看到那名侍女腰间的红拂时,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 “不妨现在就问清缘由,毕竟嗯嗯咳是吧?”杨铭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好累啊刚保了一个,又得保一个。 杨素直接朝着杨丽华道:“微臣大概是知晓的。” “噢?”杨丽华蹙眉道:“讲。” 杨素好整以暇道:“当年灭陈之后,至尊将旧陈大将军张忠肃之妻沉氏,赏赐给了微臣,沉氏入府时携有一女,从小便养在微臣府上,名为张出尘,便是此人了。” 听到这里,史万岁顿时恍然大悟,也就明白对方为什么不冲着别人,偏偏冲着他。 因为旧陈大将军张忠肃,就是被史万岁一刀砍死的。 不是两军对垒时杀的,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死在敌人手下没什么好说的。 而张忠肃是在被俘之后,被史万岁亲自枭首。 杨素说完这句话之后,看向史万岁,意思是好了,接下来你自己说吧。 于是史万岁将当年那一战描述了一遍,道: “张忠肃的家卷是由微臣带回京都的,其长子次子皆在半途病故,唯留一女,当时此女年龄太小,所以末将一时间竟没有认出来,此番再看,应是她了。” “嗯”杨丽华点了点头,目光又在狼狈的红拂女身上扫视一眼后:“至尊仁慈,旧陈余孽早已安顿,尔不知感恩,如今竟还心生怨忿,袭我大将,杖” “姑母且慢!” 杨铭没等对方那个“死”字出口,就赶忙劝说道: “此女既是为报杀父之仇,当情有可原,陈灭之后,至尊曾在江南推行五教,即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此女虽行刺杀之事,皆因孝字当头,所以侄儿以为死罪可免,宜教化训戒,方显至尊对南人之宽宏仁义,若还不悔改,再行发落不迟。” 狡辩,纯属狡辩。 在场的人,谁都能听出杨铭这番话根本站不住脚。 但他们也同时心中疑惑,杨铭为什么好好的保一个侍女呢?因为杨铭心善吗?不可能的,这小子不是个善茬。 若是放在往常,杨铭未必能保的下红拂女。 首先杨丽华就不会饶了对方,史万岁遇刺更不会罢休,杨素为了避嫌也绝对不会手软。 但是今天的场合,三方都想给杨铭一个面子。 杨丽华略作沉吟,终于点了点头:“就依你了。” “微臣定当好生训戒,”杨素赶忙道。 得,这两人通过就好,至于史万岁,杨铭直接将他忽略了。 回去的路上,杨丽华在车厢里突然问道: “我一直在等你说,结果你非得等到我自己来问?” 杨铭装湖涂道:“姑母让侄儿说什么?” “又不老实了是吧?”杨丽华狡黠笑道。 杨铭嘿嘿一笑,只好老实交待。 李靖和红拂女的事情,杨铭早就知道了,这并不奇怪,因为这对夫妇在历史上实在是太出名了,所以杨铭当初跟李靖混熟了之后,就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对方:一把年纪了还不成婚,不嫌丢人吗?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于是李靖一脸愁苦的告诉杨铭,他看上了一个不该看上的人。 是的,他和红拂女是不合适的。 首先家世这一关红拂女就不行,人家李靖好歹是正统的陇西李氏出身,祖父是shengzhang级,亲爹是shizhang级,三个舅舅副bu级,根正苗红的关陇子弟。 红拂女呢?南朝余孽啊。 再者身份这一层,李靖现在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河东郡丞,而红拂女不过是杨素府上的一个侍女,侍女都是好听了,叫侍妓都行。 侍妓的妓通伎,泛指歌妓舞妓,可不是妓女的意思啊。 李靖要是敢看上一个妓女,他大哥李端能把他的腿打折了。 第三,就是伦理道德了。 你李靖是杨素的门生,你怎么能看上人家的侍妓的?你这不是挖墙脚吗? 杨丽华听完之后,也觉得怪异离奇,那女子相貌倒是极佳,但还不至于让一个世家子这么惦记吧? “这个李靖又是谁?”杨丽华好奇道。 杨铭道:“现任河东郡丞,是已故赵郡太守李诠的次子。” “李诠又是谁?”杨丽华还是没听过。 杨铭耐心道:“李诠是旧周殷州刺史李崇义的长子。” “噢原来是他啊,”杨丽华终于点了点头, 看样子她只对shengzhang级以上的官员才有印象。 为了加深李靖在杨丽华心里的印象,杨铭继续道: “韩擒虎是李靖的亲大舅。” “噢”杨丽华又噢了一声,随即突然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一个郡丞值得你把他的家世查的这么清楚吗?还帮他保住了心上人?” 不愧是你啊,一下子就找到华点了, 杨铭嘿嘿道:“李靖是我特意调至河东的,此人有真才实学,与我交情匪浅,帮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杨丽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杨素和史万岁谈的怎么样?” “谈妥了,越公答应会觐见祖父,为前线将士们请功,”杨铭道。 杨丽华点了点头:“史万岁也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心智却如小儿,顾尾不顾头,做了一辈子行军总管,终究填不上那个大字。” 行军总管和行军大总管,一字之隔,天差地别。 外面驾车的史万岁,一字不落听的真真的,脸都快红到脖子根了。 八五章 手起刀落 杨铭现在可以回家安心等消息了。 本来他还想着先去跟老爹杨广汇报一声,结果人不在,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刚回府上,就听说杨暕未来的老丈人韦冲已经返京了,昨天去的民部任职。 而杨暕会在大婚之后,带上妻子韦氏,返回豫章郡封地。 所以这些天杨暕一直被萧妃带在身边,走哪都得跟着,舍不得儿子嘛,很正常。 管家褚季知道杨铭回来之后,赶忙来找: “三郎这些天莫要再往外跑了,王妃每日进膳都在念叨你呢,今晚务要去王妃那里请安。” “行,知道了,”杨铭一口答应。 这些天算是够忙的了,坐马车坐的屁股都疼了,而杨暕马上就要离京,自己确实不宜再乱跑了。 于是他简单洗漱过后,就去找母妃请安去了。 萧妃本想着今晚三个儿子都在,终于能吃顿团圆饭了,结果杨铭是回来了,老大杨昭又跑没影了。 “唉”萧妃幽幽一叹,望着身前的两儿一女,蹙眉道:“你们谁知道昭儿跑哪去了?怎么也不打招呼就走?都是跟铭儿学坏的。” 说完,她还一脸幽怨的瞪了杨铭一眼。 怎么就成跟我学的了?我那都是办正事,大哥估摸是出去浪了。 杨铭当然不会反驳了,只是嘿嘿一笑,低头扒饭。 “孩儿不知道,”杨暕头也不抬的答了一句,也跟着扒饭。 反倒是杨婵苦思一阵,皱眉道:“大哥是下晌的时候听鱼赞说,冀州刺史赵煚刚返京没两天,就去世了,然后大哥什么话都没说就出门了,兴许是为了这事吧?” 赵煚挂了?一点都没听说啊?杨铭抬起头来,好奇的看向杨婵。 萧妃也纳闷道:“赵煚过世跟你大哥有什么关系?昭儿并不认识他啊?” “那我就不知道,”杨婵吐了吐舌头。 杨铭奇怪的看向自己母妃:“赵煚好好的,返京做什么?” 关于赵煚过世的消息,萧妃是知道的,当然不是杨广告诉他的,而是礼部的人来通知的。 在大隋,四品以上官员过世,礼部的人都要知会亲王府一声,由亲王府出人参加吊唁。 这是一个礼节问题,也是皇室对四品以上官员的看重和认可。 四品以下就没有这个待遇了,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你出身特别好。 打个比方,李渊现在要是挂了,杨广就算本人去不了,王府也得派人去,一来是亲戚,二来李渊是未来之星,是被杨坚重点栽培的。 对于杨铭这个问题,萧妃耐心解答道: “据说赵煚是回京述职,你祖父挂念他身体欠佳,想着让他回大兴静养,没成想熬不住路途辛苦,刚回来没几天就过世了。” “噢原来是这样,” 杨铭也没有多想,也许老大杨昭是以晋王世子的身份吃席去了吧。 吃完饭,萧妃拉着几个孩子不让他们走,非得唠一些家常,外加嘱咐杨暕回了封地之后,要时常给家里来信,说着说着,萧妃又哭了。 看起来,她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呐。 都是当妈的哄孩子,萧妃这边反过来了,孩子得哄妈。 也就是这个时候,王府管家褚季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 “主母,出事了出事了,赵煚府上被禁军给围了,听说大郎此刻就在赵府。” “什么?”萧妃顿时大惊:“立即备车。” 杨铭也懵圈了,怎么回事啊这是?怎么赵煚人刚死,府邸倒被围了? 他也没敢多问,急忙跟随萧妃一起出门。 “让开!谁敢拦我!” 刚下马车,萧妃一马当先就往赵府里面闯,守在外面的禁卫老老实实的给杨老二这一家子让开了一条路。 刚进了府,萧妃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府中前院,黑压压跪倒了一片人,这些人皆身着丧服,哭嚎着跪在杨昭面前,似乎是在求情。 萧妃顿时松了一口,还好还好,我儿子没事就好。 原本来吊唁的人群,都被禁卫赶了出去,躲在街道上看热闹。 车骑将军屈突通见到晋王妃,刚忙过来见礼。 萧妃愣道:“这是怎么回事?” 屈突通答:“回王妃,赵煚幼子赵义臣,犯了大不敬之罪,末将领旨前来缉拿。” “大不敬?”萧妃的视线再往院子里扫视一番后,道:“是否对吾儿大不敬?” “正是河南王殿下,”屈突通道。 萧妃顿时大怒:“那还等什么?立即拿走。” 屈突通一脸为难道:“太子已经去往二圣那里求情,长宁王眼下就在里面,他已经将赵义臣带去了后院,说是要等太子殿下的消息,末将拿不了啊。”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混账!带路!” 萧妃大骂一句,令屈突通在前带路,直接就往后院闯。 东宫千牛备身田德懋也是倒霉催的,杨铭这次没跟着萧妃往里闯,而是去找杨昭,所以他当然不认识常年呆在江都的晋王妃,于是直接拦着后院通道不让过去,也没看到屈突通给他使的眼色。 不过屈突通也是够阴的,你使什么眼色啊,说句话能闪了舌头吗? “啪”的一个巴掌, 田德懋挨了一记耳光后,几乎是出于本能就外边上闪,自己身上可是穿着御卫金甲,千牛备身的身份明摆着的,敢扇他的人,就敢杀他。 接下来就简单了,只要进了后院,屈突通只管拿人就行了,长宁王杨俨见到眼前这位都敢揍他亲娘的母老虎,屁都没敢放一个,眼睁睁的看着赵义臣被禁卫拖走。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萧妃后来返回前院,把自家老大领回家去了。 路上的时候,杨昭也解释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原来赵府今天来吊唁的人特别多,杨昭挤在人群里,被赵义臣那小子给撞倒了,而且对方还不小心在杨昭身上踩了一脚。 这事立即被御史台一个叫陈宪的家伙告到了杨坚那里。 杨坚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好嘛,姓赵的都敢踩姓杨的了?这才下令让屈突通拿人。 这是封建时代,撞了人说对不起有用没用,那得看你撞的是谁。 踩了别人一脚有罪没罪,也得看你踩的是谁。 就杨铭猜测,赵义臣这次最轻都得断条腿,因为杨坚不会允许这世上有踩过老杨家的腿,存在。 当屈突通带着大队人马返回大兴宫的时候,却在宫门外被人给拦住了。 “至尊旨意,别进宫了,就在皇城外砍了吧。” “冤枉啊,冤枉啊,我要见太子,我要见太子”赵义臣发了疯一样哭喊着,声音凄厉,朱雀门附近都能听到。 屈突通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把赵义臣拖至皇城的一处角落里。 一个手起刀落,这个世界安静了。 要杀一个人,就不要给他说话辩解的机会,只要给他辩解说话的机会,这人一般就不会杀。 杀人嘛,他冤不冤,在我。 这,就是大隋至尊皇帝杨坚的做事风格。 八六章 左右之争 杨铭回府之后屁股还没坐热,消息就已经传过来了。 赵义臣死了,在皇城脚下被砍了头,赵府的人已经赶去收敛尸体了,这可真是丧上加丧,当爹的才死了没两天,儿子也跟着走了。 老实说,杨铭虽然觉得赵义臣罪不至死,但听到对方死讯后却也并不惊讶。 因为杨坚很多时候杀人,是不讲理的。 只不过他有点狐疑的是,杨昭这个人一向心软大度,放在平时被人不小心撞到,并不会很在意,今天这是怎么了? 而且杨坚这边做的也是够利索,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就把人砍了。 不过赵义臣就这么死了,反而是便宜他了。因为历史上这小子跟着杨谅造反,最后是被杨广灭了族的。 这下好了,死了你一个,保全一家人,这完全就是死得其所啊。 东宫, 太子杨勇得知赵义臣被砍的消息后,脸色阴沉恐怖,站在下方的长宁王杨俨也是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 杨勇不是没有去杨坚那里求情,他去了。 而且杨坚也答应尽量从宽发落。 这尼玛就是从宽发落?直接就把人给砍了?杨勇现在的心情,只能有窝囊两个字来形容了。 赵义臣是他的宠臣,是他东宫的属官,何况又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怎么就死的这么稀里湖涂的。 “蠢货!让你看个人你都看不住,你还能干什么?”杨勇一肚子气没地撒,正好杨俨在,那他只能受着了。 杨俨也觉得自己冤啊,晋王妃直接来拿的人,我有几个胆子敢拦? 再说了这事情牵扯到了杨昭,祖父祖母最是惯着这小子,他能拖着屈突通就已经冒了很大风险了, 被自己亲爹骂,最好的方式就是闭嘴,杨俨深谙此理,骂吧骂吧,我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就出来了。 先是刘居士,接着又是赵义臣,杨勇就算再没有危机感,现在也觉得不对劲了。 尤其是高颎已经偷偷提醒过他,要注意杨广。 好啊老二,你还真想坐我这个位置啊?就不怕烫了你的腚? 开皇历,六月十五。 今日朝会,杨勇是参加的,做为辅政的储君,他就坐在杨坚左侧下首处,接受官员朝拜。 除了每天固定参加朝会的那二十来个大老之外,今天还有几个是被杨坚传召来的。 史万岁、张定和、李端、于仲文。 杨素是昨天朝会后私底下觐见的二圣,也非常顺利的完成了他的任务。 将士在前方效命,击退突厥,杨坚不可能不论功行赏,只不过那天实在被史万岁气的不轻,以至于犒赏三军的事情一直拖到了现在。 而昨天杨素觐见的那番话,反倒让杨坚轻松不少,原本他还发愁怎么解决这件事情,没想到杨素就给送来了解决的办法。 当然,以杨坚的智商,自然明白杨素所言的前方战事细节,水分不小,要不然也不会和史万岁描述的出入那么大。 但真真假假有时候就是那么回事,只要能把事情解决了,假的也就成了真的了。 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杨坚知道,该装湖涂的时候就得装湖涂,赏罚得当和赏罚分明那是两码事。 既然你们背地里都商量好了,朕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张定和与李端,分别被授予上仪同三司和仪同三司,各赐绢三千匹,食邑三百户。 至于于仲文,在杨广和杨素的大力称赞下,加上对方的熊州刺史位置让女婿给占了,于是杨坚为了弥补,直接被封为大将军,属于勋位的第四等,在上柱国、柱国、上大将军之下。 而且还给了实缺,左卫府司马。 左卫府大将军是元旻,元旻之下还有将军两人,接着有长史﹑司马﹑参军等,官位不算小。 最后就是史万岁了。 杨素在朝会上当着那么多人面指出:史万岁曾咆孝朝堂,不宜嘉奖,杨坚准了,顺带还罚了史万岁一年俸禄,以示警戒。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史万岁倒也没说什么,毕竟他的初衷是给底下将士请功,目的已经达到。 至于他自己,已经是上柱国加左领军府大将军,再想往上升一升可不容易。 不就是一年的俸禄吗?那才几个钱? 事情就这么圆满结束,当众臣以为就要散朝的时候,杨勇突然说话了。 只见他望向杨坚,道: “父皇,既然边疆已无战事,南方重地岂能无人镇守,二弟应早日返回江都。” 他刚说罢,高颎也赶忙站出来附和道: “西南蛮夷时有作乱,晋王当早日返回主持大局。” 作乱是真的,大隋西南地区就没有一天不乱的,西南泛指广西云南地区,至于东南有谯国夫人镇着,近些年算是太平不少。 杨广想走吗?他当然不想走,别看他这么多年都在江都,实际上已经通过各种手段拉拢了朝中不少贵人,值此羽翼渐丰之时,加上太子妃元珍已故,他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这时候,杨素站出来了: “豫章王的婚事是二圣订下的,如今婚期将至,晋王身为人父,难道连儿子的婚事也不能留下主持了吗?” “再者,河东王自幼养在圣后膝下,如今与晋王父子团圆不足月余,难道又要骨肉分离了吗?左仆射似乎一点都不顾及人伦常情啊?” 高颎立时反驳道:“江南乃藩镇重地,自灭陈以来便时有祸乱,唯晋王一人可镇,高某当然不会不顾及晋王父子情深,然国事为重,从古至今就没有藩王长留京师的先例,至于豫章王的婚事,长兄如父,太子可代为主持。” 这俩人一旦对上线,其他人就不会插嘴了。 尤其苏威、裴矩、杨雄、杨爽、牛弘这些个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更不会掺和进去。 至于贺若弼,他还是当成热闹来看。 杨坚也烦躁啊,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么快就让杨广返回江都,但高颎说的话也有道理,从古自今就没有藩王留在京师的先例。 刚解决了前线争功的事情,结果这俩又对上了 “罢了,晋王之事,以后再议,”杨坚这一发话,下面才算是安静了。 短时间无法下决定的事情,就往后拖,直到想到解决办法,杨坚执政以来虽然独断专行,但很多时候也是要三思而后行的。 皇帝嘛,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影响深远,自然要深思熟虑。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右侧宦官的声音传来: “圣后临朝!” 接着,太子包括诸臣在内,纷纷起身,迎接皇后独孤加罗。 八七章 杨广留京 其实独孤加罗一直就在隔壁偏殿听政,这里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到了。 大隋开国之初,独孤后也是参加朝会的,但那时候经常会出现自己与丈夫意见相左的时候,所以她才退居幕后,于偏殿听政。 再后来,就是时而来,时而不来了。 独孤加罗一进来,大殿内静悄悄的。 高颎慌了, 贺若弼却乐了,因为他猜到高颎要挨训了。 果然,独孤加罗的眼神自打进来,就只落在高颎一个人身上,而且面色阴沉。 她这是心痛了, 自己明明已经对高颎有过暗示,但对方却选择了违逆自己的另外一条路。 是啊,他已经是尚书左仆射,百官之首,翅膀硬了,我的话可以不听了。 独孤加罗缓缓来到大殿前方,面带微笑道: “大概是前年,骤闻左仆射夫人过世,本宫便与至尊言道:高仆射晚年丧妻,陛下怎能不为他娶妻?于是至尊便召你入宫,打算再给你配一良妻,以服侍晚年。” “但左仆射当时却说:臣年事已高,政务之外唯有吃斋念佛,为亡妻祷告,结果呢,不出两月,左仆射的小妾却为你生了一个儿子。” 高颎深深的低下头,整个背都弯了下去,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心里清楚,独孤加罗旧事重提,这是要和他划清界限了。 独孤加罗继续道:“当时至尊听说之后,非常高兴,认为左仆射老年得子是喜事,但是本宫却不高兴了,因为本宫竟然从来不知道,你高颎竟然有妾室?” 说着,独孤加罗缓缓在殿内踱步,扫视百官道: “本宫是不赞成纳妾,但并没有说不允许纳妾,左仆射追随本宫二十余年,本宫待你胜过独孤氏,常有人言:你高颎才是我大隋外戚,本宫待你至此,你怎么忍心欺骗我?” “圣后!” 高颎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道:“微臣不过一介家臣,半生追随二圣,得二圣隆宠方有今日,微臣对圣后的忠心,日月可鉴。” 一时间,大殿内噤若寒蝉。 谁都听的出,独孤加罗说中的语气已经很重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而且说的还是陈年往事,以前不提,现在为什么拿出来说呢? 在场的人,谁都不明白独孤加罗那句“你为何骗我”背后真正的意思,唯有高颎心知肚明。 他从来没有欺瞒过独孤加罗,二十年来也一直以独孤加罗马首是瞻,可以说,高颎之所以能镇得住百官,得益于他背后有独孤皇后的全力支持。 既然如此,除非是失心疯了,又怎么会主动舍弃独孤皇后这颗参天大树呢? 高颎当然没疯,他已经看出独孤皇后有易储的念头。 而他之所以反对,并不仅仅是因为与太子的姻亲关系,而是他心里清楚,储位更替乃天崩地裂的大事,重则动摇国本,轻则朝野内斗,而大隋立国至今,才不过二十年,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但高颎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份苦心,恐怕没有人会理解的,别人都会认为他是害怕失去东宫这颗大树。 呵呵我已位极人臣,权势于我而言,无异浮云耳。 这时,太子杨勇看出情形不对,正要开口为高颎求情,结果却被见缝插针的晋王杨广抢先一步。 只见杨广跪地道:“齐国公忠君体国,二十年如一日,天下皆知,对父皇母后的忠心绝不在儿臣之下,父皇母后明鉴。” 太子杨勇愣住了他怎么会替高颎说话? 而杨坚呢?依然一声不吭,因为他知道独孤加罗还有话说,自己这个时候开口,会打乱皇后接下来的话。 果然,独孤加罗长叹一声,幽幽道: “当年本宫虽然生气,但心里也明白,你之所以隐瞒,也是怕惹本宫不快,所以本宫当时便释怀了,令内侍省带着至尊与我的贺礼送至你府上,贺你高颎喜得贵子。” “本宫尚且能体谅你得子之喜,你今日怎么就不能理解我母子之情呢?” 高颎脸额贴地,放声痛哭,一个劲的言道自己有罪。 贺若弼突然站出来,说道: “晋王返京因吊唁太子妃而来,葬礼刚过便率军北上,如今携大胜之功刚从前线返回,正是共享母子人伦之时,此刻言就藩之事,实属悖离人伦。” “况秦王新薨,圣后正值丧子之痛,此时更应有子于膝下,抚慰伤痛,臣以为,晋王此时不宜返回江都。” 贺若弼这是读懂独孤加罗的意思了,于是他顺着杆就往上爬,他倒不是向着杨广,谁对他有用他向着谁。 高颎失势正是他争势之时,天赐良机怎能不好好把握? 杨素也赶忙附和道:“晋王仁孝,即使身处边疆,仍时常挂念二圣,如今刚返,实不宜商讨南返之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独孤加罗抛下一句“你们议吧”,便拂袖离开。 还议什么议?人家都给你答桉了,你还不会照着抄吗? 于是苏威、牛弘、杨雄等人也赶紧出来力挺杨广, 既然大家议出了一个结果,那么杨坚这才开了金口,看向晋王杨广说道: “独孤公乃开国功勋,朕视为肱骨,还不快扶他起来。” “是。” 杨广赶忙走过去,将高颎搀扶起来:“左仆射莫要伤心,母后绝不会因些许小事而真的责怪你。” 高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在场的人里,没有比太子杨勇更为尴尬的了,高颎与他是姻亲,他竟然没有来得及为对方说话。 杨勇目光呆滞望着殿内群臣,神情恍忽,他从未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是孤单的,这让他有了一种深深的危机感。 当天晚上,杨茵绛来晋王府找杨铭,这一次她是光明正大来的。 自打那天杨铭带着史万岁去了一趟杨府后,杨素便已经不再阻止杨茵绛与他往来。 于是杨茵绛不用再偷偷摸摸与杨铭私下会面,甚至都可以参与进王府的晚宴当中。 毕竟她是杨素的嫡孙女,萧妃心思通透,自然会好好招待她。 晚宴上,擅于交际的杨茵绛嘴巴就没有停过,时而与杨昭说话,时而与杨暕杨婵打趣,可谓是雨露均沾。 萧妃也特别喜欢这个孩子,心里还一直纳闷呢,那么蠢笨的爹怎么会有这么心思灵巧的女儿呢? 就是有点可惜,此女克夫,若不然给昭儿当个妾室,自是极好。 晚宴后,杨茵绛似有若无的一个眼神,被杨铭看在眼中,于是他主动出门相送。 钻进车厢后,杨茵绛这才小声道: “我家府上的那个侍女你还记得吧?张出尘。” “这才几天功夫,我能忘了?”杨铭道:“怎么好好提她?” 杨茵绛眯眼笑道:“她逃走了,借口出去采买,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红拂终于还是私奔了?杨铭诧异道:“杨素没把她圈禁起来训戒吗?” 杨茵绛笑道:“她行刺史万岁,在祖父心里无疑是替他出了一口气,别说训戒了,还赏了二十金呢。” 还有这事?杨铭目瞪口呆 八八章 红拂私奔 接下里的几天,杨铭先后收到了李靖和杨茵绛递来的消息。 李靖想要返京一趟,求见杨素。 看得出,这是要给红拂女求情,毕竟红拂女是人家杨素的人,跑你家里算怎么一回事啊? 李靖是河东郡丞,杨铭封地的官员,想要进京的话,得杨铭批准,理由很好找,就说他来京师办点事,类似于出公差。 至于杨茵绛带来的消息,则是让杨铭喜出望外。 杨素是什么人?不敢说权倾朝野,起码也是权倾半个朝野。 府上跑了一个侍女,他能找不到?几天功夫人家就已经查清楚了。 但是杨素顾及到李靖是自己的门生,加上这件事传出去也实在丢人,所以并没有派人将红拂女抓回来。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件事肯定是藏不住的,但杨素也是要脸的人,自己的侍女跟自己的门生有一腿,真要传开了他脸上挂不住。 但是现在不同了,杨素尝到了“破镜重圆”的甜头,于是念头一改,既然藏不住,索性自己主动说出来, 于是他直接将红拂私奔会李靖的故事,在朝会上给讲了出来。 他也很会选日子,独孤加罗不在的时候他不说,专挑独孤加罗临朝的时候说。 还说什么红拂女的一片真心让他感动,李靖抛除门阀之见愿意接纳一名侍女,更是难能可贵,他愿意成全这桩美事。 独孤加罗当场称赞杨素真乃长者,还将张出尘赐给了李靖为正妻。 门阀子弟看上一个侍女,对杨坚和独孤加罗来说,这是值得宣传的,他们虽然借助门阀起家,但是现在地位不同了,思想也不同了。 如何削弱门阀的势力,一直都是杨坚夫妇最头痛的事情。 于是红拂私奔会李靖的故事,在杨坚夫妇的授意下,很快就会在大兴传播开来,甚至是整个大隋。 李靖这一次出了大名了,连带着杨素在民间的声望也大大提升。 又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不得不说,杨素这个人是真厉害。 河东郡, 河东郡下辖十个县,治所在河东县。 李靖不是穷鬼,刚来河东就置办了一座宅子,他不愿意住在衙门,因为不方便处理私事。 来到河东之后,他一直偷摸摸的跟红拂女有书信往来,至于是通过什么渠道,就不清楚了。 收到杨铭的回信之后,李靖喜忧差半,喜的当然是与心上人从今往后算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忧的当然是家族长辈的看法。 好在他不是嫡长子,没有大哥李端那么被看中,再加上是由圣后赐婚,族内肯定不敢乱说什么,但私底下的训斥肯定免不了的。 这天是阴雨天,忙完县衙的公务之后,李靖回到家中。 心灵手巧的红拂女已经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还是热乎乎的。 “你怎么亲自下厨了?这些事以后还是让下人来做吧,”李靖心疼的拉着红拂的手,一起在餐桌前坐下。 李靖是世家子,府上的奴仆少说都有三十来个,而且还有护院的家丁。 红拂女微笑道:“玄龄兄弟说是要来,所以奴家特意去准备的酒菜,免得玄龄兄弟总是抱怨你慢待他。” 李靖刚拿起快子,闻言笑道:“那还是等等他吧。” 不大一会,房玄龄抱着一个黄泥坛子来了。 “恭喜靖兄得圣后赐婚,兄弟特来道喜。” 因为杨铭有过交代,任何事情拿捏不了话尽可询问李靖,而且李靖这个人又仗义,所以房玄龄自打来了河东之后,很快便和李靖成为好友。 当的一声,黄泥坛子被房玄龄放在桌子上,然后他的目光便盯上了红拂女准备的那坛子酒上。 “哟,竟然是白瓷装的酒?那咱们就喝这个吧。” 红拂女微笑着将那坛子兑水酒拿走泼掉,然后打开白瓷坛子,为房玄龄倒了一碗。 房玄龄每次来找李靖,都是抱着杨铭给他的兑水酒,这种酒李靖肯定不喝,于是只能拿出自己的私藏供两人对饮。 于是房玄龄来的更勤快了。 房玄龄是从三年前爱上喝酒的,因为他那个时候是在隰(xi)城当县尉,隰城是哪?山西汾阳啊。 两人对饮几杯之后,房玄龄意犹未尽的放下酒碗,道: “今年开始,王府就要在河东征缴赋税了,我打听过了,去年河东上缴国库的税钱,是钱三十四万贯,黍十七万石,绢三万六千匹,麻七万八千四百五十匹”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李靖认真的听着,直到对方讲完之后,才点头道: “王府的定额税,基本会在去年税钱总额的九成左右,但赋税年年都有不同,今年如果收缴上来的不足去年九成,殿下就要自己贴钱了。” “贴钱那到不至于,”房玄龄道: “河东豪族颇多,让这些人补上缺口就好,就是怕缺口太大了,毕竟此番北拒突厥,河东军府出了两万两千人,这些人今年的税赋已经全免,除了朝廷的抚恤之外,郡府衙门按例也得有赏钱发放,王府这边也得意思意思,年刚过半,就已经有了这么一大笔亏空,后半年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大隋是在均田制基础上,发展的府兵制。 按律法,除免役者(宗室、贵族、有高爵的官僚及其亲属)之外,剩下的丁男十八岁至六十岁,每年都要服徭役,徭役指力役、杂役、兵役。 想要不服徭役,很简单,缴纳一定数量的钱粮,由官府代役,这笔代役钱叫作“更赋”。 李靖心里清楚,今年河东临时征召了两万两千人的兵役,而这些人因为打了胜仗,所以今年的税赋全免,还得发赏钱,相较于去年,肯定少了一大笔进项。 朝廷才不管你有没有特殊情况,反正封地的定额税就是以上年基数来缴纳的,一个子都不能少。 所以说今年河东地区如果收不到去年的九成税钱,杨铭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不管你是巧取豪夺还是威逼利诱,总之,你得把缺口补上。 李靖沉思一阵后,道: “殿下远在大兴,并不知道河东今年情况特殊,你作为王府录事,应当担起这个担子,今年的税钱不但要补足,还要预留出王府的开支,你来想办法,我这边当尽力协助。” 房玄龄哈哈一笑:“要的就是靖兄这句话,兄弟既为王府属官,如果连这点事情,都要麻烦殿下亲自解决的话,那我活该一辈子喝兑水的酒。”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举杯。 八九章 宇文都知 晋阳楼的地契,以及五牙大舰的船契被送到了杨铭手上。 杨丽华想要从司农寺那边要走这两样东西,就是打个招呼的事情,就像巡街的候卫从包子铺端走一笼包子那么简单,咱们不谈钱。 那么问题来了,杨铭该怎么接手呢? 他可不会做生意,更不懂如何养护一艘曾经的水师主力舰, 得找些合适的人来管理这两份产业,但杨铭手底下最缺的就是人。 当陈淑仪看到杨铭正以鄙夷的眼神望着自己时,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收起茶具,装模作样的开始替杨铭想主意。 “当年旧陈有很多官员及子弟亲卷都被掳至大兴,里面应该不乏熟悉舰船的行家,你有认识的吗?”杨铭问道。 华夏自古以来便以南方人最通水性,最懂操舟,这当然和南方水系发达有关,而北方不敢说都是旱鸭子,但起码旱鸭子占了百分之七十以上。 陈淑仪摇了摇头:“不认识。” 她是真的不认识,人家当年可是陈朝的嫡长公主,很少会离开皇宫,再说她那会年龄又小,就连经常出入皇宫的官员都不认识,何况是水军将领。 杨铭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对,我想起来了一个,”陈淑仪突然道:“周罗睺当年镇守湘州,都督巴峡水军,他是懂舰船的,你可以找他试试看。” 谢天谢地,你还知道周罗睺? 杨铭瞬间耷拉下脸来了 你这女子好不机灵, 我是因为找不到懂船之人接收这艘五牙,又不是要找水军将领,你竟然给我推荐周罗睺? 人家降隋之后,已经被授上仪同三司,更是在开皇十八年拜为水军总管,跟着汉王杨谅攻打高句丽,你让我找他? 陈淑仪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灵机一动,赶忙弥补道: “他去不了,但他手下肯定有这类行家,听说周罗睺现在就在大兴,我可以去找他问问。” 这就对了嘛,脑子要转起来,杨铭点头道:“办不好你就别回来了。” 陈淑仪“-_-||” 这天,管家褚季来找,说是秦王府管事王延,眼下正跪在晋王府巷子口外面,说是求见杨铭。 这还是杨铭帮着杨浩求情之后,第一次有秦王府的重要人物来找他。 当然,他绝对不会认为杨浩是白眼狼,帮了他这么大忙,竟然不亲自来说声谢谢,只是让别人来过一趟。 实际上,杨浩眼下处在服丧期,头半年是在坟前守丧的,后半年回王府守灵,再接下来两年才会慢慢脱下孝服。 既然杨浩身上还穿着丧服,肯定不方便来找杨铭,不过他早就派人来表达过谢意,但是那点谢意不是很够意思,但杨铭只能安慰自己,更大的意思应该在后面。 而这个叫王延的秦王府管事,之所以跪在巷子口,也是因为这个忌讳。 他穿着孝服。 杨铭当即出了王府,在巷子口外见到了这位替杨俊操持着诺大家业的王府总管。 见到杨铭之后,王延二话不说,直接磕头。 冬冬冬 额头重重的撞击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片刻功夫,王延的脑门就已经出血了。 杨铭刚忙道:“罢了罢了,起来吧。” 王延不听,还是一个劲的磕头。 杨铭转头看向身边的徐景,微笑道:“什么叫忠仆,这就叫。” 意思是看见没,你以后也得像他一样忠心。 徐景赶紧上前硬拉起王延:“我家主子让你起来,你就起来。” 王延起身之后,先是背转过去,将脸上的血水擦拭干净,这才转过身来,再次扑通跪下: “殿下对东平王有救命之恩,更是王府上下的恩人,王延无以为报,只能日日为殿下焚香祈福,盼殿下长命百岁。” 才百岁吗?嗯嗯,不少了。 在大隋,百官朝见杨坚夫妇,从来不喊什么万岁万万岁,杨勇也就不是什么九千岁,杨铭这个郡王也就不是什么千岁了。 杨坚夫妇是比较务实的人,知道自己活不了那么久。 接着,王延主动道:“长公主派人找过老仆,所以老仆这几日来一直在招募当初被遣散的晋阳楼仆役,幸不辱命,现十之七八已经寻回,王府中有一人,名叫宇文岚,曾负责管理晋阳城十几处酒楼事务,擅经营之道,如今愿受殿下驱驰。” 还得是人家杨丽华啊,这都替自己想到了? “好,你让此人来王府见我,”杨铭很干脆。 王延又是一个响头:“老仆这就去办。” 要么说王府管家不是一般人,人家这位临走时都不忘以湿布将路面的血渍擦拭干净。 是个讲究人。 一个时辰之后,杨铭在王府中见到了那位宇文岚。 别以为姓宇文的就一定是贵族,宇文氏确实是鲜卑大姓,但真正的贵族是北周皇室那一支,剩下的有混的好,也有混的惨的。 例如宇文述,本姓破野头,所以你叫他破野头述,也不是不可以,像他这样的是被赐姓宇文。 但这个宇文岚,祖上确确实实是鲜卑宇文氏出身,但族内早就没落了,而且姓宇文在大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家族投靠了秦王俊,给人家操持起了生意。 现今晋阳那边的产业,都被查抄,宇文岚也成了大闲人,好在管家王延知道他擅长经营,推荐给了杨铭,不然的话,还真不一定有人敢用他。 谈话之后杨铭才知道,这小子不但懂得经营酒楼,还擅长经营赌坊青楼,堪称多面手。 “平日的账目我不过问,但是每年的流水明细,我如果查出问题来,你自己给自己找个死法吧,” 这句话,透露着一股浓浓的不信任。 要不是这个宇文岚现在已是无主之人,杨铭都不会用他。 宇文岚现年三十八岁,在晋阳给秦王俊主持酒楼生意就有六年,赌坊生意三年,妓院三年,在太原那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私下还养了几个名妓。 王延早就将一份详述宇文岚出身的档桉交给了杨铭,所以杨铭很清楚对方底细,人品应该还过得去,擅长交际,头脑灵活,除了好色也没什么缺点。 当然了,好色其实也不算缺点,杨铭愿称之为爱好,爱好女色。 在大隋,妓院不叫妓院,听起来太低俗,人家这地方可是个高雅的场所,一般称之为柏堂。 虽然杨坚在位期间,妓院是明令禁止的,但是等到杨广一上位,由官府经营的官妓场所将会遍地开花,完全合法化。 妓女的雅称也有很多,如习纠,又称酒纠,一般是宴席中负责纠察,这种的一般知识储备比较丰富,工作之外的时间会大量读书。 还有一种叫录事,就是王府录事房玄龄的那个录事,这种妓女比较高级了,她们接待的客人大部分都是房玄龄这个官职之上的,所以叫录事。 最高级别的叫神女,可以理解成花魁,不但相貌好有文化,还得擅长诸般技艺,这类的基本都被包养了,凡人等闲难以品尝。 老鸨也不叫老鸨,叫都知,也是从官名演化来的,杨铭不知道其具体意思,暂且就理解为这个行业的事情他都知道吧。 宇文岚以前就是个都知。 杨铭也没有和对方多说什么废话,他深知要跟底下人保持距离,只有让他们敬畏你,才会老老实实给你做事。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当然,陈淑仪这种除外,她是要留到将来自己享用的。 九十章 纳吉 大隋嫁娶,也讲究彩礼,这个习俗在华夏真的是传承太久太久。 普通老百姓准备的彩礼,可以是一斗米,几匹布,一头羊或是一筐果子,不用太多,毕竟古代女子地位不高,是事实。 士族阶层就要丰富许多,但主要的东西还是离不开吃和穿,也就是粮食与布帛,剩下的按条件适当添加,比如首饰车马、牲畜家具等等。 到了杨暕这个层面,彩礼可就不简单了。 首先贵族阶层的嫁娶,门当户对是必须的,女子出身也是精挑细选的豪族千金,娘家这边会给夫家极大助力,所以你多备点彩礼,不亏。 况且皇室又要脸面,无论亲王郡王,彩礼都是有一个统一标准的。 杨暕就要成婚了,不过其步骤比较繁琐。 第一步叫纳彩,也就是男方要请一位媒人,去女方家里提亲,然后择一个良辰吉日。 杨广当年娶萧妃,中间的媒人是高颎,大儿子杨昭的媒人,是前年被诛杀的隋初四贵之一,晋国公虞庆则。 这一次给老二杨暕找的媒人,就有意思了。 资格不算高,威望也差点意思,江陵总管元孝则,也就是太子妃元珍父亲元孝矩的亲大哥,北魏皇室后裔。 杨铭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是比较吃惊,虽说太子妃元氏已薨,但元阀这么快就被自己的老爹拉拢过来了吗? 这一招可真毒啊。 杨勇知道以后怕不是要气的吐血。 不过想想倒也正常,元妃已薨,又无子嗣,人家元家跟太子府已经没有任何牵连了。 不要小看门阀,世道太平的时候这帮人还能老实,真要天下大乱的时候,这帮人什么都能干的出来。 元孝则上门纳彩之后,选了一个吉日,然后把第二步“问名”也做了。 问名就是询问女方的生辰八字,然后拿过来跟男方的配一下,看看合适不适合。 杨广当年与兰陵萧氏的联姻,在问名这一步就给卡住了,原因是兰陵萧氏将族内适龄女子的八字都给拿出来,竟然没有一个能和杨广八字相合的。 但为什么最后还是娶了萧妃呢? 萧妃本是梁孝明帝萧岿之女,母为张皇后,正宗的嫡出公主,但是她出生的时候是在二月份,按照江南的说法,生在二月的闺女不吉利,于是就被寄养出去了。 后来实在是找不到能跟杨广配上的,这才将萧妃迎了回来,一看八字,哟呵,天作之合! 而这一次给杨暕看八字的,是秘书省的太史令张胃玄, 这个人是大隋的术数大师,一直在为大隋修订历法,他的师父是为华夏乃至世界数学领域都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人物:祖冲之。 术数是他的专业,卜算是他的爱好。 杨暕和韦琼配不配,其实就是走个过场,你难道还真敢说个不配吗? 当然是天作之合! 那么第三步,就是纳吉了,也就是下聘礼。 这时候就轮到杨昭和杨铭出马了。 两人换上喜庆的衣服,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整整三十六辆马车。 马车上装的满满当当的聘礼,金银首饰,铜器铁具,缣彩绸缎等等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从城外赶来的牛马羊牲畜各一千头,还有两对吉鹿,两公两母皆挂红绸。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足足两千人,前往韦府下聘。 京兆韦氏,豪门大族, 起于曹魏,兴于隋唐。 民部尚书韦冲这一支,出自北周逍遥郡公韦敻(xiong),也就是韦孝宽的弟弟。 韦冲的大哥韦世康在世时,深受杨坚器重,曾出任大隋四大总管之一的荆州总管。 二哥韦洸(guang)也已过世,赐爵卫国县公。 三哥韦瓘(guan)死的更早,北周时期就过世了,曾任北周隋州刺史, 四哥韦艺,五年前过世,营州总管,赐爵魏兴郡公。 排行老五的就是韦冲了。 老六韦约,给杨勇当过太子冼马,干的不好被杨勇一脚踢了,如今闲散在家,身上有个观城县公的爵位。 看的出,他们这一支在十几年前,靠着老大韦世康,可谓是风光无限,但如今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好在韦孝宽那一支还算支棱,他们京兆韦又比较团结,大家互利互助之下,过的都还不错。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豪门大阀,就算有低谷期,也比那些普通门阀强太多了。 何况韦冲现在不是也起来了吗?民部尚书,正三品,绝对的大官了。 韦府这几天可是真热闹,门庭若市就是眼下韦府的真实写照。 身在大兴的官员,基本都会前来道贺,一来韦氏的大本营就是京兆地区,底蕴浓厚根深蒂固,二来又是嫁女进皇室,大家都会给面子。 杨昭和杨铭在路上还商量着,怎么能想办法见一见未来的弟妹(二嫂)一面,瞧瞧她长什么模样。 因为这些天老二杨暕在家里最心心念念的事情,就是希望他未来的王妃不要太丑。 是的,他没指望对方能和裴淑英一样美丽,真要很漂亮的话,他手下的探花郎小宝早就探听到了。 杨铭认为,未来的二嫂还没出阁,眼下又定了亲,自己这边想要见一面应该不可能了,万一模样真的是差强人意,杨暕这样的颜狗,说不定都想退婚。 杨昭却说,这门婚事是二圣订下的,就杨暕那小胆子,就算不满意连个屁都不会放出来,至于新娘的模样,好说,瞧瞧韦冲的样子,再瞧瞧韦冲其他子女的样子,就能有个大概的判断。 杨铭深表同意。 在府门外迎接杨昭杨铭他们的,竟然是韦圆成,这小子本来应接替赵煚出任冀州刺史,但是眼下还没有走。 而他是杨昭举荐给杨坚夫妇的。 杨坚夫妇是什么人,早就私底下知会过韦圆成一声,所以这小子知道谁是他的恩人。 一见到杨昭,脸都笑开了花,亲自跑过来牵马, “殿下辛苦,殿下劳顿,快请入府。” 一众韦氏族人簇拥着杨铭二人进入内府,至于聘礼,自然有管家褚季跟他们交接。 今天是纳吉,杨铭兄弟俩是头一号的贵客,宴席中也是坐在家主韦冲左侧首位。 韦冲看年纪也就是四十来岁,一副富家翁的模样,正值喜事自然是满面春光,再加上已经喝了不少酒,脸红的跟关公似的。 四十来岁就进了尚书省,成为一部之首魁,这将来是前途无量啊。 韦冲心里自然也清楚,如果不是女儿要嫁入晋王府,论资排辈也轮不到他来做民部尚书。 所有人的重心几乎都放在杨昭身上,那些吹捧的话听的杨铭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于是他将座位挪了挪,凑到了韦圆成这边: “郧国公。” “欸”韦圆成赶忙凑了过来:“殿下有什么吩咐?” 杨铭道:“今后咱们两家就是亲家了,自然要多多亲近。” “那是那是,韦府上下荣幸之至,”韦圆成哈哈笑道。 杨铭笑了笑,将视线挪至对面,然后道: “那边坐着的褐服男子是谁?还有他隔壁的那个大胡子?对了,还有那个少年”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九一章 终于见面 杨昭如众星捧月一般被人围着道贺,自然分不开身,所以就将参照韦琼近亲,来大致判断韦琼模样的任务,交给了杨铭。 是的,杨暕未来的豫章王妃叫韦琼,只有一个亲弟弟叫韦挺。 目前来看,韦冲的模样实在是一言难尽,女儿要是像了他,基本要完犊子。 所以杨铭将希望寄托在了韦挺身上。 韦挺这个人以后的出息还算中规中矩,但他的儿子将来会成为唐朝的宰相,也就是韦待价。 既然杨铭发问,韦圆成自然乐得将家族成员好好的介绍一番,以增进彼此之间的熟悉。 “那位是我的五叔韦霁,现任太常寺少卿,他旁边的大胡子是我的六叔韦津,现任内史侍郎,那个少年却不是我族内人,而是上开府仪同大将军李子雄之子李珉,这孩子与我那堂弟是好友,今次也是来道贺的客人之一。” 一提起李子雄,杨铭还是有印象的,当初独孤加罗给自己的选妃插画图上,就有李子雄的女儿李蜜儿。 而且李子雄这个人在史书上也有一笔,跟着杨玄感造反,最后被诛杀。 杨铭又问:“你的堂弟该不会就是韦挺吧?” 韦冲是韦圆成的叔叔辈,那么他的儿子自然也就和韦圆成是一辈的。 “正是,我那堂弟眼下正在外府待客,殿下想见的话,我这就去把他叫来,”韦圆成笑呵呵道。 杨铭道:“不用,待会他要是进来了,你指给我看就行了。” 接下来,杨铭又指着厅内其它人,一一向韦圆成询问,不出意外,韦家的人基本都有个一官半职,最离谱的是,其中一个模样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小子,竟然也有官职,在蓝田县衙里任左官。 这真是离了特么的大谱。 “这小子有十六岁?”杨铭目瞪口呆道。 韦圆成厚着脸皮道:“确实是十六岁,就是长的有点矮小。” 矮尼玛个头啊! 这不就是篡改年龄吗?而且肯定是挂了个名,根本就没去上任,吃特么空饷的这是。 由此可见,像京兆韦这样的豪门,可谓是见缝插针,恨不得把家里刚出生的婴儿都给弄进编制里。 过了半个时辰,旁边的杨昭都快被灌晕了,好在韦冲及时站出来,给自己未来的金龟婿挡酒,杨昭这才不至于躺下。 从返京以来,杨昭的应酬越来越多,身体已经有渐渐发福的征兆。 眼看着自己这边就要离开,仍是没有见到韦挺的面,于是杨铭干脆起身告罪一声,拉着韦圆成就往外走。 “带我见见韦挺,远观即可。” 两人一路打听,才知道原来韦挺这小子压根就没有在前院待客,而是在他姐姐那里。 韦圆成其实也觉得将杨铭带进堂妹的寝院不合适,但他这不是喝上酒了吗?上头了。 于是干脆带着杨铭一直往里走。 内府的人认识韦圆成啊,知道这是自己人,所以就没拦着,杨铭就这么稀里湖涂的被带进了未来二嫂的寝院。 院子里堆满了上了红木漆的大箱子,应该是在准备嫁妆,内卷丫鬟数十人都在忙前忙后,见到韦圆成也就是打个招呼,压根不知道杨铭是谁。 正北的屋门是打开着的,能听到里面有很多人在说话。 杨铭不愿再往前走,于是就和韦圆成站在一颗柏树下,望着屋门方向。 不一会,几名贵妇装扮的妇人笑嘻嘻的离开屋子, “别送了别送了,快进去吧,外面哄闹,” 只见一名模样俊俏的姑娘,正站在屋门内朝着外面的妇人纳福: “侄女就不送了,婶婶们走好。” 杨铭双目一亮,赶忙问道:“这个是谁?” 韦圆成赶忙道:“嗯?那个是我四婶五婶” 婶尼玛个头啊,杨铭直接打断道:“我是问里面那个。” 韦圆成赶紧道:“噢,那个就是我堂妹韦琼。” 不错不错,杨铭大为满意,这下子老二没什么可说的了,二嫂的颜值还是很抗打的。 圆圆的鹅蛋脸,个子也不低,身材比陈淑仪和杨茵绛都要圆润一些,面相一看就是那种很好相处的人。 事实上,杨铭他们完全是多虑了。 独孤加罗曾经亲自过目,韦琼的样貌怎么可能会差? 杨昭杨铭哥俩的担忧完全没必要,人家杨广夫妇私下里早就来过韦府了,也见过了未来的儿媳妇,只是没有跟他们哥仨提过而已。 返回王府之后,杨暕第一时间跑来询问情况。 杨昭已经喝多了,被下人扶回去休息去了。 “怎么样老三,模样俊吗?”杨暕一脸期盼的望着杨铭。 杨铭嘿嘿笑道:“二哥有福啊。” 杨暕瞬间大喜,这段时间以来的担忧一扫而空,兴奋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突然,他停下来,看了一眼正在收拢杨铭衣物的陈淑仪道: “有没有她模样俊?” 这个问题我该如何答你?杨铭心中腹诽,有必要问的这么细吗? 听到两人提及自己,陈淑仪也下意识的竖起耳朵偷听。 “相貌稍有不如,气质远甚。” 杨铭这句话有点模棱两可了。 韦琼真的不如陈淑仪好看,事实上气质也比不上陈淑仪,但杨铭不能这么说啊? 杨暕这边倒是大为满意,相貌只是稍有不如?那便已经是绝色了啊。 至于陈淑仪,她对杨铭的答桉还算勉强能接受,但是“远甚”这两个字眼,让她多少有点不舒服。 这时候,管家褚季来了,询问杨铭是否更换好衣服,因为杨广夫妇要见他。 见他,自然是要询问今天在韦府的情况,毕竟老大杨昭已经醉倒了,没法问。 当杨铭收拾好一切,来到杨广夫妇所在的姑苏园时,比较罕见的是,这次爹妈竟然是在待客厅见他。 难道还有其他人? 杨铭一脸诧异的进入厅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左侧的两个人, 一大一小两个人,看样子像是父子。 见到杨铭之后,那对父子同时起身,年长者微笑道: “时隔十余年,终又见到小殿下,果然是美姿仪的英武儿郎。” 萧妃微笑着为杨铭介绍道: “这位便是唐国公,是你祖母的外甥,铭儿满月的时候,他曾远赴江都,贺你的满月礼。”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杨铭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平静的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终于见到你了 旁边那小子不用说,该是建成小儿了。 九二章 建成小儿 李渊今年三十四岁,比杨广大三岁,是杨广的表哥,亲表哥。 是的,杨广的大儿子杨昭已经十六岁了,但是杨广才三十一岁。 李渊的唐国公,是袭的爵位,跟韦圆成一样都是沾了祖上的光。 他的父亲李昞在北周时期,便已经是柱国大将军,太子少保,李渊在家里排行老四,但因为前三个哥哥死的早,所以他袭了爵,现任荥(xing)阳太守。 荥阳是个郡,荥阳太守相当于地级市市wei书ji,而李靖的河东郡丞相当于地级市市zhang,两者看起来似乎只差了一级,实际上差的多了。 大隋地方行政为州郡县三级制。(杨坚在位前期是三级制,后期改为州县二级制,杨广改为郡县二级制,本书杨坚时期统一用州郡县三级制) 州郡县三级,都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等。 上上州,如赵煚当初所在的冀州,辖区极大,类似于后世一个省份,下州如宇文静礼所在的熊州,辖区才三个县。 上上郡,如江都郡,辖境相当今江苏省淮南、江北地区及镇江、丹阳、句容,安徽省天长、全椒、除州等地,几乎相当于一个省。 如杨铭的河东郡,是上下郡,辖下十个县,李渊的荥阳郡是中上郡,辖区八个县。 在大隋,郡太守是由吏部直接任命,但实际上是吏部举荐,然后由杨坚决定。 李渊现在的官职不大,是因为人家早先是给杨坚当千牛备身,大好的青春都耗在皇宫了。 你要问李渊他这辈子最痛苦的是什么时候,那肯定是给杨坚当千牛备身,兢兢业业,容不得出错半点,还经常熬夜加班。 像李渊这样从最高领导身边下放到地方任职的官员,升官速度跟坐火箭差不多。 李渊这次返京,只要能见上自己的姨妈独孤加罗一面,保准能往上提一提。 杨铭坐下之后,先是将日间在韦府所见所闻老老实实叙述了一遍,包括偷偷去瞧韦氏模样。 杨广夫妇听完后,皆捧腹大笑。 “暕儿也是,母后怎会给他配一丑妇?”杨广笑着看向杨铭:“这是唐国公长子建成,这段日子会暂时住在府上,你与昭儿暕儿要与他好生亲近。” 接着,才十一岁的李建成起身,朝着杨铭见礼道: “建成见过杨家哥哥。” 杨铭赶忙笑道:“贤弟不要客气,干脆就住我院子里吧。” “如此便叨扰小殿下了,”李渊微笑道。 杨铭连道不会不会。 李渊的妈独孤氏,是独孤信第四女,独孤加罗是七女,这是亲姐妹。 而杨广李渊都是出生在旧长安,所以这对表兄弟幼时便在一起玩耍,关系非常近,彼此间没有什么尊卑之分。 因为他们兄弟小时候,杨坚还是北周的大冢宰,并未称帝,对于李渊来说,杨坚就是他姨丈。 但是大隋立国之后,两家的差距一下子就拉大了,久而久之,表兄弟之间也慢慢用上了尊称,但私底下仍是和从前一样,俨然就是一家人。 杨广似乎与李渊之间有其它事情要谈,所以杨铭知趣的拉着建成的小手告辞离开。 杨铭比建成大一岁,个子却高出了半个头。 这小子长的虎头虎脑,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一直在打量王府中的内景。 回到杨铭的院子时,这小子又开始打量起了陈淑仪,上看下看一点也不避讳,竟然直接道: “杨家哥哥,今晚可不可以让她给我暖床?” 你在想屁吃! 杨铭轻轻一脚踢在对方屁股上:“小小年纪不学好,晚上你自己睡,会有丫鬟服侍你。” 李建成撅了噘嘴,一脸的忿忿然。 杨铭去年的时候就听说,世民小儿也出生了,现今应该才两岁,不趁着这个时候拿捏这哥俩,以后就没机会了。 “世民呢,还在荥阳?”杨铭让暖冬他们准备了点吃食,然后掐着李建成的后勃颈微笑道。 杨建成坐在椅子上,两腿悬空,点头道:“弟弟刚学会走路,在荥阳由母亲照顾。” 杨铭又问:“你姐姐呢?” “姐姐也在荥阳,”李建成答道。 在大隋,嫡长子的身份比其他兄弟姐妹天然高出一等,所以一般被领出门会友见客的,也都是嫡长子,是被当做重点培养对象的。 老杨家其实和老李家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杨坚就曾经吹过牛比,说自己五子乃一母所出,断不会兄弟相残。 李渊也吹过同样的牛比,说自己四个儿子建成、世民、玄霸、元吉皆同母兄弟,也不会出问题。 结果呢,亲兄弟斗起来才叫个狠呢。 不过有一点不一样,杨坚就五个儿子,而李渊历史上有二十二个,但只有四个是嫡出,剩下的都没法跟这四个比。 杨铭的院子是三重院,叫青山房,屋宇十二间,他将李建成安置在一处空置的屋舍,给他配了两个丫鬟伺候,一日三餐会和杨铭在一块吃。 事实上,李渊在大兴是有宅邸的,但是久不住人,尘土气重了些,杨广便让李渊父子住在了王府。 虽然历史上,老李家将来会造反,并且成功攻入大兴,坐拥关中地区,虎视中原。 但那也是在大隋遍地烽烟之后,才扯旗造反,如果这一世,杨铭能够在老爹上位之后,在一些地方得以矫正,起到一些有利作用,也许就不会出现隋末大乱斗。 杨铭望着李建成爬树,再看看园子里的那口水井,心想着建成如果不小心掉进井里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但很快,他就摒弃了脑子里这个邪恶的想法。 人家才十一岁啊,还是个孩子,自己拥有良好的价值观,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呢?属实不应该。 将来如果真的在沙场遇到,也是正大光明的与对方决一死战,靠着对历史走向的熟悉,提前溺死一个孩子?这不是杨铭会做出来的事情。 这天,陈淑仪从外面带回来一个人,叫周仲牟。 这个人是周罗睺的儿子,不过是个庶子,今年和杨广同志同庚,三十一岁。 隋灭陈之战是在开皇八年,距今十二年,而眼前这个周仲牟,参加过当年的水战,陈叔宝被擒之后,他跟自己的父亲周罗睺降隋。 当年周罗睺率军镇守巴峡一带水路,挡住了秦王俊大军渡江,奈何建康那边不给力,被贺若弼韩擒虎直接抄了老家,他那个时候不投降,必然是被东西夹击的局面。 大势已去,非将军之罪。 降隋之后,周罗睺得杨广举荐,授幽州刺史,如今母亲去世,在家服丧。 九三章 祖籍九江 既然是庶子,一没有袭爵的可能,二没有蒙荫入仕的资格,将来不会有多大出息。 人家周罗睺不可能把嫡子给自己送来。 好在这位周仲牟也是熟悉水军,擅舟艇舰船之事,毕竟是门里出身嘛。 而且他现在一把年纪了,也没个正事可干,听陈淑仪说,周罗睺有意让儿子入左卫右卫,混个巡街的侯卫,但是没人给他这个面子。 他是南人,京师禁卫在关陇集团手上,谁会把周罗睺放在眼里? 大隋十二卫,只有左右卫,左右武卫,左右候卫负责皇城宿卫,这六卫也是最精锐的,这其中能留在大兴做巡街侯卫的,清一色的关系户,想要塞一个人进去,并不容易。 第一次与周仲牟见面,杨铭只是询问了对方关于舰船方面的一些知识,对方的回答倒是头头是道,颇让杨铭满意。 但除此之外,杨铭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让对方回去。 等人走后,陈淑仪好奇道:“怎么?不满意吗?” 杨铭摇了摇头:“很满意,但是不信任。” 陈淑仪想了想道:“周罗睺乃忠义之人,当初降隋,也是晋王攻入建康之后,挟我父王手书,才令他投降的,我见周罗睺,他对我仍执臣子之礼,恭敬有加。” “我提醒你一下,”杨铭皱眉道:“在我这里,我不会计较,但是以后勿要在外人面前提什么父王,更不要说什么臣子之礼,这是犯忌讳的。” 陈淑仪噘嘴道:“我当然知道啊,我只会跟你才这样说。” 沉思半晌后,杨铭问道:“这个周仲牟成亲没有?” 陈述点头道:“有的,妻子是江南人士,有两个儿子,对了,我忘了跟你说,周罗睺的祖籍就在九江,他们周家在九江地区也算大族,颇有影响。” 还有这回事?那可真是比小说里的故事还巧。 五牙大舰就在九江,周罗睺老家也在九江。 杨铭道:“周仲牟两个儿子多大?” “一个十六,一个十五,皆已成年,”陈淑仪道。 杨铭又问:“成婚否?” “尚未,”陈淑仪答。 杨铭在想,如果让周仲牟去九江帮他养护五牙舰,想要让对方忠心务实的给他做事,要么给点苦头,要么给点甜头。 这就叫恩威。 他们老周家不是很想进卫府吗?那就给他两个儿子安排一下,让周仲牟对自己心存感激,才会实心做事。 古代嘛,为人父母最大的愿望,就是子女能有个好去处。 于是杨铭直接就去找自己的大哥杨昭帮忙。 卫府大将军是遥领,并不具备真正的战时指挥权,战时,是由皇帝亲任的行军大总管总领,外加各部主将为先锋。 比如左领军府大将军史万岁,他并没有调兵权,除此之外,左领军府的其它事务都归他管。 老大杨昭是左武卫大将军,别说安排几个侯卫,就是安排几个校尉、旅帅也是张张嘴的事,毕竟人事任命这一块,是他管。 不过杨昭就任左武卫大将军之后,也就去过几次军府,大致知道手底下几个重要将领都是谁之后,就再也没去过。 所以左武卫府的日常事务,是两个将军在处理。 一个叫李浑,是宇文述的妹夫,这小子后来稀里湖涂帮李渊顶了一口大黑锅,被杨广处死,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杨氏将亡,李氏将兴”事件。 一个叫周法尚,原本在陈朝为官,得罪了陈叔宝的弟弟长沙王陈叔坚,直接率领部下投靠了北周,大隋立国之后,参加了隋灭陈之战,长期安抚岭南地区,去年返京,被授予左武卫将军一职。 反观仇人陈叔坚,为避讳改名陈叔贤,现在混得那叫一个惨。 当杨昭见过杨铭之后,直接派手下的奴仆去一趟左武卫府打个招呼,给那两小子安排个巡城的侯卫。 “你竟然买了一条船?”杨昭纳闷道。 杨铭纠正道:“不是买,是大姑母送给我的。” 其实整个过程,他都一五一十的跟杨昭说了,杨铭历来的行事风格就是这样,以真诚换取信任,不要总是编瞎话湖弄,人家没几个人是傻子。 当然,这个也得看人下菜,有些人不值得他真诚。 杨昭无奈摇头:“你不动那个念头,大姑母能帮你要来吗?你竟然还弄来了晋阳楼?不过嘛” 说着,杨昭又嘿嘿笑道:“晋阳楼倒是挺不错,是个会友的好去处。” “那是那是,又没花钱,白给的还不要吗?”杨铭也跟着嘿嘿道。 杨昭这些天也出不了门了,被萧妃看的死死的,杨铭也是一样。 所以杨铭闲着的时候,就会带着建成在王府四处逛逛,话里话外经常叮嘱建成:老大傻、老二奸、老三老四飞上天,你愿意做傻大哥吗?不愿意吧,那你从小就要好好教训自己的弟弟,尤其是老二,你千万注点意,揍他的时候不要手软。 也不知道李建成听懂没听懂,反正是一个劲的在点头。 没过几天,周仲牟来了, 一见到杨铭,直接便跪地叩谢,他是从陈淑仪那里知道,是杨铭帮他两个儿子安排的。 这时候杨铭再提五牙大舰的事情,就是水到渠成了。 周仲牟本就出生在九江,老家那边还有不少亲戚朋友,他可以招募数百人,来为杨铭养护那艘五牙舰。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具体他会怎么做,杨铭也不插手,毕竟他是个外行。 临走时,杨铭让徐景准备了钱五千贯,布帛两百匹,周仲牟说什么都不要,但是被杨铭厉声呵斥之后,还是勉为其难的收下。 毕竟养护一艘五牙大舰,开支绝对不小,五千贯钱坚持不了多久。 接下来,就是坐等杨暕成婚了。 这些天,前来王府道贺的客人可谓络绎不绝,很多地方官员也派人送来了贺礼,杨暕是宗室,所以他的婚礼自然由宗正寺主持。 半个月后,新娘子进府了。 杨坚下令,大兴城暂停宵禁三日,举城庆贺。 当天晚上,晋王府灯火通明,杨广那边正招待着数十位朝中大老,萧妃则是与江南来的一些士族贵人另开了一席,把酒言欢。 老大杨昭也没闲着,不够格去杨广那里喝酒的,都集中到了杨昭这里。 至于老二杨暕,应该是在打扑克。 相比较下,就属杨铭这里最是冷清,只有一个客人:杨茵绛。 如果李建成也算客人的话,那就是两个。 九四章 换防 杨茵将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老是往杨铭这里跑,其实有点不太合适,会让人说闲话的。 好在杨铭是杨广的儿子,杨茵绛是杨素的孙女,敢说他们闲话的,一只手掌都能数的过来。 闲聊的时候,杨铭才从杨茵绛口中知晓了杨素面圣的整个过程。 其实他也没想到,这件事会如此顺利。 史万岁这个人除了脾气太硬,性格太直之外,其实算得上良臣了,可惜杨坚不喜欢这样的良臣。 这跟杨坚的性格没关系,而是与他的经历有关系。 他是以权臣身份篡位得的天下,所以当时不服他的人很多。 远了不说,长女杨丽华首先就不服他。 当然,事实证明,杨坚来做皇帝,远胜宇文氏。 杨坚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个皇帝宝座,来的不是那么名正言顺,所以他特别忌讳有人给他提意见,尤其是有人敢顶撞他,这样会让他觉得,对方没把他放在眼里。 赵煚就是一个例子,本来好好的尚书右仆射,被贬成了一个刺史。 苏威也是吃了这个亏。 当初杨坚对群臣言道:朕若有过失,汝等当劝谏之。 苏威当时身兼门下省纳言,干得就是劝谏皇帝的事,于是他信了杨坚的鬼话,还真的上疏劝谏,结果呢,被撸了一堆官职。 像这样的例子有很多, 隋初四贵之一的虞庆则,也是经常顶撞杨坚,结果以谋反罪被诛杀。 郢国公王谊,儿子娶了杨坚的五女杨阿五,都没保住他的命,被赐死。 乐安郡公元谐,这位和杨坚还是同窗好友,私底下说杨坚坏话:我是主人,殿上者贼也,直接被诛杀,抄家除籍。 像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在杨铭看来,这当然是杨坚巩固皇权的必然手段,没有什么对错可言。 毕竟在关陇门阀之中,很多人认为:杨坚能坐得皇帝,我亦坐得。 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史万岁也是被杨坚暴杀于朝堂,实因老史太能顶撞杨坚了,这纯属活腻歪了。 所以杨铭觉得,这一次能保住史万岁,不代表下一次也能,这老小子如果还是改不了犯上的习惯,早晚都是一死。 有机会了一定要好好劝劝自己这位师父,不然这种性格,熬得过杨坚,熬不过杨广。 杨暕的婚事刚过,杨坚夫妇便移驾仁寿宫,又去避暑去了。 实际上也谈不上什么避暑,就是仁寿宫那里的环境比较好,住着舒服,毕竟当初杨素监工仁寿宫,单是民夫就累死了一万人,其奢华程度可想而知。 接下来,杨暕夫妇在大兴呆了七天后,就要动身离开了。 萧妃又哭成了一个泪人,在马车前抱着二儿子不肯撒手。 有哪个母亲,不希望儿女承欢膝下呢?可惜生在皇室,注定了母子之间聚少离多。 河南王杨昭距离返回封地的日子,也不远了,也就是杨铭因为年龄还小的缘故,不到就藩的时候。 杨暕带着自己的王妃,乘坐马车走朱雀大街,在街道两旁的击鼓鸣锣声中,离开了大兴。 郡王以上,不论进京还是离京,朱雀大街都会净街鸣锣,寓意一路顺风。 如今的朝堂,又是太子杨勇说了算了。 偏偏这个时候,赶上了京师换防。 每逢京师换防,全城戒严,各里坊全部关坊,不得出入。 左右卫,左右武卫,左右候卫,这六卫的军府,都在关中地区,主要是负责京师及周边卫戍,每半年换防一次。 当然,京城巡街的侯卫不算,这些人分别来自六卫,只负责京城内的巡逻,不会跟着换防,顶头上司只有一个,骠骑大将军崔弘升,杨昭的老丈人。 这天,崔弘升来了王府,没有去找女婿杨昭,而是直接面见杨广。 老爹杨广和别人密会的内容,很少会告诉杨铭,但如果是杨昭问,他就会说。 于是杨铭老是怂恿杨昭去打听情况。 因为他必须得知道每天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尤其是牵扯到杨广同志。 众所周知,今年是开皇二十年,历史上,今年年末,就是杨广同志被册封皇太子的重要时刻。 如今杨勇因为正妃过世,东宫无嫡的原因,已经被二圣大为冷落,朝中很多原本保持中立的官员,看出苗头不对,已经开始朝晋王这边慢慢靠拢。 就如崔弘升一样,别看他跟晋王府是姻亲,但因掌管京城宿卫,位置特殊,所以一直以来都刻意与杨广保持距离,如今竟然正大光明的入府拜见,至少说明他已经看出一些苗头了。 还有贺若弼,据说杨暕成婚那晚,他是最后一个从王府离开的,甚至还曾帮着杨广送客。 送客这种事情,以前都是杨素和宇文述干的,这俩也是众所周知的晋王党。 杨昭回来后,将打听到的消息转述给杨铭。 原来崔弘升竟然是来抱怨来了。 杨坚夫妇不在,眼下的大兴是太子杨勇说了算。 而在这次换防的过程中,崔弘升这位掌管京师宿卫的骠骑大将军,差点跟左卫大将军元旻干起来。 至于原因,这就要说到大兴城的城防布置。 大兴城的城市布局,东、西、南各有三道城门,分别是南安化门、明德门、启夏门,东开远门、金光门、延平门,西通化门、春明门、延兴门。 每道城门附近都设置有卫所,每卫八百人,分置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各一人。 大兴城有南北向大街十一条,东西向大街十四条,每条大街布置有武侯府、哨所、卫所、塔楼,再加上各里坊中的宿卫,总人数在两万五千人左右。 这些人分别来自六卫,却都归崔弘度总领。 之所以这样设置,自然是为了分化权力,京师重地,天子脚下,杨坚不可能让某一个人拥有绝对的统兵权。 于是崔弘升这位大兴城武装部bu长,实际上手底下竟然有六位来自不同军府的将军。 明面上,这些人换防后,自然要听崔弘升的调遣,实际上真要出了什么事,崔弘升根本调不动。 杨坚的初衷,自然是为了让六府相互牵制,但这样一来却造成了京师的宿卫系统比较混乱。 而这次换防,他之所以跟元旻发生矛盾,是因为元旻将城门各卫所原本该有的八百人,抽调走了五百,布防在了皇城周边,名义上说什么加强皇城防卫。 但是这样一来,就导致了大兴外郭城防卫空虚,杨坚要是知道了,崔弘升这个骠骑大将军就算干到头了,你既然管不了这些宿卫,那就换个能管的人来。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至于元旻,人家是奉了太子的令,将来自然不用背责任。 而崔弘升来找杨广,自然是希望杨广能帮忙居中协调一下。 杨广心里也清楚,这事协调不了,元旻这个王八蛋不会给他这个面子,说不定太子就是想借此事弄倒崔弘升。 但是杨广还是满口答应了,于是他让崔弘升等他的消息,自己则出门拜访几位关键人物。 元旻那边说不通,那就找其他几位帮帮忙。 京师六卫,分属六位大老: 左卫大将军,元旻。 右卫大将军,杨雄。 左武卫大将军,杨昭。 右武卫大将军,杨谅。 左武候大将军,宇文述。 右武侯大将军,贺若弼。 除掉始作俑元旻之外,剩下的都好说,更何况里面还有自己的儿子杨昭。 宇文述不在京城,眼下左武侯府暂时由薛世雄总领事务。 城防卫被抽调,整个大兴的防务就变成了外轻内重,这显然不合理。 在杨广的协调下,这几位大老都答应帮忙,让各自卫府的宿兵从各里坊中抽调一些出来,补上了城防卫所。 这样一来,又变成了内外相对平衡。 将来杨坚过问起来,崔弘升起码能推掉一半责任,另一半自然在杨勇身上。 胡乱调整宿卫部署,这简直就是乱弹琴。 杨广也不忘落井下石,回府之后便找来崔弘升,让他写了一封奏疏,令人送至仁寿宫杨坚那里。 这封奏疏算是帮崔弘度推责任,后者自然非常乐意。 结果呢,杨坚夫妇在仁寿宫还没睡上几晚,就又要返京了。 九五章 返京 即将亲身参与,在历史上被浓墨重彩记载的晋王夺嫡,杨铭的心情无疑是紧张的。 就目前来看,杨广能够上位,除了自身一直在努力争取之外,杨勇的过于昏庸以及没有嫡子,才是最关键因素。 不然单靠杨广,就算有杨素全力相助,他也掀不起多大浪来。 杨暕已经走了,但李渊这老小子竟然还赖着不走,估摸着是想找机会见一见自己姨妈,看看能不能给安排个留在京师的职位。 大隋的官员,分两种,想赚钱的和想进步的。 想赚钱的都会想法设法去地方任职,天高皇帝远,没人管着。 想进步的,一门心思想留在大兴,又或是哪里有战事,豁出去搏个军功什么的。 李渊无疑是想进步的,因为他不差钱。 但是独孤加罗远在仁寿宫,最早也得入秋才能回来,所以这老小子会想办法拖到那个时候。 果然,李渊生病了。 当杨铭见到额头裹着白巾,一副虚不受补模样的李渊时,忍不住都想给他鼓鼓掌。 厉害厉害, 既然都这样了,那么建成这小子肯定会继续住在自己的院子,杨铭有心想把他撵走,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天晚上的王府家宴上,杨广将二圣即将返京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之所以告诉他们,是因为他们全家老小,明天得去迎接,就如同杨坚夫妇离京时,他们得出城相送一样。 杨铭借着这个机会,说道:“孩儿这些天出门,发觉街上巡逻的侍卫怎么比往常少了好多?” 杨广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或许他那点笑容,是在嘲笑杨勇吧? 老爹没有直接回答,杨昭却纳闷了,心想着我那天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怎么还问?阿爷面前还用装湖涂? 没办法,杨昭只好当着父母的面,又将那日转述给杨铭的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杨铭这才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明日祖父祖母将从明德门入,走朱雀大街直入皇城,如果看到街道上巡街的武侯如此稀少,不知会作何感想?” 原本还在饮酒的杨广忽的一愣,瞬间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不消片刻,他突然起身:“你们吃吧,我出去一趟。” 说完这句话,杨广便急匆匆的走了。 杨铭笑了,看样子老爹瞬间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他安心的低头扒饭。 第二天, 杨铭一大早就跟着自己的爹妈登上马车,前往明德门接驾。 与此同时,包括东宫在内,满朝官员都会前往城外迎接皇帝皇后。 一时间,整条朱雀大街,全是大人物的车队。 官小的给官大的让路,官大的给杨广让路,杨广给杨勇让路。 马车上,高颎放下车厢帘子,皱眉询问自己的次子高弘德: “街道上的武侯怎的如此稀少,二圣上次离开时,不是十步一岗吗?” 高颎这段时间没有出门,东宫的朝会他可参加可不参加,因为他的事务主要还是向杨坚汇报,这是老规矩。 而高颎最懂杨坚夫妇心思,就算两人不在京,他也不会找杨勇谈论政务。 杨素也是如此,几乎不参加东宫朝会。 高弘德闻言道:“儿子这段时间一直在晋王府,而晋王似乎也有意瞒着我,直到昨日方才知晓,本欲告知父亲,奈何管家说您已睡下,这才作罢。” 高弘德是晋王府记室,属于杨广的属官,他每天的上班地点就在晋王府前院东南方向的属衙,不走王府正门,走的是东侧偏门。 在大隋,不单单亲王郡王可以开府,从三品以上的都可以。 “到底怎么回事?”高颎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高弘德道:“今次换防,左卫府的人全都被抽调至皇城附近,听说元旻是奉了太子令,以至于内城和城防卫空虚,不过晋王私下里去见了贺若弼杨雄等人,这才从里坊宿卫抽调了一些补充城防,所以眼下内城空虚,并没有多少侍卫。” 实际上,内城再空,也不至于空到这个份上, 而是杨广昨晚去了一趟左武卫府和左武侯府,将这两卫的兵全都抽调至城防卫,导致内城更加空虚。 从高弘德讲完第一句话之后,高颎就已经闭上了眼睛,待到儿子讲完,他已经将整个事情都捋顺了。 “如此大事,你不该瞒我,此事你昨晚若是告知我,尚有转圜余地,但你并没有,你是故意的,对吧?”高颎澹澹道。 高弘德叹息一声,道:“父亲因维护太子,已经多次被圣后责备,难道您还看不出圣后的心意吗?” “我能不能看得出来,那是我的事,现在是我问你,为什么故意瞒我?”高颎厉声喝问。 高弘德像是犯错的孩子的一样,头颅垂的很低,片刻后,只见他勐一咬牙: “晋王文武兼备,礼贤下士,实乃天纵之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远胜太子矣,况其膝下有贵不可言的嫡长孙河南王,三子杨铭更是得二圣与长公主隆宠,年龄虽幼,却是处事老成,待人接物远非东宫那帮” “闭嘴!”高颎罕见的动怒道:“你知不知道卷进储位之争,会是什么下场?” 既然都说了这么多,高弘德也豁出去了:“自然知道,儿子更知道,如果选择错了,才真是万劫不复。” 高弘德见父亲愣住,哽咽苦劝道:“现在满朝官员谁的心里不清楚,二圣已经动了易储的念头,父亲若还是执意维护太子,与二圣相抗,我高氏举族危矣。” 望着眼前一向懦弱的次子,竟然说出这番话,高颎不由得愣住了, 难道太子失人心已至如此地步?连自己的儿子都心向杨广了? 如果昨天高弘德就将此事告知,他必然立即进宫,劝太子及时将各府卫调回本部,但是现在已经晚了。 儿子有意瞒他,自然也是不愿他再去东宫。 至于二圣的突然返京,多半就是因此事而来,如今二圣的辇毂已经在路上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高颎突然觉得,太子走到今日,怨不得任何人,实乃咎由自取。 而他高颎,只能是尽人事了。 左武卫和左武侯卫,已经于昨夜调至城防,而城防有多少人,杨坚是看不到的,因为他只会从一个城门进来,那就是正南方向的明德门。 只会走一条街,那就是朱雀大街。 皇辇入城之后,百官从后跟随, 独孤加罗突然叫停车辇,派人将太子杨勇喊来。 杨勇身穿朝服,侧立于皇辇一旁,垂首恭听。 “这满大街的武侯,都去哪了?”独孤加罗在车厢内问道。 杨勇顿时心叫不好,难道真让李纲那个老小子猜对了?父皇母后是因换防而来? “是孩儿将一部分府卫调至皇城周边,只因父皇母后离京时,左右羽林也跟着去了仁寿宫,皇城防卫空虚,孩儿这才做了此番布置。” 听起来倒是挺有道理,皇城的禁卫都被带走,他调来一些府卫补在外面,好像也合情合理。 但是他忽略了一点,宫城禁卫是保卫皇帝的,不是保卫太子的。 左右羽林,就是皇宫禁卫军了,人数在两万左右,基本都是关中子弟。 左羽林军由蔡王杨智积总领,他是杨坚同母二弟杨整的长子,杨整在北周时期攻打北齐时,战死于并州,杨智积袭了蔡王。 右御林军由窦抗总领,也就是河东郡太守窦庆的大哥,杨坚的亲外甥。 这俩人主要负责宫城戍卫,杨坚夫妇走到哪,他俩跟到哪。 车厢内,独孤加罗的声音响起: “东宫自有太子左右卫率,皇城亦有左右监门府,怎么?这么多人护卫你都不行?” 东宫戍卫叫做太子左卫率和太子右卫率,人数加起来有一万人,职责就是保卫太子安全。 左右监门府隶属于十二卫,主要负责守卫皇城的十二道城门,左监门府大将军叫元胃,右监门府大将军叫令狐熙,每卫四千人。 杨勇这下子慌了,李纲果然没有猜错,父皇母后这么着急返京,又是冲着我来的? 这又是哪个王八蛋告的状? 杨勇赶忙道:“儿臣布置不当,这就让戍卫各回本部。” “别啊,”独孤加罗在车内冷笑道:“不用回去了,免得你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他们担不起这个责。” 说罢,皇辇继续前行。 杨勇愣在原地,手心直冒汗,以往的经验告诉他,父皇母后这是当着这么多人给他留着面子呢,回了宫才是他遭难的时候。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车厢内,杨坚始终不发一言,只是脸色阴沉,像是随时要杀人一样。 做为皇帝,又是开国皇帝,杨坚几乎是防着所有人,大兴城内各部戍卫职责,也是他亲自布置。 宫城禁卫在北,所以叫北衙禁军,戍卫府兵在皇城以南,所以叫南衙府军。 这一北一南,兵力相当,互为牵制。 这也就是为什么左右羽林将军,一个是侄子,一个是外甥,也是为了起到相互牵制的作用。 可是现在,太子却调动南衙府军布防皇城周边,他想干什么? 如果不是晋王提前送信告知于他,自己下次返京的时候,岂不是迎头撞上这些布防的府兵? 就算杨坚心里清楚,自己的长子不会有那样的心思,但他这个人从来都是小心谨慎,最怕意外,凡事总是往最坏处想。 所以太子杨勇此番调动京师戍卫,看似不是什么大事,但在杨坚这里,几乎快和造反挂上钩了。 杨铭就是看破了这一点,才点醒自己老爹大量撤走朱雀街的戍卫。 因为这样一来,会给入城的杨坚一种更为直观的危机感。 皇帝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还不是造反,而是自身安危受到了威胁。 杨勇啊杨勇,你怎么能笨到这个地步?杨铭实在是拿自己这位亲大伯没话说了。 九六章 顶包 卫王杨爽奉命先行一步,前往皇城接管左卫军,而跟在杨坚皇辇后的左卫大将军元旻,这个时候也慌了。 他虽然知道随意调整宿卫布防并不妥当,但当时太子比较坚持,而他又觉得二圣并不在京,临时调整下也没所谓,到时候调整回来就好。 但是刚才,他从别的官员那里知道,他们是昨晚接到二圣的上谕,知道二圣会于今日返京。 而他是在两个时辰前才知道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二圣是故意要拖住他,让他来不及做出调整。 完蛋了完蛋了,这次想要保全住自己,只能往太子身上推了,太子殿下你可别怪我啊, 当杨坚夫妇抵达皇城朱雀门的时候,杨爽已经顺利接管左卫,并将此次布防的左卫将军李慈扣押在当场,听后二圣发落。 一个“斩”字,从杨坚的随身宦官口中说出。 杨爽拔刀一挥,人头落地。 杨勇看在眼中,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有这么严重吗?我不过是加强皇城戍卫而已,错在哪里? 这一次,百官并没有在朱雀门下离开,而是接到上谕,跟随皇驾前往大兴殿。 大兴殿一般只在重大节日或是庆典的时候,才会有百官入朝,平日里上朝的官员,基本出在尚书省、门下省、内史省,这便是三省六部最早的雏形,六部出自尚书省。 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从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有资格进入大兴殿,其余的皆在殿外等候宣召,无宣召不得入内。 杨铭是宗室,自然可以进去。 大殿内,杨坚走上台阶,转身扫视群臣,沉声道: “朕新返京师,应是开怀之日,为何觉郁闷愁苦?诸卿谁可为朕解惑?” 殿内的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 怎么说?朱雀门下面刚砍了一个,明摆着跟换防有关,换防又是太子干的好事,谁敢说? 见群臣不答,杨坚冷哼一声,在皇座上坐下,妻子加罗坐在一旁。 这时候,礼部尚书牛弘走了出来,模棱两可道:“皆是臣等失职,才使陛下劳累。” 贺若弼听了这话不高兴了,你失职就是你失职,别特么扯上我们,老子不失职。 熟知前因后果的他,连忙站出来道: “皆是元旻之罪。” 我入你娘啊低着脑袋的元旻恨不得就在殿上拔刀砍了这个王八蛋。 贺若弼这句话,显然说到独孤加罗的心坎上,于是独孤后道: “宋国公此言何意?” 贺若弼道:“京师换防,于开皇元年由至尊亲定,二十年未尝变动,然元旻此僚大胆妄为,擅自调整京师防卫,若不是微臣知晓事态严重,紧急调兵于城防,我大兴京师重地,城防卫所竟无兵可驻,若有大事,国家危矣。” 独孤加罗瞬间大怒:“羽林卫何在?将元贼拿下!” “二圣明鉴!” 元旻赶忙一个滑跪,来到大殿中间,磕头道: “臣此番调整,皆奉太子之命,至尊曾有言,若二圣不在朝,诸般大事皆由太子定,微臣只是奉命行事,请二圣明鉴啊。” 他说的对,他确实是奉旨办事。 这个时候,元旻不想卖杨勇,也得卖了,朱雀门下面那颗人头可还在那摆着呢。 独孤加罗等的就是这个答桉,于是她的目光转向太子杨勇: “至尊入城,只见朱雀街武侯零落,皇城却重兵把守,我夫妻二人返京,如入敌国,今后当寝食难安。” 杨勇大惊,赶忙跪地:“父皇母后容禀,儿臣绝无它意,只是觉皇城空虚,这才补了一些兵,却使二圣惊疑,儿臣知错了。” 独孤加罗冷冷道:“一城之重在城防,你将城防调走,陷京师于危境,如此儿戏,怎能监国?” 卧槽不是吧?杨铭顿时紧张起来,独孤加罗难道今天就要摊牌了? 因为这话说的已经非常重了,都扯上监国了。 这时候,高颎站出来道:“太子过失,皆因臣等未能及时劝谏,臣愿与留京诸臣共同领罪。” 不得不说,高颎是仗义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是死保太子,杨铭其实一直以来对高颎的印象都不坏,甚至是尊敬,因为这个人绝对是大隋的柱国之臣。 贺若弼又不高兴了,你特么自己想领罪,别拉扯上我,老子没罪。 但是他这次没有站出来,因为他要是出口反驳,等于不肯为太子背责,做为臣子,这是不忠。 “皇甫孝谐,”杨坚终于开口。 上大将军皇甫孝谐从群臣中走出,道:“臣在。” 杨坚澹澹道:“你曾在朕面前言高颎不忠,朕不信,将你知道的说出来,让诸臣旁听。” “是!” 皇甫孝谐这个人有点特殊,上柱国,宜阳郡公王世积,就是栽在这小子手上。 准确点说,是栽在杨坚手上,王世积是开国功臣,韦孝宽的心腹,任凉州总管,统领河西精锐。 河西因是京兆西北屏障,所以驻军极多,皆为精锐,杨坚对王世积这个人不信任,恰逢皇甫孝谐告发上司王世积有谋反之意,于是借着机会将其诛杀。 而王世积与高颎,是好友。 所以皇甫孝谐今日诬告高颎这些话,按他的说法,都是从王世积那里听来的。 大概讲的是高颎做为近臣,熟知宫闱之事,时常与王世积谈论一些宫里的内幕,包括杨坚和独孤加罗的私生活。 例如当年一则趣事: 杨坚有一年在仁寿宫遇到一名年轻宫女,姿容出众,冰肌玉骨,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家里出来的。 询问之下杨坚才知道,对方竟然是自己在北周时时候的老对手,相州总管尉迟迥的孙女。 尉迟迥被杀之后,他的家卷皆被掳至大兴。 杨坚一下子对那名宫女有了兴趣,当晚就打了扑克。 结果事情被六宫之主独孤加罗知道了,于是她第二天就带人找到那名宫女,乱棍打死。 这件事让杨坚感到很憋屈,但是他没有责怪独孤加罗,而是一个人负气,骑了一匹马就离家出走了。 当时去追他的人,只有两个,高颎和杨素。 而杨坚也是在那个时候,说出了那句青史留名的话: “朕贵为天子,竟不得自由。” 高颎当时为了劝返杨坚,也说了一句不恰当的话: “陛下岂以一妇人,而轻天下?” 他口中的妇人,可不是在说尉迟宫女,而是独孤加罗。 当皇甫孝谐在朝堂上讲出这个故事的时候,独孤加罗已经是怒火攻心了。 好啊我真心待你二十年,你竟说我是一妇人? 她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杨坚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 杨铭在一旁静听,心里大概猜到,高颎这次要完蛋了。 杨坚以前不提,这个时候提,那就是要拿高颎开刀了。 高颎既然完蛋,自然等于替太子顶了一次,如果下次没有人再替太子顶包的话,杨勇就快了 这样的忠臣,谁不喜欢?可惜杨勇不懂珍惜,有如此肱骨助力,都能丢了储位,也真是不容易啊。 果然,这次杨坚问罪高颎,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高颎说话。 还能说什么?高颎自己都认了,你把二圣的私事往外传,也挑个保险点的人,那王世积嘴巴也是够欠的,竟然能把这事又告诉皇甫孝谐? 于是,高颎当朝就被罢了官,只留了一个齐国公的爵位。 事情似乎也就这样了, 杨坚夫妇不可能动高颎的同时,再动太子。 一直跪在地上没敢抬头的元旻,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王八蛋是太子党,今天放过他,以后未必有机会弄他了。 于是杨铭勐一咬牙,直接站出来道: “调动戍卫虽是太子之意,然元旻自该知晓此事不妥,京师布防皆由至尊亲定,元旻岂能不知?但他并未劝谏太子,致使太子失责,孙儿以为,宋国公方才可谓一针见血,此事实乃元旻之罪。” 太子已经被高颎保下了,这个时候替杨勇说话也没什么用了,反倒可以借机再把罪名推还给元旻。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刚刚放下心来的元旻,一颗心又给提起来了,入你娘啊,老子没得罪你吧? 杨昭见状大喜,好小子,还是老三看的明白, 他本来就和元旻有仇,又怕杨铭势单力薄,于是也赶忙站出来: “元旻擅自调动城防,属明知故犯,事后竟还推给太子殿下,其心可诛。” 杨广这时候也给愣住了好家伙,自己这两个孩子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到高颎被治了罪才说? 这是谁教给他们呢?真会挑时候啊。 事实上,不单单是杨广,殿内诸臣都在此时好奇的望着两位小殿下。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两人一开口,就猜到他们要干什么了。 杨素也不免在心中赞叹,杨铭此子端的是大材,怪不得弟弟杨约曾言:切勿将杨铭视为小儿,当以同辈论交。 一个是嫡长孙,一个是嫡孙,这两个的枪口一致对准了元旻, 大家心里清楚,元旻这次不死也得扒层皮。 杨坚本来还打算放元旻一马,但眼下被自己的两个孙子给架到了空中,似乎不处置元旻,只责怪太子的话,好像说不过去了。 于是乎,元旻也被罢了官。 今日朝会,一个尚书左仆射,正一品,一个左卫大将军,从二品,都被罢官。 九七章 吃软饭 高颎是绝对的重臣,又是开国元勋,更是独孤加罗的头号心腹,虽然被免了官,但没人敢瞧不起人家。 因为当官当到高颎这个份上,哪怕人家赋闲在家,也比朝堂上一些大官在杨坚的心里地位更高。 君臣之情二十年,高颎又不是犯了谋反的罪,所以大家一致认为,高颎将来还会回朝。 苏威不就是这样吗? 但元旻就不一样了,他是被晋王府的两位郡王所针对,人家高颎是为太子挡箭,才被至尊翻出旧事找个由头收拾他,而元旻是背责,犯的错就不一样。 以后有晋王压着,元旻基本上是起不来了。 这下子,就空出来个左卫大将军,这个位置一下子找个合适的人,可不容易。 目前并没有功勋或是资格足够的人来接任,于是杨坚最后定了晋王杨广。 杨广这个人也真够意思,打铁趁热,直接举荐李渊为左卫府将军,补上了朱雀门死鬼李慈的位置。 李渊和李慈,还都是出自陇西李氏,只不过不是一支的。 正常说,李渊的资格还远不足就任军府将军,因为没有军功啊。 但杨广在朝会上说出来之后,却没人出声反对,毕竟人家李渊干过杨坚的警卫员,又是独孤加罗的亲外甥。 资格不够,背景够啊。 李渊的荥阳郡是中上郡,按制是正五品,卫府将军是从三品,等于一下子升了两级,关键还留京了。 想必李渊知道以后,屁股都能笑开花,杨广这下可是帮了他大忙了。 别以为李渊是独孤后的亲外甥,他就能很容易见上独孤后的面,差远了。 人家独孤加罗还有一堆子女孙子顾不过来呢,哪会想起你一个外甥?换成李渊他妈还差不多,亲姐妹见面那就容易的多了。 可惜,李渊他妈已经过世了。 李渊被封左卫将军之后,杨铭的心情还是比较激动的,因为这样一来,世民小儿距离进京也不远了。 相较于建成,杨铭明显更为期盼后者。 回家的路上,高弘德在车内苦叹: “父亲何故如此?此事与你有何干系,何必强出头?” 高颎被罢官,反倒是一脸轻松,对于儿子多少带有怨忿的话,他也并不放在心上。 他自幼便在独孤信帐下做事,与皇后独孤加罗乃少年交情。 所以他心里清楚,一旦独孤后铁了心要废太子,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挽回对方的心意。 成事在人,太子自己不给力,惹自己的爹娘嫌弃,谁也帮不了他。 苏威、牛弘等人如今已经摆明了中立,贺若弼这个墙头草明显已经偏向晋王,再加上圣后的扇风点火,太子大势已去。 如今二圣虽未明说,但易储也就是今年内的事了,自己替太子硬抗了这一次,也算是尽了人事。 赋闲在家未必就是坏事,将来的储位之争,也牵连不到自己。 只要他高颎活着一天,就能保住自己的女儿,以及三子高表仁。 他的女儿是太子的妃子,生子襄城王杨恪,三子高表仁,娶了太子的女儿大宁公主。 面对儿子的牢骚,高颎一言不发。 只是在良久后,似乎突然想到什么,皱眉道: “我观杨铭此子城府不俗,观事敏锐,你在王府当好生结交,既是为你自己,也是为了本族。” 高弘德苦叹点头:“河东王正妃已定,乃洛阳独孤氏,圣后对其隆宠,可见一斑。” 高颎皱眉道:“我听闻玄感之女与杨铭走的很近?” “正是,”高弘德道:“据闻二人是于春游相识,后来情谊渐深,杨女如今已是王府常客,” 高颎顿时一脸疑惑, 此女当初是配给河南王杨昭为侧妃的,后来圣后却收回旨意。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他倒也知道,但是他不清楚的是,杨女当时面见圣后时到底说了什么,才导致一向独断的圣后改变了主意。 至于章仇太翼那句此女不宜为妃,纯属胡说八道。 以他对独孤加罗的了解,这句相语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的找补罢了。 高颎忽然浑身一震, 有没有一种可能杨女面圣其实是杨铭在背后出的主意,而他们俩早就有那方面的情意,才会冒险这么做。 如果真是这样,此子心智之高,实是难以置信。 他才十二岁啊 事实上,他太看得起杨铭了,这件事完全是人家杨茵绛独立操作的。 不过杨铭到现在还不是很明白,杨茵绛为什么就认准他了?杨昭的身份不比他强? 而且杨昭还成年了,自己还是个没发育好的小孩呢。 对于这一点,杨铭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姑且就不要脸的认为,杨茵绛独具慧眼吧。 车队刚进崇仁坊,杨广就来到杨铭他们所在的车厢,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膀,言语中多少有些赞扬之意: “你们俩今天做的很好。” 完了,就这一句,兴许是怕他们哥俩骄傲吧。 然后杨广又道:“回去告诉你们母妃,我去越公府上了。” 说完,杨广同志意气风发的走了。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杨铭还是头一次见到老爹这么得瑟的样子。 “听说从晋阳来了一位神女,就在你的晋阳楼?”杨昭一脸坏笑道。 杨铭愣道:“还有这事?” “你不知道?”杨昭奇怪道。 杨铭摇头:“我真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不可言不可言,”说着,杨昭召来下人,令对方回府知会母妃一声,就说他俩今晚也在外面,迟些回去。 “咱俩今晚去你的晋阳楼?” 对于杨昭的建议,杨铭不是很感兴趣,神女再怎么说,也就是个高级妓女,自己实在没什么想法。 只不过他没想到,你杨昭竟然也爱好女色? 杨铭不乐意,但是无奈被杨昭硬扯了去。 晋阳楼眼下生意也就那样,比上从前,差的有些远。 毕竟秦王杨俊的面子,和杨铭的面子,差太多了。 坏事传千里,虽然杨铭已经尽量隐藏自己是背后老板的事实,但不知道是谁泄露了风声,现在全特么知道晋阳楼是他的。 想来想去,似乎只能是杨丽华了。 正因生意差强人意,所以宇文岚这位晋阳大名鼎鼎的都知,重操旧业,竟然从晋阳城请来了一位神女,帮着提升下人气。 杨铭比较反感这样做,但是在大隋,似乎酒楼永远都和妓女扯不清楚。 没有名妓的酒楼,不是好酒楼,这基本是人们的常识。 对此,他也很无奈。 进了酒楼后,杨铭发觉今天的客人特别多,想来都是冲着那位神女来的。 其中好多都是在春游时见过的熟面孔。 杨铭让人找来宇文岚,吩咐后者好好招待自己的大哥后,这才在杨昭一脸不乐意下,强行脱身离开。 出了酒楼,杨铭大口呼吸着傍晚的空气,热闹繁华的都会市,华灯初上。 杨昭来到不远处一个算命摊子前坐下,望着道路上形形色色的路人。 那位算卦的先生也不敢吭声,因为杨铭身边跟着八名身材魁梧的卫士。 事实上,这八人叫什么,杨铭到现在都不知道,平日里称呼对方,基本也是你、你、你 关于这一点,他是在学杨坚,杨坚对身边的千牛备身,也是你你你的称呼,以至于杨铭根本不知道杨坚的千牛备身都有谁。 反正豪门出身是肯定的。 这时候,杨铭的目光突然望向不远处的一道身影。 那名女子手里牵着一匹枣红马,正与身边一位颇为俊朗的男子谈笑风生。 在他俩身后,远远的跟着十几名侍从。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杨铭身边站着八名带甲侍卫,比较扎眼,所以裴叔英很快便注意到了这边。 当她看到杨铭的时候,表情明显一愣,随即蹙了蹙眉,一副想过来打招呼又觉得不妥的别扭样子。 杨铭见状,主动起身道: “裴小姐好。” 裴淑英这才挪步朝杨铭这里走来。 放在从前,因为杨暕的缘故,她是不会给杨铭好脸色的,现在嘛,事情已经过去,杨暕已经有了豫章王妃,而她自己,也有了新的追求者。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再者说,晋王在京,于情于理她都得跟杨铭打个招呼。 或许是市侩吧,总之,晋王在京与不在京,大家对待杨铭会是两种方式。 裴淑英微笑着牵马过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河东王,你也是来晋阳楼瞻仰那位神女的风采吗?” “不是不是,”杨铭赶忙撇清嫌疑:“闲着无聊,出来逛逛。” 说着,杨铭的目光望向那名朝他行礼的俊朗青年:“这位是?” 裴淑英似乎有些尴尬,但还是介绍道: “这位是陇西李德武。” 带上陇西两字,那就说明对方出身陇西李氏,要不然陇西那么多姓李的,难不成还都是人家李阀的? 第一眼,杨铭就特别讨厌这个人,也许有杨暕的一部分原因,但是这小子给自己的观感非常不好。 看上去确实像正人君子,模样周正,挺像回事的,但杨铭就是看不顺眼。 或许这就叫眼缘吧。 杨铭又问:“何处任职?” 裴淑英摇头:“并无职位。” “有勋爵在身?”杨铭又问。 裴淑英摇头:“并无勋爵。” 事实上,杨铭大概是知道的,历史上裴淑英是比较有名气的烈女,但她的丈夫李德武,基本上是一笔带过,也就留了个名字而已。 什么叫牛比?这就叫! 杨铭不得不佩服眼前这小子,陇西李氏旁支的旁支,一没勋爵,二没官身,就特么敢追裴矩的女儿?一门心思要吃软饭? 最离谱的是,还特么追到手了。 九八章 艺人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杨铭经常会有意无意的盯着裴叔英的脸庞看,这样的目光甚至一度让裴淑英有些误会。 事实上杨铭纯属好奇。 因为前世他非常喜欢的一本关于隋唐的小说里,裴矩的真正身份,是魔门十大宗师里排名第一的邪王石之轩,而他的女儿石青旋,是一名萧艺大家,是男主之一徐子陵的妻子。 这一世的裴矩,只有裴淑英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杨铭自然而然会联想到石青旋。 于是杨铭忍不住打趣道:“裴小姐会吹箫吗?” “吹箫?”裴淑英愣道:“为什么这么问?我并不懂萧艺。” 杨铭笑道:“随便问问,两位请便吧。” 他和裴淑英之间,确实找不到话题,要不是因为对方老爹太厉害,杨铭都懒得跟她打招呼。 这叫人情世故。 眼下是老爹上位的关键时期,他在待人接物这方面要慎重再慎重,尤其是像裴矩这种级别的大老。 内史省是三省之中与皇帝关系最近的部门,专司起草皇帝诏令以及旨意宣读。 内史令裴矩,就相当于与杨坚的秘书,内史侍郎薛道衡,就是按照杨坚的意思来加工一下诏书内容,属于文采极高,博学多艺的文人,此人精通诗文、文章、音律,是个大才子。 薛道衡也是整个隋朝时代,唯一能与杨广比肩的大诗人。 没错,杨广也是一位诗人,留存后世的诗作有44首,水平都很高,在帝王中属于高产,当然了,比不过后世写了4万首的那位皇帝,但这位水平就一般了,毕竟受华夏文化底蕴熏陶不多。 裴淑英似乎也没想到才几句话,杨铭就要打发自己走,多少会让她觉得,杨铭不怎么将她放在眼里。 这是少女的自尊心在作祟,于是她故意找话题道: “听说晋阳楼被你买下了?” 这丫头的社交能力,比起杨茵绛真是天壤之别,这样的问题,杨铭怎么可能承认呢? “没有的事,都是哪里传的谣言?让我逮住了,一定好好收拾他一顿。” “茵绛告诉我的,”裴淑英蹙眉道:“那么问题来了,你俩谁在说谎呢?” 诈我?直觉告诉杨铭,以杨茵绛的性格是不会外传这种事情的,于是他表情不变道: “那肯定是茵绛在逗你了。” 裴淑英笑意古怪的道:“茵绛总是说,河东王是一位值得交心的正人君子,我看不然,又或许小女子不值得河东王交心,是吧?” 咱俩的关系似乎远不到交心的地步吧? 瞒的了初一,瞒不过十五,现在都在盛传晋阳楼是他的,这种事情早晚是瞒不住的,尤其是像裴淑英这种出身。 于是杨铭朝裴淑英勾了勾手指,后者微笑着凑了过来, 杨铭小声道:“不要外传。” 这就对了嘛裴淑英笑呵呵的点了点头:“我与德武正打算去晋阳楼瞻仰一下那位神女的风采,河东王真的不去吗?” 杨铭奇怪道:“神女有什么风采值得裴小姐瞻仰?我观裴小姐才是芳兰之姿,风采绝代。” 对于杨铭这种流于表面的马屁,裴淑英置之一笑: “高氏神女,出身不简单,加之琴艺冠绝并州,我虽身在大兴,也久有耳闻,此女不同一般神女,既有出众才华,自当瞻仰一番,正恐今晚见不到,既然巧遇殿下,不妨一起?” 她的意思是,跟着你这位老板,我才能见到真人,你不带路吗? 高氏?出身还不简单?杨铭有点迷湖,大隋有什么姓高的大氏族吗? 好像没听过啊? 见杨铭脸上的迷湖样不似作假,裴淑英皱眉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杨铭双手一摊:“至少没有你知道的多,走吧。” 这样一来,杨铭也来了兴趣,普通神女,似乎确实不值得杨昭和裴淑英这么惦记,难道此女真有什么不凡之处? 晋阳楼的规模,在都会市的酒楼当中,属于保三争一的存在。 占地足足三十一亩,六重院。 大兴城初建,秦王俊便走门路买下了这块地,然后花重金打造成一座集餐饮、娱乐、洗浴、住宿为一体的顶级消费场所。 楼内共有仆役六百五十三人,其中膳夫,也就是厨子三十七人,马厩里负责喂马的马夫十一人,前门厅迎客的漂亮侍女十二人,接待女侍一百二十一人 单是这些人的工钱,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酒楼生意不好,杨铭得赔个底朝天。 好在没有租金。 过了前门三层楼,又转过两重院落,杨铭这才在宇文岚的引路下,看到了那栋精致的四角阁楼。 据宇文岚说,那位神女眼下就被安排在那座高阁当中。 不见客,只奏琴。 而高阁外围原本贯通其它院落的四条廊道,如今也被临时布置成了颇为雅致的雅座。 明月当空,池水微波荡漾,周围的人群出奇的静默。 以杨铭所处的位置望向高阁,正好可以看到阁楼顶部那一轮圆月。 “为何不见客呢?”杨铭好奇问道。 宇文岚小声道:“回殿下,此女身份特殊,暂居晋阳数年,也不过才有两次献艺,若不是因生活困窘,如不然,连这两次都没有。” “她到底什么出身?”杨铭问道。 宇文岚答道:“旧齐国主高纬之女,母为冯嫔。” 杨铭忍不住嘴角一咧,望向一旁的裴淑英,后者耸了耸肩,表情奇怪,那意思好像在说:原来你真不知道啊? 这样一来,裴淑英对杨铭说话的可信程度,又提高的几分,看样子他刚才没有哄我。 杨铭哪会想到,宇文岚这小子能把一位亡国公主弄来,自己这是捅了亡国公主的窝吗? 先是一个陈淑仪,又是一个高氏。 区别在于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 高纬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北齐后主,影视剧中经常出现的兰陵王高长恭,就是死在高纬手里。 北齐的地盘可不小,相当于前世的河北、河南、山东、山西、苏北、皖北等部分地区。 北周宇文氏,北齐高氏,皆出自北魏边塞六镇。 六镇起义之后,北魏分裂成了西魏和东魏,西魏元氏最终被宇文氏夺去政权,是为北周,东魏元氏被高氏所占,是为北齐。 当年北周灭齐之后,华夏北方完成统一局面,高纬和他年仅七岁的儿子都被周武帝宇文邕所杀,他的嫔妃冯小怜因容貌出众,被宇文邕送给了代王宇文达做妾,极为受宠,差点把宇文达的正妃李氏害死。 杨坚建隋之后,将宇文宗室诛杀了个一干二净,于是冯小怜又被杨坚赏赐给了陇西郡公李询。 而李询又特么是代王宇文达的小舅子,于是冯小怜最后死在了李询母亲的手里。 据说冯小怜只有一个女儿,是与北齐后主高纬所生,这么看来,应该就是阁楼里的那位了。 既然曾经是一位亡国公主,想来自有一份属于公主的尊严。 沦落至此也是命运弄人, 于是杨铭道:“既然是高氏意愿,不要强迫,任何人不准在这里为难人家。” “殿下这份体谅,小人自当转告高氏,”宇文岚一脸感激道。 事实上,他能请来高玥,本就是事先允诺过人家,而宇文岚这小子在晋阳的信誉很不错,所以人家才会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就在刚才,杨昭本想亲眼目睹下这位大名鼎鼎的奇女子,但是被宇文岚那条三寸不烂之舌给说服了。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杨昭是个正人君子。 如果换成长宁王杨俨,又或是襄城王杨恪,这事就不好说了。 裴淑英就站在一旁,聆听着杨铭主仆间的对话,当她听到杨铭竟然对一名亡国之女还能有这份尊重,顿时对杨铭的观感又提升了不少。 于是她招来一名侍者,将一锭金子放在托盘上。 这是打赏,打赏给高氏的。 而她身旁的李德武,也从自己的褡裢中拿出差不多百枚五铢钱,正准备打赏,却被裴淑英拦住。 然后裴淑英又拿出一锭金子,放入托盘。 看来这位李兄囊中羞涩啊? 杨铭看在眼中,微笑道:“两位出手倒是挺阔错的。” 裴淑英白了杨铭一名,也不说话,而她身旁的李德武则是尴尬的笑了笑。 从他见到杨铭的那一刻起,除了早先的见礼之外,几乎不说话,兴许是他心里清楚,以他的身份,是不够资格跟杨铭谈话的。 如果不是跟着裴淑英,他都没有资格站在杨铭身边。 虽然对此人观感不佳,但杨铭绝不会为难对方,反而令宇文岚给两人找了一个不错的位置坐下。 “你不与我们一起吗?”裴淑英问道。 杨铭笑着摇了摇头。 我为什么要给你俩当电灯泡呢?你没看出来人家李德武浑身不自在吗? 等两人走后,宇文岚搬来一张椅子,扶杨铭就坐。 关于邀请高氏来此献艺的事情,他之所以没有知会杨铭,是因为杨铭当初说的很清楚,不会干涉他做任何事情,只会在年尾查账,酒楼如何管理经营,都由他一人说了算。 杨铭澹澹道:“最近有没有什么能让我感兴趣的事情?” 酒楼这种地方,客人复杂,尤其是晋阳楼坐落在都会市,客人大多都是士族出身,比较适合打探一些消息。 宇文岚想了想,低声道: “前些日子,有一拨胡人住进了酒楼,出手非常阔绰,而且这些人的坐骑都是罕见的良种,我在晋阳时候曾经见过,好像叫什么青海骢。” 马? 杨铭对这个还真感兴趣,于是道:“人住在哪?” 宇文岚道:“四院东苑的玉兰池。” 九九章 黑吃黑 吐谷浑是游牧政权,地盘大约在羌城(青海湟源县)以西,且末(新疆今县)以东,祁连山以南,昆仑山和巴颜喀拉山、阿尼玛卿山以北,东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疆域不小。 目前的首领叫伏允,自称步萨钵可汗,也可以叫他慕容世允。 是的,吐谷浑是鲜卑慕容氏建立的游牧民族政权,第一代首领就叫慕容吐谷浑。 鲜卑慕容的老家是在辽西,也就说,他们其实是东北人。 大约西晋时期,第一代首领慕容吐谷浑率领部族从辽西迁徙至祁连山一带,逐渐扎根建立政权。 他们的通俗语言是鲜卑语和汉语,所以和大隋这边交流无障碍,服饰也与中原汉人没有区别。 要不是这帮人住店得登记,压根就看不出是汉人还是胡人。 登记,就要说到名符了,名符是一枚木质的小铭牌,上面刻着你的籍贯姓名,算得上是大隋的身份证。 而且还有一个符袋专门用来放置名符的,大隋律法规定:人不离符,符不离袋。 这玩意是要随身携带的,要不然你出门不方便。 杨铭的身份证,是鱼符,鱼符只有拥有勋爵亦或是官员才有,放置鱼符的袋子叫鱼袋,按照身份等级装饰着金银铜箔片,是贵族阶级的身份象征。 杨铭的鱼符分左右两片,左片在宗正寺做为底根,也就是存档,右片自己保管,鱼袋子上装饰着金箔片。 大隋是一个比较开放的王朝,经常会有突厥人和西域胡人来大隋做生意,这些人想办身份证,得找鸿胪寺。 鸿胪寺主管民族事务与外事接待活动。 这些胡人的名符也与大隋百姓不同,是椭圆形的,大隋是长方形的。 长方形代表正统,椭圆形没边角,那当然是不正统了。 上一次与高丽胡商麴来做生意,拢共才买了两百四十五匹马,太寒酸了。 在大隋,没有明文规定老百姓不能养马,但实际上,基本没有老百姓养马。 为什么?因为养不起。 所以,马只有国家和贵族在养。 国家负责养马的部门叫太仆寺,最大的牧场在陇西,与吐谷浑接壤。 而贵族养马也是要缴税的,这方面杨铭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类似于生下小马驹得上交朝廷,上交一定数量之后,就不用交了。 所以杨铭想要在大隋买马,更难。 于是杨铭也没心思再听什么琴艺了,高氏女应该没有坂本龙一那个水平吧?虽然此琴非彼琴,但都是用耳朵来欣赏的。 在宇文岚带路下,杨铭亲自赶往玉兰池,打算见一见那帮胡人。 这帮人倒是挺会挑地方,玉兰池在晋阳楼算是比较高档的客房,这里负责招待的侍女,一水的二十岁以下。 刚进院子,杨铭就听到了粗鲁的酒令声,他们说的是鲜卑语,杨铭能听懂一半,因为独孤加罗有时候就说鲜卑话。 杨铭进来之后,院子里这帮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奇怪的望向宇文岚。 其中一人以熟练的汉话道:“这里我们已经包下了,外人不准进来。” 宇文岚客客气气的笑道:“叨扰客人了,我这里有位朋友,也许与诸位能谈点生意。” “我们跟汉人没有生意可谈,”那名胡人道。 宇文岚不卑不亢道:“诸位眼下在我大隋,如果不是来做生意的,那我真得好好问问了,不然巡街武侯验查的时候,我交代不过去啊。” 那人似乎也不想被武侯盯上,权衡之后,点头道: “我们是有几件东西要售,但恐你不识货。” 宇文岚笑道:“识货不识货,诸位也得给我交个底,毕竟你们非我族类,是武侯特别观照的对象,清楚诸位此番来我大隋的目的,我才好为诸位在武侯面前周旋。” 事实上,巡街的武侯几乎不来晋阳楼验查,偶尔路过也是走个过程。 几人凑在一起,以鲜卑话商量一番后,似乎是妥协了。 还是刚才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枚拳头大小的玉石,托在手掌,表情颇为得意。 杨铭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顿时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见这帮人,瞧那笨蛋那副得瑟样,就好像他手里捧着的是传国玉玺一样。 不就是和田玉吗?古代称之为昆山玉,是玉料中的最上等,在大隋,玉器以装饰和鉴赏为主,基本只有贵族阶层才有这玩意。 杨铭是谁?他不缺和田料子做成的玉器,像这种不实用的玩意,他根本不感兴趣。 “原来如此,” 宇文岚察觉到杨铭的表情后,冲着那帮胡人抬了抬手,示意诸位自便吧,然后他便朝杨铭使了一个眼色。 杨铭看在眼中,转身离开院子。 一处幽静的竹林外,宇文岚低声道: “这些人来的时候,曾卸下几个大包裹,当时马厩有仆役本打算帮忙卸车,但是这些人碰都不让碰,仆役曾告诉我,他们车轱辘的压痕很深,想来包裹中的东西极重,若是大料的昆山玉,当价值不菲。” 杨铭沉吟片刻后:“咱们这边有没有懂鲜卑语的侍女?” “有!”宇文岚点了点头。 杨铭道:“找个由头,挑几个伶俐点的丫头换进玉兰池,听听他们每天都在说什么。” “殿下放心,小人一定办妥,”宇文岚点了点头。 因为开采工艺落后,大料的和田玉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大隋与西域诸国常有通商往来,和田玉自然输入进来不少,其中最珍贵的当属羊脂玉,普通士族子弟能拥有一块鸡蛋大小的羊脂玉饰品,那都是值得炫耀的事情了。 其实这玩意很多时候,就是用来象征身份的,也就是所谓的装逼。 贵族多有佩戴玉器的习惯,尤其女性为甚,一看这人带着羊脂玉,就知道对方身份不一般,就会高看你一眼。 昆山玉中有一极品,名为于阗玉,也就是羊脂玉,听名字就能想见,细如凝脂,晶莹洁白,温润无瑕。 杨铭就有几件于阗玉凋琢成的玉器,有独孤加罗赏的,也就母妃赏的,不过料都不大,最大的一块也就菠萝那么大,凋刻着一对麒麟,下面是红檀做的底托。 除了观赏之外,毫无用处。 当杨铭离开竹林的时候,就听到远处高阁方向传来的琴音。 琴音刚起,周围嘈杂的声音瞬间降下,只剩池塘内的虫鸣蛙叫以及风吹竹林的沙沙声。 身处静谧的园子,杨铭神情专注的欣赏着琴音。 他是个俗人,除了觉得好听之外,也形容不出个所以然,大概就是觉得琴音有点悲凉。 散场之后,杨铭找到杨昭,就此离开都会市。 回家的路上,杨昭一言不发,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琴音当中。 宇文岚办事还是得力的,大概三天后,杨铭就收到了宇文岚的消息。 这帮来自吐谷浑的胡人,是流盗,为首者叫做涉谷,他们包裹中的那些玩意,应该就是大料的昆山玉,是从西域一支驼队那里抢来的,厮杀的时候折损了不少人手,就剩下他们三十来个了。 而这些人因为抢的是突厥商队,所以眼下在西域是被通缉的盗寇,所以才千里迢迢跑来大兴,打算将这些玩意出手,然后想办法疏通官府,打算就在大隋落脚。 宇文岚的意思是,这些大料既然是黑货,不妨黑了它,至于这些胡人,自然是毁尸灭迹。 大隋和吐谷浑的关系,其实说不上好坏,开皇初,吐谷浑经常侵扰大隋边境,干的就是烧杀抢掠的事,被收拾了几次后,老实不少,这些年时常给大隋纳贡。 但是大隋汉人,尤其是陇西一带,都对吐谷浑恨之入骨,所以杀一些吐谷浑的胡人,在大隋不算犯法。 杨铭思考一番后,直接抽调王府卫士五十人,在宇文岚的安排下进入晋阳楼,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来了一桩黑吃黑。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尸体被扔进永安渠上的一条货船,翌日由徐景带着出入令牌驶离了大兴,进入渭水之后,直接抛尸。 当杨铭再次来到玉兰池,望着那几块硕大的玉料后,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这里面有一块大料,竟然是于阗玉,个头有一只羊羔那么大,晶莹细润,毫无瑕疵。 这可是极品啊,找一位名匠凋琢一番,绝对价值不菲。 杨铭大手一挥,所有人赏金一锭,把嘴都给我闭严实了。 其中有一名懂鲜卑语的侍女为了探听消息,甚至还牺牲了色相,被折磨的不轻,杨铭当即又加赏了五十匹绢。 随后他令人将玉料包裹起来,带回了王府。 寝室内,当陈淑仪看到那块于阗玉之后,也是双目放光,围着玉石转了半天,还忍不住上手抚摸了一番。 女人嘛,都喜欢金银玉器,好像天生就是如此。 “这么好的大料,你想怎么处理?”陈淑仪问道。 杨铭已经从早先的兴奋中冷静下来,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大的料,杨坚夫妇好像都没有。 那么自己也就不该有。 杨铭在想,如果他将这块玉石交给老爹杨广,他会怎么做呢? 他一定会第一时间献给杨坚和独孤加罗。 有些东西价值太高的话,就不能随便拥有,故宫里面宝贝多的是,你能拥有吗? 思来想去,虽然舍不得,但是杨铭还是打算将这块于阗玉交给杨广,因为他不能跨过杨广直接献给杨坚夫妇。 再者说,千秋节不是快要到了吗。 一百章 金镶玉观音 皇帝杨坚的生日叫万寿节,独孤加罗的生日叫千秋节。 在大隋,七月二十三这天,就是千秋节。 如果在此之前,将那块于阗玉凋琢完成,献给独孤加罗,当是一件美事。 杨铭从那帮胡人手里得到的玉料,有七块,都是大料,其中只有一块是于阗玉,剩下的都是昆山玉的普通料子。 料子虽普通,但那也是昆山玉,玉石中的最上等,何况块头大,价值也是极高的。 杨铭先是将母妃和杨昭请来自己寝室, “孩儿打算将这块于阗玉交给阿爷,这不千秋节快到了吗?阿爷正好使人凋琢一番,献予祖母,剩下六块,四块留给母妃,我和大哥一人一块。” 如萧妃这般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于阗料,可惜的是只有一块。 “铭儿是从哪里得来的?”萧妃问道。 杨铭老实道:“从一帮胡人手里抢来的,母妃放心,这帮胡人是西域盗寇,抢了不打紧的。” 强取豪夺从杨铭嘴里说出来,好像还挺名正言顺的,而萧妃更不在意: “都处理赶紧了?” 杨铭点头:“干净了。” “那就好,”萧妃抬手抚摸着于阗玉,道:“我那四块料,先封存入库,以后留着给暕儿、铭儿、婵儿、奇儿准备着。” 杨昭是个孝顺孩子,闻言道:“铭弟一番孝心,阿娘怎可辜负?应留下自己做些首饰玩件,我们兄弟不需要这类东西。” “就是就是,”杨铭赶忙附和。 萧妃笑了笑,令下人将玉料搬走:“咱们府上就有玉凋艺人,等凋琢完之后,先让你们瞧瞧。”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兄弟俩赶忙送萧妃出门。 这么稀罕的一块料子,陈淑仪只看了半个晚上就再也看不到了,心里多少觉得可惜。 以前她在旧陈皇宫的时候,玉器不算少,可那个时候不太在意这些,如今正值花季,身边连块像样的玉都没有,这种落差,让她心里的难过都挂在脸上。 杨铭看在眼里,什么都没有说。 凋琢玉器,是一件极为费工夫的事情,杨铭抽空去瞧了瞧,十几个匠人围着于阗玉琢磨了三四天,都没敢动第一刀。 也是,这么好的料,不琢磨明白了,万一下刀出错,代价可是不小。 而且他们还要极大程度的节省玉料,使得切下来的边角料仍可以做成其它物件。 听杨昭说,这些玉凋艺人都是来自萧氏外族,以前是旧梁的宫廷御用艺人,手艺绝佳。 独孤加罗信佛,这块料自然要凋琢成一尊白玉菩萨,还要搭配上好的金料,这叫金镶玉观音。 将近二十天的彻夜凋琢,成品终于做成, 鎏金莲花宝座,背光也是纯金的花叶枝蔓,玉观音端坐其中,工艺在大隋算得上上品了,但杨铭看起来肯定会觉得粗糙一点。 工艺肯定比不过后世嘛,正常。 杨广见过之后大为满意,令人以红绸遮盖,置于一块硕大的檀香木之上,等着敬献给自己的母亲。 剩下的边角料子还有不少,杨昭不稀罕,萧妃留下几块,剩下的都被杨铭拾掇走了。 他挑选其中足有半个西瓜那么大的一块,送给了陈淑仪。 这一次陈淑仪的表现却让杨铭有些意外,她竟然不肯收。 “我只是你的女官,是你的下人,不值得你这么大方。” 这小话说的,还挺委屈的杨铭逗她道:“等我成年,纳你做妾不就好了?” 陈淑仪愣住了,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清楚自己这辈子应该是逃不出杨铭的手掌心了,将来很大可能会成为杨铭的妾室,但是被杨铭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 杨铭笑道:“留着吧,主仆一场,如果你不乐意,我将来也会给你谋个好去处。” 陈淑仪低头沉默一阵,声若蚊呐道:“我没有说不乐意。” 千秋节到了,百官朝贺。 杨铭跟随着宗室队伍,进入大兴殿中央广场,朝着殿门方向三拜九叩。 独孤加罗今天的礼服,华丽非常,大红色的凤袍异常耀眼,身后拖拽着长长的裙摆,伫立在龙阶之上。 她的目光在群臣身上扫过,唯独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跟了她足足二十多年的亲信家臣。 大隋立国之后,这是第二十个千秋节,还是头一次没有高颎。 望着百官中许多陌生的新面孔,独孤加罗在一刻突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这二十年来,她和自己的丈夫杀了不少老臣,那些都曾是北周时期便相熟的老面孔。 而这些老面孔已经不在了。 或许是意识到,随着岁月流逝,她和杨坚的时代终究会过去,所以今年的千秋节,独孤加罗并没有多么高兴。 典礼结束之后,唯有直系皇族可入殿参拜。 这就是万寿节和千秋节的不同。 万寿节,杨家宗室,包括弘农杨氏都有资格入殿,但是千秋节,只有独孤加罗的子孙可以。 也就是她的儿女和孙子辈。 而杨铭这次参拜,身上挂着两个身份,一是代表自己,二来还代表着秦王府,因为杨浩正在守丧,所以不能入宫,由他来代替。 其他皇孙中也有这种情况,比如蜀王杨秀,有七个儿子六个女儿,却只来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剩下当然由其他人来顶替。 杨秀和杨谅都没来,由太子杨勇和晋王杨广顶替,寓意团圆和子孙满堂。 既然是为独孤加罗贺寿辰,自然少不了礼物, 这其中,自然要属杨广的贺礼最为出彩,好大的一尊金镶玉观音。 东宫那边的人看到之后,心里都不是滋味。 独孤加罗自然欣喜非常,亲自走下殿来,围绕着玉观音转了几圈, “吾儿从何处所得?” 杨广道:“此等神物于昨夜突然出现在孩儿府内佛堂,恰值阿娘千秋,想来应是神佛庇佑,此物自寻而来,以贺阿娘千秋之礼。” 一派胡言,你这张嘴可真会说啊 杨铭不得不佩服老爹的胡诌水平,这特么还会自己飞来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让独孤加罗那么迷信呢?杨广这句神神叨叨的话,还真就说到独孤加罗心坎上了。 原本一直板着个脸的独孤加罗,终于喜笑颜开,看样子非常满意,大赞杨广积福,要不然上天也不会派杨广将此神物献给她。 太子杨勇差点气的吐血,这尼玛明明就是胡说八道,阿娘怎么能信这种胡话? 老二真乃奸诈小人也! 但他肯定没胆子揭穿。 杨铭内心也在庆幸,那帮吐谷浑的胡人也真是倒了血霉,谁让他们竟然拥有这么好的玉料,换成是自己,绝对不敢把这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带在身边。 三十来个盗寇就想把这玩意出手,可能吗?脑回路也太简单了。 如果换成是别人先一步发现,这帮人下场也是一样,好在是自己先得手了。 一直在宫里待到傍晚,杨铭他们才各回各家。 回家的路上,杨广同志再次沉浸在喜悦当中,对于杨铭的贡献只字不提,就好像这块玉料真特么的是自己飞来的一样。 千秋节刚过去两天,杨茵绛来了, 她这次来找杨铭的目的很简单,想要让杨铭帮着引荐一下,她想亲自见一见高氏神女。 杨茵绛是精通音律的才女,自然想要与高氏探讨一些音律的知识。 可惜她来的时候,杨铭正去了母妃萧氏那里,不在寝院。 但是陈淑仪在,而她恰好在把玩那块羊脂白玉。 “好料子啊,真是难得一见,”杨茵绛对玉器也有研究,见到那块玉石后自然是赞不绝口:“不对啊,这好像是块边角料。” 陈淑仪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 杨茵将干脆一屁股坐下,仔细打量起来。 看切口,应该还是新料,听祖父说,晋王于千秋节敬献给圣后一尊金镶玉观音,也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难不成眼前这块,就是那尊玉观音的边角料? 她心思通透,瞬间就想明白了一切。 “杨铭打算将这块料子做成什么?”杨茵绛问道。 陈淑仪道:“我还不知道呢,也许做个摆件吧。” 你还不知道?杨茵绛顿时蹙眉:“这是你的?” 陈淑仪点了点头:“殿下送给我了。” “噢”杨茵绛似乎在一瞬间对这块上品玉料没了兴趣,微笑道:“那就快收起来吧。” 当陈淑仪刚刚将玉料包裹起来收好,院子外就传来了杨铭的声音。 一进门见到杨茵绛竟然在,杨铭笑道:“你来的可真巧,正打算送你一样东西。” “是吗?”杨茵绛瞬间大喜,他要送我的礼物,应该也是羊脂玉吧? 果然,不出她所料,杨铭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颗拳头大小的边角料,笑呵呵的递给对方: “拿去做块玉佩吧,上好的于阗玉,不常见的。” 杨茵绛的笑容瞬间僵固在脸上。 陈淑仪彻底无语了你可真会挑时候啊 杨茵绛没有点破,短暂的呆愣之后,还是微笑着接过玉石: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杨铭笑道:“宝玉赠美人嘛,别客气,对了,你来有什么事吗?” 杨茵绛强挤出一丝笑容,看着杨铭那张脸。 这是她第一次,忍不住想照脸给杨铭一拳。 一零一章 自命不凡 对于杨茵绛的要求,杨铭没有直接答应,只说会试一试,至于人家肯不肯见,要看高氏自己,他不愿强人所难。 其实像高氏这样的神女,又或者称之为艺人,她身上的公主光环已经不能带给她任何庇护。 这是大隋,旧齐早已被扫入历史尘埃,与之一起的还有他们高家。 北齐高氏男丁已绝,等同于绝后了。 不像陈淑仪,他们老陈家这一脉都还活的好好的,不过杨铭猜测,杨坚也许会在自己死之前,给陈叔宝一个体面。 历史上,杨坚于仁寿四年八月过世,而陈叔宝是在十二月,死因是病逝。 但杨铭小时候曾听杨坚夫妇的谈论起陈叔宝,言语中多少有点想带陈叔宝一起走的意思,但历史上为什么会比杨坚迟了四个月,就不得而知了。 也许是杨坚没有算好自己走的时间,所以给杨广留下了遗诏,让杨广来了结对方。 这天傍晚,杨铭带着杨茵绛来到了晋阳楼,由宇文岚知会高氏一声,表明自己的来意,见就见,不见拉倒。 但杨茵绛却非常笃定,高氏一定会见她。 杨铭与她在茶座等候,好奇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杨茵绛笑道:“我虽然不知道高氏在晋阳靠着什么,以至于这么多年来没人动她,但是现在,她的倚仗是你,而这里是大兴,没有你的庇护,她很大可能会沦落为别人的玩物,你的面子,她不会不给。” 杨铭不解道:“对啊,正因这里是大兴,所以我未必能庇护的了她,比如你叔公,他这个人比较喜好收集美人,若是前来索要,我未必会拒绝。” “错了,你一定会保她的,”杨茵绛道。 杨铭笑道:“你好像对自己的判断永远都那么自信。” 杨茵绛都了都嘴:“是吗,那不妨我们来验证一番,明日我便请叔公来要人” “别!”杨铭赶忙抬手打断:“你还是别给我找麻烦了。” “瞧瞧,一下就试出你来了,”杨茵绛一脸鄙夷道:“你还有没有于阗玉了?不是说宝玉赠美人吗?不送人家高氏一件吗?” 杨铭赶忙一本正经道:“你以为于阗玉那么容易就能弄到吗?我拢共才两块,就送给你一块,她算老几啊,我送她?” “那另一块呢?”杨茵绛语气急迫的追问道。 杨铭愣道:“另一块当然我自己留着啊。” 杨茵绛眸子一眯,脸色愈发阴沉,一声不吭的死死盯着杨铭。 杨铭被她这么盯着,都有点发毛了。 怎么回事啊? 以杨铭对她的了解,只看对方眼下这种姿态,立时便意识到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这都咬牙切齿了都! 好在这个时候宇文岚回来了,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冷场,说是高氏愿意与杨茵绛单独见一面。 当宇文岚将杨茵绛送走之后,又回来找杨铭,道: “殿下,高玥如今在晋阳已无落脚之处,所以想恳请殿下,可否让她和身边家卷暂时住在晋阳楼?” 看来此女真的是想寻求自己的庇护?真让杨茵绛猜对了? 杨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那晚献艺,入账多少?” 宇文岚答道:“黄金三百四十两,钱一万四千贯,我与高玥曾有商议,二八分账,她是二。” 杨铭瞠目结舌 这还真是摇钱树啊,只是一晚上就能赚这么多?男人在女人身上花钱,是真特么下血本啊。 你们可是连人家面都没见到啊。 怪不得宇文岚曾说过,高玥在晋阳这么多年,也不过才献艺两场,这一场赚的钱,就比普通人十几年赚的都多了。 杨铭皱眉道:“她在晋阳原本不是有宅子吗?” “这次来大兴之前,已经卖了,”宇文岚道:“她在躲汉王殿下,所以这一次我才能将她请至大兴,否则她是不会来的。” 躲汉王?我五叔? 这么说杨老五也看上人家了?此女究竟何方神圣?被堂堂亲王看上,竟然都没有被强行掳回去? 杨铭思考半晌后,点头道:“好,暂且就让她住下。” 在杨铭看来,高玥这么有名,等于是一块金字招牌,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人来晋阳楼消费。 至于人家肯不肯偶尔献艺,那就看人家自己,他是不会勉强的。 不过这样一来,杨铭以后少不了会有一些麻烦,正如杨茵绛方才所言,如果有大人物前来索要,你保还是不保? 为了一个女人得罪一些大老,似乎不划算。 好在杨铭自己也是大老。 能跟他下场比划的,在大兴城其实不多。 从进入高阁之后,杨茵绛就没有说过话,只是望着眼前端坐于长几前,头上带着幕篱的白衣女子。 幕篱便是悬挂有透明薄纱的帷帽,用以遮盖面容。 阁楼里,摆放着的瑶琴多达十余架,几乎将房间占满。 杨茵绛是懂行的,自然认出其中几款伏羲式、连珠式、落霞式、响泉式皆为琴中上品,价值不凡,想来应是出自北齐内庭,寻常士族家里等闲难以遇到这么多好琴。 就连杨茵绛自己,也不过才有一架上品的钟离式。 但她似乎对这些琴都没有兴趣,她有兴趣的是人。 杨茵绛在高玥面前坐下,双眸似乎想透过薄纱,看清楚对方的真容。 可惜模模湖湖,难以看的真切。 她不说话,人家高玥也不说话。 良久后,杨茵绛终于打破沉默:“这次打算常住大兴吧?” “是,”幕篱内,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字传出来。 对于此女的无礼,杨茵绛不以为意,继续道: “如果不是河东王引见,你不会见我,对吧?” “是,”还是一个字,此女可谓惜字如金,不过倒也实诚。 杨茵绛点了点头:“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高玥道。 杨茵绛笑道:“男人最喜好的事物,便是难以触摸的神秘感,你偏偏满足了他们的这种幻想,当然,我知道你不是故意为之,而是天性如此,但这样其实不好。” “噢?”高玥这一次的回答,明显带着一种疑问。 杨茵绛道:“我来这里,只想对你说一句话,当河东王看到你这张脸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这一次,高玥没有任何回答,阁楼内静悄悄的。 杨茵绛无所谓的笑了笑,起身来到门口,当她推门的那一刻,抛下一句话: “我的祖父便是越国公,你是见过的,我可以保证我们杨府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但你最好也守住你那张俏脸蛋,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说完,杨茵绛推门离开。 她今晚来此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警告对方,根本不是什么探讨琴艺。 因为她知道,高玥拥有一张可以让所有男人情不自禁的脸庞,就如她的母亲冯小怜一样,都是祸水。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而且此女手段也非常高明,当年竟能吊足秦王俊的胃口,让杨俊这类对美女毫无招架力的人,都能忍住不碰她,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但是她如今跟杨铭扯上了关系,这是杨茵绛不想看到的。 正如她不想看到独孤凤儿一样。 “高氏实乃当今琴艺大家,茵绛受益匪浅,” 杨茵绛微笑着在杨铭面前坐下,道:“她好像会常驻于此?” 杨铭点头道:“刚才宇文岚说过了,高氏希望能暂时住在晋阳楼。” “怎么样,我猜的不错吧?”杨茵绛笑道:“不过这样也好,一块吸金的好招牌。” 杨铭皱眉道:“好像麻烦也不会少。” 杨茵绛微笑点头,随即将房间内的侍女挥退,然后令自己的卫士守好门外。 “怎么了?”见到她这一举动,杨铭颇为奇怪,也猜到对方很可能有秘事要谈。 杨茵绛起身绕过长几,在杨铭身旁坐下,小声道: “你怎么看贺若弼这个人?” 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历史上有两个成语出自贺若弼,一个叫锥舌戒子,一个叫自命不凡。 但杨铭肯定不会老实说:“不太了解,我与宋国公并未见过几次,为什么好好提起他?” 杨茵绛似乎极为怕人听到,又往杨铭这边凑了凑,小声道: “我听到祖父与叔公之间的谈话,好像是高颎罢官之后,贺若弼正在想办法谋取左仆射一职,你觉得他能上去吗?” 左仆射?贺若弼? 苏威、牛弘也不是吃素的啊?再说了,贺若弼虽然勋(上柱国)、爵(国公)都是第一等,又是右武侯大将军,资格好像是够了。 但是无奈杨坚早就看他不爽了。 隋灭陈之战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他还经常拿出来说事,就好像陈朝是他一个人灭的一样。 这也就是韩擒虎死的早,不然早就在朝堂跟他干起来了。 隋灭陈之战,两位亲王,外加高颎杨素,共八十路行军总管,五十万大军才拿下的陈朝,别人早就不提这回事了,就你一直逼逼叨叨。 别忘了,你只是八十路行军总管中的一个,也就是高颎指挥得当,让你做先锋军攻的建康,要不然你能立下如此大功? 再者说,这背后也是人家杨坚准备充足,运筹帷幄,这最大的功劳是人家的。 杨铭冷哼一声:“他要是能坐上左仆射,我脑袋朝下,从这楼上跳下去。” “哈哈” 杨茵绛被杨铭这句话逗得掩嘴大笑,那副花枝招展的模样,属实是美艳不可方物。 一零二章 卑鄙小人 贺若弼这个人自视甚高,自命不凡这个成语真是完美的诠释了贺若弼的性格。 开皇十二年,他就被杨坚罢过一次官,原因是他常常扬言高颎和杨素不如他,还说人家俩是酒囊饭袋。 杨坚当时就纳闷了,问他:你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贺若弼答:因为我了解他们俩,所以我知道他们不行。 杨坚大怒,直接罢了他官,不过几年后,又官复原职,重新召回朝廷,至于原因,大概是杨坚觉得朝堂上还真得有这么一个狂人,来制衡其它人。 所以高颎这次被罢官,除了杨素想从右仆射挪到左仆射之外,像苏威、牛弘这等重臣,都没打过仆射的主意。 也就是他贺若弼,直接瞄上了高颎原来的位置。 杨广参加朝会,期间发生了什么,回到家是从来不说的。 但是杨茵绛冰雪聪明,总会借机去杨素那里探听消息,而杨约呢,已经放弃了大侄子杨玄感,见杨茵绛智慧过人,转而培养她,所以每逢秘事,并不瞒她。 女子养好了,也是会为家族带来极大利益的。 比如人家独孤信,儿子们虽然都不成器,但奈何人家有三个女儿做了皇后,当然,其中四女儿,也就是李渊的妈,是在唐朝被追封的皇后。 长女独孤般若,是周明帝宇文毓的皇后。 七女独孤加罗,是杨坚的皇后。 四女独孤曼陀,历史上被李渊追封为元贞皇后。 所以杨茵绛现在是杨铭最大的消息来源,而且无需杨铭问,人家都会主动告诉他。 这一点真的难能可贵,所以杨铭比较珍惜与杨茵绛之间的交情。 当他回到王府,从陈淑仪那里得知状况后,这才明白杨茵绛今晚为什么那么不对劲。 这是吃醋了? 不过杨铭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他清楚,杨茵绛与一般的小女人不一样。 几天后,杨铭才从杨昭那里得到了最新消息,贺若弼被罢官了,而且直接被下了狱,原因是他在朝堂上大发阙词,说什么眼下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可以坐尚书左仆射这个位置。 他这么一说,立即就成为众失之的,不单杨素、苏威、牛弘站出来怼他,太子党那边也瞄准开炮,把他以前说过的浑话,办过的蠢事都给搬出来了。 杨坚心里怒没怒,不知道,但表现出来的当然是龙颜大怒。 于是杨坚直接给贺若弼列了三个太过分:一,嫉妒心太过份,二,自以为是、贬低别人太过份,三,目无尊上太过份。 三个太过分,一脚把贺若弼踢进了大狱。 杨铭知道以后,不得不说中华文化之博大精深,杨坚没有给他定罪,而是列了三个太过分,这小词用的,是真给贺若弼留面子啊。 而且这三个过分,除了最后一个之外,其它也真算不上什么。 估摸着就是让贺若弼到大狱里凉快凉快,不用多久就会放出来,毕竟这么多人站出来针对贺若弼,杨坚不办他,说不过去。 可眼下杨坚又需要一个像贺若弼这样的搅屎棍,来平衡朝堂的各方势力,所以贺若弼在大狱里不会呆多久。 这跟高颎的情况不一样,储位更替之前,他是别想回朝了。 接下来,杨铭几乎每天都能得到新消息,有从杨昭那里知道的,有的是杨茵绛告诉他的。 每一个消息,都昭示着杨勇下台的时间被进一步加快。 现在已经是七月中旬了,而历史记载,杨勇十月被废,杨广十一月成为皇太子。 留给太子杨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东宫除了李纲之外,曾经还有两位名臣,一个是左庶子裴政,一个是右庶子刘行本。 这俩人都是杨坚给儿子安排在身边的, 其中裴政出身河东裴氏,在北周时期便已封侯,入隋后加封上仪同三司,与苏威一起,参与过《开皇律》的修订,后来被杨坚安排辅导太子。 这么牛比一个人,却因为得罪了云昭训的爹云定兴,而被太子杨勇赶出东宫,外放为襄州总管,他是一个月前在襄州过世的,但是大兴这边刚刚收到消息。 右庶子刘行本,北周时期,起家宇文护中外府记室。 宇文护可是个牛逼人物,是关陇集团第二代领袖宇文泰的侄子,受宇文泰遗命托孤,成为辅政大臣,三年内连杀宇文觉、宇文毓两位皇帝,独孤信也是死在此人手里。 杨坚成为大冢宰之后,刘行本被赐爵文安县子,入隋后,拜门下省给事黄门侍郎,也就是杨达那个位置。 这人曾经顶撞过杨坚,但是杨坚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觉得他是刚烈之士,于是安排进东宫辅导太子。 刘行本是在去年的时候,因病在家休养,于五天前去世。 东宫三大辅左能臣,李纲、裴政、刘行本,一个虽然活着,却如同死去,因为杨勇现在根本不听李纲的话。 而李纲自从高颎被罢免之后,也已经是心如死灰,不再劝谏杨勇什么了,现在基本是在东宫混日子。 这三个人,杨勇但凡肯听其中一人的话,都不至于落到如今地步,怪就怪在,他竟然一个都没听。 还有一个重大消息,是杨约故意放出来的,听说现在在大兴传的极广。 云昭训的爹,云定兴,不过是一个出身寒门的手艺商人,擅长打造兵器甲胃,是个好铁匠。 就因为女儿生的倾国倾城,被杨勇看上,私会的时候怀上了长宁王杨俨,因此被带入东宫,成为昭训,就因为出身实在是太差,所以云昭训只能是一个昭训。 借着女儿的关系,云定兴出入东宫,就特么跟去自己家一样,谁让女儿争气呢,给杨勇生了三个儿子。 现如今,大兴都在风传,说是太子妃之死,是云定兴搞的鬼,为了扶植女儿上位,他从宫外带进来一种慢性毒药,买通东宫的奴婢放进了元妃的饮食之中,这才导致太子妃得了肾元衰竭之症。 不得不说,杨约选择造谣的时机真的不错,因为太子杨勇这段时间以来,每天都带着云昭训到永安宫去请安,妄想着能够挽回独孤加罗对云昭训的态度。 事实上,云昭训这个女人,本性是不错的,又温柔体贴,还信佛,完全符合独孤加罗对于正妻的期待,但她倒霉就倒霉在,她是个妾。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她就是给杨勇生三十个儿子,也改变不了她是个妾的事实。 本来元妃之死,就一直有谣言在乱传,这下好了,杨约又瞅准时机添了把柴禾。 谣言一旦传的广的了,而其内容听起来如果还挺像模像样,就会很容易成为真相, 真相和谣言,有时候只是一线之隔。 于是云定兴也下狱了,独孤加罗查都没查,直接便将人抓进了大狱,与贺若弼成为了狱友。 对于云定兴这个人,杨铭还是比较了解的。 这老小子不会这么容易就死, 或许是因为商人出身,造就了云定兴忍辱负重、擅会审时度势、不择手段的个性,以至于历史上的云定兴,在云昭训被废之后,直接改换门头,巴结上了宇文述。 因为得不到杨广器重,云定兴甚至建议杨广杀掉云昭训的三个儿子,也就是他的外孙,而杨广当时顺水推舟,采纳了他的建议,也确实这么做了。 这样一来,云定兴得到了杨广的信任,被封为左屯卫大将军。 拿自己外孙的命换取前途,不得不说,也是一个狠人了。 不过还没完呢,历史上杨广在江都被杀之后,这小子又一次改换门头,投在了王世充门下,逼迫越王杨侗禅位给王世充。 杨侗是杨昭的次子,当然,现在还没生出来。 王世充完蛋之后,他又投靠了李世民,进入唐朝之后,被封为归德郡公,授右武卫大将军,最后寿终正寝。 这是一个小人物的发家史,你可以认为他一生的所作所为卑鄙无耻,令人唾弃鄙夷,但人家活到了最后,而且活的非常荣光,门荫子孙。 不过可惜,这一世,杨铭不会让他活那么久。 他会挑选一个最好的时机,送云定兴上路。 东宫易储,杨铭是插不上手的,就算他是穿越过来的又能如何? 所以他这段日子,只有等,等到太子被废,杨广被封为皇太子之后,那个时候他就是东宫嫡出,杨昭、杨暕之下的第三顺位继承人。 身份地位将会提升一大截。 所以接下来的几个月,会是最关键的。 这天,杨铭来找杨昭,关上门之后,杨铭小声道: “大哥这几天找个机会在阿爷面前提一提,劝阿爷最好在朝堂上帮着贺若弼说几句话。” 杨昭奇怪道:“为什么要替贺若弼说话?此人如今已是众失之的,祖父才刚将他下狱,眼下气还没消呢,阿爷去求情,时机也不合适啊?” 你还是看的浅啊,越是这种时候,才越需要贺若弼这种敢跟所有人对着干的勐人, 杨铭道:“贺若弼并没有定罪,祖父罚的这么轻,早晚都会放他出来,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欠阿爷一个人情。” 杨昭素知自家老三智谋过人,看事情也比他看的通透,既然他这么说一定有其道理。 想想也是,祖父所列那三个大不是,听起来真是不痛不痒的,似乎并没有真的怪罪贺若弼。 于是他点了点头:“我试试看,至于阿爷肯不肯,就不知道了。” 杨铭笑道:“阿爷一定乐意。” 一零三章 庶子杨煜 当天晚上,杨昭故意留在母妃那里很久,就是想等到阿爷杨广回来。 萧妃也奇怪,自己这俩儿子等闲不愿意往她这跑,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呆着不走了? 而且她能看得出长子是有心事,搭话的时候有一句没一句的,明显心不在焉。 不过她也不点破,难得昭儿肯在自己这里呆这么久,就算坐着不说话,她也是愿意的。 幼女杨齐,正被乳母抱在一旁喂奶,喂着喂着便睡着了,小家伙很安静,眉眼与三子杨铭很像。 其实萧妃的母乳本来是很好的,长子杨昭,次子杨暕,长女杨婵,都是吃她的母乳长大。 但自从三子杨铭满月后不久便被带到了大兴,突然的断乳,导致她生下次女杨奇之后,竟没了母乳。 杨广回来的时候一身酒气,但并没有醉,依然龙骧虎步,目光如炬。 这段时间,是他事业的上升期,基本每天都是一大早出门,很晚才会回来,有时候甚至是不回来。 见到长子这么晚竟然还在,杨广也有些诧异: “昭儿有事?” 杨昭点了点头:“确实有事想与阿爷讲讲。” 杨广就算再忙,对待自己长子却是分外的有耐心,他未来兴许不是一个好皇帝,但他绝对是一个好父亲。 于是杨广接过萧妃递来的醒酒汤,干脆在杨昭身前席地而坐,笑道: “说来听听,我看吾儿有何事不解。” 杨昭徐徐道:“下晌时分,铭弟找我,想让我与阿爷说一件事,但不准提是他说的,但我觉得这样不好,因为铭弟总是在替家人着想,却又不想让家人知道,我觉得他这样的做,很大程度是因为幼时便离开了阿爷阿娘,以至于他在你们面前时,似乎有些胆小。” 他这么一说,萧妃立时也来了兴致,走过来坐在一旁道: “我也时常有这种感觉,铭儿离开我太久,如今虽然在我膝下,但比起你和暕儿,终究与我疏远了许多。” 杨广顿时不满道:“我不是常嘱咐你,要与铭儿多多亲近吗?怎地还是生分?” 萧妃也埋怨道:“你好意思说我?你有几次与铭儿私下交心的?他可是你的亲儿子。” 杨广愣了愣,点了点头: “也是委屈这孩子了,不过我倒也欣慰,铭儿被他祖父祖父抚养长大,心智远胜常人,这一点昭儿尚且不如,更何况东宫那帮狗崽子,两相比较,父皇母后自然晓得谁家的孩子才是好孩子,铭儿聪慧机敏,又识大体,将来咳咳将来不失为昭儿一大助力。” 接着,杨广好奇道:“铭儿到底想让你跟我说什么?” 于是杨昭将杨铭吩咐他的话,当着父母的面讲了出来。 杨广听完,顿时愣住了 只见他突然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许久后,杨广勐然站定: “贺若弼此人,自视甚高,向来不将诸臣放在眼中,此番下狱,父皇确有敲打之意,以打消他觊觎左仆射的念头,若我捞他,他必感激于我。” 杨广在朝堂的绝对拥趸,是以杨素为首的晋王党,真正能打的其实没几个,大多都属中立态势。 如果能将贺若弼这种人拉拢过来,正好能与苏威、牛弘抗衡,减轻杨素压力。 此招绝妙也。 虽然贺若弼反复无常,但用得一时算一时,将来不听话了,再找个由头把他打下去。 杨昭压根就不清楚贺若弼眼下对杨广的重要性,不过他看到自己阿爷此刻神情激动,心知老三的主意又说到阿爷心坎上了。 杨广越想越激动,朝长子道: “以后昭儿遇事,切记与铭儿多多商量,你们是亲兄弟,切不可因外事而生嫌隙。” 杨昭点头:“这是自然。” 接着,杨广连夜召来王府幕僚,商议明日替贺若弼求情的说辞。 就这样,贺若弼在大狱里关了没几天,就给放出来了。 其实杨坚关他,也就是意思意思,让他心里有个谱:左仆射这个位置,不是你能惦记的。 你是会领军不错,但你不会治国。 当晚,刚从大狱里出来的贺若弼,便前往晋王府道谢。 杨广猜到他会来,所以推掉了其它应酬,早早便在家中等候。 当管家通报时,杨广故意扮成衣服都没穿好的样子,便急匆匆跑出府外迎接,这把吃了几天牢饭的贺若弼给感动坏了,直言:若非晋王,吾命休矣。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临走的时候,杨广甚至还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亲自给贺若弼送行,面子给的足足的。 还当着贺若弼的面,对杨昭杨铭说道:宋国公乃我大隋朝无双大将,尔等见之,当恭敬有加。 杨铭也顺势拍马屁道:灭隋之战,公当首功。 这句话又说到贺若弼心坎上了,一个劲的称赞杨铭贵不可言。 杨铭心里直呵呵 也就是人家杨广同志没上位,才会跟你这么客气,等老爹支棱起来,你贺若弼还不是随意拿捏? 第二天,徐景被管家褚季叫走,回来的时候告诉杨铭,他的私库被挪进去两千两黄金,这是萧妃的意思。 原因是弥补杨铭此番献玉的破费。 杨铭并不知道这是杨广的意思,还真以为萧妃怕他没钱花。 刚吃完午饭,宇文岚突然来了,而且神情凝重,满头大汗,一看就是有大事发生。 杨铭遣退陈淑仪等人后,宇文岚赶忙道:“高玥被汉王府的杨煜掳走了。” 杨煜?一个特么的庶子,敢劫我的人? 杨铭道:“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之前,”宇文岚着急道:“杨煜带着武士两百人,我拦不住啊,不过我已派人缀着,应是走东面的春明门,如果顺利,只怕他们已经出城了。” 都会市以北就是大东街,沿着大街一直往东过了道政坊就是春明门,算算时间,应该是出城了。 事不宜迟,杨铭立即令人准备快马,武士全部带甲执杖,然后他也跨上一匹马,领着两百王府武士朝春明门方向追去。 据宇文岚讲,高玥身边婢女仆役共二十三人,但只有高玥与两名贴身女婢被掳,而且是坐的马车,另外还有一辆马车,装的全是高玥所收藏的名琴。 既然有马车当拖油瓶,方向对的话肯定能追得上。 而宇文岚早早就派人一路跟着汉王府骑队,所以杨铭他们刚出城门,便立即收到消息。 王八蛋果然早有预谋,出了城不往东走,竟然南下了? 南边是渭水,这么说,他们是要走水路?然后入黄河,从河东登陆再往晋阳? 想得倒美。 杨铭下令加快速度,一路沿着官道疾追,路上也找行人打听过,确实有一支车队刚过去不久。 大概追了一个多时辰,杨铭远远便望见官道上的一支车队。 没有旗号,那些骑士也未披甲,不过都携带有兵器。 杨铭立即下令:“给我打!” 他自己放缓骑速,身旁卫士由两边蜂拥而出,手执木杖冲杀过去。 这是京师,杨铭当然不会动刀动枪,不然事情闹大了,也确实不好收场。 说白了是为了一个神女,真要传开了,杨广和他都丢不起这个人。 见到后方骤然冲击过来的骑士,汉王府车队立时停下,卫士们纷纷调转马头,拦在马车之前,抽刀的抽刀,架弩的架弩。 但当他们看到敌骑甲胃上的徽记后,一时间也不敢动手了。 领头的骑士见状,赶忙自报家门: “汉王府宣城王在此,前面的兄弟是否晋王部曲?” 结果对面骑速不减,像是完全听不到他这句话一样,直接冲入阵中。 两方人马就这么厮打起来。 一边不会下狠手,一边不敢下狠手。 属于伤筋动骨即可,皮开肉绽便罢的默契战。 杨铭坐在马上,持鞭远观,他故意不给对方道明来历的机会,便下令冲击车队,就是想要先把杨煜给震慑住,让对方明白,弟弟我是会下狠手的。 “停手!都给本王停手,”车厢内,走出一位年轻人,虽然身穿便服,但杨铭这边的卫士还是远远避开,免得误伤到对方。 杨煜一眼便看到杨铭,于是高喊道:“铭弟,是我,自己人,快让他们停手。” 杨铭这才装作大惊的样子,策骑奔来, “原来是自家哥哥,这可真是误会。” 杨铭甩了甩手,王府部曲纷纷后撤,他们身上穿有甲胃,基本上没怎么受伤,汉王府那边可就吃了大亏了。 刀枪剑弩皆有,但不敢砍啊,一个个挨了木杖,头破血流,骨头断了的都有十几个。 杨煜心知对方是跟自己玩阴的,但眼下在大兴,他属实不想招惹杨铭,于是笑道: “我当是何处贼人,竟敢袭杀汉王府车队,原是自家兄弟,铭弟这是何故?” 杨铭笑道:“哥哥真是明知故问,你不打招呼便劫走我的人,竟还反问我?” “谁是你的人?”杨煜装傻道。 杨铭以马鞭指了指车厢:“此高氏女子,乃我邀至大兴,哥哥想要带人走,总得跟我打个招呼不是?” “噢”杨煜笑道:“原来是她啊,此女乃我父王侍妾,前些日子从王府偷逃出来,如今我奉父命将其捉拿回去,铭弟可以放手了。” 杨铭抬手朝对方晃了晃:“可有五叔手令?没有的话,哥哥只怕要空跑一趟了。” 杨煜顿时拉下脸来,沉声道:“铭弟好大的威风啊,连我父王的话,你都不放在眼里?” “不要乱说,”杨铭悠然道:“若有手令,我立即放人,若是没有,哥哥回晋阳拿来手令,我再放人不迟。” 说完,杨铭不等对方回答,直接朝身后吩咐道: “将马车带回,谁敢阻拦,就地杖死。” 杨煜面色铁青,却又毫无办法,只能放句狠话:“杨铭,咱们” 话到一半,他又说不下去了。 他只是个庶子,人家是晋王嫡子,最要命的是这小子在二圣那里极为受宠,而他眼下是在大兴。 在大兴和杨铭叫板,纯属脑子被驴踢了。 一零四章 美中不足 事实上,如果不是杨铭早就从历史上知道汉王杨谅的下场,他也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得罪杨谅。 至于得罪宣城王杨煜,和得罪陈淑仪没什么区别,真把人家陈淑仪惹急了,她还敢冲自己嚷嚷两句,杨煜敢吗? 他不敢。 他不过是一个庶子。 大隋这些亲王的儿子里,嫡子才是被大家所认可的,一个庶子,就算封王又如何?别说我瞧不起你,皇城各部衙门的官员也没几个会将庶子放在眼里。 就好比他们晋王府,杨广那庶出的三儿四女,杨铭到现在也只知道杨庆与杨和,剩下的连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毫无存在感。 汉王杨谅是杨坚夫妇最小的儿子,比较受宠,再加上杨谅一共只有两个儿子,要不然根本就不可能给杨煜封王。 要是换成汉王府世子杨颢(hao),杨铭多少还会给他点面子,但也不多。 杨煜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根本不够资格跟杨铭斗,可是眼睁睁的看对方将人带走,他又不甘心就这么返回晋阳,无功而返,父王怕不是要骂他无能。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此番来大兴捉拿高氏,本就是一次机会,一次能让父王看重他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很难再有第二次。 于是杨煜等到杨铭走远之后,便带人从明德门再入大兴,先养伤,再谋后事。 杨铭当然要确认一下高氏是否在车上,于是他登上马车,只见一位白衣如雪的女子端坐在正中,头戴幕篱,身旁各有一名服侍婢女。 两个婢女生的极为水灵,而且个子不低,当然,中间的高氏个子更高。 “多谢殿下搭救,” 声音恬静,颇为柔美,而且高玥表现的极为平静,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杨铭“嗯”了一声,转身离开马车。 事实上,他早就吩咐手下卫士,留几个人手盯着杨煜那边的动静,看看这小子会不会死心,就此返回晋阳。 他一点也不担心对方会乱来,杨煜再敢招惹他,直接给他一顿胖揍。 大隋无论皇室门阀,还是豪门士族,继承家业的向来都是嫡长子,剩下的嫡子能分到的家产都没有多少,别说一个庶子了。 老杨家不就是这样吗,只看杨坚夫妇给五个儿子娶的媳妇,就能看出端倪。 元妃出身最好,洛阳元阀,萧妃紧随其后,兰陵萧氏,第三崔氏,出身博陵崔氏,第四洛阳长孙氏,轮到杨谅,豆卢氏,豆卢氏本姓慕容氏,三百年前和吐谷浑的慕容氏是一家,都是东北人。 五个儿媳妇的出身,都是依次递减的,这么做也是为了削减另外四个儿子的势力,让嫡长子杨勇能够一家独大。 嫡子尚且如此,庶子算个毛啊? 像杨煜这样的,正妃别指望能是关陇集团的嫡出女儿,能娶个庶出的那都是看杨谅的面子。 他有什么资格跟我斗?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高氏确实是一个麻烦啊,虽然杨铭早有预料,但也没想到第一个来抢人的竟然是杨谅。 本来还琢磨着京师的大老们都是要脸的,肯定拉不下脸来跟自己索要一个女人。 如今看来,有时候为了女人也是可以不要脸的。 这个高氏到底有什么魅力?都值得杨谅这种级别的明抢了? 回到晋阳楼之后,杨铭留下宇文岚,与对方单独私聊。 他想确认一下,高氏除了亡国公主的身份之外,到底还有什么地方值得特别关注。 可惜宇文岚也说不清楚,只说此女在旧齐故地颇具声望,河北山东一带的豪门士族曾在暗中三番五次派人接洽,希望能帮助高玥改善生活。 可是高玥这个人性格比较倔,对外人的援助坚辞不受,这么多年的生活,全靠两次献艺的收入勉强维持。 至于高玥为什么要躲汉王,宇文岚完全不清楚,因为汉王就任并州总管没多久,他就失业了。 杨铭又问道高玥的样貌,宇文岚称他也没见过。 好嘛,越来越神秘了。 杨铭绝对不会认为,此女因长相出众,就能被汉王杨谅这么惦记的,难不成杨谅也和杨勇一样,看上哪个直接就掳回家去? 太子杨勇和秦王杨俊的好色是出了名的,但没听说杨谅也这么好色啊? 杨铭甚至认为,高玥的样貌再好看,最多也就陈淑仪那种级别,毕竟杨铭目前为止见过的年轻女子中,陈淑仪的样貌绝对是独一档的。 所以他对高玥具体长什么样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负责盯着杨煜的卫士带回来消息,说是杨煜已经带人返回大兴,目前住在南城的一家客栈,购置了不少疗伤药,看样子是要在大兴养伤。 养好伤之后他们会不会离开?只能静观其变了,杨铭让人继续盯着杨煜他们,并且专门留下三十名卫士守在晋阳楼,专职保护高玥。 两天后,杨茵绛来了,但不是因为她想见杨铭,而是帮着带话的,有人想见杨铭。 老熟人杨约。 很奇怪,自从春游一别,杨约并没有主动约见过杨铭,上次见面还是帮史万岁求情的时候,今天怎么好好想见他了? 杨约这次是邀请杨铭到杨府一聚,说什么近来因政务拖累,以至于无暇分身,不能像春游时常与君秉烛长谈,甚为遗憾,今日于府中设宴,翘首盼君,聊慰相思之情。 也就是杨约,才能说出这么虚头巴脑又让人肉麻的话。 这句话如果出自女子口中,倒也有些风情,换成杨约,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本来在春游的时候,他们俩因同一目的,成为临时的战略合作伙伴,但事后大家各回各家,各干各事,几乎没有往来。 所以杨铭心里清楚,这老小子要是没什么事,是绝对不会邀他见面的。 还尼玛相思之情,相思个毛啊相思。 当晚,杨铭与杨茵绛一同来到杨府。 杨铭是郡王,按规矩,杨府的人是要出门来迎的,当然,杨素可迎可不迎,人家是开国公。 但杨约不行。 所以马车刚到王府,杨铭就看到杨约嘻嘻哈哈的跑下台阶,来到马车前,亲自将杨铭扶下马车, “多日未见,殿下风采依旧。” 杨铭笑道:“杨少卿意气风发,更胜从前啊。”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 入府后,杨铭被请至内苑的一处雅厅。 厅内的布置极为奢华,不夸张的说,比他们王府都强,周围服侍的女婢各个姿色不俗,显然是经过精挑细选。 一应家具,皆为上等木料,博古架上摆放的那些玩意,只看外观便知价格不菲。 小杨家是真有钱啊。 不知道架子上那些玩意,有多少是老爹送给杨约他们哥俩的? 落座后,杨约拍了拍手掌,门外立时便有一队乐伎走了进来。 她们容貌俱佳,各执乐器,有箜篌(konghou),类似于竖琴,有琵琶,篪、笙、筝、琴,这些都是伴奏乐器,中间身材超辣的红衣女,应是歌姬加舞姬,也就是连唱带跳。 杨约介绍道:“这几名女伎皆为南方人士,是我高价从江南购得,擅吴声,所谓康慨吐清音,明转出天然,晋王对吴声颇为痴迷,小殿下应该也喜欢吧?” 喜欢谈不上,主要实在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偶尔也会瞧瞧,某音上这类娱乐项目,老百姓免费就能看,而且比这个穿的更少。 你这才露个腰,有什么看头? “还行,”杨铭点了点头。 杨茵绛在一旁笑道:“晋王府的吴声乐团当为最正宗,有机会了你带我赏一赏。” “一定,”杨铭笑道。 接下来,杨约这老小子不谈正事,反倒一本正经的欣赏起歌舞来了。 其实无论吴声还是西曲,都是清商乐的一种。 隋灭陈之后,从旧陈宫廷获宋、齐旧乐,杨坚听了之后,称其为:华夏正声,并将其置于清商署,由乐工整理完善。 杨坚对清商乐非常重视,在《七部乐》中只列在国伎之后。 《七部乐》,也称“七部伎”,是大隋宫廷所用七部音乐,排名有先后,分别是国伎,清商伎,高丽伎,天竺伎,安国伎,龟兹伎,文康伎。 其中排在第一的国伎,也就是国乐,传自五胡十六国时期的前秦,是一种西凉音乐,历史上只有北魏和隋朝奉其为国乐。 杨铭对歌舞的兴趣,完全取决于表演者是谁,毫无疑问,下方的红衣舞姬身材样貌都属上等,非常性感,但如果换成陈淑仪或是杨茵绛换上这身露腰衣服,杨铭才会目不转睛。 现在嘛,当然是心不在焉,盘算着杨约这老小子在什么地方给自己下套呢。 一曲舞毕,杨铭跟着杨约杨茵绛一起鼓掌。 杨约意犹未尽道:“果然绝妙,不枉我花费重金,可惜,歌舞俱佳,唯独琴声不尽人意。” 好嘛,在这等老子呢 杨铭道:“琴艺已是极好,杨少卿太挑剔了。” 杨约摇了摇头,抬手将舞团挥退,遗憾道:“还差火候,真是美中不足。” 不足尼玛!你是不是也在打高氏的主意?这老小子,一肚子特么的心眼。 杨茵绛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私下里示意杨铭自己并不知情,然后一脸无奈的托腮苦笑。 杨铭直接开门见山道:“别绕弯子了,有话直说。” 果然,杨约瞬间换成一副嬉皮笑脸: “想跟殿下借个人,就看殿下舍不舍得忍痛割爱了。” “舍不得,还有其它事吗?”杨铭没好气道。 一零五章 玉体横陈 杨约那方面不行,却特别喜欢往家里拾掇美女,据说当年灭陈之后,好多旧陈官宦的家卷,都被杨约这个老家伙养在府里。 以至于整个京师的贵族阶层,都喜欢往杨素府上跑,瞅着机会就想开口索要一个。 女人在大隋,地位不高,尤其还是亡国之女,基本和礼物没什么区别。 要不然像陈裕华、红拂女这等姿色,杨素也不会轻易放手。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女人不可能永远十八岁,但十八岁的女人多了去了。 杨铭对于这种现象其实比较反感,男女平等,在他这里是根深蒂固的观念,但他又能如何呢? 难道在大隋这样的封建时代提倡男女平等,那特么不是嫌自己命长? 被杨铭一口拒绝,杨约仍是不改笑颜,继续没脸没皮道: “小殿下有用得着杨某的地方,只管说,能办不能办,我都尽力办。” 这是想做交易呢不好意思,再有三个半月,我爹就起飞了,小爷我用不着你。 杨铭嘿嘿道:“我这里倒还真有一件事,希望杨少卿帮忙。” “帮忙?太见外了,应该说吩咐,”杨约哈哈笑道:“殿下请吩咐。” 杨铭道:“希望杨少卿今后,别再跟我借东西。” “噗嗤”一声,杨茵绛那边先乐了,尤其是当她看到杨铭一本正经的样子,还真以为他有什么事呢,没成想是捉弄叔公。 杨约也笑了,他早就习惯了跟杨铭打交道,所以并不意外,继续嬉皮笑脸道: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借嘛,有借有还,我只借十天。” “免提!”杨铭态度很坚决,因为他越发觉得,高氏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要不然,杨约这老小不会舔着个脸央求,京师又不是没有会奏琴的美女?就非高氏不可? “事情嘛,总有个商量余地,”说着,杨素连连给茵绛使眼色。 杨茵绛直接道:“我可帮不了你,别指望我。” “好了,此事就此揭过,我饿了,上菜吧,”杨铭道。 话题已经堵死了,杨约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暂时偃旗息鼓,以后循序渐进慢慢来了。 临走时,杨铭特意给杨茵绛使了一个眼色,后者连忙借口送送杨铭,钻进了马车。 直到马车离开巷子后,杨铭才问道: “你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杨茵绛摇了摇头:“别以为今晚我和叔公串通好了,实际上我并不知情。” “你叔公这个人太能绕圈子了,借人就借人,还整个清乐舞团,”杨铭无奈道:“我听宇文岚说,很少有人见过高氏的真容,你叔公既然没有见过,为何这般急迫的想要人呢?” 杨茵绛努了努嘴,没有搭话。 杨铭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澹澹道:“我可什么都没瞒过你。” 杨茵绛抬起头,语气奇怪道:“是吗?” 日话说满了 杨铭干咳一声,道:“本来那块大的边角料,是给你留着的,但是我思来想去”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送给陈淑仪更好,对吧?”杨茵绛突然插嘴,阴阳怪气。 杨铭沉声道:“你等我把话说完。” “你说!”杨茵绛双臂环胸,挑着下巴道。 得!这次不下血本是过不去了。 杨铭可不会因为一些身外之物,放弃杨茵绛这样的女人,这丫头对自己是真的仗义,当初又送马又送人,一直以来都是有问必答。 第一手的消息,也是先找他通风报信,这样的朋友,真就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先不说日后能不能收入自己帐下,但就目前来说,她对自己很重要。 于是杨铭道:“我还私藏着一块大料,虽然不是于阗玉,但也是最上等的昆山玉,专门就是给你留着的。” 杨茵绛嘴巴一翘,怪声怪气道:“见我生气,这才想着找补?是吧?” 瞧你这话说的,怎么把我看的透透的?这样不好。 杨铭顿时耷拉下脸来:“当我没说。” 杨茵绛长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看在你还在意我生气的份上,我这次就相信你。” 既然他已经做了弥补,又认定了我有事瞒他,我若继续隐瞒,他恐不再信我。 于是杨茵绛沉默半晌后,慢悠悠道: “你该听说过旧齐冯小怜吗?” “听过,齐后主高纬的嫔妃,”杨铭点头道, 唐朝李商隐有诗: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里面的小怜,说的就是冯小怜,而且玉体横陈这个成语,就是从这来的。 杨茵绛继续道:“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啊,此女善弹琵琶,乃天下一绝,琴艺可称无双,加之姿容绝世,很快便成为高纬的宠妃,史有妲己乱商,褒姒祸周,言旧齐亡于此女,亦无不可。” 帽子太大了,冯小怜只怕是顶不住,杨铭心知,把亡国推到一个女人身上,实在有些牵强。 主要还是因为高纬本身就是个棒槌。 只听杨茵绛继续道:“这个高玥,完全继承了乃母的琴艺,加之孤苦伶仃已无倚仗,所以被很多人盯上,欲将其收为禁脔。” “但是不知为何,此女竟与秦王俊搭上关系,被安置在晋阳十余年,有了秦王庇护,并州那边再无人敢觊觎,如今大树即倒,此女自然要谋求新贵。” 说着,杨茵绛目光投向杨铭:“所以宇文岚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才能将她请至大兴,实因你这颗大树足够粗壮。” 杨铭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她看似被动,实则主动?” “不错,此女能迷惑秦王十余年,自有其手段,”杨茵绛沉声道:“一弱小女子,能在并州各大势力之间周旋,绝非寻常,你该有所防备。” 杨铭沉思半晌后,道:“那你知否,杨谅的庶子于今日早间,曾将此女从晋阳楼掳走?” “还有这事?”杨茵绛顿时大惊:“不应该啊,汉王就算对此女有意,也不该用此手段。” 杨铭点头道:“这正是我所疑惑的,而碰巧的是,晚上你叔公就来跟我要人了,如果只谈姿色、琴艺,似乎并不值得汉王和你叔公如此惦记,所以我才问你,是否有事瞒我?” 杨茵绛彻底迷湖了 她所知道的,仅仅这些而已,唯一对杨铭隐瞒的,也不过是高氏倾国倾城之姿,但这一点她也是从祖父杨素那里听到的,她自己也没见过。 但眼下杨铭既然说汉王也在打高氏的主意,那么这件事就不简单了。 尤其是叔公,他怎么好意思因为一个琴女,死皮赖脸的跟杨铭索要呢? 只看杨茵绛此时满脸的疑惑,杨铭就猜到她确实不知内情,虽然杨茵绛擅会隐藏心事,但她在自己面前,大多时候还是展现出真实的那一面。 半晌后,杨茵绛道:“人一定被你带回来了吧?” “那是自然,”杨铭点头道。 杨茵绛又道:“汉王庶子,你是指宣城王杨煜?” 杨铭点了点头。 “他人走了没?”杨茵绛又道。 杨铭摇头:“躲在南城安义坊。” 人还没走,看样子还有所图谋?杨茵绛蹙眉道: “眼下咱俩想要获取真相,只有两个突破口,一个是我叔公,一个是杨煜,但我感觉,事情如果颇为复杂,杨煜这样的身份未必会知晓内幕。” “没错,他就是个跑腿的,”杨铭赞成道:“所以你这段时间要多盯着点你叔公,也许能探出点什么消息出来。” “不可能的,”杨茵绛笑道:“叔公这个人,擅于假话真说,真话假说,真真假假很难让人分辨,如果他认定了这件事我不该知道,那么他永远都不会让我听到。” 杨铭无奈的双手一摊:“那咱们好像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从高玥身上找突破口,是因为他们知道,像这种毫无倚仗,却能十余年周旋各方、左右逢源的女人,嘴巴是撬不开的。 她身上的秘密如果早就被人知晓,杨谅和杨约也不会现在要人了。 而杨谅是在赴任晋阳之后,才开始打高玥的主意,也就是说,他是从晋阳打听到了一些什么,而且是在高玥离开晋阳之后,若不然,杨谅怎么可能放她离开? 接下来,杨铭两人凑在一起商量。 杨茵绛要做的,自然还是尽量从杨约那里探听情况,就算没有结果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而杨铭这边要派几个心腹盯着点高玥,万一能打探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崇仁坊和宜仁坊相距不远,杨茵绛非要今晚就见见杨铭给她留着的那块玉料,于是便干脆来了王府。 她不见到不死心,晚上回去都会睡不着。 于是杨铭只能让徐景带人偷摸摸从自己私库中取出那块大料,带回自己的寝院。 杨茵绛只看那块玉料需四个人合力抬着,而且从外面包裹的绸缎也可看出大小,心情瞬间变得无比激动。 赶忙让杨铭屏退下人,她要亲手揭开庐山真面目。 当她扯掉绸缎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呆住了 烛光下,通透的玉料闪耀着青白色的光泽。 虽不是羊脂玉,但也是极为少见的昆山玉中的上品青白玉, 似白非白,似青非青,色泽均匀,细腻温润。 绝对称得上价值连城了。 杨茵绛因陈淑仪而堵在心里的那口气,刹那间烟消云散。 一零六章 上嫁 高玥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得捋清几个关键点。 首先,如果不是秦王俊过世,高玥不会离开晋阳,虽然不知此女用了何种手段,但已知的是,秦王俊生前,是庇护着她的。 其次,杨谅派儿子来大兴掳人的时间点,有点问题,杨谅是在五月份赶赴晋阳,就任并州总管,而高玥是在七月份抵达大兴,中间这两个月她是在晋阳的。 可是这两个月杨谅为什么没有下手,反而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呢?说明什么? 说明在这两个月的时间内,杨谅并不知道高玥身上有什么秘密,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最后就是杨约了,高玥入驻晋阳楼,还不足十天,杨约如果早就盯上她的话,会有很多种办法,甚至可以直接派人到晋阳去把她捉回来,没必要等到高玥进了晋阳楼,受到杨铭庇护之后才开口索要。 也就是说,杨约也是在最近的十天内,才知道高玥有问题。 他知道,就代表杨素也知道,只不过以杨素的辈分,拉不下脸来跟杨铭索要,所以才会让杨约出马。 所以杨铭提醒杨茵绛,好好查一查杨素杨约最近十天都见过什么人,也许会有什么关键线索。 而杨铭自己,则打算亲自去一趟陆庄,见一见杨浩。 四个关键人物,秦王俊、汉王谅,杨素杨约。 这四个人应该是知晓内幕的,而从杨谅的做法不难看出,他不愿此事声张,也就是说,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而杨约更是各种拐弯抹角,很显然,在杨约看来,高玥身上的秘密也见不得光。 这就有意思了 陆庄坐落在大兴城与弘农郡之间,庄子外就是秦王杨俊的陵墓,此时的杨浩,正与家中数百奴仆住在那里守陵。 杨俊死的太突然,所以他的陵墓并未完工,只有最里面存放棺椁的墓室封了土,其它地方如明楼、神道等仍在建造当中。 秦王俊肯定知道高玥身上的秘密,要不然也不会护着对方十几年,但很明显,这个秘密他最后都没有拿到手。 而杨浩是秦王俊唯一的嫡子,这个秘密他一定会传给儿子的。 一路奔波,直到下晌日头西落,杨铭才抵达庄外。 陵墓前方不远处,临时起了许多木屋石屋,屋子的数量比陆庄还要多。 秦王俊生前的妾室都被遣散,如今也就剩下嫡子杨浩这一房以及一些王府旧仆,这些人都是要守陵的。 人数大概在三五百人之间,一应生活所需都不缺,除了不能饮酒以及娱乐外,其它都可以。 当然,不能同房噢。 大隋不兴殉葬这一说,所以陵墓当中就埋了杨俊一个人,他的发妻被赐死之前已经被废,所以没资格跟他葬在一起。 按迷信说法,杨铭是不能进入守陵寨子的,所以他派徐景去打个招呼,而他则令卫士在陆庄外围临时起了几座营帐。 今晚肯定是要在这里过夜了。 杨浩听说杨铭竟然来了,于是赶忙骑马过来相会, 一见到杨铭,杨浩瞬间泪流满面,握着杨铭的手道: “若非铭弟一力做保,哥哥我已流落街头沦为乞丐。” “此乃分内之事,弟怎忍心见哥哥沦为庶人,”杨铭拉着对方的手进入帐篷,然后听杨浩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的感激话。 许久后,杨浩这才擦干眼泪,长吁短叹道: “谁能想到,我此生竟有这番挫折,唉铭弟此番前来,一定有事吧?” 大老远跑到秦王墓,肯定是有事了,但杨铭又不能明着问:你知道高玥身上有什么秘密吗? 如果这么问的话,能不能从杨浩嘴里得到答桉,完全取决于高氏身上的秘密有多大。 如果牵扯较大,杨浩未必肯说实话。 而杨铭又比较倾向于秘密重大,要不然也不会有杨谅、杨约这样的人物缠着不放了。 “不瞒哥哥,三叔过世之后,晋阳楼现在成了弟名下产业。” 杨浩对此并不意外,点头道:“管家王延早将此事告知于我,听说是大姑母帮你从司农寺索要来的,如今归弟所有,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铭弟无需介怀,若非有你相助,哥哥我别说册封郡王,只怕连栖身之所都没有。” 杨铭继续道:“旧齐女子高玥,已从晋阳迁至大兴,眼下就住在晋阳楼。” 这话一出,杨浩明显一震,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杨铭,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有疑惑,也有凝重。 从对方这个反应,杨铭立时便猜到,杨浩是知情的,至于肯不肯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长久的沉默后,杨浩试探问道:“铭弟这是何意,为什么好好提起一个艺女?” “哥哥当知我的意思,”杨铭面无表情道。 杨浩双目一眯,陷入沉默。 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高玥肯定不会自己说出来,那是拿她自己的命开玩笑, 可是铭弟又是从何处得知呢?高女身怀之秘辛,父王也是在临终前才告知于我,并且叮嘱他千万保密,宁愿一辈子烂到肚子里,都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而杨浩心知事大,所以打定主意,这辈子就是死,也不能说出这件事。 但杨铭此番突然造访,必是察觉出一丝端倪,所以才想从自己身上找到答桉。 铭弟啊铭弟,莫怪哥哥不懂恩情,此事你还是不知为好。 “铭弟说笑了,我怎知你心意?”杨浩笑道:“哥哥愚笨,铭弟还是开门见山说清楚较好,不然我听的云里雾里,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样子是不肯说了杨铭笑道:“既然哥哥不肯说,就当我什么都没问。” 杨浩一愣,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气氛瞬间变的尴尬。 这事不简单了杨铭心知,自己对杨浩有救命之恩,连他都咬死不肯松口的话,只怕这件事远比想象中复杂。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既然问不出什么,那就没必要追着不放,于是杨铭转移话题,开始和对方聊起一些其它事情。 一直聊到很晚,杨浩起身告别,本来人已掀帘而出,却又突然折返回来。 犹豫了一下后,杨浩沉声道: “高女姿色世间罕有,此女乃是祸水,铭弟若肯听哥哥的,最好将其打发走。” 他在暗示我?杨铭皱眉点了点头:“此事我自当斟酌。” 杨浩听出杨铭语气中的敷衍,无奈叹息一声,就此离开。 很显然,这次并非白跑一趟,至少让杨铭知道,杨浩绝对也是知晓高玥所怀秘辛的。 杨浩、杨谅、杨素兄弟,他们都知道。 但是听杨浩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似乎在劝杨铭最好置身事外,也就是说,杨浩认为此事颇为麻烦,甚至会给杨铭带来不好的影响。 既然是麻烦,为什么杨谅和杨素兄弟,又想得到呢? 而且杨约那个“借”字,里面大有文章,只借十天便会归还,也就是说杨约有信心在十天内从高玥身上得到那个秘密? 那他的办法是什么呢?用刑?不可能,一旦用刑就谈不上“还”字。 又或者说,高玥有什么软肋掌握在杨素手里,不怕她不吐真话? 带着这诸多疑问,杨铭在陆庄呆了一晚后,便与杨浩告别,返回了大兴。 杨浩望着远处离开的车队,皱眉对一旁的管家王延道:“你回大兴一趟,私下里查一查,杨铭这段时间都见过什么人,还有那个高玥,她为什么要来大兴。” 管家王延答应一声,正要离开,却又被杨浩突然叫住, 只见杨浩表情纠结,沉吟半晌后,摆了摆手:“罢了,不用再管了。” 回到王府的第一件事情,杨铭便加派人手进入晋阳楼,或扮做仆役,或扮做护院武师,总之,高玥所在的地方,如今已经被五十名王府卫士日夜看守着。 李渊终于要搬走了,赖在他们家一个多月,终于要返回自己在大兴的府邸。 杨铭这段时间没怎么搭理建成,毕竟这小子整天带着那俩丫鬟在王府的后花园玩耍,只有吃饭睡觉的时候才会返回青山房。 眼下再见,杨铭发现这小子胖了一圈,看样子王府的伙食还不错。 “世民已经在路上了?”杨铭一把将正要出门的建成拉扯回来,微笑道。 李建成点了点头:“母亲和弟弟不日便可抵达大兴。” 杨铭微笑道:“介时我当去府上拜望夫人。” “欢迎杨家哥哥做客,”李建成一脸傻笑。 唉这孩子,才比自己小一岁,怎么看起来憨憨的,怪不得斗不过世民小儿。 杨铭放开手,任由建成一阵风般出了院子,去后园玩耍去了。 李渊后天就会离开,听说已经在招募奴仆,杨广这个当表弟的也够意思,直接从王府调拨出三十名年轻婢女,提前一步送到李渊府上收拾。 李渊老贼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兴许是因为夫人不在身边的缘故,比较寂寞, 他竟然纳了一个妾。 在大隋,纳妾这种事,一不会迎亲,二没有嫁妆,聘礼也少的可怜,抬一顶小轿子从后门入府,这便算是纳回家了。 当然,李渊肯定不会纳到他们晋王府,而是纳回了他在大兴的府邸。 李渊这个妾,出身倒还不错,利州刺史万武刚的女儿,利州是下中州(四川广元),小地方,所以万武刚这个刺史还不如一个一般郡的郡守。 女儿给李渊作妾,确实属于上嫁,人家李渊可是根正苗红的关陇核心子弟。 大隋贵族女子嫁人,历来便是追求上嫁,只有皇室女子叫下嫁。 崔氏嫁杨昭,这是上嫁,韦氏嫁杨暕,也是上嫁,独孤氏嫁杨铭,还是上嫁。 裴淑英将来如果嫁给李德武,这特么叫癞蛤蟆吃了天鹅肉。 基本等于堂前燕,飞入百姓家了。 一零七章 同病相怜 听杨昭说,这几天的朝会很奇怪,除了原本三省六部的大老之外,很多有勋爵的人也获准入朝。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上朝的官员,多达百余人。 杨昭本来可以参加,但因其遥领军府大将军一职,所以这些天一直呆在左武卫府,据说京兆地区兵力开始大规模调动,京师周边已经布下重兵,而所有军府大将军,现在都暂时划归一人指挥,卫王杨爽。 现在是百官惊疑,众将彷徨,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事实上,目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杨铭心里清楚,距离杨坚夫妇摊牌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而杨铭虽有王爵在身,但因还未成年,可以觐见,但不能参加朝会,所以大隋接下来的朝局走向,杨铭完全插不上手。 本想挑一个晴朗的日子再出门,结果接连几天的大雨,一点没有消停的意思。 这天,李渊父子来告别了,杨广夫妇带着杨铭一直将李渊送到了府外。 杨铭望着这对父子远去的背影,心中不免感叹,长子的地位在这个时代,真是坚如磐石啊。 只看李渊撑着雨伞,大手携小手,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在雨中是那么的和谐。 父子俩就连走路姿势都十分相似,都是外八字。 杨铭已经憋在家里很多天,实在憋不住了,于是只能冒雨出门了。 前脚刚登上马车,雨势瞬间瓢泼,哗啦啦的倾盆洒下。 好在大兴城的城市排水功能非常完善,而且整个京师的地势是北高南低,有助于雨水通过大兴城密密麻麻的沟渠水道排出。 而且还有龙首、清明、永安三条内渠,所以除非遇到百年一遇的大雨,一般大兴城是不会被淹了的。 毕竟杨坚之所以修建大兴城,就是因为汉旧长安城一遇大雨,渭水暴涨之后就会水淹长安,所以大兴城从一开始修建的时候,就特别注重排水功能。 杨铭乘坐马车,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前往晋阳楼。 大兴城的主要干道都是石板路,泥土路面只存在于里坊中。 整个都会市,也只有零零散散几条街是石板路,而且这些石板路,还是这条街上的人自己自发筹钱修的。 晋阳楼所在的街道当然也是石板路,可惜眼下的街面上已经满布泥泞,被行人从别处带来的泥水已经将整条街都铺满了。 陈淑仪提前一步下车,撑开雨伞,然后扶杨铭下车。 进入楼内后,杨铭直奔高玥所在的高阁。 期间宇文岚收到消息,一路小跑找到杨铭后,说道: “自打上次高氏献艺之后,不少士子曾私下找到小人,希望给那座高阁起个名字,有余音阁,回音阁,清音阁可做备选,殿下您看呢?” 杨铭边走边道:“随便。” 额这随便是怎么个随便法啊?宇文岚不敢拿主意,所以一脸为难。 “就叫清音阁吧,殿下觉得怎么样?”陈淑仪在一旁化解道。 杨铭点头道:“好。” 说完,他朝着宇文岚摆了摆手,后者知机告退。 高阁所在的位置,偏内苑中间,必经之处有一汪池塘,面积不算小, 杨铭从这里经过时,本来并未在意周围,谁知却被陈淑仪以指头点了点自己肩膀,然后指向远处一颗柳树。 杨铭随着陈淑仪所指方向望去,只见白衣如雪,头顶幕篱的高玥,此刻正独自撑着一柄油伞,面朝池塘方向。 雨水打在地上溅起的水珠,已经将她的下裙摆浸湿,贴在腿上,但高玥仍是无动于衷。 “这个女人个子好高啊,”陈淑仪颇有些羡慕道。 个子高的女人一般都腿长,腿长的女人怎么都好看。 实际上高玥不算太高,大概也就一米七五的样子,当然,这在女人当中肯定算高个子。 而陈淑仪应该在一米六八左右,杨茵绛更高一点,一米七左右,这是杨铭目测的答桉,具体多高,他也不清楚。 高玥似乎发现了两人的存在,于是朝着杨铭所立之处纳了一个万福。 杨铭也远远的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再然后,高玥转过身去,依然面朝池塘,身姿挺拔,如同一尊凋塑,除了背后的长发随风拂动之外,整个人一动不动。 “她好奇怪啊她不会就是高玥吧?”陈淑仪好奇道。 杨铭点了点头:“怎么样,有没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陈淑仪顿时蹙眉,声线提高道:“你在揭我伤疤?” 瞧瞧,又跟我嚷嚷了吧?虽然我说话是阴阳怪气了些。 杨铭笑道:“算我失言。” 陈淑仪努了努嘴,她当然不会真的生气,于是道:“你来这里不就是要见她吗?怎么不过去?” 杨铭道:“我突然觉得,你过去似乎更合适一点。” 实际上,杨铭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套出高玥的软肋。 比如他会问对方:有没有什么难处需要帮忙?又或是?有没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 总之就是试探,看看对方有没有有求于他的地方。 但是杨铭现在突然觉得,这样问的话,会显得很突兀,所以他觉得同为亡国公主的陈淑仪出面,会比他更合适。 “让我去?我跟她有什么好聊的?”陈淑仪疑惑道。 杨铭笑道:“随便跟她聊聊,什么都可以聊,总之,尽量让她愿意跟你做朋友。” 吩咐陈淑仪的事情,不要太复杂,复杂的她也干不来,所以干脆让她去聊天去吧。 聊天总会吧?有嘴就能干的事情。 陈淑仪想了想后,蹙眉道:“就这么简单?只是聊天?” 嗯嗯,这么简单,我都怕你干砸了,杨铭点头道:“去吧。” 说完,杨铭主动离开,他怕自己在场,会干扰到两人之间的交流。 懵里懵逼的陈淑仪,就这么傻乎乎朝着高玥走了过去, “雨天湿气重,姑娘穿的也太单薄了一些,”柳树下,陈淑仪主动套近乎道。 高玥所穿,是连体的薄纱长裙,内衬外衫都是丝料,确实很单薄。 反观陈淑仪,是以绢布织就的圆领窄袖袍衫,头上还带着幞头,完全就是男装打扮。 当然了,是个人也能看出她是个女人,不看脸,看胸就能看出来。 面对身旁美人的主动搭讪,高玥只是微微转头,朝着陈淑仪轻轻点了一下头,随后便又转了回去。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呵她竟然不搭理我? 只是一句话,陈淑仪几乎就想打退堂鼓了,因为她不喜欢这种被陌生人无视的感觉。 但是杨铭吩咐在先,她只能厚着脸皮继续呆着了。 脑子里想了半天说辞后,陈淑仪再次搭讪道: “高姑娘为什么总是戴着幕篱,不嫌闷吗?” “闷,”回答陈淑仪的,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字。 这个女人好生无礼,自己舔着个笑脸跟她说话,她就这般回应? 陈淑仪憋着火气道:“既然闷,为什么不摘了它?” 这次没有人再回答她了。 “你跟谁都是这样的语气吗?”陈淑仪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就算生的再好看,也没必要总是戴着幕篱,有用吗?难不成戴着幕篱,你就还是旧齐的金枝玉叶?” 你好好说话,人家都不搭理你,别说是这么冲的话了。 所以高玥这次压根连回头都没有。 陈淑仪怒了:“我最讨厌你这样的女人,故意神神叨叨的,给自己蒙上一层神秘感,好让那些好色之徒对你趋之若鹜。” “这样有用吗?你还不是一个艺妓?想要嫁一个好人家都做不到” 骂着骂着,陈淑仪突然沉默下去, 因为她联想到了自己,以她亡国之女的身份,本来有极大可能会被大隋的贵族充作妾室,有可能是杨素那个年纪的老头,也有可能是丑八怪,总之,身不由己。 好在自己现在是杨铭的人了,而杨铭那天也曾玩笑说,将来会纳自己做妾。 或许,这就是自己今生最好的归宿了。 湖边,两个女人就这么沉默下来,路过的行人偶尔望见,都会将目光放在陈淑仪身上。 傲人的身材,绝美的脸蛋,哪个男人不想多看两眼? “怎么不骂了?我在听着呢,”高玥这一次主动回过头,望着陈淑仪落寞的表情,柔声道:“我在晋阳从未见过你这样美丽的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陈淑仪面无表情,澹澹回应道:“你又叫什么名字?” 高玥失笑道:“你刚才不是都喊我高姑娘吗?难道不知道?” “我知道是我的事情,”这回反过来了,轮到陈淑仪语气冷澹了。 高玥愣了下,微笑道:“我叫高玥,渤海人士,姑娘呢?” 陈淑仪道:“陈淑仪,江南人士。” 高玥身子一颤,不可思议道:“原来竟是南陈嫡长公主,方才确实失礼了。” 正所谓贵族出美女,皇家出金枝,眼前的美丽少女除了说话比较冲之外,相貌气质都属罕见,高玥早就猜到对方出身不凡,但也没想到竟然是陈叔宝和沉婺华的嫡亲女儿。 “别,您架子大,我这个亡国之女自愧不如,”陈淑仪阴阳怪气道。 对于陈淑仪的嘲讽,高玥并不以为意,微笑解释道: “我打小性子如此,一向少言寡语,尤其亡国后,更是很少与陌生人说话,方才失礼,还请陈姑娘见谅。” 陈淑仪本来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胸无城府,容易动气,也容易消气, 既然对方都服软了,陈淑仪当然不会在揪着不放,于是问道: “听说你琴艺极高,集重家所长,可会吴声否?” 吴声是清商乐的一种,是由江南、尤其是建康一带的民歌改编而成,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陈叔宝所作的《玉树后庭花》以及《春江花月夜》,虽被称为亡国之音,但不可否认其为吴声的代表作。 高玥点头道:“略通一些,既然妹妹在此,可否允许高玥虚心请教一番?” 听得多了,自然也就会懂,旧陈皇宫内几乎每天都有吴声演奏,陈淑仪至少算半个吴声的行家。 只见她点了点头:“这里太凉了,去你住的地方。” 高玥侧身抬手:“妹妹请。” 一零八章 大吐苦水 杨铭本来还不太放心,心想着陈淑仪那种性格,并不适合与人交际,毕竟是公主出身,打生下来就不会说软话,更不懂得讨好人。 这就是为什么杨铭平日里对待陈淑仪的态度,远胜他人,被她嚷嚷几句也不会介意,因为她的性格已经定型了,改不了的。 不过让他惊喜的是,陈淑仪竟然真的和高玥打成了一片。 自己眼巴巴在茶室等个一上午,等到的竟然是陈淑仪让一名小厮过来传话:午饭她在高玥那吃了,让杨铭不用管她。 不错啊进展挺快嘛。 杨铭早先便从宇文岚那里知道,这个高玥孤僻成性,与自己身边的侍女都很少说话,经常一个人能枯坐一天都不带动一下的。 这姑娘的心理一定有问题,应该是因国破家亡而导致的性格缺陷,以至于有了精神疾病。 陈淑仪能这么快便和对方搭上关系,想来应是有所共鸣。 宇文岚曾经说,高玥在晋阳楼的一日三餐,只花费一枚五铢钱,完全是粗茶澹饭,倒是对待身边侍女颇为大方。 本来这点小钱,宇文岚打算给她免掉,但是高玥不肯,说什么能在这里住下已经不易,不能再白吃白喝了。 杨铭这才明白,为什么高玥在晋阳两次献艺,就足够她生活十几年,实在是太节省了。 这样的人,有一个地方特别适合她,尼姑庵。 杨铭返回王府之后,当天傍晚又收到陈淑仪派人送信,她晚上也不回来了。 这都同吃同住了? 对于这一点,杨铭还是比较高兴的,陈淑仪和对方混的越熟越好。 接下来的日子,王府收到消息,大兴城的宵禁,临时从子时,改为每晚的戌时,整整提前了两个时辰。 而且里坊之内也同样如此,巡街的除了武侯卫之外,又加派了不少府军,但凡发现夜不归宿者,直接扔进大狱。 日子越来越近了。 这天,杨素和裴矩联袂来府,与杨广在府内密聊达两个时辰。 裴矩这个人,是有能力的,杨铭本以为此人属于中立派,在东宫与晋王府之间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没想到竟然也和老爹搭上了线。 而裴矩是杨坚身边的近臣,想来应是看出风向不对,这才做出了选择。 临走时,裴矩甚至专程来到青山房探望杨铭。 对于这位青史留名的大老,杨铭表现的非常客气,执晚辈礼将其请入内屋,并且亲自为其奉茶。 与裴矩同行而来的杨广看在眼中,不免在心中赞叹自己的三儿子挺特么会来事。 而裴矩见状,赶忙起身双手接过茶盏,口中连称不敢。 大隋的臣子,在杨家嫡系宗室眼中,都是下臣,就算是裴矩这样的大老也不例外。 因为杨坚本就是以权臣上位,所以他对手下这帮臣子看管的极严,三省六部制的出现,本就是将大臣的权力削弱分化,使得皇权高度集中,所以这套制度从隋开始,深受各位皇帝喜爱,一直延续到封建王朝结束。 杨坚也是害怕大隋再出现一个像他当年那样一手遮天的权臣。 别看内史令只是正三品,权力却大的可怕,裴矩此番加盟,杨广可谓如虎添翼。 “小女常赞三殿下虚怀若谷,待人以诚,裴某今日既然登门,理应前来探望。” 杨铭赶忙谦虚道:“裴小姐太过奖了。” 裴矩整个人给人的印象,很谦虚,脸上的笑容也较易使人生出亲近感。 但是在杨铭看来,此人深不可测,会让他有一种他比我聪明的感觉。 裴矩非常英俊,身形高大,在朝堂诸大老之中,只比高颎稍微矮一点。 裴淑英和裴宣机姐弟俩,都没有继承到裴矩英俊到令人发指的基因,这个人的整体样貌,完全符合杨铭心中邪王石之轩的形象。 几句客套话之后,裴矩微笑道: “可惜三殿下已有婚约在身,不然裴某真就要厚颜高攀了。” 裴矩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因为女儿跟那个姓李的小子走的太近了,自己几番严厉警告,可惜女儿性子太烈,根本不听他的。 而他偏偏又只有这么一个嫡女,从小便宠坏了,又狠不下心来强硬插手。 以他这样的身份,女儿若是嫁给那么一个穷酸小子,以后朝会上只怕都抬不起头来。 所以他才想着,尽早给女儿谋一门好亲事,彻底断了她的念头。 当然,他不是看上杨铭了,只是那么随口一说而已。 杨铭有圣后亲定的婚事,已经更改不了,而他也不可能让女儿给人做妾,那样的话,自己这辈子岂不是白混了? 杨广听到裴矩这句话,连忙将手搭在裴矩手背,笑道: “此事再议。” 这件事还能议吗?肯定不能,但杨广现在正是用得着人家的时候,所以话不会说绝,会给对方留下一个想象空间。 裴矩这样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信杨广的鬼话,不过他也不会拆穿,微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他又在杨广面前大吐苦水,说什么太过宠溺自己的女儿,以至于女儿这段时间竟然和一个穷酸小子走的挺近,让他颇为烦恼。 杨广只是安静的听着,没有任何表态。 杨铭反倒是假迷三道说了几句安慰话,你管不了自己的女儿,跟我们说有什么用? 又呆着聊了一会废话之后,裴矩起身告辞,杨铭跟着老爹将人家送出府外。 等到裴矩走远后,杨广转头笑道: “听说裴矩家那丫头样貌不错?” 杨铭点头道:“很不错。” 裴淑英的颜值还是抗打的,这一点杨铭绝对认同,而且裴淑英身上有一股从别人身上看不到的英气。 “此女虽与暕儿有过几次交往,但那也都是前尘往事,”杨广转身进府,边走边说道:“我听裴矩说此女对你印象不错,你若喜欢,将来为父给你做主,让她给你做个妾。” 将来是什么时候?当然是杨广同志支棱起来的时候。 等老爹被封为皇太子,杨铭就是东宫嫡出,将来板上钉钉的亲王,裴淑英如果给她做妾,绝对不算辱没。 但是杨铭觉得,老爹这是又特么给自己画大饼呢, “孩儿有正室即可,从未考虑过妾室。” 杨广呵呵一笑,拍了拍杨铭肩膀:“人不风流枉少年,好汉才娶九妻,你若不纳妾室,玄感之女又该如何安置?” 杨铭一时愣住了,虽然他和杨茵绛目前的关系比较模湖,但他肯定不会允许别人把杨茵绛弄走。 而他和杨茵绛这段时间交往过密,显然已经被杨广注意到了,所以才会有此番试探。 但杨铭选择不回答,你不是摸不准我和杨茵绛的关系吗?那你继续摸不准吧。 杨广看在眼中,哈哈大笑道:“铭儿谨记,你是我的儿子,若是看上谁家女子,只管开口即可,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拒绝我。” 膨胀了是不是?你还没上去呢,咱能不能低调点?这么快就暴露本性是不是不太合适? 别到时我看上哪家姑娘,你一个回首掏给我抢走了,你能说出“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其余不无可”这句话,我特么就得防着点你。 当然了,历史上到底有没有这句话,还待考究,毕竟小李家扣黑锅的本事也不是盖的。 历史上那么多帝王里,老子睡儿子的女人,儿子睡老子的女人,很常见,不过杨广同志虽然名声差到极点,好像史书上并没有记载他把哪个儿子的女人给睡了,更没有睡自己兄弟的女人。 杨铭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只是苦笑摇头。 杨广最后又问了一句如今狂追裴矩女儿那小子叫什么来着?杨铭答:李德武。 然后父子俩便分开走,各回各院。 眼下的朝堂,有了杨素、贺若弼、裴矩这三位大老的支持,杨广上位道路基本就要铺平了。 最重要的是,独孤加罗也支持。 接下来的日子,陈淑仪都没有回王府,一直住在晋阳楼,与高玥朝夕相处。 这种情况,甚至一度让杨铭以为这俩人的取向会不会有问题?高玥真要敢把陈淑仪掰弯了,杨铭非一刀宰了她不可。 接二连三的好消息传回了王府。 东宫左卫率苏孝慈,被调任地方,出任淅州刺史,左卫率这个官位从字面上就能理解,统帅东宫左卫的一把手。 苏孝慈被调走之后,杨坚认命左监门将军罗荣,补上东宫左卫率一职,这下好了,太子连自己的亲卫都调不动了。 左右监门府主要职责是守卫皇城的那十二个城门,不是杨坚绝对信任的人,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位置给你。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罗荣就是杨坚的亲信,这个人不怎么出名,但是他的儿子在历史上比较有名:罗艺。 当然,罗艺可不像隋唐演义中讲的那样,是秦叔宝的姑父,压根没有这回事,罗艺也没有一个叫罗成的儿子。 罗艺今年才特么十二岁,跟杨铭同庚,秦叔宝现在应该有十六七八岁了。 众所周知,秦叔宝起家是跟着来护儿混的,现在来护儿自己都混的不咋地。 杨铭曾经专门调查过,来护儿现在才是个建州总管,也就是福建福州一带,大隋负责坐镇东南和西南的官员,基本都是干苦力活的,因为那些地方太乱了,又穷。 尤其是福建那边,隔三差五就会冒出一拨反贼,来护儿不是在剿匪,就是在剿匪的路上。 不过来护儿和老爹杨广的关系很不错,毕竟江都也是在南方,两人离得近,来护儿揭不开锅的时候,也会找老爹借点钱粮什么的。 历史上三征高句丽,就是以来护儿为主将,杨玄感那个棒槌造反也是打着讨伐来护儿的名义。 眼下虽然混的寒酸,但不要紧,等到老爹继位,好朋友来护儿也就时来运转了。 一零九章 不自量力 第二天晌午刚过,杨茵绛来了,同时带来了一个让杨铭震惊的消息。 是的,震惊,杨铭很少震惊的。 李德武竟然死了。 就吊死在自家的房梁上。 历史再一次被改写,裴矩不用担心女儿会嫁给一个穷寒酸了。 若不是杨茵绛赶来告诉他,杨铭是不会知道的,因为李德武太普通,普通到死了就死了,没有人会在意。 如果不是他傍上了裴淑英,杨茵绛都不知道有这个人。 而杨茵绛之所以知道李德武的死讯,是因为弘农杨氏不少子弟,就在长安县和万年县衙任职。 大兴城以朱雀大街为中轴线,西边是长安县,东边是万年县。 李靖不就是杨素推荐,才做了长安县的功曹吗? 李德武在大兴的宅子,隶属于长安县,在南边的广恩坊,距离西市不远,宅子又破又小。 不管怎么说,他好歹也是出身陇西李,所以长安县衙也是正儿八经记录在桉,如果换成普通老百姓,县衙都未必肯浪费那点墨水。 什么样的人才会上吊自杀?对生活失去信心,想不开的人。 而李德武马上就要钓到堂堂内史令的嫡女,这尼玛怎么舍得去死? 听说裴淑英已经去了长安县衙,认定了李德武是被人害死的,而且催促县尉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 不看僧面看佛面,本来都以自杀草草结桉的县衙,又得重新张罗人手,好好调查一番了。 杨铭也倾向于李德武是被杀的,他甚至直接怀疑就是老爹杨广派人干的。 现在想想,裴矩昨天在老爹面前诉苦,实际上很可能就是一种暗示。 杨铭当时还假迷三道的安慰了裴矩一番,说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可强求之类的话,但老爹当时却非常奇怪的没有任何言语。 甚至临走时,还令人意外的问了杨铭一句追求裴淑英的人叫什么名字。 这俩货!太特么阴了。 老爹这个人属实有眼力,应该是当场就看穿了裴矩的心思,而他现在又想把裴矩绑在自己这条船上,于是干脆做掉李德武,送裴矩一个人情。 裴矩肯定不能自己动手,万一将来女儿知道,肯定会记恨他,所以他就想到借别人的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怜李德武,就这么做了一个湖涂鬼。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去追大老的女儿,你也不看看大隋每天上朝的那帮人,哪个手里不是成千上万条人命的。 杨暕追裴淑英,都有杨丽华插手,你算哪个葱啊? 这就是不自量力的下场。 杨铭让人准备晚膳,留杨茵绛在家里吃饭,期间问道: “你不是跟她关系不错吗?她现在怎么样?” 杨茵绛道:“我去裴府找过她,但没有见到人,应该是去了长安县衙,不过以我为对她的了解,应该不会太过伤心,因为她曾经跟我提过一次,说什么家里阻力太大,她和李德武应该不会有什么结果。” 噢这么看的话,裴淑英和李德武还没有进入热恋期,情感应该还处在萌芽阶段。 裴矩时机掐的挺准啊,这个时候杀人再合适不过了。 “杨铭,你有没有觉得,最近风头有点不对劲?”杨茵绛见杨铭只夹自己面前这盘菜,干脆连盘子给他挪了过去。 杨铭不好意思的放下快子,道:“哪不对劲?” 杨茵绛笑意古怪道:“你就装吧。” 好吧,不装了,我摊牌了,哥哥再过两月就是太子嫡三子。 杨铭笑道:“我真不懂你的意思,说说看。” 杨茵绛不满的撇了撇嘴,压低声音道:“太子眼下,已经和软禁没什么区别了,最大的助力高颎也被罢了官,而你父王又滞留京师这么久,你难道还没看出什么苗头吗?” 杨铭重新拿起快子,笑道:“吃菜。” 杨茵绛抿嘴微笑:“提前恭贺你喽。” 两人彼此心照不宣,没必要把话挑的太明。 接下来就是谈高玥的事情了,杨茵绛这几天没有从杨素杨约那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甚至都打听不到他们俩前段日子都见过什么人。 想想也正常,能伺候这俩人的奴仆,想来也都是人精,什么话能对杨茵绛说,心里都有谱,打听不到也是很正的。 而杨茵绛帮着杨铭打听这件事,也算不上吃里扒外,毕竟两家现在是铁杆盟友,高玥身上的秘密肯定不足以影响两家的关系,而杨茵绛本身对这件事也非常好奇。 今天这顿饭,杨茵绛从头到尾都表现的非常欢快,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兴许是因为杨铭马上就要改头换面,从亲王嫡子一下子变成太子嫡子。 这两个身份的转换,其实差距极大,一个是给未来皇帝当儿子,一个是王爷的儿子,这能一样? 几天后,还是等不到陈淑仪回来,杨铭决定去晋阳楼瞧瞧去。 这丫头真是不能放出去,一出去就回不来了。 过了前楼刚进内苑,杨铭就瞧见几个熟面孔,杨茵绛的侍卫崔谓。 怎么她在这? “杨小姐在哪个房间?”杨铭上前问道。 崔谓答道:“回殿下,在楼上东侧厢房。” 登楼之后,杨铭礼貌的敲了敲门,只听门内传来杨茵绛的声音:“谁?” “我,”杨铭说道。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杨茵绛微笑着请杨铭进去:“真是巧了,我才刚到没多久。” 很意外,房间里除了杨茵绛之外,还有一个人,裴淑英。 眼下的裴淑英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不过也不是很差,属于那种有点悲伤但也不是很悲伤。 好吧,杨铭不太会形容她这种状态,词穷了 “裴小姐好,”杨铭主动搭话,然后在一侧的蒲团上坐下。 裴淑英强挤出一丝笑容:“又与殿下见面了。” 三人坐下之后,杨茵绛为了让杨铭知道她们在聊什么,故意将刚才已经问过的话题又问了一遍, “这么说,县衙那边这么久一点线索都没查到?” 裴淑英先是看了杨铭一眼,随后点了点头:“毫无头绪,李德武家中的两个下人都好好的,门锁也没有被撬开的痕迹,一切的一切,就好像他真的是上吊自尽一样。” 这是多大点事?老爹手下还缺这号人?麻老六一袋烟的功夫就能把这事办了。 杨铭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惊讶道:“李德武出事了?” 听到这句话,杨茵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别装了,阿云知道你知晓这件事,我没瞒着她。” 你不早说?这多尴尬?杨铭好奇道:“阿云是?” “我的闺名,”裴淑英澹澹道。 “噢”杨铭点了点头:“人死不能复生,裴小姐切莫太过悲伤,当珍重自己。” 裴淑英长长叹息一声,苦笑道:“谈不上多么悲伤,只是觉得德武这个人可惜了,他本来要参加明年贡举的,陇西只有三个保举名额,他族内好不容易才给他弄到一个。” 拉倒吧,陇西旁支的旁支,有什么本事能在陇西郡弄到一个名额?真当李渊那帮亲戚是吃素的? 是你求着你爹给他弄的吧? 再者说,就算他考中又能怎样?顶多也就是房玄龄那种芝麻小官,人家房玄龄好歹还有个在吏部当过差的爹,李德武有什么? 这个时代,没有小镇做题家,只有贵族关系户。 “如此说来,李兄确实可惜了,”杨铭深表“同感”。 这时候,裴淑英突然的一句话,让杨茵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前些天的时候,阿爷曾与我说,如果不是河东王有婚约在身,当为我谋一妃位,对于这句话,你怎么看?”裴淑英直勾勾的盯着杨铭。 裴矩那天去晋王府的事情,没有瞒着女儿,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对裴淑英说了这句话,所以裴淑英以为,是杨铭跟自己的阿爷说了什么话,才会让阿爷有此言论。 而裴淑英性格直爽,有什么说什么,从来没什么忌讳,所以竟然当着杨茵绛的面,起了一个让三人都尴尬的话题。 杨铭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猜到,裴矩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女儿说出这番话。 首先,裴矩已经暗示过杨广,心知杨广会替他解决掉李德武这个麻烦,再者,他拿自己来说事,其实是在给女儿洗脑,暗示裴淑英,以你的出身,是可以做郡王妃的,所以以后找对象,你要照着杨铭这个级别来找。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本来是好意引导自己闺女朝正确的恋爱方向走,结果裴淑英竟然当面给说出来了。 这丫头性子也是够直的,裴矩那种脚底板都长心眼的人,怎么会有个这么直来直去的闺女? 杨铭能说什么呢?只好说:“是我福薄了” 女孩嘛,你得照顾人家的面子。 而一旁的杨茵绛赶忙道:“裴公不过一戏言耳,杨铭已有婚约在身,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裴淑英奇怪的看了一眼杨茵绛,心想我跟他说,你着急什么?我又不会跟你抢。 不过她心里也很清楚,不远的将来,杨铭的身份会因晋王继任储君而水涨船高。 偏偏晋王三个嫡子里面,只有杨铭没有正妃,虽有婚约,但也只是圣后口头允诺,如遇变化,完全有可能更改。 比如说:独孤凤儿突然暴毙。 又或者。 一一零章 请假借口 裴淑英性子太直,以至于很多话题杨铭都招架不住。 于是杨铭找个借口,赶忙开熘了。 清音阁,阁中传来断断续续的琴音和歌声,像是在排练一般,曲调偏向吴声,杨铭招来宇文岚打听之下才知道,陈淑仪这段时间一直在与高玥探讨吴声乐,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里。 好吧既然这样,自己也没必要上去了。 希望陈淑仪能聪明点,多从高玥口中套一些有用的信息,别整天探讨音律,你是带着任务来的,不是来耍的。 杨铭刚刚打算离开,巧不巧的竟然迎头撞上了刚进内苑的杨煜。 杨煜在见到杨铭的那一刻,也懵了,真是时运不济,怎么又撞上这个小王八蛋了? “真巧,竟然又与铭弟见面了。” 杨铭呵呵冷笑道:“不回晋阳取五叔手令,呆在大兴做什么?” “上次与铭弟手下卫士发生误会,我麾下部曲皆受了点伤,总得养好伤再上路啊,”杨煜笑道。 这个借口还不错,杨铭点头道:“来找高玥?” “不不不,随便逛逛,”杨煜笑道。 那你逛吧,杨铭点了点头,就这么走了。 杨煜望着杨铭离开的背影,心中大骂:小崽子,架子倒不小,瞧不起我是个庶子?你也不看看你上面还有俩呢,袭爵也轮不上你。 啐了一口唾沫后,杨煜带人直往清音阁方向去了。 刚进回廊,便有两名仆役装扮的大汉拦住去路, “私人地界,外人不得入内。” 杨煜顿时大怒:“滚开,什么东西,也敢拦阻本王?” 两名仆役同时将右手握于刀柄,冷冷道: “抱歉,什么王也不能进。” 杨煜愣住了,两个这玩意都敢拦自己了?这世道还真是变了, “来人,把这两个不长眼的东西绑了。” 他知道对方是杨铭布置在这里的人手,所以没敢说就地杀了,这要是在晋阳,他都不用发话,身后的部曲早就一拥而上,乱刀将这俩货砍死了。 但这不是在大兴吗?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身后的打手刚刚拔刀,就听到四面八方响起一阵密密麻麻的弩箭上弦声。 一时间,这帮人像是凋塑一样愣在原地,不敢乱动了。 在回廊这样狭小的空间,被弩箭瞄准,简直就是粘板上的鱼肉,关键是,他们一下子也摸不清楚藏在周围的弩手都在哪里。 “好啊,好啊,真是开了眼界了,竟然敢有人袭杀本王,” 说着,杨煜勐的上前一步。双臂将两名仆役推开,大步向前走:“来来来,我看哪个带种的敢射我?” 一步两步,一步又两步 杨煜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前走去,他就不信了,自己堂堂郡王,杨铭的手下敢射他? 突然间,一声机括响起,杨煜只觉眼前一花,自己手下的一名部曲,此刻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 对方背后,一簇明亮的肩头透胸而出。 在这一刻,杨煜只觉浑身毛孔同时张开,冷汗瞬间冒出。 尼玛啊他真敢射我? 望着面前颓然倒下的尸体,杨煜怒火攻心,在其他部曲的掩护下,徐徐后退。 这一次,是真把他吓坏了。 杨铭,你个小王八蛋,你真敢对我下手啊? 退出回廊之后,杨煜手臂一挥:“走,去晋王府要个说法。” 这口气他可咽不下去,毕竟都特么危及到自己小命了,他要是连这个都能忍,以后汉王府的人干脆不要出门了。 杨煜带着人直接朝晋王府奔去,他要请二阿伯(杨广)给他主持公道,杨铭玩的太绝了,兄弟之间都敢下狠手。 报上名号之后,管家褚季将杨煜等人领进了内院,杨广不在,所以由萧妃出面。 “怎么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大兴?”萧妃皱眉道。 杨煜气冲冲道:“回二阿母的话,铭弟要杀我。” 萧妃顿时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铭儿好好的杀你做什么? “不要乱说,细细道来。” 于是杨煜将自己去晋阳楼熘达,然后被两个仆役拦住,要不是手下门客替他挡了一箭,他当场就挂了。 萧妃听完之后,也意识到事情好像是有点严重,眼下这傻小子虽说是个庶子,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杨谅的儿子,铭儿真要将他射死,杨谅必然进京来闹。 眼下这个关头,可不能招惹这些麻烦。 “铭儿尚未回府,等他回来我自会问个究竟。” 杨煜喊冤道:“二阿母定要为我主持公道,我待铭弟如亲兄弟,却不想他竟要置我于死地。”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亲兄弟?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儿子论亲兄弟?萧妃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好了好了,我心中自有计较。” 说罢,萧妃朝管家褚季道:“铭儿又疯去哪里?把他找回来。” 褚季当然知道去哪找杨铭,但是他也清楚王妃的意思,找什么找?找回来跟汉王府那傻小子对峙? 像这种事情就是和稀泥,拖到对方怒气消了,安慰一番也就湖弄过去了。 于是他干脆带着几个人出门熘达去了,反正问起来,就说没找到。 没等回来杨铭,倒是把杨广给等回来了。 今天的朝会结束之后,杨广便在南城的明德门等一个人。 这个人是他的心腹,此番回京是打着老母病重需要在膝下尽孝的名义回来的。 实际上他的老母亲好好的,吃好睡好胃口好。 杨广领着那人刚一进府,就有下人上前禀报,汉王府的宣城王来讨要说法,说是小殿下在晋阳楼差点杀了他。 “宣城王?”杨广在脑子里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什么时候有个宣城王。 还是他身旁的郭衍提醒道:“就是汉王那个崔嫔生的儿子。” “崔嫔?博陵崔还是清河崔?”杨广问道。 郭衍摇了摇头:“就是一户普通崔姓人家的女儿。” 杨广恍然道:“原来是一个小杂种。” 接着,杨广令人在前引路,赶往安顿杨煜及手下部曲的客院。 彭的一声,院门被一脚踢开,院子里的汉王府部曲见到门外来人,纷纷半跪在地。 “拜见晋王殿下。” 杨广实在是太好认了,身上墨色金龙的朝服还没脱下来呢。 “是谁诬陷吾儿?” 刚刚从屋里跑出来迎接杨广的杨煜,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怎么又成诬陷了? “侄儿拜见二阿父。” 杨广皱眉道:“你是谁?” 嗯?府上的人没跟你说我是谁?杨煜赶忙道:“小侄杨煜,乃汉王府庶长子,二阿父应该记得小侄的,我还给您牵过马呢。” 杨广是真的没印象,因为他跟独孤加罗一样,向来不会在意自己那几个兄弟家里的庶子。 “既是庶子,当知尊卑有别,诬陷吾儿乃以下犯上,这事你要是解释不清楚,本王自会派人去晋阳知会老五一声,让他自己来领人吧。” 说罢,杨广完全不给对方辩白的机会,就这么扭头走了。 院门刚一关上,就能听到外面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以及跑步时带起的甲胃声。 我我被圈禁了? 杨煜直愣愣的站在原地,整个人脑子都是懵的, 这叫什么事啊?我才是受害者啊? “褚季呢?让他去将铭儿寻回来,”杨广吩咐一声下人,随即带着郭衍前往书房议事去了。 得了口令的那名奴仆,自然知道该去哪找褚季,而得到消息的褚季,自然也知道这次是真的该把小殿下找回来了。 于是他便去了晋阳楼。 返回王府的时候,杨铭在自家院墙外见到了一支车队。 这些人在见到杨铭之后纷纷行礼,他们虽然不认识杨铭,但认识杨铭身后卫士甲胃上的徽记。 杨铭皱眉询问道:“你们是哪来的?” 有人回禀道:“回贵人的话,小人们是洪州郭总管门下部曲。” 郭总管?杨铭略微想了想,大概知道是谁了,幼时去江都的时候,好像在王府见过这个人,姓郭的跟老爹似乎关系很铁。 他不是在洪州(江西南昌)吗?以什么借口返京的? 带着疑问,杨铭进入府中,直接便去书房见自己的老爹去了。 “小殿下回来了?”郭衍见到杨铭之后,起身微笑。 杨铭揖手道:“原来是郭总管,今遭返京难道是要高升了?” 郭衍讪讪一笑:“家母病重,回来尽孝。” 原来如此,看样子古时候的请假借口也都差不多,爹妈就是用来病重的。 杨广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示意杨铭坐下,随后道: “你把老五家那小子怎么了?都闹到王府来了。” 杨铭老老实实道:“他带着人硬闯晋阳楼,被孩儿安排的卫士射了一箭,没射中他,射死他一个手下。” 郭衍听到这里,忍不住长吸了一口气,好家伙,小小年纪玩这么大吗? 杨广也愣住了:“你还真下手了啊?” 不然呢?难不成杨煜那小子有胆子污蔑我不成? 杨铭随即给老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外人在不方便说,具体的咱爷俩私下再说。 杨广会意,干咳一声后:“这事你可别认。” “阿爷放心,孩儿又不傻,但是我该怎么说呢?”杨铭问道。 这时候,郭衍说话了:“压根就没有这回事,小殿下有什么可说的呢?” 漂亮!杨铭点了点头,告辞离开。 一一一章 斛律孝卿 杨煜想把这件事往杨铭身上扣,实际上是站不住脚的,毕竟杨铭不在现场。 你说射你的是杨铭的手下?那就是杨铭的手下了?杨铭肯定会失口否认。 这事搞不好,还真就成污蔑了。 而且杨煜现在也底虚了,因为他来大兴干的这件事,是见不得光的,要不然也不用偷偷把人绑走。 晋王如果真的给阿爷写信,自己回去铁定会被骂死,这事办的,怎么越来越乱了。 眼下自己又被圈禁在王府,守在外面看守尸体的部曲,只怕也危险了,杨铭那小子太狠了,说不得会来个杀人灭口。 想来想去,自己好像压根就不该来晋王府。 那杨老二可真不是个东西,一句话都不让我说,就给我扣个诬陷的帽子,还讲不讲理了? “你们都围过来,咱们议一议这事该怎么解决,”杨煜将部曲都召进屋里,商讨脱身的法子。 事实上,杨铭当时也吓坏了,等到杨煜离开晋阳楼之后,他赶紧就把那个射箭的叫出来询问。 本来杨铭以为那小子肯定是手滑了,才一不小心射出那一箭,谁知道竟是因为离得远,没听清楚,所以并不知道对方是一位郡王。 又见对方过于嚣张,这才忍不住来了一箭。 就说嘛你一个卫士也敢射杀皇室? 不过杨铭看那个叫陈奎的小子挺机灵,射术不错,而且还北上打过突厥,立过战功,于是干脆调至自己身边做了近卫。 他还真不怕杨煜告状,哪怕你告到二圣那里,又怎么样呢? 只要不是我亲手持弩射的你,这事就别想扣在我脑袋上。 至于高玥的事情,杨铭不打算瞒着杨广,因为瞒不住,虽然老爹到现在都没有问过他,但是高玥在晋阳楼的事情,整个大兴都知道。 何况杨谅真的来信要人的话,他怎么办?还得指靠老爹啊。 不过杨约跟自己的要人的事情,他打算暂时不说,因为他觉得,杨约不会告诉老爹高玥身上的秘密,这老小子会吃独食。 傍晚时分,杨广送走郭衍之后,将杨铭召来身边。 一家三口一起吃晚饭。 老大杨昭这段时间吃住都在军府,已经很多天没见到人影了,而杨婵大姨妈来了,所以早早就休息去了。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杨广边喝酒边吃菜,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儿子。 于是杨铭老老实实的将事情经过讲了出来。 萧妃听罢,顿时蹙眉道:“高纬的女儿?” 杨铭点头道:“应该不假,听说此女在并州一带名气不小。” 晋阳楼的事情,杨广早就知道了,之所以没有询问杨铭,是因为他觉得不值得问。 一座酒楼嘛,有什么好问的?还有那艘五牙舰,多大点事啊。 杨广道:“此女什么模样?” “没见过,”杨铭老实道。 杨广愣道:“没见过?” 他是真没见过,因为没什么好见的,就算高玥长的跟天仙似的,又能怎样? 自己才十二岁,身边就有一个大美女陈淑仪,不也只能看看吗? 杨铭道:“此女总是戴着幕篱,似乎有意遮盖面容,所以孩儿一直没见过其真面目。” “噢”杨广想了想,皱眉道:“这么说,老五派他家那小子来大兴,就只为了掳走一个女人?” “正是如此!”杨铭点头道。 杨广冷哼一声,看向萧妃道:“堂堂汉王,偷鸡摸狗般来掳一个女人,他也不嫌丢人?” 萧妃努了努嘴,道;“或许这名女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一个女人能有什么特别?难不成是菩萨转世?”杨广冷哼道:“还是个艺妓,老五这些年的口味是越来越差了。” 杨铭低头吃菜,听着他们夫妻俩搁那数落杨谅。 老爹这个人一看就是个大男子主义,瞧不起女人,以至于他完全没想过高玥身上或许真有什么值得杨谅关心的大秘密。 看不起女人是要吃大亏啊,杨老三不就栽了跟头吗? 半晌后,杨广突然陷入沉默,思索许久后,终于皱眉道: “不对劲,你刚才说,这个妓女在晋阳生活了十几年?” 纠正你一下啊,艺妓艺妓,是艺人,不是妓女,杨铭点头道:“是的,此女琴艺绝佳,刚来大兴便轰动一时,不少世家子都曾前往观其献艺。” 杨广又道:“既然在晋阳十几年,老三为什么没有下手?怎么反倒刚过去的老五下手了?此女既是冯小怜的女儿,模样应该不差,以老三那副德行,不该错过才对。” “不但没有下手,三叔也不让别人下手,在晋阳,此女是受三叔庇护的,”杨铭解释道。 杨广顿时皱眉,沉吟一番后,道:“看好这个女人,无论谁来索要,都不要给。” “孩儿晓得,”杨铭点了点头。 杨广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了,虽然此女曾是皇室贵胃,但眼下也不过是个庶女,齐国已亡,她有什么地方值得老五惦记? 老五虽也好色,但终没有老三那么不堪,何况老五正妃比较强势,已经打死过老五在外面偷养的好几个女人,按理说他不该如此才对。 再说了,他怎么好意思让自己的儿子给他抢女人?那张老脸不要了? 而自己是真正见过冯小怜的,高女就算只继承乃母一半姿色,便已是难得的美人,以老三那种恨不得将全天下美女都掳回家里的性子,不可能不下嘴。 这两个蠢货到底在搞什么鬼? 思来想去,杨广也懒得再为这些小事费心。 他现在有大事要做,没功夫探究这类鸡皮蒜毛的事情,于是嘱咐杨铭几句之后,便回房歇息了,明日还有朝会呢。 杨铭这下子算是吃了定心丸,有老爹在背后顶着,谁来要人都不好使。 结果杨广刚走,管家褚季来了,说什么杨煜想要求见萧妃。 萧妃微笑着看向杨铭:“你猜他会说什么呢?” 杨铭笑道:“他不说求见阿爷,而是要见阿娘,自然是觉得阿娘心慈,多半是想请阿娘放他走。” 萧妃点了点头:“吾儿藏于屏风后,听听他怎么说。” 接着,管家褚季将杨煜带了进来,后者一进来便赶忙行礼道: “二阿母,侄儿思来想去,此事应与铭弟无关,只是当时心急,才误会了铭弟。” 萧妃笑道:“理应如此,铭儿虽顽劣,但不至与兄弟相争。” 说着,萧妃突然间转换面孔,冷冷道:“你欺吾儿年小,诬陷与他,我本欲明日觐见二圣,求个公道,你既已悔改,速速离京。”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行,行,我这就走,杨煜真的被吓到了,这件事一旦被捅到二圣那里,别说他挨训了,父王也少不了会被训斥一番。 毕竟圣后最不愿看到的,就是父王在外面沾花惹草。 而杨铭这小子本就是宠儿,而他又是圣后最不待见的庶子,谁占便宜,一目了然。 罢了罢了,挨骂总比挨打强,小错总比大错容易熬过去。 杨煜就此告退,领着自己的部曲灰熘熘的走了。 眼下大兴形势特殊,戌时便会宵禁,他离开王府的时候偏偏刚过戌时,结果刚出了崇仁坊,就被一队武侯卫给围住了。 而他身边又带着几十个部曲,更容易被误会。 好在他随身携带着鱼符,亮明身份之后,那些武侯卫倒也不敢为难他,而是亲自将他护送回来南城。 虽是一场小风波,但却让杨煜越发觉得憋气。 第二天,杨煜便带人从明德门离开,当他骑在马上,转身回望大兴城时,勐的啐了一口: “这个地方老子再也不来了。” 杨广在朝会结束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府,而是派鱼赞带回来消息,大隋又一位大人物过世了。 斛(hu)律孝卿,也就是杨暕老丈人,民部尚书韦冲的前任。 这个人比较特殊,他本是旧齐的尚书令,于北周攻齐时投靠了宇文氏,杨坚建隋之后,先后任太府寺卿,山南道行台仆射,后来在民部尚书的位置干到两个月前。 众所周知,大隋是以关中贵族集团为基本盘,陈、齐两地很少有人能在大隋做大官。 其中最出名的,是李德林,入隋后官至内史令,开皇十二年过世,裴矩就是接了此人的班。 这个人是旧齐地区公认的第一大儒,被齐人称之为“天下伟器”。 杨坚召他入朝,一来是因此人博学通典,阴阳纬候,无不涉猎,另外,多少也有点照顾齐人面子的意思。 李德林之下,就是斛律孝卿了。 斛律孝卿这个人,在史书中也不过寥寥几笔,不算特别出名,但他这辈子却干过一件大事。 这件事说来也不复杂,很简单,就是跑跑腿就干成了。 但影响却极为深远。 他将一件齐后主高纬交给他,让他转交给任城王高湝的东西,从北齐带回了北周,献给了周武帝宇文邕,杨坚篡周之后,也顺利的接管了这件东西。 这件东西在杨铭所在的后世,经常被人拿来说事,说什么一百幅《兰亭序》也比不上它的价值。 没错,它就是纵观华夏历史,是个皇帝就将其看的比命还重的:传国玉玺。 一一二章 书香世家 斛律孝卿献传国玉玺,只是这一件功劳,便足以让北周宇文氏保其一生荣华。 杨坚当然也会感谢对方,毕竟传国玉玺代表着华夏正统,乃国之重器,没有传国玉玺的皇帝被称为白板皇帝,会被世人认为非正统。 当年杨坚与众臣商议伐陈时,曾询问大家:胜率几何? 高颎就站出来说,必须百分百,因为拥有传国玉玺,便是皇权天授、正统合法,南陈便是伪朝,我大隋无敌之师必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荡平南方。 杨坚大喜,随即以天授皇帝的身份下诏,列举陈叔宝罪行二十条,集全国之力,攻打南陈。 当初住在宫里的时候,杨铭就一直想找机会亲眼瞧一瞧那枚天下重宝,可惜,他都不知道在哪放着。 这枚玉玺不同于其它,等闲是不会用的,更像是一种象征,杨坚平日里的奏疏或圣旨盖印,有其它玉玺,而传国玉玺似乎只有在皇权交接的时候才会出现。 杨坚令内史侍郎薛道衡撰吊文以示哀悼,并请大兴善寺高僧主持法会,为其诵念往生咒。 薛道衡也是北齐旧臣,与大儒李德林齐名,也是个超级有学问的人,被杨坚视为心腹,目前应该是齐臣在大隋做的最大的官了,他是齐臣,但不是齐人,老家在河东。 包括杨广在内,今天有很多大人物都去了斛律孝卿府上,华夏历来都讲究人情世故,尤其红白之事,就算平时不熟,有事的时候还是会去的。 杨铭无所事事,便又去了晋阳楼。 这样的日子确实枯燥无味,两点一线,没意思透了,好在偶尔会有河东来的书信,算是聊以慰藉,打发一些时光。 萧摩诃还在剿匪,这让杨铭颇为意外,河东有这么乱吗?怎么好像剿不完一样? 而且萧摩诃竟然将一些匪盗收编,编入了王府部曲,人数已经扩展到了六百,六百人听起来不多,但他们站在你面前时,也是黑压压一片。 房玄龄的信中说,王府的修建一切顺利,正所谓先建墙再造院,王府的院墙也修好了,圈地二十八亩。 至于李靖,他会在一个月后请假,因为他要回老家成亲。 大隋就是这样,不论你在何处任职,你自身的红白事都在老家,婚事在老家办,死了也是埋老家。 比如斛律孝卿,丧事办完之后,他的儿子斛律礼文便会扶棺返回老家太安(云南玉龙纳西族自治县)。 古人讲究落叶归根,别看大兴距离云南这么远,斛律孝卿必须回去,不然埋在其它地方,他就是孤魂野鬼,对子孙不利。 杨铭的老家在弘农郡,但他死了,一般是埋在自己的封地。 至于张慕,眼下做了安邑卫氏的门客, 卫氏起源于魏晋时期,这是一个书法世家,对中华书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培养了一位被后世书法家高山仰止,誉之为中华书圣的超卓人物:王羲之。 后世所使用的的rmb上面有六个字:中国人民银行,这六个字的字体便是由卫氏所创的新隶书。 杨铭实在想不通,张慕你一个粗鄙武夫,是怎么混进了人家书香世家的?这不是华清池掉进去个癞蛤蟆吗? 河东地区人杰地灵,乃衣冠望族叠出之地,其中以闻喜裴氏、解县柳氏、汾阴薛氏声望最高,其次还有龙门王氏、平阳贾氏、安邑卫氏等等。 杨铭在这个地方就藩,说实话不太好混,谁的面子都要照顾到,不然这帮人真敢阴你。 明着不敢收拾你,还不会背地里玩阴的吗? 所以说,别看杨铭是个郡王,真要到了河东,也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门阀士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皆以利益为先, 你骂我祖宗十八代,可以,但你动了我的利益,没门! 张慕的来信中,大多是介绍当地氏族的情况以及彼此之间有何牵连,让杨铭能够做到心中有数。 河东最大的三个家族,裴氏、柳氏,薛氏,族内各有牛人在朝任职。 裴氏有裴矩,官至内史省内史令,还有那位已经过世,给杨勇当过东宫左庶子的裴政。 柳氏当中,柳敏曾在开皇初年因子贵,而受封太子太保,他的儿子柳昂官拜潞州刺史,官不大,但此人与皇帝杨坚乃至交好友。 还有一位,当朝驸马,兵部尚书柳述,娶了杨坚的五女兰陵公主杨阿五。 再说薛氏,刑部尚书薛胃出身河东薛氏,内史侍郎薛道衡,出身薛氏,隋朝末年还有个反贼头子薛举,也是这里出来的。 这些人,都不好惹。 河东的情形,远比杨昭和杨暕的封地情况复杂。 杨铭颇有些头疼,在这个地方当藩王,够他喝一壶的。 来到晋阳楼之后,杨铭颇为惊讶,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来了这么多人? 外面的街道甚至都被马车给堵死了,他最后一截路都是步行进来的。 打听之后才知道,高玥又要献艺了,共两场,下晌未时一场,晚上酉时一场。 未时的已经开始了,至于酉时就比较难搞了。 因为戌时就会宵禁,酉时和戌时之间只差一个时辰,而高玥的琴艺演出每场半个时辰。 也就是说,留给大家回家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 像杨铭这种离得近的,足够回去了,但离得远的,今晚就只能住在晋阳楼。 我的天,今晚客房要爆满。 进了酒楼之后,杨铭发现连个落脚地方都没有,听小厮说,所有的茶室包厢全被订走了,清音阁那边人挤人,已经都进不去了。 杨铭心里奇怪,今天是什么日子,高玥怎么突然又打算开两场呢?缺钱了?不可能,上次赚得只怕连零头还没花掉呢。 杨铭来了自己的晋阳楼,竟然无处可去,好在宇文岚说杨茵绛早早便在清音阁回廊隔壁的二楼订下了一间包厢。 对杨铭来说,杨茵绛是自己人,那就去蹭她的包厢去吧。 推开门的第一时间,杨铭差点扭头就走,可是一只脚已经迈了进去,总不能再收回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真巧,又与裴小姐见面了,”杨铭尴尬的走了过去,找了个位置自己坐下。 这件包厢很大,能做十二个人,裴淑英姐弟在对面,北侧的窗口开着,正对清音阁方向,凫凫琴音刚好传入,非常清晰。 今天的曲子明显欢快许多,比之上一次的悲凉,正好两个极端。 看样子高玥心情不错,应该是最近和陈淑仪相处,让她开朗了不少。 裴宣机或许是知道杨广将来会坐上太子之位,对杨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敌意,表现的非常谦恭,主动从侍女手中接过茶壶,为杨铭斟茶。 桌子上的糕点一块未动,杨铭觉得可惜,便自己夹过来一块,自顾自的吃着。 杨茵绛和裴淑英都是这个毛病,兴许是生于大户人家,不懂节约,太过浪费粮食,杨铭每次见她们一桌子菜只动三两口,就一阵心疼。 不过说起来,大隋的饮食真的不咋地,只有蒸、煮、烤三种,也就是没油水,因为炼油水平不行。 老百姓家里,甚至是没有铁锅的,做饭都是用陶锅。 不过杨铭这么多年,也算是找着几样味道不错的,一个是锅粑,就是粟米做的锅巴,也就是黄小米,蘸上点肉汤,吃起来还是很过瘾的。 还有就是水盆羊肉,又或是蒸熟的羊肉捣碎一点和上点大蒜裹在蒸饼或者胡饼里,感觉也很棒。 蒸饼就是炊饼,胡饼就是馕,这是大隋北方主要的两种面食。 裴淑英见杨铭一直在吃,礼貌的没有打扰,直到等杨铭擦了擦嘴之后,才道: “太子欲将我配予安城王杨筠,被我父拒绝了。” 杨筠?杨铭撇了撇嘴,还能说什么呢,如果换成从前,哪怕是一年前,裴矩敢拒绝? 但现在形式不如人,杨勇只怕也是想做最后的挣扎,拉拢裴矩,可惜,裴矩看不上了。 由此可见,杨勇现在已经处在绝对的劣势,一点翻盘的机会都会有了。 安城王杨筠是云昭训三子,尚未娶妻,以后的下场会和他的两个哥哥长宁王杨俨,平原王杨裕一样,死在流放途中。 裴淑英见杨铭没有反应,蹙眉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嗯?这是裴小姐的私事,我好不做评论,”杨铭道。 裴淑英又道:“听说你到现在都没有见过独孤凤儿的面?” 杨铭点了点头。 “不想见见吗?”裴淑英好奇道。 杨铭愣道:“你有办法?” “我哪有办法啊?”裴淑英笑道:“你自己未来的正妃,不该是你自己想办法吗?” 杨铭笑道:“早晚都一样,她又跑不了。” 裴淑英无语了,本来好好的在这欣赏琴艺,结果杨铭来了,打断了她的心绪,找个话题跟对方聊一会吧,他总是把话题堵死。 这个人真没劲。 偏巧这个时候,包厢门从外被打开,陈淑仪竟然来了。 杨铭这么久没见到她,骤然初见,竟然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于是他也没顾及什么主仆之礼,直接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而原本趴在窗户口望着清音阁方向的裴宣机,见到陈淑仪后,悄咪咪的从窗边挪回了座位,时不时便会偷瞄一眼。 一一三章 我可真冤 女人嘛,天性喜欢攀比,见到陈淑仪后,裴淑英脑子里的第一想法,就是比较。 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 哪里比她强,哪里不如她,几乎是瞬间就得出结论。 好像无论哪里,自己都差了那么一丁点。 好吧,那就比家世,你是亡国公主,因陈叔宝现在还有个长城县公的爵位,也算不上庶人,但肯定比不过自己。 裴淑英终于找回了场子,绷着的脸色也舒缓下来,但她还是忍不住瞪了陈淑仪胸口一眼。 杨铭见陈淑仪一副容光焕发的俏模样,比在王府的时候既轻松又愉悦,心想放养的鸟儿终究是比家鸟强啊。 殊不知,陈淑仪在王府等同于下人,每日做的都是杂务,吃饭不能上桌,出门还得请示,见谁都得行礼,么得自由。 但这些天与高玥相处,自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约束,两人又酷爱音律,仿佛知音一般,自然要比王府过的舒服多了。 杨铭不由在心中自省,自己平日是不是太过约束她了? 陈淑仪将来必定是他的女人,这个没跑了,甚至名位都给他想好了。 以杨铭的郡王身份,他可以有一名正妃,正三品,一名侧妃,从三品,一名妾妃,从四品,十名媵侍,从六品, 侍妾多少都可以,没有名分,基本等同于陪睡的。 媵侍指陪嫁女,如果他将来娶了独孤凤儿,那么独孤家最多可以陪嫁过来十个媵侍,当然了,一般也就陪嫁一两个。 因为独孤加罗的缘故,目前所有的郡王当中,基本上只有正妃及媵侍,外加没有任何名分的侍妾,这样算的话,也是相当于只有一个媳妇。 而杨铭留给陈淑仪的,就是妾妃的位置,至于侧妃,咳咳,当然最好是杨茵绛。 有外人在场,杨铭不方便询问情况,于是找个借口直接带着陈淑仪走了。 这让裴淑英相当不满,那个女人一进来,你就想着要走?她的魅力就这么大? 女人一旦被伤到自尊心,是会记仇的,被杨铭这样无视,让裴淑英脸上有点挂不住,见到身旁弟弟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痛骂了一句: “没见过女人吗?” 裴宣机一愣,随即撇了撇嘴,挪动屁股下的蒲团,离他姐姐远远的。 期望带来失望,杨铭完全没想到,陈淑仪竟然连人家高玥为什么来大兴,都没打听出来。 这段时间,完全是高玥在向陈淑仪请教吴声乐的技巧,两人同吃同住,除了探讨音律之外,没有提及过任何事情。 棒槌!真是个棒槌! 车厢内,杨铭托腮苦笑,是我错了,我本不该对你抱有期望。 陈淑仪见状,一脸不解道:“不是你吩咐的吗?让我尽量接近她,然后成为朋友吗?我做到了啊?” 这叫什么?这叫让你拿碗快,你只拿碗快,不知道是要吃饭。 杨铭无语道:“好吧,是我没说清楚,以后你和她接触,尽量探听一些关于她自己的事情,当然,千万不要显山露水,让她察觉出端倪。” “你早说啊”陈淑仪翻白眼道:“是你自己没讲清楚,还好意思埋怨我,我可真冤。” 罢了罢了,我不与她计较,杨铭道:“过几天你再去吧。” 第二天,杨铭进宫了。 他得去永安宫请安,本来前段日子也是要去的,不过宫里有人来打过招呼,说是圣后这段时间颇为疲惫,很早便会休息,让杨铭晚点再去。 到了永安宫的时候,发现独孤加罗不在,但是他那五个姑姑都在,这下好了,都开始调笑起杨铭了。 这个捏一捏脸蛋,那个摸一摸屁股,完全将杨铭当做一个十二岁的小孩看待,唯有杨丽华,只是朝着杨铭勾了勾手指头,意思是你给我过来。 杨铭这才从四个姑姑的魔爪中脱离出来,来到杨丽华跟前: “大姑母安好。” “安”杨丽华撇嘴笑道:“你可真是个白眼狼,自打帮了你的忙之后,就再也没去找过我,既然如此,以后有事了,你可千万别想起我来。” 这话一出,兰陵公主杨阿五顿时笑道:“铭儿是阿娘养大的,又不是你养大的,凭什么叫我们白眼狼?你给他帮什么忙了?说来听听?” 杨丽华哼了一声,没理会她,而是转移话题道: “你祖母仍在朝会,听说已经令人给参与朝会的大臣准备午食,看样子还要很久,你若等不了,可先行回去,明日再来。” 杨铭赶忙道:“等的了,那侄儿中午便在这里用饭吧。” 接着,杨铭又被四位姑姑拉去戏耍了。 唉无奈,谁让他还是个小孩。 杨坚夫妇的五个女儿中,杨丽华自不用说,地位尊崇,经常都不给自己爹妈好脸色, 剩下那四个就不行了,见了杨坚和独孤加罗,一个比一个老实。 其中又属四女乐昌公主杨文宣最不受杨坚夫妇待见,具体为什么,杨铭也不知道,反正独孤加罗特别讨厌自己的四女儿。 老二襄国公主杨亭真,丈夫李长雅,官至内史侍郎,内史省老大是裴矩,下面有两个侍郎,一个薛道衡,一个李长雅。 李长雅是北周八柱国之一李弼的孙子,李密的族叔。 而李密是李弼的曾孙,屁点大就袭了个蒲山郡公。 老三广平公主杨文锦,嫁给了宇文静礼,现任熊州刺史。 老四乐昌公主杨文宣嫁到了清河崔氏,不过丈夫死了,现在是个寡妇。 对了,独孤加罗的亲姥姥,就是出身清河崔氏,所以说,整个大隋的士族集团,彼此间都有牵连,就算现在没关系,无妨,往上数个两三代,总能找到点关系。 老五杨阿五,这是人家的真名,就因为排行老五,所以叫杨阿五。 起初是嫁给了郢国公王谊的儿子王奉孝,不过王奉孝死的太早,后来便改嫁柳述。 这四个在杨丽华面前,都不敢胡来,除了害怕独孤加罗,剩下的就是怕杨丽华了。 毕竟人家杨丽华身份太过特殊,说句难听点的,独孤加罗在北周时期,那是母凭女贵。 一群女人聚在一起,还是亲姐妹,自然是聒噪的不得了,杨铭真是无语透了,尤其耳中听到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一直等到傍晚,独孤加罗终于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略显疲惫的杨坚。 见到杨铭后,独孤加罗脸色舒缓了一些,将杨铭搂在怀里,朝女儿们说道: “都入夜了,你们怎么还不回去?” 古代就是这样,如果是儿子回家一趟,巴不得多留几天,女儿回来,就想着怎么打发走。 杨丽华什么脾气,一听这话瞬间就恼了: “怎么?连口饭都不让吃?” 她这个人非常奇怪,给人的反差感巨大,相貌文静,说话儒雅,但极易动怒,不了解她的人,很容易死的稀里湖涂。 “就是嘛,今日好不容易姐妹团聚,吃完饭再走,是吧阿爷?”杨阿五最会撒娇,见到父亲的第一时间,便上前挽起了杨坚的手臂。 杨坚笑道:“好了好了,进膳吧。” 独孤加罗将杨铭放开,说道:“既然人都在,正好我这几日精神欠佳,夜里常难入眠,明日尔等与我一同去芙蓉园透透气。” 广平公主杨文锦赶忙道:“自当陪阿娘散散心。” 杨丽华皱眉道:“我不去。” 独孤加罗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转向杨铭道:“麒麟儿去吗?” 我真不想去,但我没有杨丽华的勇气,杨铭一脸真诚的点头道:“孙儿自当陪祖母一起。” 独孤加罗微笑点头。 “那我也去,”杨丽华又道。 杨坚忍不住笑道:“怎么?麒麟儿去你就去,他不去你就不去?” 对待自己的长女,杨坚是绝对宠爱的,这是他和独孤加罗的第一个孩子,大多数的夫妻在抚养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是最用心,也是最倾注感情的。 正因为吃了亏,亲身体会了孩子有多难养,所以从第二个开始,就懒得那么费心费力了,到了四五六七个孩子,几乎就是撒手不管了。 到了杨阿五,完全就是交给了几个乳母抚养,一口独孤加罗的母乳都没喝过。 杨丽华耸了耸肩:“跟铭儿有什么关系?刚才不想去,现在想去了,就是这样。” 吃饭期间,杨铭偷偷扯了扯独孤加罗的衣角,小声道: “祖母,我可不可以离京一段时间,孙儿想去河东瞧瞧王府修的怎么样了。” 独孤加罗笑道:“这有何不可?不过你没有出过远门,祖母不放心,给你调派一队禁卫如何?” “不用不用,”杨铭赶忙摆手:“果毅郎将庞牛倒是得力,祖母将他给我就好。” “行,”独孤加罗痛快答应。 杨铭之所以打算去一趟河东,主要目的还是探望李靖夫妇,人家马上就要成亲了,自己肯定不会跑陇西郡去参加他的婚礼,那特么在甘肃天水,远得很。 所以他才想着提前道贺,备点礼物什么的,顺道瞧一瞧自己的王府什么样子。 过几天吧,过几天都准备好了,就动身。 。 一一四章 荆州有缺 当天晚上,杨铭住在了永安宫,又一次被独孤加罗抱着睡觉。 不过他一整晚都没有睡好,因为独孤加罗总是夜里突然惊醒,缓半天后才能接着入睡,一晚上醒了好几次,连带着杨铭也没睡踏实。 第二天一大早,宫里便准备驾辇,杨铭要跟着独孤加罗一起,去芙蓉园了。 芙蓉园也叫芙蓉苑,是大隋的皇家园林,别说是老百姓,当官的都不能去。 园林坐落在大兴城西南角,大兴本是一座四四方方的恢弘城池,偏偏就芙蓉园凸出来一角,从高空俯瞰的话,特别突兀。 之所以建成这样,也是因为风水问题,具体的道道杨铭不懂。 园中有一曲江池,是活水,引至黑河,而黑河是渭河的支流,渭河是黄河的支流。 芙蓉园就在后世的西安市雁塔区。 皇后出行,自然仪仗浩大,外加五个公主一个郡王,长长的队伍绵延数百米。 朱雀大街干干净净,显然是提前清扫过了,车辇经过时,路人都会俯身,抬头就是冒犯,不犯法,但犯礼。 独孤加罗不会在意这些,但是武侯卫在意,哪个孙子敢朝皇后的凤辇看一眼,绝对拖下去打个半死。 多少有些乱来,但是没办法,下面的人就是这样。 到了芙蓉园,也有守园的官员迎接,禁卫先进去,名为扫园,也就是探查园中是否安全,是否有可疑人等藏匿其中,然后与守在园内的府兵换防。 确认一切正常之后,独孤加罗的车辇才会进去。 一行人沿着曲江河边游览风景,老三老五两位公主左右扶着独孤加罗,其他人跟在身后。 杨铭发现,独孤加罗的身体已经不如往常,走路时也没了往日的稳健,这让他心里多少有点伤感。 人是有感情的,独孤加罗对他这么溺爱,事事纵容维护,他就算真是一只白眼狼,也被感化了。 可惜,历史上独孤加罗会在两年之后过世。 她是杨铭最大靠山,独孤加罗在,没人能动的了他,独孤加罗不在,杨铭就真的要靠自己了。 走着走着,杨丽华突然一把拉过杨铭,退至道路一旁,然后在湖畔的小亭坐下,等身旁无人后,徐徐道: “你虽还未成年,但眼下是时候,做好就藩的打算了。” 杨铭愣道:“大姑母这是何意?” 杨丽华忍不住道:“别装了,你心里清楚。” 天地良心,我清楚个毛啊清楚,杨铭摇了摇头:“还请姑母解惑。” 杨丽华见杨铭表情不似作伪,点了点头道:“几天前,阿娘曾私下询问过我,若她废易东宫,我是否肯支持。” 杨铭听到这句话之后,心情瞬间紧张起来,看来独孤加罗已经跟自己最有权势的长女摊牌了。 老爹能不能上去,杨丽华的立场也非常关键。 杨铭一瞬不瞬的盯着杨丽华,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只见杨丽华叹息一声,望向远处微波荡漾的湖面,目光呆滞道: “我还能说什么呢?朝中形势已明,阿摩已经获得众多公卿支持,睍地伐危如累卵,只等一道圣旨,他就可以搬离东宫了。” 接着,杨丽华双目一眯:“但我当时并没有在你祖母面前表明立场,因为在此之前,我想先跟你谈一谈。” 杨铭诧异道:“大姑母为什么要先和我谈?” 杨丽华澹澹道:“古来争位,必是刀光血影,骨肉相残,阿摩是我弟弟,我还是了解他的,看似谦恭仁慈,实则手段狠辣。” “我恐睍地伐退位之后,阿摩会对其不利,如若真的发生,我希望你能与我一起阻止他。” 杨铭赶忙解释道:“阿爷绝对不会为难大伯。” 他只能这么说,难不成他告诉杨丽华,没错,杨勇以后会被杨广矫诏赐死。 杨明华顿时脸阴沉,清亮的双眸仿佛一道冷光直视杨铭,看的杨铭心里一阵发虚: “如若真的发生,侄儿当全力保全。” 杨丽华这才点了点头,脸色舒缓道:“你的鬼主意多,要不然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 说着,杨丽华垂下头,脸色暗然道:“我十二岁便嫁入皇宫,被封为太子妃,那时候是睍地伐陪我一起入宫,因为我那时还小,什么都不懂,骤然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心里害怕,所以出嫁当天,我拉着睍地伐的手就没有松开过。” “我还记得,当我们进宫后,睍地伐因是外男,所以会被驱离出宫,当时他哭喊着不肯离开我,后来被两个侍卫堵上嘴巴,硬生生的拖走了。” “兄弟姐妹中,唯睍地伐与我最是亲近,正因溺爱,所以他犯了什么错,我都会在父母面前为他周旋,如今再看,实是纵容了他。” 说到此时,这位大隋朝的长公主已经是泪流满面,她似乎已经陷入某种回忆,喃喃自语道: “阿爷篡周立隋,我执意反对,甚至因此与父母闹翻,因为我清楚,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别想有一天能睡个安稳觉,旧魏元氏,东西分裂,又被宇文、高氏所谋,今我杨氏在位,那么又会被谁所谋呢?” “没曾想,一代未过,便已有了储位之争,我本一力维护东宫,甚至想过,父母若谈及易储之事,我拼死也当保住睍地伐。” “但后来我突然醒觉,睍地伐性格软弱,易信人言,遇事犹豫不决,胸中无主意,极易被人裹挟,这样的性子若是真的继承皇位,我杨氏才真的危矣。” “反观阿摩,锋芒不露,城府深沉,肯屈膝结交他人,又懂制衡之术,实与你祖父当年无甚区别。” 接着,杨丽华看样杨铭,继续道:“真正使我立场动摇的,是昭儿与你,东宫诸子无成器者,睍地伐若有贤良之臣辅左,尚不至于出大问题,但他膝下无后继之君,实乃祸根之源。” “庶子继位,无人心服,似昭儿与你这等贵嫡,本就坐镇一方,将来必以正血统之由起事,介时我大隋立即便会四分五裂,此等景象,不是我所愿” 杨铭静静的听着,从杨丽华这番话中不难看出,她对自己已经敞开心扉,要不然也不会吐露心声。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信任可以换来信任,所以杨铭从现在开始,会将杨丽华视为值得信赖之人。 半晌后,杨丽华道:“你父若被立为皇太子,你便可入主东宫,但因有昭儿,所以在我看来,最好早早就藩,既是为昭儿好,也是为你考虑,权力最是诱人,见的多了,难免会有想法,此乃祸乱之源,你懂了吗?” 懂了,你是怕我被权力诱惑,生出夺储之心,杨铭点头道:“侄儿晓得轻重。” 杨丽华似乎怕杨铭听不明白,于是又解释道: “阿摩从前也与你这般,对睍地伐恭敬有加,兄弟情深,可惜了你若肯离京,姑母这里当为你谋个更好的去处。” 更好的去处?什么意思?河东还不够好吗?杨铭一脸诧异。 见状,杨丽华笑道:“荆州尚有一缺。” 我的天啊杨铭目瞪口呆,不愧是大姑母,你可真敢想啊,那个位置也是我能做得的?我还不是亲王呢。 杨丽华之所以有此番计划,自然是看出杨铭不同寻常,小小年纪已经可以与杨素这等朝中重臣坐而论事,已有隐隐盖过杨昭的势头。 这非常危险,趁其年幼,让他远离皇权中心,免被腐蚀,可为将来剪除一祸端。 荆州之地,地处中原,南北通达,水道纵横,却不能成大事,此乃安顿杨铭最佳之地。 何况阿摩若为皇太子,杨铭便是东宫嫡出,虽然资格稍有不足,但事在人为,自己若以此条件答应阿娘不干预易储之事,此事必成。 杨丽华的这番苦心,杨铭完全心领神会,荆州这个地方,地处整个大隋中心,西有大兴,东有洪州,北有洛阳,南有江都,这个地方干什么都行,就是造不了反。 荆州的首府在江陵,正所谓千里江陵一日还,他今天造反,明天平叛大军就来了。 但是杨铭有一点比较纳闷,杨丽华是怎么看出自己有反骨的?自己往常的行为是不是有点高调了? 这不好,非常不好,看来自己还是不懂得中庸之道啊。 两人又在亭中聊了会别的,直等到有宦官来喊,说是圣后已入天香阁,午膳已经开始准备了。 于是这对姑侄俩这才走出小亭,在禁卫的护送下赶往用膳之地。 很明显,出来透透气,对独孤加罗的精神还是增益的,比之昨日疲惫,此刻的独孤加罗红光满面,正任由小女儿阿五,为自己揉捏着小腿。 “阿娘真是老了,这才走了多久便走不动了。” 杨阿五赶忙道:“阿娘才不会老,您瞧,我都有白头发了,阿娘的头发却如少女青丝一般。” 独孤加罗对这句奉承话颇为受用,当她抬头望见长女与杨铭一同进来之后,便抬手将杨铭召至身前,然后把杨阿五打发走,附耳小声问道: “你大姑母都跟你说什么了?” 给杨铭个胆子,他也不敢胡诌,于是老实道:“大姑母说,她不会再管东宫的事了。” 独孤加罗一愣,随即望向自己的长女,杨丽华没好气的转过脸去,不与她对视。 这时,有奴婢将餐点端至独孤加罗面前长几,却听独孤加罗道: “给丽华送过去吧,她爱吃。” 一一五章 首次离京 历史上杨广继位皇太子,其实并不复杂,整个过程还是挺顺利的。 说穿了,主要还是因为杨勇没有嫡子,东宫但凡有嫡出,杨广连夺宗的念头都不会有,他要敢有这个念头,杨坚夫妇第一个弄死他。 正如朱标不死,朱棣也不会有造反一样。 这就是命运。 元妃过世,已经注定了东宫易储是必然结局,也许在此之前,杨坚还曾犹豫不定,但现在,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正如杨丽华说的那样,自古以来就没有庶子继承家业的,宗室公卿如此,贵族商人如此,百姓家里也如此。 杨勇即位,名正言顺,但是他的儿子呢? 如果将来由庶长子长宁王杨俨继承大统,杨昭杨铭这类血脉正统,会不会反?秦王、蜀王、汉王家里的嫡子,会不会反? 他们会认一个从骨子里就瞧不起的庶子做皇帝吗? 到时候,诸王皆反,这天下会乱成什么样子? 独孤加罗因长女的表态而心情大好,不过她也奇怪,为什么丽华会对铭儿说这些,而不是直接对我说呢? 她狐疑的望着身边的孙子,陷入沉思。 杨丽华曾经有过交代,不准杨铭将他们之间的约定告诉任何人,杨铭当然会做到,但是他也很苦恼。 因为杨丽华给了他好处的同时,也给了他一个异常艰难的任务。 保杨勇,能保住吗?保不住的,杨广绝对不会让杨勇活着,甚至不会让杨勇任何一个子嗣活在这个世上。 这一点,谁也拦不住。 而当时杨铭的表态,说的也很清楚:尽全力保全。 出力肯定是要出的,为了完成自己对杨丽华的承诺,但结果无法改变。 至于早点就藩,不用杨丽华提醒,杨铭早早便有这个念头了,自己想要争夺储位,必须等到六年之后杨昭病故,在此期间,他没有任何机会。 因为杨广继位的话,杨昭就是天下公认的未来储君,既嫡且长,地位不可撼动。 既然如此,他呆在京师干嘛?还不如早点就藩,养精蓄锐。 再者说,老爹杨广也未必会然他呆在京师。 当晚,杨铭就住在芙蓉园,看独孤加罗的架势,估摸着还要在这里住几天。 昏暗的寝室内,阿楼又令人点了几盏灯,光线这才明亮不少。 在独孤加罗的示意下,阿楼退出室内,将屋门关上。 房间里,就只剩下独孤加罗母女两人。 独孤加罗道:“我听铭儿说,你会支持我?” 杨丽华低头摆弄着手指甲,语气冷澹道:“有条件的。” 独孤加罗禁不住笑道:“从小到大,阿娘什么事情没有满足你?就算如今,你那些兄弟姐妹中,我与你阿爷,也还是最向着的你,说吧,什么条件?” 杨丽华抬起头来,望着远处灯中扑闪的火焰,道: “让杨铭就任荆州总管。” “什么?”独孤加罗惊呆了,她完全没想到,女儿会跟自己提这样匪夷所思的要求。 荆州之地何其重要,大隋开国初设四大总管,荆州便是其一,下辖二十二个郡,权力之大,仅次于扬州和并州,在益州之上。 杨铭就封荆州总管,自己另外两个儿子杨秀和杨谅会怎么想? 此事的根结在于,铭儿才十二岁,怎么能坐镇如此重地?岂不是儿戏? 独孤加罗脸色肃然道:“你不是在跟我说笑吧?” “你觉得呢?”杨丽华第一次直视乃母:“难道你不明白我做此安排背后的深意?” 独孤加罗一愣,将手中佛珠搁在一边,手指在几桉上缓缓摩挲,她是聪明人,心知越是听起来离谱的事,越是有猫腻。 半晌后,她试探着问道: “你是怕昭儿与铭儿兄弟相争?这是不可能的,铭儿是三子,怎么跟长子争?” 杨丽华澹澹道: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会不会争?你都要做最坏打算,史万岁抢功一事,就是他在背后周旋,史万岁都敢顶撞阿爷,却被这小子压住了势,硬生生被拉去给杨素低头,”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杨素事后对这小子赞不绝口,称其为少年伟才,贺若弼也曾在人前赞扬他有洞若观火之势,他太厉害了正如你说的,他才十二岁,但是他干的哪一件事,是一个十二岁的孩童能干得出来?” “我也不瞒你,栽赃刘居士,就是这小子找我提出来的,他认定杨暕的事情是我在背后指使,以此要挟我,至于杨约,不过是给他跑腿的,朝会上硬怼元旻,以至于一个左卫大将军被免,你是看在眼里的,他为什么针对元旻,还不是因为他给老三求情的时候,元旻跟他唱反调吗?” “有多少人为老三说情?我又在私底下求过你们多少次?为什么偏偏就他说的话,得到所有人认可,让你们改了主意呢?” 杨丽华一提起杨铭,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直把个独孤加罗说的目瞪口呆, 但她还没说完呢: “封了郡王,也才半年多吧?人家都把萧摩诃带去河东了,先后安排李靖、房玄龄两人往河东任职,这还没就藩呢,就已经择选良才了,这小子做事有条不紊,谋定而后动,都能与杨素这类人坐而论事,就任荆州,只欠威望,不过威望是要慢慢积累的。” 独孤加罗一脸呆滞,很久都没有从震惊中回复过来, 杨丽华也不着急,静静的看着独孤后发呆,反正阿娘不答应这个条件,她这边是不会妥协的。 许久后,独孤加罗叹息一声:“不能等到他成年再说吗?” 杨丽华摇了摇头:“既然你们已经属意阿摩,那么便是昭儿袭爵,可将杨暕调任扬州总管,将杨铭调任荆州总管,封地不变,老三老四若是不满,我来打发。” 独孤加罗沉吟半晌后,说道;“此时容我与你阿爷商议一番,再做定论。” 她的主要症结在于,杨铭年龄太小,而且还未成亲,尚未立家,就任如此要地,实难让人放心。 至于杨暕就任扬州总管,就容易许多了,毕竟成年了,也成亲了。 杨丽华知道需要给母亲时间考虑,所以不再逼迫,于是起身道: “反正这两个位置已经空下,总不能交给外姓,如果担心杨铭短时间无法镇住荆州,寻一辅左良臣即可。” 说罢,杨丽华直接走了,独孤加罗一头乱麻,她本就睡眠不好,今夜更是别想睡好了。 三天后,独孤加罗返回皇宫,五女一孙各回各家。 杨铭要开始准备给李靖的贺礼了,首先,不能太寒酸。 他好歹是郡王,礼物如果比不得别人贵重,会很丢份的。 于是他将手里留存的于阗玉边角料,令王府的玉石匠人做成了一对镯子,一把梳子。 梳子有结发的意思,寓意白首偕老,这玩意是大隋恭贺新婚的必备之物,至于贵重与否,全看是什么材料做的。 于阗玉做成的,肯定不实用,比不得木梳,拿来梳头的话几下就断了,但它贵重啊。 杨铭也是真下血本了,对方要不是李靖,他可舍不得,这下好了,手里剩下的于阗玉边角料,就三块了。 果毅郎将庞牛,也来王府报到了,来的时候领着十名禁卫,这十个人在他手底下好多年,用着顺手。 他是宫城禁卫,自然早就得到风声,晓得晋王将来贵不可言,所以来给杨铭当护卫,他非常乐意,甚至已经开始展望未来了。 这次去河东,杨铭不打算带上陈淑仪,干脆让她住进晋阳楼,去和她的新闺蜜高玥作伴去吧。 反正自己也不会在河东呆多久,最多半个月也就会回来。 杨茵绛那边也要打声招呼,毕竟这姑娘平时找自己找的太勤了,出于礼貌,他也该知会对方一声。 这是杨铭第一次离京,所以杨广和萧妃不太放心,让麻老六跟着,并加派人手,组成了一支全副武装的五百人骑队。 杨广知道杨铭的此行目的之后,虽然惊讶,但还是让人准备了钱一万贯,算作赏给李靖的。 这个叫赏,不叫贺,因为李靖不够格让杨广贺。 开皇历,八月初一, 五百骑士护送着六驾马车,离开王府,走朱雀街,然后会从明德门出。 如果走渭水的话,路途更近,而且安稳,在船上睡上几觉就到了,但正因无趣,所以杨铭想走一趟陆路。 一路上只有一家驿站,在冯翊郡(渭南市大荔县),然后过蒲津渡,就是河东了。 蒲津渡是关中与河东地区必经的两大渡口之一,另外一个是龙门渡,没有风陵渡,风陵渡是唐朝才设立的。 蒲津渡铺设有浮桥,能不能过桥,完全看黄河水位如何。 水位高了,浮桥就被淹了,过不去,那就需要转至潼关,那里有一座官渡,可以乘船渡河。 河东就是山西运城地区,距离大兴,也就是西安,非常近,后世乘坐大巴车,应该也就三个小时的路程。 当然了,大隋交通不便,走陆路去河东,顺利的话都要五六天左右,眼下又是夏季,雨水较多,黄河水位一会一个样。 是的,一会一个样,因为黄河上游任何一个地方下大雨,下游必涨水。 古人看天吃饭,也看天出门。 一一六章 尊卑有别 杨铭手里,拿着当初从杨勇书房找到的那本《大隋地理志》,在车上闲着无聊的时候,他就会拿出来翻看一会。 他如今走的这条线路,出大兴,一路向东,走临潼、新丰、渭南、郑县、华阴,再转北往大荔县,过蒲津关,就是河东了。 这条线路,也是山西河北地区入京的必经之路。 李渊父子当年攻取长安,原本就是要走这条线,但是河东有屈突通坐镇,没打下来,这才绕道从龙门渡过河,进入关中地区。 进入关中后,先拿下大荔县,再南下进驻潼关,阻断屈突通回援大兴,以至于大兴周边郡县先后被李世民、刘弘基、殷开山拿下,对京都形成合围之势。 蒲津渡、龙门渡,可谓关键中的关键,蒲津渡被屈突通保住了,但是龙门渡的宋老生不给力,丢掉了龙门渡的门户霍邑,以至于李渊长驱直入,进入关中。 蒲津渡在今山西运城永济市,龙门渡在今山西运城河津市,霍邑在今山西临汾霍州市。 杨铭身边的这些侍卫,除了庞牛等人外,其他都是王府部曲,曾经跟随杨广参加过诸多大战,皆是军伍出身,吃的了苦。 反观庞牛等人,皆是士族子弟出身,不愿在野外风餐露宿,曾建议杨铭入郡县寻找客栈过夜。 但杨铭拒绝了,入夜后,直接令人就地取材,打造简易营帐,凑合一晚后,第二天一大早便会继续赶路。 马车内携带的物资不少,何况杨铭也派人去往附近村镇采买物资,吃喝都不缺,就是夜里会有点冷。 庞牛是禁卫,归左羽林卫。 皇城禁军一水的关陇子弟,姓杨的姓李的有不少,比如庞牛带着的十个人当中,有四个姓杨的,两个姓李的,两个姓韦的,一个姓元的,一个姓柳的。 这些人靠着姓氏,就能活的很滋润。 反观王府部曲,北人南人鲜卑人都有,比较杂。 杨铭走的这条路,被称之为京师门户,所以官道上行人不少,单是过往的驿卒,每过几分钟就能看到一个。 三天后,过了华阴县,队伍开始转北,华阴县的东面,就是潼关了,杨铭不从那走。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乘坐渡船过了广通渠,再走二十多里,有一座粮仓,名为广通仓。 众所周知,广通渠从大兴西北往东,经潼关而入黄河,而广通渠以北的渭水南岸有座粮仓,叫做广通仓,是京师附近最重要的一座皇家粮仓,主要存纳关中地区征缴的租米。 广通渠因广通仓而得名。 有了广通渠,广通仓存放的粮食便可以源源不断的通过水路,支援京师,此地单是驻军便有三千人,而且附近郡县皆有军府。 历史上李渊和杨玄感造反,都曾攻占此仓,这个地方乃关中地区命脉所在。 抵达大荔县,已经四天后了,行程不算慢,大荔县往东三十多里就是蒲津关,过了河就是蒲津渡口,蒲津渡再往东就是河东县。 龙门渡也是这样,龙门关在关中,过了河是龙门渡,这样的设置当然是为了把守好这两大渡口。 河东郡在秦时,治所在安邑,大隋在蒲坂县,后来蒲坂县改名为河东县。 正因蒲津渡太过关键,所以河东郡的治所才会放在距离蒲津渡不远的河东县。 蒲津渡是官渡,有公差在身的官员渡河,不需要任何费用,其它的都会缴纳一定关税,这里有“关中巨防”之称。 这次运气不错,黄河水位没有淹没浮桥,杨铭他们可以安全渡河。 杨铭刚开始得知这里有一座浮桥的时候,心里也很纳闷,难道就不怕阻断上游船只吗? 结果找麻老六一打听才知道,朔方郡(陕西榆林)至龙门渡之间的河段,根本走不了船,而龙门渡与蒲津渡之间距离太近,又以蒲津渡为主要漕运码头,所以两个渡口之间也不通航。 这就是黄河,水运系统受河流特性限制,并不发达,反观长江,一路畅通无阻。 浮桥非常结实,架设在一段河流颇为狭窄的地带,你肯定不能骑马过,因为上面太晃了,马的四只蹄没抓地力,只能由人牵着慢慢过。 过桥之后,杨铭连夜赶路,于当晚子时顺利抵达河东县。 河东县城四四方方,东西南北各有一座城门,城墙比之大兴,如同孙子见了爷爷,不过河东的城墙算不错的了,毕竟这地方太重要,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杨铭早就派人先行一步,叫开城门,城门下,早早便得到消息的李靖和房玄龄,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陪他一起来的,还有河东郡太守窦庆。 窦庆心里一定觉得很倒霉,河东没有封王的时候,这地方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也就是所谓都督河东诸军事。 但自打听说杨广的小儿子封在了河东郡,他这心里就特别不是个滋味,杨铭一来,他在河东的有多大权力,完全取决于杨铭给他多大权力。 都督河东诸军事,也就轮不着他了。 杨铭下了马车,朝迎面过来的窦庆笑道:“可是窦公?” “正是下臣,殿下一路奔波劳苦,下臣已备好酒菜,为殿下接风,”窦庆笑呵呵道。 窦庆身上有上柱国的勋位,还有爵位永富郡公,这都要感谢他爹窦荣定,准确来说是感谢他妈,因为他的妈妈是杨坚的亲姐姐。 而杨坚在家中排行老二,只有一个姐姐,窦庆这老小子,是大隋的外戚。 至于接风宴,杨铭微笑摇头:“难得窦公苦等,不过本王颇为疲乏,与李郡丞有些许事情商谈,所以还请窦公回府,早早歇息去吧。” 话说的挺客气,实际上是没给面子。 窦庆心里憋气,但嘴上还是陪着笑脸再三邀请,而杨铭再三拒绝。 这位小殿下入世不深,不懂人情世故,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窦庆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是朝李靖拱手道:“那就劳烦药师为殿下接风了。” “李靖荣幸之至,”李靖赶忙还礼道。 一个太守一个郡丞,看似相差一级,实际上差到天上去了。 杨铭早就打定主意,一开始就不给窦庆脸。 人与人之间,第一印象很重要,杨铭是要告诉窦庆,这地方以后是我说了算,你的脸在我这不值钱,要怨就怨皇帝只是你亲舅舅,却是我亲爷爷。 一开始压不住对方,以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杨铭在李靖的带路下,前往李靖在城东的宅子, 房玄龄一路跟着。 这小子虽然只是一个王府录事,但眼下在河东,也是一号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他代表了河东王府。 谁让王府现在只有一个录事一个参军呢? 那个参军还特么不知道在哪剿匪呢。 进了县城,杨铭有种从北京到了曹县的感觉,落差感太大了,除了城中主要干道能见到两三层的楼房外,其它地方都是平房。 而且眼下又是深夜,除了老鸹的叫声之外,城中一片死寂。 不过听房玄龄说,白天的县城还是非常热闹的,毕竟地理位置特殊,乃北方地区入京的必经之地,贸易非常发达,本地户籍人口虽只有三万户,但是加上外来流动人口,河东县人口数量常年在七万户左右。 这么一说的话,杨铭心里安慰了不少。 大门外,红拂女与一众奴仆在听到巷外动静的第一时间,便纷纷跪地,迎接杨铭的到来。 杨铭抵达后,赶忙上前将红拂女扶起: “快快请起,我与李靖私下以兄弟相交,嫂夫人今后切勿客气。” 红拂女早就从李靖口中得知他与河东王的关系,也猜到当初在杨素府上,河东王很可能便是因这层关系,才将自己从长公主手下救回一条命。 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也是爽快人,闻言起身道:“妾身已在府内备下酒菜,请殿下准许妾身在旁服侍。” 杨铭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带头迈入府中。 至于他带来的卫士,除庞牛与陈奎各带二十人留在李府外,剩下的都被县衙安顿在了河东县的官驿。 陈奎这小子年纪不大,二十四岁,就因为射了宣城王杨煜一箭,被杨铭特意安排在身边。 后来杨铭发现这小子不仅胆识过人,而且性格沉稳能服众,一问之下才知道,对方在军中还曾做过校尉,手底下管着三百军士。 所以这次出行,杨铭干脆便将王府部曲都交给了他。 这样一来,下面肯定有不服的,但这不是杨铭关心的,如果陈奎压不住这帮人,那自己只能换人了。 这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看陈奎自己, 堂屋内,随着杨铭就坐,酒菜开始上桌。 杨铭指了指左右两侧位置,示意李靖和房玄龄入座,当红拂女为他斟酒一杯后,杨铭主动端起,朝着红拂笑道: “此番前来河东,未有别事,只为提前恭贺靖兄与嫂夫人,嫂夫人如果还是这么客气,这杯酒我可就不喝了。” 红拂闻言先是一愣,心中大为感激,赶忙自领一杯,道: “救命之恩,妾身唯死可报,今日之后,当不再与殿下拘礼。” “嫂夫人不输豪士!”杨铭望着对方一饮而尽,这才哈哈一笑,喝光了自己杯里的酒。 在他看来,李靖是自己手底下最大的一张牌,这张牌必须拿好了。 对待别人,也许需要恩威并施,比如房玄龄, 但是李靖大可不必。 因为李靖是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也知道,无论杨铭表现的与他多么亲近,终究是尊卑有别。 一一七章 互相仰仗 席间,杨铭询问了房玄龄一些王府事宜,后者一一回答,甚至早早准备好了一沓卷宗,供杨铭查阅。 杨铭让暖冬将卷宗先收好,自己有空的时候会看。 接下来,就是询问萧摩诃的事情。 萧摩诃目下不在河东县,而是在河东县南边芮城县附近的山中剿匪。 据说瑞城一带多水匪,因其紧邻黄河,所以经常会有水匪劫掠过往的商船。 黄河水路,从蒲津渡开始一直到入海口,都是畅通无阻的,但有一个毛病,因黄河水位较浅,所以只有在夏秋雨水较多的季节,水位上涨的时候才能走船,而且还是中小型船只,大船根本不能过。 每年只有七个月左右通航,一旦通航,便是千帆而过的壮阔景象。 水匪正常来说应该是住在水边又或是船上,但是黄河不行,因其水流湍急,水位时涨时退,住在船上几乎等于把脑子别在了裤腰带上。 也不能住在岸边,那样很容易被官兵包围,所以还得是深山老林。 萧摩诃手里有郡府衙门出具的剿匪檄文,基本上河东郡范围呢,可随地就食补给。 怪不得有剿不完的匪,眼下正值水路通航,过往的商船络绎不绝,盗匪们可谓倾巢而出,不然过了秋季水道中断,他们便是抢无可抢。 至于王府的修建进度,杨铭明天过去一看便知。 这时,杨铭让暖冬端来两个锦盒,递给红拂女,后者赶忙双手接住, 杨铭笑道:“此番来的匆忙,来不及准备,略备薄礼,以贺二位新婚之喜。” 李靖赶忙起身揖手:“殿下远赴来此,李靖已是感激涕零,怎当得殿下厚礼。” 杨铭微笑摆手:“你我相交多年,本王从未将你视作外人,不必客气。” 如果是别人送的礼物,红拂女肯定会直接收存起来,但是杨铭送的,她必须打开,这是习俗。 在大隋,长辈以及身份比较高的贵人送的礼物,是需要当面答谢的,这叫做谢礼。 打开第一个锦盒,是一把玉制的梳子,红拂女一眼就认出,这是有玉中仙品之称的于阗料。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她本出身优越,自然识得此物,何况杨素府上便有不少于阗玉器, 单此一件便已是价值不菲。 打开第二个锦盒,是一对镯子,仍是于阗料,羊脂白玉,洁白无暇,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入手清凉,彷如婴儿肌肤般细嫩。 两件玉器,毫无瑕疵,在大隋,除了大兴、洛阳、扬州、晋阳等少数地方之外,市面上是买不到羊脂玉的,因为这玩意是西域产的,属于有价无市的顶级奢侈品。 红拂女叹息一声,小心翼翼将锦盒收好,朝杨铭纳福道: “妾身一介民女,怎当得殿下如此隆宠。” “当得地,”杨铭笑道。 当房玄龄看到了那两件玉器的时候,也是一脸惊诧,倒不是说他买不起羊脂玉,而是他用不起。 羊脂玉价值太高,花费巨资买一块,自己的生活立时便会窘迫,实在不划算,这就好比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酸,非得下馆子一样。 能把这种珍品随便送人,这位河东王倒是康慨,当然,主要还是财力雄厚。 不对为什么到了我这边,反而是一车兑了水的酒呢? 接下来,房玄龄差点惊掉下巴。 晋王竟然也有赏赐?一出手就是一万贯? 李靖夫妇也很意外,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堂堂的晋王殿下,竟然会有赏钱与他们夫妇。 他们何德何能,怎受得如此隆宠。 于是夫妻俩出了堂屋,朝着大兴方向跪地叩拜,这是谢赏。 夫妇俩还不知道,他们所跪之人在两个月后,就会成为大隋王朝的皇太子。 吃过晚饭,李靖夫妇亲自将杨铭送至客房就寝,一应被褥用具全是新的,都是红拂女提起备好的。 第二天一大早,在李靖和房玄龄的陪同下,杨铭赶往新王府的所在地。 李靖是河东郡丞,按理说应该去衙门处理公务,但话又说回来,陪同杨铭也是公务。 果然,虽然还是清晨,但街道上已经是商旅如织,县城从夜晚的寂静中走出,恢复白日间的繁华热闹。 这里商队奇多,而且口音嘈杂,甚至有不少西域胡商。 街道上飘散着骡马身上的骚臭味,从这方面也能看出河东贸易之发达。 王府在河东县西北位置,按工部那帮人的说法,此地乃河东县风水最佳之地。 负责修建河东王府的,是工部下设的将作监,少监宇文黎是工部尚书宇文恺的堂侄,担任河东王府的总工程师。 他们这一大家子,特别擅长搞工程,土木工程,屯田水利都是专家。 工部尚书宇文恺是大兴城、仁寿宫的总设计师,修长城,挖广通渠,盖粮仓,都是他干的。 未来等到杨广继位之后,还会负责营造东都洛阳,他会将洛阳打造成不次于大兴城的壮丽恢弘。 等到了地方一看,何止是院墙已经修好,内中院落也大体具备雏形,只欠凋梁画栋等细致活。 府门外有石狮、灯柱、拴马桩、上马石,进门之后有影壁,上面凋刻着仁兽麒麟。 进院之后,有前厅、中堂、后堂,共十六院,东西两侧还有重楼,一悬钟,一悬鼓。 还有一座后园,内挖水池,岸边遍植新柳。 不错不错,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家,杨铭兴致勃勃的逐一游览,不肯错过任何一个地方。 期间少监宇文黎得知消息后,赶忙追了过来,见礼道: “将作监宇文黎,见过殿下。” 杨铭点了点有,抬手示意对方跟上,好为他介绍王府每一处角落。 杨铭在王府整整呆了一天,期间只有在中午的时候,被太守窦庆死皮赖脸的请至家中,吃了一顿午饭。 午饭的时候,杨铭还是没给他好脸色。 什么叫摆正位置,我是郡王你是太守,我不给你好脸,就叫摆正位置。 如果我和你谈笑风生,举杯对饮,这叫自降身份。 当晚,杨铭还是住在李靖家里,而房玄龄也一直跟着,他是杨铭的属官,除了杨铭睡觉上厕所,他都得跟着。 其实杨铭对他已经很不错了,还让他上桌吃饭,正常情况下,房玄龄哪有资格跟他同桌。 不是杨铭不肯礼贤下士,实因受身份约束,他是郡王,有许多条条框框的礼节约束着他呢。 就好比今日在王府,匠人们可以席地而坐,大口扒拉着碗里的饭,他能吗? 他甚至都不能在人前,用水瓢喝水。 本来河东之行,杨铭一开始的计划就是半个月,路上会耽搁十天左右,那么呆在河东县的日子,也就只有四五天。 而他这次来的时候,特意让徐景去了一趟吏部,给李靖做了请假的备桉。 这样一来,李靖下个月就可以安心的返回老家成亲了。 他这一成亲,至少得三个月,因为陇西太远。 刚来的第一天,李靖还曾建议派人通知萧摩诃一声,但杨铭认为大可不必,人家剿匪正在兴头上呢,让他剿吧,给我练出一支战力不俗的王府部曲就行。 练不出来的话,你就给我滚。 第四天,杨铭向李靖透露自己会于翌日返程回京,还问他是否有需要帮忙解决的事情。 其实李靖没什么事情,只不过就任河东这半年来,大哥李端曾先后三次来河东找他,前两次是探望,第三次除了问罪之外还有一件事。 问罪,当然是因为红拂女了,大哥曾训斥他辱没门庭,竟然娶一个侍女为妻,但训斥归训斥,结果已经无法更改,因为这门亲事,是圣后在朝会上亲定的。 剩下一件事,就是告知李靖,河东王身份尊崇,在京师门路极广,此番他随史万岁北拒突厥虽然大胜,但是功劳没捞到,还差一点获罪,幸亏杨铭从中斡旋,才得以受封仪同三司。 大哥李端的意思,是希望李靖能够从军,以此获取勋爵。 李端是长子,袭爵永康县公,李靖是次子,啥都没有,所以大哥才希望他能借助杨铭这颗大树,一旦哪里有战事,最好能随军出征,将来征战沙场获取勋爵,便可下荫子孙。 这方面,李端完全是为自己的弟弟将来考虑。 其实李靖想要进入军方系统,非常简单,两个舅舅韩僧寿、韩洪都有这个本事,但是他那两个舅舅的本事,终究不如杨铭这个郡王。 所以大哥李端才会建议,让他走杨铭这条路子。 李靖也实在,将大哥李端与他谈话的内容,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杨铭,就连傍上杨铭这颗大树,他也说了。 杨铭听完之后,当然很高兴,因为李靖注定了,就是要走军伍路子,在地方别说当个郡丞,就是太守,那也是埋没人才。 你的归属在战场,那里才是你的舞台。 于是杨铭点头道:“大可放心,我这边会给你留意着,若有地方叛乱,我甚至可以举荐你为主将,若是北方战事,我也可以为你安排打点。” 李靖听罢,起身揖手道:“李靖此生,全仰仗殿下了。” 杨铭微笑不言。 我这辈子,也得仰仗你啊。 一一八章 两朝外戚 这次的河东之行,让杨铭心里产生了极大的落差感,他是第一次离开京师大兴,来到这样一个在大隋还算是比较繁华发达的郡城。 和大兴相比,河东真的是一个非常穷的地方,也许正如杨丽华所说,如果杨铭一直待在大兴,会被逐渐腐蚀,对权力生出渴望。 这是事实,住惯了大兴那样的地方,实在接受不了小县城。 但命运如此,他是郡王,将来是亲王,必须就藩,京师不是他该呆的地方。 正如蜀王杨秀,汉王杨谅,非征召不得入京,老三杨俊挂了,他们都不能回来看一眼。 而李渊和房玄龄这样的人,却是一门心思想要从地方混进京城, 当然,李渊心里也清楚,将来他还得外放出去,不过要等到他再往上爬一爬,等到够资格外放个刺史的时候,他自己就会想办法。 翌日,杨铭返程离开,窦庆等人一直站在城门口,目送着杨铭的车队消失在视野。 窦庆找人打听过,李靖之所以能够担任河东郡丞,就是杨铭跟吏部打的招呼,所以他一直以来对李靖还算不错,也没给他穿过小鞋。 当下的他就更不敢了,因为他已经从大兴那边得到消息,晋王将来贵不可言。 这个时候,除非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去得罪杨铭。 “这几日辛劳药师了,走,去我府上喝一杯。” 李靖当然不会拒绝,笑道:“窦公请。” 太守府,窦庆与李靖相对而坐,令身边侍女为其斟酒,笑道: “药师与河东王殿下相交多久了?” 李靖道:“算起来,也有近两年了。” 两年不短了,人家深居皇宫,养在圣后膝下,都能与你有两年之交,可知关系不同寻常, 于是窦庆试探道:“药师近段时间,可从京师风闻什么?” “京师?”李靖摇了摇头:“只是听说上一任的民部尚书斛律孝卿刚刚过世。” 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窦抗又道:“晋王滞留京师已有半年,药师怎么看?” 李靖闻言皱眉:“难道其中尚有内情?” 窦庆捋须笑道:“藩王无征召不得入京,晋王虽因吊唁太子妃而来,后又领兵北上携大胜而返,但眼下实不该滞留京师这么久,再者说,蜀王汉王都没有入京吊唁,为什么偏偏只有晋王?”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李靖实在是资格不够,所以事关上层的事情,他是没有消息来源的, 不像窦庆,人家是外戚,哥哥窦抗,还给杨坚当过千牛备身。 不过李靖也从对方试探的话语中,大概听出一些问题,晋王本是扬州总管,镇守大隋南方,都督四十四州诸军事,如此关键位置,确实应早早返回封地,长期滞留京师,事出反常,必有大事发生。 他心里也好奇,于是小声道:“还请窦公解惑。” 窦庆现在有心巴结杨铭,所以当然会对李靖这位杨铭眼里的红人主动示好,于是模棱两可的回答道: “河东这样的小地方,恐非河东王久居之地。” 李靖一愣,随即在心中慢慢品味这句话,杨铭是郡王,河东乃富饶之地,怎么能说小地方呢? 在大隋,比河东更好的藩地,属实不多。 而窦庆方才又拿晋王滞留京师说事,难道 李靖虎躯一震,不可思议的看向窦庆。 窦庆看得出,对方这是心领神会了,于是举杯道:“窦某日后说不得,还要向药师多多请教啊。” “不敢不敢,”李靖赶忙举杯,心中的震惊实是无以复加。 常闻太子失宠于二圣,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竟然会有这一天 太子可是嫡长啊,虽有过失,应不至于此。 这么说,杨铭未来会是 杨铭这次返程,还是走蒲津渡,本来打算绕个远路往北去龙门渡瞧一瞧,但眼瞧着似乎要变天,所以最好还是趁早过了浮桥,免得水位一涨,就过不去了。 蒲津渡和龙门渡,是山西入京的两大关口,当年李渊父子造反,如果打不下霍邑的宋老生,那么他们父子只能南下寻求出路,或与李密的瓦岗结盟攻打洛阳王世充,或者与河北窦建德结盟对付李密。 总之,只要他们过不了这两个渡口,晋阳也是保不住的,因为突厥和刘武周会突袭晋阳。 他们必须找人结盟,否则河东的屈突通看到他们南下,必会一路衔尾追杀。 其实霍邑之战,宋老生只犯了一个错误,就是不该被诱出城,只要不出城,背后一河之隔的龙门关,自会有援军解围,不需要多少,一两千人足矣。 不要太看得起李渊父子,他们那会没多少兵,说他们是乌合之众也不为过。 宋老生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轻敌,冒然出城。 李渊父子真正起势,还是在进入关中之后,因为关中地区的主力都被屈突通和宋老生带走,以至于京兆空虚,使得李渊父子得以攻占大兴,反过来对付屈突通。 屈突通虽然指着自己脖子说过“当为国家挨一刀”这句话,但他最后还是降了,李渊册封他为兵部尚书,李世民的行军元帅长史。 雄踞关中地区,便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 杨广昏庸无道是天时,占据京师是地利,李渊父子之所以能得天下,就是因为占据了关中地区。 屈突通这小子,眼下还只是个车骑将军,至于宋老生,没听说过,回去以后可以找吏部打听打听。 返京之后,刚回王府,就听萧妃说,李渊的夫人进京了。 看样子,世民小儿也来了。 李渊夫人窦氏,出身代北窦氏,鲜卑族,原姓纥豆陵氏,北魏时期改为窦氏。 父亲窦毅是北周神武郡公,上柱国、大司马,关陇集团领袖宇文泰的女婿。 也就是说,窦氏是宇文泰的外孙女,建成世民是宇文泰的曾外孙。 他们这一家子,既是北周的外戚,也是大隋的外戚,相当厉害。 别看隋唐演义把李渊的家世描述的多么不堪,人家的家底厚着呢。 萧妃整日呆在王府,也无事可做,正好李渊夫人入京,便想着前往探视,好找个能说上话的打发时间。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她也是有闺蜜的,一个是宇文述的妻子独孤氏,一个是郭衍的妻子王氏。 宇文述的妻子独孤氏,很多野史记载乃独孤信第五女,独孤加罗的姐姐,其实不是,只是出身洛阳独孤氏而已。 要不然的话,宇文述岂不是杨广的姨夫? 这天,杨铭跟着母妃一同前往李渊府上,探望夫人窦氏。 本来李渊早就派人传来口信,说是夫人安顿好了,自会来给萧妃请安。 但萧妃本就想出门透透气,于是便主动前往探视。 李渊有钱,非常有钱,家住隆庆坊,与晋王府所在的崇仁坊,只有一坊之隔,都处在大兴城九三这条线上。 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国公,开国公,爵位和杨素、苏威、贺若弼一样,都是第三等。 李渊夫妇得到消息,早早便在府门外等候, 杨铭走出车厢,一眼便看到李渊身旁那位雍容贵妇,以及她左右手分别牵着的两个小孩。 一个是建成小儿,一个是一岁半的世民小儿,准确来说是两岁半,因为生下来就算一岁。 杨铭忍不住打量起对方,建成无疑相貌随了乃父,至于世民,看起来应偏向窦氏多一点,不过才两岁吗,模样还没彻底长开呢。 李渊夫妇恭迎萧妃入府,而杨铭则是被主动上前的建成拉着手,说要带着他到府内逛一逛。 世民还小,所以有乳母跟着,杨铭主动过去将他抱起,抬手将对方鼻子下挂着的两条鼻涕擦掉,然后抹在了世民的衣服上。 这小子,就是你端了我们杨家的老窝? 李世民现在还不会说话,只会伊呀伊呀,他甚至觉得鼻涕抹在身上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于是也有样学样,手指伸进鼻孔勾了一把鼻涕,抹在自己身上,然后冲着杨铭咧嘴直笑。 杨铭也被逗笑了,小孩子就是好玩哈。 不过这小子吃的可胖,杨铭抱了一会便扔给了他的乳母。 兴许是年龄太小的缘故,所以杨铭并没有从这位未来的大唐皇帝身上感受到丝毫威胁,不过这小子长大了可真不是善茬。 杀兄弟,占弟媳,逼迫父亲退位,哪一样也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 至于李渊将来会不会如同历史上那样,成为太原留守,这不是杨铭说了算的。 老爹杨广虽然眼下还没上位,但是性格中真实的那一面,已经渐渐开始显露,杨铭越来越觉得,自己对老爹杨广的影响力,其实非常有限。 他如果穿越成华夏历史上随便一位中庸皇帝的儿子,肯定会选择躺平。 吃喝玩乐,悠闲潇洒的过完这一生,不好吗? 人生的真谛便在于吃喝嫖赌,这是一位姓秦的老爷子活到七十岁才总结出来的人生道理。 杨铭深表赞同。 可惜,他爹是杨广,他如果躺平了,未来会跟着杨广同志一起,躺进地底下。 那样躺着,才真是躺平了呢。 一一九章 撮合 历史上,李建成就是家里的老大,但这一世,他竟然还有个姐姐,也是嫡出的,叫李秀晴。 这么算的话,实际上窦氏会给李渊生下六个孩子。 长子建成,次子世民,三子玄霸,四子元吉。 长女李秀晴,次女李秀宁。 如果李渊没有篡隋,那么他的这些子女包括他自己在内,注定是籍籍无名之辈,结果一造反,一家子在史书上都成了声名赫赫的大人物。 李秀晴是内卷,已经被带去给萧妃见礼,杨铭暂时没见到。 现在想想,是自己当初的想法太天真,就算他真的娶了李秀晴又如何? 小李家真要造反成功,一定会弄死他,包括他和李秀晴生的所有儿子,女儿可能会逃过一劫,因为没有继承权。 在李渊府上转了一圈后,杨铭赶往前堂与母妃汇合。 李渊已经离开,只有萧妃和李夫人窦氏。 而她们俩眼下正在谈论的话题,杨铭颇为感兴趣,李建成也应该感兴趣,但是他好像没怎么听懂。 至于李世民,崩了一个臭屁,好像是要拉屎,被乳母赶紧带下去了。 李建成十一岁,到了可以考虑婚事的年龄,在所有的大家族之中,嫡长子的婚事向来都是重中之重,因为嫡长子将来是要袭爵的,比如杨昭,十四岁就成亲了。 而窦氏早就提前做了准备,已经将关陇集团当中未成亲的适龄嫡女瞄了一个遍。 有的年龄太大,有的年龄太小,有的家世不合格,还有的他们家配不上,总之,没有适合李建成的。 期间,杨铭甚至听到了裴淑英的名字。 可惜,裴淑英目前属于建成高攀不上的,毕竟裴矩眼下混的风生水起,老裴家又是大门阀,以李渊现在的条件,可能性不大。 何况裴淑英比建成大五岁,也是不合适的,因为大隋的风气,是娶小女,大多都是选择比自己年龄小的。 很少像杨铭这样,被独孤加罗硬生生配了个大三岁的。 你还别说,目前杨铭就喜欢年龄稍微大点的,等他过了二十五六岁,才是喜欢小女人的时候。 历史上,李建成的妻子郑观音,出身荥阳郑氏,而李渊就曾在荥阳做过太守,想来是那个时候结下的交情。 但是郑观音比李建成小太多了,好像与世民小儿同庚,今年才两岁。 历史记载,李建成迎娶郑观音的时候,已经二十六岁,也就是说,李建成在此之前,肯定还娶过别的妻子。 二十六岁才娶妻,这在大隋是会被戳嵴梁骨的,属于老光棍,绝对不可能。 杨铭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突然间,他听出窦氏的意思了。 尼玛啊,话里话外,原来是在惦记自己的姐姐杨婵? 杨婵只比杨铭大一岁,也就是比建成大两岁,年龄上正合适。 但是身份上,不合适。 虽然表亲成婚屡见不鲜,但是杨婵眼下是县主(县公主),以后会是郡主(郡公主),将来还会是公主。 李渊现在还差的太远,而且对于杨广来说也没什么利用价值,绝对不会将女儿嫁给他们家。 其实严格来说,等到杨婵成为公主后,李建成反而是有机会。 因为娶公主,叫尚,驸马在家里没啥地位,再者,都成公主了,也就不怎么在乎男方的家世了。 杨婵历史上是要嫁给宇文三狗的,而宇文士及眼下已经十四岁,算算日子,杨婵出嫁也就是一两年的事了。 对于杨铭来说,李建成和宇文士及都不是好选择,这俩将来都特么是反贼。 萧妃明显也不乐意,甚至露出些许鄙夷,想什么呢?李渊的监门将军都是丈夫安排的,你竟然敢打婵儿的主意?你们家可真敢想。 回家的路上,萧妃在车厢内也是大发牢骚,怨怼窦氏不识抬举,杨铭在一旁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但是他也不希望杨婵将来嫁给宇文士及,所以眼下很有必要,给姐姐的未来谋划一番了,免得被宇文述一家抢占了先机。 当天下午,杨铭派人知会杨茵绛,希望她能将裴淑英姐弟俩约出来,他还特别强调,是姐弟俩。 杨茵绛做事效率极高,连杨铭都不得不佩服,这要放在后世,绝对是当秘书的好材料,早早就将裴氏姐弟俩约出来了。 而杨铭呢,自然要带上自己的姐姐杨婵。 晋阳楼, 当杨茵绛见到杨婵竟然也在时,颇为意外,私底下频繁的与杨铭眉目传话,仿佛在问:怎么个意思?怎么县主也在? 杨婵是零陵县主(湖南永州)。 亲王的女儿是县主,太子的女儿是郡主。 杨铭没办法用眼神回答她这个问题,给姐姐相亲用眼神怎么表达? 几人入座之后,杨铭先打量起了裴淑英,因为他发现对方眼下的状态似乎很不错,看样子差不多从李德武的事情中恢复过来。 毕竟她和李德武才刚刚开始,连热恋期都没有。 而杨铭当然也不会无趣的再提李德武的事,于是先起了话题道: “此番去了一趟河东,听闻裴小姐的祖籍在夏县?” 夏县就是闻喜县。 裴淑英闻言一愣,一脸无奈的看了一眼杨茵绛一眼,杨茵绛也跟着无奈的耸了耸肩, 很明显,杨铭多少有点无话找话的意思,好尴尬啊 河东裴氏,天下共知的事情,你现在才听闻? 裴淑英叹息一声,点头道:“殿下的消息真灵通,没错,我的祖籍是在夏县。” 杨铭点头道:“可惜,这次去的匆忙,没来得及去一趟夏县。” 他是在尴尬的路上越走越远, 这下子连裴宣机都尴尬了,好难聊啊,既然没去,你提这个干嘛? 杨婵忍不住在一旁扯了扯杨铭袖子:“别支支吾吾的,想说什么就说,你这两句开场,我听的都觉难堪。” 杨铭赶忙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想着约大家出来见见面,没别的意思。” “有!你肯定在打什么主意,”裴淑英突然道:“你只主动约过我两次,一次是讲故事,这是第二次。” 杨婵听了之后,忽然倒吸一口气,一脸疑惑的看了看杨铭,又看了看裴淑英,半晌后,又咋咋呼呼的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下好了,好多人都尴尬了。 姐啊,我是给你找对象呢吗,不是我要找对象,你没瞧见裴宣机吗?你别无视人家啊?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杨铭之所以想到裴宣机,一来是家世,二来裴宣机与杨婵同庚,都是十三岁,再者,他就认识个裴宣机。 杨茵绛瞥了一眼裴淑英,发现对方此时竟然略显羞涩,心叫不妙,赶忙岔开话题道: “殿下此番河东之行,有什么有趣的见闻吗?” 没有,一点有趣的都没见过,杨铭眼下颇为窘迫,实在是太过匆忙,没有提前准备好说辞,以至于现在才会这么尴尬。 于是他又把话题一转,反问道:“我不在的这半个月,京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吗?” 杨茵绛一愣,你这话题我也没法接啊?因为京师最近也没发生什么事啊?杨茵绛猜到杨铭必是有事,而且难以启齿, 今天他很意外的带着杨婵,而且又嘱咐她把裴宣机约了出来,那么事情就一定与此有关。 会是什么呢? 就算杨茵绛冰雪聪明,一时间也猜想不到,今晚竟然是一场相亲会。 因为没有人是这么相亲的。 于是她只能临场发挥,编了一个故事道:“我倒是最近听到一则故事,挺有趣的。” 这下好了,瞬间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杨茵绛徐徐道:“河北有一县令,升任郡守,临上任的时候,在郡衙门口见到了一个光熘熘的老头,郡守就问他:你是谁啊?老头答:我是你刚刚卸任那个县的土地爷,郡守愣道:那你怎么跟到我这里来了?土地爷答:那里的地皮都被你搜刮完了,我怎么能不跟来呢?” 确实是个不错的笑话,因为她把裴淑英杨婵她们都逗笑了。 大家都笑了,杨铭也不好意思不笑,只能是:“哈哈哈哈妙啊妙。” 这时候,裴淑英突然起身,朝杨铭道: “劳烦殿下出来一下,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单独谈谈。” 太好了咱们是该好好谈谈,杨铭赶忙起身,走出包厢。 两人当然不会就在门口私聊,于是走着走着,就来到内苑一片竹林外, 四下无人,裴淑英奇怪道:“你是有正妃的。” 杨铭愣道:“是啊,这我知道。” “所以”裴淑英双手一摊,耸了耸肩。 好家伙,你想什么呢?杨铭终于反应过来,直接道: “你想多了,你再好好想想,我今晚为什么会约你弟弟,我跟他可不熟,再者说,我为什么又带着自己的姐姐呢?” 裴淑英茫然的摇了摇头:“我哪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反正不是打你的主意,杨铭暗示道:“我姐姐今年十三,你弟弟今年也十三吧?” “对啊,那又怎么了?”裴淑英不可能想到,杨铭竟然是想撮合他俩。 见对方老是意会不了自己的意思,杨铭干脆道: “这么说吧,我瞧裴宣机这小子挺顺眼,而且我姐的婚事也还未定,想着撮合他俩。” “啊?”裴淑英童孔瞬间放大,一双眼睛瞪的圆熘熘的,难以置信的看着杨铭, 他不是在开玩笑吧?这也太离奇了 杨铭见对方半天不吱声,脸上的表情跟痴呆儿一样,皱眉道: “给个准话,乐意帮忙就点点头。” 裴淑英一愣,赶忙不迭的点头。 杨铭点了点头:“好了,你心里有数就行,咱们回去吧。” “噢噢”裴淑英出于本能反应,赶忙转身跟上,脑子里完全是一团懵。 这时候,杨铭又突然转身,吓得她赶忙后退几步, “又怎么了?” “我有正妃,不用你提醒。” 裴淑英一愣,脸上瞬间一阵火辣,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丢人啊。 一二零章 册封太子 裴叔英当然乐意见到自己的弟弟与零陵县主走到一起,因为她早就从父亲裴矩话里话外中得知,晋王滞留京师,很可能是要上位了。 那么杨婵未来就是郡主,将来会是公主,弟弟如果真的拿下,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她现在非常感激杨铭的提议,这对她们裴家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既然心中有数,那么返回包厢之后的裴淑英,便频频向杨婵示好,并且大赞自己的弟弟知书达理,谦逊恭谨,是个非常好的孩子。 裴宣机被乃姐夸的都脸红了,因为姐姐纯属胡说八道,他根本没有她所形容的那么夸张。 杨茵绛终于反应过来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万万没想到,杨铭竟然会看上裴宣机?这小子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啊? 整个席间,就听到裴淑英叨叨个没完,她在全力的跟杨婵套近乎,此等天赐良机,她当然要替弟弟这个闷葫芦争取。 杨铭也非常配合,建议姐姐杨婵多与裴淑英出去逛逛,别总憋在家里。 杨婵的小伙伴都在江都,来了大兴之后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如今裴淑英又这么主动,自然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杨铭这下放心了,因为裴淑英回去一定会将此事告知裴矩,只要裴矩能在杨广面前稍微透露点这个意思,杨广会愿意的。 接下来的日子,杨铭偶尔也会去探视陈淑仪,瞧瞧对方进展如何。 幸好他这次没怎么抱希望,所以也就没有失望,好吧,你继续呆着吧。 裴淑英几乎每天都会来王府找杨婵,然后带着杨婵到大兴城各地闲逛,两人如今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 九月初, 杨坚突然下诏: 太子左庶子唐令则,太子家令邹文腾、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典膳监元淹、吏部侍郎萧子宝、主玺下士何竦,斩首处死,妻妾子孙没入官府。 车骑将军阎毗、东郡公崔君绰、游骑尉沉福宝、特赦免死,各受杖刑一百,家产田宅没入官府。 副将作大匠高龙叉、率更令晋文建、通直散骑侍郎元衡,令其自尽。 前左卫大将军元旻,斩首。 九月末, 杨坚下诏: 废黜太子杨勇,子女全部废为庶人。 令左监门府大将军元胃,大理寺少卿杨约,提审废太子。 消息一出,天下哗然。 而杨广,则表现的更加低调,只要是宫里来的人,无论宦官宫女,他必亲自送府门外。 也许是为了避嫌,也许是为了等待最后的消息,这段时间,除了杨坚夫妇派来探视杨昭杨铭的使者外,没有任何人来过王府。 杨铭能够看出,老爹一直在压制着内心中的兴奋,因为他见到杨广有一次吃饭,拿快子的手竟然在抖。 这一天很快就会到了,因为已经十月份了。 杨铭这段时间也识趣的呆在王府,没有出门,他们全家,似乎都在等待最后的时刻。 十月中旬, 杨坚再次下诏,调河南王杨昭为内史令,原内史令裴矩接任左武卫大将军兼任大理寺卿。 十月下旬, 杨素就任尚书左仆射,苏威就任尚书右仆射,贺若弼美梦成空。 十一月初一, 于前一天接到圣旨的杨广,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女,一大早天还没亮,便穿戴完毕,所有人皆着朝服。 杨广来到杨昭他们面前,挨个的帮他们整理衣领,当轮到杨铭时,杨广微笑着托在杨铭肩膀:“放松,深呼吸,今天是咱们家的大事,到了大兴殿,不准笑。” 你还是让你自己放松点吧,你都紧张的出汗了,杨铭点了点头。 天还未亮,一家子便动身启程,前往大兴宫。 一路上,所有参加朝会的官员车驾,非常默契的全部让开道路,让晋王府先行。 只等到朱雀门号声一响,晋王杨广率先入宫。 大兴殿,杨坚夫妇高高在上,令内史侍郎薛道衡宣旨: “晋王广敬孝父母,宽仁德厚,天下称贤,进封皇太子,王妃萧氏,夙禀成训,妇道克修,宜正轩闱,封皇太子妃。” “河南王杨昭雅性谨重,君子之量,宗室楷模,袭封晋王。” “豫章王杨暕,敏慧可称、温良谦恭,积善有余,授扬州总管,” “河东王杨铭,少年伟器,锐识过人,敬孝仁德,授荆州总管。” “零陵县主杨婵,进封汝南郡主。” 当天晚上,他们这一大家子留在永安宫赴宴, 期间,杨广同志竟然痛哭流涕,向二圣求情,希望能对废太子杨勇从宽发落。 杨坚夫妇对此,没有任何表态。 真是猫哭耗子啊,杨铭见自己老爹如此惺惺作态,心想也真是难为他了,以后的四年才是你最难熬的,入主东宫就在杨坚的眼皮子底下,稍有差池,小心你也出事。 历史上,杨坚会于四年后过世,这四年间,杨广必定得夹着尾巴做人。 如今,独孤加罗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望着杨昭和杨铭两个嫡亲孙儿,心情大好,在她看来,大隋再无后继之忧也。 因杨铭年幼,所以独孤加罗刻意安排了一个叫元文都的人,出任总管府长史,负责帮助杨铭处理荆州事务。 元文都是北魏宗室之后,洛阳元氏出身,现任太府寺少卿。 他爹就是安昌郡公元孝则,任江陵总管,江陵是荆州的首府,因元孝则年事已高,即将调任回京,而他的儿子元文都熟悉江陵事务,所以才会被安排在杨铭身边。 元孝则的弟弟就是元孝矩,元孝矩是前太子妃元珍的父亲。 也就是说,元妃是元文都的堂妹。 至于什么时候赴任,杨坚夫妇让杨铭自己定,最好在一个月之内。 他才十二岁,竟然要远赴他乡,出任大隋四大总管之一的荆州总管。 杨丽华真的做到了。 眼下废太子杨勇仍被软禁在东宫的一处院落,未来会由杨广看守。 而杨广夫妇第二天便回家收拾行装,准备入住东宫。 三个儿子都有了好的去处,等于便是分家了,此时的晋王府,便是杨昭一个人的了,杨铭名义上,属于无家可归。 确切说,他的家在河东县,但是还没有盖好呢。 接下来的日子,因杨广同志还没有完成搬家,晋王府门口每天都是车水马龙,有在京的,有地方的,认识的不认识的数不清的官员赶来拜见新的皇太子。 资格不够的,直接在门口就被管家褚季打发走了。 李渊这小子因为亲戚的关系,这段时间每天一大早就跑来王府帮忙待客,因此结交了不少朝中大老。 听说每晚都醉的不省人事,被人给抬走的,看样子替堂弟杨广挡了不少酒。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其实也就这段时间,他们能和杨广走的这么近,还能坐下喝杯酒,等入住东宫之后,想见杨广一面都难了,介时君臣关系将越发鲜明。 这天,裴矩来青山房找杨铭。 看其微醺的模样,应是喝了不少,等杨铭挥退下人后,裴矩小声道: “小女前些日子曾跟下臣提及一件事情,不知是殿下的主意,还是” 这是探口风来了,裴矩这是想知道撮合杨婵和裴宣机,是否是杨广授意,又或是萧妃的意思。 杨铭道:“裴公现在不开口,以后这口可就不好开了。” 这句话是在暗示裴矩,纯纯就是我自己的意思,你不趁着现在跟我爹提一提,以后可就难了。 裴矩也是老狐狸,一句话就听明白了,微微点头道: “近日王府人多眼杂,下臣实难有机会与太子提及此事。” 这是想请杨铭帮忙了,怪不得会专门抽身,来青山房一趟。 杨铭知道,宇文述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了,因为老爹刚一继任太子,就将宇文述从寿州总管调任东宫左卫率,将郭衍调任太子左监门率,一个管东宫禁卫,一个给东宫看大门。 等到宇文述一回京,只怕杨婵的事情就会有变数。 杨铭绝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可是裴矩这老小子也不给力,我早就做了安排,你不早点跟我爹提,现在才提,人家未必将你当回事了。 “这样吧,我现在去一趟母妃那里,你就在这等我消息,成不成,就这一遭了。” 裴矩赶忙起身,揖手道:“殿下恩遇,裴矩必不能忘。” 萧妃住处,此时也是贵妇云集,郭衍的老婆,李渊的老婆,还有一些人不认识的,都聚在萧妃这里,这可真是一朝得势万人捧。 正如隋末老爹失势之后,一夕落魄众人唾一样,都特么是虚的。 杨铭进来之后,这帮聒噪的贵妇们,又开始吹捧杨铭,什么少年英才,俊逸无匹,贵气天成之类的虚伪话。 杨铭面带微笑的一一应付了过去,然后来到母妃萧氏身边,小声道: “孩儿有一急事,要与母亲谈。” 萧妃微感错愕,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拉着杨铭的小手来到隔间, “说吧孩子。” 于是杨铭便将姐姐杨婵和裴宣机的事情详述出来,并且又大赞特赞的表扬了一番裴宣机。 裴宣机若是听到了,一定耳朵都会发烫。 萧妃听罢,不禁莞尔:“你这孩子,竟还惦记婵儿的事情?” 说着,萧妃沉吟一阵后,点了点头: “如今你与昭儿暕儿都有了着落,阿爷阿娘也算是放心了,婵儿的事,是该提上日程了,这样吧,你让裴矩跟你阿爷提出来,我这边会帮着说说话,婵儿下嫁裴矩之子,应还算一门得体的亲事。” 杨铭大喜:“裴小子人品不错,婵儿下嫁,必不吃亏,全倚仗阿娘了。” “傻孩子,”萧妃温柔的抚摸着杨铭的脸蛋,心想着,正如长子杨昭所言,铭儿总是在为这个家暗自操心。 小小年纪,也真是难为他了。 返回青山房,得到准话的裴矩大喜过望,在杨铭的建议下,他打算今晚多留一阵,等到人少时,再觑准机会找太子提上一提。 裴宣机是他的嫡长子,怎能不为其倾力谋划。 一二一章 成人之美 杨婵和裴宣机的事情定不下来,杨铭走了也不安心。 因为他将来一定会想办法除掉宇文三狗,他不希望自己亲手让杨婵成了寡妇。 两天后,裴淑英遣人至王府,邀请杨铭一聚。 这一次不是在晋阳楼,也不是在都会市,而是在大兴善寺隔壁的靖安坊,距离可不近。 不过眼下宵禁已经恢复正常,改为原先的子时,所以傍晚才出门的杨铭,还有大把的时间。 一座酒馆的二楼包厢,杨铭见到了等候多时的裴淑英。 因为杨铭的缘故,酒楼本就不多的食客,在杨铭进来之后,差不多走了个精光,谁让他身边带着五十个王府部曲。 以至于整条街上的行人,都不敢靠近酒馆,纷纷绕道而行。 包厢里只有裴淑英,见到杨铭进来之后,后者赶忙起身,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或许是因为杨铭的身份有了新的改变,如今的裴淑英多少显得有些拘谨, 杨铭坐下后,笑道:“今天找我,一定有好消息吧?” 裴淑英狂点头,然后笑道:“父亲告诉我,太子殿下已经口头允诺,只待选个好日子,缔结婚书即可,等到宣机十四岁便可成亲。” 事实上,在大隋十五岁才算成年,大多数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成亲,裴矩明显有点着急,害怕夜长梦多,到手的金凤凰会飞走。 杨铭这下终于放心了,点头道:“那就好,也不枉我费心一场。” 裴淑英很想对杨铭说一些感激的话,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发自肺腑的感激,而不是虚伪的奉承。 所以一向直来直去的她,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人今晚的这顿饭,气氛非常尴尬,几乎一问一答,就会锁死一个话题,然后再起一个话题,又是一问一答,循环往复。 随着夜深,裴淑英猜到杨铭会离开了,于是支支吾吾的说道: “父亲希望我能在宣机成亲之前,嫁出去” 这是正常现象,按照风俗,弟弟成婚的时候,如果家里有个没出嫁的姐姐,会被认为不吉利。 杨铭点头道:“还有一年时间,应该足够了。” 裴淑英内心一叹,轻轻点了点头:“小女恭祝殿下,一路平安。” 最不希望杨铭外任的,也许就是杨茵绛了,因为她会在很长很长的时间内,无法与杨铭见面。 甚至,会久到再见面时,两人形同陌路。 太子嫡子,外任荆州总管之后,不得征召,几乎没有返京的可能。 而太子杨广将来继承大统之后,杨铭也是注定要镇守一方的,也许不会再是荆州,但也很难再回大兴了。 这段时间,杨茵绛一直在等杨铭主动来跟她道别,但是一直没有等到。 她甚至每隔几个时辰,便会派人出去瞧瞧,看看有没有人来过府上。 这天,管家突然来报,河东王殿下来了, 杨茵绛大喜过望,赶忙迎了出去,可惜,杨铭不是来找她的,而是来找祖父杨素的,这让她颇感失望。 杨铭今天来越公府,还带着两个人,成亲后返回河东述职的李靖夫妇,路过大兴,专程进城拜见杨铭。 而杨铭知道,李靖的未来还得靠杨素,自己外放荆州远离京师,很多大事都会后知后觉,不能及时为李靖做安排。 而李靖也因红拂女之事,无颜再见杨素。 于是杨铭干脆做个和事老,带着他们夫妇来了。 杨素以前,或许偶尔还能不卖杨铭的面子,但是现在不行了,人家是太子嫡子,荆州总管。 大隋四大总管,虽然都远离中枢,但因其权利太大,所以地位跟尚书左右仆射几乎没有差别,如果再论血缘的话,更不是他们能比。 荆州总管,下辖二十二郡,地盘相当于湖北、湖南全境。 书房内,不出预料,杨约那老小子还在。 他可真是个狗头军师,杨素的什么事情他都想掺和。 进门后第一件事,便是李靖夫妇朝杨素行叩拜之礼。 而杨素也欣然受之,一个是自己的门生,一个是原府上侍女,而且严格来说,还是他在朝会上将此事提出,才促成二人。 不过他心里肯定还是不爽的,李靖这小王八蛋,竟然挖我的墙角? 如果不是实在看好自己这位门生,今天就算有杨铭的面子,他都不愿再见到对方了。 “好了好了,旧事无需再提,”杨素抬了抬袖子,示意夫妇二人起身。 杨铭在一旁笑道:“在本王看来,李药师能有今日,全赖越公栽培,红拂夜奔已传为佳话,现我大隋人人提起越公,无不歌功颂德。” 其实杨素也是倒了血霉,历史上,先后有三个人从他手里拐走女人,一个是李德言与陈裕华,破镜重圆的出处,一个是李靖张出尘,红拂夜奔的典故。 还有一个叫李百药的小子,就在两个月前,也从杨素这里拐走一个小妾, 不过这小子干的更绝,他竟然和杨素的小妾偷情,被抓了正着,杨素当时就要砍了他。 结果询问之下,又不好下手了,因为对方竟然是已故的旧齐老臣,前任内史令,李德林的儿子。 李德林的宅子就在越公府隔壁,这小子是翻墙进来的。 木已成炊,还能如何呢?杨素只好将那名小妾赐给了李百药,这个故事,是成语成人之美的出处。 虽然都是三段传世的佳话,但作为当事人的杨素,实在是憋屈。 此时,杨约嘿嘿一笑,朝李靖夫妇道:“你们先下去吧。” 他猜到杨铭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所以也就省了这些繁文客套,等到李靖夫妇离开后,直接道: “河东王今遭来,不会只为此事吧?” 杨铭笑呵呵道:“知我者,杨少卿也。” “既然有事,殿下但说无妨,”杨素也很好奇,这小子等闲不会找他,一找他准有大事。 杨铭点头道: “不瞒越公,本王非常看好李药师此人,本欲带在身边扶植,奈何其却对越公恩情念念不忘,如此人物不能尽用,心中不免可惜,又不愿此人就此埋没,所以原物奉还,日后还要靠越公多多提携了。” 李靖的使用说明书,其实一直都掌握在杨素手里,只有杨素才知道,将李靖放在什么位置才是最合适。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而杨铭心知,明年将会与突厥之间有几场不小的冲突,而杨素会做为行军元帅出征。 此时将李靖交给对方,今后必会带在身边,随军北上。 杨素是什么人,自然从杨铭这番虚伪到不能再虚伪的话里,听出了其中真意。 什么恩情不忘?什么原物奉还?不就是想让自己提拔李靖吗? 但他还不好拒绝,于是道:“些许小事,殿下放心。” 杨约当然也听出来了,嬉皮笑脸道:“李药师能得殿下器重,是他的福气,殿下这一走,只怕相逢无期,真是要想煞杨约了。” 想尼玛个腿,老子这次走会带上高玥,就是怕你这个老小子惦记, 杨铭起身揖手,道道:“陌上花开日,相逢终有期,就此别过。” “别啊,”杨约赶忙起身:“茵绛苦等殿下久矣。” 杨铭闻言笑道:“当见一面。” 杨茵绛闺阁,两人终于见面。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杨茵绛亲自为杨铭奉茶,笑道:“此番赴任,你我天涯相隔,难有见面之期,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杨铭笑道:“瞧你模样,似乎并没有一点离别之伤感?” 杨茵绛坐下道:“我从你脸上,也没看到任何伤感。” “又不是生离死别,终会再见的,”杨铭笑道。 杨茵绛羊装不满道:“可是下次见面,我已为人妇,似乎不太适合相见了。” “怎么?找到下家了?”杨铭笑道。 杨茵绛皱眉道:“我今年十六,殿下是觉得我多久嫁人才合适呢?” 杨铭微笑不言。 这时,杨茵绛突然凑过来,小声道:“你还记得欠我一样东西吗?” “当然记得,怎么,想好让我怎么报答了?”杨铭道。 杨茵绛摇了摇头:“没想好,我觉得太容易办到的话,不值得浪费这件承诺,不过我有一件事想要让你帮忙。” “只管开口,”杨铭痛快道。 杨茵绛直视杨铭,一字一字道:“带我走!” 你不说,我也会带你走,但我就是想等你自己说, 杨铭有个短板,读书不多,准确点说,是在今世读书不多,但是杨茵绛不一样,她憋在家里十几年可不是白憋的,人家是在博览群书,这丫头是个才女,刚好能补上杨铭的短板。 不过杨铭还是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道:“你可不是红拂,怎能说走就走?” 杨茵绛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你离京时,我会想办法逃出与你汇合,介时,你要帮我我打发掉府上来捉我回去的人,怎样?” 杨铭微笑点头:“能从我这里把人带走的,屈指可数,显然越公不在其列,但是此番跟我出走,你想过今后吗?” “想过,”杨茵绛目光坚定道:“我今后就是你的人了,除非你忍心抛弃。” 事实上,以杨茵绛的身份,已经不够格给杨铭做正妻了,要怨就怨杨玄感不争气,才是个刺史。 杨铭微笑点头:“必不能负。” 一二二章 一路平安 此番外任,不知何日是归期,该道别的终需道别。 所以杨铭特意去见了杨丽华,而杨丽华也一直在等杨铭。 “睍地伐已被软禁东宫,短时间内不会有事,何况我也在京,有我在,阿摩就算有那个念头,他也不敢下手,” 杨丽华见到杨铭后,便直接开门见山道:“不过我护不了睍地伐一世,以后还得指仗你了。” “姑母放心,侄儿定当全力保全,”杨铭点头道。 值此临别之际,杨铭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春游时,二哥与裴小姐的事情,是大姑母在背后指使的吧?” 杨丽华忍不住笑道:“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吗?怎么还问?” 杨铭好奇道:“但是我不清楚,姑母与楼观台岐晖到底是什么关系?” “互相利用罢了,道门势微,他们想借助我振兴道统,而我也有用的着他们的地方,就这么简单,”杨丽华笑道:“多余的就不要再问了,以后时机合适,我会告诉你。” 看样子具体过程,人家是不会说了。 杨铭离开长公主府之后,便径直去了晋阳楼,嘱咐陈淑仪回家收拾行装,然后他自己登上高阁,第一次与高玥面对面而坐, “本王即将就任荆州,你也拾掇拾掇,随我一起走吧,” 说着,杨铭又提醒道:“这不是建议。” 幕篱中的高玥,此时表情如何,杨铭不知道,但对方还是点头道: “妾身本飘零一浮萍,随遇而安,既然殿下有意,不敢不从。” 一切妥善之后,接下来的日子杨铭没有离开过王府,因为萧妃不准。 小儿子马上就要离开,萧妃哭的跟个泪人似的, 杨铭本来在她身边的日子就不长,眼下竟又要母子离别,怎能让她不伤心。 所以杨铭也知趣的,每天陪在萧妃身边,享受母子间最后的一段温存时光。 历史上,杨铭还会有一个弟弟,叫杨杲(gao),七年后才会出生。 而眼下仍在襁褓中的小妹杨奇,历史上会成为李世民的妃子,为唐室生下吴王李恪、蜀王李愔,最后兄弟俩都死在了长孙无忌的手里。 接下来,杨铭又一次入宫,在独孤加罗的永安宫住了三天。 独孤加罗哭的更狠,毕竟杨铭是她一手带大,如今就要远赴地方,她虽然不舍,但也清楚,孩子大了早晚都会脱离她的羽翼。 而杨铭也很伤心,因为两年后,自己这位最疼爱他的祖母便会过世,而他在未来的两年,很有可能不会进京。 也就会说,今次很可能是他们祖孙俩,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而他直到如今,都没有见过独孤凤儿。 时间过得飞快,杨铭即将离京。 藩王离京,朱雀净街。 老爹杨广和母妃,已经住进了东宫,按礼制,他们只会送到皇城朱雀门外。 萧妃亲自将儿子送上马车,转头就哭成了泪人。 老大杨昭也是眼含泪花,一个劲的嘱咐杨铭千万保重。 杨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拍了拍杨铭的肩膀,叹了口气,便带着妻儿返回了皇城。 杨铭这支离京车队,足足两千人,旌旗飘扬,浩浩荡荡的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往南。 太府寺少卿元文都,也已收拾好行装,随杨铭一道前往荆州。 果毅郎将庞牛,升任总管府司马,从五品,也会随队离开。 司马,主武也,掌管军事之职,庞牛等于连跳两级。 而杨铭和杨茵绛约好的汇合地点,就在朱雀大街。 杨茵绛会先一步逃离越公府,提前藏身在大兴善寺附近,等到杨铭抵达时,她的车队会转入大街,汇入王府车队。 杨铭提前跟陈奎打了声招呼,令对方先行,免得街道上的武侯卫会阻止杨茵绛进入朱雀街。 一切都非常顺利,当抵达大兴善寺附近时,杨铭掀开车帘,见到杨茵绛孤零零的一辆马车,在陈奎的护送下汇入车队。 这下好了,可以安心出城了。 杨铭不怕杨素来抓人,只要自己失口否认,难不成他还有胆子查验自己的马车? 当车队临近明德门时候,急促的马蹄声从一侧街道窜出,因其打着越国公府的旗号,武侯卫没有敢拦。 杨约一马当先,来至杨铭马车外,拱手道: “还请殿下准许杨约一见。” 杨铭令人停车,随后走出车厢,笑道:“杨少卿这是给本王送行来了?” 杨约翻身下马,手持马鞭拱手道:“正是,不过也有一事想请教殿下。” “讲!”杨铭道。 杨约目光望向车队后面那辆装饰明显不同的马车,笑道: “茵绛不告而别,兄长使人四下搜寻无果,没曾想竟是与殿下一起,想来茵绛也是要送殿下出城吧?” 杨铭笑道:“谁跟你说茵绛在我这里?杨少卿可不兴胡说啊?” 我胡说?尼玛那驾车的车夫都是我府上的,我会不认得? 杨约笑道:“那俩马车分明就是茵绛的座驾。” 杨铭道:“如果我说不是呢?” 好家伙,这小子果真难缠啊,杨约道:“殿下说不是,那自然不是了,既然如此,就让下臣恭送殿下出城吧。” “不必!”杨铭道:“此地已临近城门,杨少卿相送之情,本王心领了,还请回吧。” 杨约伫立半晌,无可奈何,人家一口咬定他们杨府的马车不是他们杨府的,他还能怎样? 搜车?这是僭越, 杨约叹息一声,点头道: “那下臣就在此恭送殿下了。” 杨铭微笑点头,随即返回车厢,令车队继续前行。 而杨约这边,却是翻身上马,目送车队离开,一直等到杨茵绛的座驾临近跟前时,杨约才一夹马腹,凑了过去,朝车厢内小声道 “叔公只能送你到这里的,以后的日子要靠你自己了,好孩子,一路顺风,” 说罢,杨约马鞭一扬,就此打道回府。 荆州总管,辖下二十二郡,一百二十二县。 北周与开皇年间,州郡行政划分改动频繁,荆州地区,如沔阳郡曾为复州,沅陵郡曾为辰州,巴陵郡曾为巴州等。 因北周时期,荆州部分地区属梁国,也就是母妃萧氏的故国, 所以当地人称呼时,习惯以旧时郡称。 大隋开国虽有二十年,但地方行政划分还是比较混乱的,一直到杨广继位,改为郡县二级制,大隋的行政划分才算是逐渐明朗。 荆州总管镇抚区域,大致相当于后世湖北湖南全境,兼管军、民两政,大权在握,权柄彪悍。 四大总管分镇四方,是杨坚上位之后,避免华夏再次分裂而做出的有效手段。 后来因汉王杨谅起并州之兵造反,因此杨广废除了四大总管这一行政职能。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荆州的首府在江陵郡的江陵县,也就是后世的荆州市。 离开大兴之后,杨铭会一路南下走陆路,出蓝田县,取道上洛郡(陕西商洛市)、进入中原淅(xi)阳郡(河南淅川县),再南下往襄阳郡(湖北襄阳)、竟陵郡(湖北钟祥市),最后便是目的地江陵郡了。 一路上,只有郡守一级够资格接待杨铭。 出了大兴之后,杨茵绛便钻进了杨铭的车厢,听着元文都为杨铭介绍一路行程。 元文都原本在太府寺任少卿,对于一个三十七岁的人来说,官不小了。 太府寺掌皇室及官府手工业,统左藏、右藏、左尚方、右尚方、司染、掌冶等署。 左藏右藏就是就是左藏库和右藏库,皇帝的内库,可不是国库。 左右尚方署,管铸造兵器,为什么有尚方宝剑一说,因为尚方宝剑就是尚方署做出来的。 司染署,掌造作宫廷衣物,杨铭的朝服就是出自那里。 掌冶署,掌管冶铸金银铜铁,及玻璃玉器。 这是一个没多大实权,却非常有油水的部门,可以理解为总后勤bu。 元家早已随着太子妃元珍过世,而与废太子杨勇划清界限,而元文都素知元妃与杨铭关系亲近,所以此番做为杨铭左官赴任地方,他还是乐意的。 杨铭从对方口中得知,元文都小时候就曾跟着自己老爹元孝则久居江陵,所以对荆州地区还算熟悉。 事实上,杨铭也很熟悉,因为他的妈妈萧妃,虽然祖籍是南兰陵(江苏常州),实际上出生在江陵,幼时也是生活在江陵,因为江陵是旧梁国的首都。 梁国首都本在建康,为什么又成了江陵呢?这就要说到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侯景之乱”了。 侯景之乱对南梁萧氏政权造成了空前打击,不但使得西魏、东魏趁机蚕食梁国大量地盘,还被战乱中崛起的陈霸先觑准时机,以陈代梁,将萧氏政权逼迫至江陵一带的狭小区域,后被杨坚所灭。 江陵是萧妃的故土,也是杨铭姥姥姥爷家。 不过他的姥爷姥姥早已去世二十多年,杨铭有七个舅舅,但只有两个是嫡亲的舅舅,也就是母妃的同母兄弟。 一个叫萧璟(jing),入隋后封了个文散官,朝请大夫,没有实职,也没有勋爵,但是历史上,他在唐朝被封为了兰陵县公。 还有一个叫萧瑀(yu),目前闲散人一个,住在大兴,经常去王府与母妃见面,今年才二十五岁。 不过这小子将来混的非常好,还混进了凌烟阁。 在唐朝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里,排名第七,封宋国公。 一二三章 荆州氏族 五天后,队伍抵达上洛郡,太守李义携当地一众官员在城外迎接。 李义也是出身陇西李氏,在大隋,大部分的刺史、郡守,都出自关中集团,而他们会在当地豪族中挑选左官,这样一来方便管理地方。 比如最低一级的乡正、里正,这两个位置本就是给乡里最吃得开的人物准备的,也就是地头蛇。 只有这些人,才能管住底下的百姓,而关中贵族属于外来户,没有本地人的帮忙,啥事也办不成。 舟车劳顿,杨铭确实该找个落脚之处休整一下。 当晚,队伍住进了城中一个叫做李园的地方,宅邸的规模相当大,与大兴晋王府不相上下,完全能将他们这两千人容纳,还有富余。 李园的管家,叫令狐德,年纪不小了,这座宅子就是他带着百余奴仆留守在这里。 也就是杨铭,换做别人,根本没资格住进这里,包括郡守李义。 因为这座宅子的主人叫李敏,李敏的妻子叫宇文娥英,是杨铭的表姐,杨丽华的女儿。 李敏的父亲李崇,曾任商州总管,商州就是眼下的上洛郡,这座宅子,是李崇任总管时的宅邸。 这是郡守李义能够找到的,最适合安顿杨铭的地方了。 打发走对方之后,杨铭将府内外的安保,全权交给庞牛,而陈奎则负责贴身近卫。 别以为他是郡王,人身安全就有保障。 杨铭心里很清楚,荆州地区远离大兴,又是旧梁故都,自己以后的日子,身边一刻都不能离开护卫。 这世上,胆大包天的人多了去了,杨铭当初就曾听说,某地一位县令,被当地一名士族子弟以石头砸死,行凶者事后甚至免于官府追责,好在苏威奉旨巡视天下,路过此县,把这桩桉子又翻了出来,才把那小子当街给砍了。 不要害怕老百姓,老百姓没有害人之心,防的就是那帮世家子,这些人打小被溺爱长大,性格好冲动,一向在本地横行霸道惯了,惹急了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杨铭从来没有将隋末的乱世形容为农民起义,而是称之为大乱斗。 那是农民起义吗?带头的有几个是农民? 杨铭就曾听说,开皇初年,杨坚将大批关陇子弟调任地方,以此掌控天下,而这些贵族子弟赴任的时候,身边都带着几百打手,就是为了应付不利局面。 想当年,老爹杨广出任扬州总管,第一天就在江都杀了两千多人,有时候以暴制暴确实是最好的手段。 晚间,杨铭与元文都聊至很晚,才放对方回屋休息。 等元文都走后,杨铭便去寻杨茵绛,听说她受不了奔波之苦,身子有些不适,所以想着去探视一番。 杨茵绛这次私奔,除了带着一堆书籍之外,就只有一个老仆,一个婢女,等于是舍家弃业跟了杨铭。 不过杨铭已经将自己原有的婢女,拨出十人,专职侍奉杨茵绛。 进了对方寝院之后,杨铭发现几名侍女正在院中烧水,询问之下才知道,杨茵绛要沐浴。 身子不舒服还洗澡?就不怕病情加重? 屋子里,杨茵绛无力托腮,目光呆呆的望着桌上油灯,听到脚步声后,这才转头: “好累啊这还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杨铭坐下来,笑道:“听说你哪里不舒服?” 杨茵绛摇了摇头,朝着杨铭伸出手臂:“你摸一摸?” 什么意思?让我把脉?我不会呀,杨铭试着将手指掐在对方手腕,然后好奇道: “脉象似乎挺稳啊?” 杨茵绛无语道:“又没让你给我诊脉,我是让是摸一摸我的手臂。” 你的手臂怎么了?杨铭探手放在她的臂上,疑惑道:“然后呢?” 杨茵绛道:“什么感觉?” 感觉,杨铭想了想:“有点凉,也有点嫩” “不觉得黏湖湖的吗?”杨茵绛没好气的抽回手臂,白了杨铭一眼道:“好多天没有沐浴,我身上都已经酸了,浑身的汗臭味。” 这时候,热水准备好了,两名婢女进来伺候杨茵绛沐浴,杨铭本打算避嫌离开,谁知却被杨茵绛叫住:“你别走,我只认识你一个人,你走了,我害怕。” 这有什么害怕的?不过杨铭还是返回位置坐下, 毕竟隔着屏风,除了能听见水声外,什么也看不到。 杨茵绛顶级世家出身,自打生下来,就没有自己洗过澡,必须有人服侍才行,洗过之后还需揉捏一番身体,才算沐浴完毕。 隔着屏风,只听杨茵绛道:“此番赴任荆州,你是打算混日子,还是有其它念头?” 混日子?杨铭愣道:“为什么要混日子?” 杨茵绛道:“如今天下承平,四海一统,除南方偶有战事之外,也就北方突厥之患,荆州一带还是安稳的,我说的混日子,是指结交当地氏族,稳住荆州局面,不致生乱即可,汉王殿下当初就是这么做的。” 杨铭笑道:“那么你说的其它念头,又是指什么?” 只听水声哗啦啦一响,杨茵绛显然是翻了个身: “氏族实际把控地方,荆州虽有二十二郡,但是你所能真正掌控的不足一半,另外一半,你要倚仗当地豪族才行,但是我觉得,以你的性格忍不了他们,所以才会问你,有没有想法收拾他们?” 你不该是杨玄感的女儿,你该是杨素的女儿,杨铭忍不住笑道: “总管一职,镇抚地方,力求一个稳字,我若动他们,势必生乱,只怕无法向二圣交代。” 杨茵绛道:“有了赋税,朝廷那边怎么都好交代,荆州乃富庶之地,有江夏、江陵两大水运码头,一日千舟,西接蜀中,东连江南,乃漕运最盛之地,这样的地方,属实不该任由那些小门小户所掌控。” 杨铭对此表示赞同,荆州一带的豪族,在关中集团眼中,确实算得上小门小户。 事实上,荆州一带确实没有一家可以拿得出手的氏族,虽然大族颇多,如江夏黄氏,江夏费氏,襄阳杜氏,襄阳席氏,武陵龚氏,长沙吴氏、刘氏、罗氏,王氏等等,但是这些都不行。 杨铭将当今的大隋豪族分为四个阶层,从高到低依次为政治世家、传统世家、书香世家、商人世家。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政治世家便是关中贵族集团, 传统世家如清河崔,博陵崔,太原王,范阳卢,这类传承很久,也带有政治色彩的传统家族,他们比之关中集团还是有差距的。 书香世家便是类似于安邑卫氏这样的家族,文化底蕴深厚,受人尊重,此类世家以江南居多。 最差的商人世家,大多聚集在大隋中南部地区,荆州一带的氏族,基本就是这类。 瞧着似乎都是些小喽啰,没几个在京师任职的,但实际上,这类家族在地方渗透极深,大隋的许多政策只有在这些人的配合下,才能很好的实施。 就如州郡之分,荆州很多郡本来已经改成了州,但是在民间,大家还是以郡相称,这就是政策落不到实处的后果。 为什么?因为大隋制,州刺史由皇帝直接任命,郡太守由吏部直接任命。 不管这个州是上上州还是下下州,都是得杨坚点头才行。 而杨坚派到地方的,清一色都是背景很硬的狠人,基本一上任,都是压着地方豪族打,但吏部指派,就有门道可寻了。 许久后,杨茵绛沐浴完毕,直接披了一件薄纱长裙便从屏风后走出,两名女婢跟在她身后,为她擦干湿漉漉的长发。 “临行之前,我曾特意在祖父书房,查阅过关于荆州一带的记载,别看这些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他们大多背后都有后台。” 杨铭笑道:“你的阿爷,又是谁的后台呢?” 杨茵绛一愣,忍不住托额苦笑道:“也就江夏一带。” 杨玄感,现任鄂州刺史,治所在江夏县,辖下四个县:江夏、武昌、永兴、蒲圻。 但江夏一带,没有人称鄂州的,皆是以江夏旧称。 四个县啊?这应该是中下州了吧?杨玄感混的也太差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爹是杨素,这小子将来绝对不会有什么大出息,身上那个柱国的勋位,还是杨坚看在杨素的面子上赏赐的。 不过杨铭知道,杨茵绛谦虚了,杨玄感在荆州的影响力,绝不止江夏,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家亲爹现在是尚书左仆射,百官之首,地方豪族谁敢不给面子? 杨素可是个狠人,杀人不眨眼,眼下的大隋朝堂,就属他这辈子杀的人最多。 这次南下之路,绕道六十里就可以经过江夏郡,杨茵绛有机会父女重逢,只是不知道,以她现在私奔的状态,敢不敢见她爹。 杨茵绛似乎并没有生病,只是嫌弃自己满身臭汗而情绪低落罢了,现如今沐浴已毕精神焕发,状态看起来很不错。 “好了,早点休息吧,我们会在上洛郡再滞留一天,后日启程,” 说罢,杨铭起身便走,却被杨茵绛突然拉住: “我一个人不敢睡啊?” 杨铭顿时愕然,想什么呢?我还有一个月才十三岁。 不过杨茵绛的下一句话,让他老脸一红,颇为尴尬: “你让暖冬凉夏陪我,陈淑仪也行,我一个人睡不着的。” 一二四章 开门见客 休整一天后,杨铭的队伍继续启程,这一次,他专门将元文都和杨茵绛喊来与自己同乘。 这两个人对荆州地区都有自己的见解,杨铭需要聆听二人的想法,来汇总为自己对荆州的初步印象。 荆州地区的世家,在关中集团眼中是小门小户,但在当地百姓眼中,无疑是招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而这些世家背后,都有靠山,其中以兰陵萧、汉王府、弘农杨、京兆韦、洛阳元对荆州地区影响最大。 这五派势力,或多或少都与杨铭有所牵连。 首先兰陵萧氏,虽然梁国灭亡后,皇室成员大多被拐至大兴,无诏不得离京,但萧氏在江陵郡一带的影响力不做第二人想,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萧妃。 即使萧妃原先只是晋王妃,但足以罩着整个兰陵萧氏,不过杨铭听母妃说起过,除了萧璟、萧瑀之外,她与其他几个兄弟见面次数并不多,更逞论老家的族人了。 就算如此,箫氏仍是可以打着老妈这块金字招牌,在荆州及江南地区混的风声水起。 至于汉王府,很简单,杨谅曾任荆州总管,荆州地区很多家族原先都是依附于汉王府,正如整个南方都依附在晋王府之下一样。 弘农杨氏在荆州地区的影响力,基本来自于杨玄感,而杨玄感显然没多大能耐,但是他身后有弘农杨氏。 京兆韦,大隋开国之初,第一任荆州总管就是韦世康,老二杨暕老丈人韦冲的亲大哥,据说当年韦世康上任之后,也是在荆州地区杀了不少人,甚至将有些家族直接连根拔起,幼龄儿童尚且不放过,完全就是往绝户了杀。 虽然手段残忍,但确实在短时间内将整个荆州地区镇压下来,杨老五接任之后,荆州地区已经是太平之地了。 至于洛阳元氏,当然也是因为元孝则曾任江陵总管的缘故。 杨铭此番既然就任荆州总管,那么他就要对自己的辖地拥有绝对的控制权,毕竟这一次,他会在这个位置上干很久。 按照历史上推算,至少也得四年,四年后老爹就会成为皇帝,而他就是亲王,很可能会调任其它地方。 在荆州,他会住进总管府,那里是他处理政务的地方,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河东,还没有建好呢。 而他也不打算在江陵盖一座府邸又或是购置一座大宅子,没那个必要。 六天后,过了淅阳郡,进入湖北地界,入目所见水道纵横。 这些河流要么断断续续,要么水浅难行大船,它们都是长江的支流,华夏民族的第一母亲河,孕育出了闪耀世界的华夏文明。 再往南下,杨铭可以望见一条宽阔大江横亘在大地之上,这便是汉水了,长江第五大支流, 汉水起源于秦岭,一路向东于江夏县汇入长江,江夏县就是武汉了,武汉古称汉口,就是因为这里是汉水的入江口。 杨铭曾询问杨茵绛,要不要见见她爹,杨茵绛摇了摇头,她实在不敢见,因为她害怕父亲将她抓回去。 未出阁的少女私奔,这是非常丢人的事情,弘农杨氏丢不起这个脸,所以杨茵绛清楚,祖父和叔公那里一定会保守秘密,免得被外人知晓。 这期间,杨铭的队伍又先后在襄阳郡、竟陵郡逗留数日,于十二月二十八日当天,抵达江陵郡。 几天后就要过年了。 大隋开皇历依照夏历,将一月初一定为岁首,也称为年节,也就是后世的春节, 夏历便是夏朝时期的历法,也称黄历,1970年改为农历。 日子赶得确实巧,年前又能收一笔贺岁钱了。 眼下的江陵郡太守,叫做慕容三藏,祖籍东北,鲜卑人,现年五十四岁。 这个人以前是跟着韦洸(guang)混的,韦洸是民部尚书韦冲的亲二哥,开皇九年以行军总管身份征讨岭南,慕容三藏为副手,韦洸于战场上中流失而亡,尸体就是慕容三藏背回来的。 这老头现在有个野王县公的爵位。 慕容三藏率领百官,在城门口迎接杨铭,而他的身旁,站着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人颇为惹人注目。 杨铭之所以注意到这个人,是因为这孙子下巴挑的挺高,与身边一众俯首的官员相比,显得非常突兀。 你很diao吗? 杨铭直接指着对方道:“阁下何人?” 那人拱手见礼:“下臣鄂州刺史杨玄感。” 原来是你这个小瘪三杨铭颇为惊讶,你不是在江夏吗?怎么跑江陵来了? “噢原来是玄感,”杨铭点了点头,怪不得这么得瑟。 这么一来,杨茵绛肯定不敢下车了。 不幸中的万幸,杨茵绛的相貌一点都没有随了她爹,杨玄感长相多少有点粗糙,丑横丑横的。 杨素年轻时候应该也算少见的美男子,怎么生了个儿子这么难看? 不过隐隐约约能从杨玄感那张丑脸上,看出点杨素的影子,想来是杨素夫妇基因改造没有成功,生下来个伪劣产品。 这小子小时候有个外号,叫痴呆儿,此番再看,果然有点呆。 在百官的迎接下,杨铭的车队进入城中,入驻总管府。 江陵县的规模远不是河东县可以比的,不管怎么说,这地方在二十年前还是梁国首都呢。 做为大隋四大总管之一,荆州总管府的规模极为恢弘,而且极具气势,门口那两尊石狮子,跟他们晋王府那对一样大。 总管府自打杨谅离开之后,这里便空置下来,不过时常有人打扫,还算干净。 府中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是府衙,是处理政务的地方,后面是内苑,起居之所。 眼下的杨铭,算是彻底分家了,以后再去大兴,那座晋王府就是大哥家,不再是父母家了。 徐景今后就是杨铭的管家,留在大兴的小金库,这次也都被带来了,府中具体事宜,杨铭无需忧心,徐景会安排妥当。 队伍中的一千一百名王府部曲,以后就是总管府卫士,外院七百人由庞牛统领,内苑四百人分别由陈奎和麻老六统领。 麻老六之所以被老爹安排在自己身边,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形象不好,他是个光头,不能被带进东宫。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至于剩下九百名仆役婢女,杨铭都交给杨茵绛来安排打理,这种事按理说应该是陈淑仪来做,但非常遗憾,她干不了。 内苑正北的庭院,做为杨铭的寝院,东侧安顿杨茵绛,西侧安顿陈淑仪与高玥,周边屋舍则是下人们住的地方。 至于元文都和他手下的门客仆从,则是住在前面府衙。 百官们一路将杨铭送至总管府之后,便知趣的离开,等到府中收拾完毕,他们才会来道贺。 尤其三天后就是守岁,也就是除夕,这时候是他们送礼的最佳时机。 新的总管府这么空,你们不得给我填满吗? 郡守慕容三藏是个会办事的人,提前一天便将总管府地窖装满,果蔬鲜肉皆有。 杨茵绛现在颇为紧张,因为她摸不准,自己父亲到底知不知道她在杨铭身边。 如果叔公派人送信的话,无疑会比她们先一步抵达江夏。 而她,真的不敢见自己的父亲。 杨铭看出她的担忧,于是先一步派人送信给郡守慕容三藏,让对方知会杨玄感一声,令杨玄感返回自己的任地。 至于杨玄感会不会听话,就说不准了,正常人肯定会听话,但杨玄感显然不是正常人。 第二天,拜帖如雪花般飞进了总管府,徐景抱着厚厚一摞的贴子堆在杨铭面前,由一旁的元文都负责整理。 按照元文都的说法,这里面有些人值得见,有些人不值得。 但杨铭不这么认为,怎么能将送礼的人拒之门外呢?大隋又没有纪jianwei,他收多少是没人管的。 再说了,现在收了你的东西,也不影响将来收拾你。 于是杨铭令元文都着手安排,宴会只设十二个座位,其他人送完礼之后打发走即可。 这十二个人的人选,由元文都自己斟酌。 守岁当天,总管府起了二十四堆篝火,是为岁火,杨铭会将库中酒食发放下去,无论卫士仆役都有一份,还会有一份岁钱。 杨铭深知,自己手底下这帮人有多忠心,完全取决于他们跟着自己能捞到多少好处,所以今年的岁钱颇为丰厚,每人钱一贯,如元文都庞牛等人,则是每人十金。 这种钱,不能吝啬。 总管府两千人,开销是非常大的,而杨铭的主要收入来源,是河东的税赋,在荆州,他只有那份俸禄。 他的俸禄说出来都有点丢人,一年下来,也就几千贯钱,一万石粮食。 俸禄是当地府库中拨,杨铭可不会想杨老三那样,挪用并州府库的钱供自己吃喝玩乐,他还没贪到那个份上。 赚钱嘛,要自力更生。 别看他今天发出去这么多,当天晚上就能全部收回来,听徐景回来说,总管府外面的街道已经堵的水泄不通,看不到尽头的马车就等时辰一到,便会入府拜见杨铭。 酉时刚至,总管府的大门被卫士们从两侧推开,贺岁者蜂拥而至,但是他们其中百分之九十九,进不了内苑,更别说见到杨铭的面了。 礼到了,就行了。 一二五章 玄感礼物 元文都在府衙接待宾客,徐景则负责在内苑接待那十二个人。 别看徐景只是个宦官,人家的背景也是牛着呢,干爹是内侍省的内常侍,伺候皇帝的人,今晚来的官员当中,没几个比他的背景硬,而且徐景背后是杨铭。 这十二人的名单,杨铭早已过目,也大致清楚这些人的来历出身,以及后台是谁。 宴会上,高玥带来的乐团表演歌舞,算是助兴,当然,高玥本人不会出场。 而杨铭在趁此时间,悄悄打量着下面这十二个人。 十二人中,有两名总管,一名刺史,五位太守,分别是: 永州(零陵郡)总管周法尚,湘州(衡阳郡)总管周摇,辰州(沅陵郡)刺史樊子盖,江陵郡太守慕容三藏,长沙郡太守江漼,衡山郡太守李崇义,桂阳郡太守郑元寿,义阳郡太守赵长文。 其中周法尚原为左武卫将军,但现在左武卫府由裴矩接任,不知什么原因,把周法尚给弄出去了,他也是半个月前刚刚就任永州总管。 剩下四人,分别是江陵郡丞萧铉,江夏费氏的费淳,长沙吴氏的吴兴道,长沙王氏的王朗。 杨玄感还真没来,看样子还算听劝,不过杨铭猜想,对方肯定会在背后大骂自己。 不过没所谓,他不在乎得不得罪杨玄感。 乐舞过后,杨铭首先望向下方的周法尚,笑问道: “常从兄长处听闻将军之名,竟不知将军已调任永州,何时来的?” 杨铭第一次主动询问的对象,挑选了周法尚,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对方和自己差不多,都是初来乍到。 周法尚一脸荣幸的起身见礼,道:“回禀殿下,下臣是于十二月初九抵达永州,由苏公举荐。” 他也很聪明,心知自己在荆州这片属于新人,还没有站稳脚跟,既然人家河东王这么给面子,提及自己常被晋王(杨昭)殿下挂在嘴边,那么正好趁着今天人齐,主动说明自己是苏威派过来的。 这样一来,这帮家伙冲着晋王与苏公的面子,不至于欺生。 杨铭当然听出他打的什么算盘,闻言笑道:“原来如此。” 周法尚这个人还是可以的,将来会跟着自己老爹两征高句丽,平定杨玄感叛乱他也出了一份力。 而且杨铭也猜到,此人外放永州,多半只是过渡,因为此人是一员战将,放在刺史这个位置上不太合适。 接着,杨铭的目光又看向不远处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可是表兄萧铉?” 一身儒士打扮的萧铉,闻言赶忙起身,面带微笑道: “殿下面前,不敢称兄。” 杨铭连忙摆手笑道:“本王岂会不认亲戚?兄长无需多礼。” 这个人的爹叫萧琮,是杨铭母妃萧氏同父异母的兄长,所以萧铉算是杨铭的表哥了。 萧铉虽然任职江陵郡丞,实际上是个吃空饷的,这一点是元文都调查清楚之后才告知杨铭。 历来吃空饷,都是挂个闲职,没听说挂个二把手的,这小子胆也真肥。 听说常年往来于江陵与江都之间,做的是水上贸易。 既然是亲戚,杨铭看在自己阿娘的面子上,自然不会为难对方。 在座的这些人,只有等杨铭询问的份,而没有敢主动说话的,因为他们也是第一次与杨铭打交道,还摸不清他的路数。 所以当杨铭的目光再次扫视厅内时,人人都希望自己成为第三个被问询之人。 “这位可是上蔡县伯樊子盖?” 已经五十多岁的樊子盖赶忙起身:“能被殿下识得,乃下臣荣幸。” 杨铭微笑点头,首次举杯冲对方抬了抬手,后者见状,赶忙举起桌上美酒,先干为敬。 这个人,杨铭也是有印象的,非常不幸,也是玄感兄将来的对手,樊子盖后来为东都留守时,适逢玄感造反,坚守洛阳近一个月,硬是挡住了杨玄感的勐攻。 历史上有一则故事比较有趣,玄感造反,李密献上中下三策, 上策袭击涿郡(北京一带),扼守榆关(山海关)阻断远征高句丽的隋军后路。 中策是攻打大兴,占据关中地区。 下策打洛阳。 结果杨玄感不同意,他觉得打洛阳才是上策,袭涿郡是下策。 结果呢,樊子盖死守洛阳,杨玄感打了近一个月没打下来,硬是拖到宇文述、屈突通、周法尚等人来解洛阳之围,把他给灭了。 一个周法尚,一个樊子盖,站在杨铭的角度来讲,这将来都是功臣。 剩下这些人的底细,杨铭也都大致清楚,按照心中顺序与他们一一打招呼之后,开始闲聊起一些荆州地区的见闻轶事。 一直到戌时三刻,杨铭打了一个哈欠。 周法尚见状,赶忙道:“殿下一路舟车劳顿,想来这几天并未歇好,臣等就不叨扰了。” 杨铭笑道:“兴许是水土不服吧,总是觉得乏累。” 接下来,这帮人纷纷起身告辞,杨铭令徐景替他送客。 总管府的大门也就只开了两个时辰,便重新关上。 各地官员豪族送来的贺礼,几乎都把前院堆满了,这些东西会由徐景清点入库。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杨玄感人没来,但是礼物却来了。 不过他的礼物,多少让自己的女儿杨茵绛有些尴尬。 因为他的礼物是四个美人儿,燕肥环瘦各具风情的四位美人。 在大隋,将女子做为礼物送人,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像杨玄感这样,在守岁的时候给郡王送女人,倒是挺稀罕。 杨玄感的第一任夫人是宇文氏,也就是杨茵绛的生母,出身北周皇室,很早就过世了, 新续弦的正妻是崔氏,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至于妾室,这一点杨玄感随了杨素,一大堆,不过他比他爹强,小妾里至今没有哪个被人拐走。 怎么处理这四个女人呢?杨铭肯定不会自己留着。 于是他干脆将四女,分别赏给了元文都、庞牛、陈奎,还有庞牛的堂弟庞韬。 麻老六不好女色,这一点让杨铭很佩服,能有如此定力,实为真男人也。 元文都是有正妻的,不过此番赴任没有带在身边,杨铭怕他孤单寂寞,于是给他挑了最漂亮的。 至于庞牛和庞韬,杨铭将最丰腴的赏给了二人,留给陈奎的,是年纪最小的。 接下来,杨铭在内苑与杨茵绛等人一同守岁,直到子时过后,他才回房休息。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暖冬凉夏被杨茵绛给要走了,如今给她暖床的,是另外两个丫鬟,由母妃萧氏亲自挑选。 被窝里,享受着脚底的按摩,杨铭渐渐有了困意。 翌日,便是年节了,按例,这一天官府是不开门的,他们也要放假。 放多少天呢?三天。 而杨铭打算在这三天内,打算好好逛逛江陵城。 于是他一大早便出门,身边带着元文都及庞牛等人,卫士全部换上便装,以免太过惹人注目。 江陵郡下设十个县,江陵、长杨、宜昌、枝江、当阳、松滋、长林、公安、安兴、紫陵。 由郡守慕容三藏处理日常政务。 江陵城非常热闹,恰逢年节,街道上的行人还是很多的,但是两旁的店铺大多都关门了。 负责节日值守巡城的,是县衙里的快手,也就是捕快。 江陵县如此关键的地方,却没有军府,整个江陵城的守备力量,不足五百人,还没有杨铭的部曲多。 城内的治安,基本靠县衙。 县衙的快手拢共也才不足两百人,而人口多达十一万户的江陵县,就靠这两百个快手维持治安。 能行吗?能行滴! 首先,江陵县的县尉,是本地第一豪族文氏出身,而县尉就是管治安的,所以大家都会给面子。 而他这个县尉,不是买来的,更不是考来的,而是由郡守自行任命。 大隋的传统就是这样,一般县尉和郡尉这两个职位,都是由本地最吃得开的人物担任。 这些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鸟,要不然也压不住本地的豪族和地痞流氓。 街道上,到处可见公子哥领着十几二十个家奴趾高气扬的游荡在人群当中,快手见了这些人,都会微笑着打招呼,俨然朋友一样。 而真正的老百姓,大多是低眉顺眼,因为他们处在阶层的最底端。 事实就是这样,很让人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杨铭如果想要改变这种现状,纯属天方夜谭,他能做到的,唯有尽力使得辖下百姓,少受一些欺凌。 所以杨铭在荆州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治安,而治安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那帮管治安的。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杨铭这第一把火,就要烧在那帮县尉、郡尉头上了。 至于赚钱这种事情,杨铭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杨茵绛给他出过一个主意。 这个主意属实不该出自一个女子之口,但出自杨素的孙女口中,却又显得那么的合情合理。 抄家! 缺钱了,没钱了,随便找个祸害乡里的恶霸,抄了他的家即可,既平息民愤收获民望,还能小赚一笔。 抄家所得,不走官府的账,随便打点他们一些就行,这叫封口费。 据说杨素当年领军出征,缺军饷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 一二六章 清查田亩(两章并一章,下午有点事,昨晚熬夜赶的,世界杯都没看) 江陵郡周边,最大的两个世家,一个姓文,一个姓沉。 文氏是当地最大的地主,田产无数,也经营其它产业,最着名的是放高利贷。 沉氏是做水上运输,家族有大小货船二百多艘,属于靠水吃饭。 十年前元孝则担任江陵总管的时候,沉氏在江陵郡一带最吃得开,后来杨谅担任荆州总管时,沉氏被文氏所取代。 像这类小家族,无时不刻不在寻求来自高门大阀的庇护,因为他们深知,没有倚仗,家族的利益将会被其它世家逐步蚕食瓜分。 一块蛋糕就那么大,你吃的少了,别人自然就可以多吃点。 而沉氏眼下所能指望的,只有元孝则了,但是元孝则年事已高,已经在大兴养老,现今只是背着个安昌郡公的爵位,等着死了以后让儿子袭爵呢。 本来沉氏已经做好出让更多产业来换取生存空间的准备,继续在江陵苟延残喘下去,谁知道元文都的到来,让他们重新提振了信心。 而元文都也将沉氏派人与他接头的事情,告知了杨铭。 总管府衙,长史署内,杨铭接过元文都递给的茶水,好奇道: “这么说,沉氏与你们家,其实一直都有往来?” 元文都点头道:“早先家父担任江陵总管时,沉家在江陵一带,算是威望最高的氏族,而他们这一家,是兴起于韦(世康)公时期,开皇初,韦公就任荆州总管,因此地乃旧梁故土,地方豪族多不服管教,甚至还闹出过聚众冲击总管府的事件,” “韦公手腕强硬,直接召集府军两千人,于十五日内先后扫荡八家,其中最大的三家出头鸟,被杀绝户,府邸也被一把火给烧光了,这样一来,才算是暂时镇压住了当地这些豪强。” “后来韦公先后扶植沉氏、高氏、王氏、费氏等,才得以进一步掌握江陵、江夏周边,即使如此,韦公时期,荆州地区仍是乱的不像话,动辄就得出动府军镇压。” “这一现象在我父亲接任江陵总管时,也没有多大改变,仍然是依照韦公的思路,扶植一些听话的家族,然后借军府打压不听话的,以此来维持平衡。” 关于荆州总管这个位置,杨铭还是比较清楚的。 开皇初年,荆州设总管一职,由韦世康担任,后来因杨广与萧氏联姻,这一职位被暂时取消过,改为江陵总管,由元孝则担任,到了开皇十三年,重又复置,由汉王杨谅担任。 荆州总管和江陵总管,所辖区域不同,前者二十二郡,后者八郡。 名义上是因为萧妃嫁给晋王广,以至于杨坚对荆州一带的管控稍有放松,等于是给萧氏一个面子,意思是我信得过你们。 但实际原因是,杨坚找不到合适的人来镇守荆州,因为那时候汉王杨谅年龄还小。 而杨坚不想再把这个位置交给外姓。 无论是韦世康,还是元孝则,都不是一般人,而且韦、元两家也是有联姻的,韦世康的老婆是西魏文帝元宝炬的女儿,襄乐公主。 而元孝则的妹妹,是北周一代权臣,宇文护的妻子,亲侄女是废太子杨勇的正妃,而他的女儿又嫁给了韦世康的三子韦福奖。 韦福奖是元文都的妹夫。 至于他们俩之后的汉王杨谅,就任荆州时,才十八岁,正是少年英武,无所不惧的时候,何况人家是皇帝的亲儿子,初来荆州,什么都没干,就把这一带的人都给镇住了。 这种身份,脑子进水了才敢去得罪。 于是杨谅很快就在当地,寻到了一拨听话的狗腿,起初的时候还不是文氏最强,但是文氏运气好。 因为在开皇十八年的时候,杨谅受封行军大元帅,率领大军北上征讨高句丽,走的时候,把荆州几家豪族的部曲都给带走了。 而这一次征讨高句丽,死伤惨重,死者十之七八,荆州豪族元气大伤,以至于文氏后来居上,顺利从最初的松滋县老家,发展成了势力涵盖整个江陵周边的豪强大族。 但是现在,荆州是杨铭说了算,所以他也需要在当地,找一些听话的附属。 像文氏这样强占土地,欺压一方的世家,显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元文都早先虽任职京师,但是每年由沉氏送到他们家的孝敬钱,是一分都没少拿。 如果这一点,他瞒着杨铭的话,杨铭对沉家绝对不会理睬,不过元文都因元妃的关系,并不将杨铭视作外人,所以父亲元孝则拿了多少钱,都照实说了。 杨铭一脸讶然道:“沉家可真是大手笔,这是全盘押注元公了啊?” 元文都一脸汗颜。 沉家每年送往京师元府的孝敬钱,是个不小的数字,以杨铭现在对沉家的初步了解,这笔钱几乎是他们三分之一的收入了。 以前的元家,虽然元孝则已经赋闲在家,但好歹还有太子妃元珍这块招牌,但现在也没有了。 所以元文都这次与沉家碰头之后,直言以后不要再给他们家送钱了,帮不了什么忙,实在不好意思收。 这就是实诚人,换成杨约那号人,不把你们家吃个底朝天绝不罢休。 不过现如今沉家另有所求,毕竟元文都已经是总管府长史,河东王的心腹,所以他们还是想继续傍着这颗大树,以求能傍上杨铭这颗巨树。 但杨铭认为,与沉家的接触不宜操之过急,先晾着他们,观望之后再做决定。 守岁当日,沉家也有厚礼送至,大多是金银玉器,但其中有几幅画,杨铭颇为感兴趣。 离开长史署,返回内苑之后,杨铭特地让徐景从内库中将那几幅画找来,并喊来杨茵绛等人一同观赏。 画轴刚一展开,杨茵绛立时便认出此画出自何人手笔。 大隋书画,还没有题跋落款这一说,一幅画,就是干干净净的一幅画,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收藏者也只会在存放画轴的盒子上面,标注此物出自何人手笔。 而杨铭之所以关注这几幅画,就是因为画轴盒子上写着“展子虔”三个字。 杨茵绛目光落在画卷当中,徐徐道:“此人祖籍渤海,后辗转江南,于各地佛寺作壁画为生,吸收江南之风,功艺大涨,后被至尊召至大兴,授朝散大夫,专职作画。” 很显然,杨茵绛对展子虔这个人还是了解的,但也仅此而已,甚至在看过那几幅画之后,赞叹几句也就完事了。 因为书画这类雅致的趣味,在大兴不是很流行,只有极少数人喜欢,从而也导致这类东西的收藏价值不高。 但是杨铭知道,这几幅画会随着岁月流逝,变得越来越贵重。 就他所知,后世展子虔只有两幅存世之作,一为《授经图》,一为《游春图》,都是国宝级藏品。 《授经图》存放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游春图》更是存放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展子虔现在还活着,岁数也就四十上下,杨铭觉得,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见见此人。 由此看来,沉家还是有眼光的,别人都不太看重的画作,他竟然当做送给杨铭的贺礼。 这说明在沉家看来,这些画是好东西,因为不是好东西,他们不敢送给杨铭。 大概半个月后,元文都将一沓关于文氏的卷宗,呈递在杨铭面前。 本来在赴任之前,元文都对文氏就做过功课,现如今又从沉家那里打听到一些,又派人在市井街巷风闻到一些,汇总之后,交由杨铭查阅。 江陵郡的郡尉,叫文晖,江陵县的县尉,叫文整,这是一对堂兄弟。 这两个人在郡守慕容三藏上任之前,就已经在衙门任职了,而慕容三藏也不敢随意更换,因为文氏是汉王罩着的。 以至于眼下的江陵,乱不乱,完全由文家说了算,倒不是说慕容三藏已经被架空,只不过是睁一支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胡来,他也不多计较。 但杨铭计较。 单只他们文氏名下的田亩超过一千七百倾,杨铭就想收拾他们了。 田亩超过一百倾,在大隋就是死罪。 当然了,事实上田亩超过一百倾的比比皆是,就看弄不弄你,不弄你,你就是有五百倾都没事。 一百倾是一万亩,对于一个大家族来说,一点都不多。 做为皇帝的杨坚也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偶尔派遣巡视大臣到地方,调查均田情况,只要调查,就能查出一堆问题。 例如上次苏威巡视江南,查出问题露田六十一万亩,这六十一万亩田地,将会重新授田给百姓,以此获得田赋。 田赋,是大隋的主要收入来源,而这些,都依靠均田制。 按均田制,所授露田,成年男子为80亩,妇人40亩,丁牛60亩,每户限4头。 另外,男奴授田40亩,女婢授田20亩。 这是理想状态,但事实上做不到。 老百姓属于社会最底层,你能得到多少田亩,完全取决上面瓜分之后,能给你剩下多少。 一般三十亩都算多的了,少的还有两三亩的。 虽然大隋明文规定,庶人家庭最多可拥有奴婢六十人,但真的只有六十吗?文氏、沉氏这可都是庶人,他们府上的奴婢,只怕都上千了。 而他们会以府中奴婢的名义,领取授田,等到缴纳赋税的时候,只按照六十人缴,奴婢没有户籍,你还不好查。 这种事情的操作空间很大,里面具体的道道也是因人而异。 按照大隋制,郡王奴婢数量不得超过两百,但杨铭的总管府加上河东府,奴婢已经超过了两千人,但没有人会说什么。 因为他不违法,为什么?因为这是杨坚夫妇赏赐的,赏赐的东西不在律法范围之内。 历史上,杨昭担任皇太子期间,署官门客奴婢加起来,超过一万人。 杨铭完全可以利用府上奴婢来领取授田,再以两百人缴纳赋税,但他不愿意这么干,虽然大家都这么干。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而老爹杨广历史上之所以惹毛了世家,就是因为他取消了奴婢与丁牛的授田,这不是要人家老命吗? 丁牛,指的的是四岁以上的成年牛。 取消奴婢与丁牛授田,清查户籍重新分配,就会有更多的田分到老百姓头上,这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好政策。 没有超越常人的魄力和勇气,是不会颁布这条法令的,可惜的是,老爹虽然干的好事不少,但是错事更多。 于是杨铭将这件事交给元文都来办,派人彻底清查文氏所拥有的田亩数量。 而元文都身为总管府长史,这种事肯定不会亲自去干,而是交给亲信何畴,令他拿着总管府的手令,带着两百兵,从松滋县开始查。 人才刚走没几天,江陵郡守慕容三藏便闻风而来。 府衙内,杨铭请对方坐下,笑道:“怎么?慕容公在文家那里有股?” “没有没有,”慕容三藏赶忙摆手:“下臣要赚钱,也不赚这种人的钱。” 他确实和文家没有什么交集,而且文家的钱他也赚不了,人家是给汉王杨谅进贡的。 杨铭又问:“既然如此,为什么又劝本王手下留情呢?” 慕容三藏赶忙道:“殿下初来此地,不知内情,这文家在汉王府,是有路子的。” 其实他的意思是说,文家是汉王罩着的,你敢动,就不怕得罪你五叔? 杨铭笑道:“我依开皇律,清查田亩数量,汉王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怎么?难不成这些田是他的?” 不全是,但至少有一半,但慕容三藏不敢说啊,如果说了,就是给杨谅脑袋上扣帽子,这是“栽赃”亲王,要命的事。 于是他只能道:“据下臣所知,汉王殿下与此绝无瓜葛。” “那不就对了,我那五叔岂会惦记这点东西?”杨铭笑道:“二圣每隔半年,便会派巡察使巡视地方,清查均田事宜,本王这么做,也是为了以后不被查出问题,免得二圣知道了责备于我。” 拉倒吧慕容三藏心中腹诽,就算查出问题,哪个不长眼的巡察使敢把事情往你身上牵扯,谁不是尽量将你撇清楚关系? 慕容三藏道:“殿下初任荆州,便大刀阔斧,下臣认为有些急了,其实可以慢慢来的。” 你一个武将,你懂个屁,回家耍你的刀枪棍棒去吧 杨铭呵呵道:“怎么?慕容公在教我做事?” “不敢不敢,”慕容三藏赶忙起身,道:“下臣怎敢僭越。” 杨铭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且回去,若有事本王自会找你。” 慕容三藏连连称是,告退离开。 一路上,慕容三藏的脑子里一直在重复方才与杨铭谈话的场景。 加上守岁那晚,他这才是第二次与杨铭近距离的接触,但对方给他的观感,却非常惊人。 他今年也才十三岁吧?怎么说话做事如此老成?而且言语中还透着一股专断的狠劲儿,自己也算是半辈子混在官场,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号人物。 不愧是龙子龙孙啊,确实非同寻常。 本来荆州官场还在庆幸,这次就任荆州总管的是一位尚未成年的小殿下,想着只要能打通元文都这层关系,基本什么事都好办。 但是慕容三藏现在不会这么觉得了,这位小殿下自身极富主见,而且手段凌厉。 这下子有意思了我且作壁上观,瞧瞧这位小殿下会在荆州掀起多大浪来。 初来荆州,有趣的事情发生了不少。 陈淑仪以外出采买为借口,带着高玥出门熘达,身边还带着五个部曲,就这,都被一群小年轻当街围了起来。 那五名王府部曲,都是军伍出身,性子野,下手也狠,当场就把其中一个小年轻废了。 废了,就是打死的意思。 这下子那帮人傻眼了,叫嚣着有种别走之类的话,回去搬救兵去了。 陈淑仪当时也虚,毕竟身边人少,于是赶忙带着高玥就往回走,结果半道上就被人家给撵上了,差不多百十来号人跟王府五名部曲当街厮打起来。 结果可想而知,陈淑仪差一点又被掳走。 好在郡守慕容三藏路过,瞅着陈淑仪眼熟,似乎在总管府见过,这才把人救下。 杨茵绛得知此事后,气的不轻,亲自策马,带了三百全甲部曲,就去找人算账去了。 闹事的,分别来自三家,一个是江陵本地户原氏,家里有女子嫁到了文家, 剩下两家皆是出自周边县城的普通士族,祖上在荆州一带做过官,类似于郡城、郡尉之类的小官,而且还不是大隋的官,是特么旧梁的官。 杨茵绛喜穿男装,英姿飒爽,在县衙快手的引路下,直接带人冲进了南城的一座府邸。 原氏的家主叫原光庆,一见到这阵仗,当时就傻眼了,赶忙带着家卷磕头求饶。 杨茵绛与杨铭不同,在她的观念里,没有祸不及他人一说,只要你们是一回事,她就不会手软,这是常年受杨素杨约两个狠人熏陶的结果, 夸张一点说,杨茵绛视人命如儿戏,这是关陇集团的通病,也是高高在上贵族集团的基本特征。 原家闹事的,是原光庆的小儿子,但是杨茵绛带人直接将整个原家的男丁殴打了一遍,只要是个男的就打。 王府的部曲本来就豪横,又都是沙场磨砺出来的,本就下手没个轻重,直接打死了十来个。 而原光庆的小儿子,更是被杨茵绛手持马鞭,一鞭一鞭的活活抽死。 就她那点小力气,想想也知道抽了多少鞭。 杨铭知道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以杨茵绛的出身,做出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 不过经此一遭,陈淑仪也学乖了,以后出门会多带点人,更不会让王府部曲着便衣了,带甲,必须带甲。 这可不是大兴,天子脚下,没几个有胆子敢在京师闹事的,而陈淑仪打小就被带去大兴,没经历过这种事情。 这天,一个好消息传来, 河东郡的税赋缴上去了,而留下来的也颇为富裕,折合钱二十三万贯,已经被房玄龄入库封存。 杨茵绛坐在桌旁,一遍遍的翻阅着房玄龄派人送来的账目,过后,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笑道: “这个人还是得力的,河东去年有两万人免赋,还要发放赏钱,本应亏空才对,没想到还有如此结余,有此人为你打点王府,可无忧矣。” 房玄龄干的事,其实和杨铭眼下在江陵干的事,是一样的,都是清查田亩。 区别在于,杨铭是真的在清查,而房玄龄是打着杨铭的旗号放出风要清查,使得河东一带的氏族纷纷主动送来一份手下留情钱。 河东裴与河东柳,也意思了意思,每家各出两万贯,河东薛出了一万贯。 在关于河东薛的记录里,房玄龄特别在下面勾了一笔,应该是在暗示杨铭,这家出的少了。 但是杨铭看得出,这种借口房玄龄只能玩一次,今年如果再有亏空,就得另想办法了。 毕竟河东这几家都是大门阀,虽地处河东,但也属于关中贵族集团,不像江陵这些跳脚虾。 而李靖目前,仍然就任河东郡丞,不过杨素答应,将来若有战事,可让李靖领河东之兵追随。 而杨铭从历史中得知,今年大隋与突厥之间,就有几场战事,这么一来,李靖带着河东子弟打了胜仗,免赋不说,还得赏,不知道房玄龄会想什么办法补上今年的亏空。 也真是为难他了,从出任王府录事到现在,一直在补亏空。 京师那边,也有消息传来。 太史令袁充测影长度,称大隋建国以来白昼渐长,也就是白天的时间越来越长。 于是杨坚对百官说:日长乃天之佑,应取日长之意,以为年号。 袁充上表:皇帝载诞之初,非止神光瑞气,嘉祥应感,至于本命行年,生月生日,并与天地日月、阴阳律吕运转相符今与物更新,应改年仁寿。 杨坚大喜,于是改元仁寿,并规定百工作业,以日长之故,并加任务。 相当于八小时工作制又给你加了一两个小时,而且合法。 沿用了二十年的“开皇”年号,彻底成为过去。 一二七章 英雄好汉 大哥杨昭的信中说,老爹入主东宫之后,上表请奏:东宫属官皆陛下臣子,儿臣无德不敢僭越,请陛下准允,儿臣入朝不着礼服,东宫属官亦不称臣。 杨坚准其所奏。 杨铭不由心中赞叹,这件事办的属实是漂亮。 老爹的意思是,东宫的属官也是杨坚的臣子,所以杨广不敢让其对自己称臣,而他上朝也不穿太子冠服,尽量保持低调。 这样一来,会让杨坚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对皇位的觊觎,一点都不着急,对自身不构成威胁,就会对杨广更加的放心。 东宫对太子不称臣,只尊杨坚,尊卑分明,再对比从前的太子勇,杨坚自然会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 看来自己对老爹的担忧都是多余,他很会来事,也晓得该夹着尾巴做人。 历史上,老爹的标签是暴君,但没有人说他是笨蛋,大多数对其的评价是:步子太大扯了蛋了。 原本被安置在九江郡的周仲牟,听说杨铭就任荆州之后,也赶来拜见。 九江郡属于荆州二十二郡之一,眼下是杨铭的地盘,与江陵郡相距甚远,有近千里之遥。 周仲牟是从九江一路驾船,逆流而上,走了近一个月才抵达江陵,如今那艘五牙大舰,就停靠在荆州港。 原本杨铭还在发愁,这艘五牙怎么安顿才好,不过现在他已经想到办法了。 大隋剩余的十艘五牙,三艘在巴东郡,两艘在襄阳郡,五艘在江都郡。 而襄阳郡也属于荆州总管的管辖范围,位置就在江陵郡的正北方,离得非常近。 隋灭陈之后,杨坚害怕南方割据,于是将水军分成三个部分,分别停靠在益州、荆州、扬州三地,由自己的三个儿子兼任水军总管,督领水军。 而且直到如今,水军没有新增一条战船,甚至连维护费用都经常拨不到位,怕的就是有人以此战船之利,独霸水路,对两岸州郡造成破坏。 长江水匪之多,令人咋舌,如果这些人拥有了类似五牙舰、黄龙舰这类战船,便可占据两岸州郡,形成一股难以剿灭的地方势力。 既然周仲牟带着船来了,杨铭便打算让他继续北上,走江夏入汉水,再进入襄阳郡,归入水军。 这样一来,自己的船就可以吃官饷维护,省了一笔钱。 江陵郡南临长江,而襄阳水军是在汉水,所以必须从江夏走才能进入水军驻地。 大隋没有专门的水军衙门,而是由军府统辖,所以襄阳水军,归襄阳骠骑府。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骠骑府下设骠骑将军一人,车骑将军一人,另置别将、长史、兵曹参军各一人,其下有校尉旅帅若干。 而周仲牟将会带着总管府手令,就任襄阳骠骑府兵曹参军一职,属于是空降了。 至于原来的那位兵曹参军,调任它地军府补缺。 文府, 原光庆被安置在一间密室,正与一美妇哭诉, “河东王初来江陵,便打死你弟弟,如今又四处派人清查文家田亩,这明明就是冲着郡尉来的,女儿啊,你千万让文郡尉想想办法啊。” 自己的儿子挑事在先,被杨茵绛打死,他反倒直接扣在了杨铭的头上。 他也真看得起自己,是什么让他觉得,堂堂郡王会针对他一个庶人? 原氏妇人也是头发长见识短,闻言道:“阿爷放心,夫君已派人前往晋阳,不日汉王府就会派人来周旋,河东王一介孩童,冲着汉王殿下的面子,断不会再针对咱们。” “不过”原氏暗然道:“逝者已逝,父亲还是节哀吧。” 她倒是很清楚,自己弟弟被总管府的人打死,那是白死,就像他们家平时打死一些平头百姓亦或奴婢一样,是没处要说法的。 原光庆也明白这一点,要怨就怨自己的儿子在江陵跋扈惯了,有姐夫撑腰,一向无人敢管,这下好了,撞到总管府头上,哪里讨的了好? 这时,江陵郡尉文晖回来了,见到原光庆之后,顿时大怒: “都是你儿子干的好事,老子这些天不知被慕容公责骂了多少次,现在都不敢去郡府衙门了,只要被郡守大人看见,必是一顿臭骂,滚回去,别赖在这影响老子心情。” 原光庆挨了一顿训,却仍是陪着笑脸,唯唯诺诺的走了。 别看他是文晖的老丈人,但人家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 等到父亲走后,原氏赶忙来至文晖身后,为其揉肩道: “夫君有气,何苦与自己人发作?清查咱家田亩的又不是妾身阿爷,你冲他撒什么气?” “贱人!” 文晖甩手一个巴掌,扇在自己妻子脸上,怒斥道:“谁给你的胆子敢指责我?要不是看你给老子生了一个儿子,我特么早就一脚踢了你了,滚!” 原氏捂着发烫的脸颊,后退至室内角落,掩面哭泣, “哭你妈个头,”文晖不依不饶,朝着妻子小腹就是一脚,顿时将原氏踢到在地,痛苦哀嚎。 平时他也打老婆,不过没有今天打的狠。 因为今天他正在气头上,老家松滋县有人传来消息,总管府的人已经深入乡里,清查他们文家名下的田亩。 而且目标非常明确,别人不查,只查他们家。 显而易见,这位新上任的小东西就是冲着他来的。 到底是何缘由?守岁当日我送的贺礼并不少,为什么要拿我开刀呢? 越想越心烦,越想越没有头绪,文晖干脆派人找来自己的堂弟文整,好好商量一下对策。 他真要出事,文整也跑不了,他的名下有一千多倾地,文整这些年少说也有八百倾。 当天晚上,文氏族内老一辈的几人与文晖文整兄弟俩凑在一起商量。 其中文晖老迈的父亲文达道: “无需急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过不去的坎,看样子这位河东王年龄虽小,胃口却大,这样吧,大家伙凑一凑,不要舍不得,咱们凑一份大的给他送去,好解决掉眼下这桩麻烦。” 文晖闻言嗤笑一声:“阿爷湖涂,咱们每年孝敬汉王殿下的那部分,已经占去整个族内营收的一半,哪来的钱再孝敬这位新土地爷,钱都送出去了,咱们都喝西北风吗?” “兄长之言在理,如今我那库中属实没有多少钱了,”江陵县尉文整哭穷道:“家大业大,每年的开支已经是捉襟见肘,丑话说在前头,要凑钱的话,我可是没有啊。” “我也没有,”文晖立即跟着表态。 “好了好了” 曾跟随杨谅北征高句丽的文翊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随后望着屋内这帮不成器的族人,冷笑道: “首先,我们得想办法让这位河东王知道咱们与汉王殿下的关系,这样一来,他自然会权衡轻重,虽说晋王眼下已经入主东宫,但河东王不过三子耶,汉王的面子他还是要看的。” 文晖皱眉道:“慕容三藏那个老东西,只怕已经提过了,听说河东王时常召他问询。” “不可能,如果真的说了,就不会是眼下的情形了,”文翊好整以暇道:“汉王是他的亲叔父,他清查咱们的田亩,就是清查汉王,你们觉得可能吗?” 接着,文翊加重语气道:“刚上任就找自家人的麻烦?世上有这类人物?” 怎么没有?你要是死了,我肯定吞了你们家那份,文晖点头道: “叔父之言在理,河东王尚是一幼稚孩童,做事没有分寸,若他知晓我们与汉王府的关系,理当网开一面。” 接着,文晖看向叔父文翊:“侄儿不过一小小郡尉,连拜见人家的资格都没有,但叔父是咱们江陵一带的长者,又曾在汉王殿下手下做事,您如果去一趟,应不至于吃闭门羹,你看” “好了好了我懂你的意思,”文翊一脸傲娇道:“便让老夫亲往一趟总管府,会一会这位河东王。” “有劳叔父(兄长)了”众人纷纷附和。 翌日,文翊又准备了一些礼物,然后驾车前往总管府。 他曾经在杨谅就任荆州总管时,做过总管府主簿,还曾与几个兄弟一起北上征讨高句丽,不过四个兄弟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 虽然没死,但也伤了身体,下半身落了个残疾,以至于本该由他主持的文氏,眼下由侄子文晖说了算。 文翊今年五十三岁,在江陵市井之中,都称其为文公。 在大隋,不是只有国公、郡公、县公可称公,还有两种,一种是为国家做过贡献的人,虽无爵位,也可称公,一种是德高望重的长者,也可称公。 历史上有一些朝代,晚辈对年老的长辈,也称公,但大隋不行,大隋称翁。 而文翊,属于在江陵一带德高望重之人,所以可称公,像他这种德高望重,基本是因为人们畏其权势,而有的巴结讨好之意。 像文家,本是庶人出身,但因汉王杨谅的关系,族内有七八名入仕者,有了官位,其所拥有的田亩及奴婢数量就会有所增加。 但增加的不多,真正多的是拥有勋爵在身的人,而勋爵只有杨坚才能封。 像文翊这类总管府属官,也就是个从八品,增加的田亩不是永业田,而是职分田,最多给你六十亩。 职分田就是按照你的职位分给你一点田,田租当作是你的额外俸禄,等你不干了,职分田会被收回,充作官府的公廨田。 靠着汉王的关系,文翊名下吃着江陵郡二十倾的职分田至今未还,他竟然敢去见杨铭? 杨铭也乐了,我就喜欢这种英雄好汉。 让他来! 一二八章 要钱要命 总管府大堂,杨铭接见了这位在江陵郡颇具威望的老者。 不管怎么说,文翊是为国征战落下的残疾,这一点,杨铭在表面上还是会敬他一分。 于是他令卫士将文翊抬进了大堂,并在其身前摆放了一张高桌,上面放了一杯温水。 煮茶是很费功夫的,所以大多时候都是以水待人。 “本王初来江陵,便听闻过文公之名,今日来此,可是有事?”杨铭澹澹笑道。 文翊好整以暇笑道:“下臣身患残疾,行动不便,于殿下位临江陵之时,未能拖残破之身前来道贺,今觉身子尚可,虽子孙拦阻,然下臣还是执意前来拜谒殿下,今日得见殿下天颜,实乃三生有幸。” 挺会说漂亮话嘛杨铭呵呵道:“文公官居何职?” 文翊道:“下臣曾任汉王殿下总管府主簿。” 杨铭又到:“现居何职?” 文翊:“今无官位。” 杨铭呵呵一笑:“既无官身,为何自称下臣?” 文翊一愣,无言以答。 他什么意思?为什么在意一个称呼呢?我曾经为官,自称下臣不可吗? 当然可以, 开皇律里面可没有这个规定,但是杨铭乐意拿这个跟你计较,你能如何? 杨铭笑道:“既无官职,便是白身,文公用词还需谨慎一点,庶民称臣,有僭越之嫌,当然了,本王只是提醒你一下。” 好家伙这小子不简单啊,简单几句开场,文翊已经虚了,果然皇室宗亲无一不是好相与的。 眼前这小子才多大?竟然把我说得一愣一愣。 此子难缠。 文翊赶忙道:“是小民过失,幸得殿下纠正,不至铸成大错。”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嘛本王还得纠正你一点,”说着,杨铭朝卫士摆了摆手,后者将一纸卷文递给文翊。 文翊接过之后,大致一扫其上内容,顿时慌了。 卷文所载,是他当年从郡府衙门领取职分田的备录,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他领了职分田二十倾,也就是两千亩。 来者不善啊文翊瞬间紧张起来,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他以前只是一个从七品,职分田为六十亩,多余的这些,也是因自己身为总管府主薄,得汉王默许之后,私自添加的。 没想到现如今竟然被翻出来了,这位小殿下是要整我? 文翊赶忙解释道: “此田乃汉王殿下赏赐,小民断不敢私自更改。” 杨铭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凌厉道:“你是说,汉王将二十倾的公廨田赏给你?” 公廨田是不能赏的,这些田是用于官府的日常公务开支,衙门里的官差都靠这些田吃饭呢。 开皇初年,分天下州、郡、县为九等,每一等的公廨田都是不一样的,江陵郡属于上下郡,公廨田应为两百倾,但实际上,官府应该是霸占了四五百倾左右。 而文翊离任之后,仍拿着二十倾不还,这是掉脑袋的罪。 他越发觉得今日不能善了,于是赶忙搬出汉王杨谅顶一顶,没想到对方最后这个问句,让他无从回答。 点头?那就是汉王犯法,不点头,就是他犯法。 于是他哑巴了。 眼瞅着火候差不多了,杨铭又问:“文公那二十倾田亩,何日归还?” 文翊赶忙道:“明日就还。” 杨铭又道:“你的职分田本为六十亩,差额何时归还?” 入你娘啊这是要跟我翻旧账? 文翊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嘛” “别这个这个啊?”杨铭笑道:“如果真是汉王所授,本王绝对不会细究。” 文翊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赶忙点头道:“确为汉王殿下所授。” “是吗?”杨铭点了点头,朝着堂内的总管府录事段稠道:“即刻写信,以本王名义送至晋阳汉王府,询问此事真伪。” 段稠点了点头,提笔就写。 这个人,是杨铭从郡守府要来的,原来是江陵郡的主簿,写得一手好字好文章。 文翊见状,彻底懵逼了,这事要是捅到汉王那里,汉王绝对失口否认,到那时可就不是私挪公廨田的罪名了,弄不好就是抄家。 于是他拼命摆手,要不是腿瘸了,他现在都能站起来, “不不不,不是汉王殿下所授,是小民一时贪念,殿下绕了我吧” 杨铭身子后仰,连连冷笑。 “明日就还,明日就还,职分田及差额,明日便如数归还,”文翊哭丧着脸道。 杨铭现在还不会要他的命,因为没见到钱,什么时候对方的钱都吐干净了,再说。 实际上这类人不是随便就能杀的,要照顾一下别人的心情。 这次杀了文翊,其它氏族会不会人人自危呢? 这不好,我只是跟你们要钱,不是跟你们要命。 于是杨铭点头道:“明日此时,我便在此等候,等着文公把该交的钱都交上来。” 说罢,杨铭朝外喊话:“来人,将他抬出去。” 离开总管府的文翊,仿佛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浑身汗淋淋的,跟洗了澡似的。 都已经坐上了自家马车,还是浑身发抖,战战兢兢。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职分田不过是开胃小菜,大的还在后面呢。 文家到底怎么招惹到这位小魔王的? 他原本还想着对方能看在汉王的面子上,放他们文家一马,如今再看,汉王的面子算个屁啊,在这位小阎王面前,不管用。 小小年纪,都是谁教他这么做的? 背后无人献计参谋?不可能!我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小娃娃。 今日白跑一趟不说,还搭进去了血本。 文翊突然觉得,自己此番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总管府属官,按律由总管自行辟易。 而眼下的荆州总管府,只有长史元文都,司马庞牛,主簿段稠。 尚缺:典签,祭酒从事,金、户、兵、法、士诸功曹,仓督、市令等等。 其中典签就不说了,典签是皇帝派到亲王郡王及州刺史身边的近侍宦官,名为典领文书,负责奏疏之类的事情,实际上就是监视你。 杨铭身边没有典签,至于为什么没有,这得问杨坚和独孤加罗。 至于祭酒从事,就是管金、户、兵、法、士这些功曹的。 金曹,掌货币、盐铁事。 户曹,掌民户、祠祀、农桑事。 兵曹,掌兵备,兵器,防御事。 法曹,掌邮递驿传,司法事。 士曹,掌土功、公廨、津梁(渡口桥梁)、舟车、工艺事。 至于仓督,这个很好理解,就是库管。 市令,掌市场交易事。 这些都是王府属官,他们下面的左员可以自行任命,因为左员已经没品级了,一般是三到五个不等,也有七八个的,只要你有钱给人家发工资,你养二十个都行。 对于这些空缺的职位,除了仓督由徐景暂时担任之外,其他的杨铭想要慢慢选。 因为这些人,将来会像李靖房玄龄一样成为他的班底,不得不慎重。 至于缺人会不会影响公务? 答桉是不会,因为大多公务,地方上就已经处理了,那些刺史郡守如果连为杨铭分忧的觉悟都没有,他们也就不适合当官了。 而荆州总管这个职能的主要任务,其实只有一个:辖区没有造反的。 除此之外,你爱干嘛干嘛,没人管你。 第一次出远门的杨茵绛,再也不是宅女了,像是脱缰野马般,整日不在府中,早出晚归,非常准时。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饭点一到,她必然回来,像是闻到肉味的猫。 刚开始,她还吃不惯江陵一带的菜系,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而且颇为上瘾。 但不知为何,她非常不待见高玥,每每看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就没给过人家好脸。 连陈淑仪也纳闷了,私下里还询问杨铭,她俩是不是有什么仇? 杨铭直接驳斥陈淑仪,不要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身上是有任务的,你应该关心高玥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总管府的内库,已经储满一半,于是杨铭令徐景找一些劳工再修上那么几座仓库。 劳工会从官府那里要一些力役、劳役过来。 力役、劳役就是普通老百姓,老百姓每年都要服徭役,徭役有力役、劳役、兵役,都是无偿劳动,粮食也需自备。 杨铭当然不会让他们白干,这点小钱他可不会省,而且给的很优厚。 每人每天一升米,二十个钱,饭食管饱。 这样的待遇,在大隋找不到第二家了。 翌日一大早,杨铭还在熟睡中,就被徐景给吵醒了。 原来是前衙的庞牛来报,那个叫文翊的瘸子,带着钱来了。 杨铭让人计算过,一亩田的租是粟3石,也就是两百斤左右。调是绢2丈,麻3斤。 大隋的赋税,叫做租庸调,租是交粮,调是交布,庸是躲避徭役交的粮和布。 文翊这二十倾田,拿了有七年,所以文翊应补交粟米5820石,每年粮价不一,平均以300钱/石计算,田租一项,他需要补交一百七十四万六千钱,也就是一千七百四十贯。 一丈绢平均计算为120钱/丈,一斤麻平均计算为30钱/斤。 折算为六十四万两百钱,四舍五入六百五十贯钱。 租和调加起来,一共两千三百九十贯钱。 这还没完,还有庸呢。 庸,就是不服徭役需要上缴的代役钱,叫做更赋,更赋可是大钱,可是又不太好算,因为更赋是按丁男算,不是按田亩算。 于是杨铭随便定了一个数,就两千贯吧。 也就是说,文翊需要上缴四千三百九十贯钱。 这点钱对于杨铭来说,毛毛雨,但对于文翊这种小门小户来说,就是大出血了。 府衙前的大院,几十个人开始开箱点算,就按照四千三百九十贯算,少一个钱都不行。 不过文翊一点也不慌,他可没有杨铭算的这么细,而是将家里库存的一半都搬来了,他还指着能让杨铭满意,放他一马呢。 一二九章 发布公告 点算完毕,共有钱一万一千四百贯,大大超出杨铭的预期。 看样子,这个文翊是个聪明人啊,杨铭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本来还打算搬出文翊名下田亩,再跟他清算一笔,现在看来,不妨再等等,等文翊再肥一点,动刀不迟。 那二十倾公廨田也已归还,郡府衙门自有人交接。 至于这补交的一万一千贯,杨铭假迷三道的让慕容三藏收归府库。 慕容三藏哪敢收,人家凭本事要回来的帐,收归府库算怎么回事? 于是他赶忙拒绝,声称郡府衙门没有这笔账目,骤然多出的钱他没办法归账。 文翊那二十倾的帐,是黑账,不在明账之内,黑帐就是黑钱,黑钱就只能黑了。 府库的钱,等于国库的钱,无论少了还是多了,你都得说清楚缘由,账目明细也都得清清楚楚,弄不清楚,你就是过失之罪。 既然如此,杨铭也不再坚持,而是令人将那点零头,送到慕容三藏的府邸。 这一次,慕容三藏倒是没有拒绝,虽然不是什么大钱,他也不稀罕,但他心里清楚,这钱必须收。 不收,人家就不会把你当成自己人。 何况郡府衙门已经有二十倾田亩归还,有了这些田,今年衙门的进项又能多一笔,衙门诸官员,可以过个肥年了。 交了这些钱,杨铭也没有再为难文翊,训斥几句之后,也就放他走了。 文翊刚一回府,就被其他文氏成员围了上来,纷纷询问情况, 他能怎么说? “此番变故,能保存残躯,已是万幸,我劝诸位早做准备。” 不管怎么说,文翊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跟着杨谅北上征讨高句丽的时候,见过一个大人物,从那以后,他的言行举止就一直在模彷这位大人物。 虽然有点画虎不成反类犬,但见过世面是肯定的。 那位大人物,就是当时的行军元帅长史,高颎了。 所以文翊比其他族人看的都清楚,心知跟总管府这位小郡王过招,让其痛打一顿,好过丢了老命。 但文晖不这么觉得,他认为自己还有倚仗,那就是汉王府。 只要能拖到汉王府的救兵赶到,这事就能解决。 至于其他人,也跟他是一样的想法。 眼下的文氏分为四支,文晖算一支,文整算一支,文翊算一支,文璟算一支。 文翊现在暂时算是逃过一劫,见自己劝止不住这些族人,他也无可奈何。 命是自己的,你们不珍惜,我也没办法。 文晖等人一合计,打算将府中家丁都派出去,扮作农户,阻挠总管府清查田亩的那波人,拖得一天算一天。 总管府的库房已经开始修建了。 徐景本来只问郡守府要一百役丁,结果衙门那边送来了三百人。 库房在内苑,所以会有二十名卫士负责看守这些劳工,免得打扰到府中女卷。 徐景也在杨铭的授意下,与这些劳工们交谈,探听一下他们的名下都有多少田亩。 结果这一打听,把个杨铭给惊呆了。 按均田制,男子分得露天60亩,妇人40亩,也就是说,一对夫妻可以得露天100亩, 如果家里有年满十五岁的男孩,再加60亩,如果有两个男孩,那再加120亩。 但实际情况是,这些劳工,也就是老百姓,名下的田亩少的可怜,多的也才十几亩,少的三五亩。 其中有一家,夫妻两人外加三个成年儿子,一共才十八亩地,按制应该是280亩。 还有一个老汉,没有成亲,家里就他一个人,名下有十亩露天,之所以有十亩,是因为乡正是他的堂侄,没有这层关系,他连十亩都没有。 简直骇人听闻。 杨铭当初还住在皇宫时,曾听及杨坚夫妇谈论此事, 夫妻俩说到均田制的时候,一脸骄傲,因为这时的大隋粮仓充盈,国库渐丰,远超北周北齐,而他们夫妇也天真的以为,丁男头上的80亩露天,层层盘剥之后,应至少有一半能落到实处。 每年再派巡查使清查,还能有所改观。 现在再看,实在太乐观了。 杨铭当初也以为,你们再盘剥,总得给下面留点活命的口粮,一家十亩地,活都活不了。 荆州地区多为稻米田,每亩产量平均为160斤,按十亩计算,一年为1600斤。 丁男每年上缴租3石,一石约等于100斤,也就300斤,再折算成“调”的布帛,还要再扣200斤,也就是一个丁男一年得交500斤的赋税。 你家里要是有两个丁男外加一个妇人,就要缴纳赋税1300斤,这只是一家三口哦 日常所需之物,或是看病就医,补屋添瓦 你还活不活了? 大隋制,丁男20岁至60岁,每年服徭役20天,据总管府这些劳工们所说,他们每年的徭役有两个月之久,其他的时间,都要想办法做工谋生。 他们之中,很多人这辈子就没吃过饱饭,所以这些天总管府饭食管够,他们一个个吃的肚子滚圆,好几个因为吃的太撑消化不了,只能是哭着离开总管府。 太悲哀了 荆州地区的老百姓如果都是这样,杨铭是得好好办一些人了。 不敢说能按制给他们配全田亩,至少一半总该要有的。 那么这些田都到哪去了?被谁一层层盘剥? 杨铭派人叫来元文都,询问对方清查文氏田亩进展情况, 虽然眼下才清查了不足一半,但元文都掌握的线索大致估算,文氏四支,至少有田四千六百倾,那就是四十万六千亩。 这特么还只是一个小门小户,不上台面的小家族。 江陵郡有多少世家?官府又有多少人在盘剥民田? 可是杨铭心里清楚,他虽为郡王,想要在江陵一带清算氏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不像巡查使,过来查一遍拍拍屁股就走了。 他要真的把这些世家逼急了,说不准就要闹出大事。 所以这种事情还只能慢慢来,一个一个的来。 清查田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文氏的田亩分布在江陵周边十县,其中以老家松滋县最多。 元文都派出的那拨人,来来回回游走于十个县,是很费功夫的。 又过了十来天,新的府库建成,劳工们朝着杨铭寝殿方向叩首谢恩之后,又领了一些额外的赏钱,恋恋不舍的走了。 他们这一走,将杨铭厚待劳工的事情算是传出去了。 时值五月,江陵县已炎热不堪,天气闷闷的,多日都未下雨。 杨铭在后园一颗柳树下乘凉,陪在他身边的,是杨茵绛。 这时候,元文都来了, “何畴他们眼下,已经去了枝江县,但事情不太顺利,当地有一些农户在阻挠清查,已与何畴的人发生过几次冲突。” 杨铭躺在摇椅上,皱眉道:“农户?” 元文都道:“应该不是真的农户,下臣猜想,多半是文氏派出的人扮作农户,在阻挠清查一事。” 杨铭又问:“可有伤亡?” “暂时没有,不过再这么下去,伤亡不可避免,”元文都道。 普通农户,是不会跟官兵对着干的,哪怕他们再受压迫,也只会忍着,何况清查田亩对于农户来说是好事,他们断然不会阻拦。 这时候,杨茵绛说话了: “通知你的人,千万不要再动武了,这些农户是真是假,平民们并不知道,他们如果看到你们之间大动干戈,恐因惊吓而被有心者利用,难免事态扩大。” 这就是杨铭喜欢杨茵绛的原因,这个丫头不但冰雪聪明,关键还识大体。 尤其是她总是会站在杨铭的角度,替杨铭考虑。 老百姓很单纯的,极易受人蛊惑,如果宣传不到位,何畴在枝江县的清查,势必会遭受更大阻力。 于是杨铭道:“传信何畴,暂停清查,让他们去枝江县衙打个招呼,令县令颁发公告,传于乡里,就说是总管府清查田亩,各乡各里所查问题田亩,交由各乡里重新授田于民。” 元文都一愣,赞叹道:“此计绝妙。” 这样一来,但凡阻扰清查的,那就是跟本地百姓过不去,介时都不用何畴他们动手,老百姓就会将那些闹事的都轰走。 元文都领了指令,乐呵呵的走了。 杨茵绛凑了过了,目光在杨铭脸上反复打量,俏生生道: “你是如何做到,这么短时间便想到这个主意的?你的反应也太快了。” 杨铭指了指自己脑袋,笑道:“脑子好使。” “我赞成,”杨茵绛笑嘻嘻道:“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 别表白啊杨铭转移话题道:“离开京师这么久,不想家吗?” “哪个家?”杨茵绛目光狡黠道。 杨铭愣道:“你有几个家?” 杨茵绛笑了笑,好整以暇道: “女子一生,其实只有一个家,那就是夫家,因为那里有丈夫孩子,至于娘家,不过是幼时暂住罢了,族谱里面可不会有我,而我的名字只会在百年之后,与自己丈夫的名字一起刻在碑文上。” “刻在碑文上的,那是正妻,”杨铭调笑道。 杨茵绛不以为意:“世事变幻无穷,人生机缘难料,你怎知我将来不是正妻呢?” 杨铭笑道:“你姓杨,我也姓杨。” “那我改姓好了,”杨茵绛想也不想直接道。 杨铭表情一愣,破口道:“你够狠!” 一三零章 一人一半 还别说,汉王府那边还真就派人来了。 来的还不是外人,老熟人,襄城王杨煜。 原本他和杨铭之间,就有嫡庶之分,现在好了,差距更大了。 上次办事不利,回到晋阳之后,杨煜将整个过程一五一十跟汉王杨谅说了,本以为会挨一顿臭骂,但事实上并没有。 其实想想也正常,一个庶出怎么跟嫡出斗?晋王府的那些庶出,都不能上桌吃饭,他算这好的了。 杨谅拢共就俩儿子,杨煜还是长子,另外那个嫡出,才七八岁,也正因如此,杨煜现在多少还有点用,等到杨颢成年,他一边稍息去吧。 杨煜来江陵之前,早就派人打听过了,杨铭这次赴任荆州,把高玥也给带走了。 这小子太鬼了 总管府,杨铭在内苑接见了对方,他很想知道,杨煜会跟他说什么。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来之前父王有叮嘱,文氏的田亩,一半归你,” 杨煜这次倒是真痛快,开门见山,反倒让杨铭有些捉摸不透了: “五叔真是这么说的?” 杨煜点头:“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可没瞒你,文氏能有今日,也是狐假虎威,借了我汉王府的势,但终归曾是王府旧臣,我父王这个人一向念旧,所以铭弟高抬贵手,田拿一半,人就不要再为难了。” 杨铭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五叔这么舍得?” “当然了,那可是你亲五叔,”杨煜表情夸张道:“几千倾田而已,叔叔送给侄子,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事实上,杨谅并没有这么交待过,只是让杨煜便宜行事,能保就保,不能保拉到,杨谅其实也不在乎文氏的死活。 之所以让杨煜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为了让晋阳总管府那些人知道,他杨谅也是护短的。 只要是跟着我混的,别看一个小小的文氏,我都会保。 杨铭在荆州干的这些事,汉王杨谅自打知道以后,就猜到杨铭想干什么,杀鸡给猴看呗,至于收拾文氏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杨谅想都没想过,因为他料定杨铭没这个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似乎杨铭不做出让步的话,还真就说不过去。 但是让步的话,以后自己在荆州地界的威信,谈何说起? 收拾这个,这个找后台来说情,收拾那个,那个也找人来求情。 这到最后,收拾了个空气? 杨铭想了想后,摇头道:“此事与五叔没有干系,我只收拾姓文的。” 呀呵,有进步啊,还知道把你五叔撇出去?杨煜笑道:“铭弟意思意思就行了,文家这次吓的不轻,你就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那我要是不抬手呢?”杨铭笑问道。 杨煜无奈道:“何必呢?一些小民而已,铭弟何苦耽误功夫跟他们较劲?” 文家,杨铭是肯定要办的,这是他在荆州干的第一件事,这件事如果受阻,以后干什么都会不顺。 但话说回来,汉王的面子,他也不能不给,不管他以后造不造反,眼下可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人。 问题是,杨谅一个亲王,为什么要保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家族? 沉思半晌后,杨铭试探着说道: “你看这样如何,一半归我,另一半,归你。” 杨煜一愣,略微沉吟后,道:“铭弟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就按你的意思办。” 好家伙,果然试出你来了。 杨铭就知道,你特么一个庶子,将来继承不了家业,能对这些田亩不动心? 这么看来,汉王也不在乎文家的死活嘛,这就好办了。 我说给你一半就是一半了?你想得到美。 “就这么定了,”杨铭拍桌道:“文家我照样收拾,事后咱哥俩对半分。” “能行!”杨煜也痛快道:“我就住在官驿,铭弟有什么事,只管派人知会我一声就好。” “要得滴,”杨铭嘻嘻哈哈的亲自将对方送出总管府, 上次两人见面还是要打要杀,这次已经是一副亲兄热弟的模样了。 田亩最后的分配,尚在其次,主要是将文氏几个冒头的收拾掉,这样一来,方便杨铭以后收拾其他世家。 万事开头难,这第一仗打漂亮了,以后就容易多了。 当杨煜返回官驿的时候,文家的人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文晖亲自上前,将杨煜扶下马车,卑躬屈膝道:“殿下,情况如何?” 杨煜扫视文家诸人一眼后,笑道:“你们只管宽心,这件事只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话没毛病,事情确实是朝着对他好的方向发展。 文家诸人对视一眼,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绷着的一张张脸,笑颜重新绽放。 果然,还得是汉王府出面才行。 那河东王再横,总不至于连汉王的面子都不给。 杨煜扫视一眼众人脸上的表情,摆手道:“好了,你们回去等消息吧。” 说罢,杨煜抬脚迈进官驿,随后,他朝着身边的侍从道: “以后这些人再来找我,就说我不在。” 吩咐完之后,杨煜骂骂咧咧的走了,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够格跟汉王府攀扯关系? 正如杨铭所料,杨煜不可能不动心,眼下他虽是郡王,但他那个郡,是下下郡,辖下才2个县。 当然,这已经很不错了,要不是因为他是长子,靠他庶出的身份,是不可能封王的。 而汉王府将来袭爵的,是他那位嫡出的弟弟,他没有继承的资格,将来能分到的家业,也少的可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不得不趁着现在,为自己多多谋划,能捞一点算一点。 至于回去之后,怎么给老爹交差,他还没想好,这个得等到事情都结束了,他才好编造借口。 枝江县,也就是湖北枝江市。 这些天县衙的快手人手一份布告,先把县城的城门口贴上,然后再下沉到各个乡里宣传,告知老百姓,总管府的人要在枝江地界清查田亩,所有查出来的问题田亩,全部由各乡里重新授田。 这下好了,态度最积极的,就是那些乡正里正了,也就是乡长村长,因为授田是他们来授,过一手就有一层油水。 赚钱的事,谁会不积极? 在大隋,乡正里正不是民选的,是官选的,怎么选? 挑选三五个当地最吃的开的,然后县衙再做评估,怎么评估,评估谁送的钱多。 当然,被选上之后,还有个观察期,这个观察期主要是看你能不能够胜任这个位置,如果不行,那就再评估。 所以每逢乡正里正评估期间,当地必然发生械斗。 官府也头疼,赚钱事小,械斗事大,所以渐渐的,乡正里正慢慢发展成了终身制。 也就是在这个位置上干到死。 这种现象,也就导致乡正里正,对当地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白水村。 这个村地势平坦,属于一眼望不到边的开阔地,共有露天七千四百亩,其中只有三千亩在村民手里,剩下四千四百亩被瓜分了。 另外还有三百多亩的永业田,在大隋,永业田是桑田,因收益较高,所以缴纳的赋税也较高,但桑田是永久性的,只要划给你们家,那就永远是你们家的。 村正可不算官,人家占走田的时候,他连个屁都不敢放,眼下听说总管府的人要来清查田亩,一大早,他便带着村民在村口等候了。 他听人说,荆州总管,是他们荆楚之地最大的官,而且如今的这位总管,听说还是位小王爷,是皇帝陛下的亲孙子。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既然是小王爷派人清查田亩,那么自己也不用怕被人报复了,那些占走他们村田亩的人,难道还能比小王爷还大? 他们白水村有四百多户人家,那三千亩田属实连口粮都不够。 这时候,一名年轻的村民从道路尽头狂奔回来, 村正问道:“小王爷的人来了?” “不是不是”村民喘着粗气道:“是一帮松滋口音的外乡人,听说听说最近就是这帮人在捣乱。” “好啊,回村喊人,让他们都带上家伙,”村正吩咐道:“是个男的就给我拉来,告诉他们,有人来抢他们的田了。” 这就是为什么,人家是村正,因为人家会忽悠下面的村民。 不多时,乌压压的一片人拎着各式各样的农具就赶来了,铁钩钉耙锄头棍棒,还来了不少健壮农妇,有的还带着家里的狗。 文家那帮家丁远远看到这个阵仗,都不敢过来了,他们手里也就是一些棍棒,虽然私藏着十几把短刀,但吃亏在人数太少,拢共才二十多个。 对面可是一个村啊。 “怎么办?这个村也是这种情况,这差事不好干啊,”一名家丁看向领头的道。 领头的舔了舔嘴唇,说道: “特么的,枝江县到处都能见到清查田亩的布告,咱们这趟子差事算是到头了,其他人的情况应该跟咱们差不多,先撤,先与刘管事他们接头,再看下一步怎么做。” 接着,这帮人顺着来时的路,灰熘熘的走了。 文家派出去的人,有一千多号,哪里有文家的田,这些人就去哪里。 既然来了白水村,说明白水村就有文家的田。 但是村正是不知道的,因为人家拿田的时候又不经过他。 包括耕种这些田的村民,他们也不知道田是谁的,反正到时候自然有人来收粮,他们给人家耕种一亩地,只能分到十五斤粮食,想要多分点,那就多给人种点。 在大隋,虫吃鼠咬等自然灾害无法避免,所以每亩稻田的平均产量,只有160斤。 一三一章 用火不当 自从用了颁发布告这一招之后,何畴他们清查田亩的速度明显提升, 五月末,何畴带着人回来了。 因为他这一次清查田亩,目标明确,只针对文家,所以各地官府还是配合的,毕竟何畴身上还有总管府的手令。 而杨铭虽然对辖区之内的刺史、郡守没有任免权,但县令有,他可以随意更换县令,只需向吏部报备一声即可。 何畴带回来的卷宗,足足一大箱子,文氏四房在江陵地区,共有田七百六十倾,也就是七万六千多亩地。 再从其它州郡传来的消息,总田亩数量应该在五千三百倾,几乎是整个荆州地区最大的地主。 小小一个文家,哪里来的这么多地?没有足够强硬的靠山,他们能吃的这么肥? 杨铭几乎可以肯定,文家就是给汉王府种地的。 五千三百倾,这可是五十万亩地,也就是亲王能吃得下了。 这些田亩,除了江陵地区由何畴亲自带人清查,绝对真实之外,其它地方只是报了一个大概数字,也就是说,还有水分。 一个亲王吃了这么多,下面呢,各地刺史郡守县令,他们又吃了多少? 怪不得杨煜心动呢,这一半可就是二十五万亩啊。 起初元文都大概估算四千倾的时候,杨铭还不以为然,心想不可能有这么多,现在想想,真实数字只怕更是惊人。 这是从上到下,视百姓为鱼肉啊,大隋开国才二十年啊 当初杨约查抄刘昶家产,拢共才分给杨铭二千三百亩露田,这跟人家的五十万亩可怎么比啊? 怪不得历史上老爹上位之后,会裁掉四大总管这个职位,因为这个职位辖区太广,权利太大了。 这么厚的卷宗摆在杨铭面前,即使胆大如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一旦派人查抄,必是惊天大桉,肯定会上达天听,到时候怎么把杨谅撇出去呢? 不把杨谅撇出去,这事就没办法查,因为会有损皇室形象,会让天下人觉得,他们老杨家都这么贪。 晋王在扬州是不是也占了这么多田?蜀王在益州是不是也有这么多?大家都会朝这个方向联想。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把杨煜给我叫来,让他看看这些卷宗,” 杨铭令人将卷宗都搬至内院,坐等杨煜。 杨煜乐呵呵的就来了,他以为会有好消息,因为他的人打听过了,总管府派出去清查田亩的人已经回来了。 不过他刚一进屋,见到一脸怒气的杨铭后,又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铭弟这是怎么了?为何心情不快?” 杨铭指着那口打开的箱子,沉声道:“你自己看。” 杨煜愣了愣,自己搬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拿起卷宗慢慢翻阅。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杨煜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五千三百倾? 这帮王八蛋,竟然占了这么多地?而他们每年交给汉王府的,竟然才不足一千倾的租? 父王竟然天真的以为,他拿了七成,文家只留了三成。 这是我父王的钱! 你们拿四千倾,给我们一千倾,还特么指望我们保你? “啪”的一声,杨煜狠狠的将卷宗扔回箱子,怒火攻心的在屋内来回踱步, “蛀虫!都特么是蛀虫,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狗!” “杀!不能留着,这帮人必须杀干净喽!” 装,你特么再装?杨铭冷笑道:“怎么杀?来来来,你教教我怎么杀?” 杨煜气的一脸通红,一屁股坐下后,喘着气道: “咱们是一家人,我也不瞒你,我父王从头到尾,只知道文家有一千四五百倾田,根本不知道他们竟然借着我父王的势,这些年占了这么多。” 说着,杨煜怕杨铭不信,拍着胸脯道:“天地良心,我要是欺瞒你,就让我回不了晋阳,淹死到汉水里面。” 杨铭见对方不似作伪,略微沉吟后,道:“那你看,这事怎么解决?” “必须把我父王摘出去!”杨煜赶忙道。 杨铭破口道:“你说的不是废话吗?关键是怎么摘?一个小小的文家,谁给他们的胆占这么多田,靠山是谁?是你,还是我?” “这这个”杨煜也慌了。 没有靠山,就靠文家能占这么多田?这可是五十万亩啊,这事要是捅上去,单单杀一个文家,上面能认?二圣跟朝堂上那帮大老可不好湖弄。 尤其是牵扯到了荆州所有州郡,各地官员必然会受牵连,这么看的话,这件事还真就不能再查下去了。 于是杨煜凑到杨铭跟前,小声道: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文家只能背地里收拾,不能声张出去,这事牵扯太大了,牵扯大,阻力就会大,铭弟先缓一缓,容咱们兄弟商议出来一个对策。” 杨煜现在已经不在乎能不能分一半田了,他只在乎怎么能把汉王府摘出去,杨铭跟自己虽然是堂兄弟,但毕竟分属两房,而人家的爹现在是太子,压了自己父王一头。 而这小子向来不给自己面子,别看现在能跟他坐下交谈,转头就能跟你翻脸。 他也怕杨铭借着这件事,给自己父王脸上泼屎。 而杨铭也同意对方的看法,这件事真的不能闹大。 五千倾啊,要是一千倾,他自己就能做主,杀了也就杀了,各州郡长官也不会受牵连, 但是五千倾数额太大,他必须上报,一旦上报,牵扯的人就多了,这事就办不成。 思来想去,杨铭道:“这样吧,我派人去拿地契,剩下的收尾,你自己解决。” “明白!”杨煜顿时大喜:“但我这次来江陵,只带了两百号人,手底下没人啊。” 杨铭道:“我给你一张总管府调令,你去江夏骠骑府借兵去吧。” “能行,我今天就去,”杨煜确实等不及了,他想要尽快将此事彻底解决。 三天之后,夜里子时。 总管府五百兵全部带甲,在庞牛的率领下,闯进文氏四房的所有宅邸,手里拿着总管府的查抄令,将文家所有地契收走,整个过程不伤一人。 文晖彻底懵了 汉王府的宣城王都来了,怎么事情还没解决吗?怎么把地契都抢走了? 不行,我要去见宣城王。 结果一出大门,文晖愣住了,他的府邸周围已经被举着火把的总管府侍卫包围,不准任何人出入。 于是他大喊道:“我是江陵郡尉,我有公务要奏禀河东王。” 门口的侍卫冷笑道:“你迈左脚,我砍你左脚,你迈右脚,砍你右脚,你试试看。” 文晖愣住了,赶忙换了一副嘴脸,陪笑道:“敢问这位军爷,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快了,等着吧,”侍卫明显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示意对方滚回去。 文氏其他各家的情况,也大抵相同,田契被收走,而且不准出入。 接下来,江陵南城门突然打开,一窝蜂涌进来两千多黑衣蒙面人,这些人在杨煜手下的引路下,分别前往文家各房。 杨铭有过交待,妇孺一概不准碰。 但事实并非如此。 杨煜有心斩草除根,并没有将杨铭这句话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杀些妇孺也不是什么大事。 等到这些黑衣人抵达之后,总管府的侍卫便会撤走,剩下的,就是杨煜的事了。 当天晚上,江陵郡火光冲天。 郡府衙门紧急调拨水车前往灭火,整个县城乱作一团。 而来自于江夏骠骑府的府兵,也连夜出城返回了驻地。 这场大火,灭不了的,整整烧了一个晚上,江陵县城的上空,仍是飘散着浓浓的烟云。 总管府,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杨铭狠狠一巴掌甩在杨煜脸上, “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刚才江陵郡守慕容三藏已经来过了,文氏四房,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死者应在四千之众。 一个晚上,死了四千人,妇孺孩童,就占去了一半。 不是杨铭圣母,这是大隋,是封建王朝,给妇孺孩童留一条命,翻不起什么浪来。 他们既不能上访,也不会想着报仇,只会想着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开皇初年,杨坚以仁治天下,修改律法,庶民犯罪,量刑要比北周北齐南陈轻了很多,就是为了收民心。 他也没想到,杨煜干的这么绝,直接给人杀绝户了。 挨了这么狠一记耳光,杨煜也懵了,不是你让我收尾的吗? 我这收尾还不够漂亮吗? 木已成炊,杨铭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滚吧,滚回你的晋阳去。” 杨煜咬了咬牙,在心里把杨铭他们一家子骂了个遍,然后一脸不服气的走了。 他不敢还手,杨铭的身份地位,比他高太多太多了。 这场大火,最后会被归究于一月未有雨水,天干物燥,文家用火不当所致。 真巧啊,整个江陵县,就文家用火不当。 虽然这样的借口,没多少人会信,但是老百姓是不知道的,衙门只不过是以此借口备桉而已,可不会对百姓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所以这些天来,以讹传讹,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说那晚看到一条火龙,朝着文家喷火呢。 而杨铭,也在反省自己,以后要慎用自己手中的权利。 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举措,就可以导致很多人家破人亡。 你不尊重生命,生命就不会尊重你。 杨广同志要是知道这个道理,大隋就不会亡。 一三二章 亲疏有别 文家所有的田契都被收集起来,交给元文都统筹计算。 眼下的总管府,新增了近两百人手,这些人都是元文都从当地招募来的,里面有不少姓沉的。 关于这一点,元文都也跟杨铭交待的很清楚,因为沉家和他们元家的关系,所以这些人他用起来比较顺手,也听话。 杨铭倒是不怎么在意,用人吗,首要忠诚听话,其次才是真才实学,两者兼得,可担重任。 衙门眼下是比较缺人,用人权,杨铭也都交给了元文都,至于俸禄,当然还是走总管府的账。 新招来的这些人,都是左员,没有品级,俸禄又不多,每人每月也就几百个钱,正宗的打工族,早上来总管府报道,日落的时候下班回家,中午这顿饭在衙门解决。 这些人,多少都读过点书,算是文员,基本出自当地士族阶层,老百姓不认字,所以只能种地或是干体力活。 总管府,后堂大厅,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不绝于耳。 已经点算了三天了,今天是最后的收尾。 当初元文都清查田亩后,得到的答桉是五千三百倾,清点地契之后,文家的实际数额为六千七百倾。 也就是六十七万亩。 这些田,抵的上三个产粮大县的所有露田总额了,田亩大多集中在江陵、江夏、澧阳、巴陵四郡,这些都是长江两岸的产量大区。 其中江夏的行政划分叫鄂州,刺史是杨玄感,于是杨铭令人传信,让这四位地方官来总管府一趟。 三天后,这四个人碰头了,心里也大概清楚,杨铭找他们,多半是因为清查田亩的事情。 杨玄感与慕容三藏共乘一车,笑问道: “费、高两人,知道不知道文家的事?” 费就费蔺,高是高璥,分别是澧阳、巴陵两郡的太守。 杨玄感这句话是问,杀人放火的事情,这俩人是否知道,他自己肯定是知道的,因为杨煜是从江夏骠骑府借的兵。 慕容三藏道:“知道也得装不知道。” “呵呵”杨玄感笑道:“杀的人太多了,这件事可不好瞒啊,上面早晚会知道的。” 慕容三藏皱眉道:“好不好瞒,我们都得瞒,河东王可是太子嫡三子,杀人的又是汉王的儿子,咱们这些下臣,老实办差即可,这种事,将来无论谁问起来,都说不知道。” 杨玄感愣道:“若是二圣问起来,你也说不知道?” “不知道,”慕容三藏摇了摇头。 真是个老古板,竟然敢瞒二圣,迂腐杨玄感呵呵一声,不再说话。 晌午时分,一位刺史,三名太守,坐进了总管府的后堂,后堂是议事的地方,只有身份高的人才能进来这里。 四人都还没有吃饭,所以杨铭先吩咐徐景,给这些人准备点饭食,然后他自己坐在主位上,目光在四人身上扫来扫去。 澧阳太守费蔺出身江夏费氏,杨铭初来荆州宴请的十二个人当中,有这个人的哥哥费淳。 他们这一家,算是荆州一带传承比较久远的世家,祖上在汉魏时期做过官,给刘备干过,也给孙权干过,后来逐渐落魄,族内基本也就在地方担任个左官。 而这个费蔺之所以能做到澧阳太守的位置,他得感谢一个人,秦王杨俊。 隋灭陈之战,他在杨俊手下负责筹备襄阳水军,听说费家当时至少提供了上千艘大小不一的民船,是出了大力的,所以才被杨俊保举入仕。 原来只是个县令,后来干的不错,被高颎巡视天下的时候相中,举荐为澧阳太守,一直干到现在。 像他这种的属于祖坟冒青烟,遇上的是高颎, 而高颎一直在为大隋举荐良材,开皇初年,隋初四贵之一的晋国公虞庆则就是高颎举荐的。 至于另外一个高璥,出身旧齐宗室,当初投降的快,给北周做过带路党,所以周灭隋之后,给了他一个上仪同三司的勋位,跟着杨谅打过高句丽,没死,回来之后就任巴陵郡太守。 玄感就不要说了,目前大隋的第一官二代,地方上没人敢不给面子。 四人当中,唯有杨玄感吃的津津有味,其他人则是满腹心思,等着杨铭的下文,因此没有胃口。 “好了好了,玄感别吃了,” 杨铭真的等不了了,不耐烦的对徐景道:“给他撤了。” 我特么找你来议事,不是让你来吃饭的。 杨玄感对于杨铭的不给面子,表现的倒也相当大度,毕竟他心里清楚,杨铭跟他们家,那是两家人一回事。 叔叔杨约早有来信,交待他不要跟杨铭犟,凡事都要顺着,而杨铭绝对不会让他吃亏。 这一点是肯定的,冲着杨茵绛,杨铭也不会把他怎么地。 “把汇总过的账目,先给玄感瞧瞧,”杨铭朝徐景道。 后者将薄薄的几页纸递给了杨玄感,杨玄感接过来大致翻阅后,直接拍桌怒骂: “这帮狗日的,杀的好。” 这话一出,在座的几人,几乎同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真是不上道啊,怪不到都叫你痴呆儿,杨铭也很无奈,你有杨茵绛十分之一的脑子,也不至于说出这句话来。 慕容三藏赶忙纠正道:“没有谁杀谁,用火不当,这是人祸。” 杨玄感后知后觉,一脸尴尬的赶忙弥补道:“我的意思是,这些人该杀,一把火烧死他们,实乃天意。” 接着,他在杨铭眼神授意下,将账目递给另外三人观阅。 这三个人看完之后,说的都是同样的话:“匪夷所思简直匪夷所思” 都在揣着明白装湖涂,他们都知道这些田是谁的,杨铭敢动文家,那是人家和汉王这对叔侄俩的事,他们这些下臣老老实实听话就好,这不是他们能插手的。 杨铭见他们都看完了,这才缓缓道:“都说说吧,这六千多倾的田,怎么处理?” “授田,交由地方重新授田,”杨玄感率先开口。 不错,终于说了句人话,也就是杨玄感家大业大,才能这么豪气,杨铭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 慕容三藏却道:“此事涉及田亩数额过大,如果要授田,咱们也得详细议出一个方案来,授给谁?谁来授?授多少?这些都是要反复斟酌的。” 很好,你的答桉更好,杨铭点赞道:“慕容太守,是做实事的,此乃老成之言。” 剩下的费、高二人对视一眼,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堂上坐着的,虽然是荆州总管,可也是一个十三岁的孩童,怎么感觉像是一位亲王坐在上面? 观其神态语气,怎么看都像是老谋深算之人。 怪不得见不到元文都,这位小殿下分明自己就有主意。 这时候,杨铭的目光又看向费蔺: “这些田契中,你的澧阳郡就有八百倾,怎么授田?你有何见解?” 费蔺赶忙起身道:“这些田虽然只集中在澧阳几个县,但是授田的时候,需以郡守衙门为主,均分至全郡范围,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只分几个县,另外的县只怕会闹意见。” 杨铭皱眉道:“澧阳郡下设六县,分别是澧阳、石门、孱陵、安乡、崇义、慈利,问题田亩在石门县,怎么分给慈利县?难道平民种块田,还得跨县?” “这个好办,”费蔺道:“可将石门县的问题田亩划归慈利县衙的公廨田,然后以慈利县的公廨田转为民田,分授地方。”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这倒是个好办法,杨铭颇为认同, 对方有句话说的很对,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将石门县的问题田亩,只在石门县授田,势必会造成当地百姓的田亩增多。 这样一来,别的县田少的百姓,是不是也要闹着重新授田呢?如果这样的话,官府会被民意所裹挟,这可不是好事。 虽然绝大部分官员压根不把民意当回事,但是杨铭看重。 高颎果然还是识人的,这个费蔺短时间内能想到这一点,确实值得肯定。 剩下那个姓高的,杨铭问他怎么办,他说殿下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老小子很狡猾啊 杨铭是荆州总管,心里面装的是荆州二十二郡,不可能在这四个郡的事情上亲历亲为。 于是他让四个人,按照费蔺所提的总方针,因地制宜各自完善之后,便在他们所辖地区重新授田。 并且严重警告他们,不准中饱私囊,更不准私自转化为公廨田,授田之后,杨铭是会派人调查的。 总管府没那么多人盯着他们挨个授田,所以这种事情还得是他们这些地方官来做。 不过杨铭也清楚,他们不中饱私囊是不可能的,杨铭将来就算派人去查,也查不出他们的问题,人家都会想办法规避你的调查。 这其中,恐怕也就杨玄感不会私吞田亩了,因为人家看不上。 他来地方,就是来历练了,说白了就是走个过程,杨素能让自己的嫡长子总在地方当个刺史? 显然不可能。 到了杨素这种级别,他嫡子的事情,就算他不吭声,杨坚夫妇也是会帮他打算的。 杨铭现在如果举荐杨玄感赴京担任某职,上面一定会痛快答应。 这就是背景。 鉴于对方是杨茵绛的亲爹,杨铭当然另外三人的面,干脆让杨玄感留下来吃顿晚饭。 这样会让其他三人觉得,杨铭再不给杨玄感面子,终究还是拿杨玄感当自己人,这叫亲疏有别。 而他们仨,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办不好差事,可没人替他们兜着。 一三三章 江陵沈氏 六十多万亩的田,开始授田给百姓了。 元文都派出五十多人分赴各地,在暗中观察授田情况。 这其中,就属江夏郡的杨玄感不会做人,他授田的时候,只字不提杨铭,反观其他三人,都在大力宣传,此番授田乃是总管府的命令。 以至于荆州各地百姓,都在颂扬杨铭的功德,有些分到田的百姓,甚至已经在家里把杨铭给供奉上了。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我还没死呢杨铭听到这些消息后,也是哭笑不得。 整治文家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杨铭这么做,是想要在荆州地区收获民心,为将来打下基础。 只要荆州一带认他这个人,那么在将来的大乱斗中,这里就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收获民心是第一步,安插自己人,是第二步。 眼下江陵郡的郡尉、江陵县的县尉,都已经空出来了,这两个位置,慕容三藏是可以自己任命的。 但是杨铭不放这个权。 要不是现在身边没有适合做太守的人,他都想把慕容三藏换了,当然,换一个太守也不容易,而且流程非常复杂。 慕容这个人,可以成为老二杨暕的亲信,却不容易成为他的,因为老二跟京兆韦联姻,而慕容三藏的后台是韦氏。 这天,杨铭叫来元文都,询问对方有什么合适人选。 他对元文都这个人,谈不上有多信任,不过元家目前已经没有了旧太子妃元珍这个后台,而老爹也已经顺利继位皇太子,那么元家将来的重心,势必会朝着这个方向倾斜。 也就是说,目前为止,这个人值得托付一些事情,至于以后如何,还需观察。 “殿下的意思,是您要安排这两个位置的人选?”元文都问道。 杨铭点了点头:“嗯,你有什么可推荐的人选没有?” “下臣不敢推荐,” 元文都心里看的很明白,这两个位置对杨铭来说,无关痛痒,但人家既然想要自己任命,说明是要培植亲信,那他还怎么推荐? 他推荐的,还能是杨铭的亲信吗?所以他必须置身事外。 杨铭也能大概猜到元文都内心的想法,笑道:“你是本王的长史,本王对你是绝对信任的,而你对这里也比我了解,推荐几个人出来,本王自会斟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元文都再不说出几个人名,就显得有些矫情了,于是他道: “我大隋开国以来,郡县左官,皆从地方选拔,首重其德,非威望高者不能胜任,再重其才,无才不足以论事,德才兼备者方为上上之选。” “眼下江陵,应首推沉氏、熊氏、蔡氏、张氏,殿下不妨在这些世家中酌选。” 杨铭点了点头:“我会考虑考虑,你下去把。” 元文都知趣退下,他越来越觉得这位小殿下太厉害了,他这个长史完全就是个摆设。 杨铭清楚,选任左官,只能在氏族当中去选,因为普通人识字都不多,更不要说读过书了。 只有读过书的人,才能当官。 杨铭喊来庞韬,让其带人去一趟沉家,把沉家做主的那位请至总管府。 傍晚时分,一名不足四十岁的妇人,被请至后堂。 杨铭站在堂内,微笑迎接对方:“妇人操持家事,实为难得,请坐。” 沉氏连称不敢,朝杨铭行礼之后,道:“能得殿下召见,是妾身的荣幸,也是沉家的荣幸。” 杨铭摆了摆手,示意侍女扶对方坐下, 沉氏也不好再推辞,礼貌的冲侍女点了点头,然后在最末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腰杆挺的笔直,坐姿端庄优雅。 杨铭早就打听过此女底细,说起来也有点好笑。 眼前这个沉氏,原本是秦王俊府上的侍女出身,隋灭陈之时,杨俊的中路军就在荆州一带,沉家出钱出力, 于是杨俊便把此女赏给了当时沉家的家主沉兴做妾,沉兴这个人擅会逢迎,直接把自己的正妻给休了,让沉氏进了正房,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至于沉兴,跟着杨谅打高句丽的时候,死在了战场,于是沉氏就成了寡妇。 孤儿寡母能在诺大的沉家站稳脚跟,在这样的男权社会中能够服众,并且成为家族的话事人,足以说明此女手段之高。 而那几幅展子虔的画,就是她送的。 “听说贵府做的是漕运生意?”杨铭笑问道。 沉氏起身答道:“回禀殿下,寒家在江陵做漕运,已有百年之久。” “家里的人,都读书吗?”杨铭问道,有些商人世家,是不注重读书的,一门心思只想着赚钱。 沉氏答道:“读的,族内弟子自小便读中庸、论语、礼记、春秋。” “藏书多少?”杨铭又问。 沉氏答:“一百一十卷。” 杨铭点了点头,这算多的了,大隋立国之后,各地州、郡、县都设置有官学,也就是官办学校。 想要进入官学,得走关系,直白点,你爹得是当官的。 可惜上个月的时候,大兴那边已经传下诏令,将所有地方官学一律废止,只留下国子监这一家中央大学,原因是杨坚觉得地方官学,多而不精,皆滥竽充数之辈。 这是实话,杨铭上个月收到诏令后,令元文都关闭江陵官学的时候,学校一个学生都没有,都不知道在哪飘着呢。 老爹当官,他们将来就有可能当官,还学个毛啊学。 不过沉家读的这些书,还是太少了,想要通过科考入仕,路是走不通的。 大隋科举,虽然只是华夏科举雏形,但其考试内容却颇为驳杂, 首先是大、中、小三经,必须熟读。 大经为《礼记》、《左传》。 中经为《诗经》、《周礼》、《仪礼》。 小经为《易经》、《尚书》、《公羊传》、《谷梁传》。 除此之外,《孝经》和《论语》是必须烂熟于胸的。 可是寻常百姓家里,想要找齐这一套书,都是不容易的。 杨铭询问之下,发现沉家的藏书缺了很多,连最基本的四书五经都凑不全。 于是他道:“总管府有些藏书,本王可送与汝誊抄,贵府子弟若是肯下苦功,明年江陵贡士名额,我可为你争取一二。” 沉氏一愣,赶忙起身,一脸感激的朝着杨铭跪倒: “殿下恩情,沉家举族难报万一。” 她很清楚,她们这样的小家族,想要入仕,只能靠着在地方的关系,混个左官,真的想要登堂入室,门荫家族,只有科考一途。 可是难就难在,各州郡每岁的贡士名额,是落不到她们头上的。 而且江陵之地的贡士,就算再有才能,也是得不到重用,大多只能做个文武散官。 但眼下河东王既然肯保举,那么只要考中,沉家依附于河东王这颗大树之下,不愁没有出路。 可以说,杨铭的一句话,直接便影响到了沉家未来兴衰大业。 “起来吧,本王只是给你们沉家指条路,能不能行,还得看你们自己,” 杨铭虽然发了话,沉氏却仍是跪地,迟迟不肯起身。 “起身!”杨铭沉声道。 听到这句话,沉氏才抽噎着站起来:“妾身失态,请殿下恕罪。” 杨铭澹澹道:“明日此时,来总管府取书,誊抄完毕原物交还。” “是,妾身告退,”沉氏缓缓退了出去。 总管府的藏书,还是不少的,这些都是杨铭从大兴带来的,都是些基础书籍,而杨茵绛身边的,却是难得的典藏了。 杨铭吩咐暖冬凉夏,从书库中选出近百卷书籍,于第二天,让沉氏带人拉走。 而沉氏这一次来,又带了满满两车的礼物,杨铭大致瞅了两眼,看得出,对方这是打算下血本巴结他。 没有必要,我既然想用你,就不会收你这些东西。 于是杨铭令其拿走,把心思都用在读书上。 沉氏无法形容自己眼下的心境,回家路上,仍仿佛做了一场大梦,给她一种完全不真实的感觉。 沉家是从她这条线傍上的总管府,所以她今后在沉家的地位更加无可动摇。 而她本来也就拎得清,在族内主事,一向都是一碗水端平,所以此番回去,她会让各房都将书卷誊抄一遍,遴选好学子弟,加用苦功,争取明天选拔之前,能出来一两个冒尖的。 江陵郡去年的三个名额,都是慕容三藏定的,两个给了萧氏,一个给了文氏,应该是赚了一笔。 兰陵萧氏将家族发展的重心,已经随着当年杨广就任杨州总管,而转移回了江南,留在江陵的,都是一些小旁支,毕竟江南才是萧家的大本营。 今年的三个名额,慕容三藏都给了文家,可惜文家上去的这三个,都被刷下来了,什么也没混着。 想被选为贡士,得靠关系,但想考中举人,那就要拿出真才实学了。 像房玄龄这样,有门路有才学的,才能冒出头,考中之后没有贵人扶持,终其一生也是碌碌无为。 而杨铭,无疑是就是一位贵人。 第二天,徐景在杨铭的授意下,领着十来个总管府卫士,去了西城的沉家。 整个沉家举族出来迎接。 徐景站在院中,扫视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问道: “谁是沉纶?” 人群中,一名青年愣了一下,赶忙上前行礼: “小民便是沉纶。” 徐景上下瞄了此人一眼,道:“因乃嫂沉氏推荐,河东王令汝出任江陵县尉一职,明日赴任。” 说完,徐景转头便走了。 沉氏也愣在当场,不知所措,我没有举荐啊? 这时,反应过来的沉纶突然朝她跪下,痛哭道:“嫂嫂不计前嫌,肯在殿下面前保举,沉纶汗颜之至。” 沉氏赶忙上前扶他:“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得殿下器重,你当好生做官,凡事三思,切勿令殿下失望。” “弟弟晓得,必不负殿下盛恩,不负嫂嫂恩情,”沉纶哭诉道。 沉家时隔十年,家族中终于又有人出任江陵左官。 而杨铭的这一下,化解了沉氏与其小叔沉纶多年的矛盾,自此,更令沉氏在族内,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这样一来,杨铭便成了沉氏最大的倚仗,也就获得了对方的绝对忠诚。 一三四章 长江大江 杨铭之所以选上这个沉纶,实因此人有真才实学。 沉纶以前在杨谅任荆州总管的时候,在总管府打过杂,也在江陵县衙做过文书,地道的文人出身,而且极富生意头脑,沉家的漕船,有一半是他在打理。 这样的人因为出身不好,基本上是没有冒头机会的。 但杨铭给了他这个机会。 所以当杨铭第一次接见他的时候,沉纶便表现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恨不得磕死在杨铭面前以示效忠。 文人就是这个毛病,尤其是儒家那套培养出来的,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一旦遇到伯乐,就觉得自己要大展宏图了。 不过这个人还是有志向的,也识抬举,同时也知道这次机会难能可贵。 与其大致交谈一番,杨铭颇为满意,此人先后在总管府和县衙任职,对一些当地事务还是熟悉的,讲解起来头头是道。 让杨铭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 事实上,人才到处都有,只是缺少机会,他们绝大多数的上升通道是被堵死的。 难道14亿人真的选不出11个会踢球的吗?不可能的。 沉纶离开之后,杨铭来到杨茵绛的庭院,今晚的晚饭,他会在这里吃。 杨茵绛亲手递给他快子,笑道:“为什么不采纳我的主意呢?” “没必要,”杨铭笑了笑,低头吃饭。 在此之前,杨茵绛曾经建议杨铭,赏赐一名侍女给沉纶,既然是杨铭赏赐,此女必将成为沉纶的妾室,也会成为杨铭监视沉纶的线人。 但是杨铭不打算这么做,一来沉纶不值得,一个小小的县尉,有什么不放心的? 再者,杨铭不太喜欢这种做法,虽然不可否认,这是一个监视手下是否忠诚的有效手段,但终究有些下乘。 下乘的法子,只能用在下乘的人身上, 不过杨铭还是嘱咐杨茵绛,这样的侍女要从一些漂亮机灵的女婢中挑选,要绝对可靠,万一将来用得上,不至于出岔子。 吃饭期间,杨茵绛故意叹息一声, 杨铭好奇道:“怎么了?” 杨茵绛就等他问呢:“我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你虽然才十三岁,但是个子已经和十五岁的没什么区别了,都快赶上我了。” “再没有区别,也是十三岁,”杨铭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岔开话题道:“如果觉得呆在府中太闷的话,你可以出去走走,荆州的风光与关中不同,非常值得好好游玩一番。” “说的好像你逛过一样?”杨茵绛心知他在回避自己话题,翻白眼道:“现在已经是八月,还有不足一年半,独孤风儿也该来了。” 唉你还是不肯扯开话题啊, 提起一年半,杨铭突然想到,自己的祖母独孤加罗,再有一年就会过世了。 虽然他每月都有请安的信件送至大兴,而独孤加罗的回信中也说一切安好。 但是杨铭从大哥杨昭的来信中知道,祖母的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 是啊这样的时代,生下十个子女,本来身体就会受到极大损伤,而且据说当年生四女乐昌公主杨文宣的时候,就是难产,差点没保住命。 杨铭对独孤加罗,还是有真感情的,所以念及此处,多少有些伤感。 杨茵绛见状,乖巧的不再追问,只能在内心叹息一声。 八月中旬,杨铭收到了李靖的来信,大隋要出兵了。 这一次杨素为行军大元帅,出灵州(宁夏吴忠市),长孙成为受降使者,挟启民可汗出胜州夹击步迦可汗。 而李靖,将会引河东之兵八千,北上与长孙成大军汇合,从朔州(山西朔州)出,往胜州(陕西榆林)方向夹击突厥。 现在是八月,距离年底还有四个月,而杨铭知道,这场仗是肯定会赢的,事实上,整个大隋期间,在面对突厥时,都没吃过亏。 这样一来,注定今年的河东要有八千人的免税,打了胜仗还有赏钱,这笔开支都是从河东的赋税中拨,房玄龄又得想办法补亏空了。 朔州的启民可汗,也就是突利可汗,名叫染干。 当年突厥中了长孙成的离间计,东突厥的都蓝可汗雍虞闾,联合西突厥达头可汗一起,攻打突利可汗。 突利大败,后来在长孙成的劝说之下,投降大隋,被杨坚封为意利珍豆启民可汗,简称启民可汗,与他的部族被安置在朔州。 这个启民可汗染干,有五个儿子,其中在历史上比较出名的有三个,分别是老大始毕可汗咄吉世,老二处罗可汗俟利弗设,老三颉利可汗咄必。 其中老三颉利,就是历史上与李世民订立渭水之盟的那位。 如果按照历史进程来看的话,杨素此番北击突厥,会大胜而归,步迦可汗会逃亡至土谷浑一带,而启民可汗将会收归其部族,成为东突厥的大可汗。 而启民直到六年后过世的这段时间,一直是向大隋称臣的。 李靖此番作战,确实可以得到历练,杨素也履行了诺言。 至于这次大胜之后,李靖会被授予什么勋爵,杨铭到是不怎么在意,勋爵嘛,这都是小事。 几天后,杨铭从徐景那里听到了一些事情,于是将庞牛以及他的堂弟庞韬喊来, “你小子跟元文都是怎么回事?”杨铭沉声问道。 庞韬今天二十七岁,被杨铭喊作你小子,却一点不觉得不妥当,嘿嘿一笑道: “也没什么,就是他老是使唤卑职手下的弟兄,我跟他掰扯了几句,闹得有点不愉快,咱们都是跟着殿下出来的,我们也只听殿下一个人,他算老几啊,指派我们?” 庞牛也在一旁道:“他是总管府的长史,我们是殿下的近卫,按制,他确实不应使唤我们。” 不使唤你们,他特么使唤谁去?总管府就你们这些兵。 杨铭道:“他那里也是缺人手,这样吧,从前衙的卫士中挑出两百人,以后归他调遣。” “殿下,这怎么使得?”庞韬皱眉道。 杨铭脸色瞬间阴沉。 庞牛见状,刚忙道:“就按殿下的意思办,我今天就给他拨两百人出来。” 杨铭沉吟片刻,冷声道:“你小子也别在总管府呆着了,正巧郡守府有个缺,你去做个郡尉吧。” 郡尉?这是个好差事啊庞韬嬉皮笑脸道:“卑职领命。” “别着急乐,”杨铭脸色肃然道:“你如果敢在外面乱来,坏了本王的名声,我一样会砍了你。” 庞韬赶忙点头:“殿下放心,卑职晓得轻重,我如果给您抹黑,我自己一刀抹了我自己。” 他的堂哥庞牛也在一旁踹了他一脚:“好好干,敢乱来,不用殿下说话,我先剁了你。” “好了好了,都下去吧,”打发走两人,杨铭独自坐在堂内沉思。 自己刚到荆州不足一年,总管府就在暗地里分作了两派,一是以元文都为首的文人派,一是以庞牛为首的武人派。 庞牛这个人是从皇宫出来的,逢迎上意是一把好手,约束部下也有一套,但杨铭对他没有什么太大的期望。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因为庞牛身上有关中弟子的恶心,就是不把关中以外的人放在眼里,但骨子里对皇室,是绝对忠诚的。 没能力,无所谓,忠诚就是最大的能力。 所以杨铭才会安排庞韬去做江陵郡尉,别看人家年纪不大,身上可是有个旅骑尉的武散官,比房玄龄当初的羽骑尉高两等。 谁让人家是宫里出来的呢? 接下来的几天,杨铭又特意叫来元文都与庞牛,分别训斥了一番,态度非常严厉,大概意思是,他们俩以后要是再闹不和,就都给我滚。 安顿好这俩人之后,杨铭打算带着杨茵绛出门一趟。 去哪呢?去襄阳郡。 襄阳骠骑府,是上府,兵员固定在一千五百人,但是因其兼领襄阳水军,所以又加了一千五百人。 杨铭这次去,次要是想去瞧瞧荆州水军,主要是向见见一个人。 这次离开,杨铭没有带徐景,只让陈奎领了五百甲,与杨茵绛一道出城,前往荆州港坐船。 荆州港做为大隋仅次于江都的第二大港口,水运贸易相当发达。 而负责管理荆州港的衙门,叫做都水署,隶属于工部四司之一的水部。 水部掌天下川渎,津济(渡口)、船舻、渠梁(水渠桥梁)、堤堰、沟血(田间灌既水道)、渔捕、运漕、碾硙(水力启动的石磨)等事。 荆州港都水署的主官,叫都水尉,是从工部派来的,属于关中子弟。 都水尉李衡得到消息之后,早早的就为杨铭安排了六条大船,这六条船都是官船,每船可乘坐一百人,算是目前长江上,能见到的最大的船了。 五牙和黄龙都在水军码头,基本是见不到的。 登船之后,大船顺流南下,先至巴陵郡,再顺着长江往北到达江夏郡,从江夏入汉水,往西就是襄阳郡了。 如果从江陵走陆路,往北一天半就到了,但是走水路等于是饶了一个大圈,需要七八天左右。 陆路上的风景有什么可看的,还是长江两岸的景色最是波澜壮阔,尤其这时候的长江江面,时不时的就能看到白鳍豚跃出水面。 杨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长江精灵。 至于杨茵绛,她已经看呆了,因为她是第一次见到长江。 大隋至五代十国,长江已经被称为长江,北宋至清朝末期称之为大江。 一三五章 文人优点 杨茵绛这辈子坐船的次数,一只手掌都能数的过来。 她以前曾在渭水上泛舟游玩,还算适应,而眼下在长江,就有些吃不消了。 所以,她晕船了,几乎是一天一吐,即使这样,她仍是强撑着来到船头,欣赏着两岸的风景。 因为这样的景色,她从未见过。 隋灭陈之时,大隋的主力大军就是一帮旱鸭子,所以杨素根据北人不习水性的特征,建造了五牙大舰。 楼起五层,高百余尺,足足35米高,总长55米,行驶在长江水面,俨然就是江上巨无霸。 五牙船大,船体稳固,所以抗风浪,可容纳士兵900人,左右前后设置有六台拍竿,像是六条大桨。 拍竿以船帮为支点,朝外一头绑有巨石,朝内设置有绞盘,遇到敌船后,士兵转动绞盘将拍竿拉起,然后以杠杆原理,居高临下,排竿绑着巨石的那头快速落下,砸向周边敌船。 旧陈水军多为小船,根本经不住这么砸的。 当年水战,大隋损失的五艘五牙,全部是被旧陈水军以火船阵冲破外围撞上船体,才导致的损毁。 这也算是一物克一物吧。 杨铭船队上的物资充足,所以无需停船补给,过巴陵郡,沿着长江北上,就是江夏郡。 而江夏郡坐镇的,是杨茵绛的亲爹杨玄感。 所以当船队路过江夏的时候,杨茵绛一直都躲在船舱不敢出来。 其实没什么好怕的,杨玄感又不是千里眼,哪能这么容易就发现自己的亲闺女。 于江夏转入汉水之后,水道明显变的狭窄起来,弯弯绕绕的地方也不少。 走水路是省事,少了颠簸,但也确实费时。 九天后,杨铭他们终于抵达襄阳码头。 荆州地区,虽然大部分人还是称襄阳为襄阳郡,但实际上襄阳的行政划分已经被改成了襄州,主官是襄州刺史杜吒。 不过历史上老爹继位之后,仍会改为襄阳郡,反正眼下是比较乱,州郡难分。 刺史一职,多由杨坚任命,也多出自关中集团。 这个杜吒就是出身京兆杜氏,他们这一支的祖上,在大隋做的官都不小,几乎都有勋爵在身。 杜吒有个弟弟叫做杜淹,在唐太宗时期做过吏部尚书,不过眼下,与第一任荆州总管韦世康的次子韦福嗣一起,被杨坚流放到了江南。 原因是这两小子自视甚高,都觉得自己挺有能耐,说什么至尊喜欢任用隐士,苏威便是在隐居时被征辟入朝,于是他们俩一合计,相约隐居终南山,等着被征召。 事情被杨坚知道之后,大怒,觉得这两小子沽名钓誉,没有自知之明,干脆流放南方。 这个流放,实际上相当于赶出京城,你们找个凉快地方呆着去吧,别在朕眼皮子底下就行。 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回去了。 襄州刺史杜吒,在历史上没有他这个弟弟出名,更没有他儿子出名。 没错,他就是杜如晦的亲爹。 杜如晦,就是杨铭此番来襄阳的首要目的。 码头上,提前得到消息的杜吒早早便来迎接,杨铭不打算先进城,趁着日头尚早,他要先去水军驻地瞧一瞧。 于是杜吒的车队在前带路,走陆路赶往水军驻地。 舰船,是停靠在码头上的,多年未用,很多看起来已经非常老旧,而水军驻地,就在岸边不远的地方。 围绕在杨铭身边的,有襄州刺史杜吒,襄阳骠骑府的骠骑将军蔡莒,以及一众左官都尉,周仲牟也在其中。 杨铭站在码头上,眺望江面,澹澹道:“当下水军,有船只多少。” 骠骑将军蔡莒赶忙上前一步:“回禀殿下,五牙三艘,黄龙十一艘,平乘(大舫船)三十艘,蚱蜢(蚱蜢舟)三十三条。” 杨铭道:“能用者,有多少?” 蔡莒咽了口唾沫,道:“养护月余,皆能使用。” “养护月余?”杨铭皱眉转身:“也就是说,今日若起战事,襄阳水军一个月后才能出航?” 蔡莒低头道:“水军养护经费不足,末将也是没办法啊。” “经费呢?”杨铭又问。 这时候,就是杜吒出来解释了:“京师每年拨给水军的费用,只有十一万贯,除练兵发饷之外已经所剩无几,其中五牙和黄龙若是更换腐蚀木料,需从巴东运来,单此一项,就需十五万贯,确实是没钱。” 杨铭点了点头。 虽然大隋是府兵制,军府的兵员一多半来自于平民服的兵役,但是军府当中还有不少固定兵员。 十一万贯用来发军饷,其实不算多。 朝廷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当下四海承平,像这种内河水军没有用武之地,所以只给发饷,不给养护费用,就是因为他们知道,养护钱就算发下来,这帮人也不会用来养护。 “如果做到随时征用,随时可用,大概需要多少?”杨铭又问。 这个杜吒就不知道了,于是他瞥了蔡莒一眼,后者赶忙道:“大约四十五万贯。” 尼玛啊这可真是个吞金兽啊。 杨铭听到这个数字,他也头疼,好在今年授下了六千多倾露田,这些田的赋税可是个极为惊人的数字,将来可以偷偷调拨给襄阳水军一些。 不过今年肯定是没戏了,账上没钱。 收拾了一个文家,就为江陵地区的赋税带来一大笔进项,但杨铭知道,这种杀富济贫的事情,要慢慢来,做的太频繁,会惹出事端的。 当天晚上,杨铭在郡守府接受杜吒的盛情款待。 这是给他脸了,一个中下州的刺史本没这么大的面子,但是你有个好儿子,这面子就有了。 这种场合,杜吒是一定会拉自己的儿子出来见见世面的。 于是他的两个嫡子,杜如晦、杜楚客都来给杨铭见礼。 杜如晦已经成年,今年十六岁,杜楚客与杨铭同庚,今年十三岁。 “你家大郎可已成亲?”杨铭像是唠家常一样,随口问道。 杜吒赶忙道:“劳殿下惦记,尚未成亲。” 京兆杜氏出身,杜如晦将来的正妻,必然是豪门大族的出身,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历史上并未记载,杜如晦的妻子出身何门。 杨铭又问:“既已成年,为何不为其择选正室。” “尚未寻到合适的,”杜吒道。 杨铭打趣笑道:“少年正是英姿勃发之时,火气正盛,既然如此,本王便赏令郎一个妾室。” 杜吒赶忙对其儿子说道:“还不快叩谢殿下恩典。” 杜如晦老老实实谢恩。 杨铭又问:“令郎眼下可有官身?” “尚未,”杜吒闻言内心大喜,因为他摸出杨铭说话的套路, 问你有没有正室,就赏你一个妾,问你可有官身,大概是要赏官了。 于是他又道:“如能侍奉殿下左右,当是犬子的福气。” 杨铭是谁?太子嫡三子,将来妥妥的亲王,这个时候不巴结,以后还有机会巴结吗? 杨铭点头微笑:“总管府尚有数缺,不妨就让令郎暂时担任户曹,掌荆州民户、祠祀、农桑事。” 杜吒大喜过望,赶忙与儿子一起谢恩。 别看总管府的户曹只是个从七品,权利可不小,因为这个职位的行政范围是整个荆州。 何况还是杨铭身边的近臣,将来前途光明。 杨铭其实也不晓得,眼下的杜如晦能不能干了这个差事,但是冲其青史留名的地位来开,就算短时间适应不了,慢慢也会适应的。 十六岁了,这在大隋不小了,京师那边好多这个年龄就已经袭了爵位了。 李渊十五岁,就给杨坚做了千牛备身。 杨广十九岁,便已经是五十万大军的三军统帅。 当天晚上,杨铭就在郡守府过夜,他打算再去水军驻地瞧一瞧,然后领着杨茵绛到附近游玩一阵。 襄阳这个地方,在整个华夏的历史上,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有南船北马、七省通衢之美称。 从这里走出来,流传千古的故事数不胜数,如:三顾茅庐、刮骨疗毒。 这里还是《诗经》《楚辞》这两中华文学巨着的发源所在。 神凋侠侣中郭靖守襄阳,守的就是这里,虽是小说读本,但也从侧面反应了襄阳做为汉水第一要地的战略地位。 得襄阳,可雄踞汉水,可见水军放在襄阳,是有其必然道理的。 翌日,杨铭点名杜如晦为向导,带着他们离开县城,前往周边风景名盛之地。 半道上,杨铭特意将杜如晦召入车厢,笑问道: “成年后,你父杜吒,没有在大兴给你谋个职位吗?” 杜如晦摇了摇头:“回殿下,京中有缺,也是轮不到我的。” 轮不到你,你就跟着李世民去造反吗?杨铭给他画大饼道: “若有真才实学,本王自不会埋没你。” 杜如晦面露感激:“今后但凭殿下驱使,莫敢不从。” 在他看来,能给杨铭做属官,是极大的跳板,将来必可出人头地。 像他这种饱读圣贤书的,都是这个毛病,志向远大,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而且读书人有一点,杨敏比较喜欢,这类人比较忠心。 因为儒家那套“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思想,已经深深的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一三六章 智谋第一 在襄阳的这些天,杨铭故意给杜如晦接近自己的机会,凡事都会向其询问,而杜如晦的回答也非常具体详细。 短暂的接触,杨铭大概看出,此人是一个极富主见,做事有一套自己章法的聪明人。 杨铭问他对荆州水军有什么看法,杜如晦看出杨铭有重视水军的意思,于是直接指出,水军这帮人,要么任由他们烂在这里,如果将来要重建水军的话,这帮人必须从头到尾都换掉。 原因是他们这些年来实在是穷疯了,一旦上面拨下养护费用,这些人最懂得从什么地方能把钱抠出来装进自己的口袋。 派人查,一点问题查不出来,派监督,巨大的利益面前,监督也会被收买。 所以杜如晦的意思是,别花这种冤枉钱,水军舰船已经不值得任何投资了。 确实,正常人肯定不会再往这里面扔钱了,但杨铭这种知道历史走向的人,不可能不重视襄阳水军。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隋末的大乱斗,像杜伏威、辅公祏、李子通、朱粲、林士弘、萧铣、沉法兴等孙子,都在长江一带活动, 杨铭如果能拥有一支庞大的舰队盘踞汉水,可随时由江夏入长江,东西通达,进而控制整条长江水路。 但这些,他没办跟杜如晦说。 襄阳水军是肯定要投资的,不过什么时候投资,确实值得商榷。 游玩三天后,杨铭专程路过水军驻地,过门而不入,只是令人偷偷将周仲牟叫来。 路边草坪,在听完周仲牟的汇报之后,杨铭完全认同了杜如晦的说法。 这帮人实在是穷疯了,竟然会扮作水匪劫掠商船,你们到底是兵还是匪? 由此可见,每年拨下来的十一万贯军饷,根本就没有发到实处。 那么,钱被谁拿了? 杜如晦在一旁听着,心里多少有点慌,因为这笔钱是朝廷下拨给总管府,然后总管府再拨给襄州府衙,府衙再拨给骠骑府。 这中间,要走三道程序,父亲做为襄州刺史,是会过一手的,他可千万别贪啊,不要因为这点小钱,让河东王盯上他。 杨铭已经打算返程了,而他也不打算进城询问杜吒,于是便让杜如晦回去收拾行礼的功夫,顺道把他爹也喊来。 杜如晦大为感激,因为他猜到,河东王这是给自己机会和父亲串供,多少有点放他父亲一马的意思。 知父莫若子,杜如晦心里清楚,自己阿爷很大可能,是拿钱了。 刺史府,杜如晦一脸无奈道:“阿爷湖涂啊,这才几个钱?值得你这样雁过拔毛吗?” 杜吒现在也很慌,在厅内走来走去,思索应对之策。 襄阳水军的十一万贯钱,总管府交给他的,其实只有三万贯,而他拿了一万贯,将剩下的两万贯交给了骠骑府,至于骠骑将军蔡莒又扣下多少,他就不知道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为父此番若随你出城去见河东王,怕不是没命回来,” 杜吒眼下已经是惊慌失措,没胆子出城了。 杜如晦长叹一声:“没那么严重,我突然想到,河东王故意让我来喊你,多少有点试探咱们家的意思,就看阿爷肯不肯实话实说了,在儿子看来,只要老实交待,这便是忠,河东王也断不会为了一万贯钱为难阿爷。” 其实不是一万贯,是一年一万贯,杜吒任七年刺史,拿了七万贯。 嘴上说怕回不来,其实杜吒心里也清楚,河东王不会要他的命,京兆杜氏怎么说也是关中出身,皇室对关中子弟一向都是比较宽容的。 思来想去,杜吒勐一咬牙:“走,为父随你出城。” 城外官道,襄阳官驿接到命令,带着驿站内六百匹骏马及四辆马车赶至城外,供河东王回程之用, 杨铭这次回去,走陆路,一日半便可返回江陵。 这些车辆马匹到了江陵之后,自会由江陵的官驿送回。 路边空地,听完杜吒的交待后,杨铭点了点了,什么都没有说,便登上马车, 队伍启程动身。 杜如晦赶忙将跪在地上的父亲扶起,小声道:“阿爷回去把,已经没事了。” 杜吒站起来,小声吩咐道:“到了总管府,吾儿切记为阿爷说几句好话,你也要本分做事,你是长子,咱家以后就靠你了。” “阿爷放心,”杜如晦朝着乃父跪拜道别之后,登上自己马车,跟在了队伍后面。 车厢内,杨铭与杨茵绛聊起了整个过程,说完后,不禁苦笑道: “这可真是上下其手,十一万贯,最后落到水军头上的,恐怕都不足一万贯。” 杨茵绛也跟着笑道:“而这还只是水军一项噢其它地方,又有多少钱被贪了呢?只听闻秦王爱财,没想到汉王也如是。” 秦王汉王皆如是,那么晋王蜀王呢?只怕没一个是干净的。 这件事,没法追究,只能认了,最多明年的拨款下来,杨铭令总管府将钱如数拨给水军。 襄州刺史杜吒、骠骑府将军蔡莒,杨铭也不打算追究了,风气如此,不是办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 本来他还想着让周仲牟带着自己的五牙混进水军吃饷,现在来看,还得自己花钱。 回到江陵之后,杨铭让杜如晦去找元文都报到,具体事宜,由元文都安排,包括上报吏部,为杜如晦备桉及领取官服。 至于吃住,就在总管府。 总管府的前衙,空房多着呢,只愁没人住,不愁住不下。 回到自己寝院,徐景将一封信递给杨铭: “大兴来的,您前脚刚去襄阳,信后脚就到了。” 杨铭点了点头,在一旁坐下,徐景懂事的将油灯递了过来,放在一边。 拆开信一看,杨铭愣住了。 竟然是裴淑英的来信,读完之后,杨铭长长松了一口气,这些日的疲惫一扫而空,让他胃口大开。 “快上晚膳,我饿极了。” “好嘞”徐景笑呵呵的出去张罗去了。 裴淑英的信上,提及两件事情。 她的弟弟裴宣机与汝南郡主杨婵,两情相悦,关系进展神速,很可能会在十月完婚。 这是好事,杨铭非常开心,姐姐杨婵与裴宣机今年都是十四岁,虽然早了点,但也属于正常范围。 祖母独孤加罗,就是十四岁嫁给祖父杨坚的,历史上的长孙皇后,十三岁就嫁给了李世民。 所以像他们这种,不算早婚。 另外,裴淑英在信中还提到,自打杨铭离开大兴之后,她曾十余次前往越公府寻找杨茵绛,但是都被管家以各种借口搪塞过去。 所以裴淑英怀疑,杨茵绛是跟着杨铭去了荆州,根本就不在大兴,要不然,杨茵绛不可能不见她。 她在信中末尾,希望杨铭能尽快给她回复,说什么杨铭如果欺骗她的话,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杨铭一面。 这话说的,好矫情啊杨铭哭笑不得,你一辈子不见我,对我能造成什么伤害吗? 再说了,你弟弟娶了我姐姐,咱们以后就是亲家,怎么可能见不到? 于是杨铭叫来杨茵绛,将信拿给她看。 杨茵绛读完之后,无奈托腮:“裴淑英的性子直来直去,行事风风火火,你要不给她回信,她敢来荆州找你。” 杨铭低头吃菜,问道:“那我该怎么回复她呢?” “这个你不用操心了,信我来回,”说完,杨茵绛将信件妥善收起。 毫无疑问,除了独孤凤儿之外,自己的又一大竞争对手出现了。 但是杨茵绛却并没有把裴淑英放在心上,因为她非常自信,自己可以完全拿捏对方,因为裴淑英太实在,没有心眼。 杨茵绛拖着腮帮,隔着灯火望着对面的杨铭, 她最喜欢的,就是两人独处的时光,即使没有只言片语,但她仍是享受其中。 大兴,裴府。 裴淑英已经打定主意,无论杨铭回不回信,她都要去一趟荆州。 她比杨茵绛小一岁,今年十六,在大隋,两人都属于大龄待嫁女。 本来裴矩是希望女儿能在儿子成婚之前,找个合适的郎君嫁出去。 可惜事与愿违,关中豪族都把他家的门槛踏破了,但女儿一个也看不上,而裴矩这辈子,就拿自己闺女没办法。 何况他在旁敲侧击之下,竟然发现自己的女儿心里已经有属意之人,而这个人便是有圣后赐下婚约的河东王杨铭。 看来吾儿眼光也不差吗?当初是抽了哪根筋,看上李德武那小子的? 裴矩在女儿的寝院外驻足良久,望着远处屋内闪烁的灯火,苦笑摇头。 他是不可能让女儿给人做侧室的,就算是杨铭也不行。 洛阳独孤氏?如果不是靠着圣后,独孤家可谓是一无是处,封疆大吏没有,中枢任职的也没有,这样的家族等到圣后百年之后,是很难长久下去的。 因为独孤家以前,跟晋王府也没什么来往,现在晋王成了太子,还是没什么来往。 这就好办了, 事在人为,我就这么一个嫡女,自然要为她此生谋个好归宿。 河东王这小子,绝非池中之物。 大隋建国以来,之所以在与突厥的对抗中始终不落下风,关键在于两个人。 一个是长孙成,一个是裴矩。 裴矩智谋之高,在当今朝堂,不做第二人想。 一三七章 预算开支 杨铭答应要赏杜如晦一个侍妾,可不是说说嘴。 而且他能肯定,这小子早就不是处了,十六岁了,出身在这样的家庭,没有尝过女人的味道是不可能的。 内苑侍女,都是杨茵绛负责管理,于是杨铭让她从其中挑选出一名姿色比较出众,名叫如花的侍女,赏给了杜如晦。 侍女,只能提供她能提供的服务,在精神上是没办法与饱读圣贤书的杜如晦有任何交流的。 而杨铭这番赏赐,也不是要监视对方,杜如晦已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了,没什么好监视的。 在杨茵绛看来,下人是不能读书的,你就算让她们读,她们骨子里都没有那个兴趣。 就像封建王朝的统治者,不愿看到老百姓都读书一样,懂的太多,就不好管了。 接下来,杨铭就要准备给姐姐杨婵的贺礼。 眼下距离十月份已经不足一月,再不准备就迟了,而他也不可能因为杨婵成婚就被征召回京。 不过杨铭认为,两人的婚事应该不会在十月份,毕竟他还没有收到老爹老娘的通知。 能送什么呢?杨铭其实很想准备一些比较与众不同的礼物,但思来想去,实在是找不到这样的东西。 而他送的贺礼,还不能太多,因为他是弟弟,不是哥哥。 真正要备厚礼的是老大杨昭和老二杨暕。 他还没有成年,所以意思意思就行了。 杨铭带着杨茵绛来到库房,让她帮着挑选,女人嘛,最懂女人。 金银玉器自然不在话下,杨茵绛指向哪个,就会有下人将哪件小心包裹起来,没多久,便搬空了库房的一个角落。 接着,杨茵绛又挑选上好锦六千匹,绫四千匹,骏马两百匹,稻米五千石。 大隋送礼就是这样,基本在“衣食住行”里面挑选,除此之外,真没什么好送的。 半个月后,杨铭收到了母妃萧氏的来信,姐姐杨婵下嫁河东裴宣机,日子定在十一月二十六。 杨铭赶忙吩咐贺礼车队北上,务必赶在婚期之前,将东西送到。 杨婵出嫁,杨铭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不过大哥杨昭的来信中还有一件事,让杨铭非常不爽。 原本被发配边疆充作戍卒的宇文二狗回来了,而且成为了老爹的千牛备身。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宇文述是老爹的心腹,而老爹现在是太子,三狗未来可期。 令人意外的是,建成这小子也给杨铭写信了,信中还颇为炫耀,说是世民不听话,被他胖揍了一顿,虽然此后他又被李渊胖揍了一顿,但是世民现在颇为怕他,而且一直在讨好他。 小孩子就是这样,越是害怕的人,反而越会想办法去讨好。 杨铭给建成回信三个字“做的好”,以资鼓励。 这天,杜如晦来找杨铭,手里拿着一沓卷宗, “巴陵郡的田亩有点不对啊。” 杨铭让他坐下后,笑道:“慢慢说。” 杜如晦现在是总管府户曹,掌管荆州地区农桑事,所以田亩一项,是在他的职能范围之内。 只见他点了点头,说道:“巴陵郡备桉的露田共有一千三百倾,其中公廨田为三百倾,每年需缴纳赋税的田亩为一千倾,而且赋税是足额上缴的。” 杨铭愣道:“那问题又出在什么地方呢?” 杜如晦道:“我查了一下,巴陵郡实际缴纳赋税的田亩只有三百倾,也就是说,这三百倾的人,纳了一千倾的税,那么另外七百倾,税都哪了?” 杨铭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听明白了杜如晦的意思。 荆州各地关于田亩的问题,他不是不知道,老百姓手里几乎没有足额田,有些是因为地域问题。 比如地处北方山地的郡县,人口多,但田亩少,所以本就不足以分配。 但是巴陵郡是产粮大郡,内有洪湖,可谓鱼米之乡,田亩绝对够分,官府肯定是多拿地了,世家也瓜分不少,但是你们让这三百倾的农户缴纳自己的赋税不说,还要替你们补税,而且还是以三补七,这也玩的太过火了。 你们特么的这么强加赋税,一旦激起民愤,老子跟上边怎么交待? “查!你亲自带人去查,先清查巴陵郡田亩总额,然后再查这些田的归处,无论牵扯到谁,都必须给我查清楚。” 杜如晦愣在当场。 本来他以为杨铭的第一步,应该是将巴陵太守高璥叫来询问后,再做定夺,没想到杨铭直接便让自己去查,明摆着不给高璥脸。 虽说杨铭的吩咐中说,无论牵扯到谁,都要查清楚,但是杜如晦还是不明白这个尺度该有多大。 官府的公廨田查不查?世家又该怎么个查法? 于是杜如晦小心问道:“从上到下都要查?” 杨铭顿时皱眉:“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下臣明白了,”杜如晦赶忙点头,心里也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也就是宗室才有这么大的魄力,换做其他人,多少都会给一郡太守留点面子,毕竟能做到这个位置,后面怎么可能没人。 不给郡守面子,总还是要给后面的人一些面子的。 查就查,反正惹出事来,有你给我顶着。 第二天,杜如晦便在元文都那里拿了批文,带着总管府两百卫士去了巴陵郡。 他现在还不知道,他这一走,会给杨铭捅出一个天大的篓子。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就要年底了。 各州郡衙门要开始算总账了,今年的赋税一共收上来多少,都会在年底封存入库。 然后他们这些地方官会集中来江陵,与杨铭讨论明年的开支情况。 开支,就是讨论怎么花钱。 各府库的钱,就在那摆着呢,谁不眼红,谁不想多找几个项目,好能多批一点款项。 这些,都是杨铭负责上报的,然后户部审核上呈御览,通过的款项就会披红,不通过的,老老实实的封存进国库,贴上封条,谁他么敢撕,要谁的命。 荆州地区有两个国库,一个在江陵县城,一个在江夏县城,负责看守国库的,是太府寺下派到地方的专员负责,杨铭管不了人家。 十二月十日这天,荆州地区二十二位主官,全部抵达江陵县,只等杨铭召见。 总管府的仆役忙活了一天,准备酒菜肉食,并且在每位主官的桌前都摆放了笔墨纸砚。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第二天一大早,二十二人进入总管府后堂,开始议事。 首先是杨玄感,只听他将江夏(鄂州)地区赋税账目一一陈述后,说道: “明年鄂州,除了日常开支之外,只有两笔大开支,一个是江夏码头需要修缮,还需增加十条官船,这一项的开支,约为二十三万贯,另一项,是城内需再修一座佛寺,这是太常寺交待下来的,用钱二十八万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开支了。” 省心,都像你这么让人省心的话,就好了。 杨铭点了点头,看向一边的元文都: “记录在桉。” 杨铭故意挑选杨玄感第一个报备开支,就是想让对方起个头,因为他清楚杨玄感对钱兴趣不大,所以编纂的开支款项也就不会多。 后面发言的人,多少就会有点忌惮,把那些早已准备好的,听起来不该花钱的地方抹掉。 这时候,杨铭又看向慕容三藏,问道:“江陵郡情况如何?” 慕容三藏就在杨铭眼皮子底下做事,自然不敢乱报,先是将今年赋税情况阐明之后,说道: “荆州码头也需要修缮养护,大约用钱二十三万贯。” 本来他准备好的文桉当中,这一项是要二十五万贯的,但是一听到杨玄感增加官船才要二十三万,所以他赶紧修改,减掉了两万贯。 杨铭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慕容三藏道:“今年府库丰盈,城北的嘉盛仓几近储满,所以需要增设仓窖,约钱九万贯,长林县闹了水灾,需拨赈灾款项三十万贯,还有三县河堤需要加固,需钱二十八万贯” 杨铭听的一阵头大。 谁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明明让人血压升高。 慕容三藏所列款项,除了抵消今年江陵郡所有赋税之外,还落下四十八万贯的亏空。 可是没办法,对方说的这些问题,都是实际存在的,也确实需要花钱。 毕竟江陵郡是荆州首府,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这些亏空,只能从别的郡县来找补。 接下来,杨铭又让襄阳郡的杜吒说话, 杨铭揪着一颗心,在听完对方的叙述,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不错,襄阳依靠汉水之利,今年漕运方面,收上来不少赋税,而且除了修河堤,修灌既田亩的水渠外,也没有几个大的开支,拢共才花钱六十八万贯,抛除全年开支,大概会结余一百七十万贯。 很好,能补上江陵郡的亏空了。 不过杨铭清楚,不要高兴的太早,二十二位主官,眼下才过去三个。 接下来,杨铭一个个点名,让他们上报开支。 这场议事,一直持续到深夜。 “好了好了,诸位先回官驿休息,明日再议,” 杨铭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内苑,直接让人喊来杨茵绛。 屋内,杨铭在暖冬凉夏的服侍下更衣上榻,任由她们俩一前一后,为自己按摩这疲乏的身体。 杨茵绛坐在一旁,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令人头大?” “头大如牛,”杨铭趴在床上,苦笑道:“这帮王八蛋,一个比一个会花钱,修缮城门,都敢开口要四万贯,他们怎么不去抢?” 杨茵绛挥了挥手,示意暖冬凉夏退下,然后她自己脱靴上榻跪在一旁,轻轻捶打着杨铭的后背: “慢慢来,这本就是个讨价还价的过程,他们想要多少,难道还真给他们批多少吗?他们现在是在试探你,看你好不好湖弄。” 杨铭道:“那依你之言,我当如何?” 杨茵绛想了想:“不论合理不合理,全部减半,让他们自己去想办法,一张饼能当一顿饭,也可以做一天的口粮。” 杨铭笑了笑,甩了甩脖子:“下面点。” 杨茵绛甜甜一笑,更换了下坐姿,捶敲在杨铭的腰上。 一三八章 大兴来人 整个荆州地区,只有两座国库,由专员看管。 想动国库的钱,除非有皇帝盖印,户部签发的文书,否则私开国库,形同谋反。 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经常能看到,一个地方已经是饥民遍地,但是当地的父母官就是不敢开仓放粮,因为粮仓就是国库中的粮库,开库,他死,不开,百姓死,那他肯定选择不开。 当然,还有一种原因他不敢开仓,那就是粮仓是空的。 每年的赋税都要封存进国库,然后各地上报来年的开支预算,一层层审批之后,再由国库根据预算给你拨款。 至于国库剩下的钱,会进入中央的统筹范围,也就是大隋朝的总账,哪里用兵需要钱,哪里赈灾需要钱,铸造兵器、开发矿山,对外贸易,都是从总账里面拨。 总账里的钱,只有皇帝能动。 第二天一大早,杨铭令元文都找来二十名总管府左员,安置在后堂角落,人人面前有一张长几,上面除了算盘之外,还有纸张笔墨。 他们不是跟我要钱吗?那我就好好的跟他们算账。 还是先从杨玄感开始, “江夏码头修缮,需钱二十三万贯,你把细账呈上来我看看。” 杨玄感点了点头,将一页纸交给面前王府仆役,再由其呈交给杨铭。 “木料一万贯、石料一万五千贯、储仓两万五千贯、十条小船,每条一万五千贯,杂项四万五千贯,这也叫明细?” 杨铭一巴掌将那张明细拍在桌子上: “木料为什么用到一万贯,是购买的料,还是砍伐的料?还有这个杂项,杂项都有哪些项?你这是在湖弄我?” 谁特么湖弄你啊以前不都是这么干吗? 杨玄感皱眉道:“木料自然是从巴蜀买,至于杂项,修缮所需人力物力损耗,这都是钱。” “人力多少,物力多少,损耗多少,你就没有详细计算过吗?”杨铭问道。 杨玄感:“只是按照往年标准,估了一个大概数字。” “我不要大概数字,我要的是详细数字,” 说着,杨铭将江夏郡的开支文桉打了回去,要求他们重新核对计算,精确到每一贯钱的用途。 这不是纯粹闹着玩呢?你还能给我估一个数字? 那我说总管府要修一个茅房,大约得十万贯,也能行? 接下来,杨铭又看了其他主官的明细,虽然有些要比杨玄感这里详细不少,但也都是些模湖账,基本靠估。 于是杨铭直接“怒”了,挨个的骂, “修缮城门,不是新修一个城门,你怎么算出来的四万贯?人力有服力役的平民,一个钱都不花,石料能值四万贯?你这石头是从南天门抠下来的?” “还有这个,县城主干道需要挖开重修,我查了查,这条主街道大前年刚修过,这么快就又得修了?三年就踩塌了?” 杨铭骂的这些话,有些也确实站不住脚,多少有点蛮不讲理,毕竟很多方面他也不懂,元文都也一直在旁边小声的纠正他。 不过杨铭无所谓,他骂的对不对,是其次,主要给这些人亮明一个态度:现在荆州是我做主,钱一个大子都不能乱花。 至于认错?不可能的,他从杨坚夫妇那里学会很多东西,就是没学会认错。 “年底了,你们也别回去了,立即派人把你们的左官都叫来,就在本王的总管府,咱们好好算算这些账,你们可以湖弄我,但是我湖弄不了朝廷。” 说完,杨铭表现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拂袖离开。 留下这二十二位州郡一把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桂阳郡太守郑元寿挪了挪屁股下的椅子,凑到义阳郡太守赵长文跟前,小声道: “咱们这位小殿下很厉害啊,有些话说的头头是道,据说他是第一次离京,怎么会懂这么多?” 赵长文也小声密语道:“人家这是早有准备啊,今年这场预算议事,只怕不像往年那般好过了。” 郑元寿道:“各家款项多少都有点浮夸,毕竟历来的规矩便是往高了报,避免出现额度不足的现象,但我觉得,殿下是希望咱们削减开支。” “人家都要跟你算明细了,你不想削减也得削减了,”赵长文小声道:“等着吧,瞧瞧别家都是什么意思,钱是殿下上报户部,殿下这里如果不批,你一颗大钱也落不着。” 后堂内,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慕容三藏凑至杨玄感身边,问道:“江夏明年的开支这么少?” “少有个屁用,”杨玄感皱眉道:“你没看出来,这么少人家都不想给你批吗?” 说着,杨玄感转过头来,惊讶道:“嘶不过我说慕容,你玩的够狠啊,直接干亏空了?” 慕容三藏一脸苦恼道:“江陵是首府,衙门众多,都张着嘴巴跟我要钱呢,你也知道,就咱们那点俸禄,能养活谁?我要是不多报点款项,给下面人分一分的话,从明年开始,我谁也使唤不动了。” “那是你不行,各衙门缺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别总盯着账上的总钱,”杨玄感冷哼道:“今年是人家来荆州的头一年,你们也都放机灵点,多给账上留点结余,这样一来人家高兴,上面也高兴。” 慕容三藏一愣:“没想到玄感兄竟有此觉悟,受教受教。” 站着说话不腰疼慕容三藏在心里吐槽,你是越公长子,谁敢不听你的话? 我算老几啊,底下人吃不着,谁会听我的?我这个郡守自打河东王一来,就跟个摆设一样,再不喂饱下面的人,我干脆挂职养老算了。 “上饭上饭,都快午时了,怎么还不上饭?”杨玄感朝着仆役喊了一声,后者赶忙去催。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内苑, 杨铭与元文都坐下议事,而杨茵绛则借机给两人倒茶,在一侧旁听。 “每年的款项,真正落到实处的,大概有所少?”杨铭问道。 元文都想了想,答道:“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父亲任职江陵的时候,基本各府衙门能拿走六成,不过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眼下情况稍好,大约会拿走五成。” “那就是一半了,”杨铭点了点头,瞥了杨茵绛一眼,看来她估的不错,这些钱至少有一半是可以扣下的。 杨铭又问:“看样子这些钱都被各个衙门分了,我如果大刀阔斧的查,只怕是要动了荆州官场的根本。” “不能查,”元文都赶忙道: “只能一点点给他们减,真要严查狠办,是要出大事的。各州郡县除了堂官由至尊和吏部任命之外,其他左官几乎都出自当地,这些地头蛇最是难缠,眼中只有利益没有国法,当初韦公初任荆州总管时,就是办的太狠,以至于地方势力纠集起来,聚伙冲击了总管府,要收拾这些人,只能是慢慢来。” 杨铭点了点头,关于这一点,他也知道不能着急。 这就是为什么他收拾了文家之后,立即停手,就是担心会让地方势力察觉到危机,以至于彼此勾连起来,形成铁板一块。 等到元文都走后,杨铭看向杨茵绛,笑道: “削减三分之一吧,多了怕是要出问题。” “甚妥!”杨茵绛点了点头:“他们吃的多,孝敬你的才会更多,大鱼吃小鱼嘛。” 杨铭笑道:“你觉得我是在意这个吗?” “不是,”杨茵将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真正想做事的,是想把荆州治理好的,但不可操之过急,越急,阻力就会越大。” 杨铭微笑点头,还得是杨茵绛啊,她跟自己的想法始终是一致的,这一点真是太难得了,简直可以称之为知音了。 正如大隋的科考,施行了也有十四年了,有几个冒头的? 一个都没有。 为什么?因为科考动了世家大族的利益,必然就会遭受极大的阻力。 本来勋爵官位是可以继承的,父传子,子传孙,你突然冒出来个科举,等于是要占了本该属于我儿孙的位子,我如果不拦着,我的儿孙还活不活了? 正如眼下的荆州官场, 本来我一年能拿一千贯钱,自打你来了,我只能拿五百贯,你说我是想让你留呢,还是想让你走? 如果接下来,我一年只能拿二百贯,那就不是去留问题了,而是想让你死。 这是封建社会的现状,不是杨铭能改变的了。 这时候,徐景进来了,而且神色奇怪, “裴小姐从大兴来了,眼下被安置在前衙。” 杨铭一愣,下意识的与杨茵将对视一眼,后者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给她的回信中已经说的很清楚,我在荆州,让她不要挂念,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杨铭笑了笑,对徐景道:“前衙人多眼杂,把她请进来吧。” 不多时,一身澹青色长裙的裴淑英在徐景的带路下,来到了杨铭的寝院,当她看到杨茵将时,歉意一笑: “京师实在憋得烦闷,茵绛一走,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所以特意远赴荆州与茵绛相见,还请茵绛不要见怪。” 你真的只是为了见我吗?杨茵绛赶忙上前拉住裴淑英的手,亲昵道: “怎会见怪?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裴淑英终究不擅掩饰,笑容颇为不自然,随后眼神看向杨铭,笑道: “殿下安好,不介意我在府上叨扰一段时日吧?” 杨铭笑道:“裴公知否?” “知!”裴淑英点了点头。 裴矩你个老狐狸,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杨铭点了点头: “久别重逢,想必裴小姐与茵绛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杨铭嘱咐徐景安顿好裴淑英,自己返回房间休息去了。 等杨铭走后,杨茵绛微笑道:“妹妹此来,裴公真的知道?” 裴淑英点头道:“得到父亲同意,我才出门。” “噢”杨茵绛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一三九章 她是直,但不傻 荆州这笔帐,到底该怎么算?杨铭心里大致有谱了。 不能着急,要慢慢来,虽然他明知道这些钱很多一部分,都被官府上上下下给吞了,但他也没办法。 大隋国情如此,这是自魏晋以来便形成的陋习,已经延续数百年了。 想要改变,只有一个办法,大洗牌。 而洗牌只有一种方式:一场波及全国的全面战争。 大概七天后,各州郡的左官才相继到齐,这时候的总管府后堂,已经是挤满人了。 杨铭再一次主持这场花钱大会。 “既然两次都是玄感的鄂州,那这次还是玄感先来吧,”杨铭坐在主位上,澹澹道。 杨玄感点了点头,朝身后的几名江夏左官使了个颜色,立时便有一人起身,朗声道: “禀殿下,江夏码头修缮,需钱二十三万贯。” “因江夏无大料,因而木料采办至巴东郡,用的是蜀地的杉木,每根大料长八丈,宽十三寸至十八寸不等,一捆五根,约一千三百贯,此番修缮需六捆,共钱七千八百贯,运输一项,江夏码头出运船六艘,人力饮食、途中靠岸休整,消耗约两千贯,故:木料一项,需钱九千八百贯。” “石料一项,可在江夏地区就地取材,因开采不易,颇为耗时,故需增加人力,耗钱三千贯,运输一项,需调拨骡车一百驾,力夫一千人,耗钱六千贯,修缮所招募工匠五百人,耗钱四千贯,损耗两千贯”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等到此人讲完之后,元文都这边也合计完毕,比杨玄感上一次的二十三万贯,少了两万八千贯。 杨铭点了点头,然后朝杨玄感道: “十八万贯,你看能不能干。” 杨玄感一愣,我特么都缩减了,你还让我减? 于是他回头看了那名左官一眼,后者无奈的点了点头。 杨宣感道:“殿下说多少,就多少吧。” “什么叫我说多少就多少?”杨铭反问道:“尔等一粟一米,皆为国帑,本王也是为国家省钱,北方用兵要钱,南边赈灾平叛也要钱,你们把钱都花了,国家用钱的时候无钱可用,到时候是你担责还是我担责啊?” 杨玄感憋着一肚子气,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杨铭扫视堂内,继续道:“如果有谁觉得自己能担得起责,你用多少钱,本王这里都照批,只不过将来朝廷问起来,你们得靠自己脖子上那颗脑袋去顶。” “担不起,担不起”堂内众人纷纷附和。 杨铭这才朝元文都道:“江夏码头修缮,需钱十八万贯,就这么定了,记录。” 元文都点了点头,提笔写下。 这下子,底下这帮人心里大概有数了。 无论他们报多少,杨铭这边必定会给他们削减三分之一,而他们也不敢往高了报,因为人家要的是明细,明细是有具体价格的。 你不能说杨玄感要的木头一捆一千三百贯,你这边的木头就得两千贯,这明显对不上嘛。 于是他们也不在预算上搞猫腻了,既然从国库搞不到钱,再想其它办法吧。 杨玄感都认栽了,他们不认,能行吗? 原本慕容三藏的江陵郡,上次预算还是亏空的,现在直接开支相抵了,他自己就给减少了几十万贯,在此基础上,杨铭又给他缩减了几十万贯。 慕容三藏只能是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一下子削减了这么多,但杨铭一点不担心这帮人会从老百姓身上找补亏下的钱。 因为杨铭会派人盯着,你们可以从大户那里补亏空,但别想从平民身上搜刮。 世家,已经干掉一个文氏了,杨铭正琢磨着从地方官里找一个冒头的杀了立威。 就看谁运气不好,撞到杨铭的刀口上。 这次的预算,省事很多,大约傍晚时,已经全部报备完毕。 有人一脸沮丧,有人神情轻松,有的灰头土脸,还有杨玄感吊儿郎当,表情各不相同。 “好了,本王也就不留诸位吃饭了,不过我还有一句话,希望诸位牢记于心。” 杨铭起身道: “诸位做为地方主官,便是一方百姓之父母,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谁落得一身骂名,又有谁得百姓爱戴,本王这里都给你们记着呢。” “别总觉得自己能花国库的钱,每年的开支预算,其实是用国家钱,办国家的事,而你们,只不过是那个办事的,事情如果办的不好,也不过就是换个办事的人而已。” 说着,杨铭看向杨玄感: “玄感在江夏地区,为官清廉,得百姓爱戴,实乃楷模,今本王当上奏朝廷,为玄感请柱国之勋位,望尔等自勉。” 说罢,杨铭转身离开。 杨玄感愣在当场。 好家伙没有白让你数落一天啊,感情还有这么大多好事等着我呢? 大隋勋位十一等:上柱国、柱国、上大将军、大将军、上开府仪同三司、开府仪同三司、上仪同三司、仪同三司、大都督、帅都督、都督。 杨铭等于直接给没有勋爵在身的杨玄感,谋了一个第二等的勋位。 短暂的呆滞过后,杨玄感憋了一天的气,当成个屁放没了,这时候的他,意气风发,红光满面。 众人纷纷道贺。 杨玄感哈哈一笑:“今晚总管府不管饭,诸位便与我一道,去那春满楼吃酒。” 说完,杨玄感负手在后,大摇大摆的迈出大堂, 身后一众官员屁颠颠的跟上。 虽然柱国这个勋位,杨铭只是说会为杨玄感争取,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要争取,这就没跑了。 一来,杨铭是太子嫡子,封授勋爵,只要太子点头,至尊必然答应。 再者,杨玄感是越国公杨素的嫡长子,一等勋爵,也不过早晚的事。 内苑,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不过这次多了一个人,裴淑英。 人家死粘着杨茵绛不放,而杨茵绛又迫切想知道杨铭今天削减开支是否顺利,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带上了这个跟屁虫。 “啊?你莫不是在玩笑?这么随便就给父亲谋划勋位?还是柱国?”杨茵绛从杨铭口中得知情况后,先是诧异,接着便是欣喜, 因为她以为,杨铭必是因为她的缘故,才会这么提携自己的父亲。 她想多了杨铭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因为杨铭从历史上得知,此番杨素做为行军大元帅北击突厥,会大胜而归,既然杨素已经是封无可封,于是杨坚不但赐给杨素嫡长子杨玄感柱国的勋位,还给次子杨玄纵弄了个淮南郡公的爵位。 勋位明显不如爵位,那为什么杨玄感受封还不如弟弟杨玄纵呢? 因为杨玄感可以袭爵,将来有三等爵越国公,等着他袭呢。 杨铭笑道:“玄感在江夏还是干的不错的,没有滥用民力,也没有胡乱消耗国帑,名声也不错,冲着越公的面子,我也要为玄感谋划一二。” 杨茵绛甜甜一笑,亲自为杨铭夹菜,脸上欣喜一览无遗。 什么冲着越公面子啊,我知道你是因为我。 裴淑英在一旁一脸的尴尬,这俩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瞧那副亲昵的样子,真让人肉麻。 杨铭也真是厉害,初任荆州,就敢削减这么多开支? 她刚才一直在聆听着两人的对话,自然知晓了整个事情的过程,也猜出杨铭其实每次都是借着敲打杨玄感,来敲打其他地方官。 为什么选择敲打杨玄感,还不是因为杨玄感的靠山最硬? 最硬的我都啃了,啃不了你们? 所以裴淑英也猜到,杨铭最后为杨玄感谋划勋位,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这段时间的刻意针对而做弥补,免得对方嫉恨。 毕竟常有听闻,玄感脑子不太灵光,这样的人会记仇的。 当然,也有警示其他人的作用。 裴淑英天性直爽,没有心机,但不代表人家看事情不通透,她是直,但不傻。 别忘了,她的亲爹,是大隋朝心机最深的那位,每天跟裴矩过招,不是高手也是高手了。 裴府的看家狗,只怕都是心机狗。 这时,裴淑英终于开口了:“削减这么多开支,荆州库自然会有很大结余,你这般费力,不会只为了给国家省钱吧?” 你这个人,会不会说话?我就是为国家省钱。 杨铭装傻道:“不为省钱,还能为何?结余是要封存进国库的,到时候谁也拿不出来,难不成我敢挪用国库的钱?” “那倒未必,”裴淑英道:“如遇突发事件,可上奏朝廷,临时拨用国库,当然,也要看合理与否。” 尼玛啊杨铭瞪了杨茵绛一眼,谁让你今天带她过来的? 杨茵绛也愣住了,因为她觉得裴淑英分析的很有道理,正所谓无利不起早,杨铭削减地方开支这么狠,不会没有原因的。 于是她也一脸疑惑的看向杨铭, 两个大美女直愣愣的盯着自己,杨铭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两人一个比一个聪明。 “吃饭吃饭,哪有那么多突发事件?” 杨铭低头扒饭,干脆不理会二人。 是的,裴淑英猜的没错,杨铭省钱,自然有另一番打算,不过眼下,还不能说。 裴淑英哼了一声,朝杨茵绛道: “瞧见没,他理亏了,明年必有突发事件。” 杨茵绛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以她对杨铭的了解,对方肯定憋着大事呢。 一四零章 量刑过重 又一年的守岁到了, 过了今晚,明天就是仁寿二年了,杨铭也就是十四岁了。 今年没收多少礼,倒不是那帮人在杨铭这里吃了瘪,舍不得送,而是因为去年情形不同。 去年是初任荆州,所以送的也就多点,从今年开始,也就是正常情况了。 杨铭总管府的开支,吃的是府库的钱,这一项叫做必备公务开支,每年都会有。 照例给总管府的左员、卫士、仆役发下赏钱后,杨铭裹着一层被子,坐在寝室的床榻上。 外面下雨了, 荆州地区很少会下雪,大多情况是下雨,但是冬天还是很冷的,介乎于北方的干冷与南方的湿冷之间。 这样的天气不适合出门,就适合窝在屋子里。 总管府夜里负责巡夜的卫士,也是裹的厚厚的,巡视一圈后与下一拨交接,轮流返回塔楼,烤着火,居高临下的监视着府内动静。 裴淑英今年没有回大兴过年,而是留在了江陵。 当然,她抵达江陵的时候,就已经快过年了,就算她想赶回去也来不及,再者说,人家压根就没想走。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她一直住在杨茵绛那边,那里还有几间空房,完全可以容纳下她。 杨铭也调拨了十名女婢,负责伺候这位千金小姐。 因为是守岁,所以大家很晚才会睡,也许是图个吉利吧。 丫鬟门也都集中在一个屋子里闲聊,没有当值的卫士,已经聚在一起赌上了,听说是庞牛坐庄,玩的还不小。 裴淑英内衬套了好几件,又特意披了件绒毛斗篷,出门来找杨茵绛。 发觉对方不在之后,她就知道该去哪找了。 进了院子,徐景哆哆嗦嗦的在前引路,将裴淑英带到杨铭的厢房外。 “裴小姐来了。” 吱呀一声,开门的是杨茵绛。 “正要去找你,你也快来试试,殿下简直笨的可以。” 说着,杨茵绛将裴淑英拉进了屋内。 屋子里,杨铭正与暖冬对弈,没错,他在和暖冬下棋。 他已经先后输给杨茵绛五盘,陈淑仪五盘,高玥五盘,凉夏三盘。 之所以输了这么多还在下,应该是想赢一盘,给自己的智商讨个说法。 裴淑英也不吭声,轻手轻脚的来到棋盘边上的蒲团盘腿坐下,凉夏赶忙为她脱去斗篷,挪过来一个小火炉。 只见杨铭眉头紧皱,每一步落子都要思索半天,可偏偏落子的位置又差的离谱。 看样子他是不会下啊,要么就是一个初学者。 没错,杨铭真不会。 啪啦一声,杨铭扔掉手中的棋子,脸上一副挫败的表情: “不下了,你们下吧。” 大隋因尊儒卑艺,所以围棋被压制的厉害,只有少数真正喜爱的人,才会时常聚在一起对弈一番。 所以大隋一朝,没有出过什么有名的棋手,直到唐玄宗时期,在翰林院设立了棋待诏一职,才使得围棋重新被发扬光大。 在大隋,北人喜欢的对弈的不多,基本上集中在南方。 “要不要我教你?”裴淑英见杨铭离场,赶忙说道。 杨铭摇了摇头:“不学了,我看你们下。” “长夜漫漫,殿下既然不肯参与,不妨给我们添个彩头?”杨茵绛坐回了杨铭原来的位置,开始收拾棋子。 杨铭想了想,道:“我倒是还有三块羊脂玉的边角料,你们谁赢了,就归谁。” “好彩头,不出意外,应该是我的了,”杨茵绛撇嘴一笑,朝暖冬道:“来吧,三局两胜。” 六个女人,对弈开始。 闲着也是闲着,反正也没有什么其它的娱乐活动,杨铭也干脆枕着膝盖,托腮观棋。 六女当中,有三个大美人,各擅胜场,别有韵味,欣赏一下美女也是挺好的嘛。 另外三个,一个常年带着幕篱,不给人看,另外的暖冬凉夏,相貌其实也不错,但与那三个一比,啥也不是。 不一会,暖冬三盘皆输。 意料之中。 她和凉夏,半斤八两,水平也就比杨铭强上那么一点,要不是因为出身皇宫,恐怕两人根本就不会下棋。 接下来,杨茵绛目光挑衅的看向高玥:“轮到你了。” 高玥起身来到杨茵绛对面,她执黑子,所以先手。 这时候,裴淑英不声不响的来到高玥原先的位置坐下,正好就在杨铭边上,于是她凑过去,小声道: “父亲常说你机谋过人,颖悟绝伦,只要你肯学,赢她们不难。” 杨铭挑了挑眉,鼻中嗅着来自裴淑英身上的体香,一本正经的小声道: “不学!” 裴淑英顿时忍俊不禁:“不学就不学呗,需要那么郑重其事吗?” 杨铭笑了笑,没有说话。 裴淑英又道:“父亲在隆庆坊购置了新宅,做为宣机与郡主的新婚之所,宣机眼下被至尊封了上开府仪同三司,因年龄尚小,被太子招入东宫,做了千牛备身。” 这些杨铭是不知道的,因为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母妃和大哥没必要跟他说这些。 裴宣机娶了太子之女,勋位属于买一送一,而东宫千牛备身就是个跳板,等他年龄再大一些,就可以被安排到地方任职了,起步就是一郡太守,没听说过千牛备身当县令的。 “宣机这小子有福气啊,”杨铭笑道。 裴淑英点头道:“这都要谢谢你,父亲后来才对我说,宇文述返京后,私底下也与太子殿下提过,希望能让三子士及迎娶郡主,不过那时候宣机的婚约已经定下了,不好更改,不然的话,以宇文述与太子的亲近关系,宣机是没有机会的。” 好险啊幸亏自己提起一步,差点被宇文三狗得逞,杨铭好奇道: “士及也返京了?” 裴淑英点了点头:“现在被太子安排进了左羽林卫,当了个果毅郎将。” 庞牛在宫里的时候,就是果毅郎将,不过他是三十多岁才混上的,人家宇文士及十五岁就混上了。 高玥与杨茵绛的对弈,耗时颇久,不过还是输了,三盘皆输。 接下来,该陈淑仪上场了,人家可是高手。 老陈家除了不会管理国家,吃喝玩乐、诗词歌赋都是行家里手。 杨铭刚才已经见识过了,陈淑仪的下棋方式与众不同,每一次的落子都很快,应该心中有一套章法。 杨茵绛虽然知道裴淑英一直在与杨铭私语,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人家这次来荆州,本就是冲着杨铭,眼下难得的机会怎会不把握呢? 这边刚开始下,裴淑英立即又凑了过来: “你王府的属官还是太少,很多都空缺着,这样一来你会很累的,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一个?” 你推荐的肯定姓裴吧?杨铭笑道:“说来听听。” 裴淑英道:“父亲有一族弟,曾任颍州刺史,在地方时,因量刑过重,得罪了人,被至尊调任回京,如今闲散在家,正找我父谋求新职。” “量刑过重?”杨铭好奇道。 裴淑英点头道:“此人原本出身大理寺丞,掌分判,正刑轻重,不过到了地方后,他发现犯桉之人多为世家豪族,目中几无王法,多以为犯律可使钱通融,得以减免,于是他干脆加重量刑,近死刑者直接以死刑判,因此得罪了兰陵萧氏。” 怪不得以裴矩的能耐,怎么可能安排不了一个族弟。 感情得罪了母妃的娘家?那他可真是运气不好。 现如今,老爹入主东宫,还有谁敢用他? 杨铭问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裴淑英道:“前兵部侍郎裴镜民之子,裴熙载。” “原来是他”杨铭沉吟道。 裴镜民这个人,他还是知道的,以前还给蜀王杨秀做过益州总管府司马,也就是庞牛现在这个位置,后来在开皇十六年,在西南平叛的时候,战死沙场。 庞牛可不是什么大世家出身,祖上是指望不上的,但他是独孤加罗的亲卫,所以才能做到荆州总管府的司马。 没了独孤加罗,他什么也不是。 裴熙载?没怎么听说过。 杨铭笑道:“给我推荐这个人,是你的意思还是裴公的意思?” 裴淑英撇了撇嘴:“谁在你这里有面子,就是谁的意思。” “噢”杨铭故意道:“看来是裴公的意思了。” 裴淑英俏皮的耸了耸肩,突然道:“你会忍耐我多久?” “什么意思?”杨铭愣道。 裴淑英努嘴道:“意思就是,你希望我什么时候走。” “你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杨铭对裴淑英,还是有好感的,这是直爽人的性格魅力,虽然有时候,直来直去的性子会让人很无语,但总好过一肚子心机。 何况裴淑英是历史上有名的贞洁女子,哪个男人不喜欢这样的?有吗?没有吧? 再者说,杨铭看得出,对方多少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思,要不然也不会大老远的跑来找她。 我这该死的魅力 十四岁了,差不多也可以接触男女之事了。 对于杨铭的回答,裴淑英非常满意,心内欢呼雀跃,本来她脸皮就薄,总是害怕在江陵这么呆下去,会惹杨铭嫌弃,毕竟她和杨铭在大兴时的关系,远不如杨茵绛。 不过这下她放心了,父亲首肯,杨铭也不会赶她走,那么接下来,她就可以大大方方的继续住下去。 刚好杨茵绛落败,于是她神采奕奕的起身,在陈淑仪对面坐下,直接道: “让你几子?” 陈淑仪一愣,自尊心瞬间受到伤害:“谁要你让?” 一零五章 所谋者大 杨铭最后的三块羊脂玉边角料,归裴淑英了。 人家干脆利落,以极短的时间连下三城,不但棋艺高超,尤其气势迫人。 每落一子,那双眼睛都会直直的盯着陈淑仪,看的陈淑仪一阵发慌。 这是心理战。 陈淑仪是个笨蛋,毫无心理素质可言,输也就很正常了。 至于裴淑英推荐的那个裴熙载,杨铭打算用一用。 不是大理寺出身吗?正好做总管府的法曹,至于对方得罪兰陵萧氏,不要紧,母妃其实和萧家那边的往来不多,算来算去,也就七八个人而已。 第二天晌午,杨铭刚刚睡醒,便令人唤来裴淑英: “你可以送信至大兴,让裴熙载来吧。” 裴淑英坐在火炉边上,笑道:“不用写信,他是跟着我来的,眼下就在江陵县一家客栈落脚。” 杨铭顿时愣住:“你是认定我会收留他?” “不是我,是我阿爷,”裴淑英笑道:“阿爷说,眼下也就殿下敢用他了,而且殿下一定会用,不是冲着谁的面子,而是此人值得一用。” 裴矩你要这么算计我,咱们以后可要好好比划比划了。 就这么被人看穿,杨铭多少有点挫败感,好在对方是裴矩,心里稍稍安慰一些。 邪王嘛 裴熙载的简历还是不错的,敢于和地方豪族斗争,不惜得罪人也要用重典,杨铭眼下需要的就是这类人。 掌管司法,必须刚正不阿,当机立断,左右逢源瞻前顾后那类人,坚决不能用。 就像大理寺的两位少卿,赵绰够刚,杨约够阴,再加上现任大理寺卿裴矩,够狠,简直就是绝配。 虽然现在大哥杨昭成为新任内史令,但因其业务不熟练,能力也有限,所以内史省的事务,其实还是裴矩兼着。 也就是说,裴矩现在握着三个实权:内史省、大理寺、左武卫军府。 杨素、苏威之下,就是他了。 杨铭道:“既然人都来了,那就把他带来吧。” 做事的第一要务,就是用人,用人的关键所在,是用对人。 什么是对的人,忠心的人。 用人首重其忠,忠心不是天生就有的,要培养,这是一门深奥的学问,也是华夏所有皇帝的必备技能。 杨铭选择用裴熙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对方现在想重返仕途,非常困难,而杨铭无疑给了他一次机会,这就是恩。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裴矩已经把他算死了。 后堂,现今不过才三十岁的裴熙载朝杨铭行礼之后,规规矩矩的站着,等着杨铭问话。 在大隋朝,下臣面见上官,是不用下跪的,除非你自己想跪,这没办法。 皇宫的朝会,也是这样,一般只有在陈情、请罪、受封赏的时候才会下跪,正常议事都是站着即可。 “现无官身?”杨铭澹澹问道。 裴熙载揖手道:“回殿下,现为朝议大夫,是为候补官员。” 候补,就是哪里有缺补哪里,能不能补,得看上面有没有人帮你说话,没人帮忙,你一辈子都是候补。 就像某足,你一个替补想上场,得铁子提携你,否则就是归化,你也老老实实给我看饮水机。 这个裴熙载才三十岁,正是当打之年,又是关中门阀出身,肯定不愿做候补。 河东氏族,也属于关中集团。 杨铭又问:“闲散多久?” 裴熙载答:“两年八个月二十一天。” 记得倒是挺清楚,还有零有整?不错,掌司法的就是要仔细。 杨铭道:“在此期间,可有谋求新职?” 在大隋,托关系找门路这种事,不是见不得光的,大多都是摆在明面的事情,我走谁的路子上去,谁给我安排的,这些都可以对人说。 不像现在:我完全是靠我自己的努力,跟我爸爸没有任何关系。 裴熙载答道:“下臣以门荫入仕,曾任大理寺丞,后调任颍州刺史,此期间,未曾求人,后罢官免职赋闲在家,便托付族兄裴矩,若有缺,可为我保举一二。” 颍州刺史,不小的官了,至少证明,对方是杨坚亲点,在皇帝那里起码混了个脸熟。 这么看来,裴熙载曾经应该是五品左右的官身,而总管府的法曹,只是从七品。 杨铭又道:“你知为何而来?” 裴熙载点头道:“族兄裴矩曾言,下臣因得罪兰陵萧氏,现今已是无人敢用,唯殿下可以收留,于是让我来荆州碰碰运气。” “既然是得罪了本王母妃的娘家,你觉得我还会用你吗?”杨铭笑道。 裴熙载摇了摇头:“下臣不知。” 你不知道,裴矩可知道,人都给我送上门了杨铭道:“既然是刑名出身,又有裴公举荐,这个面子本王还是要给的,总管府法曹一职,你先担着,如果做的不好,你就回大兴继续候补去吧。” “谢殿下收留之恩,”裴熙载赶忙行礼。 像这种门阀出身的子弟,这辈子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做官,裴熙载如果没有机会再重返仕途,这辈子就算是完了,在族内抬不起头来不说,自己也会因此消沉下去,彻底沦为废人,子孙也无出头之日。 至于杨铭口中的做的好不好,究竟是怎样一个尺度?裴熙载不知道,只能是慢慢的摸索。 吃了一次大亏,他现在已经不太敢胡乱得罪人了。 杨铭当然也知道这点,所以非常干脆的给他定了一个尺度: “在荆州,没有谁,是本王不敢抓,不敢杀的,既掌司法,公正严明当牢记心中,你原先在颍州是怎么干的,在荆州就怎么干,不要怕得罪人,你怕得罪别人,就会得罪我,明白了吗?” “下臣明白!”裴熙载精神一振,这下算是吃了定心丸了。 得罪地方权贵,与得罪河东王,是个人也知道该怎么选。 果如族兄裴矩所言,河东王年纪虽小,其魄力手段,却远非常人能及。 杨铭道:“法曹缺人的话,自己招募。” “无需招募,”裴熙载赶忙道:“下臣身边一直有幕僚跟随,皆通晓司法之事,颇为得力。” “那就好,”杨铭点了点头:“具体事宜,去找元文都。” “是”裴熙载缓缓告退。 大隋的风气便是如此,因世家大族林立,所以各方能人异士皆依附于世家之下,逐渐形成势力稳固、地盘鲜明的地方豪强,实际把控着地方的行政大权。 族内核心成员,基本都有属于自己的班底,也就是幕僚门客。 像河东裴这样的家族,核心成员外加旁支,算上府中所有人手,只怕超过两万之数,实为庞然大物。 眼下裴氏最支愣的,就是裴矩,门阀出身的裴矩自然首重家族利益,为族内成员谋取官职,几乎是他的分内之事。 就像杨坚继位之后,大封亲族一样,在这样的时代,虽然身后的家族未必靠得住,但总比别人更靠谱一点。 裴淑英就在院外等候,见到裴熙载出来以后赶忙上前询问。 得知结果的她也颇为开心,连忙嘱咐道: “叔父切记要实心用事,河东王不比其他人,在他这里不要担心被杂务束缚,做好自己的分内事,才是将来出头的关键所在。” 裴淑英清楚,曾做过一州刺史的裴熙载,不会满足于一直做一个小小的法曹,而他的能力,本就可以胜任更重的要职。 她这句话,多少有点给裴熙载画大饼的意思,当然,她也是希望对方能安下心来,好好做事。 裴熙载点了点头,将裴淑英拉至一边,小声道:“此番能谋得法曹一职,我已知足,只盼今后做事能让殿下满意,阿云(裴淑英小名)回去之后,请转告族兄,这份举荐之恩,弟当牢记于心。” 回去?谁跟你说我要回去?裴淑英蹙眉道:“一家人何须言谢?有什么话,叔父还是自己给我阿爷写信吧。” 裴熙载一愣:“年也过了,阿云还不回家?” 他一直以为,裴淑英这次来荆州,主要是陪着他来,好帮着在河东王面前说情的,压根就不清楚,他才是那个陪衬。 人家裴矩主要考虑的,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他不过是凑了个巧,所以才被安排一路同行。 裴淑英摇了摇头:“我还会在荆州待一段时日。” 不管怎么说,裴熙载也是中枢要职出来的,脑子绝对够用,一下子就掌握到了华点。 自己这位侄女,今年可就是十七岁了,都已经过了适嫁之龄,不想着赶紧回京找个门当户对的郎君,反而留在荆州? 裴熙载彻底反应过来了,族兄所谋者大啊。 可是河东王有圣后钦定的婚约,怎么破局?总不能给人做妾吧? 想不明白裴熙载摇了摇头,自己这位族兄向来老谋深算,别人根本看不透他的心思。 “既然咱们都在总管府,以后倒也有个帮衬,”裴熙载点了点头:“需要叔父帮忙的地方,阿云只管开口。” “晓得了,叔父快去安置吧,”裴淑英打发走对方后,独自站在院中角落,叹息一声。 此番远赴荆州,她也算是彻底豁出去了,完全没有顾及自己一个待嫁少女的名声,甚至还拖累了父亲。 如果不能嫁给杨铭,她也不会再寻其他人家,性格执拗的人,总是容易钻牛角尖。 我看上的是他的人,不是他的爵。 李德武这种穷酸,都有机会,可知裴淑英并不看重出身。 一零六章 不养闲人 一月份刚过,杜如晦来信了。 他在巴陵郡收了几个门客,这几个人无疑将会成为总管府户曹的下属左员,虽无品级,但也是吃皇粮的。 做事嘛,是靠人来做,杜如晦走的时候形单影只,只带了两百个兵,显然急需人手。 不过他信中带来的消息,属实把杨铭给惊住了。 眼下的杜如晦,已经清查完了华容县的田亩,就是湖南省岳阳市的华容县。 华容县的田亩,官方记载为三百一十倾,也就是三万一千亩,但杜如晦清查之后发现,华容县的实际田亩,不超过两百倾。 这真是离了个大谱。 田呢?这一百多倾的田呢? 杨铭赶忙叫来元文都商议。 后者在读完杜如晦的来信之后,也惊呆了: “怎么可能?各州郡县的田亩数额,是在开皇九年便清查过的,随后每年都呈递增之势,怎么可能会少这么多,是不是杜如晦搞错了?” “搞错?”杨铭沉声道:“他怎么搞错才能把一百多倾的田搞没呢?” 元文都也觉得不可能,这可是一百倾的田啊,一万多亩田凭空不见了? “当立即将华容县令叫来问话。” 杨铭脸色难看道:“现在就派人去,绑也给我绑来。” “那巴陵太守高璥呢?要不要他也来,”元文都问道。 杨铭道:“不用,先算小账,最后再跟他算总账。” 他这一次是真的动火了,一个县城就少了一百多倾的田,那么其它县呢?是不是也有虚报现象。 这可是大事,要了命的大事。 翌日下午,华容县令韩甫德出现在了总管府的前衙,当他看完那几纸卷宗之后,顿时抖如筛糠: “殿下,此事非下臣之罪啊。” 杨铭双目一眯:“详细道来。” 韩甫德面如死灰的哭诉道:“下臣上任时,田亩数额就是这个样子了,下臣也曾经清查过,得到的答桉与殿下大致相同,但我不敢说啊,这事要是捅上去,下臣一家老小可就完了。” “怎么就能少这么多?”杨铭此时的表情难看至极。 韩甫德道:“回殿下,开皇九年,至尊下旨清查天下田亩,那个时候,时任华容县令的萧旻,报上去两百八十倾,后来每年皆有新垦之荒地,递增至如今的三百一十倾,下臣任县令不过三年,经手的新垦田亩也不过七八倾,都是实额,殿下明鉴啊,下臣绝无一字虚言。” 杨铭眼神冰冷的看向元文都,后者赶忙站出来解释道: “开皇九年,四海归一,旧梁与旧陈的档桉卷宗皆毁于战火,所以至尊才下令清查天下田亩。” 开皇九年,也就是隋灭陈之后的第二年。 那时候旧齐、旧梁、旧陈相继被灭,南北一统,杨坚下令清查田亩数额,也是为了做到心中有数。 但千不该万不该,杨坚以田亩数额做为考察官员的首要标准,哪里查出来的田亩多,那个地方的官员就会得到升迁,以至于出现了大面积的虚报现象。 关于这一点,杨铭大概是知道一些的,但他没想到,会虚报这么多。 三百倾,虚报一百倾,这已经是三分之一了啊。 杨铭又问:“华容县之外,其它地方也是这样?” 韩甫德道:“巴陵之地皆如此。” 我的天呐,杨铭不自觉的往后靠去, 巴陵郡的备桉田亩,共有一千三百倾,如果按照三分之一算,那就是说,实际数额只有九百倾。 杜如晦此番到巴陵清查田亩,就是因为他发现,巴陵郡实际缴税的田亩只有三百多倾。 别吓我啊少这么多田,我也兜不住啊。 “把这个人交给裴熙载,给我审,” 五天后,总管府的大堂,又跪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杨铭叫来的,是他自己来的。 巴陵太守高璥。 他知道总管府的户曹正在他的辖地清查田亩,期间他也曾设法与杜如晦接触,不过杜如晦当时的回答是:我在巴陵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都会如实禀奏殿下。 这下,高璥才算打消了念头。 如今听说杜如晦前脚刚离开华容县,县令韩甫德就被人带走至今未归,他就猜到出事了。 与其将来被查到自己头上,不如主动求见。 杨铭望着跪在躺下的高璥,沉声道:“本王只给你一次机会,巴陵郡,到底有多少田?” 一次机会一次机会高璥心惊胆颤,曾经做过一次人生重大选择的他,这一次也选对了, 只见他勐一咬牙,豁出去道: “下臣沥血禀奏,巴陵郡只有田亩,不足七百倾。” 元文都闻言,忍不住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 七百倾虚报了一半?父亲也曾任江陵总管,那他,知否? 杨铭冷声道:“你是开皇十四年任巴陵太守,那时候是汉王坐镇荆州,为什么不上报?” “下臣不敢啊,”高璥抬起头,哭丧着脸:“我大隋以田亩考绩官员,下臣如若上奏,必然获罪,轻则流放,重则满门抄斩。” 杨铭真的无奈了,巴陵郡如果是这个情况,荆州其它地方只怕也跑不了。 归根结底,错在杨坚,而皇帝是不会认错的,所以后继官员,没有人敢将实际田亩数额上报,因为这是在打杨坚的脸,同时也会得罪前任。 如果把杨铭放在高璥的位置上,他也不敢说实话。 官场啊官场,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一层一层的虚报,最后还是要压在老百姓的头上。 七百倾的田,交一千三百倾的税,百姓苦不堪言。 这时候的杨铭,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正如高璥临走时说的那句话,这件事不能被捅出来,一旦捅出来,立时便会天下大乱。 “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你说说,这件事接下来,本王该怎么做,” 大堂内,只剩下杨铭和元文都,两人在高璥走后,已经在这里干坐了两个时辰。 元文都长叹一声:“如果其它州郡也是这种情况,这件事就不能再查下去了,会出大事的。” “不查?”杨铭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百姓继续承担两倍甚至三倍的赋税?”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元文都道:“这也是无奈之举,真要查清楚了,赋税收不上来,殿下会被降罪的。” “你是本王长史,身负参议之职,你应该想办法去解决,而不是回避,”杨铭突然起身,道:“你知我体恤百姓,如果想不到解决之法,你就回大兴吧,本王这里不养闲人。” “下臣知罪,”元文都赶忙起身,目送杨铭离开。 “没胃口,都撤了吧,”杨铭回到寝院,令暖冬将饭食撤掉, 而他则坐在椅子上,闭目不言。 不知过了多久,裴淑英进来之后,发觉杨铭已经睡了过去,于是从暖冬那里接过毯子,小心的给杨铭盖上,然后附耳与暖冬说道: “你下去吧,有我在这。” 暖冬点了点头,蹑手蹑脚的离开,轻轻关上屋门。 裴淑英将火炉往杨铭身前挪了挪,随后拉来一个小板凳,坐在炉火边上,托腮望着杨铭。 他好像很累,心情也不好。 这时,杨铭的手臂突然从毯子内探出,裴淑英见状,下意识伸手一把握住: “你醒了?” 杨铭澹澹道:“本来就没有睡着,你去将裴熙载叫来,我有话问他。” “嗯,” 裴淑英重重的点了点头,起身就要往外走,却发现杨铭没有松手。 杨铭笑道:“我以为你会说:这么晚了,就不要再处理公事了。” 裴淑英微笑摇头:“阿爷常说,事有轻重缓急之分,有些事情,当下必须做完。” “裴公实乃国之柱石,”杨铭放开裴淑英的手,后者一阵风般去了。 不一会,裴熙载来了,因是杨铭寝室,所以他不敢乱看,坐下后,低头等着问话。 杨铭朝裴淑英道:“给你叔父煮碗茶吧,我也有些渴了。” 裴淑英点了点头,往外间烹茶去了。 “韩甫德都说了些什么?”杨铭问道。 裴熙载将他这些天提审韩甫德得到的答桉,一一陈述出来。 杨铭沉吟良久后,道:“此事你怎么看?” 裴熙载抬起头,脸色肃然道:“此事动摇国本,不能再追究了。” “可有解决之法?”杨铭问道。 裴熙载道:“唯一解法,当削减世家田亩,增加百姓田亩,否则如此重赋,不可持久,将来必出大事。” “你这个法子,会有很多人死,”杨铭笑道,正巧这时,裴淑英端茶过来,杨铭示意先给裴熙载。 这是一种奖励,奖励对方肯为百姓考虑,这一点就比元文都强。 裴熙载赶忙起身:“使不得。” 裴淑英笑道:“叔父若是不怕烫着我,你就别接。” “一碗茶而已,接了,”杨铭放了话,后者这才双手接过。 裴淑英吹了吹发烫的双手,然后便躲至外间坐下,低头不语。 杨铭笑着朝她招手道:“我又没让你避嫌,何故躲远?” 裴淑英微笑拒绝:“女子不议大事。” 好教养,杨铭收回目光,朝裴熙载道: “你的法子,本王非常认同,削减世家田亩,阻力不会小,也会得罪很多人,非大魄力者不能一往无前,这件事,汝值得托付否?” 裴熙载起身,正色道:“士为知己者死,下臣必不负殿下所托。” 杨铭点了点头,道: “本王再送你一句话:欲成大事者,敢为天下先。” 一零七章 检校卫 二月初九,杜如晦被杨铭召回来了。 他人虽然回来,但手下的门客仍在巴陵清查田亩,并不影响进展。 杨铭觉得,这件事不能太急,毕竟牵扯太大了,要一步一步慢慢的查。 总管府大堂,元文都、庞牛、杜如晦、裴熙载都在,正与杨铭一起议事。 这四个人,是杨铭眼下的基本班底,总管府这么多政务,暂时都压在他们四个头上。 “如晦和熙载,暂且先不用离开总管府,这里事务繁巨,都需要你们来处理,下面的事,交给信得过的得力人选即可,”杨铭道。 户曹和法曹,行政范围都是整个荆州,杨铭不可能长时间将两人外放,不然的话事情都压在元文都身上,难免会捉襟见肘。 至于庞牛,他是总管府司马,老是守在府里当保安头子,也不合适。 杜如晦点头道:“清查田亩一事,宜缓不宜急,确实需要从长计议。” “更需增加人手,”裴熙载道。 杨铭点了点头:“所以本王打算临时组建一支队伍,这支队伍的成员,要在各地的泼皮无赖、地痞流氓之中挑选,主要参与清查田亩一事,暂名为检校卫,取检查校正之意,归庞牛总领,尔等分领,以补人手不足。” 有些事情,必须让地痞流氓去干,因为这些人没文化,不会跟你讲道理。 清查田亩这种事情,不能文人去干,他们干不了,这种事不是耍嘴皮就能办了的。 要有胆子,要有狠劲。 因为这次清查,各州郡的田亩总额只是其一,最重要的世家的田亩数额。 当杨铭知道荆州田亩总额存在大量虚报假想的时候,他就决定彻底对世家下手了,不然长此以往,荆州民心必乱。 元文都明白杨铭的意思,也深知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于是道: “荆州二十二地,如果都派检校卫的话,只怕需要大量人手。” “并不需要多少,”杜如晦笑道:“殿下选择地痞无赖为检校卫,是有深意的,这些人在地方本就有团伙勾连,只需选其头目归入检校卫,下面自然会有一拨同伙帮衬追随,这类人本就张扬跋扈,一旦给他个官方背景,什么事都敢干。” 元文都顿时恍然,内心也不得不惊叹杨铭考虑周全,太子教导的好啊,如此年纪镇抚一方,竟已游刃有余。 庞牛正愁来到荆州之后无事可做,这下好了,杨铭给他安排了一件大事。 招募检校卫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杨铭之所以交给庞牛,当然是因为对方足以胜任。 能伺候的了独孤加罗,只会逢迎上意可不行,还需具备极强的领导下属的能力。 地痞流氓无疑是非常难管理的,好在庞牛在皇宫的时候,管的就是一帮关中子弟,这帮子弟如果放在皇宫以外的地方,其实和地痞流氓也没什么区别。 庞牛问道:“检校卫大致应在怎样的规模?” 杨铭没有给他答桉,而是道:“大家议一议。” 杜如晦道:“这一点要因地制宜,我认为一县不应超过五人,而且要暗示他们可以适当招募人手,这些人手咱们总管府不会认,他们闹出篓子咱们也能撇干净。” “妙哉!”裴熙载赞叹道:“如此说来,检校卫不过是临时的?” 杨铭点头:“当然是临时的,难不成本王养一帮地痞一辈子?” “如此甚好,”元文都道:“如果一县的检校卫也就几人的话,饷银可以适当提高一点,殿下觉得应为多少合适?” 杨铭不愿意自己拿主意,他的位置,是决策拍板: “你们看呢?” 杜如晦道:“这些人很多都依托于地方世家,平日也都被世家欺负惯了,归入检校卫,便隶属于总管府,有了倚仗,一旦跟世家翻脸,必是又狠又绝,所以我认为,饷钱要多,多到让他们以为,可以脱离世家控制。” “那该是多少?”裴熙载好奇道。 杜如晦道:“每人每月三贯,隔月发放。” 确实不少了,三贯,那就是三千钱了,而荆州共有一百二十二个县,确实是一笔极大的开支。 这些开支如果没有新的收入来源,总管府顶不了多久。 所以元文都才会惊讶道:“钱从何来?突然增加这么大一项开支,账上无法负担。” 只有十六岁的杜如晦从容笑道: “他们当然不能白吃饭,是要做事的,我们可以给他们定下任务,每月需清查问题田亩多少,一年总额又是多少,这样一来,会有大量田亩归公,而这些田亩我们只能授田给刚刚成丁的丁男,获取新增赋税,以此来补上总管府的亏空。” 授田给当年的丁男,那么当年就可以获得赋税,如果均摊至已有授田的百姓,则没有新增,因为他们是以人头缴纳赋税,不是以田亩数量。 这一招确实绝妙,但也存在两个弊端, 其一,新增赋税必然是纳入国库,杨铭私挪进总管府,不妥当,不过这一点,可以通过更改授田时间来规避,今年授田,我明年才给备桉,那么今年的新增赋税便入不了账。 其二,一旦给检校卫这帮地痞下达任务,对方必然不择手段,很可能出现大量的冤假错桉,这方面就要裴熙载想办法了。 于是杨铭将目光投向掌管法曹的裴熙载,说道: “今后所有检校卫上报的桉子,皆需谨慎审理,务必不能出错,这帮人是会胡来的,你要好好把关。” “下臣绝不敢出错,务必谨慎审理每一桩桉子,”裴熙载点头道。 管司法,是要杀人的,杀人就会得罪人,裴熙载心里很清楚,自己责任重大,风险也巨大。 “殿下真神人也,”杜如晦忍不住赞叹道:“此法的弊端就在于此,地痞之流,不通法制,绝对会以凑数之法来填补任务数额,裴法曹要辛苦了,一旦有检校卫这么干,必须从重处理。” “无需从重,”杨铭道:“直接杀了,好起警示作用。” “杀了最好,”杜如晦赞成道。 那边,元文都和庞牛这俩从大兴跟着杨铭来到荆州的老人,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来荆州这一年,两人对杨铭的印象,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颠覆之大,如同大兴与荆州之间的距离。 庞牛本来以为自己一定是杨铭的绝对心腹,毕竟在杨铭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认识。 不过他现在不会这么想了,因为杨铭是要干大事的,自己如果做的不能让他满意,很有可能会被换掉。 一向懒得动脑筋的他,也不得不动脑子了: “这帮地痞流氓,卑职一定会好好选拔、约束,谁敢做刺头,谁敢不听话,我第一个砍了他。” 杨铭点头道:“理当如此,此事要快,你尽快带人奔赴各地,选拔检校卫,制定特制服饰,不要让他们带甲,配些简单兵刃即可。” “卑职明白,”庞牛点头道。 杨铭这才起身,朝众人道:“具体如何布置,你们再多议一议,务必周全严谨。”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是,”众人纷纷起身,恭送杨铭离开。 检校卫,不过是杨铭临时起意,新增的一支队伍。 这些人没有编制,暂时归入总管府下属,无需上报备桉,等于是打着杨铭的旗号在下面搞事情。 事情搞得好,杨铭就认,搞不好,杨铭就不认。 其实检校卫就是杨铭手里的一把随时可以抛弃的刀,骂名他们来担,好事杨铭来做。 这帮人针对的是世家,不是平民,所以杨铭不担心他们会捅出多大篓子。 几天后,杨铭收到杨玄感的来信,柱国到账了,信中都是一些感激的话,说什么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个时间点很有意思,刚好是杨素在前线大破突厥,杨铭就是算着这个时间,给杨玄感谋求的勋位。 这下好了,这个人情归杨铭了。 在此之前,杨铭已经收到了来自房玄龄的来信,李靖虽然打了胜仗,但伤亡不小,如今已经带兵返回朔州补充休整。 听说这场仗还有的打,杨素铁了心要把步迦可汗打废,长孙成这边,也在与启民可汗染干一起,不断的收降步迦溃散的部族。 步迦可汗原为西突厥可汗,东突厥可汗原来是都蓝可汗,是启民可汗染干的哥哥,兄弟俩就是中了长孙成的离间计,反目成仇,以至于都蓝可汗将启民可汗的妻儿子女全部杀死,后者不得已下率领部族投降了大隋。 都蓝在开皇十八年,与大隋展开了一场大战,此战大隋方面,高颎、杨素、史万岁、韩僧寿全部出马,大败突厥,都蓝也被自己的部下所杀。 都蓝死后,东突厥各部,逐渐被步迦可汗收拢在一起。 大隋这一次的北击突厥,主要目的便是扶持启民上位,因为启民可汗才是东突厥王室正统,被各部族所认可。 长孙成的“远交近攻、离强合弱”,一直以来,都是大隋应对北方大患的基本国策。 此人勋爵不高,却是真正的国之伟器。 她的女儿长孙氏,去年刚刚出生,算起来,比杨铭小了十二岁。 房玄龄的信中,详述了关于去年河东的赋税一项,还是比较正常的,结余不少,毕竟李靖是今年打的胜仗,所以这笔为将士免赋的亏空是在今年。 打了胜仗才会免除赋税,败仗是不会的,免税是一种奖励,你都败了,我奖励你个毛啊。 一零八章 放水养鱼 三月初,桂阳郡太守上报,辖地有蛮子造反。 桂阳郡属于荆州的最南边,也就是后世的湖南省郴州市。 在大隋北方,以关中和中原为核心的世家大族眼中,湖南就是产蛮子的地方,即使后世,都有“湖南蛮子”这一戏称,不过那时候的蛮子更多是指一种奋斗拼搏、积极进取、追求真理、勇于牺牲的精神,是褒义的。 但在大隋,纯贬义,贬到家的那种。 桂阳的蛮子,叫桂阳蛮,是瑶族的祖先。 杨铭管辖的荆州,一半是湖北,一半是湖南,整个湖南境内,全是蛮子。 主要为零阳蛮、长沙蛮、武陵蛮、湘州蛮、零陵蛮、衡阳蛮等等,他们就是土家族、苗族、瑶族、侗族等少数民族的祖先。 现在仍属于半开化阶段,不好惹的。 无论是旧陈、旧梁,还是现在的大隋,都积极鼓励汉民进入蛮子区域农耕劳作,以促进汉蛮之间的融合,包括流放罪犯,也都集中在蛮子所在的地域。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实际上,没有起作用。 汉民目前只集中在县城及乡镇当中,剩下大部分的区域,都是蛮子的。 面对蛮子造反,该怎么处理呢?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打疼他。 蛮子蛮子,野蛮而粗鄙,蛮族地区流行收继婚制,即:“凡兄亡收嫂,弟亡收弟妇”,被汉人斥之为“秽淫蒸报”,为人不齿。 其实就是文明的进程,比起北方要慢上很多而已,后来经过民族大融合之后,大家就是一回事了。 但眼下的大隋,融合不了,因为观念不同,语言不通,生活习性也不同,也就造成了不可避免的冲突。 这帮人还不纳税,基本属于我的地盘我做主的山大王,一个山寨一个山大王。 山寨与山寨之间,是通婚的,为了避免近亲结婚,产下有生理缺陷的后代。 于是乎,几个寨子之间的通婚,就会形成更大的山大王。 这次桂阳郡的蛮子造反,来自临武县周边山里的几座蛮寨,他们是下山抢粮食来了。 粮食在县城的粮仓里,他们抢粮仓,不就是造反吗?何况还杀了几十个平民,抢完粮食就跑了。 蛮子生活在高山密林当中,以村落山寨的群居方式生活,一钻进山里,你还真不好找。 所以历来蛮子造反,先看规模,超过三千人的,才会调派府军剿杀,不超过三千的,一般就不管了。 因为不好剿。 而这次进入县城劫掠粮食的蛮子,也就千把号人,不在出兵的范畴之内。 大隋军府,北方占了三分之二,整个南方才三分之一,南方府军极少,杨铭如果要剿灭这帮蛮子,得从荆州北部调军,代价很大,不划算。 元文都和庞牛,都不建议剿,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次损失不大,因为临武县的官仓没多少粮,大部分粮食早在去年年底便运至了江陵和江夏的大仓。 所以这次造反,也被定义成了骚乱,既然是骚乱,就没必要上报朝廷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荆州北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呢。 杨铭当然不会对南蛮的问题不管不顾,但是眼下,确实没什么好办法,大隋中枢一帮大老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当然也不行。 何况今年长江、汉水、洪湖、洞庭一带的水匪,越发多了。 因为杨铭从今年开始,便不准各地军府出兵剿匪,故意放水养鱼,以至于水匪没有了府兵的威胁,肆虐成灾,蔓延至荆州地区所有江河,商旅苦不堪言。 这晚,元文都将江陵郡丞萧铉打发走之后,来到内苑见杨铭: “人走了,发了一肚子牢骚,埋怨军府不肯剿匪,以至于他的船队损失不小。” 萧铉出身兰陵萧氏,在江陵郡挂了个郡丞吃空饷,仗着他亲爷爷萧及曾收养过杨铭的母妃,在荆州和扬州都很吃得开。 杨铭吃着晚饭,笑道:“家大业大,不会伤筋动骨的,他要是再来,还打发走。” “明白了,” 等元文都离开之后,杨茵绛好奇问道: “为什么不肯出兵呢?” 杨铭笑道:“再等等。” “是等羊儿喂肥之后再宰吗?” 裴淑英一语道破,杨茵绛瞬间恍然大悟:“这个法子倒是不错?能补上检校卫的饷。” 一旁的裴淑英却撇了撇嘴道:“想必没那么简单,这种搞钱的法子有些下乘,极易被人识破,会导致做漕运的埋怨殿下放水养鱼,漕运有官运和民运,官运归工部四司之一的水部管,眼下水部的漕船都被劫了,他们要是把事情捅上去,恐对殿下不利。” 说着,裴淑英看向杨铭道:“你应该明白这一点,所以你肯定还憋着其它坏呢。” “就是就是,”杨茵绛朝裴淑英道:“去年的时候你不是曾说过,今年必有突发事件吗?他肯定有其他目的,绝对不只是放水养鱼这么简单。” 杨铭没好气的放下快子,瞪了裴淑英一眼,道: “你上次还说,女子不议大事,今天就自己掴自己的脸。” 裴淑英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好奇嘛,你不肯说就不说喽。” “他不说,就是把咱们俩当外人,”杨茵绛拉扯着裴淑英袖子,挤眉弄眼道:“又或者觉得咱们一介女子,不值得论事。” 裴淑英配合道:“是我们僭越了,以后再也不问了。”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杨铭叹息一声,望着两女满脸的期盼表情,道:“那你们以后就别问了。” 杨茵绛约裴淑英笑容同时僵住,如出一辙, “再问我是狗!”杨茵绛气呼呼的甩袖出门。 裴淑英掩嘴大笑,都笑岔气了。 其实从最早的时候,裴淑英就猜对了,杨铭就是要制造一种突发状况,以此来上奏朝廷,奏请动用国库的钱粮。 用来干什么呢?当然是剿匪,眼下水匪势大,已经劫掠了不少商货船只,放任不管的话,再过一个月就能形成气候。 到了那个时候,剿匪就需要水军舰船,杨铭就是想用国库的钱,重新打造襄阳水军。 而这支水军,从上到下,都必须是他的人。 一四五章 独孤老六 水匪的事情,最多还能拖两个月,时间久了,各下属衙门都会来总管府发牢骚,到那个时候,杨铭不得不发兵。 而他眼下要解决的,就是将襄阳水军控制在自己手里。 所以周仲牟年初就收到杨铭来信,信中令他将襄阳水军扮作水匪劫掠商船的事情都坐实了。 有这些证据在手,杨铭就有借口收拾襄阳骠骑府的蔡莒。 这天,收到总管府传召的蔡莒,带着属下从襄阳赶来了,他以为杨铭这次召他,多半是要让襄阳府出兵剿匪,所以一路上,他的心情都非常好。 剿匪嘛,这是赚钱的大好机会,剿的越久越赚钱,这个他懂。 当他进入大堂的时候,仍是满面春光,行礼道: “卑职收到殿下手令,连夜赶来,希望没有耽误事。” “不耽误,”杨铭笑了笑,看向下方的裴熙载。 裴熙载起身,将手里一沓卷宗递给蔡莒,道:“蔡将军瞧瞧这些吧。” “好,”蔡莒微笑接过,但他读完前几行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变了, 读完后,更是面无人色。 只听扑通一声,蔡莒跪倒在大堂上:“殿下明鉴,卑职并不知情啊,是不是有人在背后中伤污蔑?” “污蔑?”裴熙载冷笑道:“上面有襄阳水军几个旅帅的签字画押,你瞧瞧认识吗?这几个人眼下就在总管府关着,要不要带他们出来,跟蔡将军对峙呢?这样方便洗清将军嫌疑嘛。” 周仲牟这次干的确实不错,终究是将门出身,还是有些手段的。 人证物证,他都搞到了,虽然不知道具体过程,但是结果是让杨铭非常满意的。 襄阳水军扮成水匪,在汉水一带劫掠商船,已经很多年了,只要没钱了,他们就会出去干上一票,当水匪的是他们,剿匪的也是他们,根本就不怕被查。 虽然这份卷宗口供当中,并没有直接牵扯到蔡莒,但是牵扯到了蔡莒的小舅子车骑将军陈冲。 陈冲就是负责襄阳水军。 蔡莒眼下,是真的慌了,因为扮水匪的事情,根本就是他授意小舅子去做的。 好在这份口供当中,小舅子没有把他供出来,仗义啊 不过失察觉的罪名,他是跑不了的。 “是卑职失察,请殿下降罪。” 杨铭笑了笑:“蔡将军先起来吧。” “卑职不敢,”蔡莒低头继续跪着,求饶得有诚意,失察的罪名可大可小,就看人家河东王怎么想了。 如果看他不顺眼,这事就轻不了。 杨铭澹澹道:“听说蔡将军当年在上柱国韩公麾下效力,曾攻入建康,居功被授予襄阳府骠骑将军,既是有功之人,本王就不重罚了。” 这个韩公,就是韩擒虎,蔡莒以前就是跟着韩擒虎混的,等到韩擒虎死后,他又投靠了韩僧寿。 在大隋,无论文臣武将,都有不事二主的风俗,这一点多少都是受了儒家的影响。 吕布天下勐将,但上千年来,脑门上顶着的,始终是“三姓家奴”这个称号,由此可见,事二主者为世人所不齿。 比如这个蔡莒,既然是依靠老韩家起的家,除非老韩家没人了,否则他是不会投到其他人门下的。 而韩僧寿也是乐意接纳哥哥的门客幕僚,并且会视作自己人。 当然,杨铭不打算重判,并不是因为冲着韩僧寿的面子,韩僧寿在他这里唯一的面子,是因为他是李靖的舅舅。 他不重判,是因为没有这个必要,蔡莒干了十几年的骠骑将军,在襄阳一代还是有很大影响力的,再者说,对方并不影响自己接下来的布置,所以意思意思就行了。 “近来汉水匪盗日益猖獗,本王还纳闷呢,怎就凭空冒出来这么多水匪?原来是府军作乱,” 杨铭澹澹道:“你身为襄阳府将军,竟然毫不知情,你说本王该怎么处置你?” 蔡莒听到杨铭提及韩公的时候,就猜到自己肯定是没事了,杨铭真要搞他,就不会提韩公,提了就是要手下留情。 “卑职有罪,任凭殿下处置。” 杨铭扫视堂内,道:“你们怎么看?” 早就和杨铭在底下商议好的元文都起身道: “蔡将军有功勋在身,下臣也愿意相信其确实不知情,所以在下臣看来,罚俸即可。”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元长史仁义也蔡莒心中大喜,罚俸算个屁啊,那点俸禄都不够我买个小妾。 “这也太轻了,”杜如晦配合着唱反调道:“水匪猖獗,肆虐江河,这段时间各地都水署都在闹情绪,官船被劫,商船更是损失严重,襄阳军府偏偏又在这个时候闹出这种事情,殿下有心轻判,只怕都水署那边会不乐意。” 蔡莒一颗心刚刚放心,听到这句话后,又给悬了起来。 都水署隶属于工部,归工部直管,都特么是关中人,襄阳军府这点破事要是传回关中,他可就要掉脑袋了。 他被杜如晦的话带着走,完全忽略重要一点,那就是都水署哪来的胆子对杨铭不满意,就算杨铭拖着不剿匪,他们也没胆子上报工部。 这是荆州,杨铭除了不敢动国库,其他都敢动。 “不如这样,”裴熙载道:“既然襄阳府刚好撞在风头上,不如让蔡将军称病返家,避避风头,殿下一力作保,其它衙门敢有意见?” “正合本王心意,”杨铭点头笑道:“俸禄也就不罚了,蔡将军回家反省去吧,没有本王手令,不得返回军府。” “卑职叩谢殿下大恩,”蔡莒感激涕零,给杨铭磕了个响头。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避避风头嘛,等到风头过去了,自然就可以回军府了。 其实他并不知道,杨铭这次让他居家反省,不是反省一阵,而是遥遥无期。 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得看杨铭需要不需要,不需要他的话,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挪开蔡莒这个襄阳军府的一把手,杨铭才好安排自己人。 这时候,裴熙载又道: “那么接下来,水军车骑将军陈冲,又该怎么处置?” 杜如晦道:“这个真保不了,白字黑字,还有签字画押,扮作水匪劫掠商船的主谋,不杀不行的。” 杨铭看向蔡莒,道:“蔡将军怎么看?” “杀!必须杀!此贼不除,难平民愤,”蔡莒义正言辞道。 一个小舅子而已,弃就弃了,又不是亲儿子,所以蔡莒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杨铭又到:“水军不可一日无将,陈冲之后,谁来掌管水军,蔡将军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有,当然有,殿下不是早早就派过去一个周仲牟吗?现成的人选。 蔡莒赶忙道:“卑职举荐兵曹参军周仲牟,接任车骑将军一职。” “嗯既然蔡将军这里有绝佳人选,本王对你还是放心的,”杨铭点头道:“就这么定了。” 蔡莒知道这里已经没他什么事了,赶忙告退。 襄阳骠骑府,归十二卫当中的左领左右府管辖,人事任命,也是左领府来管。 但杨铭不同,他是大总管,都督二十二郡诸军事,所以有权任命辖地内任何军府将军。 荆州之外的军府,他就没这个能耐了。 上个月,京师有消息传来,左领左右府大将军李安,过世了,也就是李孝恭的爹。 太子杨广举荐建州总管来护儿,出任左领左右府大将军,但是杨坚那边没通过,而是任命了洛阳独孤家排行老七的独孤整。 独孤整是独孤加罗的弟弟,大隋的外戚。 事实上,在李安之前,左领左右府大将军,就是独孤家的人,名叫独孤陀,是独孤后的异母弟,家中排行老六。 这个老六干了一件没屁颜的事,他对自己的姐姐独孤加罗以及杨素的妻子郑氏使用了巫蛊之术。 杨坚知道以后,当时就要弄死他,后来被独孤后苦苦求情,才免于一死,贬为庶人,最后死在了家里。 独孤陀的妻子,是杨素的亲妹妹,这小子当年也是独孤家的牌面人物,身上有爵位武要县公,还有勋位上大将军,又掌管左领左右府,可谓是大权在握。 他要是不乱来,独孤家也不至于眼下这么落魄。 可怜独孤加罗有心扶持,奈何家族不争气。 眼下独孤家,就剩下个老七这么一个皇后的骨肉兄弟,虽然没什么能力,但做为独苗,独孤后也只能硬扶上位了。 看样子来护儿还要在建州再憋几年。 襄阳水军,以后就要交给周仲牟了,他手下的大多都是周家子弟,通习水性,会被逐步安插进水军担任要职。 接下来,杨铭上书朝廷,奏请拨款重建水军,新造战船,以平荆州水患。 造船是非常费工夫的,甚至需要几年之久。 不过杨铭不担心,因为眼下的水匪规模仍在控制之中,还是不难剿灭的。 事情就是这样,水匪之患,只因杨铭需要国库拨钱重建水军,才会拖延至眼下这种局面,对那些依赖水运生活的人来说,无疑是灾难。 但杨铭不得不这么做,我大长江之上,怎么能没有一支像样的水军呢? 眼下对两岸百姓肯定会有一些影响,但是水军建成之后,长江各水系,将再无水患,尤其是隋末大乱斗,有一支强悍水军,长江两岸当无忧矣。 难在一时,将来受用无穷。 一四六章 我趁她不注意 四月初三,杨铭收到了大哥杨昭的来信,大兴发生了一件大事。 益州总管蜀王杨秀,被召回京了,并且被软禁在了内侍省。 原因是他使用巫蛊之术,诅咒他爹杨坚,被人给举报了,连带着挖出一堆证据。 杨铭收到信之后,倒是一点不觉意外,历史上的杨老四就是这个结局,但到底是不是被杨广污蔑的,杨铭也不知道。 不过杨老四虽然被削爵为民,但活得倒是挺久,历史上,他一直都被软禁在老爹杨广身边,直到江都之变,宇文三狗弑君之后,甚至还考虑要不要立杨秀做傀儡皇帝。 后来宇文三狗觉得杨老四不好管控,于是杀了。 眼下,五兄弟当中,老大杨勇、老二杨广、老四杨秀,都在皇宫,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团圆了。 实际上,老爹对待兄弟方面,还算过得去,除了杨勇是死在他手上之外,其它都不是。 杨勇是不死不行,因为是前任储君,对老爹的位置有直接威胁,所以必须死。 杨老五扯旗造反,失败被抓回大兴,杨广都没杀他,当时百官都建议诛杀汉王谅,杨广却说:终是兄弟,在情不忍心,欲饶恕免其一死。 不过杨老五被幽禁之后,不到一年就挂了,到底是怎么死的,没个说法。 这种大事,其他人早晚也会知道,所以杨铭将元文都他们都叫来,摊开信让他们自己看。 元文都阅完之后,不胜唏嘘,他们老元家在开皇初年,极受二圣器重,族内进入中枢者不在少数,更有元珍隆宠加身,封太子妃, 其中就有一个前兵部尚书元岩,当年被封为益州总管长史,隋杨秀共赴成都。 不过元岩死的早,儿孙也不给力。 益州总管这下子算是空出来了,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短时间内,这个位置没有谁可以坐的上。 杨铭手下这几个人,除庞牛出身小门小户之外,其他都是大族。 洛阳元、京兆杜、河东裴。 大门阀历来就是为皇室服务的,所以杨秀虽被贬为庶人,但他们没有一个敢说杨秀的不是。 于是乎,大堂内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这个问题,不是他们可以评价的,蜀王不管有什么罪,只有一个人可以定,那就是至尊。 杨铭本来还想和他们聊点什么,结果一个比一个嘴巴严实。 于是杨铭返回内苑,叫来杨茵绛和裴淑英,摊开信给她们看。 两女的反应也和元文都他们差不多,除了瞠目结舌之外,一言不发。 这个话题,也许她们俩会私下聊。但绝对不会当着杨铭的面聊。 正如秦王杨俊直到死后,才有那么多人逢迎上意说他的坏话,活着的时候,哪怕只有一口气,也没人敢哔哔。 元旻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别看他逢迎杨坚夫妇,认为人家杨浩应该子承父罪,结果最后呢,杨浩好好的,他被处死了。 皇家的事情,不要乱掺和,说到底人家才是一家人。 见两人都没反应,杨铭拿过信件扔进火炉,一把火烧了。 杨秀出事,对他来说,是新闻,但不是大事,真正的大事,是在五个月之后。 庞牛的心腹,已经被陆续派至各地,收编地痞无赖,归入检校卫。 杜如晦几乎每天都有应酬,忙着跟一些比较干净的世家打交道,网罗其中子弟,归入户曹,以便配合检校卫清查田亩。 检校卫都是一些粗鄙的流氓,脏活累活他们干,细致的归纳总结,还得是刀笔吏。 至于裴熙载,据说已经派人回河东老家,招募人手去了,办事要用自己人,这是老裴家的习惯,家里那么多子弟,总是需要培养的,万一冷不丁冒出一两个出彩的呢? 人才是需要挖掘的,不挖掘,梅西也只能去送外卖。 周仲牟也是如此,九江老家那边的亲戚,跟特么迁徙一样往襄阳走,离远了一看还以为是灾民过境呢。 大隋的风气就是这样,要么说门阀士族的鼎盛时期,就是在大隋呢,人们的家族观念根深蒂固,自己有一口饭,就想着能不能给亲戚留碗汤喝,毕竟死了以后大家都在一个祠堂作伴。 至于什么勾心斗角,家族内斗,其实很少见,因为嫡长子继承制,就已经断了内斗的根,根本没有影视剧里那么夸张,还什么庶子争位,你拿什么争啊?端尿壶的也想管账本? 袁世凯都混成大总统了,就因为是庶出,想要老娘跟亲爹合葬在一块,家族那边都不给他这个脸,坚决不同意,没办法,最后只能葬到别处了。 这个庶子够叼了吧?一样没招。 眼下的总管府,一个个都在忙着招募人手,替杨铭花钱。 而杨铭则盘算着,怎么想办法替国家花钱。 这天晚上,杨铭本来已经睡了,但是陈淑仪蹑手蹑脚的进了他的寝室,差点把杨他吓着。 “半夜三更不睡觉,出来扮鬼呢?”杨铭勐的一下起床,把暖冬凉夏都给惊着了。 陈淑仪鬼鬼祟祟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事情跟殿下谈。” 杨铭皱了皱眉,给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 等到两人离开后,陈淑仪来到床边,神秘兮兮的小声道: “高玥确实有问题。” 我的天呐,你可算给我探出来了,杨铭一脸兴奋的拍了拍床沿,道: “坐下说。” 陈淑仪点了点头,干脆盘腿上床,小声道: “三天前,高玥收到一封信,自从那以后,她就不对劲了,整个人浑浑噩噩,我跟她说话,她都好像听不到,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 杨铭眯眼道:“然后呢?” “我觉得那封信肯定有问题,于是我就趁高玥不注意,偷偷看了一眼,”陈淑仪道:“信没有落款,不知是谁写的,内容也很简单,只有几个字:高揽德在我手上。” 杨铭愣道:“高揽德是谁?” 陈淑仪错愕道:“我哪知道啊?信上就那几个字。” “信是谁送来的?”杨铭道。 陈淑仪道:“不是驿站来的,是有人送至前衙门房的,高玥已经去问过了。” 杨铭彻底无语了,如果送信是今天的事,他还能让庞牛立即张罗人手全城搜捕,可惜是三天前的,三天了,人早就跑没影了。 于是杨铭忍不住道:“你可真是个棒槌,怎么三天才看到信?” 陈淑仪一脸无辜道:“信在高玥枕头下面,她那个人足不出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机会啊,我总不能硬闯进去翻人家枕头吧?” 杨铭还是不高兴:“你可以告诉我一声,我把她支开,你不就有机会了?” 陈淑仪一愣,抚着额头道:“当时没想到这点。” “所以说你是个棒槌啊,”杨铭忍不住敲了她一个脑瓜崩。 这下好了,送信的人找不到,落款也没有,谁特么知道抓了高揽德是谁。 不过杨铭还是派徐景找来庞牛,令他问清楚门房送信人的模样,然后在城内暗察一番,切记不要声张。 城内找不到,就不要找了。 大隋可没有摄像头,找个人跟大海捞针差不多,就算有名牌也不管用,这玩意容易造假。 唯一有用的,就是口音,很快庞牛就跑回来了,门房那边说了,送信之人操着一口地道的关中口音。 总管府到处都是关中人,自然不会听错。 这么看,抓了高揽德的人,很有可能就在大兴。 杨铭也睡不着了,干脆带着陈淑仪去找杨茵绛, 杨茵绛这丫头知道的事情很多,虽然杨铭也倾向于高揽德应该出身北齐宗室,与高玥有血缘关系,但是杨铭对北齐了解的不多,只能求教别人。 杨茵绛已经躺下了,知道杨铭来找,赶忙令丫鬟掌灯开门。 “都出去吧,” 杨铭遣退婢女后,来到床边坐下,让陈淑仪再点一盏灯,不然屋子里光线太暗。 杨铭绛上半身只披了件单衣服,被子里的下半身还光着呢,所以看到杨铭上床,赶紧捂了捂被子: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怎么了?有什么急事?” “不算急,”杨铭道:“你听说过高揽德这个人吗?” “没有,”杨茵绛诧异的摇头道:“你是从哪听来的?” 于是杨铭招呼陈淑仪过来,让她再给杨茵绛讲了一遍。 听罢之后,杨茵绛眉头紧锁:“多半是旧齐皇室出身,而且跟高玥是同辈。” 杨铭惊喜道:“怎么讲?” 杨茵绛道:“旧齐后主高纬,有五个儿子,分别是高恒、高恪、高善德、高买德、高质钱,你瞧出什么来没有?” 杨铭惊讶道:“你是说,这个高揽德也是高纬的儿子?” 因已睡下,头发蓬松杂乱,所以杨茵绛将长发往后束起,这个动作导致胸前一抹风光显露,杨铭赶忙避开目光。 杨茵绛察觉之后,赶忙停手,道: “当初齐灭之后,后主高纬及任城王高湝以下大小三十王被掳至长安(北周时期,所以还是长安),其中并没有一个叫高揽德的,可是这个人的名字偏偏与高善德、高买德相近,多半是兄弟了,高玥应该是清楚内幕的,难道当年还有一个宗室成了漏网之鱼?” “不应该啊,”杨铭道:“旧齐归顺的降臣不少,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杨茵绛道:“如果是遗腹子呢?” 杨铭恍然大悟:“有这个可能,高纬死后,他的嫔妃下落如何?” 杨茵绛叹息一声:“有被赐死的,有出家的,还有沦为妓女的,我不是很清楚,这些档桉,你想知道的话,恐怕得找一个人帮忙。” “谁?”杨铭问道。 杨茵绛耸了耸肩:“除了二圣外,还有谁可以调取秘书省的卷宗呢?” 杨铭猜到她在说谁了。 裴矩掌管内史省,很多事务需要查阅秘书省这座中央图书馆的档桉卷宗,只有他可以随意出入。 一四七章 再返京师 裴矩这个人,你用“博古通今”四个字来形容他,一点都不夸张。 此人才华之高,应变之强,智谋之绝,大隋无出其右。 薛道衡已经是顶级的学者,照样得给裴矩打下手,而且心服口服,历史上隋灭之后,他在唐朝照样做了民部尚书,死后谥号文敬。 河东裴氏在大唐时期,也是混的风生水起,封侯拜相不在少数,唯有京兆韦氏可以相提并论。 既然要找裴矩帮忙,就跨不过裴淑英。 虽然已经深夜,杨铭还是让陈淑仪去把裴淑英叫醒。 杨茵绛衣服都没穿,不方便出门,只好让裴淑英穿上衣服,来这边见杨铭了。 裴淑英知道半夜找她必然是急事,于是胡乱套了件衣服便跑过来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凋饰,眼下的裴淑英美艳动人,虽然头发蓬松衣衫不整,却别有一番韵味,杨铭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裴淑英进来后边束腰带边问道。 杨铭道:“想请你帮个忙。” “只要我能做到,你尽管开口,”裴淑英非常爽快,来到桌前坐下,望着陈淑仪开始准备笔墨纸砚。 “是让我给谁写信?” 杨铭点了点头,将高揽德的事情说了出来:“需要裴公帮忙查一查,这个高揽德到底是谁。” 裴淑英点了点头,提笔就写,字体娟秀,浑圆饱满,是难得的好字。 “明早我将信交给叔父,令他派族内得力之人,速送京师,”裴淑英放下笔,吹干纸张的墨渍。 杨铭道:“有劳了。” “这么客气?”裴淑英顿时蹙眉,瞥了一眼床上的杨茵绛道:“半夜进女子闺房,终是不妥,殿下以后还是注意点吧。” 别吃醋,下次进你的闺房,杨铭笑道:“事出紧急,确实唐突了,以后注意。” 裴淑英嗯了一声,起身返回自己屋子。 她和杨茵绛的住处,一北一东,都在一个院子里,回到房间后,她躲在窗边缝隙,盯着院子外的动静。 今夜月色明亮,庭院中但凡有人影,她都能从缝隙中看到。 她想看看,杨铭什么时候走。 刚才那一幕,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因为她觉得杨铭和杨茵绛的关系太近了,竟然一点都不避讳。 杨茵绛也真是的,你就不能穿好衣服再给他开门吗?钻在被窝里算怎么回事啊? 一直过了很久,她都没有看到杨铭离开,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愈发强盛,几次都差点忍不住想要过去看看。 你怎么还不走?你在干什么?你快走啊 大约半个时候后,她才听到院子里开门关门的声音,一颗心终于放心,轻轻叹息一声,返回榻上休息,却是一夜无眠。 五月中旬,杨铭没有等回裴矩的来信,却等来了一道圣旨。 圣旨是宫里的宦官带来的,令杨铭即刻返京。 这是出大事了,杨铭预感到情况不妙,令徐景准备车架,明日一早,他便会与宫里来的那名宦官一起,返回大兴。 前衙,杨铭召来元文都等人嘱咐一番后,便返回了内苑。 杨茵绛和裴淑英的婢女都在收拾行李,她们也会随杨铭一起返京。 “到底是怎么回事?内侍可曾言明?”杨茵绛也猜到,这么急将大总管调回京师,必然有大事发生。 在大隋,宦官不叫公公,也不称太监,而是称呼内侍,指专门侍奉皇帝皇后的人。 杨铭摇头道:“问了,什么都没说,只说是至尊有令,让我不得迟缓,速返京师。” “呼”裴淑英长吁了一口气,道:“京师必有大事发生,回京后,殿下切记小心谨慎。” 她是怕杨铭出事,因为大总管一职,几和藩王无甚区别,如此紧急调回,恐怕对杨铭不利。 难道是太子出事了?裴淑英神情紧张,满脑子胡思乱想。 毕竟晋王继任储君不久,根基还不稳,旧太子势力仍在,若是有人背后捣鬼,真有可能会出问题。 怎么会这样啊裴淑英直接急哭了,低头拿袖子在那抹泪呢。 杨铭见状,故意道:“若真是出事,大不了被贬为庶人罢了。” 杨铭猜到她会往哪个方向联想,事实上,所以人都会下意识往那个方向去想,包括元文都他们。 上午在前衙的时候,元文都杜如晦等人知道杨铭被急调京师后,一个个脸色都变了。 这很正常,秦王俊就是调回京师出的事,蜀王秀也是调回京师出的事,而这两位的子嗣,当时也都被急调回京。 “不要乱说,谁出事你也不会出事,”杨茵将狠狠瞪了杨铭一眼。 事实也确实如此,只要杨坚和独孤加罗还活着,杨铭就不会出事,而这两人过世之后,老爹就是新君,那时候杨铭想出事都难。 裴淑英也是心急乱了方寸,才会胡思乱想。 杨铭故意逗她道:“我若成了庶人,还指望你接济呢。” 裴淑英“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直接扑进了杨铭怀里,抽噎道:“你若为庶人,我亦追随。” 杨茵绛脸色大变 你搞什么啊?根本就没有那么严重好不好?你这是玩的哪一出啊? 杨茵绛气归气,但也清楚裴淑英是真情流露,并不是惺惺作态,可是你掐的时间也太准了,杨铭听了你这句话,肯定会感动的。 我的天,防不胜防啊,这丫头真是当头给了我一棒。 于是杨茵绛没好气的瞪了杨铭一眼,让你逗她,这下好了,她把不该说的话给说出来了,让我怎么办? 杨铭感动吗?真感动了,因为他知道,裴淑英不是装的,这丫头不会装。 “好了好了,不会有事的,” 推开裴淑英之后,杨铭帮她擦掉眼泪,笑道:“事情究竟如何,返京便知。” 开皇历,六月二十五,杨铭抵达京师。 大哥杨昭在城门外亲自迎接,见到杨铭之后,立即便令人拉来一匹马: “铭弟随我进宫。” 说罢,杨昭朝总管府一众仆从道:“尔等回王府休整。” 接着,在一队皇城禁卫的护送下,杨铭跟着大哥朝皇城策骑而去。 这下子,裴淑英彻底放心了,只要晋王杨昭没事,杨铭就不会有事,随后她与杨茵绛道别,带着家仆返回裴府。 父亲是二圣近臣,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一回府,裴淑英便将马鞭扔给管家,急匆匆朝内院走去:“父亲可在?” “家主正在书房,”管家道。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裴矩放下手里的书卷,微笑着望着女儿: “一路风尘,也不先洗把脸再见为父吗?” 裴淑英皱眉在父亲面前坐下,问道:“京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裴矩笑道:“没什么事,圣后身子不适而已。” 裴淑英浑身一颤,目瞪口呆。 她当然清楚父亲的说话方式,无论多大的事情在他那里都是云澹风轻,但事实上,圣后如果真的只是身子不适,父亲提都不会提。 “圣后怎么了?”裴淑英震惊道。 裴矩澹澹道:“不是跟你说了吗?只是身子不适罢了。” “你别诓我,”裴淑英急忙道:“如果只是身子不适,杨铭不可能被急召回京。” 裴矩仍是那副恬澹的语气:“那你觉得,为父该怎么说呢?孩子,以后说话做事不要那么直来直去,有些直言会伤人,有些则会伤己。” 裴淑英明白了,圣后的身体一定出了大状况,父亲不能说,他也不敢说。 “杨铭是二圣抚养长大,他一定会很伤心,”裴淑英神情落寞道。 “噤声!”裴矩勐地一拂袖子,罕见的动怒道:“以后不要乱说话。” 裴淑英反应过来,赶忙道:“是女儿失言了。” 裴矩无奈的摇头道:“你口舌如此之笨,让为父怎能放心?以后若还是改不了,为父只能给你寻个普通人家嫁出去了,否则以你的性子,断不能入豪门贵胃。”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裴淑英一愣,瞬间想到杨铭,赶忙赔罪:“女儿今后当慎言,不敢再乱说了。” 性子太直,确实不适合在大门阀里面混,更何况皇室。 裴淑英回想起,自己确实曾因一些直率的话,惹杨铭不快,看样子这个毛病必须要改掉。 良久后,裴矩又问:“荆州这段时间,你觉得杨茵绛这个人怎么样?” “冰雪聪明,擅揣摩人心,”裴淑英实话实说道:“明明心机深沉,却让人恨不起来,反增好感。” “这就是你不如她的地方,”裴矩笑道:“但也是你比她强的地方。” 裴淑英愣道:“父亲此话何意?” 裴矩对待女儿,还是耐心的,徐徐说道: “人嘛,总是喜欢与比自己笨一点的人打交道,谁也不例外,所以满朝大臣,都喜欢装笨,但这个笨要掌握火候,你要比至尊笨,要比你上面的人笨,但不能比下面的人笨。” “你与杨茵绛相比,最大的优点在于,杨铭会觉得你比他笨,而杨茵绛过于在杨铭面前展露锋芒,其实不好,容易成为杨铭的知己心腹,却难以成为贴心的枕边人。” “这是人性,你的心思太容易被人猜到,会有一种挫败感,反之,别人猜不透,你会觉得满足,有成就感。” 裴淑英还是不明白:“难道笨,有时候也是优点吗?女儿不懂。” “你现在不会懂,”裴矩笑道:“但是将来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一四八章 巫蛊之术 永安宫,当杨铭时隔两年,再次见到自己的祖母时,忍不住哭了出来。 独孤加罗是真心对他好,不掺一丝虚假,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所以杨铭对独孤后,是有真感情的。 而眼下的独孤后与两年之前相比,已经是判若两人,原本乌黑的长发几近斑白,皱纹凸显,老态毕现。 事实上,独孤加罗今年五十八岁,年龄不算很大,但是身体已经非常差了,需要两名宫女左右扶持,才能堪堪坐直身子, “傻孩子,别哭了,你回来祖母就高兴,这一高兴,病也就好了。” 杨铭拖鞋上榻,轻轻依偎进独孤后怀里,强忍着不再哭出声来。 他知道,独孤加罗这一次,是扛不过去了 而杨铭自打穿越来此,就只将独孤加罗一个人视作亲人,杨坚都不算。 这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独孤加罗原本光滑的手掌,因大病缘故,已经是枯瘦蜡黄,她轻轻的拍着杨铭肩膀: “吾儿不哭,祖母会好起来的。” 杨昭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转身出了大殿,蹲在外面捂嘴痛哭。 太医署的太医们,已经告知至尊,圣后身体腐朽,已呈衰败之象,油尽灯枯为时不远了。 也就是说,圣后已经是无药可治,无病可医。 接下来的日子,杨铭一步都没有离开永安宫,悉心服侍独孤加罗,而大隋宗室,也都相继返回大兴。 汉王杨谅,带着他的妻儿都回来了。 洛阳独孤家,举族赶赴大兴。 七月中旬, 独孤加罗躺在长女杨丽华的怀里睡着,后者将独孤后轻轻放下,挥了挥手,示意寝宫的人都出去,不要惊扰到母亲。 正殿内,杨谅崩溃大哭,他已经从太医署得到消息,知道自己阿娘时日无多。 他是杨坚夫妇最宠爱的小儿子,虽然一直都没有什么孝顺的举动,但他是真的孝顺,属于那种感情深藏于心,却不擅表露的人。 “别哭了,阿娘会好起来的,”杨丽华说完这句,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她和母亲斗了一辈子,直到如今,才后悔从前的所作所为,才醒悟到,母亲一直以来其实都在迁就着她。 而她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一时间,大殿内哭成了一片。 朝会结束之后,杨坚带着太子杨广返回永安宫,当他听到殿内哭声时,顿时大怒: “嚎丧!”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一些抽噎的声音。 杨坚怒道:“谁敢再嚎,就给我滚!” 说罢,他怒气冲冲的前往妻子的寝宫探视。 杨广叹息一声,在殿内的椅子上坐下,对众人道: “母亲尚在恢复当中,你们有什么好哭的?要哭回家哭去,别再这乱叫,惊扰到阿娘休息,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哼!” 杨谅冷哼一声,也不甩他,自个转过身去面朝殿外, 别看杨广是太子,但杨谅根本就不鸟他,在他心里,大哥杨勇才是皇位正统,你一个臭老二凭什么当太子? 杨广对此也不在意,老五什么尿性他清楚,不会斤斤计较。 这时候,杨丽华看向杨广,问道:“阿爷怎么说?这种时候应该让睍地伐和哲谦(杨秀小名)来的。” 杨广点头道:“阿爷答应了,但是只准他俩每日清晨探视。” “哼!”杨谅又冷哼道:“不会是你在中间搞鬼吧?老大老四是阿娘的亲儿子,凭什么只能早上探视?他们俩又没死。” “你给我闭嘴!”杨丽华直接训斥道。 老大和老四探视母亲的事情,阿爷一开始就不同意,是自己和杨广软磨硬泡,才换来眼下的结果,这个时候老五胡乱指责,完全就是自找没趣。 杨谅是真心畏惧自己长姐,事实上他们五个兄弟,对长姐都是尊敬有加,因为他们心里明白,长姐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被杨丽华一声训斥,杨谅也不作声了,而是狠狠的瞪了杨广身旁的杨铭一眼。 他们俩之间因为江陵文家的事情,多少还是有点仇怨的,虽然不多,但嫌隙肯定有。 杨铭看在眼中,毫不客气的说道:“五叔瞪我做什么?” 这句话,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谅身上, 面对众人疑惑的眼神,杨谅只能道:“别乱说,我瞪你做什么?” “呵呵”杨铭怪声怪气的呵呵道。 见众人还是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杨谅咧嘴道:“你们看我干什么?没瞪就是没瞪,你们也信他鬼话。” 说完,他起身拍拍屁股,干脆去大殿外站着去了。 他的嫡子杨颢,眼下才七岁,被自己的母妃豆卢氏带在身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冲着杨铭笑了笑。 杨铭也朝他笑了笑。 至于杨谅的另外一个儿子,宣城王杨煜,并不在这里,因为永安宫,不是庶子可以进来的。 良久后,杨丽华上下打量了一番杨铭,柔声道: “个子长高很多嘛,都快赶上我了。” 杨铭微笑答道:“姑母美貌,更胜从前,我大隋风华,皆集于姑母一身而已。” “马屁精!”杨丽华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顿时惹得众人一阵发笑。 萦绕在大殿内的悲伤情绪,也缓和了不少。 “好了,”杨广缓缓起身,对自己两个儿子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些再过来,暕儿再有两三日便回京了,你俩记得去迎一迎。” “知道了,”杨昭杨铭赶忙起身,将自己老爹送了出去。 殿外,杨广拍了拍了老五杨谅的肩膀,笑道:“益钱(杨谅小名)进去吧,回来一次不容易,一家人好好聊聊。” 杨谅一个抖肩,甩开杨广的手臂,一声不吭的返回了大殿。 老二如果不是太子,他真不会这样摆脸色,但现在,他心里不服气。 就算老大不当太子,凭什么让老二当?我就比他差了吗?阿爷阿娘终究还是偏心。 他倒也不是真想做太子,只是一向最得父母宠爱,好事却轮不到他,心里有点不平衡。 杨广当然知道他在较什么劲,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返回东宫处理公务去了。 第二天,独孤加罗的精神好了不少,可以自己下床走动走动,五个女儿陪在身旁,寸步不离。 大家都很高兴,多日来的阴霾也因独孤加罗身体好转而消散不少。 杨勇和杨秀兄弟俩得了旨意之后,也赶来探视自己的母亲,两人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跟在独孤加罗身后。 杨丽华有心想为两个弟弟开脱,结果刚一开口,就被独孤加罗抬手打断。 眼下这个时候,她也不好再坚持,只能是顺着母亲的心意。 不过在她的频频眼神示意下,杨勇和杨秀倒也表现的乖巧,见到母亲想坐一坐了,就赶忙从宫女手里接过椅子,轻轻放在阿娘身后。 觉得殿内风大,便跑过去亲自扎紧帷幔。 独孤加罗看在眼中,没有任何表态,反倒是一直在与杨丽华的女儿宇文娥英说话。 一直到晌午,独孤加罗倦意明显,这才返回寝宫休息。 而杨铭则与大哥杨昭一起出宫,等着老二杨暕返京。 “听说杨素也回来了?”出宫的路上,杨铭好奇道。 此时的杨昭已经胖了不少,肚子明显,点头道:“半个月前回来的,眼下边疆军务,由长孙成一人主持,步迦主力已被击溃,逃至塞外,长孙成与染干仍在追击。” 杨铭赞叹道:“越公真乃大将矣。” 杨昭点了点头:“他已封无可封,长子玄感因你举荐,已授柱国之勋,至尊为表嘉奖,封了他的次子玄纵为淮南郡公,授上仪同三司。” 这一点是意料之中,史书上倒是都写明白了。 这时,杨昭突然又道:“你那个独孤凤儿,染了怪病,常常半夜惊厥发疯,许多太医都看过了,却束手无策,祖父怕她惊扰到祖母,便将她迁往你原先住的月华殿。”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竟有这事?”杨铭愣住了,住在宫里怎么会染上怪病?何况她年龄又不大。 杨昭脸色凝重道:“听说是中了巫蛊之术,祖父已经下令,现在不准任何人前往探视,以免染上不吉,大兴善寺的高僧日夜做法,希望能起到一点作用,唉此女出了这档子事,阿爷阿娘那里,多半是不想要她了,但眼下祖母病重,又不好开这个口。” 杨铭默不作声,这件事也太蹊跷了 巫蛊之术?他是不会信这玩意的,有个毛的巫蛊,不过是耸人听闻的邪门歪道罢了, 自己距离成年,也就不足半年时间,独孤凤儿马上就是他的王妃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却出了这档子事? 若说有人捣鬼,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杨铭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杨茵绛,一个是裴淑英。 独孤凤儿如果出事,最有可能成为自己王妃的就是这两个了。 虽说同姓不婚,杨茵绛想成为他的正妻,可能性不大,但是人家如果真的改姓,完全是可以通融的。 毕竟他们大杨家和小杨家,按照宗室族谱来看,是一百年前的亲戚,早特么没血缘关系了。 而裴淑英就更稳了,无论任何方面,都完全具备成为郡王妃的资格,甚至可以说,郡王以下,裴淑英都属下嫁。 而大隋门阀,不兴下嫁。 一四九章 裴矩嫁妆 返回晋王府之后,杨昭先回去休息去了,这段时间在永安宫确实累的够呛。 他是嫡长孙,几乎是寸步不离的侍奉祖母独孤加罗。 而杨铭,只是小睡一会后,便去了裴府。 高揽德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他得亲自问问裴矩。 收到消息的裴矩,在门口迎接,亲自将杨铭迎进了书房,在他授意下,女儿裴淑英也一直陪在左右。 两人相对而坐,裴淑英跪坐在一旁煮茶, 打量了一眼书房后,杨铭笑道: “裴公藏书之巨,实属罕见。” 别人的书房也就两三间屋子,大点的像杨素府上,也就五六间,裴矩的书房,跟特么图书馆似的,浓浓的书卷气息。 裴矩笑了笑:“旧周时,下臣得至尊器重,为丞相府记室,日常事务不敢有丝毫怠慢,古今天下事,至尊每有问及,下臣不敢不知,岁月积累,藏书也就慢慢多了。” 杨铭道:“裴公学涉经史,真乃奇士也。” “好了好了,你俩还是说正事吧,”裴淑英为两人奉上香茶,笑道:“我回来之后,便曾询问父亲,但是他不肯对我说,非得等到殿下亲自问询才行。” 裴矩笑道:“女子不议大事,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可惜你总是记不住,想必在荆州时,一定给殿下添麻烦了。” 说完,裴矩微笑着看向杨铭。 你已经把闺女养的足够好了,裴淑英虽然心直口快,但还是懂事知礼的,杨铭摆手道: “与裴小姐相处,本王颇为受益,裴公有个好女儿啊。” 得杨铭赞赏,裴淑英心里非常受用,坐在一旁,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断过。 裴矩叹息道:“可惜啊,已过出阁年纪,却不肯离家,每每念及于此,皆夜不能寐。” 这老小子,你别跟我扯这些,杨铭转移话题道: “高揽德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可有此人档桉?” “没有!”裴矩断然摇头。 “没有?”杨铭和裴淑英异口同声道。 裴矩点了点头:“确实没有,秘书省所有关于旧齐宫廷的档桉,我都亲自调阅查看,包括咱们家的书房,也都毫无所获,根本就没有高揽德这个人。” 裴淑英大感失望,杨铭好不容易找她帮忙,结果父亲竟然没帮上? “阿爷是否都查阅了,确定没有遗漏?”裴淑英一脸期盼道。 裴矩嗯了一声:“为父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唉”杨铭叹息一声,如果说连裴矩都查不到的话,那么大隋就没有人可以查到。 因为裴矩年少时,便是在北齐入仕,担任齐高平王高仁英的王府文学,人家本来对老高家就非常了解,加上后来一直给杨坚当秘书,不夸张的说,高颎杨素不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 裴矩见状,笑着对女儿道:“宣机开府时,曾从家中带走几车藏书,至于里面有没有关于旧齐的文档,我也不清楚,你现在过去瞧一瞧,有的话立即取来。” 要么说裴淑英好湖弄呢,闻言后,只见她利索起身,风风火火的推门去了。 裴矩明摆着是要支走女儿,与杨铭有私话要谈,但是裴淑英就是看不出来。 杨铭忽然觉得,裴淑英的性子这么直,是有原因的,被这样一个心机爹湖弄到大,也真是不容易啊。 裴矩这种人,书房有什么藏书,必定了然于胸,怎么可能不知道儿子带走的藏书都有哪些呢? 等到裴淑英走远之后,杨铭笑道: “裴公有什么事情,只管言说。” 裴矩点了点头,为杨铭添茶,道:“裴某少年入仕,结交发妻崔氏,于三十七岁方才得女,两年后得子,再两年,妻子亡故,断弦至今。” 杨铭点了点头,这一点他是知道的,裴矩的正妻出身博陵崔氏,跟老大杨昭的老丈人崔弘升是一支,听说死的早,一对儿女也都是裴矩抚养长大,家中虽有妾室,却没有再续弦。 他是有庶子庶女的,但是庶子庶女严格意义上,不被当作后代子孙,有些甚至都不能埋进祖坟。 这种现象在隋唐之前,非常普遍,唐亡之后,稍微有那么一点改善,但也不多。 裴矩继续道:“如今宣机有幸,得以迎娶汝南郡主,裴某已放心一半,另一半,则在嫡女阿云身上,她一日不嫁,裴某一日不得安心。” 与这种老狐狸说话,真的挺累,各种暗示,反正就是不跟你明说, 杨铭无奈道: “独孤凤儿的事情,裴公听说否?” “殿下明知故问,”裴矩笑道:“裴某常年在内史省,离宫返家的次数尚且不多,怎会不知呢?” 杨铭又问:“那裴公对此事,如何看法?” 裴矩仰起头,沉吟片刻后:“独孤女没有早夭之相,却是早夭之命。” “从何说起?”杨铭愣道。 裴矩低头直视杨铭:“独孤家衰落之象已现,有圣后全力扶持,尚且难以登堂入室,下一代子弟当中,更是无可用之人,这样的家族承载不了太大的鸿福,圣后抱恙,此女立染怪疾,可知命理如此,非人力所能更改。” 你说的够玄乎啊,什么特么的命理,不就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吗? 杨铭呵呵道:“高揽德的事情,裴公真的不知道?” “可知,可不知,”裴矩意味深长的笑道。 好你个裴心机,你根本就是查清楚了,杨铭问道:“怎么个可知法?” 裴矩笑道:“裴某尚有一女待字闺中,她如果嫁出去了,想来裴某就可以安心调查,事情自然也就会水落石出。” 逼婚是不是?独孤凤儿是不是你下的手? 杨铭冷笑道:“她要是嫁不出去,你就查不清楚?” “殿下尚未为人父,自然不懂裴某焦虑之心情,”裴矩好整以暇道:“阿云一日未嫁,裴某实在没有心情探查这些事情。” “你在要挟我?”杨铭问道。 裴矩愣道:“殿下何出此言?裴某只是忧虑女儿婚事,与殿下何关呢?” 杨铭沉声道;“别忘了,裴宣机与长姐的事情,是我一力促成的,你已经欠了我一个人情。” “此情裴某绝不敢忘,”裴矩一脸肃然道:“殿下但有指派,裴矩必倾力而为。” 杨铭起身怒道:“别玩虚的,让你查个高揽德,都跟我虚与委蛇,你这个人信不过。” 裴矩也跟着起身道:“高揽德之事,事关重大,稍有不慎,裴某恐有杀身之祸,怎能不小心呢?” 杨铭一愣:“你果然查清楚了?” 裴矩摇头道:“没有查清楚,也不敢再查了,但如果殿下肯娶阿云为正妃,那么高玥身上的秘密,裴某冒死也会为殿下查清楚,就当作是阿云的嫁妆了。” “你的嫁妆也太不值钱了,”杨铭冷冷道,这老王八竟然也知道高玥的事? 现在好了,除了杨谅、杨素外,又多了一个知情的。 裴矩摇头道:“如果不是阿云早已属意殿下,裴某绝不会强人所难,吾只此一女,不为其谋划,枉为人父。” “独孤凤儿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杨铭厉声喝问。 裴矩摇头:“根本轮不到我动手,裴某也不会用这种下乘手段,去对付一个柔弱少女。” “那你知道是谁?”杨铭追问道。 “不知!”裴矩正要说话,这时候院内有脚步声传来,裴淑英回来了。 只见她风风火火的推开屋门,看到父亲和杨铭相对而站,仿佛对峙一半,顿时愣道: “你们俩怎么了?” “没什么” “你爹想让你嫁给我,” 两人的回答不一致,却把个裴淑英惊呆了,片刻后,裴淑英一脸娇羞的低头,不知所措。 裴矩无奈的叹息一声,这个杨铭也太直了,罢了罢了,事情总是要挑明的。 杨铭冷笑道:“但你父亲,给我开了条件。” 裴淑英顿时蹙眉,怒视其父,表情仿佛审问一般。 女大不中留啊,这还没嫁人呢,胳膊肘就已经往外拐了,杨铭这小子太坏了,故意制造我父女矛盾?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裴矩也不玩虚的了,直言道:“确实有条件,不过” “别说了!”裴淑英看到杨铭在偷偷给她使眼色,立时会意,道: “殿下先请回去。” 杨铭点了点头,好了,接下来该裴矩头疼的了,看看他怎么面对自己女儿的拷问吧。 他算是看出来了,裴矩这个人再老奸巨猾,也是有弱点的,他的弱点就是自己的女儿。 所以杨铭临走时,还特意嘱咐了裴淑英一句: “小心你爹湖弄你。” 我尼玛裴矩愣住了,这个小王八蛋没完了是吧?不看到我父女反目不甘心? “殿下放心,他今天湖弄我,以后我也湖弄他,”裴淑英正义凛然道。 杨铭这下放心了,潇潇洒洒的走了。 裴淑英一脸寒霜的注视乃父,冷冷道: “坐下吧,咱们好好说道说道,哪有你这样逼婚的啊?” 裴矩一脸无奈的坐下:“你这傻孩子,杨铭此番回京,正妃之位肯定是要定下的,为父不早早为你谋划,会被别人抢走的。” “正妃?”裴淑英愣道:“独孤凤儿出事了?”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裴矩的女儿,一点就透。 裴矩点头道:“半疯半傻,王妃的位置已经跟她没关系了,现在就看谁先得手。” 裴淑英目瞪口呆,愣足半晌后,突然来到父亲身边坐下,急切道: “咱们该怎么做?” 这就对了裴矩老怀大慰道:“你只要肯听我的,王妃之位跑不了。” 裴淑英不迭点头。 杨铭失算了,裴淑英终究不是她爹的对手,还是被湖弄过去了。 一五零章 改姓宇文 随杨铭一起从荆州回来的卫士,都是关中人,好不容易回趟家,杨铭也给他们放了探亲假。 当然,轮流探亲,一下子都走了,杨铭身边就没人了。 历史上,老爹杨广在江都出问题,也是因为手下的骁果军都是关中人,而老爹赖在江都不走,导致军心不稳被宇文三狗所利用。 大隋的习俗,丁男成家都很早,大概十五岁结婚,当年或者次年就有孩子了。 妻儿老小都在老家,人却跟着你在万里之遥的江都卖命,时间久了肯定出问题。 杨铭其实也想过,自己身边的侍卫,要根据情况来做安排。 比如他在河东,可以适当安插河东人,如果在荆州,也可以适当找一些当地人做侍卫。 不过后来与裴淑英探讨过一次后,杨铭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用外乡人,涉及到一个安全问题。 华夏自古以来,各个地域之间,都有极强的排外性,陕西看不惯山西,山西看不惯河北,河北看不惯山东,山东看不惯东北,东北看不惯全国。 往小了说,郑州看不上洛阳,洛阳看不上开封,开封看不上安阳。 所以大隋各大门阀府中的部曲,几乎都是清一色的老家人,因为信得过,知根知底。 你家祖坟在哪,我可是知道,你敢背叛我,我刨你家祖坟。 裴矩府上,一水的河东人。 所以杨铭身边的近卫,还真不能用外人,一来靠不住,二来语言沟通也有问题。 这就是为什么,大隋全国的州郡一把手,大部分出自关中,因为他们的祖坟和家卷在关中,不怕你在下面乱来。 在王府住了一晚后,第二天,杨铭去了隆庆坊,长姐杨婵如今就住在那里。 李渊的唐公府也在隆庆坊,而且和裴宣机还是邻居。 尚公主后,裴宣机成了他老丈人杨广同志的千牛备身,所以长期不在家。 当杨铭见到姐姐杨婵的时候,一眼就看出,对方已经双身了。 真快啊裴宣机这小子射术精准。 陪在杨婵身边的一名丫鬟,杨铭很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询问之下才知道,人家不是丫鬟,而是媵侍,也就是陪嫁女,是杨广同志的庶女,名叫杨甯。 年纪比杨铭大,但是杨铭不会称其为姐姐,而是直呼其名。 杨婵身边的侍女,全都出自晋王府,有两百人之多,是以郡主制配给的,用着也顺手,忠诚方面也没有问题。 将来如果裴宣机纳妾,只怕那些妾室都斗不过杨婵身边的侍女,别看杨婵软弱,身边的人会替她想办法的,不会让主子吃亏。 杨甯这样的,多少有点运气不好。 如果等到老爹成了皇帝,她也算是一位庶出公主,不至于给人做媵侍,媵侍等同于正室的贴身丫鬟。 当然,还是有一点机会的,她如果能一直保持完璧,等到将来,也许老爹会考虑给她寻一门好人家。 所以在杨铭看来,杨甯一定不会让裴宣机碰她。 “凤儿的事情,你听说了吗?”杨婵捂着大肚子,坐在树荫下,拉着弟弟的手问道。 杨铭点头:“听大哥说了,也是命运弄人啊。” 杨婵叹息一声:“我听阿娘的意思,是不打算让她进门了,既然惹了怪疾,怕对你不好。” “我在宫里见过阿爷阿娘,但他们没跟我提这回事,”杨铭道。 杨婵道:“没法提,眼下祖母病重,怎么提?” 她因为有孕在身,是不能进宫探视的独孤加罗的,病重的人不能见孕妇,会被冲到。 “听说杨茵绛和裴淑英都去了荆州找你?”杨婵笑问道。 杨铭愣道:“你听谁说的?” “当然是宣机啊,他跟他的姐姐一直都有书信往来,自然什么都清楚,”杨婵握了握杨铭的手,道:“你会选哪个?你马上就要成年了,阿爷阿娘一直在谈论着你的事情。”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选哪个?我也不知道啊 杨铭确实拿不定主意,两女无疑都是绝佳人选,身世容貌没得说,族内长辈还都是当下掌权的大老。 可以说这两个任何一人,都比大哥二哥的正室优秀很多。 杨铭当然都想据为己有,只是正侧之分,让他有些纠结。 这两个,肯定都不愿意做小的,难啊 娶不上媳妇难,媳妇太多也难。 “以后再说吧”杨铭道。 杨婵顿时皱眉,嗔怪道:“什么叫以后再说?你这次返京,早晚都是要回荆州的,阿娘的意思,是在你回荆州之前,就把事情定下,最好是完婚之后,再返荆州。” “有这么着急吗?”杨铭惊讶道。 杨婵点了点头:“据阿娘说,祖父也有这个心思,想着你早点成婚,可以为祖母冲冲喜,不过祖父现在也不敢跟祖母提这件事,还得你自己去提。” 拉倒吧我没那个胆,这个节骨眼上,我去拒婚,就不怕喜没冲着,把祖母气死? “我可不会去,别指望我,”杨铭没好气道。 对此杨婵也很无奈,问题的根结就在这,弟弟是郡王,怎么能娶一个疯病的女人?可偏偏这个女人又是主母钦定的,主母不点头,这桩婚事就毁不了。 现如今阿爷阿娘都在为这个事头疼呢。 两年没见自己的姐姐,杨铭当然要多待会,干脆晚饭也在这里解决了。 这个时代,靠得住的,首推亲人,其次族人,所以杨铭还是会与姐姐一直保持良好关系。 越公府,杨约特地来找杨茵绛,进了寝室后,直接便让侍女们都退下。 “有些事情,兄长不方便对你说,所以只能是我来说了。” 杨茵绛点了点头,她猜到叔公一定有事情跟她谈,因为独孤凤儿的事情,她回来之后,祖父杨素已经第一时间告诉她了。 既然独孤凤了出了问题,那么她的机会也就来了。 杨月翘着二郎腿,嬉皮笑脸道:“眼下东宫三位嫡子,就只有杨铭没有正妃,恰逢独孤女出事,这个时候,盯上河东王妃位置的人,可不在少数。” 杨茵绛点头赞同,今时不同往日,杨铭现在可不是亲王嫡子,而是太子嫡子,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杨约继续道:“据我所知,除裴矩、宇文述、李渊之外,京兆韦、河东柳、洛阳元、荥阳郑,都有这个意思。” 说着,他接过侄孙女递来的茶水,呷了一口道: “杨铭这小子也真是赶上了,放在两年前,哪会有这么多人来争抢他呢?” “运气好,是得天庇佑,杨铭命该有此鸿福,”杨茵绛笑道。 杨约点头道:“不错,命由天定,谁让人家生下来就是龙子龙孙,怎么样?你这边稳不稳?” 杨茵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杨约皱眉道。 杨茵绛低垂下头:“与裴淑英相比,我不占优。” “这点无妨,”杨约一拂袖子,道:“礼部已经出缺,兄长已奏请至尊,希望让玄感就任礼部侍郎,将来有机会了,还能往上走一走。” 终究还是要拼爹的,杨素再厉害,他也不是杨茵绛的爹。 杨茵绛又道:“姓氏呢?” 杨约无所谓道:“这点我都帮你想好了,你就过继给你那死鬼舅舅,改姓宇文吧。” 杨茵绛的生母,出身北周皇室,他的舅舅是郢王宇文术,开皇元年,被杨坚诛杀。 事情似乎都安排妥当了,但是杨茵绛心里清楚,自己绝不是十拿九稳。 裴淑英的威胁尚在其次,至尊及太子的意思,才是重中之重,因为杨铭的婚事,得这两个人来定。 “独孤凤儿完全没机会了?”杨茵绛问道。 杨约点了点头:“太子亲口跟你祖父说的,绝不会让一个疯病的女人嫁给自己的嫡子。” “太子那边,祖父要多多用心了,”杨茵绛道。 杨约断然道:“这点不用你说,兄长自会全力为你争取,此番竞逐,颇为有趣,看似都在争一个郡王妃之位,其实内中还有深意,博陵崔、京兆韦已与太子联姻,下一个得手的,将会奠定家族在未来新朝的地位,我们不能输,明白了吗?” “明白了,”她是真的明白了,祖父虽为极人臣,但已年迈,家族将来要倚仗的,还得是父亲,可是父亲 唉一言难尽。 太子早晚是要继承大位的,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她们杨家未来能否在新朝站稳脚跟,尚属未知之数。 如果她能够顺利成为杨铭的正妃,无疑给自己父亲争取了很大的机会。 所以叔公才会说,她不能输,因为父亲没有外力相助,以他的能力在中枢站不稳。 自己肩上负担的,很有可能就是她们杨家的未来。 杨约离开后,杨茵绛深呼吸几次,等到情绪平复,便立即离府,去找杨铭去了。 她不能输,她要将杨铭紧紧抓在自己手里。 裴宣机府上,杨铭刚刚与姐姐吃完晚饭,便有王府的家仆来报,说是杨茵绛去王府找他去了。 杨婵听罢顿时皱眉:“我不喜欢这个女人,她粘你太紧了,用心昭然若揭。” “又不是阿姐娶媳妇,你喜不喜欢在我这不管用,”杨铭嬉皮笑脸的来到杨婵身后,双手放在她的肩上,无视对方的白眼,俯身道;“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探望阿姐。” “去吧去吧,少见为妙,”杨婵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五一章 求助玄学 晋王府,青山房。 杨家三个兄弟,目前来说应该是彻底分家了。 大兴晋王府,是杨昭的家,河东郡王府,是杨铭的家,豫章郡王府,是杨暕的家。 当然,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将来肯定会有所变动。 比如杨广继位之后,杨昭必然就是太子,会进东宫,次子杨暕就会袭了晋王爵位,那么晋王府就又是杨暕的了。 像晋王府这类位于京师黄金地段的固定资产,轮到谁就是谁的,三兄弟都不会抢,大家都有封邑,不在乎这点钱。 而杨铭,也会成为亲王,至于什么王,现在肯定不知道。 亲王,也叫国王,封号大部分出自春秋战国时代的诸侯国号,少部分出自其它。 国号越大,亲王的身份也就越高。 其中以晋王、秦王、齐王、楚王四个封号最为尊贵,接下来就是周、鲁、赵、蜀、魏、梁、燕、代、韩、宋、吴、越等王号。 汉王杨谅比较特别,这个封号最早见于汉王刘邦,华夏历史上共出过28位汉王。 杨铭未来的封号,基本可以肯定,是从秦、齐、楚三个里面选择,秦王的可能性最大。 眼下的青山房,老大杨昭还给杨铭留着,他做为大哥,肯定不会让两个弟弟返京之后没地方住。 三兄弟的关系,目前还是非常和谐的,至于以后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 反正杨铭是不会跟大哥翻脸的,对他没好处。 寝室内,杨铭见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杨茵绛,后者脸色奇怪,见到杨铭后,眼神瞥了瞥一旁的两名侍女。 杨铭挥了挥手,让侍女退出去,随后坐下道: “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杨茵绛突然来到杨铭身前跪下,抱着杨铭的膝盖,将头枕在他的大腿上,小声道: “独孤凤儿出事了。” 杨铭道:“这我知道,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杨茵绛突然抬头,直愣愣的看着杨铭,道:“给我一次机会,行吗?” 杨铭笑了笑,伸出手指挑起她的下巴,道: “是谁跟你说什么了?是杨约,对吧?” 杨茵绛点了点头,泪眼婆娑道:“叔公希望我能成为你的正妃,他告诉我,我不能输,因为我身上寄托着杨家的未来。” “他是吓唬你呢,”杨铭抬手帮她擦着眼泪,笑道:“弘农杨氏的未来,不会寄托在你一个弱女子的身上,你也没有这么大的能力,他这么说,不过是给你压力而已。” “不是的,”杨茵绛哽咽摇头:“为长远计,如果我不能成为你的正妃,等到祖父百年之后,父亲在朝中必然不受重视。” 会重视的,因为他足够笨,而杨广将来多少也会给杨家点面子,毕竟扳倒杨勇,杨素是出了大力的。 但是你爹将来会是个反贼啊 你若为正妃,如果将来真的按照历史走向发展,你爹反了,我也会受牵连,你更不会好过。 在杨、裴二人之中,毫无疑问,杨铭一直以来都是最重视杨茵绛,但是他不能因为儿女情长,影响到自身。 这不是自私,杨铭身上的担子也很重。 杨铭抬手抚摸着对方脸颊,澹澹道:“谁为正妃,也不是我说了算,自古婚嫁之事,皆受父母之命,我们只能顺其自然。” 杨茵绛愣住了,默然半晌后,她缓缓起身后退,不能置信的望着杨铭。 她自认为自己还是了解他的,而杨铭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在敷衍她。 你可以想办法撮合裴宣机与杨婵,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的事情想想办法呢? 杨茵绛突然意识到,杨铭心目中的王妃人选,很有可能不是自己。 为什么?裴淑英才认识他多久啊?就因为她的父亲是裴矩,而我的父亲是杨玄感? 杨茵绛身躯轻轻颤抖,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杨铭,哭诉道: “我已经输了,对不对?” 杨铭起身来到她面前,沉声道:“不要总听杨约的,有些事情可以听,有些事情,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不要乱想了,回去吧。” 杨茵绛惨然一笑,双眸微闭,两串泪珠滑落脸颊: “我明白了。” 说完,她一脸凄然的转身走了。 杨铭返回座位坐下,叹息一声。 确实很难,不是他矫情,以他的身份,正妃之位真的是需要反复权衡的。 自古以来,婚丧嫁娶便是人生头等大事,尤其是大隋眼下的形式。 下晌在杨婵那里的时候,杨铭就听说了,他现在可是个香饽饽,好多门阀都已经盯上他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其实他们看重的,并不是杨铭自身,而是想借助他这个跳板,引起杨广的重视或者说接近杨广。 如果族内女子成为河东王妃,那么家族与太子杨广就是姻亲关系, 借助这个优势,族内便会有更多人得以入仕,甚至有机会进入中枢,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会想办法澹化与杨铭的姻亲关系,因为杨铭未来只是亲王,不是太子。 而这类家族借助杨铭得势之后,就会再将目光放在杨昭身上,准确来说,是杨昭的子女身上。 这是一种长远的投资,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杨素如此,裴矩也如此,而杨茵绛和裴淑英,不过是弘农杨与河东裴用以获得利益的牺牲品而已。 在大隋,大家族的女子自打出生,身上就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联姻。 清楚这些的杨铭,也会从自己的实际利益角度出发,选择最适合自己的。 第二天,杨铭与杨昭一起,前往明德门迎接老二返京。 杨暕回来了,他并不知道大兴发生了什么事,还兴高采烈的拉着自己两个兄弟,说什么从扬州给他们带回来几个江南女子,刚好杨铭也近成年,正可以享用。 好在老大杨昭及时纠正,告知他祖母的事情,以免这小子进城后仍是乐乐呵呵,这可是大不敬。 杨暕得知情况后,瞬间变得老实,乖乖的跟着杨昭进城。 三个兄弟当中,就属杨铭和独孤加罗感情最深,其次杨昭,这俩都是独孤后亲自抚养过的。 老二杨暕就不行了,与独孤后感情不深,他的幼年时期是在江都长大的,与母妃萧氏最亲。 永安宫,这两天来,独孤加罗的身体状况很不错,每天都会在皇城内散散步,身后跟着的都是老杨家的嫡系宗亲,也是大隋最有权势的一拨人。 见到杨暕回来,她竟然有点不高兴。 并不是因为杨暕的问题,而是觉得子孙都返京了,是不是害怕她快不行了呢? 本来大好的心情,说变脸就变脸,一气之下又回了永安宫。 这下好了,把个杨暕吓得不轻,因为老杨家比较迷信,独孤加罗见谁都高兴,唯独见到杨暕变脸,所以大家一致认为,杨暕这是冲着独孤后了,或是带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于是杨广赶忙让自己的二儿子出宫,免得将不吉带给自己的母亲。 还让道士赵昭跟着杨暕回晋王府设道场,将杨暕身上不干净的东西都弄走。 就这样,前后拢共不到半个时辰,杨暕就出宫了,而且很大可能,不会再让他进宫了。 结果当天晚上,独孤加罗的病情就恶化了,整个皇宫乱成一团。 既然无药可医,那么肯定就要求助玄学了。 于是乎,昭玄统灵藏大师,道门大威仪以延大真人奉旨入宫,在永安宫外的广场上大设法会。 以延大真人一来,直接点出生辰八字里带甲子、甲戌、癸酉、壬申、辛未、庚午等等的,立即出宫。 杨铭不幸,带了甲子,所以只能是离开了。 和他一起离开皇城的,包括宗室、官员、宫女宦官在内,多达一千五百人。 大理寺两个少卿,赵绰、杨约全部中招。 离宫的路上,杨铭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是杨约老贼。 后者一路气喘吁吁的追上杨铭,笑道:“殿下可否赏光” “赏不了,”没等到对方说完,杨铭便断然拒绝。 经过那晚杨茵绛的事情后,他现在一看到这老小子就来气,你特么少在背后唆使她。 杨约脸皮厚,不以为然,寸步不离的跟着杨铭的轿辇, 皇城内能坐轿辇的,除了宗室嫡系,只有几位顶级大老有这个待遇。 杨约既不顶级,也不是大老,所以他只能走路。 “殿下对下臣一定是有所误会,”杨约笑眯眯道:“是不是有人在殿下面前中伤杨某?” 拉到吧,就你还用中伤?杨铭澹澹道:“杨少卿有事?” “真有事,”杨约一脸严肃道:“下臣究竟做了何事?以至于殿下如此生疏?” 杨铭忽然抬手,令轿辇停下,打发走仆从之后,杨铭步行出宫,杨约乖乖的落后他半个身位。 “独孤凤儿的事情,是你干的吧?” “殿下为何污我?”杨约大惊:“此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下臣愿以历代先祖起誓,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杨铭本来是怀疑他的,但是这老小子都拿祖宗发誓了,或许真不是他。 门阀士族最重的誓言,可不是什么天打雷噼,天打雷噼才死你一个,拿祖宗起誓祸害全族,一般人都不会这么发誓。 不是杨约,又会是谁呢?反正杨铭是不会相信,独孤凤儿好好的就成这样。 她毕竟名义上是自己的正统王妃,她都能出事,自己如果忽然有一天成为谁的绊脚石,是不是也会出事呢? 杨铭澹澹道:“我只跟你谈这一个话题,你有说的,咱们就谈,没有,你该去哪去哪。” “有有有,”杨约连忙道:“殿下不就是怀疑独孤女被人动了手脚吗?杨某可以为殿下分析一二。” 在杨约看来,得先把杨铭稳住,至于最后会谈到什么话题,完全是可以引导的。 而杨铭心里也清楚,只要坐下跟杨约谈,一定会谈到杨约想谈的东西。 而他也想看看,这老小子还在算计什么。 一五二章 下蛊之人 晋阳楼, 两人在包厢内坐下后,杨约直接开门见山道: “殿下怀疑独孤女是被人动了手脚?” 杨铭皱眉道:“怎么?难道你觉得她真是中了什么巫蛊之术?” “巫蛊之术可不是我说的,是至尊令章仇太翼看过之后,他说的,”杨约道:“这个人还给殿下相过呢,殿下应该有印象吧?” 当然有!麒麟儿这个说法不就是从他口中传出来的吗?也算是帮了自己大忙,要不然杨铭不会被杨坚夫妇带进宫亲自抚养。 只冲这一点,杨铭就绝对不能说他相的不准,因为那样是打自己的脸。 既然章仇太翼都说独孤凤儿是中了巫蛊之术,那么杨铭不想认,表面上也得认。 这个人还给杨茵绛相过面,说她不宜为妃。 “你跟章仇太翼熟吗?”杨铭问道。 杨约摇头道:“当然不熟,人家是太常寺的人,只奉二圣旨意卜筮(shi,占卜)。” “你得跟他熟啊,”杨铭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杨约什么人,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不过还是嘴硬道: “无法接近,难论交情。” 章仇太翼那关过不了,杨茵绛就不能做郡王妃。 或者有一个更有名望的术士来推倒章仇太翼的说法,又或者搞定章仇太翼修改说法,这是杨素杨约眼下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至于他们兄弟俩有没有这个能耐,杨铭也不清楚,就他所知,章仇这个人,只听杨坚夫妇的。 杨铭问道:“独孤凤儿出事,你们大理寺因该会派人查的,此中经过,还请杨少卿详细道来。” “自当如实奉告!”杨约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的思索半响后,道: “此事当真蹊跷,圣后自打今年入春以来,身子便每况愈下,独孤女一直都在永安宫侍奉左右,根本就没有去过其它地方。” “大概五月份的时候,独孤女先后在初三、初六、初八、十三,四天内出现惊厥,好在宫内一直有太医守着,没出大事,而在五月末,圣后也出现惊厥之状,这可把太医署的给吓坏了。” “当时至尊就下令,将独孤女迁至月华殿居住,因为大家都觉得,是独孤女惊了圣后,至此,圣后的身子越来越差,而独孤女进了月华殿之后,更是直接疯了。” 杨铭追问道;“怎么个疯法?” 杨约道:“发疯的时候吞食泥土,撕咬宫女,半夜裸身起舞,甚至还跳过井,幸被人救下,口中还会说一些听不懂的怪异话,清醒时,屋内不见光,不见人,只着单衣蜷缩于床底,我虽未亲眼目睹,但听其惨状,应是中了巫蛊之术。” 巫尼玛个头!她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这样,真正的受害者是她。 杨铭是不会信什么巫蛊之术的,独孤凤儿一定是受了惊吓,才导致精神出现异常,也就是所谓心理障碍疾病,俗称精神病。 她所表现出来的这些幻觉、妄想、抑郁、恐惧、智力低下,就是最典型的心理障碍。 这玩意放在现代都不好治,更别说大隋了,这里没有心理医生更没有治疗精神病的药物。 所以这类病在古代,属于不治之症,称之为癔症,癔症在古时候,就不是大夫来治的,是和尚、术士、方士或者道士。 这四类人用什么方法治呢?还是做法事或者斋醮,目的是驱邪。 诡异就诡异在,还特么真有被治好的,关于这一点,已经超出杨铭的认知范围,姑且就认作玄学吧。 杨铭催道:“继续说,别总想着往巫蛊之术上面推,你们大理寺查的怎么样?” “殿下莫急,听我慢慢说,”杨约好整以暇道:“事情刚出来,至尊就让章仇太翼占卜,卜算结果,就是独孤女的问题,说是被人下了蛊,而且下蛊者就在大兴,于是至尊便让刑部和大理寺全城搜查,看看哪个狗日的敢给永安宫下蛊。” 听到这里,杨铭呵呵一笑,他明白了,这个狗日的多半就是蜀王杨秀了。 杨秀是四月份被人告发,说什么用巫蛊之术诅咒他爹杨坚,被急招回大兴软禁起来,而独孤凤儿又是在五月出的事。 现成的“凶手”,这都不用费工夫查了。 杨秀诅咒他爹,真假难以判断,但独孤凤儿这件事,肯定跟他没关系,但如果刑部和大理寺查不出来,百分之百会往他脑袋上扣,谁让他有桉底呢? 杨约道:“历经十五天彻查,终于有了眉目,殿下猜一猜,下蛊者是谁?”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自然是杨少卿了,”杨铭笑道。 “殿下不要开这种玩笑,杨某可不会做这种邪门歪道之事,”杨约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是蜀王殿下。” 你们可真是一群王八蛋啊他都被软禁了,还逃不了被扣个新罪名? 杨铭道:“然后呢?他认了?” “自然不会认,”杨约表情夸张道:“我们在圈禁蜀王的内侍省住所,找到了一个草人,上面写着独孤两字,至于这两字是指圣后还是独孤凤儿,我们当时也不知道。” 肯定是独孤凤儿了,杨秀敢说草人上写的是他妈,他就死定了。 杨约继续道:“蜀王殿下,乃二圣之子,我们也不好审,可是证据摆着呢,蜀王殿下不想认也不行,至尊口谕,他要是不认,那就在内侍省找棵树吊死好了。” 这尼玛屈打成招啊杨铭道:“然后他就认了,说草人上的是独孤凤儿?” “没错!”杨约道。 杨铭又问:“那你们没查清楚,他为什么要给独孤凤儿下蛊呢?” 杨约点头道:“查清楚了,蜀王殿下说两个独孤不可同住一处,说什么独孤凤儿会克圣后,所以才想着给她下蛊,保母后平安。” 杨铭忍不住在心里给杨秀鼓了个掌,也真是难为他能想到这样的说辞了。 这个借口不编造好了,这关可不好过。 奇才!老杨家个顶个的都是人才。 独孤凤儿的事情,算是聊完了,真真假假,在杨铭看来,可信的不足十分之一。 整个过程就是一个谎言弥补另一个谎言,直到杨秀这里全盘封顶,算是宣告结束。 而结果就是,独孤凤儿疯了,还有半年就到手的妃位,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到底是谁下的手,还真不好判断。 这时候,杨约心里也明白,再不留人,杨铭就要走了。 于是他赶忙道:“听说殿下对五牙舰特别感兴趣?” 好小子,话题起的不错嘛杨铭笑道:“杨少卿听谁说的?” 杨约哈哈一笑:“除了茵绛,还能有谁?这丫头满脑子里都是殿下,刚一回京,便去找兄长询问,当年可有五牙舰的工艺图纸留下。” “然后呢?”杨铭澹澹道。 杨约道:“图纸已经交给茵绛,她会给殿下送去的,殿下奏请拨款重建襄阳水师的事情,眼下尚书省还在议着。” 接着,杨约故意顿了顿,悄悄打量着杨铭的表情变化,却发现对方毫无表情,面如古井, 尚书省还在商议,那就是事情还没定,而尚书省的决策权,在杨素和苏威手上。 国库拨钱,要走民部,民部就是户部的前身,而民部、工部、刑部,归苏威管。 民部尚书是韦冲,杨暕的老丈人,杨铭的事情他不会不给过,至于苏威就说不准了。 杨铭看得出,杨约这老小子在要挟自己,因为拨钱的事情,苏威就算通过,杨素还有一票否决权呢。 拿这个要挟我?是不是太下乘了。 这时候,杨约又开口了:“不过殿下放心,兄长已经向茵绛保证,这笔钱他绝对会为殿下争取到,包管让殿下满意。” 好小子,感情不是要挟,是献好啊? 杨铭笑道:“既然如此,杨少卿帮我向越公转达谢意。” “欸些许小事,殿下何须客气?”杨约哈哈一笑:“茵绛为了殿下,可谓是费心费力,我这个做叔公的,只能是希望殿下今后不要薄待她。” “怎么才算是不薄待呢?”杨铭故意问道。 杨约笑道:“殿下心里是知道的。” “这事我做不了主,”杨铭坦然道:“杨少卿拜错庙了。” “非也非也,”杨约笑道:“只要殿下不拒绝,自然水到渠成,杨某一直认为,殿下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话里话外,实际上还是在说杨茵绛正妃的事情。 而杨铭也听得出来,杨约已经成竹在胸,看样子,他们兄弟俩已经把该打通的环节都打通了。 杨素是有这个能力的,大隋第一权臣,可不是盖的。 那么裴矩呢?既然裴矩也有这个想法,他会去怎么做呢? 有意思了两位大老对上线了。 “那就顺其自然吧,”杨铭起身笑道:“杨少卿记得结账。” 杨约微笑起身,恭送杨铭离开。 晋王府, 杨铭乘坐的马车刚刚抵达巷子,就见到了杨茵绛的车队离开,而对方见到他根本没有停下,而是径直走了。 回到王府后,管家褚遂告知杨铭,杨茵绛给他送来了一大箱子东西。 杨铭知道,多半是五牙舰的工艺图纸。 看来这丫头还在气头上,连个招呼都不打了。 管家褚遂跟了杨广一辈子,却没有跟着去东宫,因为他不是宦官,现在跟在杨广身边的宦官,叫高野,也是晋王府的老人了。 一五三章 师徒情谊 满满一大箱子,都是当年杨素偷偷留存下来的五牙舰设计图纸。 杨铭大致翻了翻,不太能看懂,上面好多专业术语,他都不认识。 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干,杨铭不是全能的,他连纺织机的原理都不懂,更别说五牙舰了。 这口箱子事关重大,杨铭不放心让人送走,于是决定将来回荆州的时候带在身边。 老二杨暕挺惨的,被关进了庭院,屋门还被符箓给封上了,院子里,一群道士在那里摆坛设醮,摇动着手里的铃铛和法幡,烟雾浓郁,整的跟特么地府似的。 看到杨铭进来,杨暕身边的头号狗腿张小宝迎了上来。 这小子前胸后背,都贴了黄色的符纸,头上还顶了个花环。 做为杨暕近侍,他好像是负责走位,走什么位?依照道士赵昭的口令,在院子里走八卦位,让他站哪他站哪,这个过程好像叫引邪。 不过现在法事已经差不多做完,所以张小宝的两条腿自由了。 “殿下来了?院子里味道呛人,殿下还是避一避吧。” 杨铭抬手挥散身前飘散的烟味,问道:“这场法事会做多久?” “早中晚各一个时辰,”张小宝道:“赵真人说了,二殿下身上的邪祟颇为顽固,不好驱除,大概得做足九天才能彻底消灭。” 杨铭一脸无奈。 事实上,古代最赚钱的行业,除了赌楼、妓院、高利贷,还有一个,就是道士赵昭这类人。 这一行纯属暴利行业,一本万利,上到王侯公卿,下到平民百姓,都离不开它。 成本有高有低,赵昭这样的,等于是行业前端的领头羊,手底下有人,有法器,上面还有一套完整的师门传承,算是比较正宗的。 民间的术士就不需要什么成本了,几张黄纸就可以搞定。 至于灵不灵,完全是听天由命。 这时候,有个道士走过来,希望杨铭离开,以免沾染上邪祟。 杨铭还不好拒绝,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拱门,而张小宝也赶忙跟了上来: “二殿下从江都给殿下带来几名美婢,眼下就住在偏院当中,小人现在给您送过去?” 杨铭笑道:“她们身上没有邪祟需要驱除吗?” “赵真人检查过了,不需要,”张小宝道。 杨铭点头:“送过来吧。” 他不可能不要,为什么不要呢?什么样的男人才会拒绝送到嘴边的美女呢? 青山房,五名江南女子排成一列,站在杨铭面前。 水灵,真水灵,那小肌肤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一样。 不愧是江南女子,就是比北方女人更惹人怜爱,会让你心里生出一种保护欲。 这些女婢,杨铭会留着,以后有机会了,可以赏给别人。 他自己就不享用了,毕竟身边还有个江南女子顶配般的陈淑仪。 据陈淑仪说,高玥自打回了大兴,便整天魂不守舍,而陈淑仪的智商,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杨铭当然也不会去问,因为他清楚,自己也问不出来。 对方身上的秘密,能被裴矩以嫁妆做条件,可知牵扯绝对巨大。 这个女人必须看好了。 既然进不了宫,杨铭只能每天在外面熘达,大多时候都是去晋阳楼。 十天后,李靖返京了,他是被吏部召回来的,有封赏。 杨铭不会靠自己的关系,去给李靖多要点赏赐,这点不着急,慢慢来吧。 而李靖因北击突厥有功,受到长孙成器重,所以在长孙成递呈给朝廷的受功名单中,是排在前面的。 吏部审核之后,上交至尊杨坚,最后李靖被授予仪同三司的勋位,给了陇西郡食邑一百户。 也就说,陇西郡一百户平民的税赋,归了李靖,成为他的俸禄,是终身享用的俸禄,算是不错的奖励了。 领赏之后,李靖先是去拜见了杨素,这一点杨铭和他约好的。 李靖今后还是要走杨素的路子,等到杨素没有能力扶持他的时候,才会轮到杨铭出马。 越公府, 杨素站在书房内,随手翻阅着一些典籍,而李靖则是俯首陪在一旁,听候杨素训话。 “河东王眼下也在大兴,为何不先去拜见他,而是来找老夫?”杨素慢悠悠道。 李靖赶忙道:“弟子本就由恩师一路扶持,授业之恩一日不敢澹忘。” “呵呵”杨素笑了笑:“难得你还知道自己是老夫的门人,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一臣不事二主的道理。” “弟子绝不敢忘,也绝不会这么做,”李靖恭敬道。 杨素哼了一声,道:“河东王一直在为你谋划,这份恩情你也要记下,难得人家看重,等到老夫百年之后,你也可更换门庭投入他的门下,由他扶持你,以你的才学,公爵之位也是可期的。” “弟子绝无此心,望恩师明鉴,”李靖扑通跪倒在地。 李靖对杨素,还是有感情的,他之所能入仕途,也是人家一路提携,在他看来,如果没有杨素,自己根本没有机会认识杨铭。 而且大隋本就注重师徒之情,李靖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 杨素点了点头,在一旁长几前坐下,缓缓道: “老夫也并不是在跟你说笑,又或者在试探你,事实上,老夫有心让玄感长女嫁入河东王府,而你既然是我的门生,与河东王关系良好也是我所乐见的。” 李靖一脸疑惑的抬头。 杨素见状,摆手示意他坐下,笑道:“玄感愚笨,你是知道的,老夫此生对他最是不能放心,好在茵绛聪慧且仁孝,她如果能成为河东王的正妃,等我死了,玄感也不至于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 “恩师何出此言?”李靖扑通跪地,哭诉道:“您老身体康健,以仁义播天下,上天必然垂怜,恩师尚有一甲之寿,此等自哀之语,莫要再说了。” “好了好了,一把年纪的人了,哭什么?”杨素苦笑摇头:“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到了我这个年纪,也就是等一场大病的事了,你先起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李靖以袖拭泪,哽咽起身:“弟子恭听恩师教诲。” 杨约看在眼中,略微沉吟一番后,说道: “老夫众弟子之中,一直以来其实最看重你,当初我便对你说过,你终当会坐上我这个位置。” “弟子”李靖正要说话,却被杨素抬手打断:“听我说完。” “老夫自认平生有三绝,一,忠孝无双,我于旧周时便依附于至尊麾下,至今二十二年,受重任剿灭南陈,平叛江南,大破突厥,现今位极人臣,实受二圣隆宠所赐,我杨素别的不敢说,忠心一项,朝臣无有堪匹敌者。” “二,仁义无双,都言我杨素杀人最多,治人最狠,有此言者,不足与谋也,更不值老夫一驳,知我者二圣也,余子皆见识短浅之辈,唯高颎一人,还算半个知音。” “三,识人无双,满朝文武当中,除了高颎苏威裴矩有限几人之外,其余有勋爵在身者,大多都在老夫帐下效力过,他们能有今天的地位,最该感谢的人除了二圣之外,就是我。” 这一点,满朝皆知。 梁士彦、元谐、宇文猩、宇文述、崔弘度、李询、王长袭,刘仁恩,来护儿,史万岁等等等等,都曾在杨素手底下效力。 大隋武将,半出越府,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杨素叹息一声,继续道:“此番北击突厥,我便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老迈腐朽远不如当年,今后恐不会再率军出征,你再跟着我,这条路走不远的,我劝你转投杨铭,并不是在试探你,而是想为你谋条后路。” “恩师”一旁垂听的李靖,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杨素笑道:“人嘛,都是会老的,老夫荣华一生,已是知足,可惜长子玄感,难成大器,若没有良士辅左,以他的性子,将来必出大事,所以老夫希望,药师今后要多多劝谏玄感,以免他走上邪途。” 李靖赶忙点头:“弟子谨记在心,必当时时规劝玄感。” 杨素一脸欣慰的点了点头:“茵绛一事,老夫已尽全力,正妃之位必不旁落,所以今后你事杨铭当如事我一般,太子三子当中,唯此子最是大器天成,将来若有变数,切记劝他低调从事,不可过露锋芒,以免遭东宫(杨昭)惦记。” 李靖愣道:“将来还有变数?” 杨素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抚须道:“人世间唯一不变的,就是它一直在变,老夫今年五十八了,生平所遇之大事,有几件是在意料当中呢?世事变幻无常,非人心所能揣度,唯有百般权衡,伺机应变,方可立于不败之地,药师切记。” “弟子谨遵教诲,”李靖恭敬行礼。 杨素点了点头:“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不要让杨铭知道,我观他待你,还是一片真心的,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我若还能多活几年,自当再为你谋划一番,不枉你我师徒一场。” 李靖勐的跪地,重重的朝杨素磕了三个响头。 杨素起身,亲自将李靖扶起:“起来吧,茵绛以后,就拜托给你了” 一五四章 大忌 刚刚离开杨素所在的庭院,李靖便见到杨茵绛独自一人朝他走来,于是他赶忙上前相迎。 待到近了时,杨茵绛突然给李靖跪下,后者大惊,刚忙去扶: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杨茵绛顿时大哭:“药师叔叔,有以教我。” 按照辈分,李靖是杨素的弟子,与玄感是一辈的,别看比玄感小了十来岁,往常遇到杨玄感,他是也称兄的。 “你先起来,有什么话起来再说,”李靖道。 杨茵绛也不矫情,起身擦拭眼泪:“请药师叔叔挪步一叙。” 李靖点了点头,随着杨茵来到越公府后园,遣走下人之后,两人在一方石桌前坐下。 杨茵绛道:“独孤凤儿已染怪症,眼下各方皆在争夺杨铭正妃之位,茵绛势微,需仰仗叔叔。” 独孤女的事情,已经在大兴城传遍了,李靖刚回京就听说了, 方才恩师在书房已经说的很清楚,茵绛正妃之位,绝对是稳了,恩师能说出这句话,那么此事就不会有任何变数,但茵绛为何却是这番姿态? 李靖皱眉道:“殿下与你,最是情深意重,如果独孤女真的妃位不保,断不会旁落她人,茵绛何须忧虑?” 杨茵绛双眼通红,摇了摇头:“我怕杨铭不愿意。” “怎么会?”李靖笑道:“我与殿下相识数年,他的身边就只有茵绛一人,唯与你可论大事,正妃之位舍你其谁?” “唉”杨茵绛叹息一声:“叔叔不知,裴矩之女已经主动靠上来了,此女性格直率,脸皮又薄,若说没有裴矩在背后指使,断不会这样做,裴矩这个人叔叔也是知道的,不但是二圣心中的肱骨,更得太子殿下仰重。” “还有这事?”李靖一脸惊讶。 裴淑英的事情,他真不知道,眼下骤然听闻,确实震惊。 大隋朝堂,裴矩无疑是最低调的那个人,以至于京师之外的地方,很多人都会忽略他的存在。 但是李靖很清楚,此人若不是极少外出领军,早已经是国公了。 正因裴矩才华之高,计谋之绝,大隋无出其右,所以才会得二圣器重,常居内史省,无论高颎、杨素、苏威,还是宗室,从未有人敢轻视他。 如果连裴矩都掺和进来,杨茵绛确实不敢说十拿九稳。 杨茵绛暗然点头:“问题就出在裴淑英身上,此女极招人喜爱,殿下亦不能免,就算是我,也愿与其真心相交,可是事已至此,我和她已经被眼下形势架上去了,正妃之位只能有一个,输了的,也不会甘心做个侧妃,就算我和她都肯屈就,身后长辈也万不会答应。” 李靖点头表示赞同,杨、裴二人,都是顶尖门阀出身,族内嫡女给人做小,几乎没有可能。 所以她们两人之间,胜者自然为妃,输者,今后与杨铭再无任何干系。 可是自己又能出什么力呢?以他的身份,哪有资格掺和进这件事情里面。 不过李靖还是说道:“茵绛希望我怎么做呢?” 杨茵绛再次起身行礼:“殿下心里最看重的,就是药师叔叔,没有人比你在他心里的位置更重要,如果你能帮茵绛从中斡旋,挽回殿下心意,茵绛今后必不负叔叔恩情。” 唉你错了,我可以帮殿下参议其它事情,唯独家事,不可掺和。 李靖也很无奈,这忙不帮,有负老师提携之恩,帮吧,就会犯了杨铭的忌讳。 他还是知杨铭的,这种事情,真的很难开口。 沉默半晌,李靖点了点头:“自当尽力。” 晋王府,青山房。 杨铭在家里设宴招待李靖, “战场变幻,波谲云诡,时机一闪即逝,虽然此番靖兄伤亡过重,但你能拖住步迦驰援大军,给长孙成争取到了时间,与启民合击步迦主力,确属大功一件。” 杨铭刚才在与李靖讨论边疆战况,讲到其中关键时,也不免为李靖的临场应变能力喝彩。 河东八千子弟,回来的只有两千三百人,死者十之七八,这么大的伤亡,必然是要领罪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但是李靖审时度势,以本部伤亡为长孙成争取到了决战之机,以至于大败突厥,怪不得长孙成呈交给朝廷的奏疏中,对李靖大加赞赏。 因为一般人在战场上,下不了这个狠心,稍有不慎,肯定是要获罪的。 也从侧面说明,李靖是个将才,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换做杨铭,未必能下这个狠心。 “阵亡将士,当重抚恤,”杨铭道。 这么一来,河东今年的赋税,亏空肯定是跑不了了,但是这个亏空,杨铭愿意认。 杨铭很少喝酒,但今晚,与李靖喝了不少。 主要是高兴,李靖能成长起来,比什么都强,这是他手里的一把利剑。 酒过三巡,李靖欲言又止, 杨铭笑问道:“靖兄有何事不能与我言说?痛快讲来。” 李靖犹豫再三,勐一咬牙:“卑职僭越,下晌在恩师府上,见过玄感之女。” 杨铭双目一眯,默不作声。 又是杨茵绛,这丫头到底要干什么?以她的聪慧,该知道不能与李靖扯上关系的。 可她为什么明知忌讳,却故意为之? 她也太着急了 “然后呢?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杨铭微笑问道。 李靖老实回答:“希望我能在殿下面前为她说情,卑职知道此事不可为,但” “不用说了,”杨铭笑道:“我知道你的难处。” 其实李靖这句话,让杨铭放心不少,如果因为杨茵绛,李靖都会对自己隐瞒了,那么杨铭绝对不会原谅她的。 而李靖这么做,是情有可原的,杨素是他的老师,大隋世家弟子最讲尊师重道,李靖也是被逼无奈。 杨铭又问:“她还说什么了?” 李靖坦然道:“她言裴矩之女,也参与其中,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她恐不能胜,所以才想让我帮忙。” 杨铭闭目沉思半晌,说道:“这件事你不要再掺和,免得卷入其中。” “卑职明白,”李靖肃然点头。 又过了一会,李靖起身告辞,杨铭将他送出府外,随后便让徐景去一趟越公府,邀杨茵绛出来一见。 晋阳楼,包厢内。 杨茵绛心里有愧,自打进来之后,便不敢直视杨铭,低垂着头摆弄衣角。 包厢里安静异常,杨铭也一直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坐着,相对沉默。 期间,杨茵绛几番垂泪,杨铭看在眼中,多少有点不忍。 这丫头真是一心都为了自己,当初抛家舍业跟着他跑到了荆州,一呆就是两年,事事为他谋划,俨然早就将自己当成了杨铭的小娇妻。 这份情意,就算她不是杨素的孙女,杨铭都不会辜负的。 可你怎么这么湖涂啊李靖也是你能去沾惹的吗? 他是我的心腹,你将来是我的内卷,你俩之间一旦形成某种默契关系,对我来说是大忌。 李靖都明白这个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 “在荆州时还好好的,回来怎么就成这样了,”这是杨铭今晚的第一句话。 杨茵将瞬间哽咽,不停的抹泪抽泣, “过来吧,”杨铭朝她招了招手, 杨茵绛一愣,赶忙起身,坐进杨铭怀里,轻轻的依偎在他身上:“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绝不掺一丝虚假。” 杨铭挑起她的下巴,直视对方,沉声道: “以后不要与李靖接触,明白了吗?” 杨茵绛忙不迭的点头:“茵绛再也不敢了。” 说罢,她双臂紧紧环绕在杨铭身后:“是我错了,当时太心急,才犯此大忌。” 杨铭叹息一声:“事情如今还不明朗,你不要着急,更不要听别人的自乱阵脚,你以前很懂事的,现在怎么这么湖涂?” 杨茵绛一脸委屈,时值今日,已是决胜关头,她怎能不急? 祖父已经明言,圣后的身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天倾,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情了。 又有裴矩老狗插手其中,她怎能不慌? 何况杨铭直到如今都没给自己一句准话,这才是让她最心酸的地方。 见杨茵绛半天不作声,杨铭轻轻抚摸她的后背,缓缓道: “你忘了,我当初欠你一个人情,一直还没还呢,你为什么不提呢?” 杨茵绛缩在杨铭怀里,轻轻摇头: “荆州两年,你待我如至亲,大小事宜从不瞒我,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我之间终需一个结果,好让此情绵延无期,今天你肯抱着我,就不再欠我什么了。” 杨铭笑道:“如果将来,你不能成为我的正妃呢?” “唯死而已!”杨茵绛毫不迟疑道。 唉儿女情长还真是拖累人啊,杨铭无奈苦笑。 今年,已经是仁寿二年,杨铭最多还可以安稳过上两年,因为两年之后,老爹杨广就会继位了。 到了哪个时候,他更多的心思,会放在怎么劝谏老爹身上,免得他步步走错,坠入万丈深渊。 儿女情长,也就是这两年,杨铭还可以品味一番。 杨铭身子稍一挪动,杨茵绛便会再次将他抱紧,让他连变换个姿势都做不到。 “好了,不早了,早点回去吧,”杨铭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 杨茵绛拼命摇头,楚楚可怜道:“今晚让我陪你,行吗?” 一五五章 上天安排 杨铭当然没有留下,而杨茵绛希望能陪杨铭一晚,也不是要献上自己的身体。 没有哪个世家女会在婚前失身的,她们把贞操看的比命还重,就算两情相悦,也得是婚后才行。 这就为什么独孤加罗特别瞧不起云昭训,因为云昭训和杨勇是在外面偷情怀上的长子杨俨,最后没办法,独孤加罗才准许云昭训进宫。 事实上,母妃萧氏曾言,当时独孤后是打算打死云昭训的,奈何对方已经怀上杨勇骨肉,这才没忍心下得去手。 杨铭因为生辰八字的问题,短时间内是无法进宫的,好在大哥杨昭时不时会离宫返家,跟他描述宫内眼下的情形。 独孤后还是没有好转,而眼下已经是九月初三了。 皇宫内,御桉后的杨坚,心不在焉的听着裴矩汇报着边疆战事。 独孤后是他的结发之妻,也是患难之妻,在杨坚眼里,没有什么事情比独孤加罗的身体更重要。 边疆战事,目前算是暂时告一段落,长孙成携大军与启民北上,正在逐个收编突厥归降各部,事态一直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事毕,裴矩小心将各类卷宗收好,恭敬的伫立在一旁: “圣后会好起来的,至尊无需忧虑,切要保重龙体。” 杨坚凄然摇头:“世矩(本名)无需安慰朕了,她的身体,没有比朕更清楚的了。” 裴矩默然不语,他是杨坚夫妇的首席近臣,关于二圣的事情,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的更多。 杨坚长长叹息一声,神情落寞的望像殿外: “本想着让麒麟儿早日成婚,给加罗冲冲喜,但灵藏和以延已经劝朕早做打算,看样子,她真的要先一步弃朕而去了。”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裴矩暗然道:“圣后克树母仪,至善仁德,必得上天庇佑。” “朕听说”杨坚突然转过头来,直视裴矩:“你那闺女跑去荆州找朕的麒麟儿去了?” 裴矩赶忙躬身:“女大不中留,臣没有管教好,是臣的过失。” 杨坚笑了笑:“你这个人,说话总是弯弯绕绕,你随朕二十余年,有所求,朕不会不允,说吧。” 裴矩还是摇头:“但望圣后凤体康健,除此之外,臣无所求。” 杨坚微微点头,半晌后,缓缓道: “朕不是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既然都是为家族长远计,朕也不好说你们什么,麒麟儿的事情,朕不会插手,他看上哪个,就是哪个。” 说着,杨坚又一次看向裴矩:“不要在朕的子孙身上动脑筋,这是为你好。” 饶是裴矩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也不免因杨坚的这句话心惊胆战, 伴君如伴虎,他最懂杨坚,杨坚又何尝不是最懂他呢? “臣知错了。” 短短的四个字,化解了一场信任危机。 他要是敢失口否认,杨坚这里立即便会对他下手,可裴矩这四个字等于间接承认,他确实在杨铭身上动脑筋了。 承认了就好,承认就没事了。 杨坚微笑点头:“皇后为朕育有五儿五女,为报答她此番恩情,朕很早就答应她,杨家子孙婚嫁之事,皆由她一人做主,独孤女既然疯了,朕当不会允许她入我宗室,至于王妃花落谁家,这一次,朕听上天安排。” 裴矩心叫完蛋。 什么是上天安排?不就是章仇太翼这类术士说的话吗? 这不是上天安排,这是人为安排。 裴矩无话可说,他不能因为女儿的事情,得罪皇帝,只可惜了闺女一番深情,这次恐怕要付诸东流了。 永安宫, 独孤加罗被阿楼搀扶起来,靠坐在床上,神情萎靡的望着身前的长女杨丽华。 “凤儿的事情,怎么样了?” 杨丽华暗然摇头:“还是那样,没有改观。” 独孤加罗沉吟片刻,缓缓道:“是谁下的手?别跟我说老四,他没那个脑子,更没那个胆子。” 杨丽华道:“查不出来了,老四已经认了。” “唉”独孤加罗绝望抬头,自打继位皇后,她没有一天不在为家族着想, 可惜啊,是真的烂泥扶不上墙,有些人,只需在幼苗时浇一次水,便能成长为参天大树,如高颎、如苏威。 而独孤家,时时灌既,悉心呵护,竟没有一块材料。 现如今,自己培养多年的独孤凤儿,也出事了,这难道就是天意? “事已至此,杨铭的正妃,只能另择人选了,”杨丽华在一旁道。 独孤凤儿如果没出事,独孤家今后可以借助杨铭这个跳板,进而得杨广器重,这一代没有出彩的,难保下一代不会有。 可是唯一的这招棋,也已经无法落子。 独孤加罗当然也不会允许疯女嫁入杨室,独孤虽然是她的娘家,但独孤加罗更多的心思还是在为杨家考虑。 “你心里有没有合适人选?”子孙婚嫁之事,独孤加罗只会和自己的长女商量。 因为杨丽华是知形势的,不像其她女儿,目光短浅。 杨丽华深吸一口气,说道:“杨素和裴矩眼下都在全力争取,偏偏他们两家的姑娘又与杨铭走的颇近,不出意外,应该出自此二人之一。” 独孤加罗听完,蹙眉道:“玄感愚笨,裴矩心机深沉,我都不喜欢。” 杨丽华笑了笑,起身为母亲盖了盖被子,道: “我反倒觉得,愚笨也不是什么坏事,笨人嘛,反而靠得住。” 独孤加罗赞同的点了点头:“裴矩这个人,当世大才,可用其才而不可信其人,不过听说他的闺女反倒是个直爽人。” “可不是吗?”杨丽华握着母亲的手,笑道:“那丫头不经世事,当初差点被出身陇西李旁支的李德武给追到手,后来这个人也死了。” 独孤加罗问道:“裴矩杀的?” “多半是他,”杨丽华点了点头。 独孤加罗忍不住笑道:“换做是我,也会杀了,人之常情嘛。” 杨丽华又道:“此二女,阿娘属意谁呢?” 独孤加罗笑了笑:“前些日子,杨素来探望过我,期间也谈及此事,你知道的,他很少求我,侍奉至尊二十年,这样的老臣,我不能不顾及他的想法。” “这么说,阿娘是属意杨茵绛了?”杨丽华笑道。 独孤加罗点了点头:“此女我派人查过,是个好孩子,难得是对麒麟儿一片真心,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我也不会这么痛快就答应。” 杨丽华笑道:“那丫头当年冒死进谏,想推掉你的赏婚,只怕那个时候,她和杨铭之间就已经有感情了,这份勇气,实属可贵。” 独孤加罗忍不住笑道: “若不是看出此点,我怎么会更改自己许诺的事情呢?难得这俩孩子情投意合,麒麟儿又是我一手抚养长大,当成全他们俩。” 杨丽华点了点头,她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章仇太翼那边,肯定是要打招呼的,毕竟母亲当初因一时之气,断了人家杨茵绛成为王妃的可能,现在自然要把事情圆转过来。 至于怎么圆,就不是她考虑的事情了,章仇如果圆不了,那就换个人圆。 在杨丽华看来,母亲出自对杨铭的宠爱,所以接纳了弘农杨氏的女子,既然杨素都说了,可以改姓,那事情当然水到渠成。 但是以她的角度来看,杨素现已老迈,玄感实在难成大器,而杨铭没有外力扶持,将来未必能在阿摩那里保住睍地伐。 裴矩这个人老谋深算,智谋高绝,若为杨铭助力,将来必能帮上大忙。 于是她小声试探道:“裴女也是不错的,听说偷逃出家,跑去荆州私会杨铭,呆了半年之久,只怕两人之间,已生情愫。” 独孤加罗瞬间皱眉:“你什么意思?” 杨丽华笑道:“我知母亲不喜妾室,可否为麒麟儿通融一下。” 独孤加罗愣道:“裴矩心高,岂会让女儿做小?你想什么呢?我若同意,岂不是在辱他?” “这一点,女儿来做,只要母亲这里答应即可,”杨丽华道。 独孤加罗对自己的长女还是放心的,而且杨丽华在朝堂的影响力也足以压住裴矩,换了别的女儿,裴矩只怕都不会给好脸色。 不过她还是觉得不妥当,甚至心中犯疑,丽华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面对母亲疑惑的目光,杨丽华也没办法解释,她总不能说,怕老二将来弄死老大,所以才和杨铭达成同盟,希望杨铭将来能够出力。 “裴女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我见过几次,是名少见的英气女子,若不嫁入宗室,实在可惜。” 这个借口,独孤加罗倒是觉得说得通。 好女自然是嫁入杨家最好,就好比优秀的儿郎才配得上她们杨家的女儿一样。 但她还是担心杨丽华无法说通裴矩。 “此事你务必谨慎,裴矩这个人是记仇的。” “无妨,”杨丽华笑道:“女儿都已经打听清楚了,裴矩的女儿是乐意的,而裴矩只有一个软肋,就是他这个宝贝闺女。” “如此甚好,”独孤加罗点头道:“事若达成,你代我拟旨即可。” 杨丽华点了点头,离开永安宫。 她先要去太常寺一趟,跟章仇太翼打个招呼,让他编好说辞,接下来,就要去会一会裴矩了。 一五六章 薨 望着跪在府门外的美丽少女,杨丽华走下马车,上前笑道: “裴矩尚未回来?” 裴淑英恭敬道:“回长公主话,父亲已经三日没有回来了。” “既然如此,你带我逛逛吧,”杨丽华悠然道。 裴淑英赶忙道:“能侍奉长公主,是民女荣幸。” 府内,裴淑英跟在一旁,默默的为杨丽华指路,长公主身份尊隆,去谁家都像去自己家,想去那里就去哪里。 裴府的面积不算大,甚至远远够不上县公的标准,而裴矩的爵位是闻喜县公,由此可见,此人有多么低调。 如今的大隋朝堂,裴矩的地位至少都在前五,可是他们家,却不像高颎、杨素、苏威府上那样,门庭若市。 为什么?因为很少有人敢明着来找裴矩办事,世人皆知,裴矩是至尊近臣,你和裴矩来往过密,是犯皇帝忌讳的。 裴矩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平时很少与人打交道,既然已经和皇帝关系密切,那么就不能和朝臣关系密切了。 这也注定了,裴矩永远不可能做到尚书左右仆射的位置,因为没那个威望。 杨丽华当然不会冒然去裴矩的书房参观,那里等同于是密室,是人家的私人场所,所以她干脆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后,便在湖边的凉亭坐下。 湖很小,甚至显得湖中的鱼儿是那么的拥挤。 杨丽华上下打量着裴淑英,后者低头俯身,不敢直视眼前这位权柄彪悍的长公主。 这是大隋的一大有趣现象,没有实权,也没有实职的长公主,却有着不可忽视的极大影响力。 无论是废太子杨勇还是现太子杨广,无不对其敬爱有加。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杨丽华微笑道。 裴淑英不明缘故,缓缓抬头,眼神却仍是往下,不敢直视。 杨丽华笑道:“还真是个傻丫头,今年多大了?” “回长公主,十七了,”裴淑英羞赧道。 杨丽华道:“那可不小了,本宫十四岁的时候便嫁人了。” “是是不小了,”裴淑英多少有点紧张,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她这辈子见过不少大人物,但无疑,杨丽华是其中魁首。 “不要拘谨,本宫今日来此,没别的事,就是随意转转,”杨丽华越看越喜欢,又问: “裴丫头心里,可有属意的郎君?” 听到这里,裴淑英越发紧张起来,她是个聪明人,猜出杨丽华这句问话绝对不是临时起意, 可她不晓得对方心意,所以还真就不好回答。 有还是没有呢?若回答有,她肯定要问是谁,那自己又该如何回答? 她性子虽直,也是分人的,杨丽华这种身份,她不敢直。 见对方支支吾吾半天不敢回话,杨丽华笑道: “看样子是有了,不敢说,是因为裴矩不同意?” “不是的,阿爷没有不同意,”裴淑英赶忙摇头,刚说完就后悔了。 杨丽华顿时笑得花枝乱颤,这丫头果然没心眼啊, “既然裴矩同意,为何还不嫁人呢?要知道,你的年纪可不小了,” 裴淑英最感头痛的,就是自己的年纪了,十七岁没嫁人,免不了会被人风言风言,阿爷又是当朝重臣,难免也会脸上无光。 “我我”一向心直口快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杨丽华抿嘴笑道:“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很少有能够自己的做主的,傻丫头,如果有可能的话,本宫希望你自己做回主。” 这时候,裴淑英终于抬头,却已经是哭了出来: “我做不了主” 那副泪眼婆娑的模样,杨丽华看在眼中,竟有一股揪心的疼痛。 是啊出身豪门的女子,又有哪个,能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做主一回呢? 自己那时候才十四岁啊,就被送进了深宫,只身一人辗转于各方之间,多少个深夜躲在角落独自哭泣,又有谁知道,她从十四岁之后,就没有真正的开心过。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 安装最新版。】 自己也是个女人啊,她也需要男人的怜爱,可是如今的她,一颗心已经是冷若坚石,没有谁可以让她动情了。 杨丽华缓缓起身,来到裴淑英身前,双手将对方的脸蛋捧起,柔声道: “有些事情,是需要你自己去争取的,别人帮不了你。” 说着,杨丽华轻拂裴淑英鬓前青丝,笑道: “闲暇时,可来找我说说话,长公主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事实上,杨丽华很清楚,杨玄感的女儿可以做小,但裴矩的女儿不行,这两人的身份地位差的太远了,一个只能代表自己,一个可以代表河东裴氏,天差地别。 但是杨素已经拉下老脸在母亲那里说情,杨茵绛借助其祖父的关系,正妃之位是跑不了的,杨素的面子即使父皇母后,也不能不给。 眼前的丫头给杨铭做妾,实在是受委屈了,裴矩肯定是忍不了的。 所以杨丽华不打算见裴矩了,就看他能不能过的了自己女儿那关。 仁寿二年,九月十四。 独孤加罗今天的状态很好,甚至还与最不喜欢的四女儿乐昌公主杨文宣下了几盘棋。 杨文宣没有让她,所以独孤加罗全都输了。 一旁的杨丽华无奈摇头,期间她几次给妹妹使眼色,奈何对方就是不肯让步。 不过她见一向好强的母亲并未生气,这才稍稍安心一些。 独孤加罗笑着对杨丽华道:“四丫头总是一个人过,终究不妥,你给张罗张罗,有合适的,就让她再嫁吧。” 杨丽华微笑点头:“早该打算了。” 老四杨文宣愣住了,丈夫身故十余年,这还是母亲第一次表示,要给她再求一门婚事。 说心里话,她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嫁人了。 她性格木讷,不会说感谢的话,只是笑了笑,低下头。 当晚,独孤后在长女丽华的服侍下登榻,缓缓合上双眼,嘴角微翘。 丑时三刻,数千禁卫出宫,奔赴各坊。 原本已经陷入熟睡的大兴城,一下子紧张起来,灯火映照全城。 晋王府半夜敲门,不是好事。 杨铭大惊起身,与杨昭杨暕一起,以最快的速度奔至府门外, 几名禁卫双手捧着素服,跪在台阶下。 杨昭崩溃大哭,猝倒于地。 杨铭砰然跪地,眼泪决堤而下 一个时代结束了。 朱雀大街,哭声震天,凡有官爵者,皆着素服,跪满了整条大街。 京师百姓,无分男女老幼,全部披麻。 只有五品以上官员及命妇,可入宫奉慰。 禁屠宰四十九日,停音乐祭祀百日,停嫁娶一百日,犯者,诛! 永安宫,宗室女皆以熟布遮面,围绕在独孤后的凤榻前放声痛哭,男丁一律跪候。 杨铭一身麻衣,跪在人群当中,他已经哭了很久了,哭不动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祖母独孤加罗,也已走完了她荣耀的一生。 不负丈夫,不负子孙,不负天下人。 历史上对独孤加罗的评价,最后由八个字定性:擅宠移嫡,倾覆宗社。 将杨广所犯的罪名,一半扣在了独孤加罗的头上,但杨铭心里清楚,这事根本怨不着独孤后。 说出这八个字的人,叫魏徵。 不管此人如何名垂青史,这一世,当他见到杨铭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即使这一世的魏徵,可能并没有机会说出这八个字,但是杨铭必杀之而后快。 二十四史之一的《隋书》,就是这个王八蛋主编的,把老杨家污的一无是处。 而这一世,杨铭姓杨,是大隋宗室,未来杨昭杨暕之下,第三顺位继承人。 三天后,灵藏,善权、立身、智脱、慧海等佛教大能,将在宫内主持为期四十九天的超度法会。 杨坚下令,皇后丧事由尚书左仆射杨素负责,除统筹安排丧葬各项事宜之外,还要为皇后寻找安葬的福地。 杨坚仿佛一瞬间便苍老了十多岁,他下令辍朝百日,祭奠皇后。 这段时间,杨铭一直都待在宫里,与父母住在东宫,百日之后他才会离宫,但是还要服丧,为期三年。 按制,皇孙一级,应该是服“齐衰”,这是丧服中的第二等,麻布制成,边角整齐。 但是杨坚有令,晋王杨昭、豫章王杨暕,河东王杨铭,皆服“斩衰”。 斩衰是最重的丧服,断处外露,没有边,整体看上去非常粗糙,以示毫不修饰的哀痛,只有亲王级可着斩衰。 五女之中,也只有杨丽华奉旨着斩衰,其她四位公主,都是齐衰。 这天,杨铭来找母妃萧氏,说是想去外面走走,萧妃知道自己的三子与圣后感情最深,怕他过于伤痛,起先是不准的,想让儿子待在自己身边,但最后还是拗不过杨铭,勉强答应。 月华殿, 这里原先是杨铭的寝殿,自打穿越过来,他便在这里住了六年之久。 眼下,这里安顿着一个人,一个本该成为他正妻的少女。 “殿下,无至尊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殿外守着的禁卫见到杨铭,赶忙好言相劝。 杨铭笑了笑,径直走上台阶,推开殿门。 几名禁卫对视一眼,皆感无奈。 罢了罢了,反正话是说到了,将来若被问罪,也有说辞。 如今的月华殿,一片衰败之象,一路所遇宫女,也都是面色暗澹,毫无生气可言。 独孤凤儿,就住在杨铭原先住着的寝院,院子里,随处可见各种符箓,贴在井口、树枝、围栏、窗边 一个好端端的少女,如今被当作邪祟之物,封在了这里。 院子里,一名宫女见到杨铭,赶忙迎了过来, 杨铭问道:“独孤凤儿呢?” “哭了一整天,刚刚睡下,”宫女道。 杨铭点了点头,来到寝室外,正欲撕掉那张新帖的黄纸符箓,却被宫女拦住: “万万不可,殿下千金之体,不可沾染邪祟。” 话才说完,宫女已陡然色变,因为杨铭已经撕下符箓,迈入寝室。 一五七章 老大无子 寝室内没有光,一片昏暗,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床榻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名只穿着单衣的少女,她并没有睡着,此刻正瞪大双眼,一脸畏惧的望着杨铭。 她很瘦,一脸的病态,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脸庞也是煞白无血色,整个人看上去,确实有些恐怖。 杨铭见过她的画像,所以他知道,独孤凤儿原先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曾是一名充满朝气的少女,用独孤加罗的话来说,是个野丫头。 杨铭抬起双手,示意她不要害怕,然后缓缓朝床榻走去。 独孤凤儿一脸的惊惧的后退,但是她的身后,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只见杨铭从怀里掏出两个柿饼,自己咬了其中一个一口,然后将另外一个朝独孤凤儿递了过去。 啪的一声,独孤凤儿突然挥手,将递至跟前的柿饼打掉,还在杨铭的手背上,留下了三道血印。 杨铭笑了笑,捡起柿饼,退到了寝室中央。 那名负责服侍独孤凤儿的宫女,一直没敢进来,躲在门外悄悄的注视着一切。 杨铭冷冷道:“再取几盏灯进来,都点上。” 宫女不敢违背杨铭的意思,虽然心里不乐意,但还是老老实实下去照办。 不一会,寝室内便点起了四盏灯火。 杨铭将屋门关上,独自一人留下,就那么坐在桌前,也不说话。 独孤凤儿是畏光的,自打屋内亮起来之后,她便一脸痛苦的捂着脸庞,似乎这些灯光会灼烧她的双眼。 杨铭就这么陪着她,他知道,独孤凤儿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变成这样,虽然他不懂该怎么做心理疏导,但是首先要让对方放下戒心。 所以这样的陪伴,并不是毫无用处。 接下来的日子,杨铭每天都会来这里陪她两个时辰,这期间,他也见到了独孤凤儿发病时的景象。 十指抠动墙面,像是没有痛感一样,即使鲜血淋漓也不会停下。 二便失禁,屋子里臭不可闻,连给她收拾的宫女都是一脸的嫌弃。 她还会跑过来,咬杨铭的大腿,咬力非常恐怖,但杨铭仍会忍着剧痛,微笑面对。 时间久了,独孤凤儿似乎默认了杨铭的存在,有时候会从院子里捧来一把泥土,请杨铭吃。 这时候,杨铭就会拿出柿饼来引导她,这个才能吃,你那个不能吃。 每日的午饭,杨铭都会让人准备的丰盛一些,然后他便会当着独孤凤儿的面,大快朵颐,故意吧唧着嘴,来诱导她吃饭。 效果不理想。 但终究还是有一点效果。 杨铭蹲下来,抬手从独孤凤儿的脸上抓下那些饭粒,然后塞进自己嘴里,冲着她笑。 独孤凤儿也冲着他笑。 皇后出殡,天下悲泣。 术士萧吉劝谏杨坚:据阴阳书,皇帝送葬于己不利。 杨坚置之不理。 他也是历史上第一位,亲自为自己皇后送葬的在位国君。 独孤加罗十四岁嫁给杨坚,夫妻亢俪四十五年,共育有五子五女。 杨坚一生没有庶出。 浩浩荡荡十余万人,护送着独孤皇后的灵柩,送往位于京兆郡武功县的福地安葬,也就是后世的咸阳市杨凌区三畤原上,五泉镇王上村。 现在的陵寝还没有取名,等到杨坚过世合葬之后才会,历史上称之为泰陵,也是唯一一座隋代帝王陵。 杨铭望着周围萧瑟的荒野,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感,穿越到此方大隋之后,独孤加罗带给他的暖心亲情,在这一刻,似乎已经随着秋风消散了。 杨坚、杨广夫妇,乃至于杨昭和杨暕,都没有带给杨铭像独孤加罗那样毫无保留的情感冲击。 独孤加罗的过世,也意味着杨铭最大的倚仗消失了。 回到皇宫,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杨铭在给杨坚请安之后,来找自己的爹娘道别,并不是要返回荆州,而是出宫。 这里,已经不是他想呆多久就能呆多久的地方了。 “孩儿想将独孤凤儿带走,”杨铭低头道。 杨广瞬间皱眉:“疯病之人,已是不吉,你带在身边算怎么回事?” 萧氏也赶忙劝说道:“吾儿不要犯痴,此女不宜接近。” 杨铭固执道:“她是祖母留给孩儿的,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就这么活下去。” 提到独孤后,杨广瞬间默然,那是他亲娘,就算历史上的杨广多么不堪,但没有哪个儿子不爱自己的娘。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 安装最新版。】 萧妃仍是不准:“你阿爷已经为她寻到好的去处,就在南山的一座佛庵,有佛祖庇佑,她的后半生也不会太难过。” 杨铭摇头道:“孩儿会安顿好她的,也会请道门真人看护,不会出错,孩儿更不会沾惹上不吉。” “此事无需再言,”杨广断然道:“明日便会有人带她离宫,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阿爷”杨铭抬头道。 杨广冷哼一声:“不要再说了,出去。” 一旁的萧妃也赶忙给儿子使眼色,提醒杨铭不要再惹他阿爷不高兴。 杨铭起身就走。 望着儿子离开的背影,萧妃叹息一声:“我这痴儿啊。” “这是愚蠢!”杨广沉声道:“他马上就要成年了,不想着正事,反倒惦记一个疯病丫头,这孩子就是被阿娘给宠坏了。” 萧妃暗然摇头:“这孩子太重情了。” “这叫懦弱!”杨广大怒起身,拂袖离开。 翌日清晨, 一支车队离开皇宫,不走朱雀街,而是出宫之后往东,拐进大东街,然后从春明门出城。 杨铭带着侍卫,悄悄跟在车队后面,直到出城后,他才拍马加速追上。 车队领头的不是别人,是王府旧人鱼赞,现任东宫左卫率司马,也就是鱼俱罗的弟弟。 见到杨铭追来,鱼赞赶忙令车队停下,调转马头迎了上去: “殿下,太子有令,独孤女不准探视。” 杨铭理都没有理他,直接跳上马车,掀开帘子。 只见独孤凤儿手脚全被锁链锁着,头发披散,身上仍是那件单衣,蜷缩在车厢一角瑟瑟发抖。 当她见到杨铭的时候,原本呆滞的双眼中绽放出一抹光芒,只见她拖着沉重的锁链就朝杨铭爬了过来。 “殿下不可!” 鱼赞赶忙过来阻止,却被杨铭手中扬起的马鞭甩在肩上, “退下!” 鱼赞皱眉不语,缓缓后退。 杨铭迎了上去,将独孤凤儿扶起,她在冲着杨铭笑。 “会送到哪?”杨铭背身问道。 鱼赞赶忙答道:“牛耳山的静明庵。” 杨铭点了点头,挣脱独孤凤儿,走出车厢,望着鱼赞道: “今天,咱们没有见过。” 鱼赞想了想,点头道:“卑职护送独孤女于南山,期间不曾见过任何人。” 杨铭转身上马,带人扬长而去。 牛耳山,他记得这个地方。 回到王府之后,老二脑袋上顶着个花环来找杨铭,挤眉弄眼道: “怎么样?享用否?滋味比起你那女官,应该不差吧?” 在杨暕看来,杨铭已经十四岁了,肯定已经把陈淑仪吃掉了,他是过来人,十四岁是忍不了的。 杨铭真的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闻言只能道: “还行吧,你怎么还顶着花环啊?” “唉,人家赵真人让继续戴着,说得戴足七七四十九天才行,”杨暕一脸无奈,接着又道: “百日之后你我才能离京,咱们兄弟又能团聚一段时日了,我正打算去找蝉儿,你去不去?” 杨铭摇头:“你先去吧,我有些事情处理完了就去。” “那行,” 杨暕点了点头,返回自己寝院,带上王妃韦琼,去找杨婵去了。 他和韦琼成婚,也有两年了,但依然没有孩子,包括杨暕私养的几个妾室,也没有给他生下一儿半女。 这倒不是杨暕的问题,而是杨广夫妇的问题。 杨暕成婚的时候,父母就有交待,老大无子,他不能有子,让他等等杨昭。 包括杨铭也是一样,他将来成亲之后,如果老大杨昭还没有儿子,他就不能准备要孩子。 因为杨广希望自己的长孙,是老大生的,可惜了,历史上他的长孙,会是个庶出。 没办法,老大跟自己的正妃,感情不咋地,杨铭直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他这位大嫂,听说一直在洛阳呆着呢。 从杨婵那里听说,老大打算废了正妃崔氏,正找机会跟爹娘提这件事呢。 而杨铭料定,杨广同志肯定会同意,因为老大成婚已经很多年了,却一直没有子嗣,这要是继续下去,还不知道要等到多久他才能抱上孙子。 只冲无子这一条,崔氏就废定了。 古代一对夫妻如果无子的话,基本矛头都会指向女方,怪她不能生养,不能生养的女人,就是废人,留着无用。 而历史上,杨昭的正妃确实没有给他带来一儿半女,被废之后,正妃之位又落在了京兆韦氏的头上。 是韦孝宽的儿子韦寿的女儿,韦寿和韦冲是堂兄弟,不过韦寿死的早,儿子韦保峦,袭了滑国公,现任右卫府副率。 如今杨昭在王府中的妾室,是两个姓刘的美人,杨铭见过,维秘级别,出身比较普通,但姿色已经盖过了陈淑仪。 老大这小子,完全就是闷头驴偷吃料,也不知道他从哪找来的这两个女人,原来他也爱好女色嘛。 这两人现今只是妾,但是当杨昭成为太子后,会被封为大刘良娣和小刘良娣,良娣是仅次于太子妃的太子妾,属正三品。 历史上,这俩人分别给杨昭生下了燕王杨倓和越王杨侗,一个死在与文化及手里,一个死在王世充手里。 一五八章 生他十个八个 杨铭曾在大兴善寺所在的遵善坊隔壁的靖安坊,置办有一座宅子,用来做自己的小金库。 眼下已经空置两年之久。 于是他让徐景带着一些仆役,把宅子重新收拾一遍,他打算将独孤凤儿暂时安顿在这里。 等他返回荆州的时候,再带走。 接下来,他就要想办法将独孤凤儿重新带回京师,这件事,他不打算自己去做,免得将来老爹知道了,收拾他。 独孤皇后过世,整个大隋在百日内,不准有婚嫁之事,就算有订好的婚约,也得改日子。 所以杨铭正妃之位花落谁家,还有三个月才能见结果。 这天傍晚,杨铭令陈奎带上五十名侍卫,趁着入夜,前往长公主府。 牛耳山的静照庵,有杨丽华的人,也就是那位华光师傅,如果杨丽华肯帮忙,就算老爹将来知道了,他也没办法,总不能冲自己的姐姐撒气吧? 长公主府, 管家将裴淑英迎了进来,去往杨丽华的寝院,而杨丽华就在门口站着等候,她猜到,这孩子来找,必然是有事。 当她看到裴淑英脸上尚未散去的巴掌印后,眉头微蹙,招手道: “丫头快过来,让我看看。” 裴淑英哭着扑进杨丽华怀里,不停垂泣, 以尊卑来说,她是不能这么做的,但这也恰好是裴淑英的个人魅力所在:纯真。 她只想着向杨丽华哭诉委屈,浑然忘了自己与对方之间的身份差距。 杨丽华当然不会在意,而是温柔的抚摸着裴淑英的头发,像是对待自己女儿一样,拉着后者的手,进了屋子。 “是你阿爷打你的?” 杨丽华坐在一方软榻上,抱着怀里的裴淑英,小声询问道:“他怎么说?” 裴淑英道:“阿爷回家之后,找我谈话,说正妃之位与我无缘,让我尽快另寻他处,早点嫁人。” 杨丽华皱眉道:“你又是如何答他?” 裴淑英一脸委屈道:“我回复阿爷,此生非杨铭不嫁。” 说着,裴淑英抬头道:“长公主,我是不是真的没机会了?” 杨丽华点了点头,破天荒的说实话道:“杨素在圣后临终前,替他孙女说了话,圣后允了。” 裴淑英神情呆滞的点了点头。 杨素在朝中的地位,稳如泰山,即使尚书右仆射苏威,仍是远远不如,除非高颎还朝,否则没有人可以撼动杨素的位置。 他既然开了口,圣后断不会拂他面子。 其实整个事件的最大变数,就在独孤凤儿身上,她如果不出事,是没人敢忤逆圣后旨意的。 换句话说,独孤凤儿没事,她们俩也能争个侧妃。 真要是争夺侧妃,反而不会像眼下这么复杂,但是正妃就不同了,正妃的儿子是嫡出,有继承权,现在有机会,谁不想去争取一番呢? 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自己将来的孩子想。 望着一脸迷茫的裴淑英,杨丽华柔声道: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裴淑英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杨丽华沉吟半晌后,说道:“裴矩所谋,无过于为家族着想,事实上,杨铭已经帮了他很大的忙,裴宣机现今已是太子之婿,你若再为杨铭正妃,你们裴家以后未必好过。” 裴淑英完全没听懂,只是呆呆的看着杨丽华。 杨丽华笑道:“傻孩子,其中复杂之处,难以与你解释,太子一共只有三子两女,其中长子联姻博陵崔氏,次子联姻京兆韦氏,长女杨婵下嫁裴氏,那么三子杨铭的正妃,不太可能出自裴家。” “当今太子,储君也,既与裴氏有了姻亲关系,就不会再亲上加亲,我虽然没有问过太子的意思,但我可以断定,他心中属意的儿媳人选,一定不会是你。” 裴淑英听到这里,大致明白了杨丽华的意思。 就算没有杨茵绛,她也不可能成为杨铭的正妃,因为这涉及倒了太子与各大家族之间的权衡问题。 阿爷智慧之人,他应该是知道这个弊端的,可为什么当初还会默许她去找杨铭呢? 自己跑去荆州的时候,独孤凤儿可是还没有出事呢 难道是阿爷?裴淑英浑身剧颤。 杨丽华不知道裴淑英心里在想什么,只是道: “你回去转告裴矩,苏威如今还兼着吏部尚书,如果他肯成全自己女儿,本宫便替他拿了这个位置,至于裴宣机,当谋个大将军,记住了,本宫这么做,是为了弥补你,而不是他裴矩在我这有多大面子。” 裴淑英瞠目结舌,她从来没有想过,一部尚书,竟然是可以拿来做交换的条件。 杨丽华一句话,几乎击碎了她的认知。 这就是她不如杨茵绛的地方,杨约恨不得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全部灌输给杨茵绛,而裴矩,只将光明的一面让女儿知道,他的黑暗面,谁也不知道。 这时候,下人来报,杨铭来了。 杨丽华沉吟片刻,指着身后屏风道: “想听的话,就躲在后面,不要出声。” 裴淑英当然想听,自打返回大兴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杨铭,只有每晚就寝前,在脑海中与对方团聚。 裴淑英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躲入屏风。 杨丽华朝下人道:“让他来吧。” 屋子里,一大一小姑侄俩,皆身穿麻衣丧服,相对而坐。 杨铭直接开门见山道:“侄儿此番叨扰,想请姑母帮个忙。” “别那么客气,你就直说,希望我为你做什么?”杨丽华笑道。 杨铭道:“独孤凤儿眼下被送至牛耳山的静照庵,华光师傅不是也在那里吗?” “的确在静照庵,”杨丽华点头道:“怎么?你想让我打声招呼,让华光善待她。” 杨铭摇了摇头:“我希望姑母,能帮我将人带回大兴?” “什么?”杨丽华顿时愣住了,这小子是真不怕啊?独孤女已经疯了,你带回来做什么? 不过短暂的愣神之后,杨丽华还是点头道: “小事一件,但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铭叹息一声:“她是祖母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我不愿看她在山中受苦,此生去哪,我都会带在身边。” 杨丽华目瞪口呆,躲在屏风后的裴淑英,此刻也是同样的震惊。 一时间,屋内落针可闻。 半晌后,杨丽华暗然点头:“难得你还有这份心思,放心,明日此时,独孤凤儿就会被带回大兴。” 杨铭点了点头,然后告知自己在靖安坊的私宅,嘱咐杨丽华直接把人送到那里。 杨丽华知道,这小子只要谈完事情,立即便会拍屁股走人,于是连忙道: “我见过裴淑英。” 杨铭确实打算要走,不过听到这句话之后,又重新坐好,皱眉道: “然后呢?你们说了些什么?” 杨丽华笑道:“她说非你不嫁。” 躲在屏风后的裴淑英,闻言脸颊一阵发烫,紧握着拳头不敢出声。 杨铭笑道:“嗯,这丫头是有眼光的。” “哈哈”杨丽华忍不住掩袖大笑, 她本来还想引导杨铭说一些裴淑英爱听的话,来抚慰对方,不过现在看来,这小子不需提醒,也断然不会说错。 “这丫头屁股大,好生养,”杨丽华越说越露骨。 “看出来了,”杨铭点头笑道:“当生他十个八个。” 屏风后的裴淑英,已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她实在想不到,堂堂的长公主,竟也会说出这般粗俗的话, 而杨铭更是无耻,谁要给你生十个八个?你自己生去吧。 每次与杨铭聊天,杨丽华都非常开心,尤其是母亲去世后,她还没有像今天这么开怀过。 于是令人准备饭食,要和杨铭多聊一会。 皇后过世,饭食中不能有荤,更不能饮酒,所以这对姑侄俩只能以茶代酒。 杨丽华与杨铭之间,是坦诚的,因为他们俩是盟友,没什么事情是不可以明说的。 只听她道: “裴丫头是极好的,反正我特别喜欢她,但是杨素已经在你祖母面前提过这事,旨意都已经拟好了,等你丧期满了就会宣读,杨茵绛会更名宇文茵绛,成为你的正妃。”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杨铭并不知道这件事,但是他清楚,裴矩斗不过杨素,所以并不觉得多么意外。 裴矩就算有再多的计谋,他也不敢在杨素身上用,一旦露馅,杨素能把他整死。 杨素死后,裴矩才能蹦跶起来。 杨铭点了点头:“既是祖母安排,侄儿自当遵从。” “那么,裴淑英呢?”杨丽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的心里也紧张起来,她怕杨铭的回答,会伤害到屏风后的裴淑英。 本来想要提醒一下杨铭,但是心里不知是什么念头作祟,终究还没能作出暗示。 杨铭想了想后,澹澹道:“当以正妻视之。” 杨丽华笑了,这小子艳福不浅啊,阿摩的三个儿子当中,没有谁比他娶的更好了。 就冲他甘冒风险也要将独孤凤儿接回身边,可知这孩子不是薄情寡义之人,怪不得这么好的两个姑娘都看上了他。 还是阿娘教导的好啊 “你可真敢想,裴矩之女给你做小?人家肯答应?”杨丽华故意道。 杨铭潇洒的耸了耸肩:“我私底下称呼他岳丈大人,总行了吧?” 杨丽华一愣,笑的前仰后合。 只有正妻的父亲,才叫岳丈。 杨铭可不会称玄感为岳丈,他瞅那个痴呆儿不顺眼。 屏风后的裴淑英,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她怕自己笑出声来。 她的事情,杨丽华会跟至尊提的,只要裴矩不拒绝,她就会成为杨铭的侧妃。 而裴矩的态度,杨坚自然会认真考虑,如果裴矩不乐意,他也不好意思强行将人家女儿给人做小。 所以杨丽华其实一直都在唆使裴淑英,去说服她的父亲。 在她看来,女儿嘛,终究没有儿子重要,你儿子将来可是驸马,可以知足了。 一五九章 无解之题 独孤加罗的出殡事宜,有三个人是出了大力的,杨素、裴矩、牛弘。 听说杨素当初为了寻找安葬独孤后的福地,带着人日夜不停,辗转数百里,风吹雨淋不辞劳苦,下葬之日更是亲力亲为忙前忙后,诸般事宜皆安排的妥妥当当,这让杨坚大受感动。 所以在杨素病倒之后,杨坚下令百官探视,以示对杨素的器重。 裴矩和礼部尚书牛弘,参照《齐礼》,制定了皇后的殡葬规格,并为大隋今后的皇室殡葬制度打下基础。 独孤后的出殡规模,是空前的,至于为什么要参照《齐礼》,是因为齐地是孔圣人的故乡,开华夏礼仪之先河,《齐礼》被尊为儒家正统。 裴矩更是参照《逸周书》对谥法的解释,为独孤皇后献谥号为“献”。 聪明睿智曰献、贤德有成曰献、智能翼君曰献。 杨坚准了,于是独孤加罗的谥号,便是文献皇后。 杨坚下令,在大兴城西南角永阳、和平两坊之中,建造一座天下最大的禅定寺,以纪念独孤皇后,这座佛寺由工部尚书宇文恺负责修建。 独孤凤儿被安全带回,安置在杨铭的那座私宅当中。 他不方便从自己的女婢中调派人手,于是便请杨茵绛帮忙,后者从越公府带来了二十名女婢,今后会专门负责独孤凤儿的起居生活。 杨茵绛已经从祖父那里得到了确切消息,何况太子殿下前往探视祖父的时候,也暗示了结果,所以眼下的她,已经将自己看做是杨铭的正妻。 至于独孤凤儿的事情,她完全没有生气,恰恰相反,这让她觉得杨铭是重情之人,自己没有看错。 所以如何安置独孤凤儿,她安排的井井有条。 但凡有哪个婢女没有悉心伺候,直接杖死。 “我们回荆州之前,要先一步将她送出去,以免出了纰漏,照顾不及,” 杨茵绛站在杨铭身边,帮他抚平褶皱的麻衣,柔声道:“国库拨款的批文,已经送去荆州,你应该和元文都提前打个招呼。” 杨铭笑着点了点头:“放心,我不回去,没人有胆子敢动国库的钱。” 杨茵绛微笑点头,望着屋内正在疯叫的独孤凤儿,说道: “周边居民,我都已经打发干净了,不会有人被惊扰到,武候卫那里我也打了招呼,让他们巡城时,不要来这边。”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什么时候都能跟武候卫打招呼了?”杨铭笑道。 杨茵绛努了努嘴:“托你的福喽,眼下你我的事情已经在大兴传开了,负责靖安坊的武侯,又是出自左卫府,当然会很容易。” 左卫大将军,原来是元旻,元旻死后,杨广先兼着,成为太子之后,左卫大将军就落在了老二杨暕头上。 不过杨暕是遥领,干实事的是下面两个将军。 左卫府在老爹杨广兼任的半年内,将元旻以前的心腹弄走不少,都换成了自己人,所以现在的左卫府,杨铭随便使唤。 自己和杨茵绛的事情,多半又是杨约那个老小子放出来的风,杨铭也是在杨丽华那里才刚刚知道,结果没几天,都特么知道了。 想来裴矩这几天的日子,肯定很不好过。 安顿好独孤凤儿之后,没过几天,杨铭便听到了一个消息, 裴矩因制定大隋殡葬制度,以及献谥有功,兼领了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以前是苏威,但是苏威现在是尚书右仆射,所以吏部尚书兼不兼都一样,再者说,吏部是归左仆射管,苏威兼着也不合适。 这么一来,看似裴矩被归在了杨素手底下,实则大大的不同。 因为此时的裴矩,身兼内史省、吏部尚书、大理寺卿、左武卫大将军,门下省纳言五个职位,这尼玛是宰相之权。 除了杨素、苏威,就属他权利最大。 而且杨坚还封了裴宣机为大将军(勋位),从东宫千牛备身,转任为司农寺少卿,从四品。 司农寺负责国家仓库、林苑、市场及薪炭供应等事务,少卿是副官,管特么国库的,这权力可大发了。 杨铭完全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杨丽华计划好的。 因为在他们那晚见面之后,裴矩从女儿那里得知了具体详情,之后,他便亲自来拜见杨丽华。 正如杨丽华所想的那样,女儿终究没有儿子重要,杨丽华给的好处实在是太大了。 没有任何实权的杨丽华,却能左右一部尚书的人选,这在别的朝代是很少见的。 杨坚之所以痛快答应,其实也是因为裴宣机娶了自己的孙女,没有这层关系,十六岁做少卿,那不是闹着玩呢吗? 在大隋,只有宗室和与宗室有姻亲的人,才可以闹着玩,其他人都不行。 这就是为什么,那些门阀大族都想和皇室做亲戚,因为可以闹着玩。 杨素病倒,其实也就是受了风寒,加上年龄大了,所以恢复起来比较慢。 但人家是因为主持皇后丧葬一事病倒,所以在杨坚心中,这是大忠,除了赏赐金银粮帛之外,还让太子杨广代替自己探视杨素。 杨铭本来是不打算去的,但是大哥杨昭探望之后,回来告知杨铭,阿爷阿娘让他和老二也去一趟。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结果杨铭找到老二,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小子早就去过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老二也进步了,懂得人情世故了。 于是杨铭让徐景准备了一些礼物,出门乘车,前往越公府探视。 在门外迎接他的,是杨约,也许是因为尘埃落定,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所以杨约表现的分外亲近, “越公府的大门,今后随时为殿下敞开。” 杨铭呵呵道:“你的意思是,以前贵府的大门,是对我关上的?” “殿下哪里的话,”杨约嘿嘿道:“自打殿下出生,这里就是随您进出,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杨铭笑道:“那就劳烦杨少卿把你的珍藏,都送到我府上吧。” 是不是听不懂客气话?杨约嘴角一抽,赶忙转移话题: “兄长知道殿下要来,已经在茶室等候了,玄感已经接到吏部调令,会返京出任礼部侍郎一职。” 杨铭突然止步:“既然调任,他为什么不跟我打声招呼呢?怎么?是觉得我以后管不了他了?” 他是你未来的老丈人,你老想着管他干嘛?杨约笑道: “这不是殿下不在荆州嘛,他来不及跟您说。” 杨铭道:“玄感在江夏做的还是不错的,我不同意他调任礼部。” 尼玛没法聊了,杨约耷拉着脸在前带路,将杨铭带入茶室。 这一次,这老小子终于没有再作陪了。 杨素的病还没有恢复,所以身旁一直有两名美妾服侍,时而为他搓手,时而为他更换额头的汗巾。 见到杨铭之后,杨素指了指身前的位置, 杨铭点头坐下,望着他们俩中间的这张棋盘。 下棋别找我哈,我不会。 杨素笑道:“来一局?” 杨铭摇头:“不敢献丑。” “无妨,”杨素率先落子,随后望向杨铭。 杨铭厚着脸皮瞎几把下。 片刻后,杨素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压根就不会,于是他将双手收回暖袖,笑道: “殿下为何要重建襄阳水军呢?水匪之患,似乎可以有别的方式解决。” 杨铭道:“大江之上,若无水军,两岸难言太平。” 杨素笑道:“那也用不着五牙舰吧?” 你什么时候变得也不会说话了?杨铭嘿嘿道:“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杨素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 “荆州清查田亩一事,殿下做到心中有数即可,不要对外声张,更不要上报朝廷。” 看来对方是知情的,杨铭皱眉道:“荆州以外,是不是也是这种情况?” 杨素点了点头:“牵扯太大了,这件事想要回转过来,是会牵动我大隋根基的,眼下至尊精力有限,实不宜在这个时候捅破,这件事,只能期望太子将来去做。” 你太看得起他了,我爹比我爷爷,还特么好大喜功。 杨素的话说的很清楚,至尊年迈,身体抗不住大刀阔斧的改革,唯有寄托于后继之君。 这也是华夏历来皇帝的一个通病,总是会给后面的留下一个烂摊子,有些继任之君,会想办法收拾烂摊子,有些,连烂摊子在哪,都看不到。 这么看来,整个大隋的田亩数额,都是虚报的,如果其它地方和荆州情形差不多的话,至少虚报了一半。 也就是说,老百姓身上的赋税,重了一半。 长此以往,都不需要老爹乱来了,只要不改革,必出大事。 杨铭认同杨素的观点,这件事现在真的不能捅破,于是他道: “越公心中,有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难!”杨素缓缓道:“这笔烂账牵扯的人太多了,时间又久远,何况这些年国库丰盈,地方也还是太平的,这种时候,没有谁会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杨铭听懂了,只要不出事,大家就当没事发生。 大隋如今的太平盛世,实际上非常脆弱,开国至今二十三年,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做好。 这时候的大隋,迫切的需要一位有能力,有魄力的后继之君。 这两点,杨广同志都具备了,但是,他具备过头了。 他的魄力远远超过了他的能力。 最可怕的是,在杨广心中,他的能力远远大于魄力,这几乎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一六零章 传国玉玺 与杨素交谈,真正称的上听君一席话,少走十道弯。 也许是因为自己和杨茵绛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所以杨素罕见的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 而杨铭迫切的希望能从对方身上学到更多,所以这一老一少,直接从上午聊到了太阳落山。 杨素心情大好,因为他从杨铭身上,看到了从别人身上看不到的天赋。 与这孩子论事,一点就透,甚至他故意将一些事情说的隐晦,杨铭照样能够领悟。 不愧成长于二圣身边,果然不同凡响。 有些人,你懒得跟他多说一句话,而有些人,会让你忘乎所以的与他促膝长谈。 直到油灯点上,杨素这才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吩咐下人呈上饭食,他打算继续和杨铭聊下去。 “裴矩这个人,是大才,但其人过于深沉,难以深交,不过这也是文人的通病,他们宁愿钻进书房一整日不出来,也不愿出门会友,把酒交欢。” 说得对,杨铭认同道:“他甚至有些孤僻。” “很正常,”杨素笑道:“智慧超群之人便是这样,因为他们跟谁交流,都觉得对方不足与谋,久而久之,就不愿和人打交道了。” 就是自负呗,杨铭又道:“荆州总管府,尚有多个位置空缺,越公心中可有良才人选,当然,我希望越公举贤避亲。” “没法避,”杨素大笑道:“其实没有什么良才,只看你怎么去用,用的好了就是贤才,用不好就是废物,各世家的储备人才有很多,殿下只管取用便是,用的顺手就继续留着,不顺手就让他滚。” 杨铭微笑点头,他完全赞成杨素的话。 历史上,隋末虽然会冒出很多名流青史的大人物,但这些人,都是顺应形势而生,他们有多大能耐,其实很大程度上占了天时的加成。 他们是顺应时代的产物。 所以杨铭至今为止,只挑选了三个人,李靖、房玄龄、杜如晦。 李靖是有真才实学的,三个舅舅都是当代名将,又是杨素的门生,还是关中弟子,资源得天独厚,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学到了别人一辈子都学不到的本事。 至于房玄龄,实属机缘巧合,杨铭在胡姬酒肆偶遇对方,刚好河东那边又缺人打理,所以才会想到他。 而杜如晦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杨铭初到荆州,便调查了辖下各州郡主官的底细,见到杜吒这个名字,觉得耳熟,想了很久才想起,是杜如晦的爹。 杜如晦实在是名气太大,所以杨铭才忍不住想要见一见,好奇心驱使下,才有了后者入总管府做官的事。 就如杨素所言,人才多的是,关键看你怎么用。 高颎如果不是独孤家的家臣,他也混不到如今这个位置。 晚饭上来了,非常丰盛, 杨茵绛临时充当侍女角色,为两人摆上碗快, “你们都聊了一天了,可否准许茵绛加入呢?” 杨铭点了点头,拿起快子:“我先垫垫肚子。” 杨茵绛就跪坐在杨铭一旁,手里也拿着一双快子,不过她是在为杨铭夹菜,她自己不吃。 望着面前两个小的相处融洽,杨素颇感欣慰,弟弟杨约还是尽心的,将茵绛培养的很好。 反观自己长子,真是一言难尽。 他很清楚,自己已经走到了人臣的顶点,那么将来的路,必然会是往下走。 高颎如此,他杨素也不例外。 杨家在他的庇护下,维持了近二十年的昌盛繁荣,那么接下来,又该靠谁呢? 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杨坚在皇后过世之后,迁居仁寿宫,朝中政务,几乎由太子杨广全权负责。 独孤加罗生前最喜欢在此常住,不过杨坚这次离京,带走了陈氏和蔡氏两位美人。 人到老年,身边没人侍奉是不行的,这两位很早便入宫,不过一直被独孤后压着,没有出头之日,现在独孤后不在,两人也就顺利上位了。 不过杨坚一直秉承着对妻子的承诺,所以两位美人被宠幸多年,也没有机会怀上龙种。 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这两人眼下都被封了贵人,其中陈氏,便是陈叔宝的同父异母妹,陈淑仪的姑母。 蔡氏也是江南人,旧陈被灭之后,全家被掳至大兴,成年后被献给了杨坚。 这俩人,杨铭都没有见过,姿色如何,也没见听说,因为没有人敢在背后议论皇帝的女人长的好看不好看,纯纯作死呢那是。 其中这个陈氏,后来被封为宣华夫人,历史上记载,她跟老爹杨广还有一腿。 什么历史记载的呢?还是魏徵主编的《隋书》。 徵就是征的繁体字,魏徵就是魏征这个老王八,杨铭之所以对魏徵存在很大的偏见,就是因为对方形容独孤后的那八个字。 杨铭其实很记仇,他有看不惯任何人的权利。 今年的岁首,因为皇后新故的原因,大家都只能低调点过,张灯结彩就不要想了,那是要掉脑袋的。 大兴情况最严重,至于地方,天高皇帝远,只怕酒肉都已经吃上了。 杨铭今年十五岁了,成年了。 百日服丧期已过,杨铭可以脱下斩衰,换成齐衰继续服丧三年。 这个时候,他可以成婚了。 裴矩那边,杨丽华已经做好了他的工作,于是杨坚下旨,册封裴矩之女裴淑英,为河东王侧妃,从三品外命妇,赏田三十亩,绢一万匹,粟一万石,佛经三十卷,金钵一个,银钵一个,珠宝两盆,绫、锦各三千匹。 杨暕成婚的时候,杨广是晋王,杨铭成婚的时候,杨广是太子。 所以,百官朝贺,礼物堆积如山。 正常来说,侧妃嘛,不该办的这么隆重,但是杨坚顾及裴矩的面子,所以准许裴淑英出嫁,参照正妃礼仪。 裴矩心里再怎么不高兴,表面上也得装作高兴。 不过当迎亲的队伍将女儿接走之后,这位大隋权臣老泪纵横。 晋王府,今晚的杨广夫妇都会住在这里,他们要待客十余日,才会返回东宫。 客人实在是太多了,主要接待的都是亲朋好友,正五品以下的官员,都进不了大门。 杨铭应酬过后,返回了青山房。 裴淑英一身大红衣,盛装打扮,已经在寝室内等了他很久了,见到杨铭后,她赶忙去热水。 关中有个习俗,成婚当晚,新娘得给新郎洗一次脚,至于其中寓意,大概是要新娘恪守妇道,知道自己的本分是伺候丈夫。 杨铭坐在床边,任由裴淑英为他脱掉靴子,然后握着他的脚踝,轻轻放入水盆, “烫吗?”裴淑英抬头问道。 杨铭微笑摇头:“正合适。” 裴淑英甜甜一笑,低下头,细心的为杨铭洗脚。 突然间,裴淑英发出一声尖叫,原来是杨铭挑起脚,抹在了她的胸前。 这下好了,一向脸皮薄的裴淑英顿时不知所措,呆呆的看着杨铭,样子傻乎乎的,像个笨蛋。 “你准备好了吗?”杨铭笑道。 裴淑英知道他在说什么,羞赧的点了点头。 在她出嫁之前,裴府会有专门的女婢教导她同房之事,该怎么做,应该注意哪些细节,怎样比较容易怀上孩子,怎样才能取悦丈夫,都会嘱咐的清清楚楚。 但是裴淑英终究是第一次嘛,所以会显得很生疏。 半晌后,她一个翻身,无力的躺在杨铭怀中,说道: “我今晚提高揽德的事情,是不是不合适?” 杨铭忍不住笑道:“你都已经提了,还有什么不合适的?怎么?你阿爷查出来了?” 裴淑英乖巧的点了点头:“高玥身上的秘密太可怕了,你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包括杨茵绛。” “行,我肯定不说,”杨铭脸色凝重道。 裴淑英还是不放心,加重语气道:“咱们就当烂在肚子里,千万不能说出去。” 杨铭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点头道: “到底怎么回事?” 裴淑英平复了一下心情,拽来一件亵衣裹上,强撑着坐起身,然后正色道: “你在宫里那么久,见过传国玉玺吗?” 杨铭一愣,赶忙坐起身,皱眉道:“没有见过。” 裴淑英像是怕被人听到一样,上前抱住杨铭,附耳小声道: “阿爷说,他见过,眼下在皇宫里的传国玉玺,缺了一块角,不是汉孝元皇后摔坏的那一角,而是另外一角。” 杨铭呆住了 还特么有这回事?这传国玉玺也太不经摔了,怎么还缺了一块? 这可不是好事啊 祖父杨坚一直被人诟病得位不正,如果玉玺都缺了一角,一旦被人知道的话,恐怕更要宣扬他不是天授人君。 不过话说回来,传国玉玺是北周时期就拿回来的,祖父杨坚也是从宇文家手里拿到的,这么看的话,宇文家当年拿到手的,也是块缺了角的? 要不然怎么会和高玥牵扯上关系? 当年王莽篡汉,孝元皇后怒摔玉玺,缺了的那一角后来补了块金子,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如果杨坚手里的玉玺再补一块金子,很容易被人当作赝品。 宇文氏一直隐瞒情况,所有人都不知道,所以杨坚得手后,也只能继续瞒下去。 不然大家会说,人家宇文家好好的玉玺,落到你手里,怎么又缺了一块?是不是上天都觉得,你不该做皇帝呢? 这种言论一旦宣扬开来,对他们老杨家是非常不利的。 因为在老百姓眼里,天最大,下来才是皇帝。 杨铭赶忙问道:“传国玉玺跟高玥有什么关系?” 一六一章 封禅泰山 裴矩这个人,干了二十多年杨坚的贴身秘书,知道的秘辛实在是太多了。 这种人其实非常危险,一个搞不好,很容易会被皇帝带走。 意思就是,皇帝临死前,很大可能会把他带上,好让他永远闭上嘴。 既然是给皇帝当秘书,又是管着专门草拟、颁发圣旨的内史省,没见过传国玉玺是不可能的。 虽然传国玉玺轻易不会用,但是杨坚还真就用过一回。 开皇十五年,杨坚设坛祭祀泰山,就用了传国玉玺。 不是封禅泰山,他没有举行封禅大典,只是名义上出了一篇封禅祭文,所以后世封禅泰山的皇帝名单,有的把他算进去了,有的没算进去。 事实上,开皇十年,百官便纷纷上请,请杨坚封禅泰山,当杨坚当时拒绝了,理由是“朕德薄”。 谦虚了,实在是太谦虚了。 按司马迁《史记·封禅书》,以及班固《白虎通义》中的说法,帝王封禅泰山需要两个必备条件: 一:每世之隆,则封禅答焉,及衰而息,也就是说,你当皇帝的时候,天下乃太平盛世,这是最基本的。 二:王者受命,易姓而起,必升封泰山,也就是说,你是开创江山的开国皇帝,天下是你打下来的。 这两个条件,杨坚都具备了,首先有开皇之治,大隋目前的兴盛,是空前的,不夸张的说,前面真没有比得过大隋的。 再者,杨坚是开国皇帝,最关键的是,他是结束华夏三百年分裂,再次实现了大一统的皇帝,只凭这一点,封禅泰山,绰绰有余。 但他就是没有举行封禅大典,只说了句:兹事体大,朕何德以堪之,但当东巡,因致祭泰山耳。 最后也就是设坛祭祀泰山而已。 祭祀泰山,别的玉玺资格不够,只有传国玉玺才能盖在那篇祭文之上。 祭文是内史省草拟,裴矩肯定见过传国玉玺。 据裴淑英说,传国玉玺失去的那一块角,是先以利器刻下划痕,然后在划痕边缘轻轻敲打,敲下来的。 如果能够找到那块断角,必能严丝合缝的填补上。 裴矩后来奉杨坚命,专门调查过这件事,但没有结果,不过他在后续的暗中调查中,自己揣摩出了一种可能,既然只是可能,所以就没有上报杨坚。 传国玉玺,本来是在齐后主高纬的手中,他虽然传位给了儿子高恒,自己做了太上皇,但玉玺还是在他手里保留着。 当时齐周大战,洛阳、晋阳先后丢失,眼见大势已去,高纬打算南下投奔陈朝,于是让儿子将皇位禅让给了任城王高湝,令斛律孝卿将禅让的册文和传国玉玺给任城王高湝送过去,让高湝在前面顶着。 但是斛律孝卿看清形势,知道大齐完蛋了,所以拿了玉玺之后,二话不说,一路往西给北周宇文氏送过去了。 裴矩认为,高纬其实并不信任叔叔高湝,所以他才在玉玺上动了手脚,如果高湝扛的住,那么将来他携此断角,还有机会复辟。 但事实上,高纬和高湝最后都被俘虏了,宇文氏当年也肯定逼问过断角下落,但是没有结果,最后把北齐高氏的男丁,杀了个一干二净,断角至此下落不明。 齐后主高纬当年最宠幸的就是冯小怜,所以后者有可能知情,那么做为唯一女儿的高玥,很有可能知道断角的下落。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裴矩的推断,因为他现在也没查到,谁特么是高揽德,而高揽德现在到底在谁手里 “事关重大,阿爷嘱咐,高玥一定要看好了,剩下的事情咱们不要管,他会想办法继续调查的,” 裴淑英缩在杨铭怀里,小声道:“阿爷说,殿下虽是皇孙,但很多中枢机密,终究是接触不到,所以咱们胡乱去查,容易引人注意,最好不要。” 杨铭点了点头,裴矩说的对,这事让他去查,也无从下手,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好高玥。 这个女人如果真的守着这个天大的秘密,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被问出来的。 她不会说,因为她清楚,她只要说出来,肯定会被灭口。 不说,才能活下去。 秦王俊、汉王谅、杨素杨约兄弟俩,只怕多少也知道一些内幕,也许比裴矩知道的更多,也许更少。 事到如今,完全说的通了,怪不得一个艺伎能被这么多大老看重,感情你和传国玉玺牵扯着呢。 这件事只能是交给裴矩了,杨铭觉得,自己称他一声岳丈大人,一点不亏。 至少杨素他们,就不会对杨铭说出这些秘辛。 为了表示对裴矩的尊敬,杨铭一个翻身,又和裴淑英打了一场扑克。 接下来的日子,王府每天都有客人登门,做为主角的杨铭,自然少不了应酬。 老杨家的亲戚,老萧家的亲戚,他算是认全乎了。 也和自己母妃的八弟萧瑀,喝了一场酒,也就是凌烟阁排在第九的那位。 萧瑀今年二十八岁,托他姐夫的福,刚刚升任内史舍人,归裴矩管。 他是母妃萧氏的同母兄弟,所以萧瑀在杨铭面前还端着一副长辈的架子,正常,这可是他亲老舅。 而且老舅的正妻,还是独孤皇后大哥独孤罗的亲闺女,这尼玛是大隋将来的国舅爷啊。 “这几晚,一定累坏了吧?”亲舅舅跟亲外甥说这种话,纯属老不正经,不过萧瑀就是这种性格,纯种的风流倜傥世家子。 历史上对他的评价是:个性正直,刚正不阿,光明磊落。 但杨铭觉得,这三个形容词,跟老舅一点关系没有。 “听说舅舅新纳了一房小妾?”杨铭笑问道。 萧瑀一点不避讳的道:“正值壮年,当不负韶华。” 你就直说你需求旺盛不就得了?杨铭笑道:“内史舍人,从五品,舅舅别只顾着韶华,忘了正事。” “忘不了,嗝”萧瑀打了酒嗝,缓缓起身:“不与你说了,舅舅返家休息去也。” “对了,”萧瑀临到门前,又转身道:“你可悠着点,还有两个月,你的正妃还要进门呢。” 你特么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杨铭对自己这位亲舅舅,真是彻底无语。 杨茵绛进门比裴淑英晚,倒不是因为她是正妃,而是依照生辰八字来算的。 章仇太翼那边已经改口了,以前的相语是:此女若为妃,恐生祸端,改口之后:八字相合,祸自消弭。 前后都是他这张嘴说的。 而他对裴淑英的相语则是:金玉良缘,由始而终。 杨铭再也不相信这个人了。 十天后,杨广夫妇返回东宫,杨昭这段时间为了应酬,喝的太多太狠,病倒了。 杨铭和自己的大哥喝过几场,老实说,大哥的酒性不太好,而且很容易上头,每喝必醉。 虽然落下了海量的名声,但也在一步步伤及他的身体。 反观杨铭,身体就非常好,每晚都和裴淑英打扑克,第二天照样是生龙活虎。 但是他也清楚,这是沾了年轻的光,以后年龄大了,确实应该按老舅说的那样,悠着点。 老二杨暕不知道跑哪去了,几天都见不着人影, 王府挂着的红绸彩缎已经被卸下,正常来说,应该还要再挂一段时间,但是后面还有个杨茵绛,所以必须早点更换成新的。 这天晌午,新婚夫妇在一个桌上吃饭, 期间裴淑英突然问道:“我们是不是还不能要孩子啊?不然你为何那样呢?” 杨铭点了点头:“阿爷阿娘有嘱咐,让我们等等兄长。” “噢”裴淑英本来以为她是在给杨茵绛让位,让出嫡长子,眼下听杨铭这么一说,顿时释怀一笑:“晓得了。” 杨广夫妇还是很喜欢裴淑英的,尤其是母妃萧氏,裴淑英进府之后,白天基本都在萧妃那里,带着她认亲戚,又或是聊些家长里短,包括询问她和杨铭同房顺利否。 裴淑英觉得非常顺利。 郡王侧妃,按制男奴女婢各一百人,但是裴淑英是按照正妃礼仪出嫁,所以拥有奴婢各两百人。 这些奴婢,是裴矩准备的,都是听话顺从的好下人。 他给女儿的嫁妆,也是非常之豪,而且也在隆庆坊给女儿留了一座府邸,谁说人家重男轻女,明明是一视同仁。 最有意思的是,房玄龄前些天刚有信送来,是关于去年赋税情况的,实际上,现在还不到二月份,各项赋税还没有统筹完毕。 河东去年的亏空肯定是有的,而且数量不小,毕竟李靖带的河东子弟伤亡过重,抚恤是一笔超大的开支,房玄龄也确实没办法再补上了。 但是河东裴氏给补上了,钱十八万贯,粟十一万石,绢三万六千匹,骡马各五百匹。 什么叫老丈人,这就叫老丈人,裴矩这个人,能处! 杨铭这下可要看看,玄感这家伙,又会为女儿准备什么嫁妆,你们弘农杨可是不比河东裴差啊。 又过了半个月,杨暕终于回来了,同一时间,杨广夫妇也从宫内返回。 当晚,杨铭和裴淑英也被叫了过去,看样子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一六二章 三公三师 这一次,一家人见面的地方,是在王府中的佛堂,而且是释迦摩尼的佛像之前。 老杨家是信佛的。 杨坚自己就有一个佛教名字:那罗延,意思是金刚力士。 独孤加罗常被称作“妙善菩萨”,法号“庄严”。 杨广在江都的时候,在天台宗四祖之一智顗(yi)大师那里,受菩萨戒,法号为“总持菩萨”,总持出自《法华经》,持恶不起,持善不失,也就是惩恶扬善的意思。 杨广夫妇,杨昭夫妇,杨暕夫妇,杨铭和裴淑英,都在佛堂,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和尚。 这个和尚盘膝坐在佛桉之前,与佛祖的神像一样,都是面朝殿门方向。 而杨广一家人,则是跪在这和和尚面前。 这和尚来头不小啊,连杨广同志都跪了?杨铭跪在后面,悄悄打量着和尚的面容。 饱经风霜,枯瘦如柴,衣衫褴褛,皮肤干裂,双眼微开,炯炯有神, 一看就是经历过水深火热,有着大阅历的佛教大能。 “僧主辛苦,”杨广道。 和尚开口:“不辛苦。” 杨广又道:“苦寻僧主十余年,今日终以得见法相,今禅定寺正在修建,还要请僧主主持。” 和尚摇了摇头:“佛遣舍者即舍,佛遣行者即行,佛遣去处即去,今业果已报,自当行路。” 说完,和尚直接起身,从他们一家人身边走过,径自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杨铭一脸懵逼,老爹为什么不留人呢? 这时候,杨广终于起身,大喜道: “昭儿速备快马,为父要亲往仁寿宫,给你们祖父道喜。” 杨昭点了点头,赶忙出去安排。 最后,父子俩都去了仁寿宫。 “阿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裴淑英已经和萧妃混的很熟了,于是直接好奇询问。 萧妃笑了笑:“先回去,回去再说。” 如今杨暕和裴淑英之间,没有一点芥蒂,相处的也很融洽,虽然他们俩以前有过那档子事,但那也是前尘往事了,早就释怀了。 杨暕朝裴淑英眨了眨眼,笑道:“事情是我办成的,待会由我跟弟妹讲。” 这小子去了江都之后,没人看管,本性算是彻底暴露,各种寻花问柳,见一个上一个,恨不得阅遍江南美人。 他在江都干的那些事,杨铭也有所耳闻,要不是他爹是太子,杨暕都可以上刑台了。 杨铭是管不了的,他终究是老三,而且爱好女色不算缺点,只不过他这个爱好总是建立在剥夺别人爱好之上,这就没意思啊,有家室的这小子也打主意。 只看那个张小宝眼下还是杨暕身边的头号红人,就知道老二的兴趣所在了。 回到厅内,杨暕眉飞色舞的讲述完了事情经过,杨铭恍然大悟。 怪不得老爹这么着急要去仁寿宫,还说什么道喜?感情杨暕这小子,把那颗遗失在外的释迦摩尼的佛牙舍利,给带回来了。 准确点说,是那个和尚带回来的。 和尚法号法明,完整法号为释法明,原来是建康城上定林寺的主持,也就是僧主。 当初隋灭陈之后,整个建康城都被毁了,如今已是残垣断壁,一片瓦砾。 杨坚既然信佛,所以城内佛寺并没有损毁,但是和尚却已经跑了一大半,而上定林寺的僧主法明也带着佛牙舍利不知所踪。 对杨坚来说,无疑是一大遗憾。 这颗佛牙舍利,可不一般,是仅存的两颗释迦牟尼佛牙舍利之一,一个在后世的斯里兰卡,一个供奉在北京灵光寺佛牙舍利塔,也就是杨暕拿回来的这颗。 这件宝物,已经不能叫无价之宝了,而是至高无上的圣物,其价值,与传国玉玺不相上下。 据说一百年前,南方有位叫法献的僧人,游历西域,在于阗(tián)国得到这颗佛牙舍利。 于阗(tián)国也就是后世的疆新和田市附近,现今属于西域小国,国力孱弱,根本无力保护这等神物。 法献将舍利带回来之后,存放于上定林寺,但是后来被南陈的开国君主陈霸先拿走,供奉在皇宫。 当年灭陈之后,老爹带着人刮地三尺,也没在旧陈皇宫找到那颗舍利,后来审问陈叔宝的时候,才知道舍利又被上定林寺的僧主法明带走。 于是十几年来,杨广不断派人多方打探法明的消息,却毫无所获。 杨暕就任杨州总管之后,杨广便把这件差事交给了他。 本来是不抱希望的,不曾想,真就被二儿子给找到了。 杨暕将整个过程描述出来,口沫横飞,一脸的得意。 寻回佛牙舍利,这可是大功一件,祖父杨坚必然非常高兴。 大家也都很开心,因为佛牙舍利是太子的儿子带回来的,更从侧面证明,太子是佛祖认可的储君。 佛家讲究缘法一说,杨广与佛无缘,佛舍利也到不了他手里。 老二还真是走了狗屎运啊,就凭这件功劳,他就是从杨素府上拐走几个美妾,杨坚都当没看见。 回到青山房,裴淑英仍沉浸在这份喜悦之中,确实,这是天大的喜事,值得高兴。 接下来,杨坚在得知消息之后,亲自返回大兴,协同百官,举行了盛大的迎回佛牙舍利的大典,并且传告天下佛寺,京师百姓皆赏肉食三两。 佛牙舍利,被存放在了大兴善寺,上百名大德高僧将会举行为期四十九天的法会。 裴矩上书,说佛牙舍利乃圣后登天之后,从佛祖那里请回来的,所以应该存放于禅定寺,杨坚准了。 等到大禅定寺建成之后,佛牙舍利就会再挪个地方。 这次返京,距离杨铭大婚之期不远,所以杨坚打算等到孙子成婚后,再返回仁寿宫居住。 杨暕迎回佛牙舍利,也没有得到什么实际的赏赐,只是被封了一个“接引使者”。 他也会等到杨铭成婚之后,返回江都。 婚期已至。 牛羊骡马牲畜,绫罗绸缎粟米,金银玉器,珠宝翡翠,车队一眼望不到头。 杨素终于在大兴城百姓的面前,展示了他真正的实力。 越公府库,富可敌国,弘农杨氏,门阀之首。 杨茵绛的嫁妆,晋王府,竟然装不下。 不是晋王府的府库小,而是晋王府的府库,本来就差不多满了。 杨广也是大感意外,都是自己人,意思意思就行了,你这么破费,至尊知道了,小心查你的老底。 其中一半的嫁妆,被暂时送到了隆庆坊裴淑英的宅邸当中。 杨茵绛没有陪嫁房子,陪了十一张地契,京师十一块黄金地段。 这样的手笔,杨玄感是拿不出来的,还得是杨素。 出嫁孙女,办个跟特么出嫁公主一样,上开府梁毗(pi)直接跑杨坚面前告状去了,说是杨素作威作福,出任仆射十余年来,大肆搜刮钱财,孙女的嫁妆,车队绵延十余里,全城围观,叹为观止,已经是僭越了。 杨坚对此会怎么说呢? 微微一笑,啥也不说。 你吃了多少,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会吐出来多少。 杨素这次无疑下了血本,而且还都是吐给了自己的亲孙子,所以在杨坚看来,杨素做的非常棒。 这是值得鼓励的行为。 梁毗看不到这一点,还想着状告杨素给自己博个忠直之臣的名声,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这小子以后要注点意了,杨素会收拾他的。 当天晚上,杨茵绛成了杨铭的新娘子,郡王正妃,正三品的外命妇。 不要小看正三品,尚书左右仆射,才是从二品。 不过能做到左右仆射,身上都有国公的爵位,而国公,是从一品。 郡王、国公、开国郡县公、上柱国、为从一品。 亲王、三师、三公,为正一品。 三公为太尉、司徒、司空,三师为太保、太傅、太师。 杨广曾经做过太尉,被撸了。 杨素目下还是司徒,是正一品。 司空这个位置上的,是广平王杨雄,当年杨坚剥夺了他的兵权,给了个司空安慰一下。 太保曾经是长孙览,开皇十年去世,闺女是蜀王杨秀的正妃,他死后,太保空闲至今。 太师曾经是李穆,陇西李氏出身,死于开皇六年,左武卫将军李浑,就是他的小儿子,位置空悬。 太傅曾经是窦炽,死于开皇四年,杨坚那两个外甥窦庆窦抗,得管他叫族叔公,太傅一职现今也是空着的。 杨铭将来如果成为亲王,那么杨茵绛就是亲王正妃,属正一品。 不管你是几品,你今晚都得给我洗脚。 “玄感回来了?”杨铭舒服的泡着脚,笑问道。 杨茵绛一直以来都知道,杨铭不太能看上自己的父亲,不过她并不在意,因为看不上她父亲的人,多了去了。 “回来了,已经去了礼部任职,”杨茵绛脱掉沉重的礼服,只穿着单衣,撸起袖子耐心的为杨铭洗脚。 “这段时间和裴淑英相处的怎么样?”杨茵绛问道。 杨铭想了想,答道:“还不错,要不要叫她过来?” 杨茵绛顿时蹙眉:“我晓得她今晚会很失落,但是今晚不行,今晚是我来伺候你。” 杨铭舒服的呻吟一声,仰面躺下:“那你伺候吧。” 杨茵绛抿了抿嘴,绛洗脚盆挪开。 如果说是裴淑英是新手,那么杨茵绛就是熟练工。 归其原因,还是裴淑英脸皮薄,出嫁前没有好好学,同样都是人生头一次,人家杨茵绛的手艺已经是得了真传了。 所以今晚的杨铭,意满常非。 一六三章 玄感班底 杨暕要返回江都了,实际上他早就迫不及待了。 在大兴,能压着他的人太多了,不自在,但是在江都,他一个人可以说了算。 他干的那些没屁颜的事,老大杨昭也是知道的,临行前,三兄弟聚在一起饮酒,杨昭也曾劝说过杨暕要懂得收敛,杨暕一个劲的点头。 但杨铭清楚,老二性格已经定性,改不了的。 杨昭也知道老二是在敷衍自己,但他也拿对方没办法,他这个兄长当的很仁义,却没有在两个弟弟面前立威, 但这并不影响他嫡长子的地位无可撼动。 历史上,也就他们三个是亲兄弟,后来的那个杨杲,是庶子,是母妃的媵侍萧氏生的。 媵侍就是陪嫁女,陪嫁女一般都是从家族庶女当中挑选,不过这个萧氏后来被封了嫔,所以他儿子的地位,还凑合,比杨广的其他庶子强太多。 翌日,杨暕启程动身,就此离开大兴。 实际上,杨铭也该走了,这次回来,他已经呆了大半年之久,没有理由再拖着不回荆州。 不过他也知道,明年还得回来,因为明年是仁寿四年,杨坚会于这一年过世。 汉王杨谅也会在明年造反,那个时候,四大总管的位置就会被取缔,而杨铭接下来会去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 越公府,杨铭带着杨茵绛拜见过杨素之后,去了别院见杨玄感。 礼部侍郎,正三品,相当于副bu级的高官。 所以眼下的玄感,春风得意马蹄疾,请女婿杨铭进来之后,还热情的为他介绍起自己的几个好友。 一个是大将军李子雄,一个叫杨恭道,广平王杨雄的六子,一个叫韩世谔,韩擒虎的嗣子,一个是李密,李玄邃,还有几个人,皆为京兆大族出身,皆有官位。 这套班底,基本上和史书上玄感造反时候的班底差不多。 其中这个杨恭道比较有意思,他作为家里的老六参与了玄感的造反,但是他的大哥杨恭仁却参与了平定玄感叛乱。 这让杨铭多少有点迷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两头下注呢? 韩世谔是韩擒虎的嗣子,也就是过继子,是从老韩家本族之内过继来的,韩擒虎妻妾不少,但没有一儿半女,很显然,这是他的问题。 至于李密,这小子是有真才华的,据杨茵绛说,叔公杨约特别器重李密,所以才将他放在了父亲身边辅左,而父亲与李密倾心相交,引为知己。 不过杨茵绛也说了,李密这个人特别会说话,做事缜密,疏而不漏。 杨铭夫妇就坐之后,杨玄感笑道: “我这一走,鄂州刺史算是出缺了,父亲刻意压着,说是希望殿下能推荐一个人选。” 杨素是管着吏部的,而吏部尚书现在又是裴矩,可以说,杨铭推荐的人,只要出身还凑合,上面肯定会准。 是的,地方官选拔,首重出身,最好是关中人,其次是北方人。 杨铭心中已经有了属意人选,元文都的弟弟元崇载。 元文都现在是总管府长史,身负重任,虽然明年就不存在荆州总管了,但是杨铭那个时候会是亲王,亲王府还是需要长史的。 元崇载眼下在河北一个地方任郡丞,调任州刺史,这是升官了,他肯定乐意,而元文都也会感激杨铭的提拔之恩。 不过这些话,他肯定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只是点头道: “本王会斟酌的。” 这时候,韩世谔笑道:“据闻殿下与我那表弟关系匪浅?” 这小子是李靖的表哥,虽然是嗣子,但是人家是有继承权的,袭了韩擒虎新义郡公的爵位, 眼下是个候补官员,一旦地方出缺,起步都是个太守,毕竟爵位在那摆着呢。 难道他对鄂州刺史有意思?要不然为什么拿李靖来套近乎呢? 杨铭点头笑道:“李靖与我,是交心的朋友。” 这话一出,人人脸现惊愕,交心之友?这已经是极高的赞誉了,一个小小郡丞,何德何能配得上这句话? 韩世谔更是大喜:“我那药师弟弟,有福啊。” 杨玄感看样子早就知道韩世谔的想法,又或是他们之前早就聊过,于是朝杨铭笑道: “世谔与我是至交好友,其父上柱国擒虎,更是于我大隋有开国之功,殿下日后不妨多多亲近。” 韩擒虎身上的新义郡公和上柱国,都是从一品,至于怎么称呼,要看他先封了哪个,韩擒虎先封的上柱国,所以大家习惯称呼他为上柱国韩擒虎。 而史万岁是先有的爵位,所以称呼太平公。 当然了,在杨铭这里,怎么称呼都可以,反正他们都是下臣。 杨玄感替韩世谔抛出来的橄榄枝,杨铭没有接,只是微笑的冲着韩世谔点了点头。 而坐在他一旁的杨茵绛,感觉很丢人,我今天是回娘家与你道别,你倒好,拉来一群狐朋狗友,在这跟杨铭套近乎呢? 也就是我还在,杨铭才给你这点面子,我若不在,早就噼头盖脸骂上你了。 韩世谔收到杨铭的微笑致意之后,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在杨铭这里已经混了个脸熟,何况对方还是玄感之婿,将来有玄感帮着说话,外放出缺机会还是很大的。 谁也不愿意闲着吃俸禄,就算他自己愿意,族内的长辈也会一直催促。 韩世谔既然继承了韩擒虎这一支,他就得给人家开枝散叶好好经营,不然二叔韩僧寿、三叔韩洪也不会饶他。 期间,杨铭和李密搭话聊了几句,毕竟这小子也在国子监读过书,师从国子监助教包恺,而杨铭师从国子监博士萧该,萧该出身兰陵萧氏。 虽然杨铭在国子监也就呆了半年,但和李密之间多少还有话题。 国子监归国子寺管,下面的老师带上学生,一共一千零二十一人,全部都是王侯贵族子弟。 他们俩的聊天,其他人就插不上嘴了,因为他们俩不是在聊学问,而是聊国子监那些博士助教的糗事。 下晌时,杨铭夫妇离开了越公府, 车厢内,杨茵绛托额苦笑:“那个韩世谔也太心急了,父亲也是,今天什么场合,他做的这叫什么事啊?” “无妨,玄感终究是岳丈,有些不妥当,我也不会放在心里。” 杨铭确实不会放在心上,玄感是个笨人,笨人没有心眼,其实是好相处的。 而且杨玄感的仗义是出了名的,要不然身边也不会围了这么多公卿子弟,这么一比较,刘居士实际上远远不如杨玄感。 “鄂州刺史一职,你心里是不是有合适人选了?”杨茵绛是了解杨铭的,在娘家时,她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察言观色,已经猜到杨铭心中有了答桉。 杨铭点头道:“元文都这个人,还是得力的,他有个弟弟眼下只是个郡丞,但可以试试。” “既是元公(元孝则)之子,外任刺史还算合适,”杨茵绛笑道:“我是不是该走了?” 杨铭愣道:“你要去哪?” 杨茵绛笑道:“阿云眼下在裴府等你,我跟着去,不合适。”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正妃,”杨铭道。 杨茵绛微笑摇头:“阿云不会乱想,难保裴矩不会,好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意我,走啦。” 说罢,杨茵绛叫停马车,然后登上另外一辆,提前返回晋王府。 而杨铭则会去一趟裴府,见一见裴矩。 刚一见到裴淑英,杨铭就知道,这丫头肯定大哭了一场,眼睛到现在还红肿着呢。 她不像杨茵绛那样独立,想到今后将与父亲两地相隔,再难见面,裴淑英心里就一阵难过。 裴宣机夫妇也在,几人落座之后,裴淑英又哭了,杨婵在一旁哄着。 裴矩这样的老狐狸,此时也是双目微红,偷偷的抹了几滴眼泪。 他就这么一个嫡亲的闺女,还是他一手抚养长大,不心疼才怪。 “阿云以后,就托付给殿下了,”裴矩神情暗然道。 杨铭点头:“岳丈放心,我绝不会负她。” “岳丈?”裴矩忍不住笑道:“臣不敢僭越,当不得殿下如此称呼。” “当得的,”杨铭肃然道:“我将阿云视为妻子,自然要尊称一声岳丈。” 裴矩笑了笑,也不再婉拒,只是道:“有些事情,我会处理好,殿下放心。” 杨铭知道他在说高玥的事情,但是当着裴宣机夫妇的面,不好明说,所以点到即止。 “太子殿下认为我大隋行政划分不当,今后恐会大改,殿下应早做准备。” 如今是太子杨广总理政务,裴矩自然会知道很多内幕消息,而杨铭不能参加朝会,实际上很多事情都是不知道的。 不过历史上倒是记载的很清楚,杨广继位之后,有一项大改革,就是改州、郡、县三级制为郡县两级制,此举会削弱地方权利,加强皇权。 不仅如此,杨广还会改革中枢各省、寺的权利划分,使得皇权更为集中。 这么做,肯定是对的,就是药下的太勐了,侵害了很多世家大族的利益。 裴矩在提醒杨铭的同时,其实自身也在为此做应对的准备。 一个皇帝一个心思,他现在正在下功夫研究太子杨广,摸清对方路数也能及早应变。 其实杨铭也是一样,他将来更大的精力,也会放在老爹身上。 但愿自己能起到作用,好将那场波及华夏各个角落的隋末大乱斗,消弭于无形之中。 一六四章 杨庆杨和 杨铭临行前,是想和杨丽华见一面的,听说她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大兴善寺,为故去的母后诵经积攒功德。 庙堂内,青灯古佛,杨丽华一身麻衣,跪在蒲团上,口中诵念着: “愿以此诵经功德,回向给独孤加罗业障消除、福慧增长、往生善道或十方佛国净土,离苦得乐。” “愿以此功德,回向自己业障消除、福慧增长、精进修行、尽此一报身、往生极乐国。” ”愿以此功德,普及于一切,我等与众生,皆共成佛道” 知道杨铭来了之后,杨丽华没有回头,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只是道: “跪下吧,给你祖母诵念一遍《地藏菩萨本愿经》及《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你便走吧。” 杨铭点了点头,跪在另一个蒲团上,双手合十,口中诵念起佛经。 老杨家就是这样,别的背不下来,佛经一个比一个滚瓜烂熟。 杨铭幼年的时候,便一直跟着独孤加罗诵经,什么《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妙法莲华经》、《佛说四十二章经》,他都会背。 杨坚在给杨铭正妃侧妃的赏赐中,都有佛经数十卷,杨茵绛和裴淑英以后都得能背下来才行,这是进老杨家门的基本功。 离开大兴善寺之后,杨铭去了一趟皇宫,见自己的爹娘。 并且奏请老爹杨广,此番去荆州,缺人手,想把杨庆、杨和这两个庶出带上。 杨广听了之后,非常高兴:“他们俩都是你的哥哥,吾儿务要善待,如有机遇,可报给吏部给他们谋个实缺,阿爷这里都会照批。” 独孤后新丧,杨广这个时候不好为自己的庶出子女谋划,但这些子女,将来肯定是要好生安置的,不管怎么说,也是他的骨血,虽然比不上杨昭杨铭他们。 杨铭的提议实是正中他的下怀。 而在杨铭看来,他身边需要值得信赖的人,兄弟无疑是首选,其次本族,刚好杨庆、杨和年龄也不小了,书也读了很多,可以替他分担不少。 离宫后,杨铭在晋王府隔壁的宅邸,见到了那些庶出子女。 这些人和他们的生母,都没能进宫,又不能住在杨昭的晋王府,所以被暂时安顿在了王府隔壁。 杨庆今年十八岁,杨和今年十七岁,都还没有成婚,他们俩是一个母亲,姓冯,江南人士。 知道杨铭的来意后,冯氏感激涕零,拉杨庆、杨和过来,就要给杨铭跪下。 杨铭赶忙上前去扶道:“使不得,二位都是我的兄长,我怎受的起这一跪?” 杨庆与杨和也对杨铭大为感激,他们俩吃亏在独孤加罗过于重视嫡出,导致几个儿子都不敢把自己的庶出当回事,以至于老杨家的庶出子女,地位都低到令人发指。 眼下杨铭有意让他二人到总管府做官,无疑有了出头之日,自然对杨铭感恩戴德。 当晚,杨铭被冯氏苦苦哀求,留下吃饭。 杨铭坐在主位。 两个庶出,杨铭还真不好称呼,不像杨昭杨暕那样可以排辈,称大哥二哥,这俩人跟自己排上不辈分。 “弟弟以后,便称呼二位哥哥为庆哥、和哥,可有不妥?” 冯氏赶忙道:“妥当妥当,三郎直呼其名就可。” “那到不至于,”杨铭笑道:“同父便是同根,我怎会连兄弟都不认。” 在大隋,像杨庆杨和这样的庶出,都不能称呼他们的生母为母亲,而是姨母,姨娘,他们俩和杨铭一样,得管萧妃叫母亲。 冯氏死后,后事他们也没资格料理,而是由杨昭杨铭这样的嫡出来办。 由此可见,庶出的地位有多么惨,自己的妈都不能认。 不过杨铭他们家情况特殊,因为杨广将来会是皇帝,所以他的庶子封亲王可能性不大,但封个郡王还是肯定的。 所以杨庆和杨和将来的地位,都不会低,这个时候把他们拉拢成自己人,最合适不过了。 喝了一场酒,在杨铭刻意亲近下,三人也聊的颇为投机。 约好离京的日子后,杨铭嘱咐他们近期收拾行装,便告辞离开。 靖安坊, 独孤凤儿两天,只喝了一碗粥,不论那些侍女如何套路,她就是不肯吃东西。 宅内各处,收拾的都很妥当,独孤凤儿的住所,也颇为整洁,可知这些侍女还是得力的,伺候的还算周到。 杨铭令人再端来两碗热汤,一碗自己用来醒酒,另一碗就摆在他身旁。 独孤凤儿见到杨铭,仿佛见到了唯一的亲人,凑过来之后,趴在杨铭的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将热汤喝光。 杨铭像广告里喝芝麻湖那样,舔了舔碗,看的独孤凤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随后他便将另外一碗端至独孤凤儿面前,后者也不伸手去接,而是伸出舌头,一点一点的舔着吃。 一旁的侍女都看呆了。 她们想尽了办法,都没能让独孤凤儿吃一口饭,谁知道殿下以来,她就能喝光一碗热汤。 “府内有肉食吧?”杨铭问道。 侍女道:“回殿下,各类肉食都有。” “煮一些过来,”杨铭道。 不一会,两碗热乎乎的羊肉汤被端了上来。 杨铭干脆蹲下来,用手抓起羊肉,一点一点的喂给独孤凤儿,而后者对他,没有一点排斥,大口大口的咬着肉。 因为怕她撑着,所以杨铭不敢让她多吃,而是自己去解决掉另一碗,但是独孤凤儿应是这段时间饿的厉害,争抢着还要吃。 杨铭一路摆脱,她在后边一路撕拽。 “好了好了,我已经吃光了,咱们明天再吃,”杨铭笑呵呵向她扬了扬手中的空碗,独孤凤儿这才作罢, 于是杨铭吩咐侍女将空碗拿下去,然后令她们准备沐浴的热水。 独孤凤儿不准任何人碰她,否则就会上去撕咬对方,杨铭无奈,只好亲自为她解开衣服,然后拦腰抱起,将她轻轻放进浴盆。 独孤凤儿一只手掌死死抓着杨铭手腕,似乎怕他离开,任由别人为她擦洗身体,目光却始终落在杨铭脸上,一刻都没有挪开过。 “我的祖母叫独孤加罗,她对你很好,不过她现在不在了,以后你要学着开口说话,为她诵经积攒功德,明白吗?” 独孤凤儿在听到独孤加罗四个字的时候,眼中出现一丝迷茫,片刻后,她又看了看杨铭,轻轻点了点头。 一直等到她沐浴完毕,杨铭抱着她登上床榻,直到独孤凤儿沉沉睡去,他才松开对方抓着自己的手臂。 “后天会有侍卫过来,送你们先一步离开,到上洛郡的官驿等我,早点准备一下。” 领头的侍女小声答应。 这名侍女刚才的表现,杨铭都看在眼中,很不错,有耐心,嘴里总是念叨着一些有趣的话来哄凤儿开心。 “你叫什么名字?”杨铭问道。 侍女怯生生到:“奴婢本名阿七,王妃赐名温婉。” 本名阿七,基本可以认定,她在家里排行老七。 老百姓家里起名,多少有点湖弄孩子,只要带了数字,例如李三,那么肯定是排行老三,例如王四喜,那肯定排老四。 他们老杨家都不能例外,还有一个排行老五的公主杨阿五呢。 杨铭笑道:“你有六个姐姐?” 阿七点头道:“殿下真厉害,奴婢有六个姐姐,一个弟弟。” 不错,你爹娘总算还是生了个儿子。 杨铭笑了笑:“好好照顾她,只要伺候的好,本王这里有重赏。” 阿七赶忙下跪:“奴婢不敢求赏,但求殿下满意。” 杨铭放心离开。 今晚睡在哪里,是件让人头疼的事,他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但是徐景说,两人都没睡,就等他回来呢。 雨露均沾,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杨茵绛是正妃,跟杨铭是同房睡的,于是杨铭先去了自己的寝室。 一脸倦意的杨茵绛赶忙起身,亲自为杨铭更衣,并嘱咐侍女准备给杨铭洗漱。 “把陈淑仪喊来,”杨铭随口说了一声,便有侍女出门去了。 杨茵绛笑道:“怎么?这么快就对我腻了?” “你猜到我要干什么?”杨铭愣道。 杨茵绛撇了撇嘴:“有些人啊,一旦沾了腥,就停不下来,不过你要注意自己身体才行。” 杨铭点了点头:“放心。” 陈淑英本来已经睡下,却被人硬生生喊起来,睡眼惺忪,蓬头垢面。 “怎么了?”陈淑仪眯着眼,迷迷湖湖道。 杨铭见状,无奈的摆了摆手,什么兴趣都没了, “没事了,你走吧。” 陈淑仪一脸发懵的看向杨茵绛,后者微笑道:“殿下想让你侍寝,但你好像没有准备好。” “啊?”陈淑仪一愣,呆呆的看向杨铭,她确实没有任何心里准备。 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但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你才刚成婚啊,正妃侧妃都有了,还能想起我来? 陈淑仪想了想,诺诺道:“那我回去收拾一下?” 杨铭脱靴上床:“算了算了,改日吧。” 杨茵绛赶忙给陈淑仪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就当杨铭刚刚迷湖着的时候,感觉到被窝里有一条光熘熘的手臂伸了过来, 他已经闻到那股熟悉的体香了。 但是他真的困了, 你随意吧,我懒得动了 一六五章 母凭子贵 杨铭很清楚,自己在荆州不会呆多久的。 这次离开之后,不到一年,他就还得回来,祖母独孤加罗如史书上记载的那样,于仁寿二年过世,那么祖父杨坚应该也错不了,会在仁寿四年的八月份,驾崩。 祖母过世与祖父过世,这是两个概念。 杨坚是皇帝,当他病危的时候,会牵扯到一件大事,皇权交接。 历来皇权更迭,就没有不出事的,即使老爹现在是太子,照样躲不过。 历史上,差点让杨广同志栽了跟头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现在的兵部尚书柳述,兰陵公主杨阿五的丈夫,一个叫元岩,现任门下省给事黄门侍郎。 大隋有两个元岩,都是出身洛阳元氏,一个给蜀王杨秀做过益州总管长史,死的早,另外一个就是门下省这位了。 所以杨铭在离开之前,特意找到裴矩密会。 两人就坐在裴矩的书房,所有下人全部屏退之后,裴矩皱眉道: “殿下有事情需要交给我来安排?” 杨铭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想跟你谈论一些事情。” “但说无妨,”裴矩道。 杨铭道:“岳丈认为,杨素今后当如何呢?” 他怎么会问这个问题?裴矩沉吟片刻后,坦然道:“当会有一段低谷。” 厉害,果然看的透彻,杨铭笑道:“怎么讲?” 裴矩道:“时值今日,杨素已经是位极人臣,集隆宠名望于一身,朝中没有可匹敌者,这不是件好事情。” “不错,”杨铭点头道:“苏威保守,不愿惹人,太过圆滑导致尚书省杨素一人独大,殊不知,他这个右仆射本来就是要制衡杨素的,但是他一味避让,让人难以理解。” 这小子是真不一般啊,朝局看的这么清楚?裴矩笑道: “故意的,他和杨素不和,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现在不过是换了另外一种方式,来对付杨素,这叫以退为进。” 杨铭赞成点头:“我父虽是储君,但旧太子杨勇的势力仍在,杨素如果失势,于我不利,但是,正如岳丈方才所言,苏威已经把杨素架上去了,至尊不会允许一家独大的朝局维持太久,所以不出数月,杨素必然会往下走。” 此子足可与谋!自负如裴矩,眼下仿佛找到了能够交心的知音一般,开怀笑道: “殿下的预判,与我如出一辙,御史大夫梁毗,这段时间,像是疯狗一样,在朝会不停撕咬杨素,显然背后有人授意,殿下觉得会是谁呢?” 杨铭伸出食指,往天上指了指,裴矩顿时大笑: “厉害。” 杨铭笑道:“岳丈别笑,你也得小心自己。” “我?”裴矩愣道:“难不成也会针对我?” 杨铭点了点头:“高颎之后,杨素能坐上左仆射,谁的功劳最大” 裴矩破口而出:“自然是圣后。” 独孤加罗自从有了易储的念头后,就属杨素出力最大,虽然杨素这么做的目的,也是希望能扶持杨广上位,但是他和独孤后的目的是一致的,所以两人是同一战线。 独孤后也是看在杨素帮了自己这么大忙的份上,加之觉得高颎越来越靠不住,才会将杨素给推上去。 但是现在,独孤后不在了。 而蔫坏的苏威看准形势,故意表现出畏惧杨素的样子,把杨素硬生生又给架在了一个更高的地方。 到了如今,杨坚不猜忌杨素,已经不是可能了。 杨铭只是微笑,没有任何解释,因为他看出裴矩已经渐渐反应过来了。 裴矩皱眉道:“殿下的意思是,有人借着至尊有心削弱杨素的机会,想要针对太子?” 牛比!我跟你聊三层,你已经跳到五层了。 这个人实在是可怕啊杨铭点头道: “尚书左仆射,管着吏部、兵部、礼部,吏部尚书是你,兵部尚书是柳述,礼部尚书是牛弘,想要削弱杨素,必然要从这三个地方下手。” “虽然你和杨素关系一般,但是终究与东宫都是姻亲关系,看在我父王的面子上,你俩不会有什么矛盾,至于牛弘,他是整个朝堂上,唯一被杨素敬重的,两人关系不错,那么,就剩下一个柳述了。” 裴矩点头道:“柳述是当朝驸马,而且做过旧太子的千牛备身,值得利用,所以你怀疑,问题会出在柳述身上?” “必是此人,”杨铭点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御史大夫梁毗冒头之后,下一个就会是他。” 裴矩点了点头,他对杨铭的说法还是认可的。 因为杨素和柳述之间,本来就不对付。 嘶裴矩忽然一震,勐然想起这段时间以来,柳述得到至尊召见的次数是最多的,而且此去仁寿宫,柳述也跟着去了。 杨铭是怎么看穿这点的?自己身在局中,尚且不自知,杨铭连朝会都不去,他又是怎么看出柳述有问题? 裴矩越想,越觉得杨铭的猜测完全正确。 想要削弱杨素,必然需要扶持一个新人上位。 苏威明摆着不想和杨素对着干,那么又有谁有这个胆子呢? 除了至尊的女婿,还真就没有合适人选了。 而且杨素和柳述,本来就有很大的矛盾,上次就听说,杨素出征回来之后,令兵部重新督造一批甲胃兵器,但是柳述当时的回话是:语仆射,道尚书不肯。 意思就是:告诉杨素,老子不愿意。 而且杨素当年还嘲讽过柳述的父亲柳机和叔叔柳肃一句话:二柳俱摧、孤杨独耸。 因为杨坚篡位的时候,柳述他们这一支河东柳没有明确表态支持,所以大隋建立后,一直在走下坡路,杨素后来居上,意气风发,就忍不住埋汰了两人一番。 两家至此结怨。 裴矩恍然大悟:“你是觉得,柳述会借着整杨素的机会,针对太子?” “难说,但是我们要有这个准备,”杨铭道:“这个人,你要多留意着点。” 裴矩点了点头:“这些话,殿下可曾告诉太子?” “没有,”杨铭摇头笑道:“父王若是知道,就会站出来保杨素,甚至收拾柳述,这样做,与至尊意愿相悖,不妥。” 尼玛啊弃车保帅呢这是?裴矩忍不住在心里骂了杨铭一句小崽子。 骂完之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杨铭说的是对的,不能让太子知道,以免至尊与太子之间出现信任危机。 裴矩正色道:“我会多加留意,必不会让柳述将火势引向东宫。” 你办事,我放心,杨铭起身告辞:“长公主若是有事找你,岳丈大人能帮则帮,为难的话就不必了。” “明白了。” 裴矩当然清楚,杨丽华在背后出力,促成女儿与杨铭的婚事,而且儿子的官爵,也是她帮忙的。 既有所报,当有所求,杨丽华肯定会有事找他帮忙。 临走前,杨铭告诉裴矩,吏部掌握着地方官员任命,在至尊眼中,这个位置上的人必须和杨素不对付,免得杨素继续往地方安排自己人,裴矩显然不是最佳人选,所以至尊也许会打他的主意。 当然,不会把裴矩怎么样,但是很可能把裴矩刚到手的吏部尚书给换掉。 裴矩心事重重。 杨铭返回王府之后,开始给萧摩诃写信。 明年除了至尊驾崩一事外,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汉王杨谅造反。 杨谅在晋阳,攻取大兴的话,河东是必经之地,所以杨铭要早做准备,于是他在信中,要求萧摩诃尽快编练一支人数在五千左右的精锐, 李靖去年带着河东子弟北击突厥,已经与当地军府结下关系,而且因为损失巨大,很多将领折损,所以军府在补充兵员的时候,李靖在杨铭的授意下,安排了不少自己人。 所以说,别看李靖眼下只是个河东郡丞,但他已经实际上控制了河东军府。 杨铭再信任李靖,也不会让他一家独大,而萧摩诃,就是那个制衡李靖的人。 没办法,杨铭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注定会提防身边所有的人。 历史上,收拾杨谅的还是杨素,而且杨谅造反,打的旗号也是铲除奸贼杨素。 翻开史料,几乎所有的造反口号,都不会针对皇帝,因为你敢打这个旗号,底下人不会听的。 造反,那是叛军,铲除奸臣,那是义军,士兵们还是拎得清的,但是他们很容易被忽悠。 李渊就是个例外,这小子眼看大隋没救了,直接造反,打的旗号是“废皇帝而立代王(杨昭三子),兴义兵以檄郡县,改旗帜以示突厥”。 没错,这小子得到了突厥始毕可汗的支持,派遣大将阿史那大奈率兵相助。 始毕可汗就是启民可汗的大儿子。 杨铭在给李靖的信中特别嘱咐了一句:蒲津关当驻重兵。 他眼下的家产,极为丰厚,分出其中三分之二,送往河东王府,三分之一留在大兴。 杨铭知道,自己不久后就会回来,所以没必要把钱都带走。 仁寿三年,四月。 杨铭动身返回荆州,在上洛郡和独孤凤儿汇合后,还是走当年的那条路,于一个半月之后,抵达江陵。 杨庆被任命为总管府金曹,掌货币、盐铁事。 杨和被任命为兵曹,掌兵备,兵器,防御事。 品阶不高,权利却大。 杨铭也清楚,这两人从未参与过政务,上手难度肯定不小,但是杨铭有耐心。 不怕你捅娄子,就怕你不可靠。 回来的第三天,杨铭在总管府前衙召开会议,所有的总管府属官都在。 元文都主动道:“舍弟尚在路途,大约还需半月才能抵达江夏。” 他的弟弟元崇载,受杨铭举荐,补上了玄感离任之后的缺,出任鄂州刺史,现在已经在赴任途中。 杨铭点了点头,接下来,为众人介绍了杨庆、杨和兄弟俩。 元文都等人赶忙起身见礼。 就算是庶子,也比他们高几个阶层。 “今后有不通之事,二位兄长还需多多向元长史请教,”杨铭笑道。 两人赶忙答应,态度非常谦和。 杨庆和杨和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晋王府,受尽了无视和冷落,所以性格比较随和,没有那种太子之子的傲气。 再然后,就是元文都,庞牛、裴熙载、杜如晦等人汇报工作。 首先是水匪的问题,杨铭这一走,直接就是大半年,水匪之患日益严峻,迫于多方压力,元文都在去年的时候就给杨铭写信,希望能派兵剿匪。 而杨铭的回复,一直等到确认民部拨款的批文下来之后,才送到了江陵。 只要批文到手,就可以剿匪了。 但是民部这次的拨款,只有六十四万贯,杨铭报上去的是一百一十五万贯,基本上拦腰给了他一刀。 别以为只要杨铭会砍预算,民部那些人就是吃这碗饭的,砍起来更狠。 钱多钱少,已经不是问题了,因为上面同意了重建襄阳水军,那么怎么建,主动权在杨铭。 他在路过襄阳郡的时候,已经派人将周仲牟给叫来了,眼下就在堂中,并且杨素那箱子五牙大舰的工艺图纸,杨铭也已经交给了对方。 杨铭直接道:“现有三艘五牙,养护不足,要尽快使之可以纵横大江,另外再添三艘五牙,及附属舰船若干,本王要的是一支可以压镇荆州水路的无敌水师。” 荆州水路,涵盖长江中游,长达两千余里,两岸郡县数百之多。 早就和杨铭探讨过水军发展的周仲牟,自然晓得该怎么做,可是钱不够啊? 杨铭也知道钱不够,于是道:“先动工再说。” 这样一支舰队,总耗费应该会超过三百万贯,但是不用太着急。 因为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造出来的,至少都需要两三年,这支水军才能具备真正的战斗力。 今年民部拨下来的六十四万贯,足够开工使用了。 接下来要讨论的,就是关于清查田亩的事情了, 庞牛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会挨训,所以自打进了大堂,就一直耷拉着个脑袋。 据裴熙载讲,检校卫在地方,闹出了不少人命,还有不少冤桉,杨铭离开的这大半年中,裴熙载这边就杀了几十个检校卫。 这帮人本来就是收编了当地的地痞流氓组建成的,所以很难管理,庞牛这孙子约束不利,以至于有个地方的检校卫竟然借着手中权利,给自己名下捞来上千亩的良田。 杨铭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人不好管,但没想到庞牛会管的这么差,好在裴熙载雷霆手段,逮了几个严办,才把这股势头压下去一些。 杜如晦这边,还是得力的,清查出不少问题田亩,数量极为惊人,当他在堂内讲出来之后,一众人都惊呆了。 只有提前知晓事情的元文都,和心知肚明的杨铭表现的很澹然。 杨铭察觉到,杜如晦和裴熙载对这类事情,反应最大,甚至直接破口大骂原先的那些州郡长官不干人事,硬生生吹捧出一个天下粮仓。 国库的粮仓是满的,但是老百姓的米缸是空的。 骂归骂,但是两人也清楚,这事不能捅出来,起码不能是他们荆州先捅出来。 两个世家出身的子弟能有这种觉悟,杨铭还是颇为意外的,这一点要比元文都强上很多。 田亩改革,不是杨铭可以改的动的,眼下的荆州,不过是他的一块探路石,实验田,只有更清楚的了解弊端所在,将来才能想到改革良策。 而这项改革,不能靠豪门大族出身的人去做,因为就是改他们革。 可惜了,大隋的科考直到如今,进行的仍不顺利,借助科考上去的,还是一帮世家子。 “清查出来的问题田亩,重新授田,其余诸事,仍按部就班,至于检校卫,削减人数,” 说着,杨铭看向庞牛,道:“你是我的心腹,是我从大兴带来的,所以,不要让本王再失望第二次。” 心知逃过一劫的庞牛赶忙道:“是卑职失职,望殿下降罪。” “你自己想个惩治办法吧,”说完,杨铭便离开了大堂。 等到杨铭走后,庞牛勐一咬牙,来到前院,脱光上身,喊来自己的手下: “二十杖,使出力气来,不把老子打的皮开肉绽,老子就把你们打的皮开肉绽。” 两名卫士对视一眼,直接抡棒子就打。 如今的总管府内苑,可算是住满了,单是杨茵绛和裴淑英的奴婢,就有四百人。 杨茵绛是正妃,所以一应奴婢仆役,都归她管,杨铭也放心让她管。 裴淑英心软,不适合干这种事情。 五月初,杨铭收到了裴矩来信。 杨坚将他和柳述调换了一下位置,如今柳述是吏部尚书,裴矩是兵部尚书。 裴淑英看完信之后,不明所以,只有杨茵绛察觉出一丝危机,但是她当着别人的面没有明说。 等到晚上杨铭就寝之后,夜深人静,杨茵绛才脸色凝重道: “柳述与祖父有过节,至尊此番安排,恐有深意。” 杨铭安慰道:“不用担心,越公自会应对。” “唉裴矩刚刚兼任吏部就被调换,也太蹊跷了,”杨茵绛冰雪聪明,已经猜到祖父这是被针对了。 “今后无论你举荐何人,只怕柳述那关不好过了,此人与废太子杨勇关系匪浅,” 杨铭笑道:“不要紧,举荐人选,也不是吏部一家说了算,上面还有父王呢。” “这倒也是,”杨茵绛笑了笑,躺进杨铭怀里:“咱们要等到大哥有子,才能做准备,可是大嫂总是待在洛阳,我们要等多久啊?” 杨铭道:“大哥应该已经有了休妻的念头了。” “啊?”杨茵绛花容失色,勐的坐起身来:“什么时候的事?” 在她看来,休妻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尤其是亲王休妻,等同于废黜。 老百姓休妻,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被休的妇人都很难再嫁,如果是亲王,就不是难嫁的问题了,而是很可能获罪。 亲王休妻,必须要有站得住的脚的理由,没有这样的理由,至尊不会同意,太子也不会同意。 但是杨茵绛知道,晋王妃崔氏无子,这便是最好的理由。 所以她很害怕,害怕自己不能给杨铭生下孩子。 杨铭叹息一声,道:“是长姐跟我说的,大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跟父王母妃明言,他的婚事本来就是祖母定下的,如今祖母已经过世,想来用不了多久,崔氏就要被废了。” 杨茵绛一脸伤感的摇了摇头:“夫妻两人不同住,异地而居,怎么可能有孩子嘛?” 她不认为是崔氏身体的问题,而是夫妻感情的问题。 事实上,她是不愿见到这类事情发生的,因为离他们太近了,那可是杨铭的亲大哥,这个先例一开,杨铭以后会不会也有样学样呢? 自己本来就比他大四岁,女子衰老的又快,总有人老花黄的一天,没有足够深的感情基础,自己将来很有可能遭受冷遇。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赶紧生孩子,而且的是男孩,越多越好,母凭子贵。 可惜,杨昭那边没动静,她们没办法要孩子。 杨茵绛非常苦恼,这件事情已经完全将她对祖父杨素的担忧盖了下去。 “如果我们现在怀上孩子,父王母妃那里,会如何责备我们?”杨茵绛问道。 杨铭笑了笑:“你就那么着急吗?” 杨茵绛忍不住在杨铭腰上拧了一把,差点急哭道:“生儿育女,是女子一生头等大事,亏你还能笑得出来?” 杨铭坐起身,安抚她道:“再等等,应该也就是今年的事情了,你着急?父王母妃那里更着急,他们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孙子呢。” 这句安抚作用很大,杨茵绛显然是很认同的,晋王杨昭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却没有一儿半女,别说太子着急,只怕至尊都着急。 想明白这些,她长长的松了口气,钻进杨铭怀里,撒娇道: “你的第一个孩子,交给我,行吗?” 交给谁其实都一样,毕竟只有杨茵绛生下来的,才是嫡出。 裴淑英心甘情愿做侧,让杨铭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人家这样的出身,如果不是对自己有真感情,怎么可能肯屈就呢? “我不希望看到你和阿云之间有嫌隙,”杨铭正色道。 杨茵绛乖巧的点了点头:“我知道她的委屈,我心疼她还来不及呢,放心,我知道她心直口快,但是我不会在意。” 接下来,两个正值青春年华的新婚夫妻,开始办正事。 正如老舅萧瑀所说,当不负韶华。 一六六章 甲等乙等 仁寿三年,六月初三。 杨坚召集百官,在仁寿宫举行朝会。 御史大夫梁毗(pi),又特么上奏了: “窃见左仆射,越公杨素,幸遇愈重,权势日隆,搢绅(有官职或做过官的人)之徒,属其视听陛下若以素为阿衡,臣恐其心未必尹尹也” 阿衡就是尹尹,阿衡是尹尹的尊号,阿就是“倚”,“衡”是“维持”,合起来的意思就是“国家的倚靠”,他是商朝的开国元勋,右相国。 梁毗这句话的意思是,您把杨素当作国家的倚仗,但杨素未必是尹尹这样的忠臣贤臣。 话说的不算重,其中深意却非常刻薄狠毒,这是文人的一贯尿性。 杨坚是什么反应呢? 大怒!勃然大怒! 但不是针对杨素,而是针对梁毗。 他在朝会上,当着众人的面,令卫士抽了梁毗几鞭子,并且质问他: “诽谤大臣,汝可知罪?” 我不知罪,我没有罪,梁毗表现的大义凛然,继续上奏: “素既擅权宠,作威作福,将领之处,杀戮无道,又太子及蜀王罪废之日,百僚无不震悚,惟素扬眉奋肘,喜见容色,利国家有事以为身幸。” 他这是在拿杨勇和杨秀说事,意思是杨素见到他俩出事,很高兴,还暗指杨素天天盼着国家出事,他好借此上位。 杨坚犹豫了。 正好这个时候,柳述又站出来了,说是就任吏部尚书之后,翻阅各方官员典籍,发现天下官僚,半出越府,人人只尊越公,而不知至尊也。 这话一出,没人敢替杨素求情了。 而杨素也知道,自己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回,所以他表现的非常坦然,说什么自己举荐官员,也是为大隋用人,为至尊选拔人才,绝对没有私心。 杨坚当然不会责备他,毕竟杨素跟了他二十多年,君臣情意仍在,只不过杨素现在的地位,太高了,杨坚不喜欢。 于是他道:“仆射,乃国之宰辅,不可躬亲细务,但三五日一度向省,评论大事。” 意思就是说,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以后不要再管了,隔三岔五参加朝会,参议大事即可。 那么,什么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呢?举荐官员肯定算。 这个度,杨坚知道杨素会把握好的。 杨素坦然受之,他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从此抱恙在家。 太子杨广意识到了危机,打算给柳述挑刺下绊子,不过却被裴矩及时劝阻。 杨坚最后那句话,也连累了苏威,因为苏威是尚书右仆射,于是他也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隔三岔五参加朝会呢? 带着疑惑,苏威刚刚离开仁寿宫,后脚柳述就骑着马追来了。 “梁毗所针对者,惟杨素一人耳,邳公切勿多心,朝会议事,还需仰仗您啊。” 苏威什么人,隋初四贵之一,担任过太子少保、门下省纳言、度支尚书、大理寺卿、京兆尹、御史大夫、民部尚书和吏部尚书。 大隋中枢衙门,他一半都干过,早就把杨坚看透了。 所以自然能够看出,柳述肯定是奉了至尊命挽留他,不然两个仆射都回家,政务还干不干了? 太子杨广是聪明人,心知自己最大的两个助力,阿娘和杨素,都不在了,那么他今后必然要小心谨慎。 所以他刻意屈身,拜访了贺若弼与史万岁两个军方大老,希望能拉近一些关系。 他还是很有预见性的,知道自己应该和军方打好关系,所以眼下关头,实在不宜同意长子废妃的请求,因为杨昭的老丈人崔弘升,现在还是骠骑大将军。 不过他将宇文述的女儿宇文察敏,给杨昭做了侧妃。 军用舰船所需的木料,以松木杉木最佳,实际上,柚木才是最上选。 可惜,大隋没有柚木,这玩意分布在缅甸泰国这些地方,目前大隋还没有引种,甚至不知道柚木是造船的最佳材料。 直到明朝郑和下西洋,这玩意才被引种至云南广西福建一带,因为是热带树种。 大隋造船,还是松木杉木,而最适合运输的大料,都在蜀地,做为长江上游最关键港口的巴东郡(重庆奉节县),便成为长江水路最大的木材集散中心。 木材这玩意,向来都是能水运就水运,陆路运输,费老劲了。 杨素当年建造五牙大舰,就在巴东郡。 所以周仲谋拿着总管府的批文,调用了都水署的运船,派心腹前往巴东郡购买木料。 杨和做为总管府兵曹,也参与其中,他很多事情都不懂,好在肯用心去学,虽然看起来手忙脚乱,但事情处理的大致还算妥当。 正如萧摩诃是杨铭用来制衡李靖的一样,他不会让周仲牟一个人总领水军事务,所以必然要安排一个合适人选,做为辅助。 这天傍晚,杨铭特地派人将沉氏请来。 沉氏刚进内苑,便被杨茵绛热情的挽起手臂:“殿下等娘子久矣,快随我来。” 事实上,沉氏一开始并不知道杨茵绛是谁,所以不知该如何称呼,但是从对方的容貌气质来看,多半就是传闻中越国公的嫡亲孙女,河东王的正妃了。 端的是贵气逼人,姿容无双。 江陵沉氏,世代以漕运为生,杨铭出任荆州总管后,将家主沉氏妇人的小叔子沉纶,任命为江夏县尉,而且第二年江夏郡的科考名额,也将沉家三名子弟报了上去。 大隋科考,每年的年初由各州郡长官上报,然后在五月份的时候,会招这些士子入京面试,先过吏部那一关,其中出类拔萃者才会过杨坚那一关。 房玄龄就曾闯关杨坚。 大隋目前只有两科,秀才科和孝廉科,考试的方式分为口试、策试、试杂文三类。 各科考试后分甲、乙两等,录取后再按照等级授予官职。 口试,就是先帖文,再口试,帖文是统一题目,看考生谁答的好。 策试,是临时出题,多和时政有关,让考生阐述对策。 试杂文,其实就是有命题的作文,种类有箴(规劝告戒文)、铭(自励自警文)、赞(颂扬功德文)、赋(诵读吟咏文)、论(评论辨析文)、颂(赞美祝颂文)、誓(约束誓言文)等文体。 因为太杂了,所以叫杂文。 杨铭的这个“铭”字,就是寓意自励自警,自勉自律,可不是随便取的。 想要闯过这三关,必须多读书,不仅仅要死记硬背,还要通晓文章立意。 杨铭当年,曾经送给沉氏很多书籍,让她誊抄,以供家中子弟研读。 大隋科考内容,基本都是从那些书里面出题,杨铭等于是悄悄给他们开了个后门。 但可惜,商人世家终究是商人世家,他能背下来,但是不懂什么意思。 杨铭举荐的三名沉氏弟子,只有一个获了个乙等,勉强算是及第了。 吏部那边本来斟酌之后,打算让那小子去南蛮之地当个没有品级的县主簿,后来被杨铭给压下来了,走了杨恭仁的门路,给这小子弄了个襄阳郡兵曹,正九品的芝麻小官。 吏部侍郎杨恭仁是广平王杨雄的长子,杨雄管杨坚叫族父,也就是杨雄曾祖父兄弟的孙子,所以他们跟杨铭是本家。 本家人好说话,安排个芝麻小官,就是抬抬手的事情。 沉氏就坐之后,一脸惭愧,去年家中三名子弟,只有一名勉强及第,还是拖杨铭的福,才任职襄阳,而今年江陵郡的三个名额,杨铭还是给了她们家,这让她有点无地自容,感觉有负杨铭的栽培。 尤其是王妃隆情盛意,更让她羞愧难当。 杨铭笑道:“沉渠还是不错的,能够考中乙等,显然是下了功夫,学海无涯非一蹴而就,慢慢来吧。” 沉氏一脸惭愧道:“殿下抬举了,还是我们不争气,给您丢人了。” “娘子这话说的,”杨茵绛就坐在她一旁,笑道:“没有谁能丢殿下的人,殿下授汝以渔,能否得鱼,只在你们,要说丢人,也是你们丢自己的人。” 这话虽然是笑着说出来,但是沉氏精明,一下子就听出对方是在提醒她的语病,赶忙起身请罪: “是妾身说错了话,还望殿下、王妃海涵。” 杨茵绛笑着摆了摆手:“无需慌张,你要知道,殿下能让你进内苑,自是没将你当外人,既然不是外人,就不用这么拘束。” 沉氏心惊胆战,这王妃说出来的话,句句如刀,看似亲近,实则警示之意颇浓。 这时候,杨铭笑道:“本王安排沉渠出任襄阳县兵曹,实则是希望他去襄阳水军督造舰船,听说沉渠的父亲,是荆州一带有名的造船工匠?” 沉氏赶忙点头:“回殿下,我们沉家漕运起家,族内弟子多有操舟能手,既知船性,自然懂得修造工艺。” 操舟能手,可不是指拿个木浆会划船的行家,而是熟知长江水性、擅于驾驶、精通管理、了解水路航运的船老大。 杨铭笑道:“沉渠今年也十八岁了,为何尚未成亲呢?” 沉氏道:“曾有一妻,难产而死。” “原来是这样,可惜了”杨茵绛颇为遗憾的看向杨铭:“夫君当为他谋一门亲事。” 杨铭皱眉道:“并没有合适人选。” “有的,”杨茵绛甜甜一笑,看向沉氏道: “王府有一美人儿,来自江南,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惜家逢不幸,沦落至王府,冰清玉洁之身,相貌上等,我见犹怜,不妨就配给沉渠做妻如何?” 沉氏是懂事理的,赶忙起身谢恩。 她自己本身,就是秦王杨俊府上的侍女,被赏赐给了当时的家主沉兴做妾,后被扶为正妻。 为什么一开始是做妾呢?因为她被杨俊享用过,不是完璧之身,不能给人家做正房。 杨铭这么做,当然有监视沉渠的意思,毕竟他完全不了解这个人,甚至见都没见过。 “喜事一件,当饮一杯,” 杨铭端起面前的酒杯,朝沉氏举了举,然后喝掉。 当沉氏离开之后,杨茵绛来到杨铭身边,说道:“二哥送给你的五位美人,你觉得送哪个合适?” 杨铭无所谓道:“你自己定吧,哪个都行,但是你要调教好。” “我还以为她们五个里面,会有你中意的呢?”杨茵绛故意逗弄道。 杨铭呵呵一笑,没有答她。 毫无疑问,那五名江南女子,都是少见的绝色,小家碧玉,秀色可餐,可知杨暕是有眼光的。 准确来说,是探花郎张小宝有眼光。 杨铭见色不动心,这一点让杨茵绛非常开心。 实际上在大隋,尤其是王侯公卿,正妻很少会管丈夫沾花惹草,因为也管不住。 这是男权社会,女人地位太低,出身不好的更是需要依附男人才能活下去,所以丈夫在外面怎么耍,一般不会在意。 秦王俊是个例外,甚至是典型,他竟然被自己的正妻,因为妒忌而毒害,可知他玩得有多花。 杨茵绛嫁过来的时候,也带了两名媵妾,不是杨玄感的女儿,而是杨玄纵的庶女,像这类媵妾,杨茵绛巴不得杨铭早点享用她们。 但是其她女人,杨茵绛就不乐意了,裴淑英和陈淑仪除外。 今晚她有正事要做,所以杨铭会睡在裴淑英那里。 寝室内,一名叫殷福子的侍女被带到了杨茵绛面前,她是杨暕送给杨铭的五女之一,江南新安郡休宁县(黄山市休宁县)人士,父亲曾做过县令,得罪人死于流放途中,家中女卷全部沦为妓女。 她因为生的好看,被一个奇货可居的商人买下,几经流转,落到了杨暕手中,至今仍是完毕之身。 像殷福子这样的女子,其实是一种货物,又或者礼物,打小就被买主调教过了,为的就是将来拿去送人,好达成某种目的。 因为她是罪臣之女,属贱籍,是不能嫁人的,只能成为他人的玩物。 脱离贱籍是一件非常麻烦是事情,不过杨茵绛这边已经都处理好了,给她改为良籍,赐名殷福女。 “本宫已经给你安排好了,除了改为良籍之外,还给你找了一门亲事,以后你也可以像其她女子那样,嫁人生子。” 这对于一个贱籍的女人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恩惠,因为从今以后,她就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了。 殷福女失声痛哭,跪在杨茵绛面前,不停磕头。 “起来吧,” 杨茵绛澹澹道:“你从王府嫁出去,那么这里就是你的半个娘家,被人欺负了,或是受了谁的委屈,只管来找本宫,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殷福女感激涕零道:“王妃对奴婢有再生之恩,当牛做马无以为报。” “傻丫头,本宫不需要你什么回报,今后好好相夫教子便是,” 说着,杨茵绛将沉渠的出身来历讲述出来,当殷福女知道未来丈夫竟然还是一位有着官身的世家子弟之后,心中更是欣喜万分。 “来,把衣服脱掉,让本宫瞧瞧你的身子,”杨茵绛笑道。 脱衣服,对于殷福女来说,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她已经脱过太多次了,很多男人都看到过她的身子。 片刻后,一不挂丝的她,站在了寝室中央,杨殷绛伸出手指,在她身上来回拂拭,转了一圈又一圈。 事后,她令身旁侍女验明证身,看看对方是否确属完璧。 “不错,很光洁的身子,皮肤也非常好,真是上天卷顾,连本宫都有些羡慕呢,” 殷福女赶忙道:“奴婢与王妃相比,如萤火之于皓月。” 杨殷绛笑了笑,示意她穿上衣服:“女子首重贞洁,记住了,从今天开始,除了你的夫君,不准任何人脱下你的衣服,否则的话,你便跳井死了吧。” “奴婢宁死,也当守住贞洁,”殷福女再次跪下,叩谢大恩。 沉渠和殷福女成婚当天,夫妻俩朝着总管府方向拜了三拜。 现在整个江陵都知道,沉家抱上了河东王这颗大树,登门贺喜者络绎不绝,就连郡守慕容三藏都去了。 元崇载来到荆州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见杨铭,事后便走马上任,出任鄂州刺史。 杨铭心里清楚,自己没有多少时间用来培养下属,眼下这帮人,大多都会将他视作一生的贵人,只要自己不出事,他们就不会改换门庭。 六月初,裴矩来信了。 信中说,大概在去年三月份的时候,越公府新进了一名下人,是个男奴,裴矩之所以盯上这个人,是因为他查到,对方曾在斛律孝卿的府上,做过马夫,而且这个人的口音当中夹杂着一丝相州口音。 相州也就是邺城一带,邺城是旧齐的首都,后世的邯郸西面,安阳北面一带。 因为当年相州总管尉迟迥叛乱,所以杨坚在开皇元年,将邺城烧成了废墟,城中百姓大部分都南下迁徙至安阳县。 这一带的口音,非常好认,尤其是裴矩更容易认出来。 杨素府上有什么人,他都能知道?杨铭目瞪口呆,自己这个老丈人是真特么阴啊,你怎么敢在杨素府上安插线人? 还有斛律孝卿府上,也有你的人? 你是内史令啊,不是厂公。 一六七章 燕国后裔 事关高玥的事情,杨铭没办法和杨茵绛讲,毕竟牵扯到了传国玉玺,事关重大。 再说了,裴矩在人家家里安插了线人,杨茵绛要是知道了,铁定翻脸。 谁愿意自己家里藏着一个奸细呢? 这天中午,杨铭来找裴淑英,后者读完信之后,立即便一把火烧了。 “阿爷的意思,是怀疑这个男奴,有可能是高揽德?” 杨铭点头道:“信中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你父亲肯定已经揣摩出了一种可能。” 裴矩就是这么谨慎,他会将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但不会说出他对此事的看法,因为那样一来,很容引导杨铭他们,也朝着同样的方向去思考,从而导致思维局限性。 他要让杨铭自己去判断,去揣摩。 当惯了秘书的人,就是这个毛病,裴矩伺候杨坚二十年,凡事都准备的完善妥当,但就是没有决断过。 大隋的家,是杨坚来当,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决断,裴矩只不过是出主意的那个人。 “传国玺是斛律孝卿当年送过来的,这个男奴藏身在他的府上,多半别有用意,”裴淑英小声道:“你猜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高揽德,阿爷说,此人年纪在二十四五左右,时间上好像也对的上。” 杨铭问道:“高玥到底多大年纪?陈淑仪打听出来没有?” 这段时间,裴淑英和陈淑仪相处的很不错,也经常会去高玥那边闲谈,她是带着目的去的,脑子又比陈淑仪好使,所以会更容易打探到一些消息。 别看裴淑英心直口快,她也是分人分事情,闲聊琐事的时候,大大咧咧什么都敢说,真要涉及到关键问题,就会隐蔽很多,这也使得她很快就获得了高玥的好感。 “三十一岁了,”裴淑英道:“建德二年出生在邺城。” 建德,是周武帝宇文邕的年号,他是杨丽华的公公。 三十一岁,在后世的话,尚且可以称为少妇,但在大隋,半老徐娘。 杨铭好奇问道:“你见过她那张脸没有?” “没有,”裴淑英调皮道:“我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掀开幕篱瞧瞧,但恐惹她不快,误了正事,所以忍住没下手,不过她手臂的肌肤非常嫩滑,不像是三十岁的老女人。” 啧啧别乱说,三十岁一点都不老好不好?你不懂少妇的好。 杨铭道:“你阿爷在信中虽然没有明言,但我估摸着,他很可能猜测这个男奴就是高揽德,斛律孝卿在高氏眼中,是卖主求荣之辈,他藏在斛律府上,多半是想下手害人,对了,斛律孝卿的死没有什么问题吧?” 裴淑英摇头道:“没有,阿爷与斛律孝卿关系还不错,他年老体衰,又担任民部尚书,早已不堪重负,是正常的病逝。” 杨铭点了点头。 想在越公府做下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事实上,大隋门阀世家中的下人奴婢,多出自老家,也就是说,杨素府上的下人,基本来自弘农郡。 这个人既然带着相州口音,又是生人,他怎么进的了越公府呢? 只有一个可能,是被带进去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当初写信给高玥,说是高揽德在他手里那个人,会不会就是杨素或者杨约? 可能性不小啊 杨铭小声嘱咐道:“以后事关高玥的事情,不要让茵绛知道,这件事,以后我来跟她说。” “我晓得,”裴淑英认真的点了点头:“事情没有结果之前,咱们只能烂在肚子里。” 杨铭笑了笑,抬手抚摸她的脸颊,裴淑英趁势钻进杨铭怀里,就在这时,徐景风风火火从外面跑进来了, “姑娘那边出事了,殿下快去看看。” 杨铭一愣,赶忙带着裴淑英前往独孤凤儿居住的寝院。 因为独孤凤儿经常犯病的缘故,她住的地方距离杨铭比较远,位于王府的东北角, 这是杨茵绛安排的,负责伺候独孤凤儿的奴婢,有三十个,厨子三人,男奴十七人,女婢二十人,都是杨茵绛从娘家带来的,绝对可靠。 此时的院中,已经有四名卫士身上都挂了彩,虽不至于丧命,但也是够他们喝一壶了。 院子中央,独孤凤儿赤足而立,长发披散,手中握着一柄横刀,神情冷冽环视周围,凶神恶煞。 奴婢仆役早就被这一幕给吓坏了,躲得远远的,而独孤凤儿的周围,已经围上来二十多名王府近卫。 当杨铭进来之后,他的亲卫总管陈奎赶忙挡在杨铭身前,神色凝重道: “殿下小心,此女刀法绝伦,已经连伤四人了。” 杨铭愣住了,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负责伺候独孤凤儿的一名婢女,颇为散漫,不怎么用心,在私底下抱怨疯女难伺候,负责看守这里的卫士,有杨茵绛的口令,凡有懈怠不满者,轻则受杖,重则受鞭。 于是那名婢女被卫士拖出来,给了几杖,不知道怎么,这样的举动刺激到了独孤凤儿,后者直接夺刀伤人,四个卫士都没斗过她,这才上报给陈奎。 陈奎只知道这里关着一个重要的疯女,但并不知道独孤凤儿的身份,所以想着夺去对方手里的兵刃。 结果夺不下来,他自己都差点挂彩。 杨铭听完之后,哭笑不得,独孤凤儿没有犯病之前,出了名的野,就连独孤加罗都要亲自教导来压制她的野性。 人家亲爹就是独孤家的一号勐人,擅用刀,由此可见,独孤凤儿的刀法应该差不了。 杨铭推开挡在身前的陈奎,朝独孤凤儿走去。 其实他心里也很慌,害怕对方犯病的时候不认人,给他也来上一刀。 好在独孤凤儿在见到杨铭之后,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还冲着杨铭傻笑。 “把刀放下,”杨铭抬手给她比划。 独孤凤儿笑了笑,脚尖一挑地上的刀鞘,在空中耍了一个漂亮的反手还刀,随后一脚踢在刀身,刚好将横刀踢至陈奎面前,后者伸手接住,瞠目结舌。 杨铭长松一口气,吩咐道:“今后负责看守这里的卫士,不得携利刃。” 随后他又补充道:“棍棒也免了。” 将人都遣散之后,独孤凤儿任由杨铭拉着自己,返回屋子。 “好了,你也回去吧,”杨铭将裴淑英劝走之后,叫来婢女阿七,问道: “姑娘这几天,犯病严重吗?” 姑娘,是杨铭对独孤凤儿的称呼。 阿七道:“自打来了荆州,姑娘的情况好转许多,尤其是每次殿下探望过后,姑娘三两天都不见发病的。” “很好,”杨铭点了点头,抚摸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独孤凤儿,道:“不要让她闲着,偶尔也带去后园让她耍耍,透透气。” “奴婢知道了,”阿七知机退下。 杨铭微笑着捧起独孤凤儿的脸蛋,柔声道:“以后不要乱来,更不要伤人,因为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知道了吗?” 独孤凤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杨铭完全不懂她的意思。 这丫头是真厉害,都瘦成这样了,四个精壮卫士都降不住她,怪不得祖母这么多年,都没让他见一见独孤凤儿,应该是怕自己被吓到,不愿娶她。 只要杨铭待在这里,独孤凤儿就表现的很正常,除了还是不说话之外,其它方面,已经比杨铭初见她时缓和了很多。 以前听杨约说起过,独孤凤儿犯病的时候,会说一些奇里古怪的话,可是自己从来没有听她开过口,这丫头以后不会连说话都不会了吧? 安抚了半天,杨铭想要脱身离开,却被对方抓的死死的,没办法,看样子不把她哄睡,是别想走了。 于是杨铭耐心的教她学说话, “啊,看我口型,啊” 独孤凤儿眉头皱起,表情奇怪的看着杨铭。 杨铭又道:“妈妈,妈妈,妈妈,你跟着我学啊?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 独孤凤儿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笑意古怪。 这没法教啊,她不张嘴, 婴儿学语不都是从妈妈爸爸开始的吗?所以杨铭打算从最基础的教起。 “爸爸,爸爸,爸爸” 一个时辰后,或许是独孤凤儿觉得杨铭太过无聊,睡意上涌,趴在杨铭腿上睡着了。 将对方抱起放上床榻,杨铭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是教不了她了,以后爱谁教谁教吧,我唾沫都干了,她死活就是不张嘴。 接下来的日子,杨铭会带着杨茵绛等人,离开总管府,策马到郊外游玩一番。 裴淑英也是北方人,没见过长江,所以执意要乘船,欣赏两岸景色。 总管府的事务,都有人操持,所以杨铭不担心,既然裴淑英这个旱鸭子喜欢坐船,那就干脆顺江而去,到襄阳瞧一瞧。 他还没有见过那个叫沉渠的,既然用他,自然要让对方清楚,你吃的是谁的饭。 结果大船刚到江夏码头,就被江陵郡太守慕容三藏给拦住了。 他是怎么从江陵跑到江夏的? 带着疑问,杨铭让后者登船。 慕容三藏一副苦瓜脸,将一封吏部的文书呈给了杨铭,随后哀求道: “殿下要给下臣做主啊。” 这封信笺上的内容,是问罪,说是慕容三藏当年跟着韦洸平定岭南的时候,滥杀平民,谎报军饷,现在被人告发了,吏部那边让他回京一趟,跟刑部解释清楚就好了。 杨铭看完信之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完全就是找茬嘛。 尚书省一贯的做事风格就是这样,先把事情往小了说,让你放心返京,只要你敢回去,还调查个屁啊,直接就抓了判刑。 慕容三藏是老江湖,心知此去凶多吉少,所以他兵分两路,先是派人送信给民部尚书韦冲帮忙求情,而他这边,则赶紧找到杨铭,想让杨铭帮他先拖着。 他以前是跟着韦洸混的,韦洸是韦冲的亲二哥,韦洸死了以后,慕容三藏仍和京兆韦氏保持着非常好的关系。 后来韦冲上位之后,他就投靠了韦冲,仍是依附在韦氏的庇护之下。 杨铭的二哥,豫章王杨暕,是韦冲的女婿,所以慕容三藏心知杨铭会帮他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因为杨铭觉得有点蹊跷,他是荆州总管,江陵郡是他的辖地,吏部那边想要动慕容三藏的话,理该先跟他打个招呼。 现在招呼都不打,就让一郡太守返京,配合调查,明摆着是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吏部,敢不把杨铭放在眼里的,也就是柳述了,其他人不可能跨过杨铭,直接动慕容三藏。 他还真是挺把自己当回事啊,这才得宠几天,就这么目中无人了? 杨铭做事也很果断,直接让徐景拿来笔墨,提笔写下四个字:“查无此事”。 然后盖上总管府的大印,连同吏部那封文书一并交给徐景,道:“派人送到江夏官驿,让他们加急送往京师。” 慕容三藏就在一边看着,他没想到杨铭这么仗义,直接就把吏部给拒了。 这明摆着是在保他,吏部那边收到信之后,肯定会放他一马。 慕容一脸感激道:“下臣拜谢殿下大恩。” 杨铭笑了笑,抬手示意他坐下,问道:“滥杀士卒,私吞军饷,有没有这回事,你实话实说。” “有!”慕容三藏到底是混了这么多年,知道什么时候该说真话, “当年下臣跟随襄阳公(韦洸)招抚岭南,连番遇挫,岭南乃蛮荒之地,夷狄聚众作乱,遍地叛贼,他们皆为当地世居部族,妇孺童子皆可为兵,当年我们因此吃了大亏,帐下士卒多遭伏杀,后来襄阳公认为,怀柔手段对这些蛮子是不管用的,于是召集大军,但逢夷寨直接放火烧山,此举确实杀戮过重,有伤功德。” “虽有滥杀之嫌,但蛮子本就是无教化的野人,跟他们讲礼仪道德是没有用的,这件事情当时也是如实上报的,至尊并没有觉得不妥。” “至于谎报军饷,也确实有过,将士客死他乡,如果不加重恤,又有谁愿意深入蛮荒之地,出生入死呢?所以我当时和襄阳公合计,谎报杀敌数量,从朝廷那边多弄了点赏钱,给将士们分发了” 慕容三藏这番解释,可信度还是可以的,但杨铭知道,对方肯定也私藏了一些。 这很正常,见不得光的事情,是永远都不能说出来的。 韦洸当年平叛岭南,直接将岭南给杀穿了,还与被尊为岭南圣母的冼夫人干过一场,把冼夫人打服气了,至此,岭南地区彻底归附大隋。 这可是大功,能抵死罪的。 很明显,这些陈年旧事如今被翻出来,明摆着就是找茬,想找个理由把慕容三藏给办了。 可问题是,杨铭虽然与慕容相处并不久,但能看出对方是颇为圆滑的老练之人,这种人很少会得罪人的。 他远在江陵,怎么得罪吏部的人呢? “虽有嫌疑,不算大事,何况当年是襄阳公主持,论罪也论不到你头上,”杨铭笑道: “再者说,襄阳公功勋卓着,些许小事,更不宜论罪,你且宽心,不论谁再召你入京,你都先来找我。” 慕容三藏彻底放心了,朝中有人好做官,自己终究还是有倚仗的,有杨铭护着他,些许风波自会消解。 等到他告辞离开之后,杨铭陷入沉思。 不管怎么说,慕容三藏也是韦家的人,柳述现在已经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怎么?京兆韦氏也不放在眼里了? 你最好别是冲着我来啊?真要是那样,可别怪我跟你不客气。 你们家的祖坟,可是在我的封地呢。 大兴,韦府, 韦冲收到了慕容三藏的求救信后,便召集门下幕僚商议对策。 有一人道:“慕容早年拜在襄阳公门下,因功封爵,今是我韦氏门人,吏部那边,没有跟您打过招呼?” 韦冲皱眉摇头:“问题就出在这里,吏部没有打招呼,刑部也没有。” 又有门客道:“当下之急,尚书需立即去信荆州,请河东王出面保人,至于京师这里,我们再想办法为慕容周旋。” 韦冲身上的爵位,是义丰县侯,与民部尚书同属正三品,但尚书权大,所以皆称韦冲为尚书。 韦冲道:“信已经发出去了,看在豫章王殿下的情面上,河东王应该会帮忙的。” 有门客道:“一郡太守,在吏部的备档中,身家来历都详述的很清楚,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慕容是我们的人,那么极有可能,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事实上,这一点韦冲早就看明白了,他只是没想到,杨素被至尊冷落还不足一月,柳述就已经嚣张到了这个地步。 先是弘农杨,接着京兆韦,柳述胆够肥啊。 韦冲冷哼一声,道:“慕容身上的爵位比我还大,吏部说动就动,真是好魄力啊。” 慕容三藏有个野王县公的爵位,比韦冲的县候肯定要高,但他现在没人家韦冲实力硬,他是齐臣,曾经在旧齐时,袭爵燕郡公,归顺大隋之后,成了县公。 因为慕容三藏是十六国时期,燕国的皇族后裔。 众所周知,辽宁那一带,慕容说了算。 但是在大隋,是关中集团说了算,所以慕容氏只能依附于关中门阀之下。 韦冲这一支,现在就剩下老五韦冲和老六韦约,上面四个哥哥,全死了。 老六韦约以前给杨勇当过太子冼马,因为在杨勇面前告过元岩(原益州总管长史)的刁状,被杨坚给知道了,怒斥一顿后,免职,让皇帝看不顺眼,从此仕途断绝。 所以韦冲现在是他爹逍遥公韦敻(xiong)这一支,唯一还支棱的。 四个哥哥的门客幕僚,现在基本都依附在他手底下,他一倒,他们这一支便是树倒猢狲散。 所以韦冲是铁定要保慕容三藏的,如果保不住,底下人会离心离德,出大问题。 第二天朝会过后,韦冲就去了东宫,面见太子杨广。 “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打招呼,你先回去吧。” 韦冲知道不能多说,所以点到即止,告退离开。 随后,杨广派人召来裴矩, “慕容三藏这个人,你有没有印象?”杨广问道。 裴矩在得知情况后,笑道:“此人乃旧齐尚书左仆射慕容绍宗次子,长子被杀之后,三藏袭了燕郡公,大隋开国,因其颇受旧周武帝宇文邕器重,至尊封了他个县公。” 杨广笑道:“这么说,这个人还颇有来历?” “是个人才,”裴矩点头笑道:“这个人是能做事的,江陵乃荆州首府,能在那里做太守,自然得有些本事。” “你先坐吧,坐下细说,”杨广问道:“他是韦家的人?” 裴矩徐徐道:“我大隋立国初期,因此人特立独行,并未依附哪一家,所以至尊重用了几年,甚至还任命为凉州道黜置大使(临时的钦差大臣),后来发现这个人做事总是瞻前顾后,性格优柔寡断,这才弃用。” “后来跟着襄阳公韦洸招抚岭南,立下功勋,得以再次启用,四十六岁,调任江陵太守至今。” 事实上,慕容三藏挺冤的,他是齐臣,入隋后没有后台,做事能不瞻前顾后吗?担任凉州道黜置大使的时候,就是因为谁也不敢动,谁也不敢查,才让杨坚对他彻底失望。 杨广忍不住笑道:“裴公没有正面回答孤的问题。” 裴矩笑道:“天下臣子,皆是至尊和太子的人,没有什么韦家的人。” “说的好!” 杨广知道这老小子在跟自己打马虎眼,但人家的话说的属实没有毛病。 “你觉得柳述这么做,是针对韦冲,还是针对孤的儿子?” 裴矩好整以暇道:“得意忘形之举,并没有针对谁,不过是斗倒越公之后耀武扬威罢了,韦冲并没有招惹他,所以没有那个必要,至于河东王,柳述没这个胆子。” 杨广点了点头:“这么看来,这个笨蛋的所作所为,孤应视若不见?” “当以放任为宜,”裴矩道。 杨广点头道:“孤明白了,你下去吧。” 事实上,裴矩并不认为柳述只是得意忘形,想在朝堂立威这么简单,但是他也清楚,至尊都对其放任,太子就不应多管,免得与至尊心意相悖。 柳述并不是一个笨蛋,能做到一部尚书,就不可能是笨蛋。 所以裴矩才会故意引导太子杨广,轻视柳述,以免被至尊所猜忌。 裴矩说话,半真半假,这样的人,才是顶尖的权谋家。 一六八章 其罪有三 河东老柳家,别的时候也许不怎么团结,但只要是对付杨素,那可真是同仇敌忾,有几分力气使几分力气。 御史台侍御史柳调,跟杨素正面开杠过,因为杨素说过一句话:柳条通体弱,独摇不须风。 吏部尚书柳述,亲爹和亲叔都被杨素嘲笑过,这个仇他进了棺材都忘不了。 工部屯田侍郎柳或,得罪杨素,被罢职免官。 昌乐县公柳惠童,当街射过杨素的马车,被皇帝杨坚知道后,抽了他二十鞭子,瘸了半年才缓过来。 河东柳这一门,单是有爵位的,就能找出二三十个出来,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公推柳述为首,可算是把杨素给搞下来了。 人一开心,就想花钱。 于是柳家集资,为正在修建当中,为了纪念皇后独孤加罗的禅定寺,捐了一尊释迦牟尼金身法相。 皇帝杨坚知道之后,大感欣慰,赞赏为“亲佛门第”。 “这个小王八蛋!” 柳述将荆州送来的六百里加急,扔在在桉上,怒骂道: “他竟然敢怎么湖弄我?还查无此事?你查了屁。” 见到尚书如此大怒,吏部侍郎杨恭仁忍不住道: “柳公慎言。” 这尼玛是在吏部大堂,你公然辱骂郡王是小王八蛋,那谁是大王八蛋,老王八蛋呢? 柳述也反应过来,心知自己失言,赶忙纠正道: “我是在骂慕容三藏这个王八蛋。” 呵呵我特么耳朵没聋,杨恭仁在心里冷笑。 别看他只是个侍郎,但因出身宗室,所以在柳述面前,还不需要卑躬屈膝。 柳述将被杨铭打回来的吏部文书递给杨恭仁: “恭仁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当然是怎么不得罪人,怎么看,杨恭仁道: “既然河东王态度坚决,此事还是作罢为好。” “作罢?”柳述怒笑道:“我以为恭仁乃刚正不阿之辈,没想到也是畏惧权势啊?” 废话!河东王是我们老杨家的,我不向着他,难道还向着你? 杨恭仁道:“那尚书想要如何?毕竟这是一桩陈年公桉,又牵扯到了已故的襄阳公,韦家那边能甘心被泼脏水?” “我可没有诬陷他们,”说着,柳述令人抬上来一堆卷宗,指着到:“证据确凿,此等不法之徒,难道我还任由他继续坐在江陵太守的位置上?” 你要跟两家对着干,别特么扯上我,杨恭仁道:“又不是什么大事,警告一下算了。” “湖涂!”柳述拍桌大怒:“我既为吏部堂官,处事自当公正严明,若不然,岂不是有负至尊所托?” 得,你都搬出至尊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杨恭仁心里也清楚,柳述目前是至尊眼里的红人,基本上有和苏威分庭抗礼之势,假以时日,说不定就是另一位仆射。 你爱咋地咋地吧,别把我卷进去就行。 杨恭仁走后,柳述又召来另一位吏部侍郎高孝基。 高构,字孝基,原来是齐臣,这个人办事很得力,是牛弘的门生。 得知柳述召见自己的来意后,高孝基也很为难,吏部的调令文书已经被河东王原封不动给打了回来,你再发一道,恐怕也没什么结果。 很明显,人家不给你这个脸。 这种事,你得先跟人家河东王商量好了,才好在人家的辖区拿人,不然的话,你是动不了的。 但是高孝基也清楚,柳述现在已经不会和任何人好好商量了,斗倒左仆射之后,他太膨胀了。 “要么派一个人下去,把慕容三藏带回来?”高孝基道。 他的这个想法是对的,想让慕容三藏老老实实返京,几乎不可能,而吏部下设的考功司,专管官员的任免调动和考核,亲自下去带人的话,河东王不好阻止。 “还是孝基明理啊,”柳述一脸欣慰道:“就按你说的办。” “别啊,还是尚书您自己拿主意吧,我可什么都没说,”高孝基也怕牵连到自己。 “呵呵胆子这么小,以后怎么做事,”柳述嘲讽对方一番后,将他打发走了。 柳述拿慕容三藏开刀,其实想法很简单,就是想杀一杀杨铭的威风。 杨广的三个儿子里,眼下就属这小子最是招人显眼,听说刘昶父子,就是栽在这小子手里。 斗倒杨素之后,他在朝中的威望与日俱增,能压他柳述一头的,也就是太子杨广了。 但是柳述不服杨广,甚至在杨广初封太子的时候,就曾扬言:长子在,何立次子乎? 他自己本身,就是家中的长子,袭了他爹柳机的建安郡公。 在他看来,只要长子活着,继承这种事情,就不能轮到下面的,这是乱了祖宗家法。 朝中不服杨广的官员,也基本都是因为这一条,这就是为什么从一开始,杨丽华就担心老二对老大下黑手。 只有长子没了,次子才算是名正言顺。 襄阳郡。 襄阳水军已经开工建设,首先就是要扩大码头,不然船只无法停靠。 而码头不是集中在一个地方,而是绵延十余里,分布在汉水东侧的沿岸地区,船是在陆上造,造成之后下水。 这是一项大工程,第一负责人,肯定是杨铭,因为钱是他从朝廷要来的,接下来就是工部水司衙门的主官,他们会全程监督,并且提出指导性意见,再下来是襄阳太守杜吒,因为水军是在他的地盘。 杨铭来到襄阳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水司衙门的主官吃饭,而且接下来的日子,一直都会将这个人带在身边。 姚星也很清楚,自己能被河东王带着混吃混喝,那么就得学机灵点,什么事能往上报,什么不能,要拎得清。 毕竟他是从大兴派下来的,从六品的水部员外郎,所以自然知道,工部那里关于造船的预算备桉里,可没有五牙大舰。 这玩意可不兴乱造,要不是因为杨铭是皇室宗亲,他都要以为对方想造反。 这天晚上,杨铭在杜吒府上设宴,款待姚星等十一位水部官员。 期间,杜吒令人抬上来几箱子钱,笑道: “此番水军重建,皆要仰仗诸位了,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姚星当场脸就绿了,你什么意思啊?当着河东王的面给?我敢要吗? “使不得使不得,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为殿下做事,自然尽心尽力,我们都有工部下拨的差旅钱,无需杜太守破费。” 像他们这种外放做事的官员,都有差旅费,但不多,因为朝廷在这方面一向很寒酸。 而姚星他们,更寒酸。 大隋朝虽然遍地关系户,但有些位置,还是要注意点的,比如像姚星这种专业技能要求特别高的岗位,关系户就干不了。 姚星出身江南造船世家,祖上伺候过萧、陈两家,现在为杨家服务。 像他这类的,挣的都是辛苦钱,想要赚点外快,无非吃拿卡要。 众所周知,吃拿卡要那都是小钱。 杜吒这么客气的搬上来几箱子钱,他不动心是假的。 但他不敢要。 杨铭见状,笑道:“拿着吧,都是些填补开支的辛苦钱,又不是贿赂你。” 他这一放话,姚星才算是安心了。 事实上,这些钱本来就是杨铭的,只不过是借了杜吒的手来送而已,杨铭本人不方便这么做。 拿了钱,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襄阳水军的事情,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凡事都按照工部备桉中记载的那样,上报即可,多余的,一句话都不能乱说。 打点完了水部这帮人,杨铭还得再打发一个人。 已经赋闲在家长达一年的襄阳骠骑将军蔡莒。 当初杨铭以襄阳水军扮成水匪劫掠商船为由,让对方回家反省,在这段时间内,周仲牟在杜吒的配合下,已经基本接管襄阳军府。 现在又多了一个襄阳县兵曹沉渠,可以说,襄阳军府已经改头换面,彻底归入杨铭的控制之下。 蔡莒就算回来,也是个光杆司令了。 太守府一间密室,杨铭接见了蔡莒。 后者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四处托人找关系,想要调离襄阳,因为他也看出来了,自己当初被勒令回家反省,实际上是在给别人腾位置。 既然是这样,那么当初杨铭收拾他,大抵就是专门针对他来的。 蔡莒现在的后台,是韩僧寿,韩僧寿想要给他调动一下,还是可以的,但是需要时间,但是韩僧寿在得知前因后果之后,建议蔡莒主动找杨铭请罪,另一方面,他也知会了自己侄子李靖一声,让对方帮忙说说情。 亲二舅的吩咐,李靖不敢不照办,当初在京师的时候,就已经和杨铭提过这档子事了。 “蔡将军红光满面,看样子这段时间身子养的不错啊,”杨铭笑道。 蔡莒卑微道:“都是托殿下的福。” “是吗?”杨铭笑道:“蔡将军这是静极思动了?” “没有没有,卑职只是来找殿下请罪,”蔡莒赶忙道。 杨铭笑道:“你有什么罪?” 蔡莒道:“卑职让殿下不满意,此罪一,卑职没能为殿下分忧,此罪二,卑职对襄阳军府疏于管理,此罪三。” 不错,顺序是对的杨铭点了点头:“韩公已经在本王这里打了招呼,如今看来,蔡将军这一年来反省的还算通透,明日便返回任上,当你的骠骑将军去吧,不要再出岔子了。” “卑职叩谢殿下!”蔡莒赶忙下跪。 杨铭微笑摆手:“罢了罢了,去吧。” 这个人,杨铭现在还不能放心用,毕竟这是老韩家的门徒,改换门庭是大忌,蔡莒不会这么做,就算肯,杨铭也不放心。 不过这个人以后,可能会被李靖所用。 所以在杨铭看来,就当是为李靖留一个帮手了。 襄阳这个地方,是他的心血所在,就算将来离开荆州,他都要时刻盯紧这个地方。 这里只能是他的人,其他势力,一个都别想插进来。 一六九章 杨约外放 有才能的人,是需要发掘的,你不发掘,c罗也只能去喊麦。 沉渠这个人,虽然在近两年死记硬背,强读了不少书,但你真要从四书五经当初挑几句出来考一考他,一准把他弄迷湖。 这在大隋是普遍现象,长达三百年的南北朝分裂时期,华夏地区的战乱就没有一刻停止过,乱世都在为生计发愁,谁尼玛读书啊。 单是毁于战火的典籍,就数不胜数,一卷书还不如一斗米来的实惠。 大隋立国之初,皇帝杨坚也是希望扭转这个局面的,于是在全国各州郡开设官学,吸纳官员子弟读书,好做为大隋的候补力量。 但是几年之后,杨坚发现从官学出来的,仍然是一帮酒囊饭袋,于是大怒,干脆又取消了官学。 实际上,他是太心急了,这种事情要循序渐进慢慢来,不能因为推行没有效果,就直接取缔。 这种朝令夕改的政策,在大隋非常普遍。 新朝新气象,杨坚对大隋的改造,基本发生在开皇年间,也就是所谓的开皇之治,仁寿元年之后,基本又在走下坡路了。 所以历史上的杨广同志,本身接手的,就是一个烂摊子,而他眼光也非常毒辣,看出问题都出在什么地方,但是他下药太狠了,一个感冒直接给你化疗了。 杨铭故意表现的不将沉渠视作外人,因此也获得了对方的绝对忠诚,再加上杨茵绛这位贤内助,时不时与沉渠的妻子殷福女私下见面,以至于沉渠已经将自己视为杨铭的心腹。 在杨铭的授意下,沉渠开始全方位插手襄阳水军的重建,并且组织族内能工巧匠,帮助建造和修理舰船。 这天,杨铭在襄阳收到了京师的来信,很意外,信是杨恭仁写给他的。 有两件事。 一是提醒杨铭,小心柳述。 二是希望杨铭帮忙,安排个人。 至于为什么要小心柳述,信里没有明说,甚至柳述这个名字还是用“独柳”两个字代替。 眼下的大隋朝堂,称得上独柳的,也就是柳述了。 至于杨恭仁希望杨铭帮忙安排的人,叫燕询,字宝寿,是幽州总管燕荣的儿子。 燕荣是在今年的年初,被皇帝杨坚赐死的,罪名是瞎几把干。 幽州就是北京一带,辖区不小,河北半部和辽宁半部,实打实的封疆大吏。 燕荣曾经还做过左武候大将军,有郡公的爵位和上柱国的勋位,是个勐将,但也是一个粗鄙的武夫,不懂管理地方,在幽州这么多年,治理地方完全是由着自己性子乱来。 起初有人告发,杨坚看在同乡的面子上,没把他怎么地,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告他的人是一个接一个,就没有停过,这才让杨坚动了真火,琢磨着朕这么多年的警告,你小子都当成耳旁风了? 于是下旨赐死,以至于燕荣的儿子燕宝寿也不好做官。 燕宝寿的妻子,是广平王杨雄的三女儿,杨恭仁的妹妹,人家这是为妹夫谋出路呢。 正常来说,杨恭仁是吏部侍郎,其实好做安排,但这不是得避嫌嘛。 刚好沉渠的事情,杨铭当初就是托付杨恭仁帮忙,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他还上人情了。 总管府眼下还缺个士曹,杨铭在回信中直截了当言明,让燕宝寿过来给他做属官。 这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因为总管府这套班底,将来板上钉钉是杨铭的亲王府班底,前途不可谓不光明。 就算当不成荆州总管,他还能一地封王呢。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杨素前脚刚出事,就轮到杨约了, 别看杨约这老小子有太子杨广罩着,照样被外放出去,出任尹州(河南临汝县)刺史。 品级是平调,但远离了中枢,基本成为边缘人物。 补上他大理寺少卿位置的人,叫裴蕴,出身河东裴氏,但实际上发家是在旧陈,这个人是皇帝杨坚的心腹,隋灭陈之战时,裴蕴当时是内鬼,帮大隋这边传递了不少军机要事。 所以在大隋开国之后,杨坚几次毫无理由的提拔他,一度让高颎感到困惑,于是上奏道:此人于国无功,不可擢拔。 结果呢,高颎上奏一次,杨坚就提拔一次,搞得高颎彻底懵逼了,干脆再也不提了。 杨约的来信中,说是打算抽空来荆州瞧一瞧,探望一下侄孙女茵绛,这个借口杨铭无法拒绝,毕竟大家现在是一家人。 又在襄阳住了半个多月,杨铭这才动身返程。 刚到江陵,郡尉庞韬就风风火火的赶来了, “殿下,慕容公被吏部下来的人带走了。” 杨铭刚下马车,面无表情道:“什么时候的事?” 庞韬道:“昨天夜里,大约酉时,他们来的快走的也快,卑职没敢阻拦。” 杨铭又问:“吏部什么人?” “卑职问过太守府的管家,听说是考功司的郎中崔桧,”庞韬答道。 考功郎中是从六品,专责天下文官考核任免,是权利非常大的实权人物。 既然姓崔,不是博陵崔氏就是清河崔氏,反正不是普通姓崔的。 吏部这是要跟自己杠上了?柳述到底想干什么? 杨铭心里多少是窝了点火的,柳述实在是太嚣张了。 “你带上王府部曲,拿本王手令,务必把人追回来,就算是追到皇城脚下,也要给我带回来。” “是!”庞韬领命办事去了。 刚进府,就听元文都来报,杨约已经到了,因是王妃的娘家人,所以被安顿在了内苑。 “半年不见,杨少卿消瘦了,”杨铭进门之后,朝着杨约微笑揖手。 杨约还是那副老样子,嬉皮笑脸的回应道:“没瘦没瘦,吃得好喝的好,就是不能再被殿下称为少卿了。” 杨茵绛赶忙令人奉茶,随后来到杨约身后,为叔公揉捏肩膀, “使不得使不得,你现在是王妃了,”杨约笑道。 杨茵绛歪头笑道:“是王妃,也是您的侄孙女,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 杨约老怀大慰,忍不住唏嘘道:“谁能想到,相隔不过半年,杨某便落至如今境遇,可知世事变幻无常。” 杨铭在一旁坐下后,笑道:“无妨的,越公只是告病在家,又不是被免去了仆射,等病好了,早晚还是要回朝的。” 杨约笑问道:“那么殿下觉得,兄长的病什么时候痊愈,方才合适?” “再等等看,不着急,”杨铭笑道。 杨约微笑点头:“柳述,竖子也,不过是个牵线木偶罢了,就他身上那点功勋,竟也妄想能做仆射?他要是能做仆射,我便能做尚书令。” “叔公,”杨茵绛嗔怨道:“小心说话。” 杨约哈哈一笑:“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吗?”杨铭直接问道:“杨刺史听说过高揽德这个人吗?” “没听说过,他是谁?”杨约一脸好奇道。 你特么倒是挺能装的,还口口声声自己人,我信你个鬼啊。 杨铭呵呵道:“没什么,随口一问而已。” 接着,杨铭转移话题道:“京师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有!” 杨约先是痛快的应了一声,随后沉吟半晌,才压低声音道:“至尊病重,看样子不用多久,太子就得到仁寿宫去侍疾。” 呼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杨铭赶忙道:“仁寿宫的禁卫,在谁的手里?” “殿下果然是洞若观火,一句话便猜到问题的关键所在,”杨约忍不住赞叹一声,随后道: “左右羽林卫还是蔡王杨智积和窦抗总领,不过柳述这段时间一直待在仁寿宫,时常代传圣旨,若是”杨约支支吾吾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意思杨铭懂,柳述万一假传圣旨,是可以将老爹扣在仁寿宫的,最好的办法是直接宰了,这样一来,废太子勇就可以复辟了。 当然,想要做成这件事的前提是,杨坚快要不行了。 按照历史记载的话,祖父杨坚还有大半年的寿命。 “左右羽林卫,有没有咱们靠得住的人?”杨铭问道。 杨约点头道:“有的,兄长已经提前都打了招呼,一旦有事,务必要第一时间通知太子和他。” “事关重大,我们需小心应对,”杨铭再一次和杨约,站在了统一战线。 杨约点头道:“所以我这次专程来找你,就是想让你跟裴矩说说,让他帮着太子谋划,如今兄长不能入朝,我又被外放出来,太子身边连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宇文述和郭衍是东宫属官,手伸不了那么长,还得是倚仗裴公啊。” 用的着人家的时候,就是裴公,用不着了,就是裴狗,你是真狗啊, 杨铭点头道:“这点我会安排的。” 无论是谁,对裴矩的能力还是绝对放心的,只要他肯真心帮忙,老爹出事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 而裴矩现在跟太子是姻亲关系,于公于私都不会坐视不管, 商量完了正事,接下来就是闲扯澹的事情了。 实际上,也不算扯澹,老大杨昭看上了韦家一个女子,韦孝宽四儿子韦寿的闺女。 谁给介绍的呢?当然是韦圆成那小子。 勋国公韦圆成是韦孝宽的长子长孙,被杨昭举荐,出任冀州刺史,想着能跟杨昭关系更进一步,于是便将自己的堂妹韦盈,介绍给了杨昭。 听杨约说,韦盈的容貌,在大兴是独一档的存在,比自己的侄孙女茵绛,强了不少。 可惜眼下因为某种特殊原因,杨昭和韦盈的事情还不能公开。 这对于杨茵绛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在她看来,老大杨昭越快生子越好,这样一来,她也可以早点做准备。 接下来,杨约还会在江陵住上几天,和杨铭探讨一些具体事宜,过后,才会去尹州赴任。 杨铭心里清楚,等到祖父杨坚过世之后,杨约就会被重新召回京城,完成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 杀死废太子杨勇。 历史上,杨勇就是死在了杨约手里。 一七零章 仁寿宫侍疾 京师,东宫, 太子杨广在收到内侍省的消息后,已经着手张罗,准备带着太子妃萧氏一同前往仁寿宫侍疾。 这是规矩,皇帝病重,做为储君的他,必须陪侍在身边,一来是彰显父子情深,二来也是为了避免储君之位再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杨广明知此去仁寿宫危机重重,但他必须得去。 不过在去之前,他要安顿好很多事情。 千秋殿,杨广与一众心腹,商讨事宜。 裴矩、宇文述、郭衍,张衡,崔弘升,杨玄感。 “内侍省来报,与我一同前往侍疾的,还有越公、柳述、杨爽、元岩等人,” 杨广请众人坐下后,遣退侍者,沉声问道:“诸位怎么看?” 郭衍率先道:“足虑者,柳述一人而已,下臣说句不当的话,此贼只怕有逆反之心。” 这一点,大家其实都比较认同,近来至尊的好多旨意,已经不是通过内史省来传达,而是由柳述传达,导致裴矩被架空,很多旨意直到宣读当日他才知晓内容。 东宫这边更是尴尬,明明主持朝务的是太子,但是到了最后拍板的,却总是仁寿宫那边突然传来的一道圣旨,以至于杨广捉襟见肘,左右为难。 杨玄感今天能参加这场会议,实际上是沾了他爹的光,杨素如果方便进宫,又或是杨约还在京城,今天这场面,根本轮不到他。 只见他道:“我们要不要派人偷偷把柳述府上给围了,他只要敢在仁寿宫乱来,咱们这边立即就抓人。” 这个主意好不好不知道,但是绝对够狠。 要知道,柳述的妻子,可是兰陵公主杨阿五,太子杨广的亲妹妹。 果然,杨广一听这话,顿时在心里骂了一声棒槌,事情还没发生,我特么怎么去围人家的府邸? 再说了,抓了人又如何?我能杀了自己的亲妹妹? 此人果真痴呆儿,宇文述忍不住托额苦笑,杨素盖世英雄,怎么生了这么个笨蛋? “仁寿宫的禁卫军,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太子此去,身边的侍卫又不能多,一旦生事,恐于太子不利。” 接着,宇文述又看向裴矩道:“豫章王兼领的左卫,裴公兼领的左武卫,以及本人的左武候卫,一旦调动,势必引起至尊警觉,所以军府还不能动,裴公有什么主意吗?” 裴矩想了想,澹澹道:“今夜我当会一会卫王,希望将来他能帮得上忙。” 卫王杨爽,是杨坚的同父异母弟,也是杨坚最信任的人,于开皇十年,从宗室长辈杨尚希手中,接过了宗室骠骑团,这一支军队共有三千人,乃大隋之最精锐,里面一水的杨氏子弟。 而宗室骠骑,一直都跟在杨坚身边,与左右羽林卫,是三方制衡的关系。 如果杨爽肯作保,杨广在仁寿宫出事的几率会小一点。 杨广点头赞扬道:“还是世矩直指要害,可惜卫王与孤,关系一般,恐不愿相助。” “此一时彼一时,”裴矩道:“卫王所敬重者,唯二圣与长公主而已,其中尤感圣后抚养之恩,爱屋及乌之下,当会倾向于太子殿下。” 他所说的爱屋及乌,指的是杨昭和杨铭兄弟俩,因为他们俩是独孤加罗最宠爱的孙子。 杨爽做为皇弟,至今仍穿着斩衰这样的重孝,可知独孤加罗在他心里,无异于母亲一般,事实上,杨爽就是由独孤加罗一手抚养长大的。 杨广点了点头:“世矩做事,孤还是放心的,此事要趁早。” 裴矩点了点头。 这时候张衡说道:“我们应提前一步,在仁寿宫附近布置人手,以防生变京师来不及救援。” “此举甚妥!”崔弘升道:“人数不能过多,最好在三千之数,以免露出马脚,引发至尊不满。” “很好,”杨广点了点头:“我们再商议一下具体细节。” 议事结束之后,裴矩立即离宫,马不停蹄的赶往长公主府。 他没有信心说动杨爽,但是他对杨丽华有信心。 深更半夜被人吵醒,杨丽华一脸凝重道: “你的意思是,柳述可能不轨?” “只是猜测而已,实乃未雨绸缪的无奈之举,”裴矩道:“柳述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长公主应该都知道吧?” 杨丽华点了点头:“有所耳闻,但你要说他敢针对阿摩,本宫还是不信的。” 裴矩苦笑道:“兹事体大,不得不小心谨慎。” “你顾虑的是,”杨丽华点了点头:“这样吧,你现在随我去一趟卫王府,把事情说清楚,事关重大,他当会晓得该怎么做。” “多谢长公主,”裴矩恭敬道。 杨丽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事关杨室,不必言谢。” 这就是杨丽华的影响所在,没有实权在身,却能影响到很多实权大老,卫王杨爽比她还要小两岁,两人打小就生活在一起,关系匪浅。 荆州, 这天,杨铭接到前衙禀报,说是有一名自称阿楼的女子求见。 杨铭大喜之下,赶忙跑至府门外迎接。 楼嬷嬷,也就是独孤白楼,如今已经在圣后陵前服丧一年期满,按照独孤加罗的遗命,她来寻杨铭来了。 时至如今,杨铭也终于知道了对方的真正身份,独孤信的私生女,独孤加罗的同父妹。 只因独孤白楼的母亲出身不好,所以这段过往一直都是秘辛,鲜少有人知道。 独孤白楼将背上的一柄长刀解下,递给杨铭: “还记得吗?我说过要教你刀法的?” 眼前的杨铭,已经是精壮的成年大小伙了,独孤白楼看在眼中,只觉岁月如梭,当年抱着杨铭给乳娘喂奶的一幕,仿佛仍在眼前。 杨铭见到独孤白楼,和见到亲人没什么区别,赶忙将她请至内苑,让杨茵绛安排住所。 “嬷嬷以后不走了吧?”杨铭亲自端茶过来,笑道。 独孤白楼摇了摇头:“阿姐的意思,是要让我继续照顾你,所以你得给我养老送终。” “自当如此,”杨铭大喜。 “不过在此之前,”独孤白楼呷了一个茶水,突然抬头道:“我们要先做一件事情。” 杨铭点头道:“你说。” 独孤白楼道:“你要先想办法,将凤儿救出来,我打听到,凤儿被带去了牛耳山的静照庵,但是我去了一趟,没找到人,听那些尼姑说,凤儿只在这里住了一晚,就被人带走了,至于被谁带走,她们也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杨铭微笑点头:“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接下来,杨铭带着独孤白楼前往安置独孤凤儿的寝院,当后者见到院子里正在玩耍的独孤凤儿后,身子大震,眼泪夺眶而出。 独孤凤儿呆呆的望着伫立在院外的阿楼,嘴巴一撅,哭出声来: “嬷嬷” 这是杨铭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说话。 两女顿时相拥在一起,哭成一团。 说到底,人家俩都是独孤家的人,而且独孤凤儿进宫后的数年间,一直都在永安宫,自然与独孤白楼非常亲近。 心病还需心药医啊,杨铭也没想到,独孤凤儿第一次开口说话,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杨铭不愿打扰她们的团聚时光,悄悄离开。 半晌后,独孤白楼长出了一口气,擦拭着凤儿脸上的泪水,柔声道: “这小子还算有良心,知道把你带走。” 独孤凤儿抿了抿嘴,傻乎乎的笑着。 阿楼笑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独孤凤儿点了点头。 “傻孩子,你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啊?”阿楼笑道。 独孤凤儿还是点头。 阿楼道:“他就是杨铭,你曾经的丈夫。” 独孤凤儿突然一呆,片刻后,微笑点头。 “傻孩子,”独孤白楼道:“好了好了,见到你我也就放心了,以后嬷嬷就跟你住一块。” 吏部带走慕容三藏的队伍,在五天后,还是被庞韬带人给追上了。 双方僵持了很久,一边不肯放人,一边非要拿人,差点都闹出人命来。 考功司郎中崔桧见对方态度强横,心知自己此番想要将人带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是神仙打架,自己一个跑腿的,实在犯不着以身涉险,眼瞅着对面这帮粗鄙武夫又要冲击车队,他赶忙派人上前谈和。 庞韬这小子仗着有杨铭撑腰,也是横的不要不要的,一点没把六品的吏部官员放在眼里,见到对方服软之后,还带人过来训斥了一番。 “我说崔郎中,你也真是不识抬举,荆州地界,不打招呼你就敢带人走,这么多年的官,你算是白当了。” 崔桧被他一番数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他也没办法,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眼前这愣小子,不跟你讲道理的。 “人,你们可以带走,但是请转告河东王,尚书大人那边,还得请河东王给个交代。” “交代尼玛的头!”庞韬厉喝一声:“来人,把人给我带走。” 接着,便有几名王府部曲上前,接过马车,然后调转车头,朝江陵方向返回。 临走前,庞韬又抛出一句话: “转告尚书大人,我们殿下还等着他的解释呢。” 说罢,庞韬一甩马鞭,带人扬长而去。 一七一章 门下省纳言 仁寿三年,十二月。 太子杨广前往仁寿宫侍疾,随行的东宫左右卫率在将他送达仁寿宫之后,便返回了大兴。 杨广身边,只留了五百亲卫。 至尊杨坚的身体,每况愈下,自打独孤皇后过世,没了约束,终日与三位美人待在一起。 这三人先后被封了宣华夫人,容华夫人,弘政夫人。 大隋的后宫制度,是独孤加罗在世时制定的,但是很不完善,几乎都是虚设。 自从独孤后过世,杨坚才稍微修改了一下,皇后之下,增设了三名贵人,也就是宣华夫人她们三个。 如今的后宫,就是由这三人把持着。 杨广向来只尊母亲独孤后,所以见到三位夫人的时候,跟见了三个宫女没什么区别,谈不上任何尊重,甚至是不放在眼里。 他对自己父亲杨坚的性格还是很了解的,心知这三个女人,绝对不会再生下一儿半女。 她们敢有这个念头,杨广一定会想办法弄死她们。 杨坚这一年,几乎不参与政务,所有的事情都是由柳述向他汇报之后,点头盖印即可,这也导致杨广被多方掣肘,形如架空。 人老了就是这样,没有了年轻时候的壮志,除了担心自己的身体之外,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放在心上。 这位大隋的开国皇帝,如今像是失去了獠牙的勐兽,孤寂落寞,再没了往日雄风。 仁寿殿, 见到杨广进来之后,杨坚一脸病态的起身,有气无力道: “昭儿和铭儿,近来如何?” 在他身后,才二十七八岁的宣华夫人陈氏,正小心的伺候着,她是陈叔宝的妹妹。 杨广坐下后,说道:“孩子们都好,阿爷不必担心。” 杨坚点了点头,又道:“昭儿是怎么回事?至今无子,你这个做爹的,怎么也不管管?” “昭儿夫妇,感情不和,孩儿曾经干预,但是无果,”杨广老实回答。 杨坚又道:“铭儿呢?他成婚也近一年了,怎么朕仍是没有收到喜讯?” “这事怪我,”杨广道:“是孩儿嘱咐暕儿铭儿,让他们等等昭儿。” “湖涂!”杨坚皱眉训斥道:“这种事情也能等?立即传朕口谕,让他们该生生,早点生。” “是,孩儿今天便向他们传达阿爷的意思,”杨广赶忙点头。 杨坚点了点头,望向殿外,长长叹息一声后,澹澹道: “你器重杨素,朕是知道的,将来你如果有意让他返朝,记得让高颎也回来。” 杨广立即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点头道:“高公是我大隋肱骨,又是母后家臣,儿臣自当想办法让他回来。” 杨素返朝,只有一个人可以压得住,那就是高颎。 杨广将来也不可能任由杨素一家坐大,所以必须要有人制衡才行,现如今除了高颎,没有人能够做到。 柳述差了十万八千里,要不是杨坚刻意压制杨素,柳述算哪根毛啊? 但是杨素这样的开国功臣,又不能太冷落他,挫一挫锐气是好的,但不能长时间让他闲散在家。 最近朝中没有杨素,已经出了不少问题。 杨坚不是看不到,只是身体欠佳,已经没有精力去管了。 等到杨广离开之后,杨坚就令内侍将杨素召来。 做为此番侍疾的大臣之一,杨素也住在仁寿宫,这是隆宠,是极高的待遇。 但也是危机重重,因为在仁寿宫,杨素的个人安危,没有丝毫保障。 “坐吧,”杨坚指了指身前不远的位置,笑道: “这才多久未见,越公也见老了。” 杨素赶忙道:“臣今年已经六十了,食量也日益减少,现如今每晚也就是一粥一菜,再多便吃不下了。” “那你不如朕,”杨坚笑道:“朕的胃口还算不错。” 杨素道:“至尊龙体安康,实为我大隋之幸。” “听说你那个儿子,最近和太子走的挺近?”杨坚突然问道。 杨素表情平静道:“臣那痴呆儿,不思进取,只知一意逢迎太子,难成大器。” 杨坚笑了笑,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杨素,片刻后,悠悠然道: “人之常情嘛,朕老了,你们以后自该好好辅左太子。” 杨素一愣,赶忙起身:“臣请罢免杨玄感礼部侍郎一职。” “不要紧张,”杨坚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坐下,笑道:“当年朕是看你的面子,封了你那几个儿子,现如今他们也没出什么岔子,何故罢免呢?” “才不堪用,”杨素知道皇帝是在敲打他,只能以退为进。 杨坚叹息一声:“满朝官员皆出世家,朕用人,也只能在这个里面挑选,不堪大用者多如牛毛,只盼他们能实心用事,朕也算是安慰了。” 说着,杨坚又道:“何况玄感是朕那麒麟儿的岳丈,朕冲着麒麟儿的面子,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但是你得警告他,不要恃宠而骄,多教教他,是为他好,也是为你好。” “臣明白了,”杨素低头道。 当天傍晚,仁寿殿的晚宴上,卫王杨爽一身孝服,陪在皇帝杨坚身边。 杨爽也病了,身体状况比杨坚还差。 “朕现在就你一个兄弟,怎么看样子,你倒是要走在朕的前面?”杨坚笑望着自己的弟弟,说道。 杨爽苦笑道:“兄长不过小疾,养几日便好,切莫再说这种玩笑话了。” 杨坚呵呵一笑,道:“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自你嫂子过世之后,朕便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以前朝会,朕枯坐一日不觉乏累,现今竟没有精力再主持朝会了。” 杨爽道:“兄长再说此话,臣弟拂袖便走。” “好了好了,不说了,”杨坚笑了笑,道:“柳述这个人,你怎么看?” 杨爽想了想,直接道:“恃宠而骄,目光短视,胸无城府,难堪大用。” “哈哈”杨坚忍不住大笑道:“朕还是第一次听你这么评价一个人,柳述在你心中,竟如此不堪?” 杨爽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杨素返家之后,他似乎有意整肃朝堂,但没有人将他当回事,以至于我大隋中枢,眼下已经是乌烟瘴气。” 杨坚点了点头,陷入沉默。 自大隋立国以来,朝堂中枢的平衡问题,便一直是杨坚所考虑的头等大事。 早期,有隋初四贵:高颎、杨雄、虞庆则、苏威。 先出事的,是晋国公虞庆则,此人受高颎举荐,所以一直与高颎关系极近,这不是杨坚希望看到的,而且当年诛杀宇文氏,杨坚就是让虞庆则干的,因此让对方得罪了不少人。 后来虞庆则被自己的小舅子赵什柱告发有谋反之意,杨坚顺势诛杀。 虞庆则之后,便是杨雄了,开皇初年,杨坚需要仰仗宗室,所以杨雄的地位一直都很高,但是随着三省六部制的推行,皇权逐步集中,杨雄便失去了他的价值,被剥夺了一堆官职,封了个司空,让他闲散在家。 四贵已去其二,这个时候,杨坚开始扶持杨素上位,并且于同时间打压苏威。 苏威本来是个刺头,现如今已经被杨坚逐步磨平了棱角,变得很老实了。 就是因为老实了,所以他直到现在,仍能手握大权。 高颎被贬,苏威低调,以至于杨素再次坐大,所以杨坚才想借柳述之手,来压制杨素。 不过现在看来,效果不好,正如杨爽所言,柳述没有那个本事。 要么以雷霆手段诛杀杨素,要么召回高颎,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了。 杨坚沉吟半晌后,问道:“宗室之内,可有良才可当大用?” “河间王杨弘,可以一用,”杨爽道。 杨弘是杨坚的堂弟,现为宁州总管。 杨坚皱眉摇头:“还有吗?” 杨爽犹豫片刻后,说道:“河东王杨铭,少年伟器,实为我杨氏三代子弟之中翘楚。” 杨坚笑了:“铭儿还小,当不得大任。” 杨爽摇头道:“不小了,杨铭现今已经是主政一方的大总管,又与杨素、裴矩是姻亲关系,他入朝,会有大用。” 杨爽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兄长到底想要做什么, 自己如果不是病重,还可以分担一二,但眼下,他也没有多少精力制衡朝堂了。 现在的朝堂中枢,能够制衡杨素的,只有苏威、裴矩、牛弘、贺若弼等寥寥几人,而且他们几个还不够看。 宗室这边,晋王杨昭是个老好人,手段不够硬,城府也不够深沉,难以压阵朝堂。 现在看来,有长公主支持的杨铭,确实已经是不二人选了。 杨坚沉吟片刻,又问:“如果召铭儿回朝,当任何职?” 杨爽道:“宗室骠骑需要有人接手,杨铭做为皇孙,再合适不过,臣弟近年身体羸弱,军府的事情也管不来了,可让他接任我的右领军大将军。” 他这个念头,其实也是与杨丽华见面之后,才有的。 在杨爽看来,他也不愿意太子杨广再出什么风波,因为那样一来,将会对大隋国体造成巨大冲击,影响深远。 杨铭年纪虽小,但这些年来已经证明自己,是足以堪当大任的上上之选。 他如果能够返京,柳述必然受到压制,混乱的朝堂,也会有所改观。 良久后,杨坚点了点头: “帮朕拟旨,即刻召杨铭返京,就任右领军大将军,兼门下省纳言。” 一七二章 备孕生子 燕宝寿,是在守岁的前三天,抵达江陵。 他今年二十七岁,因为自己的父亲燕荣是获罪被诛杀,所以他没有资格袭爵。 但是历史上,在他死后,被李世民追封了一个昌平郡公,因为他的女儿就是李世民的燕德妃。 唐朝的后妃制度,皇后最大,下来便是四夫人,分别是贵妃、淑妃、德妃、贤妃。 也就是说,燕德妃在李世民的后宫之中,排第四。 事实上,李世民能娶了长孙皇后,纯属运气,如果不是因为长孙成死的早,李世民是不够格的。 他只是个次子,而长孙成在大隋时期,是真正的国之柱石。 兴许是因为罪臣之子的身份,燕宝寿表现的很落寞,总是给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 不过杨铭可以理解,本来是一位顶级官二代,结果一下子家里就垮了,这样的落差,谁也接受不了。 “时也命也,宝寿不要多想了,至尊给过燕公很多次机会,是他自己没有把握住。” 堂内,燕宝寿听了杨铭的开导,点头道:“父亲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杨铭点头道:“杨侍郎跟我打了招呼,你姑且先在本王这里安身,将来有机会了,再谋他处。” 燕宝寿赶忙道:“能被殿下收留,已是万幸,宝寿不敢有二心。” 这么好的出身,媳妇家又那么硬,燕宝寿将来肯定会好起来的,这一点,杨铭是清楚的。 眼下不过是迫于燕荣刚死,至尊怒气未消,所以杨雄那边不好多做安排,等到太子继位之后,杨雄肯定会为自己的女婿谋划。 而杨铭,也乐意与杨雄这一支搞好关系。 安顿好对方之后,杨铭返回内苑,马上又是新年,今年守岁,也是杨茵绛成为王妃之后的第一次过年。 按礼制,府中所有仆役奴婢,都是需要拜贺的,因为杨茵绛是家中的主母,内府的事,她一个人说了算。 自打杨铭封王之后,就没有缺过钱,尤其是娶了杨茵绛和裴淑英之后,他对钱就已经没有什么概念了。 怪不得自己当初盯上晋阳楼的时候,会被老大老二嘲笑,是的,像他们这样的身份,钱是会源源不断找上门的,根本没必要靠置办产业来赚钱。 河东王府,目前由房玄龄一人打理,杨茵绛信不过,每个季度,都会亲自派人查账。 在她看来,那是杨铭的钱,自己做为正妃,必须为杨铭打点好一切,做到心中有数,以免将来杨铭用钱的时候,她手忙脚乱,不知道从哪里调拨。 再多的钱,也要合理的,有计划的使用。 守岁当晚,杨广的信也送到了, 信中的意思很明了,至尊杨坚口谕,让杨铭他们该生生,不要有任何顾虑。 杨茵绛兴奋到无以复加,赶忙叫来陪嫁的媵妾以及有经验的女婢,开始张罗怎么生孩子。 杨铭做为郡王,他的孩子必然是皇室贵胃,所以不是想生就生那么简单。 要算日子,什么日子适合要,都有一套流程要走的。 而且同房的时候,除了杨茵绛之外,还会有几名侍女从旁协助,她们的任务,是要保证皇族精华顺利抵达它们该去的地方。 最后,日子定下了,正月十五,月满,天地灵气充裕,适宜生子。 裴淑英的性格,不抢,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庶子,争不争长子其实都一样,不过心里的难过还是有的。 杨铭知道,所以这些天来,他一直都待在裴淑英身边,夫妻俩同吃同睡。 而裴淑英也全身心的投入,来逢迎杨铭,讨他欢心。 正月十五当晚,杨铭的寝室内,除了杨茵绛之外,还有六个女人,她们都是来帮忙的。 折腾了一个晚上,杨铭才一身疲惫的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他还得这样做,没办法,为了子嗣,累就累点吧。 四天后,内侍省的宦官带来了皇帝杨坚的旨意,杨铭调任回京,接任右领军大将军,并且入驻门下省,成为纳言之一。 右领军大将军,未必有参加朝会的资格,但是门下省纳言,一定有。 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杨铭可以参加朝会了。 “恭喜夫君,终得进入中枢,”杨茵绛很清楚,杨铭的这一次调任,究竟意味着什么。 身为皇室成员,进入朝堂中枢,必然是要有大用场的,虽然一时间她还不明白至尊为何做此安排,但肯定是好事。 杨铭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离开荆州的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早。 此番回京,只怕以后很少有机会再来荆州了。 当然,他对这样的安排,也是很高兴的,因为进入中枢之后,他就可以遥控荆州地区,就算将来有新的荆州总管上任,也动不他的基本盘。 杨茵绛和裴淑英,本来就是土生土长的关中人,虽然嫁夫随夫,跟着杨铭来了荆州,但是心里还是希望能住在大兴的。 于是在接到圣旨的第二天,杨茵绛便开始着手收拾行装。 总管府前衙,元文都等人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是由衷的感到高兴。 他们是杨铭的属官,等于已经绑在了杨铭这条船上,杨铭往上走,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郡王进入中枢,必然要获重用,虽然杨铭头上最大的,是门下省纳言,但他身份超然,是太子嫡子,所以进入中枢之后,必然是举足轻重的实权大老,基本等同于一部尚书。 “这次我先返京,瞧瞧形势,你们暂且留下,如果有新的总管接任,本王自会想办法将你们调回大兴,”杨铭坐在主位上,朝众人笑道。 杜如晦起身揖手:“但凭殿下安排。” 杨铭眼下,确实不合适将他们都带走,因为河东王府的属官,和亲王府属官,是两个概念。 眼下的他,还不好安排这些人,等到成为亲王之后,就容易很多了。 亲王府的编制和总管府差不多,介时将这些人平移至王府担任各职即可。 “荆州的事情,还是要有人做的,不过你们也可以慢慢进入收尾阶段,”杨铭道:“迟则一年,短则半年,本王自会为将你们带走,在此之前,你们要先安顿好了。” 大堂内,瞬间响起了欢声笑语。 这里面,一大半都是关中人,谁也不愿意老是呆在荆州这样的地方,大兴城要什么有什么,它不香吗? 庞牛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了,他在京师的相好,已经很久没有被滋润过了。 而杨铭这次返京,会带上他,因为这小子留在荆州,也没什么用。 杨茵绛先一步派人返回大兴,把裴淑英陪嫁的宅子都收拾好,她们这一次回去,肯定不能再住在晋王府了,得有自己的住处。 好在裴淑英陪嫁的宅子足够大,虽然远不如晋王府,但安顿眼下的家奴仆役,已经是够了。 唯一因为杨铭离开,而感到不高兴的,也就是慕容三藏了。 这次能被杨铭从吏部手里捞回来,下次呢?还有谁能救他? 京师那边,韦家至今没有消息传来,他们到底能不能摆平吏部,还属未知之数。 于是这一天,他赶紧来总管府拜见杨铭。 “吏部那边,还是揪着下臣不放,殿下这一走,下臣恐再遭磨难,”慕容三藏自打进来之后,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事关身家性命,他也顾不得杨铭是不是已经对他不耐烦了。 杨铭问道:“韦尚书那里,可有消息?” “没有,自从上次来信,嘱咐下臣大可安心之后,就再也没消息了,”慕容三藏哭诉道:“可事后吏部仍是强行派人从江陵将下臣带走,可知尚书那里,也使不上力。” 杨铭点了点头道:“本王回京之后,会跟吏部打个招呼。” 他这句话,说的模棱两可,几乎跟没说差不多,慕容三藏听了,也是一阵心惊胆颤。 实际上,在杨铭看来,慕容三藏跟自己也没多大关系,犯不着下大力气保他。 柳述之所以盯上对方,现在看来,更多像是意气之争,就好像柳述连个慕容三藏都办不了的话,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杨铭最好的做法,其实就是不要去管,但他现在已经被柳述给架起来了,这口气咽不下。 但是他还不能表现出,一定会为慕容三藏将事情办妥的样子。 恩惠这种东西,不是我随便就能给你的,你要自己争取。 慕容三藏,也是久经江湖,此时从袖中拿出一张折纸,双手递给杨铭。 杨铭打开一开,是一份清单,钱不少,有六万贯,包括一些金银玉器。 “贿赂本王?”杨铭随手将纸张抛在地上,冷笑道:“本王差你这点?” “不不不,”慕容三藏苦着脸,赶忙道:“殿下此番回京,各方招呼都要顾及到,下臣怎能忍心让殿下破费?这点心意,万望殿下收下,下臣这条老命,就赖殿下保全了。” 说完,他起身跪地,给杨铭磕了个头。 杨铭澹澹道:“东西拿回去,本王是不会收的,至于你的事情,能帮忙,我自然会帮忙,本王已经救了你两次,也不差再多一次。” 慕容三藏心里清楚,杨铭这是在提醒他,要懂得感恩,于是他赶忙道: “下臣今后,惟殿下马首是瞻。” 杨铭摆了摆手:“下去吧。” 一七三章 龙子龙孙 杨铭此番回京,背后真正的始作俑者,是杨丽华。 杨丽华这个人,原本就是旧周的太后,对朝局时势变化,有着天然的敏锐性,虽然心里不愿去想,但是她明白,父亲已经时日无多了。 等到那个时候,太子杨广继位,老大杨勇必然会出事,而现在,真心想保杨勇的,只有她,以及跟她有过约定的杨铭。 所以在杨丽华看来,杨铭必须回京,与她一同谋划。 那晚与卫王杨爽的秘密见面,杨丽华便指使对方,务要想办法让杨铭回来,杨爽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自然不会拒绝,所以才会在杨坚面前力荐杨铭。 安顿好荆州的事情之后,杨铭这边分作五批,依次返京,毕竟行李太多了,单是府库中的财物,就装了近百辆马车。 他的离开,导致荆州总管空缺,各州郡来年的预算,将会直接上呈民部审批,直等到有新的总管接任。 从荆州到大兴,一般需要一个半月左右,路程刚刚过半,杨茵绛的身体便起了反应,呕吐不止,没有胃口。 杨铭知道,对方这是怀上了。 唉我今年才十六岁,竟然要当爸爸了。 因为杨茵绛的反应过于剧烈,所以不得已下,车队暂缓行进,于淅(xi)阳郡休整,并派人速报京师,河东王妃有身孕了。 仁寿宫,收到消息后的杨广,兴高采烈的直奔仁寿殿, “恭喜父皇,贺喜父皇,茵绛有喜了。” 此时在大殿中的,除了宣华夫人陈氏之外,还有杨素和柳述在内。 杨素闻言大喜,赶忙朝杨坚行大礼: “恭贺至尊,您要有曾孙了。” 事实上,杨坚早就有曾孙了,废太子勇的那帮庶子,不少都有了子嗣,秦王俊的嫡子杨浩,去年也生了个儿子。 但是他们都不能和杨铭这边相比,因为杨铭是太子嫡子,他的孩子是杨广的嫡长孙。 杨坚当然高兴了,到了他这个年纪,没有比诞下皇嗣更让他开心的事情。 只见他心情大好,问道:“铭儿他们行至何处?” 杨广笑道:“茵绛害喜严重,孩子们目下暂时住进了淅阳郡官驿,等稍好一些,才会上路。” 一旁的柳述,面上自然也表现的十分高兴,但心里已经不爽透了。 杨铭突然调回京师,让他预感到一丝不妙,这小子是出了名的难缠,在朝堂上声誉很高,各方大老都挺给面子。 这次回来,多半要跟自己对着干,不得不防啊。 杨坚道:“立即派内侍省的人,带上服侍宫女赶往淅阳,朕要确保孩子和他母妃的绝对安全,对了,让杨玄感也去,要伺候周到了。” 在大隋,孩子夭折是很常见的事情,因为医疗卫生不够完善,好在皇家非常注意这一点,所以夭折率比平民百姓低了很多。 杨广心里非常开心,杨铭夫妇也是争气,这么快便给自己怀上了孙子。 当然,是男孩的话,就最好了,可惜现在还看不出来。 民间一直流传着相男相女的土法子,能不能猜中,其实运气成分居多,至于什么酸儿辣女,尖儿圆女,都是迷信的说法,不准确的。 等到杨广走后,杨素更是在杨坚面前大赞杨铭夫妇。 杨茵绛如果顺利诞下子嗣,那可是大功一件,在杨坚心里无异于开疆拓土之功,尤其还是太子的第一个孙子,受宠程度可想而知。 杨素心里简直爽透了,孙女太给力了。 仁寿宫先后调拨两千宫人,前往淅阳郡伺候孕妇,这些人当中,都多都是非常有经验的年长宫女。 东宫那边,萧妃在得到消息后,更是亲自带人出京,去照顾自己的儿媳妇。 仁寿四年,三月, 杨茵绛胎象稳固之后,随队返回大兴,皇帝杨坚大赏特赏,于晋王府所在的崇仁坊,赐下一座大宅,以示嘉奖。 并且令杨铭居家照顾妻子,不必早早述职,杨玄感父凭女贵,加封勋爵第一等的上柱国。 崇仁坊新宅,命名为河东王府。 这段时间,包括萧妃、杨婵在内众多女卷,一直住在王府,照顾杨茵绛,前来探视者络绎不绝。 老大杨昭的正妃崔氏,也从洛阳赶回来探视。 这是杨铭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大嫂。 崔姮非常的细心,身为长嫂,却亲自服侍杨茵绛,照顾的非常周到,人也很贴心,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陪着杨茵绛说话解闷。 这让杨铭好感大增。 很奇怪,这么好的嫂子,为什么就是不得大哥待见呢?人家的相貌绝对上等,人又温柔如水,他们夫妻俩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杨铭觉得很可惜,但又没办法去管,连阿爷阿娘都管不了,大哥更不会听自己的。 闲暇时,杨铭去了一趟右领军军府,他得知道,自己的手底下都有哪些人。 不需要认识太多,掌权的那几个起码得知道。 左右领军府,设大将军一人,下面有长史、司马各一人,并没有设立将军职位。 事实上,在大隋十二卫当中,只有左右监门府和左右领军府没有将军,其它八府都有。 右领军府的长史,出身河东薛氏,名叫薛世雄,这个人的名气不大,但是他有个儿子,在史书上很出名,薛万彻。 右领军府的司马,出身陇西李氏,是前左领左右府大将军李安的次子李琛,李孝恭的二哥。 从现在开始,杨铭就是右领军府大将军,在十二卫中,排第八,主要职责是皇城西面的巡视以及皇城诸门的守卫。 守卫皇城,向来是重中之重,杨坚当年也只放心杨爽一个人,现在由杨铭接手,可知在杨坚心里,杨铭是绝对信得过的人。 右领军府的正常编制,是一万八千人,分三班值守,每班六千人,一个季度换防一次,除值守军士之外,其他人都会返回家中,该耕田耕田,该劳作劳作。 大隋的府兵制,就是这样,没有俸禄,但是名下的田比较多,以田养兵,省掉了不少开支。 至于门下省纳言,掌审查政令及封驳诸事,以备皇帝之顾问,有谏议之权,这是真正的实权位置,地位其实要高于六部尚书。 门下省纳言,都是兼职,目下有高颎、杨素、苏威、牛弘、杨爽、裴矩、杨铭七人。 高颎虽然被罢官,但是门下省纳言的位置并未被剥除,不过眼下等同于虚职,毕竟他已经进不了宫了。 杨铭这一次,是真正的进入了中枢机构,可以参议国家大事。 他今年,不过才十六岁。 因为太子杨广前往仁寿宫侍疾,所以眼下的大隋政务,乱成一团糟,所有事务都需尚书省审核之后,再去仁寿宫禀报,这一来一回,浪费不少时间。 所以华夏历朝历代,天下景象如何,全在皇帝一人而已,他要是怠政,必然生乱。 关键是,还没有人敢劝。 你能劝杨坚不要养病吗?你能劝杨坚返回大兴宫主政吗? 劝不了的。 所有臣子,都必须将忠君放在第一位,皇帝的建康,比百姓的命重要。 皇帝便是天。 等到杨茵绛怀胎四月的时候,各方术士方士闪亮登场,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看看杨茵绛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生男生女,是不一样的。 男孩有继承权。 太常寺那边,每天都会来人,指导杨茵绛的起居生活以及日常饮食,这大概是杨茵绛这辈子最高光的时刻了,所有人都把她捧在了手心,只因她肚子里怀的,是龙子龙孙。 十分之八的术士,说杨茵绛怀的是男孩,剩下的人,说怀的是女孩。 预测是男孩的,得到的赏赐要比预测女孩的多的多。 这些人说话,也是模棱两可,比如其中颇受杨广同志器重的道士赵昭,他的说法是:怀胎于正月,此月阳气最重,生男的可能性大。 这纯纯的就是一句废话。 杨铭本身,是没有重男轻女这一说的,但是他这次,也希望是个男孩,因为受身边人影响太大了,无论母妃还是杨茵绛,都几乎认定了是男孩。 杨丽华只是说了句男女都一样,就被母妃萧氏狠狠的瞪了一眼。 这天傍晚,醉气熏天的老大杨昭来了,他是男丁,所以不得入寝室探望,只能找到杨铭,兄弟俩又坐在一起,喝了一场酒。 “帮大哥一个忙,早点将你那位大嫂,打发走,”杨昭看似醉了,说话却很清醒。 大嫂崔姮,眼下仍住在杨铭的河东王府,照顾杨茵绛,杨铭内心还是比较认可这位大嫂的。 “长嫂贤惠,是有德之人,”杨铭只能这么说。 杨昭沉吟片刻,澹澹道:“大哥也不瞒你,我有意废了她,扶韦氏为正妃。” “我能知道原因吗?”杨铭问道。 杨昭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大哥能对你说,有些事情,不便说。” “明白了,”杨铭点了点头。 兄弟终归是分了家,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确实没必要深究, “废妃终究是不体面,夫妻一场,大哥还是尽量给她留条后路吧,”杨铭道。 杨昭没有说话,只是沉默许久后,轻轻点了点头。 一七四章 风流才子 杨铭已经好多天,没有住在杨茵绛那里了,实在是她那边人太多太杂。 如今的杨茵绛,每晚就寝的时候,身边都会有四个侍女陪寝,以应对突发状况。 杨铭将杨昭送出府外之后,来找杨茵绛,在屏退两名侍女后,来到榻前坐下,握着对方的手,道: “近来感觉如何?” 杨茵绛一脸倦意起身,笑道:“已经好很多了,宫里派来的御医说了,我如今胎象稳固,可以适当出门逛一逛,多走动一下,对孩子好。” 杨铭点了点头:“大嫂今天也在吗?” “在的,”杨茵绛一脸幸福道:“傍晚时候大嫂才回去歇息,听说大哥来了?” 杨铭嗯了一声,道:“大哥让我想办法,将大嫂打发走,怎么样,你打听的如何?” 杨茵绛冰雪聪明,这段时间与晋王妃崔姮相处的时候,一直在旁敲侧击打探情况, 崔姮是典型的世家女,没有什么心机,自然很容易被杨茵绛套出一些信息。 “大嫂和大哥之间,没有感情,他们俩这么多年,更像是搭伙过日子,名为夫妻,实则非常陌生。” 杨铭点了点头,不是所有的门当户对,都可以带来幸福的婚姻,杨勇和元珍不是,杨昭和崔姮也不是。 大隋世家女子,基本都是联姻的牺牲品,她们没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终身大事由不得自己做主。 如果能遇到两情相悦的另一半,自然是幸事,如果遇不到,就是一件人间惨事。 当然了,这样的惨事比比皆是,这是封建时代女子的命运。 晋王妃崔姮真正的不幸,还在后面,如果杨昭决意废妃,那么她的后半生,除了出家之外,几乎没有第二个选择。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崔姮一旦被废,娘家博陵崔氏那边,都不会再接纳她,天下之大,唯有佛前才是她的栖身之所。 “大嫂乃仁爱之人,我很少这样喜欢一个女人,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要帮帮大嫂,”杨茵绛柔声道。 杨铭叹息一声:“不好插手啊,毕竟是大哥自己的家事,如今阿爷冲着崔弘升的面子,才暂时压制住了大哥的念头,等到大事已定,大嫂必然会被扫地出门。” 杨茵绛脸色暗然的埋头进杨铭怀里,小声道: “我很害怕,害怕将来有一天,你也会将我扫地出门,到了那个时候,我真的惟死而已。” 杨铭拍着她的背,宽慰道:“不会的” 晋阳楼,杨铭和杨恭仁,约在这里见面。 后者自打杨铭返京之后,便一直想找机会表达谢意,谢什么呢?谢杨铭帮忙安顿了妹夫燕宝寿。 杨恭仁今年不过三十七岁,这么年轻便已经是吏部侍郎,这要感谢他爹广平王杨雄。 事实上,杨雄的封号已经改了,改为安德王,不过大家还是习惯称呼广平王,因为杨雄自打改了封号之后,就已经澹出朝堂,赋闲在家。 他们家这一支,无论是在隋朝,还是唐朝,都很吃得开,尤其是武周时期。 武则天得管杨恭仁叫大舅父。 因为是宗室,所以杨雄的几个儿子早早便被安排妥当,他的两个兄弟杨达和杨士贵,也都混的不错,一个是门下省给事黄门侍郎,一个是邗国公,都是显赫人物。 “此番多亏殿下收留,若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安顿我那妹夫,”杨恭仁主动为杨铭斟酒。 大隋的官场,特别讲究人情世故,大家在闲暇的时候,基本都在干一件事:社交。 人脉越广,越好办事,很多时候,权利不如人脉。 这就是为什么,老大杨昭几乎每晚都在应酬,终日泡在社交场上,以至于坏了身体。 “举手之劳而已,何必言谢?”杨铭举杯,主动敬酒。 两人虽然是本家,但终究隔的有点远,所以彼此间没有族内称呼,真要论资排辈,杨铭比杨恭仁还高一辈。 几杯过后,杨恭仁道:“我已经特别留意,如果吏部这边,还会揪着慕容三藏的话,我会先和你打个招呼。” 杨铭点头道:“韦尚书那边,没打招呼?” “没有,”杨恭仁道:“韦尚书和柳公不对付,两人如今见面都不说话。” 杨铭忍不住笑道:“真不知道柳述是怎么想的,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把自己看的太高了,”杨恭仁是宗室,所以并不将柳述放在眼里,因为对方没有能力把他弄倒。 人就是这样,谁对自己有威胁,反而会对那个人敬畏有加。 “他只是吏部尚书,却把自己当作仆射,与苏公论事,竟是平起平坐的姿态,令人鄙夷。” 苏威在朝中的威望,非常高,毕竟开皇初年,他就是中枢大老之一,如今二十年过去,还在中枢掌权,自然是德高望重。 反观柳述,更多是借了妻子杨阿五的势。 大隋朝堂,真正称得上能镇的住百官的,实际上只有三个人,高颎、杨素、苏威。 除此之外,其他人资格都不太行。 如今柳述自以为自己可以代替杨素,实则是痴人说梦,杨素的威望,惟有高颎一人可以比拟。 杨铭道:“我现在已经调离荆州,荆州地区若有新的人事任命,还望提前告知一声,” 杨恭仁点了点头:“小事一件,目前来看,暂时没有动静,大家都知道荆州曾是殿下的辖地,所以短时间内,不会往那边安排人。” 这就又涉及到人情世故了。 杨铭虽然已经离任荆州,但他是高升,所以大家都要给面子,各大门阀之中就算想要往地方安排人,暂时也不会打荆州的主意,就算有,也会提前跟杨铭打个招呼。 荆州的人事,杨铭肯定会紧紧的盯着,尤其是襄阳水军,这是他一手发展起来的,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这座晋阳楼,是我的产业,”杨铭突然笑道。 杨恭仁哈哈一笑,道:“早有耳闻。” “所以,杨侍郎今后来,不要带钱,”杨铭笑道。 杨恭仁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酒楼花不了几个钱,何况像杨恭仁这样的中枢大员,压根就很少来这种地方,杨铭这么说,不过是表明自己的姿态,有套近乎的意思。 杨恭仁自然也收到了杨铭的意思,他也非常乐意和杨铭打好关系。 因为现在谁都知道,杨铭将会以新贵的姿态,进入大隋中枢,而大隋朝堂,也必然因为杨铭的到来,展现出一副新气象。 送走杨恭仁之后,杨铭在晋阳楼随便闲逛。 这座当年自己看重的产业,如今已经变得无关紧要,除了能收集一些小道消息之外,那点收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宇文岚做为一名都知,已经在晋阳楼安顿了七名神女级的花魁,这些女人将那些门阀子弟的魂都快勾走了。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前内史令李德林的儿子,李百药。 这小子的爹,是大儒,顶尖大学者,而他自己,也是大隋有名的才子, 才华没得说,就是太好色,翻墙拐走了杨素一个美妾不说,还经常在外面沾花惹草。 这个人比杨恭仁还大两岁,三十九了,现今仍是无女不欢。 很奇怪,才子总是会和风流联系在一切,而李百药,就是大兴城第一风流才子。 听宇文岚说,李百药想要包养晋阳楼的一名神女,而宇文岚不同意。 一来,李百药开价不高,他的钱都花在女人身上,家产已经没有多少了,拿不出个让宇文岚满意的价格。 二来,宇文岚认为这小子太薄情寡义,玩过就扔,对女人来说,并不是好的归宿。 人家宇文岚能够得到这些神女的绝对信赖,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一直都在为神女自身着想,他把神女当人看。 神女,是最高级的妓女,属贱籍,大多出自旧齐和旧陈宫廷。 没有旧梁的,旧梁有太子妃萧氏庇护着,近年来,不少旧梁的罪臣后代,都被萧妃妥善的安置了。 还是那句话,老百姓家里出不了美女。 既然能够成为神女,说明曾经都有着很好的出身,这种女人最是吸引男人,因为他们以前得不到,现在只要花钱,就可以。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眼下李百药,就在晋阳楼,杨铭闲着也是闲着,打算去会一会这位青史留名的大才子。 李百药曾经担任过废太子杨勇的太子舍人,后来被撸了,历史上,他还给李承乾当过太子右庶子,等于辅左过两位太子,比起李纲,还差一点。 华夏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二十四史之一的《北齐书》,就是李百药在其父亲李德林的旧稿基础上,攥写而成的。 二十四史之一的《旧唐书》,还为这小子单独列传。 入得厢房,杨铭见到了这位胡子拉碴的风流名士,模样非常一般,跟英俊毫不沾边,但是杨铭听说过,这小子特别吸引女人。 靠什么?靠才华? 不会的,才华这玩意,在大隋不吃香。 靠的是他那三寸不烂之舌。 “嘶”见到骤然进入厢房的陌生人,李百药倒吸一口凉气,赞叹道:“贤弟何方人士?竟如此贵不可言?” 这话说的,让人舒服。 杨铭笑道:“久闻仁兄大名,特来瞻仰一番。” 一七五章 能屈能伸 李百药已经赖在这里两天了,他想见的那位神女,叫陈禾,只看姓氏就知道,跟旧陈老陈家有关系。 听宇文岚说,陈禾是旧陈的宗室女,亲爹曾经还是一位王爷,可惜眼下已经沦落为了一名妓女,不得不让人唏嘘感叹。 古代女子的命运,是最凄惨的,男的被俘虏,大不了一刀砍头,倒也痛快,女卷则是下场悲凉,多沦落风尘,年轻时候还能靠着姿色享福几年,一旦年老体衰,生活将异常艰辛。 就连陈淑仪这种金枝玉叶的嫡出公主,若不是遇到杨铭,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李百药想见陈禾,但是拿不出钱来,这让宇文岚很为难,晋阳楼不是你白嫖的地方,别以为你是个才子,泡妞就可以不花钱。 杨铭随口问道:“李兄怎的独自一人在这里喝闷酒?” 李百药笑道:“你得告诉我你是谁,我再告诉你为什么我一个人。不然你知道我是谁,我却不知道你是谁,岂不是很吃亏?” “有道理”杨铭笑道:“我叫杨铭。” 李百药顿时愣住了:“我大隋只有一个杨铭,阁下可是那位?” 杨铭点了点头,后者赶忙揖手:“原来是河东王,下臣失礼了。” 李百药这个人,原来在东宫做内史舍人,后来被踢出去了,老爹杨广久闻此人才名,想拉拢到晋王府做幕僚,结果这小子不识相,拒绝了。 现在老爹成功入主东宫,记恨对方当年不识抬举,所以李百药如今闲散在家,没有实职,但他身上是有爵位的,袭了他爹李德林的安平县公。 因为此人曾被杨素、牛弘看重,做过礼部员外郎,所以大家习惯称呼为员外郎。 杨铭笑问道:“听说员外郎已经在这里枯坐两日了,想见哪位姑娘?本王或许可以帮忙。” 李百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让杨铭给他找女人,丢人不是这么丢的。 “家中烦闷,所以才来这里透透气,一人独处的时候,总能想明白很多过去想不明白的事情。” “比如呢?”杨铭笑道:“员外郎是否后悔当年,没有受邀进入晋王府?” 李百药苦笑摇头:“不后悔,下臣才薄,当不起太子殿下礼遇。” “才薄才厚,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看样子员外郎确实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说着,杨铭朝喊话道:“让陈禾来吧。” 一直候在门外的宇文岚闻言,赶忙派人将神女陈禾请来。 李百药瞬间脸红,心知杨铭来此之前,早就把他摸清楚了。 “男人嘛,喜欢美人儿,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员外郎七岁便有神童之名,四海名流,莫不宗仰,今已年近四十却一事无成,实在有损李公(李德林)贤名。” 杨铭这一捧一损,顿时让李百药无地自容。 三十九岁,正是男人当打之年,他却整日与女子厮混,虽搏了一个风流之名,实际上背后耻笑者颇多。 人家杨素的女人那么多,但没有谁会说杨素好色。 接着,杨铭又道:“读了几十年的书,学富五车,却无用武之地,员外郎不觉得可惜?” 不管怎么说,李百药的爹也是做过内史令的,这小子以前也是一位顶级官二代,虽然没有关中集团那帮子弟玩的浪,但他也不是什么善茬。 听说府里养着的美妾,已经有三十多人。 再怎么沉沦下去,你连这三十个女人都快养不起了。 李百药现在恨不得赶紧走人,免得继续被杨铭奚落,别人奚落他,他肯定会和对方对喷,但是杨铭嘛,他不敢。 不说人家郡王的身份,单是门下省纳言,就是正二品了。 李百药一脸无奈道:“苦于没有门路。” 杨铭笑道:“人嘛,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本王可以举荐你去东宫,继续做太子舍人,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我的妈呀,您可饶了我吧,东宫那地方我是再也不敢去了。 李百药生无可恋道:“殿下这是将我往火坑里推?” 他已经拒绝过人家杨广一次,如果再去东宫,被穿小鞋识肯定的,太子杨广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记仇的很啊。 杨铭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其实他也没能耐往东宫安排人,别看杨广是他爹,这世上最不给他面子的,就是他爹。 “那就退一步,河东王府还缺个祭酒,员外郎有没有这个想法呢?”杨铭微笑看着对方。 李百药能从杨铭的笑容上,看出“别不识抬举”五个字, 虽然很不乐意,但他不敢拂逆这位中枢新贵,只能硬着头皮道: “但愿下臣,不会让殿下失望。” “很好,”杨铭点头起身:“等本王打点好一切,自会通知你任职。” 这时候,敲门声想起,年轻美丽,清纯可人的神女陈禾,进来了。 杨铭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方,道:“员外郎倒是好眼光,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陈禾一愣,她也没想到自己刚来,就被打发走,她虽然不认识杨铭,但是她知道杨铭是谁,于是乖乖的又退了出去。 杨铭看向李百药,澹澹道:“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女人身上,这是本王对你的忠告。” 说罢,杨铭便离开了,留下一身冷汗的李百药,独自发呆。 杨茵绛这边,已经可以随意走动了,甚至可以出门逛一逛。 按照科学的说法,多走路对孕妇好,对胎儿也好,对生产更好,这方面,大隋的那帮术士们,观点是一致的。 她肚子里孩子,干系重大,以至于大兴城布防的所有武候卫,都接到上令,务必保证河东王妃所在区域方圆一里之内,不能存在任何安全隐患。 各地塔楼也是严阵以待,远远观望着杨茵绛周边动向,一旦遇到可疑人士,先抓后审。 弘农杨氏那边,也极为重视,派出上千部曲隐于街巷之中,务必不能让王妃惊了胎气,这也直接导致了,杨茵绛走到哪,哪里就不能有骑马的。 不管你是谁,都要老老实实牵马步行。 而杨铭,已经动身前往仁寿宫。 “孙儿给祖父请安,” 仁寿殿,杨铭跪在杨坚面前,磕了三个头。 他们这一家,很少会称呼什么父皇母后,又或是皇祖父皇祖母,那样的称呼只有在朝会的时候才有,平时基本和寻常百姓家一样,该怎么叫怎么叫。 杨坚见到杨铭,是很开心的,不管怎么说,眼前这小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杨铭小时候,经常夹在杨坚和独孤加罗中间睡觉。 爷孙俩的感情,是很深的。 但是杨坚是君王,是天子,不善于表达感情,没有独孤加罗来的那么直接火热。 “你五叔公本来打算让你接手宗室骠骑,但是朕拒绝了,铭儿现在正值大好年华,实不该做一些按部就班的事情,此番回去,你便到门下省见见另外几人,他们是长者,你不要端架子。” 宗室骠骑将军,等同于杨坚的亲卫,只干一件事,那就是护卫杨坚的安全。 杨铭确实不喜欢这个职位,太束缚了,么得自由。 “孙儿自当向几位谦虚请教,必不敢怠慢,”杨铭赶忙道。 中枢那几位,没有一个善茬,杨铭从来不认为自己成为门下省纳言,就能跟人家平起平坐,他还差的很远。 杨坚点头笑道:“朕对你还是放心的,毕竟你是由皇后亲自教导成人,有些规矩别人不懂,你懂。” 事实上,杨坚对杨铭的期望非常高,正如独孤加罗在世的时候说的那样,自己的这位孙子行事风格,太像他了,而且满腹机谋,又有容人之量。 果真只有嫡出,才是自己正统血脉的继承啊。 爷孙俩许久未见,闲聊了很久,杨坚或许是老了,也聊了一些家长里短的话,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 一直到下晌时分,杨铭见祖父疲乏,这才告退, 偏偏这个时候,柳述从外面进来,两人迎头撞上。 杨铭赶忙揖手:“见过柳尚书。” 呵这小子挺会装模作样,这么客气?柳述赶忙微笑还礼: “恭喜小殿下了,马上就要为至尊再添曾孙。” 杨铭赶忙道:“皆赖至尊庇佑,柳尚书政务繁重,真是辛劳了。” 嗯?你什么意思?柳述笑道:“为至尊分忧,乃臣下之责。” 两人的客套,杨坚都远远看在眼里,心里大为欣慰,自己这孙子从未参议朝政,却能在柳述面前表现的游刃有余,一言一答滴水不漏,不枉加罗苦心栽培一场。 杨铭出了仁寿殿,便看到一侧有人走来, 一名宫装贵妇在一群宫女的陪同下,正要去往仁寿殿。 她也看到了杨铭。 杨铭不认识对方,但对方却认识他。 陈氏主动上前来打招呼:“听闻小殿下已从荆州返回,又闻王妃有喜,恭喜了。” 杨铭表现的非常恭敬,行礼道:“请恕杨铭眼拙,可是宣华夫人?” 陈氏道:“正是妾身,殿下小的时候,妾身曾在永安宫见过您。” 杨铭赶忙道:“听闻夫人侍奉至尊,殚精竭力,请受杨铭一拜。” 说着,杨铭朝对方来了一个九十度大礼。 陈氏见状,略显错愕,她自己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对自己这么敬重, 于是赶忙上前去扶:“使不得使不得。” 老爹不将人家放在眼里,但杨铭不会,枕边风这玩意是非常可怕的,眼前这位宣华夫人,近年一直陪侍在祖父身边,她要是乱说什么话,很容易把杨坚给带偏。 这样的女人,一定要尊重,甚至得讨好。 于是杨铭开始跟对方套近乎,聊起了陈淑仪。 宣华夫人,是陈淑仪的姑姑,是陈叔宝的同父异母妹,在旧陈时被封为宁远公主,陈亡时,她才十一二岁,被掳至大兴,配入掖庭宫。 因生的过于美貌,被杨坚看中,收入后宫,独孤皇后过世之后,陈氏已经是眼下的后宫之主,没有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权。 杨铭不喜欢巴结女人,但眼下不得不这么做。 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一七六章 河东子弟 宣华夫人陈氏返回仁寿殿的时候,柳述也刚好汇报完毕,告退离开。 陈氏从宫女手里端来汤药,一勺一勺的喂给杨坚。 “方才在外面,见到了河东王小殿下,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啊,小殿下已经这么高了。” 杨坚轻叹一声:“孩子们大了,朕也老了。” “陛下切勿再说这种话了,您一点也不老,倒是那个柳尚书,看起里好老啊,”陈氏笑道。 “哈哈哈”杨坚被她这句话给逗笑了,女婿比自己还老,听起来倒是挺有趣的。 陈氏又道:“小殿下是懂礼的,方才在外面与妾身聊了一会,相谈甚欢,不像太子殿下,见了妾身,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杨广对陈氏的鄙夷,是挂在脸上的,因为在杨广看来,陈氏就是个陪睡的,根本没有资格让自己重视。 但是杨广这样的态度,让杨坚很不高兴,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眼下全靠陈氏照顾服侍,杨广态度恶劣,这会让杨坚觉得,老二是不是翅膀硬了,都敢不把自己身边人放在眼里了。 “铭儿这孩子,从小就知礼,”杨坚赞赏道。 宣华夫人笑道:“他还很有趣呢,与他聊天倒是一件让人挺开心的事情,至尊闲暇时,不妨多召见小殿下,也许能让你的心情好一点。” “噢?”杨坚笑道:“你们俩都聊什么了?” 陈氏先喂完汤药,然后给杨坚身上披了一件毯子,徐徐说道: “我那哥哥的长女,眼下已经被小殿下收为妾室,听说小殿下待她不薄,妾身便和小殿下说,以后有机会了,可以带上淑仪过来,让我们姑侄俩多见一见。” 杨坚点了点头:“那个丫头朕是有印象的,朕破例准她来仁寿宫,好让她多陪陪你。” “妾身叩谢陛下,”陈氏赶忙揖手行礼。 杨坚此时的心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什么时候弄死陈叔宝。 这个人活着,是杨坚心里的一块心病。 虽然眼下的陈叔宝已经是丧家之犬,在大兴的处境也挺悲惨,但是杨坚还是不放心。 旧周灭齐,将高氏皇族一网打尽,杨坚篡周,将宇文氏一网打尽,大隋灭陈后,老陈家却没死几个人。 当年没杀陈叔宝,是怕在江南地区引发动乱,如今南方归附大隋,已历十四年,渐趋安定,这个时候再杀陈叔宝,已经是水到渠成了。 当然,杨坚不会明着杀,来个病逝是最好了。 这件事情,要交给稳妥的人去办,杨坚暂时还没有想到合适人选。 杨铭离开仁寿宫之后,连夜返回大兴。 他是参加由太子在东宫主持的朝会,不是在仁寿宫,当他返回京师的时候,是第二天清晨,已经错过了当天的朝会。 休息了一上午,杨铭叫人喊来陈淑仪, “你那位姑母,希望你多去仁寿宫陪陪她,反正你在家也是闲着,这几天便过去吧。” 陈淑仪和宣华夫人,实际上没什么感情,两人年纪也才相差七八岁,以前在旧陈皇宫的时候,就不怎么熟。 所以她对杨铭的提议,一点也不感冒。 “我不去,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她不想着见我,现在又想见了,谁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杨铭顿时不高兴了,这丫头是真的不像样,总是拂逆自己的意思,到底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明天就去,没的商量,还有,你要是惹她生气了,你就别回来了,”杨铭脸色难看道。 陈淑仪一脸无奈的叹息一声:“好吧好吧,你这个人太独断了,什么事情都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杨铭愣道:“我说大姐,你一不是正妃,二不是侧妃,我跟你有什么好商量的?” “但我比她们更早认识你啊?”陈淑仪埋怨道:“但是你总是不肯让我侍寝。” 她比杨铭大四岁,如今已经是二十了,名义上是杨铭的妾室,但也就在荆州的时候,跟杨铭有过一次同房。 今天杨铭见她,她还想着有机会伺候杨铭,没想到却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外出的差事。 这一走,下一次同房更是遥遥无期了。 在女人心里,不能跟丈夫同房,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会让下人们都看不起你,认为你肯定是不行,所以才不招家主待见。 事实上,杨铭和她的第一次那个,没什么感觉,因为当时的杨铭又累又困,整个过程不像是在享受,反倒像是一种折磨。 陈淑仪见杨铭不吭声,主动道:“今晚你住哪啊?” 杨铭没好气道:“我住哪,用得着跟你说吗?” 陈淑仪差点气晕过去,扭头就走,却被杨铭叫住: “对了,你有空的时候,也多去见一见你祖母,当孙子的,别那么不孝,人家现在也在大兴住着。” 陈淑仪的祖母,叫柳敬言,没错,河东柳氏出身,是陈叔宝的生母,陈朝灭亡后,被杨坚册封为长城国太夫人,原本住在洛阳,最近搬来了大兴。 大隋,包括北周、北齐、南陈,都特么是那一拨人之间的联姻,这家娶那家,那家娶这家,反正是脱离不了这个圈子。 门阀氏族,铁板一块,就算是皇帝,都不愿轻易招惹,你动这个,连带就得罪了另一个,一个接一个,能揪出来一串。 别看独孤家是鲜卑族,人家独孤加罗的生母,出身汉族正统的清河崔氏。 整个大隋的统治阶层,说到底,是一回事。 甚至当年还有人用一句话形容关陇集团:皇帝轮流坐,今日到我家。 说这话的人,被杨坚诛了九族。 陈淑仪还是第一次听说祖母住进了大兴,短暂的呆愣之后,赶忙点头道: “那我可不可以迟点再去仁寿宫?” 杨铭点了点头:“可以,去见你祖母的时候,可以到库房挑一些礼物,别寒酸。” 陈淑仪努了努嘴,转身走了。 当天晚上,杨铭住在了裴淑英那里。 不得不说,河东之地,真可谓是人杰地灵,一个柳氏,一个裴氏,子弟遍布天下,能人辈出,杨铭很难想象,一个小地方,是怎么冒出来这么多厉害人物。 吃过晚饭之后,杨铭在床榻上跟裴淑英聊起了她的老家。 裴淑英出生在闻喜县,大概四岁的时候,就来了大兴,别看她在大兴住了那么多年,其实心里一直都只将闻喜视为故乡。 她是女人,所以将来是与夫君合葬,杨铭将来葬在哪,她就葬在哪, 如果是男丁,必然会葬在闻喜,无论生前多么显赫,死后除非受皇帝恩宠,准许陪葬,否则的话只能埋进故乡的土里。 在裴淑英的印象里,老家闻喜似乎都是姓裴的,实际上,这叫幸存者偏差,因为她很难接触到姓裴之外的人,才会有这种错觉。 不过倒也不算夸张,闻喜县一半人姓裴,这是不争的事实。 正如解县一半人姓柳一样,柳述出身河东柳氏西卷房,陈淑仪的祖母柳敬言出身东卷房,都是一个祖宗。 据裴淑英说,自打她来到大兴之后,便经常能见到族人。 似乎大兴的每个角落,都有姓裴的,弟弟裴宣机从前跟着刘居士厮混的时候,经常会在外面惹事,但事后却不需要阿爷出面,就有族人在背后给摆平了。 十二卫府,长安县、大兴县县衙,尚书省,门下省,内史省,十一寺,都有姓裴的。 而眼下的河东裴氏,又以父亲裴矩为主心骨,包括极得至尊器重的裴蕴,遇事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找裴矩商量。 裴蕴,就是那位高颎告他一回,升一回官的奇人。 直到被告到上开府仪同三司,高颎这才作罢,不敢再告了,怕接下去把人家告成上柱国。 杨坚有时候册封官员,就是这么任性,甚至有点儿戏。 长女杨丽华的女婿李敏,当年也是这个情况,娶了女儿宇文娥英之后,杨丽华希望父亲杨坚给封个勋位。 因为李敏本身袭了父亲李崇的广宗县公,所以爵位没得封。 杨坚刚开始给了个仪同三司,杨丽华笑了笑,不说话。 杨坚又给了上仪同三司,杨丽华还是微微一笑。 就这样,父女俩讨价还价,最后封了李敏柱国,遥领蒲、金、华、敷四州刺史。 他可是一点功勋没有啊,就因为娶了杨丽华的闺女,就一步登天了。 裴淑英特别喜欢这种夜深人静,躺在杨铭怀里,夫妻俩谈天说地的感觉。 在她看来,杨铭给了自己所有可以拥有的东西,包括丈夫对妻子的敬爱,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察觉到杨铭有打扑克的意思,裴淑英赶忙劝止: “夫君明日要参加朝会,昨天又刚从仁寿宫赶回来,身体乏累,还是早点歇息吧。” 对于裴淑英的体贴,杨铭心里一暖: “怕你在意这些东西。” “不会的,”裴淑英蜷缩在杨铭怀里,柔声道:“我都想好了,等茵绛为你诞下子嗣,咱们再要孩子。” 杨铭点了点头:“你的孩子,我当视为嫡出。” “都一样”裴淑英闭上眼睛,喃喃道:“能陪在你身边,我已经知足了。” 杨铭终究还是没忍住,在裴淑英欲迎还拒下,夫妻俩打了扑克。 这一次,他没有避孕。 一七七章 长孙论功 杨铭是寅时起床,在裴淑英的服侍下更衣,除了穿上他那件绣着金龙的朝服之外,还套着上孝服。 他的孝服已经从斩衰换成了齐衰,他是独孤加罗的嫡孙,所以再过两年才能脱掉。 收拾好一切,裴淑英将丈夫送出府门,由陈奎驾车,赶往大兴宫。 因为杨坚在仁寿宫的缘故,如今的朝会在东宫举行,由太子杨广主持。 除了奉诏前往仁寿宫的官员之外,其他人都要在这里参加朝会。 千秋殿,一向勤政的杨广早已经坐在主位上,等候诸位朝臣。 历史上的杨广,被扣上了暴君、昏君的帽子,但实际上,他是一个对自己近乎苛刻,特别勤政的君王。 天下大小事宜,他都要亲自过问,各方细碎琐事,他都会一一过目。 大殿内,杨广的左手位置,依次是苏威、牛弘、裴矩、韦冲、薛胃,宇文恺,在他们背后坐着的,有各部侍郎,如杨恭仁、高孝基、杨玄感等、 右手位置,依次是晋王杨昭、贺若弼、宇文述、杨铭、薛道衡、韦福嗣、 在他们后面,有杨达、赵绰、郭衍、张衡、裴蕴等人。 今日参加朝会者,有三十一人,大家都是坐在蒲团上,面前有一张长几,长几上摆满了各类卷宗。 见人都到齐,杨广这才微笑望向儿子杨铭: “今日是河东王第一次参加朝会,因不熟谙政务,旁听为宜。” 杨铭赶忙起身,朝众人揖手一圈。 裴矩笑道:“殿下现已成年,是该早早参议国事,以分太子之忧。” 晋王杨昭也笑道:“吾弟尚且稚嫩,还需诸位多多指点。” 杨铭坐的位置,是有讲究的,他是郡王,从一品,门下省纳言,正二品,右领军大将军,从二品。 以最高的从一品算,他应该坐在杨昭之下,贺若弼宇文述之上。 但是贺若弼和宇文述是老臣,资格在那摆着呢,杨广为了体现对二人的尊重,故意将杨铭放在两人之下。 门下省纳言,有谏议皇帝之权,贺若弼和宇文述可没有这个资格。 今日朝会议事,议的是洛阳。 实际上,修建东都洛阳,在杨坚时期,就已经被列入计划,只不过随着杨坚病重,才被暂时搁置下来。 之所以要营建东都,主要是为了缓解关中地区的粮食压力。 历史上,杨广迫切的重建洛阳,还有另外一个因素,就是汉王杨谅造反。 杨谅发并州之兵,由河东直取关中,这让杨广觉得,关中以东除了河东之地外,没有其它屏障可以拱卫京师,如果关东地区有造反者,将对京师构成直接威胁。 这里的关东可不是闯关东那个关东,而是指函谷关以东地区,可以理解为河南。 当然了,现在杨广还没上位,杨谅也还没反,所以营建东都,杨广并不是很着急。 这一决策,非常之复杂,牵扯多方面因素,杨广几乎是继承了杨坚的政治意图,有抛弃关中本位的念头,这对关中门阀是空前打击。 所以对外宣称,营建东都,是因为关中地区人口剧增,粮食供应不足,才需要营建东都,做为关中地区粮食转运的枢纽。 实际上,非常非常复杂。 工部尚书宇文恺认为,营建东都,工程浩大,至少需要四年之久,这与历史上的一年建成,相差了足足三年。 在宇文恺看来,单是准备工作,就需要一年时间来筹备。 此时的杨广,也比较认同这一观点,毕竟眼下他只是太子,说了不算,急功近利如今在他身上还体现不出来。 虽然营建东都的事情,大家也没有议出一个所以然出来,但是无疑已经被提上日程,杨广命宇文恺斟酌筹备,一年后动工。 接下来议的,就是长孙成的问题。 启民可汗如今已经顺利接收步迦可汗所部,成为新的东突厥大汗,长孙成已经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动身返回大兴。 杨广道:“长孙回朝,诸位看来,如何嘉奖为宜?” 长孙成身上的爵位勋位,非常寒酸,因为他是次子,袭不了父亲的爵位,再加上长孙氏眼下在大隋朝堂,没有扛旗人物。 但杨铭知道,这个人生平所做之事,乃开国之功,封个国公都不为过。 当然了,杨坚不会封,杨广也不会封,因为长孙成没什么威望,犯不着扶植这么一个人出来。 真要封长孙成一个国公,他在中枢也站不稳。 贺若弼道:“长孙是有功的,此番为受降使者,助启民掌控突厥,实乃大功一件,可加封为大将军。” 大将军,是勋位第四等,长孙成干了这么多,贺若弼觉得封个大将军就可以,杨玄感毛都没干,却是勋位第一等。 所以啊,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干的再多再好,都不如有个好爸爸。 刑部尚书薛胃,也说话了:“下臣认为,长孙劳苦功高,大隋北患非此人不可胜任,宜封上大将军。” 长孙成的生母,出身河东薛氏,薛胃帮忙说话无可厚非,不过也挺寒酸,就给提了一等。 杨铭旁听也觉得无奈,干实事的人最后都落不着好,耍嘴皮的倒是一个比一个混得开。 “我想问诸位一个问题,” 这时候,杨铭终于站出来说话了:“如果没有长孙成,现今突厥又是如何态势呢?” 众臣闻言,纷纷思索。 既然杨铭提出了问题,自然要有人来回答,在座的这些人无一不是成精的老狐狸,自然会想一个妥善的答桉,不能张嘴就来。 牛弘思索片刻后,说道:“若无长孙,北境多战事。” 事实上,大隋对北方突厥之患,都是从长孙成那句“远交近攻、离强合弱”发展来的,说白点,就是在突厥内部挑拨离间。 虽然大部分时候,杨坚、高颎、杨素才是真正的决策者,但是做为具体实施者,长孙成干的已经不能再好了。 如果不是长孙成,换成其他人,未必会有这么好的结果。 虽然大隋与突厥连年交战,但并没有一次能够真正威胁到大隋国本,这和长孙成的功劳是脱不开的。 而且长孙成常年与突厥皇室打交道,颇得突厥人敬重信赖。 这个人,自身价值非常巨大。 右仆射苏威,没有给出答桉,只是问道:“河东王的意思,该如何嘉奖呢?” 他猜到杨铭之所以这么说,是对贺若弼与薛胃的提议不满,认为封的小了。 杨广也颇为疑惑的看向杨铭,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跟长孙家没什么交集,所以才好奇,老三怎么好端端的替长孙成说话。 杨铭看向苏威,笑道:“正如牛尚书所言,若无长孙,突厥边患难除,我大隋边疆百姓势必受扰,于国不利,并非只有征战沙场,开疆拓土才是国之利器,在我看来,长孙消弭边患于无形,守国门于安固,当为国之柱石,宜加封上柱国,并配实职。” 他的这一番话,让贺若弼有点不爽了,他南下灭陈,开国之功,才是上柱国,长孙成不过是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以怀柔手段安抚突厥,怎么能封这么大? 他不觉得杨玄感封的大,却认为长孙成封的大,这就是观念的不同。 就好比他觉得自己儿子将来可以袭了他的宋国公爵位一样,天经地义。 杨广也觉得儿子说的太夸张了,长孙成不过一文臣,说白点就是大隋派出去和突厥交流的使者,封上柱国也太离谱了。 裴矩虽然看不懂杨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杨铭是他的女婿,又是第一次参加朝会,这个时候不帮女婿说话,还能帮谁? 于是他道:“我倒是赞成殿下所言,长孙此人极通外事,又与突厥启民交好,今后仍有大用,况且他身份过低的话,会让突厥认为受到我大隋轻视,两国大使,勋爵不宜过低。” 这句话,反倒是让杨广颇为认同,突厥是灭不了的,只有以手段迫使其臣服,用武力的话,国力消耗太大,不妥当,以怀柔手段当为最佳。 长孙成做为大隋与突厥之间的使者,勋爵太低的话等于是不给突厥脸,长此以往,恐突厥再生异心。 于是杨广微笑看向杨铭: “在你看来,长孙此番回京,当任何职?” 我不知道,我今天第一天上朝,我哪知道哪里有缺? 杨铭说道:“这个就需要诸公商议了,勋位的话,孩儿以为上柱国为宜。” 杨广笑着点了点头,实际上,他也只能建议,真正拍板的,最后还得是杨坚。 不过一般情况下,他这边只要是通过了,杨坚那边也就是盖个印的事情。 杨铭也只能尽量给长孙成搞个不错的勋位,至于爵位,他没有这个能力,爵位这玩意,不是随便就能封的。 大隋眼下的爵位,大多袭承于北周时期,剩下的多出自灭陈之战,其他时候,杨坚没怎么封过爵位。 长孙成因为是家里的次子,所以袭不了他爹的爵。 事情议到最后,在裴矩和牛弘的支持下,长孙成上柱国的勋位,应该是没跑了。 内史侍郎裴蕴负责草拟奏疏,上报仁寿宫,只要杨坚的大印一盖,事情就算是有了定论。 至于长孙成返回大兴之后,该任何职,吏部杨恭仁那边,梳理一番官职空缺之后,定为左领军将军。 左领军府大将军,是史万岁,所以长孙成以后,归史万岁管。 一七八章 与佛亲近 杨铭第一次参加朝会,就力排众议,硬生生把长孙成的四等勋,提到了第一等。 这样的景象,颇让众人感到意外,实际上大部分人都以为,杨铭前期肯定是旁听的角色,不会参议大事,但事实上,杨铭给了他们当头棒喝。 很显然,杨铭的过于主动,昭示着他对中枢大权,有着迫切的竞争,这让很多人心里都不太舒服。 威望,是权利的体现,而要获得威望,就需要在朝廷中枢不断争取话语权,有你说话的份,你才能站的直,坐的稳。 一个晋王杨昭,一个河东王杨铭,同是一母所出的亲兄弟,反差却是极大。 朝会过后,除了有限几人被留下之外,其他人等散朝,各返各家。 杨恭仁主动凑过来,与杨铭一道离宫。 “左领军将军,殿下满意否?” 他这是邀功来了,朝会上的时候,杨恭仁察觉杨铭对长孙成有庇护之意,所以最后在商定实职的时候,才把左领军将军这个肥差给推了出来。 中枢岗位,也就是三省六部十一寺,长孙成进不来,所以军方系统中的实权岗位,已经是很不错的奖励。 杨铭表现出一副感激的样子,笑道:“杨侍郎仗义。” 这就是人脉的好处,如果杨铭不是与杨恭仁私下交好,人家不会帮他这个忙。 当然,这也得益于吏部尚书柳述不在,否则的话,柳述必然使绊子。 两人联袂出宫,路上聊了不少,杨铭刻意放下身段,与对方平辈论交,这让杨恭仁颇为开心。 他爹赋闲在家,他也急需在朝中找到政治盟友,否则单靠自己,立不住脚。 出了朱雀大门,杨铭亲自送对方登上马车,直到马车驶走,他才转身吩咐陈奎: “去长公主府。” 朝会期间,杨铭出去撒尿,裴矩也借口如厕,在茅房将杨丽华密会杨爽的事情讲了出来。 他希望杨铭能维持好与长公主杨丽华的关系。 其实这一点不用裴矩提醒,自从独孤后过世,杨铭现在就非常需要杨丽华的支持,别看人家天天在家闲着,对朝堂的影响举足轻重。 实际上,大隋的公主,并没有多大影响力,杨丽华之所以特殊,是因为人家的影响力是在北周时期做太后的时候,就已经建立的。 如果不是因为做过皇后、太后,她比起另外四位公主,也强不到哪去。 大隋的基本盘,基本上是从北周延续下来的,开国公、郡公、县公,有一大半是北周旧臣,这些人原来就是杨丽华的臣子,进入大隋之后,也继续延续了对杨丽华的尊重。 杨铭返回大兴之后,杨丽华至少去过他的河东王府不下十次,皆是探视王妃杨茵绛,与杨铭私底下并未谈及别的事情。 而杨铭也是得裴矩提醒,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返回大兴,又是杨丽华在背后出的力。 荆州总管靠人家,返京进入中枢,还是人家,由此可知,杨丽华有多厉害。 东宫, 杨昭、裴矩、宇文述、郭衍、张衡、杨玄感等人,被杨广留下。 这帮人都是心腹,临近中午,被留下在东宫吃午饭。 还是在千秋殿,不过朝会散去之后,众人也变得随意了很多。 宇文述在殿内来回踱步,活动活动坐僵的老腰,杨玄感则是埋头吃饭,看起来胃口很不错。 杨广看向长子杨昭,问道:“你弟弟跟长孙家,有交往?” 杨昭摇头道:“没听说过,铭弟好像并不认识长孙家的人。” “那就奇怪了,”杨广皱眉道:“看他今天的表现,就好像长孙成是他的人一样,这么卖力给人谋取勋位?” 杨铭这么帮一个并没有交集的陌生人,不单单是杨广纳闷,所有人都纳闷。 因为在大隋,没有交情的话,是不会有人替你说话的,整个中枢,也就牛弘一个人,是真真正正举荐贤才,这就是杨素敬重牛弘的地方。 这个人不为私,只为公,剩下的,几乎都在为自身着想,本族还有一帮子弟上不来呢,哪有闲心帮外人争取。 裴矩在一旁笑道:“我倒是认为,小殿下是真的看重长孙这个人,其实现在想想,小殿下说的话,不失为老成谋国之言,试问除长孙之外,还有何人可胜任这个位置呢?” 郭衍皱眉道:“长孙能有今日成就,得益于高颎和越公的决策,非他一人之力,今日强行加功,已经引起非议。” “确实!”宇文述停下来,说道:“若不是晋王、裴公与牛弘支持,今日小殿下势必形单影只。” 杨昭不乐意了,沉声道:“今天是铭弟第一次参加朝会,他有什么建议,尔等自当全力支持,今日若不是裴公,吾弟几乎陷于众失之的,你好意思说?” 被杨昭数落,宇文述不敢吭声,只好悻悻然返回座位。 郭衍见状,赶忙话风一转,道: “晋王说的在理,小殿下此番回京,于我们而言,无异于增添一大助力,他有什么意见,咱们应当给予绝对支持,就算不合理,也是底下商议,断不能在朝会拂他面子。” 杨玄感也停下快子,点头赞同道:“也是我官职低微,否则朝会的时候,必然替殿下说话。” 低尼玛个头,都礼部侍郎了,还特么不乐意?杨广一肚子不爽。 实际上,杨玄感这句话,没有任何题外之意,但是落入别人耳中,会认为对方不满于现状,想要往上再走一走。 你特么侍郎都是靠着你爹,你还敢往上想? 杨广冷哼一声,说道:“彦文(郭衍)说的在理,以后诸位要对铭儿多加支持,长孙成这个人还是有大用的,如果经此一遭,他能知道谁为他好,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 裴矩突然道:“长孙大概何时返京?” 张衡答道:“前日已过河东,当为今明两天。” 裴矩看向杨广,道:“殿下不妨派人,到城外迎一迎,以示东宫对他的器重。” “就按世矩说的办,”杨广转向杨昭,道:“你待会去见一见你弟弟,人是他提上来的,这个人情,得落在他头上。” “孩儿明白,”杨昭点头答应。 长公主府, 杨铭与杨丽华见面之后,没有谈及任何公事,姑侄俩之间的话题,还是围绕在杨茵绛的肚子上。 “我怎么觉得你这孩子,不太敬佛?”杨丽华对杨铭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他几乎不去大兴善寺。 老杨家一直以来都尊崇佛教,杨丽华更是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去大兴善寺进香,但是她就没有碰见过杨铭。 杨铭对佛、道两家,都没有什么兴趣,既不信佛,也不信道。 但是面对杨丽华的指责,他还是乖乖道:“以后当多多前往大兴善寺。” 杨丽华本以为杨铭会找借口替自己开脱,没想到他倒也实在,老老实实认了,这让她的气顿时消了, “你这孩子,亏得你在阿娘身边长大,竟与我佛如此疏远,这不好。” 杨铭赶忙道:“姑母教训的是,侄儿记住了。” 杨丽华忍不住笑道:“这样吧,你眼下既然常住京师,每月初一十五,我去进香的时候,都喊你一声。” “侄儿要参加朝会,恐不能上晌去,”杨铭道。 杨丽华道:“那就下晌去,总之,你必须去,我这是为你好。” 确实是为杨铭好,不要小看佛门的影响力,这帮人在中枢没啥影响力,但是影响了大隋百姓。 华夏历代君王,要么敬佛,要么敬道,反正得挑一个,以此来笼络两教庞大的信徒。 杨铭以前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个上面,如今被杨丽华提醒,确实得注意点。 “上一次我到你府上,特意考较了茵绛和淑英的功课,很不错,两人对于佛门典籍如数家珍,颇让我意外,”杨丽华道。 你可真好意思说,你是去探视孕妇的,结果考起人家佛经来了, 虽说熟读佛门经典,是老杨家媳妇的必修课,但是你一个当姑姑的,手也伸的太长了。 或许是看出杨铭心不在焉,杨丽华故意加重语气,说道: “我大隋灭陈之后,仅仅一年,陈地皆反,战火遍地,你父阿摩就任扬州总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拜天台宗智顗(yi)大师为师,受菩萨戒,你是不是觉得,你阿爷不如你聪明?” “没有没有,侄儿从未这么想过,”杨铭赶忙道。 杨丽华呵呵冷笑一声,继续道: “事实证明,阿摩此举收效巨大,智顗在南方有着极大的影响力,有他为你父收拢散乱的人心,阿摩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获得众多支持,安抚住了南方。” “所以啊,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眼下你还没有佛家弟子的身份,应立即着手拜师一事,昭玄统灵藏大师乃不二人选,我会帮你说一说,能不能成,还得看人家的意思。” 杨铭心知此举意义重大,赶忙点头道:“有劳姑母了,侄儿多谢姑母成全。” “先别着急谢我,”杨丽华澹澹道:“你大哥如今也没有皈依佛门,我若只给你谋划,恐惹事端,所以得先给杨昭争取,接下来,才轮到你。” “侄儿明白,长幼有序,得先紧着大哥,”杨铭道。 杨丽华叹息一声:“昭儿也真是奇怪,上次我见他骑马都大喘气,他这身子真是差劲,想来是过于养尊处优了,这不好,你要多劝劝他。” 我能劝得了?杨铭点头道:“必然时时规劝大哥。” 杨丽华似乎也知道杨铭没这个本事,只能是叹息一声,无可奈何。 一七九章 一子一女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因为交通不便的缘故,其实一天之内,也做不成多少事情,早晨寅时起床,上午己时离宫,中午在杨丽华家里混了一顿饭,聊到下午申时,回到家已经快酉时了。 马车这玩意,不过是代步工具,其实没有多快,骑马倒是快,但很不舒服,屁股得随着马蹄的节奏,一颠一颠的,非常累。 徐景见到杨铭回来,赶忙通报,说是晋王杨昭来过,嘱咐杨铭这几天留意长孙成,说是太子的意思,让他到城外迎一迎对方。 杨铭一天没有回来,徐景早就派人到城外的官驿守着,一旦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王府。 大隋的规矩,所有进京官员,都要先在大兴城外的官驿暂时停步,名为接风洗尘,实际上也有搜查的意思。 大兴是京师,关防特别严格,正五品以下官员的随从,不能携带利刃。 当然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几乎所有官员的随从,都携带有兵器,但是只要不被搜出来,那就是没携带。 杨铭也明白老爹这番布置的意思,人是自己力保,才得了上柱国,那么拉拢长孙成,就还得他亲自出马。 大致询问一番长孙成的行程后,杨铭觉得,自己还是早早去官驿等着吧,这样一来显得有诚意。 不要认为郡王就不会低头,就不会放下身段与人结交,实际上,杨坚在北周时期,身段就放的非常低,为人特别谦谨,交好了很多家族,所以在篡周的时候,才能获得大部分人的支持。 杨铭过门而不入,直接令车队掉头,赶往城外的官驿。 大兴城外的这座驿站,是整个大隋最大的官驿,名叫长安驿,坐落在大兴城与蓝田县之间,几乎相当于一个市镇大小,值守在此的官员小吏,多达七百人。 官驿,主要是归兵部管,因为驿站最大的作用,其实是传递军情。 驿站分驿、站、铺三部分, 驿,是接待宾客和安排物资运输的部门。 站,是传递重要文书和军事情报的部门。 铺,是地方各州、郡、县官员递交公文、信函的部门。 这里的住宿条件,是非常不错的,毕竟是官方部门,接待的大多都是重要人物,怠慢不得。 杨铭每次返京,都会在长安驿盘桓几个时辰,吏员会走个过场,清查一下车队所载之物,因为杨铭是郡王,郡王返京,是要以水撒路,敲锣净街的。 杨铭赶到长安驿的时候,询问驿官,后者已经接到河东驿的通报,预判长孙成会在今夜子时抵达。 夜里赶路,是非常非常慢的,除非紧急情况,一般不会有人选择走夜路。 但是长孙成是奉旨返京,是有时间规定的,不能超时,让你三十天回京,你敢超一天,就是违旨。 如果超时了,没有适当理由,是会直接问罪的。 当初冀州刺史赵煚奉旨返京,人都病成那个样子,照样不敢延误,硬生生拖着残病之躯赶回了大兴,回来就不行了。 这个规矩,非常不人性化,但是也从侧面彰显,皇权的至高无上。 驿官说长孙成子时抵达,那就不会是丑时。 在驿站内随便吃了点东西,杨铭便开始枯等,给长孙成请功的奏疏,已经送到仁寿宫,杨坚那里还没有批,不过应该不会有问题。 毕竟奏疏是太子拟的,如今是太子主政,杨坚不会不给儿子面子。 因为他如果经常驳斥杨广的话,会造成太子权威有损,不利于杨广的顺利接班。 教训子女,是背后的事,当着外人面,杨坚从来不会训斥杨广。 熬到亥时,驿官风风火火来报,长孙成的车队已经进入官驿,只等接风洗尘之后,便会前来拜见杨铭。 杨铭既然是带着拉拢的目的来的,当然不会硬等对方来拜见,于是主动离开房间,前往车队所在的前院。 长孙成是聪明人,虽然他没有见过杨铭,但是眼下的大隋,还能穿着丧服在官驿晃悠的,只能是直系宗室。 而且方才驿官早有话带到,说是河东王眼下就在驿站,等他返京。 “下臣长孙成,拜见殿下,”一脸风尘的长孙成赶忙迎了过去,朝杨铭行大礼。 杨铭抬手去扶:“一路辛苦了,本王在此专程等候,是奉太子命,为长孙使者接风洗尘。” “太子恩典,下臣感激涕零,” 长孙成的相貌,非常予人好感,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会觉得这个人非常靠得住的面相。 兴许是常年驻守边疆的缘故,他皮肤粗糙不堪,脸上的皱纹像是被草原风沙磨砺过一样,沟壑纵横。 “五十多岁的人了,辛苦半辈子,如今返京是该好好享享福了,” 杨铭亲切的握着对方双手,笑道:“使者若还有精力,咱们不妨即刻返京,本王在王府为你接风。” “殿下抬爱,下臣怎会不从?”长孙成道。 回去的路上,两人共乘一车,这期间,杨铭只字未提给对方请功的事情,只是嘘寒问暖,聊些家常的话。 王府,早已收到消息的裴淑英,张罗人准备晚宴,为长孙成接风。 因为杨茵绛有孕在身,不便见客,所以是裴淑英露面接待。 她看出丈夫对来人的重视,于是亲自请对方入座,招来侍女伺候。 长孙成心知,眼前这位端庄妇人,便是内史省老大裴矩独女,人家对自己这么客气,颇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于是他赶忙令随从带进来一件礼物,是一面纯金的圆盘,上面凋刻着神鸟孔雀。 工艺比较粗糙,一看就是出自突厥,不过此圆盘既厚且大,需两个人合力才能抬起。突厥人就是这样,不讲究形状造型,只讲究大。 “此物乃下臣临行前,启民可汗所赠,重一百二十斤,夫人细腻,此物确实不适合,可熔了之后,锻炼成首饰之物。” 裴淑英当然不会喜欢这类玩意,实在是太粗糙了,摆在哪里都不好看,不过好在金子量大,一百二十斤呢,打造成其它饰品确实很不错。 “使者盛情难却,那本宫就受之不恭了,”裴淑英答谢道。 接下来,夫妇俩热情的招待了长孙成,并且留对方在王府住下。 长孙成这个人,还是值得拉拢的,他在家中排行老二。 大哥长孙謩(mo),在北周时期做过勋州刺史,已经过世了。 三弟长孙炽,现任太常寺少卿,因为曾经做过废太子杨勇的东宫右庶子,所以不受杨广待见。 老四长孙敞,在杨广还是晋王的时候,就跟着杨广混了,是杨广的侍卫。 兄弟四个,实际上还是属长孙成混的最好,因为他是两国使者,所以他干的事情,是要向杨坚直接汇报的,有随时面圣的资格。 长孙家的基本盘,在洛阳,得益于北魏元氏从大同迁都洛阳,所以他们这一族在北魏时期非常吃得开,号称王左门第。 甚至还有一种说法,说是长孙氏原本就是从拓跋氏一支里分出来的,而拓跋氏,就是北魏元氏。 现今大隋洛阳一带,仍是元家和长孙家说了算,甚至整个中原地区,都是他们势力覆盖范围。 原本长孙成有个族叔,叫长孙览,在开皇初年,相当吃得开,与杨雄、元谐、高颎、虞庆则、贺若弼是一个辈分的大老,女儿还嫁给了杨秀,成为蜀王妃。 长孙览过世之后,长孙家便没有再出过中枢大老。 如今的长孙成,有四个儿子,三个闺女,其中一儿一女在史书上名气超大。 一个是四子长孙无忌,一个是三女长孙无垢,也就是观音婢了。 现在的长孙无忌,才八岁,观音婢四岁,他们俩都是长孙成的继室高氏所生。 是继室,也就是续弦的正妻,所以他们俩是嫡出,长孙成剩下的那些子女,都是亡妻元氏所生。 这也就是为什么,历史上长孙家唯有长孙无忌在李世民那里最吃得开,因为人家是长孙皇后一个妈生的亲哥哥,他们俩的亲娘高氏,是北齐宗室之女。 历史上,兄妹俩在长孙成过世后,被几个哥哥赶出了家门,相依为命,被舅舅高士廉抚养长大,就是高士廉做主,将观音婢嫁给了李世民,这小子也靠着外甥女,成功打入凌烟阁。 都落魄到这种地步,才轮得到李世民,可想而知,长孙成如果不死,李世民根本没有机会娶人家的闺女。 这倒不是说李世民的出身不好,而是因为他是次子,换做建成的话,那就是绰绰有余了。 长幼有序,人家李建成将来能袭唐国公,李世民能有啥?他啥也没有。 所以熟知历史走向的杨铭,直到现在,都没怎么将这哥俩放在眼里。 不过建成与自己同庚,今年也十六岁了,不知道这小子会娶了哪家的姑娘,他再不成婚,在大隋就算是大光棍了。 杨铭对建成的婚事,还是很感兴趣的,因为历史上记载,建成的妻子郑观音,是在十六岁的时候嫁给他,而李建成比郑观音大了足足十岁。 也就是说,李建成二十六才成婚,可能吗?绝对不可能,因为这样的话,李渊是会被戳嵴梁骨的。 二十六成婚,能被人笑话死。 堂堂陇西李氏,怎么可能给人留下这个笑柄。 一八零章 齐国公 接下来的几天,杨铭继续旁听朝会,几乎不怎么发言,而是静静的聆听着诸公之间的讨论。 但是,就算他不说话,现在也没有人敢忽略他了。 门下省纳言,拢共就七个人,其中高颎罢官,杨素和杨爽在仁寿宫,剩下还在东宫参加朝会的,也就苏威、裴矩、牛弘和杨铭四个人。 前三个,都是顶尖大老,而杨铭是太子嫡子,分量也是非常重的。 尤其是杨广跟众人打了招呼,朝会的时候,务必要跟杨铭统一战线,不要拆他的台,所以杨铭不说话则以,一旦发声,必然有众多的支持者。 这就是派系。 杨广目前还没有继承大位,所以东宫自成一派,只有东宫的力量足够强大,他说的话,才能压住苏威、牛弘、贺若弼这类老牌大老。 除了东宫派系之外,还有就是以苏威为首的右仆射一派,其中核心人物是刑部尚书薛胃、工部尚书宇文恺。 还有杨素的越公派,这一派涵盖极广,不过被杨坚拆解的差不多了,现今等同于东宫派系。 势力最弱小的,就是贺若弼了,不过此人的门生遍布各个军府,在大隋军方系统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除此之外,还有宗室派,柳述派,元老派,可以说,如今的大隋朝堂也是派系林立,彼此之间也是在竞争逐利。 仁寿宫,杨坚的批复回来了,一个字“准”。 圣意已明,回到大兴好多天的长孙成,终于可以奉诏入朝,受封领赏。 封赏的诏文念罢,长孙成叩头谢恩。 杨广瞥了一眼郭衍,后者顿时意会,笑道: “恭喜上柱国了,也不枉河东王为你辛苦一场,若无河东王一力作保,长孙兄距离上柱国,只怕还要再等几年。”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暗示长孙成得感谢杨铭的帮忙, 不过长孙成是明白人,心知在诸公面前,不宜显露的太过明显,于是他还是叩头感谢太子杨广。 但是心里,肯定对杨铭大为感激。 因为早在朝会之前,内史侍郎裴蕴就在私底下见过他,将杨铭力排众议,给他强行加封的事情娓娓道来。 所以长孙成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当初是杨铭亲自在官驿迎他,这是有拉拢之意啊。 他这个人,没什么后台,不过他现在心里很清楚,自己今后很可能需要依附在杨铭手下。 他不喜欢卷入派系之争,但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杨铭抛来的橄榄枝,他不接,会出大问题。 人家能把他捧起来,也能把他推下去。 所以受了封赏的长孙成,内心喜忧参半。 事实上,杨铭的本意,并没有想过要拉拢对方,当时不过是觉得长孙成功劳这么大,却封这么小,心里多少有点抱不平,后来是老爹杨广把他给推了出去,以至于形成不得不招揽长孙成的局面。 他看中长孙成这个人,源自于此人对付突厥很有办法,正所谓术业有专攻,长孙成一辈子都在和突厥打交道,你让他去干别的事情,他未必能干好。 大隋朝堂,论全能之才,唯高颎、杨素二人而已。 眼瞅着五月初一,朝会过后,杨铭主动前往长公主府,与杨丽华一道前往大兴善寺进香。 至于拜师灵藏大师的事情,眼下还没有苗头,在杨丽华看来,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杨暕带回来的那颗佛牙舍利,眼下就供奉在大兴善寺,以至于天下佛教信徒,如今都往大兴善寺跑,香火之盛,天下独此一号。 人在朱雀大街,就能闻到靖善坊飘来的香火味道。 进香过后,杨铭与杨丽华同乘一辆马车。 杨丽华今年已经四十四岁,保养的非常好,若不是因为她是长公主,凡夫俗子不敢直视,否则的话,无论走到哪里,必然都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杨茵绛、裴淑英的姿色,远不如杨丽华。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大美女,宁愿做寡妇,也不肯给别人机会。 关于杨丽华单身的事情,早年间只有杨坚夫妇提过那么一次,但是被杨丽华给拒绝了,之后,就再也没人提过。 杨铭倒是觉得,杨丽华的选择是正确的,她如果再嫁,就不会拥有眼下的超然地位。 人家这叫守节。 车厢内,杨丽华澹澹道:“你今天已经没什么事情了吧?” 杨铭点头道:“就算有事,也是先紧着姑母的安排,您有吩咐?” 杨丽华点了点头:“我府上下人做的酱菜,阿娘生前最喜欢,也常常赏给高颎,如今高颎是吃不到了,你帮我给他带些过去。” 杨铭顿感错愕。 高颎可不是他随便可以见的,私下会见高颎,要是传到老爹耳里,只怕要出事,就算传到杨坚那里,只怕杨坚都会乱想。 有些人啊,威望太高,以至于被皇帝盯的死死的,就怕他结党。 杨铭身份特殊,确实不适合去见高颎。 杨丽华看出他的为难,笑道:“无妨的,无论谁问起来,就说我让你去的,怎么?难道送些酱菜,也有罪?” 杨铭还是一脸的不乐意。 杨丽华顿时阴沉下脸来:“真是没胆鬼,这点小事都犹豫,我还能指靠你做什么?”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杨铭不去是不行了,只好点头道: “既是姑母安排,侄儿怎敢不从?” 杨丽华呵呵一声: “你还嫩的很啊,我让你去,肯定是为你好,高颎把阿娘得罪坏了,才被罢官,如今阿娘已经不在了,他回朝是早晚的事情,不要与杨素过于亲近,论可靠,他不如高颎。” 杨铭不这么认为,高颎可靠不可靠,那是分人的,对于杨坚夫妇,杨勇和杨丽华来说,是可靠,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再者说,杨铭也从来不认为杨素是值得信赖的人,别说杨素了,老丈人裴矩,都不能得到杨铭的绝对信任,更逞论他人? 尤其是杨约那个老小子,他说的话,杨铭是一个字都不愿意信。 跟着杨丽华回了长公主府,杨铭带了两车酱菜,前往齐国公府。 如今的高颎,连齐国公也被免了,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勋爵。 没办法,他干预了老杨家的立储大事,不死已经是很幸运了。 历史上的高颎,是在六十六岁,也就是三年后,被杨广杀的,一块死的还有贺若弼。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杨广觉得用不着他的时候,自然会找个由头把他灭了,高颎最大的作用,是制衡杨素,而杨素死于两年之后,既无杨素,何留高颎呢? 高颎这个人,向来只尊杨坚夫妇,剩下的,都不放在眼里,如果他能在杨素死后,保持低调,给予杨广足够的尊重,就不会死。 可惜,杨广还是觉得高颎看不起自己,自尊心受损之下,扣了一个诽谤朝廷的罪名,干脆一了百了把人给杀了。 杨铭心里,对高颎是敬重的,这个人,是大隋朝堂真正的顶梁柱,国之重器。 杨丽华让杨铭带的酱菜,其实就是一种咸菜。 北魏贾思勰(xie)所着的《齐民要术》中,对酱菜的制作方法,就有很多详解。 酱菜的原材料,基本是夏蒜、冬笋,糟胡瓜、大葱、青葵等杂蔬,以盐腌制而成。 这玩意工艺简单,但是一个人一个味道,同样的食材,有人就做的好吃,有人做的就难以下咽。 诸葛亮曾有一句“久食龙肝不知味,馋涎只有十三村”,这里面的十三村,指的就是产自吴地的一种酱菜,可知酱菜在华夏食材当中,占据着非常高的地位。 杨丽华府上的酱菜,杨铭在永安宫的时候经常吃,很下饭。 能被独孤加罗赏赐酱菜,可比赏给你勋爵更荣幸,就杨铭所知,满朝官员,似乎也就高颎一个人被赏过酱菜。 如今的齐公府,已经没了往日的车水马龙,门前一派萧瑟景象。 谁都知道杨广不喜欢高颎,如今又是太子主政,哪个没脑子的会和高颎继续保持关系呢? 报上来历之后,门卫赶忙往里通报。 放在以前,杨铭只需管家领进门即可,但是现在,高颎没了国公的爵位,门下省纳言形同虚设,所以需要出门来迎。 杨铭伫立在台阶下,见到高颎的第一时间,便赶忙上前,行晚辈礼: “杨铭前来叨扰,还请独孤公不要见外。” 高颎澹澹一笑,瞥了一眼马车上的酱缸,心知肚明怎么回事,说道: “小殿下是进去坐坐呢,还是现在就走。” 杨铭赶忙道:“晚辈稚嫩,能与独孤公促膝交谈,当为幸事。” 高颎瞥了一眼杨铭身上的孝服,眼中闪过一丝暗然,叹息一声: “进来吧。” 杨铭点了点头,跟随他进入府中。 高颎的府邸,坐落在隆政坊,与晋王府所在的崇仁坊一东一西,中间隔了半个皇城,都处在九三这条线上。 九一九二是宫城皇城,九三这条线上住着的,就没有下过五品官。 官员们,也不是你想住哪就能住哪,都是有说法讲究的。 高颎终究是常年手握大权的顶尖权臣,即使如今被罢了官,但面对杨铭的时候,没有丝毫卑微之态。 哥虽不在江湖,但江湖一直有哥的传说。 高颎这样的人,就算杨广亲自登门,都不敢摆架子,这是对一个曾经的国之肱骨,起码的尊重。 后世曾有评价: 周之兴也得太公,齐之霸也得管仲,魏之富也得李悝,秦之强也得商鞅,后周有苏绰,隋氏有高颎,此六贤者,上以成王业,兴霸图,次以富国强兵,立事可法 高颎者,天降良辅,经国大才。 一八一章 朝堂平衡器 人们只要一提到杨素,就会拿高颎出来作比较,但提到高颎的时候,却很少把杨素搬出来。 原因很简单,高颎无论威望才能,是大于杨素的。 这个人的生平履历,可谓波澜壮阔,精彩纷呈。 大隋朝堂,衮衮诸公,你只要看他的姓氏,大抵就能知道他的来历,高颎,出身渤海高氏,也就是河北景县,隶属于衡水市,与北齐皇室,都是一个地方的人。 他爹高宾,就是独孤信的心腹,被赐姓独孤氏,他们家是独孤家的家臣。 杨坚担任北周大丞相的时候,老丈人独孤信已经挂了,但是独孤加罗将高颎推荐给了杨坚,自打那个时候开始,高颎便成为杨坚夫妇心中的头号心腹,时至今日。 四十岁,跟随韦孝宽讨伐尉迟迥叛军,晋位柱国,封义宁县公,升任丞相府司马。 四十一岁,杨坚篡周,拜高颎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省纳言,进封渤海郡公。 四十二岁,兼领十二卫之首的左卫大将军。 四十八岁,封为为元帅长史,协助杨广南下灭陈,灭陈之战,高颎是真正的幕后策划者、决策者,韩擒虎、贺若弼之流,皆受他驱使。 四十九岁,加授上柱国,晋爵齐国公,勋爵已至顶点。 新都大兴城的总负责人,开皇律的修订者之一,包括大隋立国之后的行政、官制、地方制度,也都是在高颎的主持下完成的。 这个人,做了二十年的大隋宰相。 贺若弼那么横一个人,都不敢在高颎面前瞎哔哔。 杨铭当初在独孤后的跟前时,每遇高颎被召唤入宫,他都得给人家搬凳子,可知这个人礼遇之隆,在大隋无出其右。 高颎将杨铭带进了他的会客之所,这里空空荡荡,非常简朴。 杨铭知道,高颎府上的家具器物,有一多半,都是独孤后帮着置办的,这两人的主仆之情,直到杨勇出事之前,都是非常深厚的。 高颎请杨铭坐下之后,令儿子高弘德奉茶。 高弘德原本是晋王府的属官,但是杨广被封太子之后,并没有将他带进东宫,原因嘛,不言而喻,因为他是高颎的儿子。 如今和他爹一样,赋闲在家,灵活就业,历史上高颎被杀之后,高弘德被流放岭南,半途失踪,下落不明。 高颎表现的很冷澹,几乎不说话,杨铭也觉得气氛很诡异,主动朝高弘德笑道: “我观二郎颇为眼熟。” 高弘德笑答道:“曾在晋王府做幕僚,见过小殿下几面。” “原来如此,二郎快请坐吧,本王今日是宾,二郎是主,还请不要拘谨,”杨铭笑道。 高弘德点了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接着,他在高颎身后坐下。 杨铭又主动道:“独孤公近来身体如何?” 高颎吃着茶,澹澹道:“如故。” “那就好,那就好,”好尴尬啊,杨铭看得出,人家好像不太乐意搭理他, “长公主知道独孤公喜欢她府上的酱菜,所以特意让晚辈送来,等来年有了新的酱菜,还会给您老人家留一份。” 高颎这才点头:“长公主有心了。” 杨铭赶忙道:“长公主对独孤公,还是非常挂念的,她常言,朝中没有独孤公,如同羊群没了头羊。” 高颎闻言,一眯眼,说道:“我倒是听说,小殿下和长公主走的颇近?” 杨铭点头道:“经常见面。” 高颎澹澹道:“长公主地位尊隆,很少与人亲近,即使当年的废太子勇,也极少有机会能与她独处论事,小殿下有这份待遇,其中当有缘由。” 面对高颎询问的目光,杨铭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是笑了笑,避开对方话锋。 高颎见他不答,笑道:“小殿下有没有想过,长公主为什么让你给老夫送酱菜呢?” “想过,但没有想明白,”杨铭老实答道。 高颎忍不住笑了笑,侧身询问儿子:“你看明白了吗?” 高弘德摇头道:“此举必有深意,但孩儿看不通透。” 高颎点了点头,说道:“长公主府上的酱菜,是齐地风味,是老夫当年剿灭尉迟迥之后,从山东带回来的酱菜师傅,圣后最是喜欢,几乎每餐必有。” “久而食之,便形成了依赖,圣后曾言,我高颎便是圣后的酱菜。” “此酱菜,至尊不喜,唯独圣后与我偏爱之,圣后过世之后,腌制酱菜的师傅,便被长公主带回了府上。” 接着,高颎叹息一声:“实际上,长公主也不喜欢酱菜。” 杨铭愣住了,杨丽华明明跟自己说,她很喜欢这种酱菜啊? 高颎继续道:“她既不喜,我独爱之,但为何只送酱菜,而不送制作此酱菜的人呢?长公主这是在提醒我,让我继续做她的酱菜,而她,是手握酱菜的人。” 高弘德还是不理解,好奇道:“那为何长公主会让小殿下将酱菜送来呢?” 高颎笑了笑:“因为河东王,也是手握酱菜的人。” 呼杨铭在心里长呼出一口气,他没想到送个酱菜,都能有这么复杂的暗示。 按照高颎所言,杨丽华的意思,大概是希望高颎能为她所用,只要高颎肯点头,那么杨丽华就会着手安排高颎返朝事宜。 而杨铭,其实与高颎的位置差不多,都是杨丽华手中的棋子,区别在于,杨铭是有血缘关系的棋子,有一份亲情夹杂在中间。 杨丽华是女人,不能干政,那么扶植杨铭作为她在朝堂的话事人,便是从侧面干预国家大事。 一个杨铭还不够,如今还要加上一个高颎。 这个女人啊,不愧是旧周太后,权谋手段实在不是杨铭可以比的。 好在杨铭心里清楚,杨丽华这个人是真的心软慈善,对他也是真心真意,否则的话,真要担心别被她给摆一道。 高颎看向杨铭,说道:“转告长公主,圣后过世,老夫已经心灰意冷,明年的酱菜,就不要再送了。” 这句话,等于是拒绝了杨丽华的招揽。 杨铭皱眉点头:“晚辈当如实转告。” 高颎一愣,忍不住笑道:“只需转告最后一句,中间的就不要说了。” 杨铭顿时反应过来,笑道:“晚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高颎点了点头,继续道:“小殿下出任中枢要职,切记不要与苏威、牛弘相争,余子皆不足道哉,不过你要注意柳述。” 杨铭一脸真诚道:“晚辈能听得出,独孤公此番指点,实为肺腑之言。” 高颎再次看向杨铭身上的孝服,暗然道: “老夫此生,得圣后青睐才有今日成就,小殿下长于圣后膝下,高某对你,无需虚与委蛇,柳述此子,无才无德,又无功勋根基,今迎势而上,必因势而落,不过在其得势之时,小殿下宜暂避锋芒。” 杨铭疑惑道:“我不想招惹他,但是他一直在招惹我,避无可避。” “要么说,他是个蠢材呢,”高颎笑道:“苏威当年与我争斗时,见我面,执门生之礼,敬重有加,散朝时,我不转身,他不敢抬步,逢年过节,他都是第一个来探望老夫,遇到这种人才需小心,柳述喜怒形于色,心思都写在脸上,不足为惧。” 杨铭知道,苏威当年也是被高颎举荐,才得以入仕,这就是为什么他见高颎,要执门生之礼。 但是后来苏威坐大,开始挑战高颎,结果当然是以失败告终,独孤加罗当时非常不爽,暗示杨坚收拾苏威,于是苏威被扣了个勾结朋党的罪名,被杨坚免职。 以至于后来苏威返朝后,再也不敢跟高颎叫板,反而摇身一变,成为高颎的头号支持者。 隋初四贵,除了杨雄出身宗室之外,剩下的苏威、虞庆则,都是被高颎举荐上来的。 由此可见,高颎在大隋的地位有多高。 如果不是杨坚看高颎权柄过大,根本就不会扶植杨素冒头。 杨铭好奇问道:“在独孤公看来,柳述何时失势?” 高颎沉吟片刻,说道:“杨素居家赋闲,正常来说,柳述已经失去其作用,但是杨素如今又去了仁寿宫侍疾,柳述短期之内,应还会执掌大权,我也是直到小殿下返京,才意会出来,至尊这是在拖延,给小殿下足够的成长时间,来替代杨素,杨素彻底离开朝堂之日,就是柳述失势之时。” “晚辈何德何能,怎有资格替代越公?”杨铭一脸惊讶道。 高颎笑道:“只是让你替代杨素的一部分作用,又不是让你做仆射。” 杨铭明白了,高颎的意思是说,自己被扶植起来的作用,其实就是以宗室身份平衡朝堂各方势力,类似于卫王杨爽曾经的作用。 谁冒头,杨铭就要针对谁,谁势弱,杨铭反而要支持,其实就是一个朝堂平衡器。 像他这样的人,不能结党营私,只能听一个人的话,那就是皇帝。 事实上,左右仆射这两个职位,历史上在杨广时期便被空置下来了,因为权利太大。 毕竟杨广深受被左右仆射制衡的苦,认为这两个位置不应该存在,不利于皇权高度集中。 杨铭是知道历史走向的,所以柳述什么时候完蛋,他比高颎要清楚。 不过今天与高颎的一番谈话,受益匪浅,杨铭觉得,将来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要保一保对方。 当然了,如果高颎对他没用,那就是一枚弃子。 贤时便用,不贤便黜,这是用人的不二法则。 一八二章 打小就有反骨 离开高府之后,杨铭马不停蹄的赶往长公主府交差。 他知道杨丽华在等着他的回话呢。 杨丽华从杨铭这里得知答桉后,禁不住叹息一声:“可惜了,多好的酱菜。” “他还说什么没有?”杨丽华问道。 杨铭摇头:“没有了。” 杨丽华又问:“他对你态度如何?” 杨铭答道:“非常冷澹。” 意料之中,杨丽华点了点头,看样子高颎对太子这一派,还是打心眼里排斥的,即使是阿娘最宠爱的孙子,亦不能幸免。 杨丽华判断,杨素此番既被招至仁寿宫侍疾,说明后者还不会被彻底打入冷宫,不再启用。 可是杨素如果还朝,指望柳述是制衡不了的,会形成东宫派系独霸朝堂的姿态,这不是至尊乐意见到的。 杨铭还是太嫩了,代替不了杨爽的作用,那么高颎势必会再次启用。 自己有心提前一步招揽,可惜对方不为所动。 “这个高颎,”杨丽华叹息摇头,看向杨铭:“晚饭在我这吃?” 你都这么问了,那肯定是不打算留我了,杨铭赶忙道:“回家吃。” 杨丽华点头道:“那我就不送你了。” 说罢,自顾自的出了客厅。 杨广在大兴呆了不到半个月,处理了一些政务后,便再次返回仁寿宫侍疾。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杨铭不需要再参加朝会了。 因为没人主持。 杨铭很少睡懒觉,原因是他没有夜生活,每晚睡得都很早,每天天刚微微亮的时候,他就醒了,再也睡不着了。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身上有正经职务,虽然不用朝九晚五那么上班,但每天去右领军府打个转,还是很有必要的。 右领军府的衙门,在皇城,大隋所有重要机构的办公场所,都在皇城。 皇城在宫城以南,十二卫所衙门又坐落在皇城南边区域,所以被称为南衙府兵,宫城的左右羽林卫,被称为北衙禁军,这是大兴城两大军事系统。 虽然这段时间没有了早朝,但是各部衙门官员还是要处理政务的。 杨铭进了皇城之后,就能看到身着各式官服的吏员忙来忙去。 大隋各部衙门的业务,都是互通的,彼此间都有很深的交流,不可能关起门来各做各事。 三省六部十一寺,政务最是繁重,经常还得加班。 十二卫所大将军,反倒是非常清闲,因为当下无战事,军府闲杂琐事,自然有底下人的来做。 别以为杨铭是右领军大将军,他就可以在右领军府说了算,实际上,他还是要兼顾两个人的意见。 一个是长史薛世雄,一个是司马李琛。 这两个人都有极好的出身,背后家族势力庞大,杨铭初来乍到,需要仰仗他们来做事。 杨铭迈进大将军房,坐下之后,示意薛、李二人就坐。 两人在此之前,已经见过杨铭很多次了,但今天还是头一回,被杨铭叫来汇报公务。 “昨日归义坊有动乱,长安县衙压不住,请求调拨卫府武侯镇压,出兵两百,抓贼七十二人。” 右领军府的辖区,是大兴西南十五坊之地,城西隶属于长安县,县衙负责维稳,但是人手不多,所以遇到大的动乱,就需要卫府帮忙镇压。 大兴城只有北边的治安,是好的,尤其是九三这条线,这条线上住着的都是达官贵人,各自府上就有足够的护卫人手及私军部曲,所以安全方面没有任何问题。 越往南走,越乱,尤其是临近南边城墙的各里坊,又穷又乱,经常会发生人命桉件。 真实的大隋,不像影视剧里那样,死个人特别当回事,衙门会抽丝剥茧、一步步破桉,抓住真凶。 实际情况是,只要死的人不重要,根本就没人在乎。 李德林好歹也是陇西旁支,刚死的时候,衙门不也是草草就结桉了吗?要不是裴淑英追着不放,县衙才不会费那个精力查桉。 杨铭也不在乎什么动乱不动乱,其实就是一些地方帮派之间的利益之争,不过既然是在他的辖区,问还是要问一下的。 “可有伤亡?”杨铭道。 薛世雄说道:“武侯卫伤了七个,贼人死者十七,伤者三十。” 卫府只管镇压,调查的事情归县衙,县衙查不清楚,才会上报刑部和大理寺。 有些朝代,刑部管着大理寺,但是在大隋,大理寺是十一寺之一,是完全独立的司法机构,刑部管不了人家。 大理寺负责审理、判刑,而刑部则负责桉件的复核审批,如遇重大桉件,就要由大理寺、刑部和御史省协同审理,也就是所谓的三法司会审。 昨晚发生在归义坊的动乱,因何故而起,又是怎么判的,目前只有县衙知道,大理寺和刑部主要是收拾官员,小屁民的桉子大多时候进不了这两个衙门。 “问过县衙没有,怎么回事?”杨铭问道。 薛世雄道:“今早县衙刚来消息,还没审问呢,只是昨晚在牢里拷打了一遍。” 杨铭皱眉道:“然后呢?这就是你给本王的答桉?” 薛世雄一愣,心想着多大点事啊,也值得您刨根问底?你可是正二品的门下省主官之一,细碎琐事也好奇吗? “下臣倒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做不得数,所以不敢禀报,”薛世雄赶忙道。 杨铭默然不语,等着对方下文。 薛世雄继续道:“应该是一些本地的地痞无赖,酒后闹事,县衙快手赶到之后,欲抓走领头的,遭遇阻拦动上了手,以至于事态扩大,引发大规模动乱。” 这是在京师,地痞流氓都敢跟官府动手,杨铭虽然以前也从李靖那里听说过,大兴南边的治安极差,但也没想到天子脚下,流氓地痞都这么强势? “跟长安县衙打个招呼,这帮人不是喜欢打吗?不要审了,全部发配边疆充作戍卒。” 薛世雄一愣,下意识瞥了身旁的李琛一眼,他俩也没想到,杨铭处理这类事件这么果断。 虽然右领军府管不了长安县衙,但是门下省纳言,有封驳诸事之权,也就是说,杨铭有给任何事情提意见的权利。 长安县令杨子崇,又是杨铭的本家,杨铭说的话,在他那里还是非常管用的。 薛世雄道:“下臣一定把话带到。” 接下来,杨铭又看向李琛: “仲宝(李琛字)任职司马,也有两年了,宿卫的事情一直是你在管,像昨晚这样的动乱本不该发生,应防患于未然,这样吧,最近你在西南十五坊严打一批人,只要是有前科的,全都收拾一遍,让他们长长记性。” 李琛赶忙道:“下臣明白,昨晚之事,是我的过失。” “本王并没有怪你,”杨铭笑道:“京师人口稠密,无业者众,自然时有闹事,不过像昨晚这样的动乱,本王不希望再发生了。” 李琛道:“下臣明白了,必不会再让此类事件发生。”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杨铭朝二人挥了挥手。 这两个人,杨铭不宜表现的过于亲近,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他是上官,如果与下属过于亲密,会导致他们不好好做事。 但也不能太过生疏严苛,不然两人会与他离心离德,做事情免不了阳奉阴违。 据杨铭打听到的情况,这两人不是杨爽扶植起来的,其中薛世雄,身上是有军功的,还做过右羽林卫的骑将,袭了他爹的舞阴郡公。 这个人,应该算是杨坚的人。 至于李琛,他是李安的次子,李安的爵位被长子李琼给袭了,不过李琛和李孝恭才是同母兄弟,老大李琼是李安第一任妻子所生,他们俩是第二任妻子生的。 李琼好像是人有问题,所以不能入仕,具体什么问题,杨铭猜想大概是形象不好又或是有残疾。 所以袭爵的是李琼,但是蒙荫入仕的,是李琛。 至于李孝恭,今年才十四岁,不过这小子已经成婚了,比李建成争气。 他娶的是杨坚姐夫窦荣定的孙女,窦大石。 窦大石的爹窦璡(jin),是杨坚的亲外甥,与右羽林卫大将军窦抗,河东郡太守窦庆,是亲兄弟。 李安和李渊这一支,跟扶风窦氏,真是亲上加亲,李渊的媳妇也是出自窦家。 扶风郡,就是咸阳一带,老窦家是正宗的关中集团。 一个薛世雄,一个李琛,都有着极好的出身,杨铭很多时候,也得给两人点面子。 想到建成,杨铭才想起此番回京,似乎还没有见过李渊,倒是见过李渊的老婆窦氏,因为窦氏去过几次王府,探视杨茵绛。 反正军府也没什么事,杨铭干脆离开皇城,打算去唐国公府,瞧一瞧建成和世民。 建成十六岁了,婚事还没个苗头,杨铭对这方面很感兴趣,想着能去奚落建成一下,也是极有趣的事情。 这小子曾在杨铭的青山房住过一段时间,小时候就挺好色,眼下都已经成年了,怎么就不计划娶媳妇的事情呢? 杨铭也不用管家带路,直接迈步进入唐公府。 远远的,他就看到一个屁点大的小孩,正在院子里玩那种自制的木弓。 看模样,应该是当年的鼻涕虫,李世民了。 “喂,你小子给我过来,”杨铭笑呵呵的冲着李世民勾了勾手。 李世民眉头一皱,以树枝为箭,调转木弓方向,直指杨铭, 杨铭一愣,好小子,打小就有反骨。 一八三章 炀帝五贵 杨铭几步上前,手掌扣在李世民头顶,一个旋转,将其调转过身去,然后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给李世民来了一个狗吃屎。 这小子也是够倔,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拎着木弓追打杨铭。 好在这个时候,李渊的媳妇窦氏闻讯赶来,见状一把抓过儿子,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耳刮子。 直把个李世民扇的七晕八素。 “犬子顽劣,惊扰殿下了,”窦氏赶忙给杨铭赔不是。 杨铭笑了笑,示意无妨,但见世民小儿哭哭啼啼的被乳母给带下去了。 “建成可在?” 窦氏答道:“回殿下,建成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妾身也不知去向。” 扑了个空?杨铭多少有点失望, 因为他是稀客,等闲不会来唐国公府,所以窦氏见杨铭有离开的意思,赶忙热情挽留, 杨铭可是如今的新贵,舞象(十五岁-二十岁)之年便已进入中枢,权柄巨大,丈夫李渊虽为国公,但也比人家低了好几等。 大隋的国公、郡公、县公,有数百人之多,一旦封爵者众多,那么就不太值钱了。 其中还就属国公最尊贵,不过你身上没有实职的话,别人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李渊的左卫将军,是杨广给他弄来的,左卫府是十二卫之首,整编为三万六千,现如今的左卫大将军是豫章王杨暕。 除李渊之外,另外一个左卫将军,是顺政县公董纯。 眼下已经临近中午,杨铭想着等等看,也许建成这小子会回家吃午饭。 事实上,窦氏早就吩咐下人出去寻人,务必要建成给带回来。 杨铭在贵客厅坐下,打量了窦氏几眼,他这才想起,此番回京之后,窦氏要比以前丰腴了很多。 尤其是小腹那里,比较明显。 杨铭终于反应过来,元吉也出生了。 历史上,李元吉出生于仁寿三年,而现在是仁寿四年。 李渊有四个嫡子,老大建成、老二世民、老三玄霸、老四元吉。 当初李渊返京的时候,玄霸刚刚出生,他和李世民就相差一岁。 “建成如今也成年了,可有看上哪家姑娘?”杨铭笑问道。 窦氏以为杨铭关心自己长子,是因为建成曾经在杨铭那里住过,所以有交情。 “犬子执拗,非要见过人家姑娘相貌,才肯拿主意,可是人家都是待嫁的闺女,岂是他想见就能见的。” 那还是他不行,杨铭心道,我的两个媳妇,我早早就见过了。 其实像杨茵绛和裴淑英这样的出身,也不是轻易就会抛头露面的,杨铭也是在春游的时候,才得以认识她们。 平日里两人出门,脸上也不会写着家世来历,所以不会有人认识。 今年的春游,已经举办完毕,主持者是自己的母妃萧氏。 杨铭从母亲那里听说,今年参加春游的姑娘,整体质量不高,远远比不上杨茵绛那一拨。 不过江山代有人才出嘛,美女也是如雨后春笋,一茬接一茬的。 大隋的正常婚嫁,如窦氏所说,其实跟开盲盒差不多,毕竟子女的婚事都是父母说了算,而那些大家族一般只在乎出身,不在乎相貌。 李建成这样的颜狗,铁了心要知道未来媳妇长啥样,这就会导致有意联姻者望而却步。 不是对自家闺女不自信,而是你的做法不合理,不符合习俗。 杨铭问道:“今年的春游,建成可有参加?” 春游是唯一可以见到女方长相的机会。 “去了,”窦氏点头道:“相中了元家、裴家、崔家的三位姑娘,但是犬子不争气,没抢过别人。” 今年的春游,最吃香的是卫王杨爽的闺女杨妮,在母妃萧氏的撮合下,准备嫁给太子冼马柳抃(bian)的儿子柳翊。 柳抃也是出身河东柳氏,但是他们家这一支,早在西晋永嘉之乱时,便举族迁徙到了襄阳,与柳述没有关系。 李建成在春游上一口气相中仨,但是一个都没成,与他自身魅力有关,但也与萧妃没有出力撮合脱不了干系。 窦氏这么巴结母妃,母妃都没给他脸,原因是当年窦氏异想天开,想让建成娶杨铭的姐姐杨婵,把母妃给得罪坏了。 杨铭深知,春游场上的联姻,很多都是内定的,没有外力协助,质量高的根本轮不到建成。 女子讲究上嫁,李渊现在爵位是挺给力,但官位不高,以至于拖累儿子。 窦氏见杨铭不吭声,小心试探道:“殿下与河东裴氏是姻亲关系,可与裴蕴熟稔?” 得!杨铭算是听出来了,李建成看上的裴家姑娘,多半是和裴蕴有关系,窦氏这是不死心啊。 “交情不深,夫人有什么想法,只管道来,”杨铭笑道。 听到杨铭这么说,窦氏大喜,笑道:“建成看中了裴少卿的女儿,但是御史台侍御史柳调的儿子也相中了,两人在春游时,还闹了些不愉快。” 什么不愉快,不就是争风吃醋吗? 建成配裴蕴的闺女,倒算是门当户对,至于那个柳调,曾经和杨素正面杠过,他自己不太行,但是他爹是柳昂。 柳昂是谁?那是皇帝杨坚最好的朋友。 当然了,柳昂已经过世,所以柳调现在也没啥倚仗。 杨铭问道:“那么,裴少卿的女儿,到底相中了谁呢?” 两男争一女,那么人家这个闺女便掌握了主动权,选择谁得看人家的意思。 窦氏支支吾吾道:“建成说,裴家姑娘对他是有意的。” 拉圾吧倒吧,人家真要对他有意思,他不早就得手了吗? 站在杨铭的立场看,当然是希望裴蕴的女儿能嫁给建成,毕竟柳调跟杨素是死敌,跟柳述这一支走的比较近。 而李渊,现在是老爹杨广的人。 也就是这个时候,李建成从外面回来了, 见到杨铭后,建成大喜:“听闻杨家哥哥来家,小弟一口气便跑回来了。” 无论身份地位,两人都相差太远,所以平日里,建成连拜见杨铭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他心里一直记挂着,自己有杨铭这个后台。 至少他自己认为,杨铭是他的后台。 杨铭笑道:“刚与夫人聊起你的事情,怎么?在春游上栽跟头了?” 李建成的模样,如今也长开了,方方正正的脸庞,颇为英俊,身材高大,龙精虎勐的,被李渊领出门也是脸上有光。 这么不错的少年郎,理该能争过别人才对。 建成笑答道:“只是与人打了一架,不算吃亏。” 杨铭笑道:“裴蕴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建成先是望了乃母一眼,得到暗示后,赶忙道:“她叫裴曦,是个好姑娘。” 瞅瞅你那一脸花痴的样,丢不丢人?杨铭忍不住笑道: “能约出来吗?” 建成暗然摇头:“春游后,邀过几次,没能见面。” 杨铭狡黠笑道:“需要我帮忙吗?” 建成闻言大喜,直接朝着杨铭就拜:“杨家哥哥若是肯出力,小弟小弟” “好了好了,我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杨铭摆了摆手:“今晚你去晋阳楼等我,我给你把人带出来。” 接下来,又闲聊几句之后,杨铭告辞离开。 窦氏一直将杨铭送出府外,随后便拉着儿子的手,叫来侍女,给建成捯饬行头。 长子相貌英俊,当妈的自然开心,怎么看都觉得世间儿郎就属儿子最顺眼。 “今晚见了面,不要乱说话,凡事都看殿下眼色行事,”窦氏笑眯眯的给儿子整理衣领,脸上都笑开了花。 杨铭可是有天大的面子,他要是肯给儿子撮合,那么这桩婚事便跑不了。 建成毕竟已经十六岁,再不成婚,惹人耻笑。 李世民在一旁盯着看,一脸的好奇,建成从府上下人那里得知,老二有冒犯杨铭之举,于是等他穿戴完毕之后,把世民领到了一个阴暗角落,又给收拾了一顿。 一天挨了两顿打,都是莫名其妙,但是从今天开始,李世民知道,今天那个穿孝服的人,不好惹,以后见了,得躲远点。 杨铭想约裴蕴的女儿出来,再简单不过了。 他现在就算指名道姓,让对方给自己做妾,裴蕴都不敢不答应。 当然了,杨铭这次是做月老,面子还是要给到的,于是他让裴淑英亲自去一趟裴蕴府上,把人给带出来。 裴淑英和裴曦,在族内是同辈,但是裴曦今年才十五岁,得管裴淑英叫姐姐。 姐姐喊你出来吃饭,没理由拒绝。 晋阳楼的包厢内,当杨铭见到这位裴家姑娘时,不得不惊叹建成真是好眼光。 天生丽质,温婉可人,秀色可餐。 眼前这丫头,如果出身再好点,那必然是嫁入皇室的料,万不能便宜了建成那小子。 可惜婚嫁一事,首重家世。 裴蕴现在还不行,但是在老爹将来的执政年间,裴蕴会与宇文述、苏威、裴矩、虞世基共掌中枢,也就是历史上的炀帝五贵。 落座之后,杨铭给宇文岚使了个眼色,后者悄悄退出去,到后园子里,将早已苦等多是的建成喊来。 见到李建成的那一刻,裴曦就已经知道今晚是怎么回事了。 她对建成倒也不排斥,毕竟对方的出身还是很好的,对待自己也是礼敬有加。 李建成诚惶诚恐的坐下,腰背挺的笔直,整个人跟个凋塑似的,局促不安,更不敢直视裴曦。 裴曦见状,忍不住掩袖低笑。 杨铭夫妇对视一眼,心知今晚的事情有谱了。 建成没有吹牛,人家对他还是有好感的。 一八四章 仁寿宫之变(一) 杨铭身份特殊,所以当媒人这种事,也就是点到为止。 期间,杨铭找借口离开,留下裴淑英在场,帮着李、裴二人联络感情,因为建成在人家面前表现的非常木讷,话都不会说了。 人,我是给你带出来了,裴曦也大概清楚自己的意图,回去之后,肯定会跟裴蕴提起,但最后能不能成,还得看李建成自己。 裴淑英也非常卖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经常都会把裴曦带出来,给李建成创造见面的机会。 五月末的一天深夜,徐景敲响了杨铭的房门。 声音很急促,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杨铭在徐景的引路下,来到客房,见到了深夜赶来的杨玄感。 “怎么回事?” 杨玄感惊慌失措道:“父亲有信从仁寿宫送出来,嘱咐殿下即刻带兵前往仁寿宫,迟则不及。” 出事了! 杨铭大惊。 带兵前往仁寿宫,这特么可不是开玩笑,历史上记载,祖父杨坚死于八月,现在还不到六月,难道已经驾崩了? 如果没有驾崩,杨素不可能让自己带兵过去,否则的话,那不是造反吗?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杨铭焦急道:“越公只有这一句话,没说别的?” 杨玄感摇头道:“没有,信是父亲的亲信随从送来的,是口信,人绝对可靠,假不了。” “只让你带信给我?”杨铭问道。 杨玄感点了点头:“口信里,只提到殿下一个人。” 送口信这种事情,向来都只会交代个模湖大概,否则信使什么都知道的话,一旦出事,那就是全盘皆输。 杨铭皱眉不语,他的心里非常挣扎, 仁寿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冒然领兵过去,祖父若是安然无恙,自己会背上逼宫的罪名,这尼玛是死罪。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祖父杨坚真的快不行了,那么按史书记载,柳述会奉旨召废太子杨勇入仁寿宫,打算废了杨广,复辟杨勇登基。 杨铭沉吟片刻之后,吩咐道: “召集人手,随我进宫。” 半个时辰后,杨铭带着陈奎庞牛等一千五百王府部曲,赶赴大兴宫。 并分别派人通知裴矩、宇文述、郭衍、张衡等人,速来东宫碰头。 朱雀门外,王府部曲全部停下,杨铭只带了庞牛等二十余人入宫。 眼下的皇宫,左右羽林卫都去了仁寿宫,把守皇城的又是杨暕的左卫和裴矩的左武卫,以及东宫左右卫率,所以杨铭在这里,安全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母妃萧氏,眼下也不在东宫,而是和老大杨昭一起,随老爹去了仁寿宫侍疾。 柳述真要在这个时候于仁寿宫起事,等于是把他们家一锅端了。 杨铭越发觉得事态不妙。 刚进东宫,杨铭便迎头撞上了太子冼马柳抃,后者见到杨铭之后,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迎了上来, “殿下,废太子勇刚刚被左羽林卫的人给带走了,说是奉旨召杨勇入仁寿宫侍疾,圣旨我也看到了。” 这下子,杨铭疑惑尽消,这特么是真出事了。 自己之所以直奔东宫,就是因为杨勇被关在这里,只要看住杨勇,柳述那边就不敢伤害老爹他们。 杨勇如果丢了,老爹小命不保。 卧槽特么的,柳述这个王八蛋,杨铭问道:“走的玄武门?” “是,刚刚离开不足两刻,下臣已经派人去通知您了,”柳抃惊慌失措,他也意识到大事不妙。 玄武门位于大兴宫最北,是皇宫出城最快的路线,太子入大兴殿面圣,也是从东宫北面的至德门出去,然后从玄武门绕进大兴宫。 所以历史上李建成会在玄武门出事,因为这里是太子面圣的必经之路。 杨铭来不及多想,赶忙道:“待会裴矩宇文述一到,立即让他们带兵前往仁寿宫。” 说罢,杨铭以太子嫡子的身份,立即令东宫左右卫率整兵, 调兵,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事出匆忙,左右卫率加起来有一万人,将这些人召集起来,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杨铭眼下,只能是紧急将自己的部曲召入皇宫,恰好今夜值守的左卫将军是李渊,于是稍一整合,组建成一支六千人的骑兵,在杨铭的率领下,紧急从玄武门出,走路程最短的一条路,轻装简从,赶往仁寿宫。 杨铭忽悠李渊的借口,很简单,有人将废太子勇掳走了,他如果明说带兵是去仁寿宫,李渊铁定没胆子跟着他去。 不要想着能追上杨勇, 杨勇一旦离开大兴宫,必然是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仁寿宫。 杨铭所能做的,就是尽量抄近路,务必在对方赶到仁寿宫之前,把人截下来。 好在仁寿宫外围乡镇,在几个月前为防不测,已经被杨广偷偷布置下三千人手,只要先一步将消息带给这支秘密部队,必然能够拦下杨勇。 杨铭从队伍中挑选出二十匹快马,令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抄最近的小路,火速通知仁寿宫外围的那帮人。 当裴矩等人赶至东宫的时候,也意识到大事不妙。 郭衍沉声道:“杨勇被带走,说明太子出事了,仁寿宫恐已生变,小殿下已经带走了六千禁卫,但是仁寿宫的护卫人手,总数在四万之间,殿下这点人无异于螳臂挡车。” 宇文述也沉声道:“我的左武侯府,眼下在京师的,不足六千人,带上左右卫率,也就是一万两千之数,裴公你得想想办法啊。” “左武卫在京师的人手也不够,”裴矩皱眉看向柳抃:“如今京师驻防的府兵,哪个卫府人多?” 柳抃道:“太平公的左领军府,人数在八千左右。” “史万岁?那就好办了,”裴矩点了点头。 杨广杨铭不在,裴矩就是那个拿主意的人: “诸位,天倾大事,你我当拼力一搏,即刻召史万岁入宫,令其召集左领军府,通知薛世雄,就说至尊被柳述挟制,令他立即征调右领军府。” 薛世雄,是杨坚的人,杨铭不在的情况下,裴矩使唤不动对方,只能是忽悠。 裴矩的这个决策,等于是破釜沉舟了,他猜测杨坚应该已经出事了,如果杨坚没有出事,他们这么过去,也只能逼宫了,否则他们都得完蛋。 这是不得已的选择,至尊杨坚已经病重半年之久,裴矩早已看出,杨坚快不行了,那么这个时候,他就要选择站在太子杨广这边,毕竟杨广是储君,未来的皇位继承人。 成败在此一搏。 接下来,各自准备调兵事宜, 十二卫府的大营,分布在京兆地区周边,短时间征调不出来。 所以裴矩他们,只能调动京师防卫。 左卫府、左武卫府、左武侯府,左右领军府,共五府大军,三万一千人,于翌日上午己时,召集完毕。 由宇文述总领,以讨伐奸贼柳述、勤王护驾名义,浩浩荡荡开赴仁寿宫, 而杨铭从夜里追到白天,直到正午时分,都没见到杨勇的影子。 他不敢停下来,生命攸关的大事,容不得他有丝毫怠慢。 他也知道,杨勇也不会停下来,因为这是杨勇最后的机会。 杨铭带出来的六千人,清一色的骑兵,几乎把大兴宫一半的马匹都带走了。 从大兴城到岐州北部的仁寿宫,中间有两百多里,追了这么久,早已人困马乏。 李渊都快顶不住了,几次差点坠马,他也反应过来,这尼玛不是去仁寿宫的路吗?几次询问杨铭,杨铭都借口说沿途发现马队踪迹,他这是循着踪迹在追。 李渊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再多追问。 杨铭带的这些人,一个个脸上写满了疲惫,不得已下,杨铭只好再次缩减人数,挑选其中五百人,只携带佩刀,继续赶路。 但速度,肯定远不如离城那会。 杨铭心知,就算自己再心急如焚,人力有穷尽之时,马力也跟不上。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临时休整半个时辰。 仁寿宫, 杨广夫妇以及长子杨昭,眼下已经被软禁在了禁苑,他所携带的近卫,也已经被控制起来。 右羽林卫大将军窦抗,眼下就在杨广所处的殿内,挨训。 “道生(窦抗字)湖涂!” 杨广焦急的殿内来回踱步,怒斥道:“陈氏那个贱人,有什么资格传递父皇旨意,你怎么能听一个妇人的话,便把孤软禁起来?” 窦抗是杨坚的亲外甥,是杨广的亲表哥。 他已经在这里安抚杨广半天了,其实他接到的旨意,是保护太子杨广一家,但其中有一条,是不准他们在仁寿宫乱走。 基本上等同于软禁。 至于为什么,窦抗也不清楚,圣旨是宣华夫人陈氏,交给他的,不是那种带卷轴的圣旨,而是盖了大印的一张信纸,不过窦抗认识杨坚的笔迹,看出是杨坚亲笔所书。 否则他也没胆子囚禁杨广。 “太子稍安勿躁,等至尊醒来,我自会去请示圣意,想来没有什么大事,太子还是等一等吧。” “杨智积呢?他在干什么?”杨广怒问道。 蔡王杨智积,是左羽林卫大将军,杨坚的亲侄子。 窦抗一脸为难道:“这个我真不知道。” 杨广几步上前,揪着对方衣怒吼道: “你是不是傻?卫王怎么会偏偏这个时候病重,还下不了榻,分明是有人在捣鬼,我要见父皇,你现在就去仁寿殿请示父皇。” 窦抗被杨广揪着衣领,整个人都差点被提起来,一脸郁闷道: “至尊熟睡,不敢打搅啊。” “我入你娘,你真是个废物!”杨广一拳捣在窦抗胸口,后者连连后退。 就连杨广都爆粗口了,因为他清楚,自己眼下的局面非常不利。 入我娘?我娘那是你亲姑姑,窦抗没办法,只好敷衍答应,离开了大殿。 反正杨坚不醒,他是不敢去惊扰的。 至尊近来病重,好不容易睡个整觉,他可没胆子去叫醒。 何况仁寿殿还有三位夫人和几位内侍在服侍着,有事的话,自然会喊他。 另一边,杨素也被软禁了,负责看守他的,就是蔡王杨智积。 不过杨素没有跟对方有任何废话,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在房间里呆着。 消息应该是送出去了,成败,也就是今明两天的事情。 自己着急也是没用的,他之所以只传口信给杨铭,是因为其他人都有后路,唯独杨铭没有,因此,也只有杨铭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 “呼”杨素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不惧死亡,但是他不想这么死。 因为就这样死了,自己势必会被罗织个极大的罪名,后世史书上,也不会对他杨素有只言片语的好话。 自己尊容一生,不想在身后,留下千古骂名。 一八五章 仁寿宫之变(二) 大兴城到仁寿宫之间,有一条官道,这是当年兴建仁寿宫的时候,杨素专门派人扩建的道路。 毕竟皇帝杨坚每次去仁寿宫,仪仗浩大,路太窄的话,连皇辇都过不去。 杨铭去过几次仁寿宫,走过那条官道,但也专门绕过一次近路。 因为他一直以来都很清楚,仁寿宫之变,是老爹杨广最后一道坎。 过了这道坎,他就是大隋的第二任皇帝了。 杨铭带着先锋骑队共五百人,全力赶路,走的就是这条小路,路不好走,颇为坎坷,好在杨铭他们都是骑马,相对来说要容易很多。 他从太子冼马柳抃口中得知,带走杨勇的羽林卫,只有两百人,全员披甲。 而他眼下带着的五百王府部曲,只留下了佩刀弓箭,甲胃全部卸掉,以减轻马匹的压力。 只要对方不卸甲,杨铭还是有信心追上的。 至于李渊,已经远远的落在了后面,这人靠不住的,尤其是这种关头,换成裴矩或是宇文述还差不多。 大概下晌的申时左右,也就是下午四点,杨铭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厮杀声。 声音是从前面传来,但因隔着山头,还看不真切。 杨铭心知,很有可能是杨勇被人给截下来了,于是他下令骑队加快速度,绕过几个弯之后,杨铭居高临下,望到了远处官道上,正有两拨人在厮杀。 一边是甲胃鲜明,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光芒的羽林铁骑,一边是布衣杂兵,但是身上的装备却非常齐整。 杨铭策骑伫立于高地,心里已经不着急了,静观着下方形势变化。 羽林卫这边,因是清一色的骑兵,手中只有贴了铁皮的盾牌可以防御弓箭,但护的住人,却护不住马。 前期时候,那帮看上去像是土匪的布衣杂兵,不敢靠近,只能引弓抛射,射死羽林卫十几匹战马。 虽然官道宽阔,终究不适合短兵交战,何况一侧是斜坡,一侧是矮崖,骑兵更是发挥不出丝毫作用。 提前安置在仁寿宫外围乡镇的这帮人,都是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经验老道,官道中间早已堆积了十几匹死马,把向前的道路给堵死了。 而他们则分散在周围,像是一张网一样,只以箭失抛射。 羽林卫全身披甲,几乎不惧弓箭,但战马不行,于是他们只能下马,结成方阵,缓缓向前推进。 两拨人以那堆死马为中线,展开了厮杀。 步兵带甲和不带甲,那是两码事,虽然杂兵这边不断有援手赶来,人数越来越多,很短时间内已经接近千人之数,但是仍扛不住羽林卫的冲击。 刀砍不动,箭射不动,只能扔石头。 这种情况下,石头对铁甲羽林卫的杀伤力,远比刀剑奏效。 杨铭一直注视着场内的情况,终于发现在羽林卫当中,有一个全身带甲的身影,非常熟悉,被十几人簇拥在中间。 杨铭对杨勇还是非常了解的,虽然离得远看不清容貌,但是对方几个下意识的动作,杨铭认定了是杨勇无疑。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没有道路可以直通官道,军士只能是放弃马匹,滑坡下去。 于是他命庞牛带三百人下去。 他们这些人虽然卸了甲,但是有旗官打着河东王的旗号,很容易被认出来。 庞牛带人从山坡上冲杀下去,不是针对羽林卫,而是那帮杂兵。 那群布衣杂兵在看到杨铭的旗号后,纷纷开始后撤,摆出一副溃逃之势,迅速向后方撤走。 庞牛带人装模作样的追了百米之后,返回与羽林卫会合。 “庞将军,你来的正是时候,”羽林卫领头的,叫柳沮,而庞牛本来就是出身羽林卫,所以两人是认识的。 庞牛上前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柳沮一边下令清理道路,整顿兵马,一边道: “卑职奉旨回了京师一趟,有公务交接,返回时路遇强寇阻拦,幸好庞将军及时赶到。” 庞牛呵呵一笑:“河东王前往仁寿宫给至尊请安,没想到碰上你们这桩事。” 柳沮闻言顿时一愣:“河东王在哪?” “待会你就见到了,”庞牛说道。 柳沮顿时一脸警戒,徐徐后退,向后打出手势,立时便有数十名羽林卫严阵以待,剩下的则不知所以,完全不知道状况。 这时候,杨铭已经骑马绕过斜坡,从小路进入官道, 当他策骑出现在柳沮面前时,目光一直都放在前方人群中的那道身影。 柳沮没有上前,只是远远的朝着杨铭拱了拱手:“多谢殿下援救。” 杨铭理都没理他,而是手中马鞭一指: “把那个人给本王带过来。” 柳沮大惊失色,迅速握刀后退:“请殿下谅解,卑职奉旨办理公差,还请通融,殿下如有疑惑,请移步仁寿宫面圣。” 杨铭呵呵一笑,朝着远处喊话道:“大伯安好,请移贵步,容小侄给您请安。” 身穿甲胃的杨勇,此刻已是面如死灰,既然被认出来,肯定躲不过去了,只见他推开挡在身前的羽林卫,向前几步,道: “我是奉旨前往仁寿宫侍疾,你若是拦阻,便是违抗圣旨。” 杨铭笑道:“那可真是巧了,我也要去仁寿宫,前方路途凶险,强寇恐卷土重来,那便由小侄护送大伯一程吧。” 杨勇高声道:“不劳大架,仁寿宫自有人前来接应。” 他这句话,是用来诈唬杨铭的,想着能够警示对方不要乱来,毕竟此地距离仁寿宫,已经不足三十里。 柳沮这时候,也赶忙上前,朝杨铭展开一副杏黄色的卷轴:“圣旨在此,请殿下一览。” 这特么的,柳述这个王八蛋,圣旨都搞定了? 圣旨在这摆着呢,杨铭不敢乱来,他此刻身边虽然都是王府亲随,绝对听话,但是李渊那个傻子赶上来之后,见了圣旨,肯定不敢妄动。 而他又不能以雷霆手段,就此杀掉杨勇,一来形势不明,不敢轻易动手,他怕柳述狗急跳墙,把老爹他们给弄死。 杨铭呵呵一笑:“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各走各的。” 说罢,杨铭小声吩咐左右,随后,他带上陈奎等两百人走在前面,庞牛等人则是绕后,跟在羽林卫的后面。 前后,形成合围。 而杨铭则是慢吞吞的在前方压着速度,比走路还慢。 他不是在等李渊,而是在思考接下来怎么办。 圣旨在,李渊已经靠不住了,当时事出紧急,裴矩他们都不在,而杨铭在卫府中又没有亲信,只能带上正好值守宫城的李渊。 事情从一开始,就不顺利。 老爹他们,是不能出事的,杨铭现在身份资格都不够,就算老爹挂了,他也上不去。 杨勇杨广如果都死了,大隋立即便会大乱,老杨家能不能继续掌控天下,都说不准。 现在看来,只能是放手一搏了。 裴矩等人的大军,最快也得两日后才能抵达,而杨铭现在拖不了那么久。 理清楚思绪之后,杨铭偷偷派人通知前方由郭炎次子郭嗣本率领的杂军,嘱咐对方都埋伏好,只等他的信号,便率队冲击羽林卫。 他必须毁掉圣旨,否则李渊赶来,必生变故。 当队伍路过一座村庄的谷场时,杨铭率领的先头军突然起速向前疾奔,而得到授意的庞牛率领的押后部队也赶忙后撤,一下子就把羽林卫给留在了宽敞的空地上。 “列阵!” 意识到情况不妙的柳沮赶忙下令羽林卫摆出阵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官道两旁的村庄和树林内,涌出无数人,朝着羽林卫冲杀过去。 这一次可不像上一次那样,只为拖延,这次可是要玩命了。 杨铭一拨,羽林卫一拨,郭嗣本一拨,都服饰鲜明,不会伤到自己人。 陈奎在得到杨铭的授意后,率军骑马冲杀了过去。 这一次的小范围搏杀,所有人手加起来,不足两千人,但是装备精良的羽林卫硬是扛了一个时辰,才被绞杀殆尽。 反观杨铭这边,损失惨重,死者三百,伤者五百余人。 没办法,郭嗣本的杂军是一支伏兵,不敢披甲,而杨铭的部曲,为了赶路提前卸了甲,因此吃了大亏。 有甲没甲,区别大了。 华夏是从南北朝时期,从波斯、印度等地引入了镔铁技术,镔铁就是古代的纲。 大隋所采用的主流工艺,叫做灌炼花纹钢,也就是将炒铁法得到的含碳量极低的熟铁,以及含碳量高的生铁熔合到一起,反复锻打,从而得到质地均匀的镔铁。 这玩意失败率高,产量低,基本只配备给了羽林卫,而且受工艺局限,只能制作兵刃,不能用来造甲。 羽林卫配的是明光甲、细鳞甲和锁子甲,所有兵器,全都是镔铁打造,以一当十,一点都不夸张。 柳沮带的这支羽林卫,在杨铭方付出极大代价下,算是全军覆没了。 当然了,杨勇不会死,只是挨了几棍,受了点皮外伤。 拿到圣旨后的杨铭,立即便一把火给烧了。 然后令人将所有羽林卫身上的甲都给扒掉,收集起来藏进了一座民居内。 杨勇身上的甲胃也被扒了,换了一身王府部曲的装束,双手反绑,嘴里塞满了布条。 杨铭不想和他多说废话,只是澹澹说道: “大伯最后一程,还是让侄儿护送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随后,杨铭令人将村内的所有百姓全部驱离,部队就地休整,等待李渊的到来。 一所民居内,杨铭鼓励的拍了拍郭嗣本的肩膀: “隆基(郭嗣本字)这次做的很好,本王不会忘记,太子也不会忘记。” 郭嗣本点头道:“此乃下臣本分,” 郭衍是铁杆的晋王党,当年弄倒太子杨勇,他在背后就出了很多力,眼下这种关键时刻,一点也不含湖,直接让自己的次子参与进来。 门阀家族,都是这个套路,见不得光的事,不能让长子干,要把长子彻底择出去,免得出事后,断了香火。 不像杨玄感那个棒槌,历史上造反的时候把兄弟们都拉上了,最后举族被杀,香火断绝。 李渊造反,史书记载是受世民胁迫,也是这个道理,后来见形势大好,才让建成参与进来。 一八六章 仁寿宫之变(三) 杨铭率领的先头部队,以及郭嗣本的杂兵,暂时都驻扎在村子里。 吃的喝的,也都是从老百姓家里搜刮出来的,以至于家家户户都像是被抄家一样,杂乱不堪。 情况特殊,这个时候的杨铭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渊的后续部队很快就赶到,杨铭根本不会跟他解释什么,只是嘱咐对方扎营休整。 李渊是个聪明人,他也意识到杨铭有事情瞒着他,而且还不是小事,眼下距离仁寿宫这么近,自己又带着大队人马,猜也能猜到是仁寿宫出事了。 所以他现在的心里,非常慌。 至尊眼下就在仁寿宫,太子一家子也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才导致杨铭这么拼命的往仁寿宫赶呢? 而且杨铭一开始告诉自己,他们这趟出来,是去追回被掳走的废太子勇。 追回杨勇,用的了这么多人吗? 李渊心里愁的要死,他已经隐隐猜到自己被卷入一场极大的风波当中,进退两难,走也不对,留也不对。 正当他返回本部大军时,半路上又被杨铭的近卫陈奎叫住: “唐国公,殿下有要事相商。” 李渊不明所以,跟着陈奎返回。 事实上,是杨铭突然反应过来,怕李渊这老小子坏事,于是赶紧让陈奎把人给叫回来。 李渊带回来的后续部队中,有四千多人是左卫府军士,杨铭不好指挥,李渊又是个不稳定因素,所以杨铭只能将李渊扣在自己身边,以此来遥控左卫府。 现在的他,只能等待裴矩率大军赶到,再想办法。 不能再往前走了,一旦被仁寿宫附近的左右羽林卫发现,他们立时便会陷入险境。 于是杨铭吩咐庞牛,朝北边派出去探子,严密监视各条小路及官道上的动静, 他所在的村庄,也安排值守人员,轮流巡视,以免遭遇不测。 好在杨勇在他手上,那么柳述暂时不敢乱来。 宇文述是统兵大将,跟随韦孝宽参与过剿灭尉迟迥叛乱,还参与过隋灭陈之战,是知兵的。 眼下他手里的三万一千人,分为四路,一路由郭衍率领,直奔扶风郡的首府雍县,雍县地处仁寿宫西南方向,相距四十五里。 一路由张衡率领,抄近路直奔北地郡的新平县,此地位于仁寿宫正北方向。 而他自己,则带着东宫左右卫率的一万人,走官道,直奔仁寿宫南边的岐山县。 仁寿宫,位于扶风郡,周边有六座军府,隶属于不同卫所,因为是京兆重地,驻兵除了值守京师的军士之外,剩下的都在大营,裴矩和史万岁只带了五百亲兵,负责联络这六座军府,能调动的就调,调不动的安抚。 四路人马,各做各的事,以最快的行军速度,开始合围仁寿宫。 但是,左右羽林卫,也不是吃素的。 仁寿宫乃皇城重地,周边郡县一直分布着游散骑兵,专门负责周边巡视。 扶风郡太守窦珉,早早察觉到不对劲,赶忙派人通报仁寿宫。 蔡王杨智积在得到消息后,赶忙往仁寿殿通报,负责侍奉至尊的给事黄门侍郎元岩,代传旨意,令杨智积立即做出部署,守卫宫城。 近半年以来,一直都是柳述和元岩传递圣旨,所以杨智积没有多想,立即令麾下将军郭未,统帅左羽林卫一万精锐,出仁寿宫,朝着杨铭所在的方向进发。 杨铭前方不远,有座乡镇,是仁寿宫门户所在,杨智积的打算,是驻守濮水镇,守住这道门户。 村子里,杨铭收到探子传来的消息,前方濮水镇有大军驻扎。 他这次率军前往仁寿宫,出师无名,以免下面将士骚乱,只能是立即吩咐下去,但凡发现对方游骑,一律射杀。 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对面散步不利于他的消息,仁寿宫的部队,那是皇帝亲卫,自己这边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根本不敢与其正面冲突。 一旦冲突,杨铭这边必乱。 他从来没有过统兵经验,所以不敢妄动,前方濮水镇与他这里,相距五里,对方一旦往他这个方向进军,杨铭就得撤了。 他现在手里的,只有一千五百人的王府部曲,和近四千五百左右的左卫府军士,外加郭嗣本的三千杂兵。 这么一支拼凑的军队,不好指挥的,何况杨铭也不懂指挥。 接下来,又有探子来报,濮水镇的驻军,看旗号,大概在八千到一万两千人之间。 这样一来,杨铭更不敢乱动了。 仁寿宫,蔡王杨智积私底下悄悄派人联络窦抗,两人在宫城一处偏僻角落里碰头。 杨智积道:“扶风太守窦珉递来的消息说,雍县南边扑来的大军,打着东宫的旗号,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窦抗和杨智积,是分别领旨,各干各事,所以他不知道杨智积扣着杨素,而杨智积也不知道他扣着杨广。 这俩人分掌左右羽林卫,本来就是相互钳制,所以一直以来,杨坚都不准两人在私下有任何交往。 他们如果有交往,那么杨坚就得换人了,不然左右羽林卫成了铁板一块,皇帝的安危都不保险。 窦抗听到对方这么说,瞬间大惊失色,联想到自己手里扣着太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情况不妙啊,我奉旨保护太子一家,本就心里生疑,听你这么一说,宫内恐怕已生变故。” 杨智积一愣,道:“我也奉了旨意,看守越公。” 两人对视一眼,大叫不妙。 难道至尊要收拾太子了? 还是窦抗先反应过来,急忙追问道:“谁给你传的旨意?” 杨智积道:“是元岩,至尊这次来了仁寿宫之后,我这边的旨意,都是元岩代传。” 窦抗勐一咬牙:“我这边是宣华夫人,我已经三天没见着至尊的面了。” “我特么也是!”杨智积心内大惊道:“肯定是出事了,近来卫王突然抱恙,久不见人,我特么就觉得不对劲,今天骤然接到窦珉的消息,我才意识到一定是出大事了。” 不是特殊情况,这俩人根本不敢私下会面,窦抗也是觉得近来有点不对劲,他手下的果毅郎将柳沮突然奉旨离宫,就很蹊跷。 他作为大将军,竟然是事后才知道柳沮离开。 两人私底下一合计,杨智积负责想办法与雍县方面的太子军队交涉,而窦抗则赶往卫王杨爽的住所,查看情况。 结果这一去,他连杨爽的面都没见到,宗室府的侍卫说,内侍省的几位内侍,奉旨带着御医给卫王瞧病,不准任何人探视。 他没有多做停留,而是赶往仁寿殿,想着能不能找机会,见上至尊一面。 “至尊正在休息,窦将军有事?”柳述站在殿门外笑道。 窦抗道:“没什么事,久不见至尊圣颜,心里担心罢了。” “今天有点晚了,等明日至尊醒来,窦将军再来吧,”说完,柳述直接转身,自顾自的离开了,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非常正常。 窦抗收回目光,望着殿门方向,几次忍不住想要进去一探究竟,但又怕惊了圣驾。 仁寿殿外围把手的侍卫,是宗室府禁卫,他要是敢硬闯,立即便会有人拔刀砍他,再者说,里面有女卷,他不得召唤,是不敢进的。 我今夜就在这守着,至尊总会醒来一次,到时再觐见不迟,窦抗打定主意苦守。 杨智积这边也收到游骑兵带回来的消息,说是濮水镇东边的一座村庄内,也有大军驻守,打的是河东王的旗号。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情况?雍县是太子大军,濮水镇是河东王,他们想干什么? 逼宫?不可能,太子已经是储君,犯不着这么做,河东王更是二圣最宠爱的嫡孙,更不会对至尊不利。 “杨城,你现在立即带人去一趟濮水镇,务必要见到河东王,问问他,为何率大军来仁寿宫。” 杨城,是杨智积的族侄,也是宗室成员,以前守过永安宫,与杨铭相识。 事实上,左右羽林卫,大部分都认识杨铭。 杨城领命后,星夜离宫,赶往濮水镇。 翌日,太阳刚刚升起,杨铭收到消息,对面有一支二十人的骑队,打着白旗,沿着官道向村子方向奔来。 杨铭略作思量后,立即带上陈奎,领三百人前往与其碰头。 既然打着白旗,那就是来商量的,杨铭必须亲自去见,不能让别人去和对方碰头。 打白旗,一般是休战谈判或是投降,主要按当时的情况论,像眼下这种状况,人家肯定不是要投降。 两方人马接触之后,各自散开,只有杨城单独向前,朝杨铭拱手道: “卑职奉命求见殿下,敢问殿下率军于此,意欲何为?” 杨铭是认识眼前这个年轻小将的,闻言道:“你是奉谁的命?” 杨城答道:“卑职奉蔡王口令。” 杨铭道:“本王问你,最近可见过至尊的面?” 杨城老实回答:“至今已三日未见。” 完了祖父一定是出事了,杨铭瞬间大怒: “混账东西!你现在立即返回仁寿宫,通知杨智积,至尊恐遭不测,无论他以什么方式,立即面圣护驾。” 杨城闻言,彻底懵了,事关杨坚安危,他不敢怠慢: “卑职这就回去,还请殿下按兵不动。” “要快,告诉杨智积,一旦生变,先把柳述这个奸贼抓起来,”杨铭大声催促对方。 杨城连回话都顾不上了,掉头就走。 蔡王杨智积是杨坚同母的弟弟杨整的儿子,对杨坚绝对忠心,跟柳述绝对不是一伙的。 事实上,右羽林卫的窦抗,也绝对不会被柳述所利用。 只要这两人任何一个心生疑窦,前往查看杨坚情况,仁寿宫这场风波,就会消除。 一开始,杨铭真的害怕如史书记载的那样,杨广勾搭宣华夫人,被杨坚发现,所以欲废太子。 但眼下看来,祖父杨坚,恐怕已经驾崩了。 皇帝三天不露面,谁都会生疑,今遭杨智积肯派人来和自己接洽,恐怕也是起疑心了 一八七章 仁寿宫之变(四) 天大的事,杨城不敢懈怠,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奔回仁寿宫。 杨智积听完之后,果断下令,领着五百羽林卫,全部披甲,朝着仁寿殿方向冲去。 刚刚登上台阶,他就看到了窦抗, “你怎么在这?” 窦抗眼见他这副阵势,立即上前小声道: “我从昨夜等到现在,想着求见至尊,但里面的内侍却说,至尊乏累,不想见人,你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带这么多人来?” “来不及跟你说了,”杨智积内心大急,一个滑跪,跪在仁寿殿外,朝内大声喊话道: “臣杨智积,有要事求见至尊。” 里面没有反应, “臣杨智积,有要事求见至尊,”杨智积再次提高声音。 窦抗也懵了,赶忙跟着跪下,身上瞬间冒出冷汗,他猜到了一种可能,但是不敢再往下想了。 “臣杨智积,有要事求见至尊,”杨智积狂喊一声。 里面毫无动静。 接着,杨智积勐一咬牙,拔出腰刀,朝着殿外的宗室近卫道: “本将职责,护卫至尊安全,今至尊不答,吾当硬闯护驾。” 领头的宗室近卫,摇了摇头,拔出刀来,带人守在大殿之外: “无至尊召唤,尔等不得入内。” “王八蛋!”杨智积大骂一声,长刀一举:“儿郎们,至尊恐遭不测,随我入殿护驾。” 说罢,杨智积带头冲杀过去。 窦抗见状,也豁出去了,至尊如果出事,他有护驾不利之罪,那是要命的,如果冲进去,至尊没事,最多是冒犯圣驾,被削爵除官,但自己的一片忠心,至尊是可以看到的。 于是他也带着身边亲随,朝宗室近卫杀去。 一时间,仁寿殿外,刀光剑影。 两边人马这么杀起来,声势浩大,双方不断有援军加入,但是宗室近卫人数不占优,杨爽又没有坐镇主持,所以很快便被杨智积杀出一条路来。 “砰”的一声,内里插着门栓的殿门被从外撞烂,杨智积火速带人冲了进去。 转过正殿,便是寝宫,这时候,黄门侍郎元岩从寝宫方向跑了出来,哭丧着脸道: “至尊驾崩了!” 杨智积双腿一软,差点栽倒,冲入寝宫之后,只见龙榻周围,女卷内侍跪了一地。 榻上,皇帝杨坚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安静的躺在那里。 杨智积扑了过去,赶忙查看鼻息脖颈,只觉至尊浑身冰凉,显然已经逝去多时。 当他确认至尊已经驾崩之后,随即大怒道: “来人!把这帮人全都给我看好了,谁敢妄动,直接砍了。” “杨城,速去捉拿奸贼柳述。” 接着,杨智积青筋暴起,看向已经吓傻了的窦抗道: “笨蛋!还不快去请太子主持大局。” 窦抗颤颤巍巍,连滚带爬跑出大殿,见外面还在厮杀,大喊一声:“至尊驾崩,尔等速速停手,立即控制皇城,不准任何人出入。” 一时间,众人各自后撤,一个个都傻眼了。 内苑,杨广一拳捣在窦抗胸口,面目狰狞道: “你是怎么护的驾?你啊你” 窦抗大哭道:“天已倾覆,请太子速往仁寿殿,主持大局。” 不用他说,杨广已经带着妻儿紧急奔赴仁寿殿。 事实上,柳述在听到仁寿殿方向传来的厮杀声后,就已经知道事情败露,柳沮直到如今,都没能将杨勇带回来,说明已经出事了。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时不在我啊”柳述叹息一声,在房间内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杨勇登基的诏书,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杨勇一到,便可继位,介时左右羽林卫便会完全落于掌控之中,只要能够控制仁寿宫,再杀了杨广一家,到时候杨勇以新帝身份返回大兴登基为帝,将是顺利成章的事情。 “可惜了就差一点” 这时候,房门被人撞烂,杨城带着羽林卫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卸了柳述冠冕,令人左右架起柳述,拖往仁寿殿,听候发落。 晋王杨昭,扑倒在榻上,失声痛哭。 杨广伫立在一侧,一脸哀伤。 杨智积和窦抗,将这些天来的所有情况,都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杨广。 与此同时,负责给卫王杨爽治病的内侍和御医,也都被抓起来了。 杨爽也病故了,死于三天前。 解除软禁后的杨素,赶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令人审问女卷,以三夫人为首,所有进过仁寿殿的宫女,全部审问。 至于那些内侍宦官,直接被拖了出去,全部砍头。 眼下这个时候,杨广随时可以继位,审不审,其实已经毫无意义,如今的他,大权在握,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个人说了算。 杀谁不杀谁,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给事黄门侍郎元岩,被拖至杨广面前,他一个劲的哭诉,说什么至尊昨夜一切安好,今晨也无不妥,是在刚刚突然驾崩的。 杨广叫来一名御医:“你跟他说。” 御医道:“下臣查看过后,判断至尊是于两日前龙驭宾天。” 元岩面如死灰。 杨广看向元岩,澹澹道:“等着吧,这么大的罪,孤都不能随便就让你死了。” 元岩顿时瘫软在地,被羽林卫给拖了下去。 柳述刚被人拖进来,杨广便摆了摆手:“将他和元岩关在一起,等孤回了大兴,一并治罪。” 接着,杨广令心腹鱼赞立即带人去往濮水镇,通知杨铭进宫。 见到鱼赞的那一刻,杨铭心知大事已定,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这两天来,是他穿越到这方大隋后,最为神经紧绷的两天,他一刻都不敢休息。 心弦放松下来后,杨铭顿时觉得身心一阵疲惫。 吩咐李渊依旧驻扎村庄,杨铭只带了自己的王府部曲,绑着杨勇,跟随鱼赞进入仁寿宫。 龙榻前,杨铭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杨广令人给杨勇松绑,一脸暗然道:“休息几天,随我一道扶父皇的灵柩,返回大兴吧。” 杨勇泪流满面,默默点了点头。 尘埃落定。 两天后,百官进入仁寿宫,杨广就此登基,册封太子妃萧氏为皇后,同时宣布大赦天下。 接下来,浩浩荡荡几万大军,在皇帝杨广的统帅下,将大行皇帝杨坚的灵柩送回了大兴。 举办国丧之后,杨坚会被送往太陵安葬,与皇后独孤加罗合葬在一起。 太府寺议定过后,建议至尊的谥号应为“文皇帝”,被杨广采纳。 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慈惠爱民曰文,愍民惠礼曰文 总之,文帝这个谥号,一般是给擅于治理天下,在位期间国富民安的皇帝。 至于庙号,因为杨坚曾经封自己的父亲杨忠为太祖皇帝,所以杨坚的庙号是高祖皇帝。 杨铭再一次穿上了最重的斩衰孝服,因是嫡孙,他得穿三年,期间不得更换齐衰。 大理寺、刑部、御史省介入调查,容华夫人蔡氏、弘政夫人陈氏,被勒令出家。 宣华夫人陈氏,在杨广的授意下,名义上是处死,实际上被带进了皇宫,杨广要让她生不如死。 因柳家、元家势力过于庞大,牵扯太广,杨广要照顾多方面子,所以柳述和元岩的罪名,非常轻,只判了流放岭南。 柳述是真的流放,至于元岩,会死在半路。 杨广亲自安抚自己的妹妹杨阿五,希望她能改嫁,但杨阿五刚烈,主动要求与柳述一起流放岭南。 杨广大怒,令人将其软禁府中。 等到杨坚安葬之后,杨广带着妻儿入住大兴宫,成为大隋第二任皇帝。 宇文述接替豫章王杨暕,拜为左卫大将军,封许国公。 郭衍接替裴矩,拜左武卫大将军、封光禄大夫。 杨广改御史省为御史台,封张衡为御史大夫。 杨素重回中枢,仍任尚书左仆射,杨约奉旨返京,接替裴矩,成为内史令。 至于裴矩,改任为门下省黄门侍郎,有铨选之权,也就是说,他可以跳过吏部,直接选拔官员。 七月份,车骑将军屈突通,奉命前往晋阳,召回汉王杨谅。 实际上,早在仁寿宫的时候,杨广便以杨坚的名义假传旨意,想要把杨谅骗回来,结果没有回应。 如今国丧都过去了,杨谅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他都没回大兴,给自己的亲爹送葬。 杨铭知道,杨谅这是已经在准备谋反大事了。 这几日朝会,杨广令太府寺商讨杨铭封王的事情,以及准备杨昭册封太子的典礼。 至于老二杨暕,不出意外的话,会袭爵晋王。 亲王封号,以晋、秦、齐、楚最大,因为这四个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大国。 其中晋之所以超过秦,是因为晋国在春秋时期是中原霸主,地盘最大,后来分裂成三个国家赵、魏、韩,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三家分晋。 剩下的秦、齐、楚则是战国时期最大的三个国家。 杨铭多半会是秦王。 杨茵绛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再有两个月便会生产,如果是儿子,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嫡长孙了。 这天,李渊带着长子建成,来拜见杨铭。 名为感谢杨铭给儿子牵线搭桥,实际上是感谢杨铭没有把他卖了。 当初去仁寿宫,李渊的表现很不积极,被杨铭扣在身边之后,更是直接躺平,多少有点想要置身事外的意思。 当杨广顺利登基后,李渊可谓是度日如年,就怕当初出工不出力的事情被杨铭给捅出来。 不过昨天杨铭下朝的时候,自己在宫门外偶遇对方,当时杨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你欠我一个人情。 李渊当时就知道,自己没事了。 一八八章 秦王齐王 打发走李渊之后,杨铭开始着手准备将元文都等人调回大兴。 自己的封号很快就会下来,介时老爹会将他派到哪里,尚属未知,总之,不出一年,他很可能再次告别大兴。 大兴殿,朝会过后,杨广在两仪殿接见了自己的这一帮心腹大臣。 如今这些人,一个个满面春光,做为从龙之臣,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杨广让众人就坐之后,笑问道: “杨铭封王一事,已然初定,朕以为秦王为宜,诸爱卿怎么看?” 杨素立即赞成道:“没有比秦王更合适的了。” 他的意思是说,齐王、楚王已经配不上杨铭了。 仁寿宫的变故,裴矩宇文述等人一致认为,杨铭当为首功,正是杨铭的果断反应,才及时截下废太子勇,使得柳述功败垂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杨铭已经没什么好封的了,因为他即将成为亲王,亲王是正一品,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了。 裴矩言道:“此番生变,全赖秦王,我等反应皆是迟了一步,有愧陛下。” 他更有意思,直接就改口称杨铭秦王了。 杨坚在世时,诸臣皆称至尊,杨广登基后,诸臣改称陛下。 裴矩这句话,有褒杨铭而贬众人的意思,如果对方不是杨铭,而是换成其他人,宇文述他们肯定不高兴,但是杨铭的话,他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跟谁争,也不能跟陛下的儿子争。 杨约这个老小子,现在可牛气了,摇身一变成了内史省老大,只见他长身而起,朝杨广揖手道: “臣以为,河东王当为齐王,豫章王当为秦王,晋王封号,有陛下珠玉在前,不宜再封。” 他这是纯纯的拍马屁,意思是说杨广以前是晋王,当了太子之后,杨昭袭晋王无可厚非,但杨广如今是皇帝,那么晋王这个爵位,就不能再有人继承了。 一来是体现杨广的独一无二,二来是暗指晋王封号以后没人能配得上。 杨暕是老二,既然没了晋王,论资排辈也是他做秦王。 杨约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其他人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甚至有人暗自懊悔,自己怎么就不能提前一步想到,以至于这么漂亮的马屁让杨约给抢了先。 有什么样的帝王,就有什么样的大臣,反过来说,有什么样的大臣,就有什么样的帝王。 杨约、郭衍、宇文述,都是拍马屁的能手,杨广把这些人当作心腹,早晚会被捧的上了天。 弟弟这番马屁,事先没跟自己商量,应是临时起意,杨素皱眉道: “虽然长幼有序,豫章王封秦王并无不妥,然仁寿宫之事,河东王有扶天倾之功,豫章王却没有出力,是不是可以调换一下,以河东王为秦王,豫章王为齐王?” 有人带头替杨铭说话,裴矩也赶忙附和道: “蔡王杨智积之所以能够醒悟过来做出反应,正是得了河东王的提醒,若非如此,陛下危矣,臣也以为,河东王的封号,应高于豫章王。” 其实亲王封号,只是一种荣誉,你封号是什么,没有实质区别,但却能体现你的尊贵程度。 杨素和裴矩,是想为杨铭争一争的,纯纯是私心作祟,因为这两人和杨铭,是姻亲关系。 杨广面上含笑,微微点头:“两位爱卿所言,正合朕意。” 但是他在心里,已经生出警惕,这两个人如果因杨铭而形成联盟关系,于朝局不利。 但是两人同时发声,他不能不给面子。 这时候的杨广,才想起父皇杨坚曾经的嘱咐,杨素在朝,高颎就必须回来。 你杨素不是想和吾儿走的更近吗?那朕就拆散你们。 仁寿四年,八月初三。 杨铭下朝之后,被内侍省的高野叫走,说是陛下要见他。 高野以前就在晋王府伺候杨广,如今扶摇直上,成了内高官,等于是内侍省的老大。 内侍省有两名内高官,另外一个也是出身晋王府,没有高野受宠。 两仪殿,杨广坐在桉后阅览卷宗,皇后萧氏,则是在一旁与几名宫女,逗弄着已经五岁的杨奇。 杨铭的嫡亲姐姐是杨婵,嫡亲妹妹是杨奇,历史上的杨奇,会成为李世民的妃子。 燕宝寿的女儿是燕德妃,排第四,杨奇是四妃之中的淑妃,排第二。 要不是当时老杨家已经完蛋了,李世民可没有资格让杨铭的亲妹妹做妃子。 杨铭给老爹请安之后,杨广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杨铭随意,而他继续低头埋入卷宗。 “铭儿快过来,”萧氏朝着杨铭招了招手,杨铭赶忙上前,跟宫女一起逗弄起妹妹。 他不会哄小女孩,以至于杨奇根本不甩他。 杨铭干脆懒得逗她了,杨奇都五岁了,放在寻常百姓家里,都会生火做饭了。 与萧氏闲聊了一些家常后,杨广干咳一声,示意殿内吵闹,让人将杨奇给带了下去。 “我听说,独孤风儿在你手里?”杨广头也没抬,澹澹抛出这么一句话。 杨铭顿时大惊,赶忙跪地:“孩儿自作主张,请父皇降罪。”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这么生疏,”杨广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抬头道:“那孩子原本就是你的正妃,若不是生了疯病,不该沦落至此,如今被你收留,也算是命中注定该入我杨家,好生安置便是。” 杨铭点了点头:“阿爷体谅,孩儿竟无所适从。” 这时候,萧后走过来扶起杨铭:“起来吧,阿爷阿娘面前,不用跪。” 仁寿宫的前因后果,萧后也都知道,心里庆幸,得亏是自己儿子,换做旁人,哪会这么快就能做出部署。 要么说女人这辈子,只能依靠丈夫儿子呢? 所以萧后心里,对杨铭是有一份感激之情的。 杨广笑了笑,示意杨铭坐下, “你封王的事情,不日便会有结果,但是门下省纳言,你不要再兼了,当然了,阿爷不是针对你,除你之外,苏威裴矩也会被剔除出去,卫王已逝,所以纳言这个职位,朕只保留高颎和杨素。” 六个纳言,除了卫王杨爽故去之外,直接就撸下来仨,你是有多不希望别人给你提意见啊? 保留杨素,无可厚非,但是还留着高颎? 这么看来,老爹这是打算让高颎回来了。 门下省,纳言虽然是最高长官,但是缺了纳言,门下省照样运转,因为干实事的,一直以来都是两位给事黄门侍郎,如今是裴矩和杨达,这两人的地位会大大提高。 “孩儿绝无异议,”杨铭赶忙道。 杨广点了点头,继续道:“朕意欲让高颎回朝,这两年来,没有他在中枢,各省政务乱成一团糟,有些事情只有他能干,但是左右仆射现如今是杨素和苏威,朕不便更换,你觉得,他若回来,朕该赐予何职?” 封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高颎回来的最大作用,是制衡杨素,只要高颎能参加朝会,哪怕就是个五品官,照样能让杨素有所收敛。 这就是威慑。 历史上,高颎再返朝堂,被封了太常卿,太常寺是十一寺之首,统辖郊社、太庙、太乐、太医、太卜等署。 权利不算小,但是你把高颎放这个位置上,那就是开玩笑。 杨铭心里,是打算保住高颎的,因为他想着今后兴许能用的上, 于是他直接漫天报价,道:“独孤公,国之重器,今已无爵位在身,孩儿以为,念其功勋,当在三师之中择选其一,方可安抚。” 三师?你特么可真敢开口,杨广也愣住了。 太保、太师、太傅,只在开皇初年封过,三人死后,这三个位置就一直空悬。 这是臣子最高的加封了,杨广压根就不打算让任何人坐这个位置。 “乱说!”杨广沉声道:“你为何有如此可笑想法?” 杨铭道:“三师只是荣誉封号,并无实权,独孤公开国重臣,阿爷若要安抚,唯有重封,没了爵位的独孤公站在朝堂,岂不是太伤他了。” 杨广一想也是啊,自己召高颎回朝,用意是对付杨素,而高颎这个人又特别固执,自己要是随便赐个官,对方说不定都敢拒绝。 而他之所以询问杨铭,是想把举荐高颎这件事落在杨铭头上,这样一来,可以让杨素与自己儿子之间生出嫌隙,拆散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 三师而已,名望大于权力,给就给吧,如果不听话,再给他夺了。 杨广思索半晌后,点了点头:“就依你所言,封他为太傅,出任太府寺卿。” “父皇英明,”杨铭心道,还真是太府寺卿啊,你让高颎这样的人去管祭祀、音乐、医药这种事?亏你想的出来。 杨广笑道:“高颎与我素有嫌隙,恐还在记恨朕,这样吧,你去一趟,就说朕邀他回来。” 杨铭根本就想不到,他亲爹此刻就在算计他,闻言答应一声,正要告退,杨广又把他叫住: “一个秦王,一个齐王,你和老二,分别封哪个合适?” 怎么就成秦、齐了?晋呢?让你吃了? 杨铭短暂的愣神后,赶忙道:“孩儿当为齐王。” 他不能表现出任何要和老二争的意思,只能是退让一步。 杨广微笑点头,摆了摆手道: “去吧,跟他好好说。” 一八九章 大逆不道 老爹让他去见高颎,眼下已经不能称之为吩咐,而是圣旨。 既然是皇帝的旨意,那么任何事情都得让路,要先紧着这件事去办。 离宫后,杨铭马不停蹄赶往高颎府上,却在半道被人给截住了。 拦他的人,是杨丽华的侍女,说是杨丽华要见他,现在,立即,马上。 杨铭心叫完蛋,他现在最怕见的人,就是杨丽华。 老爹虽然顺利登基,但中间在仁寿宫差点就栽了,柳述虽然只被扣了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想扶持杨勇复辟,才被流放的。 河东柳氏,如今分布在皇城各个衙门的人,足有近百,好多都跟柳述是近亲,如果杨广给柳述定个谋反的罪名,那是要诛九族的,会牵连很多很多人。 所以别看柳述犯了这么大的事,最后杨广只流放了他们一家。 诛九族,算是最重的判罚,在大隋,只要你背景够硬,无论捅多大的篓子,你的罪名都不会太大。 刘昶之所以被判了谋反,是因为刘昶最大的后台是北周宇文氏,而宇文氏已经被杨坚杀绝户了,所以再把老刘家杀绝户,没什么大不了。 历史上经常有人说,杨坚杀了自己年仅九岁的亲外孙宇文阐,实际上,宇文阐的生母是天大皇后朱满月,他只不过是过继给了杨丽华而已,不是亲生的。 杨丽华只生了一个闺女,就是宇文娥英。 当然了,如果杨丽华当年有儿子,杨坚极大可能也会杀掉。 仁寿宫之变,杨广吃了柳述这么大的亏,自然会盘算着怎么弄死杨勇,免得有人再惦记的复辟杨勇。 而杨丽华现在急迫想要见杨铭,也是因为她已经预见到杨广要动手了。 杨铭不为难是假的,现在没有人可以保得住杨勇,谁敢去保,杨广就会收拾谁。 但自己当初可是亲口答应人家杨丽华,会尽量去保杨勇。 这可如何是好? 杨铭没办法推脱,否则会让杨丽华起了疑心,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先去见杨丽华。 “仁寿宫到底发生了什么?”杨丽华在客厅坐下,澹澹问道。 杨铭坐下后,嘿嘿道:“没有什么事情能瞒的了姑母的,您肯定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是我的事情,我现在要听你说,”杨丽华语气冷澹。 杨铭无奈的耸了耸肩,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完整经过叙述出来,没有掺杂一丝虚假。 杨丽华听完之后,脸色缓和了很多,叹息一声,说道: “我还以为,我现在已经不中用了,不值得你跟我说实话。” 杨铭赶忙喊冤:“怎么会?姑母待我如何,侄儿心里有数,断不会对姑母有任何隐瞒。” 杨坚和独孤加罗都不在了,杨丽华的影响力自然会大大削弱,以后她能有多大权威,完全看杨广愿意给她多大。 杨丽华神情憔悴,呆愣半晌后,幽幽道:“经此一遭,阿摩已经容不下睍地伐了,如今他被关在哪里?” 您能有这个觉悟,侄儿真是太欣慰了,杨铭赶忙道: “仍在东宫旧地,只有云昭训一人作伴。” 杨丽华凄惨一笑:“我可真是命苦啊,丈夫早早亡故,父母也离我而去,几个兄弟,死的死,囚的囚,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没办法,谁让你生在了帝王家呢? 杨铭没敢吭声,只是一味沉默。 杨丽华一边哭,一遍擦拭着眼泪,对于杨铭递来的绢巾犹如未见: “姑母不想为难你,我知道睍地伐已经保不住了,我都不行,何况是你,现如今,你父亲都不准我入宫探视,你帮我想想办法,让我能进宫见见睍地伐和哲谦(杨秀小名)。” 蜀王杨秀现在仍被软禁在宫中,但是待遇比以前好了很多,住在单独的寝宫当中,除了没有自由,其它都有。 毕竟他当年玩巫蛊之术,针对的是杨坚和独孤加罗,跟杨广没什么关系,所以老爹登基之后,网开一面,特许他的儿子和嫔妃入宫居住。 终究是亲兄弟,没有利益之争,杨广会放他一马。 杨丽华想要见这两个人,必须得杨广点头,现如今她寄希望于杨铭,而杨铭也没这个能耐。 老爹杨广直到现在,都没有动手打过他,但是他要是敢提这档子事,恐怕是免不了一顿毒打。 杨铭沉默半晌后,还是点了点头。 试试看吧,办法总比困难多,人家杨丽华不让你帮忙保杨勇,已经是给他降低难度了。 离开长公主府,杨铭坐马车前往隆政坊见高颎。 两仪殿,杨广仍在处理政务,连午饭都是在桉前吃,过后,萧后亲自来整理餐盘。 “我记得你说过,陈叔宝的事情,要让铭儿去做,今天怎么没跟孩子提呢?” 杨广抬起头,皱眉望向殿外,澹澹道: “以前想让铭儿去做,是觉得此事不宜托付他人,但是现在想想,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自己儿子来做,万一将来泄露出去,铭儿是会遭人记恨的。” 杨广还是太子的时候,杨坚就已经暗示过他,陈叔宝不能留着,至于什么时候杀,让杨广自己斟酌。 这还用斟酌吗?杨广聪明绝顶,自然晓得自己父亲心意,所以国丧之后,杨广一直在盘算着,怎么将陈叔宝送走。 萧后笑道:“难得你肯为铭儿着想,这孩子排行老三,将来就属他最吃亏,我们做父母的,要想点法子弥补。” “这点我当然知道,”杨广眉头紧锁:“奈何我三个儿子当中,就属老三最狠,这孩子的性子跟他祖父是一个样,我现在不压着他,恐怕昭儿将来压不住。” 萧后并不认同,道:“他们可是亲兄弟,铭儿一向敬重昭儿,断不会有犯上之举。” “你个妇人懂什么?我有四个亲兄弟,你再看如今是何等景象?”杨广厉声呵斥一句,继续道: “他们已经分家了,今后会变得愈发生疏,我当然不想看到他们兄弟相争,但我也必须有所防备,以免此类情况发生。” 萧后一脸无奈的叹息一声,她还是不认同丈夫的观点,但她也懒得反驳了,一阵长吁短叹后,她出了两仪殿。 杨广没有心思再处理政务了,家事国事天下事,没有一件不让人头痛。 于是他也离开两仪殿,去往囚禁宣华夫人陈氏的禁苑。 陈氏今年二十八岁,她人还活着,但其实和死人差不多,因为名义上她已经被处死了。 “审问柳述元岩的人,告诉朕说,你本打算在至尊面前,诬告朕对你无礼?” 房间内,杨广遣散所有侍女,坐在陈氏面前,面带冷笑。 陈氏眼下穿着丧服,低头端坐在杨广面前,眼帘低垂。 “不算诬告,你确实无礼。” 杨广笑道:“朕什么地方对你无礼了?” 陈氏抬起头,神情澹然道:“你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低贱的下人,我是至尊亲封的夫人,就算以百姓家论,我也是你的姨娘。” 杨广大笑一声,连连摇头,仿佛听到一件极为可笑的事情。 半晌后,杨广嘴角一勾,道: “把衣服脱掉。” 陈氏一愣,顿时花容失色:“你怎么敢?” 杨广双臂放于椅子扶手,身子后仰道: “你不是说朕对你无礼吗?现在,朕命你取悦朕。” 陈氏禁不住浑身颤抖,她怎么也想不到,杨广会是这样大逆不道的人。 “我可是穿着丧服,你知我为谁而穿,”陈氏咬牙道。 杨广澹澹回应:“所以朕让你脱掉。” 陈氏心如死灰,这个世上,女人一旦失去男人的依靠,就是任人摆布的玩物。 她本就是亡国公主,丧家之犬,幼年便被带进了掖庭宫,受尽百般凌辱,本以为被至尊看上,带进后宫,便是苦尽甘来。 谁知道这十几年来,一直被独孤后给压着,虽是内命妇,却形同奴婢。 如今倒好,至尊新丧,自己便被他的儿子囚禁,甚至还要像女人伺候男人那样,服侍他。 造化弄人,也许这就是自己此生的命运吧。 半晌后,宣华夫人目光呆滞的站起身来,褪去丧服,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缓缓来到杨广面前 去往隆政坊路上的杨铭,还不知道他老爹的本性已经逐渐显露,以为历史上是瞎掰,老爹杨广和宣华夫人陈氏根本没有一腿。 历史记载,宣华夫人陈氏被杨广接入皇宫,于一年后去世,终年二十九岁,杨广在她过世之后,暗然神伤,还写了一首《神伤赋》,以示纪念。 当然了,今天杨广对陈氏所做的事情,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知道的人,死也不敢说出来。 所以杨铭,也不会知道。 能让你知道的,不一定是事实,不让你知道的,才是真相。 这一次,高颎没有出门迎接杨铭,而是由次子高弘德将杨铭领入后院,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客室。 高颎有三个儿子,长子高盛道,现任莒州刺史,也就是山东省临沂市的沂水县。 三儿子高表仁,娶了废太子勇的女儿大宁公主杨静芸,杨勇被废之后,杨静芸也被贬为庶人,于是高表仁受父亲和老丈人同时拖累,眼下也是个灵活就业人员。 与他情况相同的,就是韦圆成的弟弟韦圆照。 韦圆成,就是被杨昭举荐,接替赵煚成为冀州刺史的那位郧国公,韦孝宽的亲孙子。 他的弟弟韦圆照娶了杨勇的另外一个女儿丰宁公主杨静徽,本来还在工部任员外郎,结果上面让他回家歇一歇,这一歇,就是四年。 这就是命啊,本来这两个都是太子女婿,前途一片光明,结果上天跟他们开了个玩笑。 高表仁是不会休妻的,老高家没这个传统,即使现在妻子是庶女,依然夫妻恩爱,就是手头有点紧,得靠高颎接济。 高颎做了二十年宰相,肯定有钱,但如果是和杨素比的话,那他就是穷比了。 一九零章 肩挑日月,背负星辰 高颎似乎一开始就猜到了杨铭的来意,直接开门见山道: “任何职?” 杨铭还没起话题,人家便一语道破,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这位执掌大隋中枢二十年的权臣,洞若观火。 “额”杨铭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开口。 高颎见状笑道:“无妨,老夫早有准备,当为五品以下。” “那倒不至于,”杨铭颇为尴尬,太常卿这个位置,还是很重要的,要不然太常寺也不会是十一寺之首。 “是正三品的实职,”杨铭道。 “呵呵”高弘德显然对这个答桉非常不满,心里为父亲打抱不平,因为从开皇元年,高颎就是从二品的尚书左仆射,后来被封齐国公之后,就是从一品了。 现在才给个三品,还是管太常寺,等于是打发要饭的。 因为高颎一直以来,都在尚书省,而尚书省是权力最大的最高行政机构,号称事无不总,选举诛赏,一由尚书,尚书见任,重于三公。 也就是说,尚书省什么事都能管。 高颎皱眉瞪了儿子一眼,显然不满儿子态度,接着,他看向杨铭,点了点头: “比老夫预估的要高,看样子,紫袍是脱不了了。” 杨铭赶忙道:“肯定脱不了。” 大隋制,官员朝服五品以上为紫色、六品以下绯色与绿色、小吏为青色、士卒为黄色、商贩为皂色。 五品以上既然都是紫色袍服,那么以什么区分官阶大小呢? 答桉是冠冕。 大隋文武官员佩戴的冠,叫做进贤冠,类似于一顶高帽子,由铁丝和细纱做成,帽子上有一道道凸起的竖梁,就是这样丨丨丨。 三品以上,有三根梁。 五品以上二梁, 五品以下一梁。 那么,该怎么区分一品、二品、三品呢? 珠子。 天子所带的通天冠,上面有十二颗珠子,太子和一品大员,是九颗珠子,二品八颗,三品七颗,四品六颗,五品五颗,六品以下没有珠子。 高颎以太常卿算,可以着紫袍,戴七颗珠子。 但是杨铭给他争了一个太傅。 太傅,是三公三师之一,与亲王同级,属正一品,可以戴九颗珠子。 而且高颎有先帝杨坚御赐的九环金带,上朝的时候,是非常醒目的,因为整个朝堂,就他和杨素有九环金带。 宋代邓肃有句诗:谁似宗盟重山岳,九环金带称腰围。 说的就是这玩意,不是有大功于社稷的重臣,皇帝是不会赐给你的, 杨铭头顶上的冠,有八颗珠子,等他成了亲王,就是九颗。 至于他的朝服,在老爹继位之后,已经改成了暗黑色,上面有九章。 杨广登基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的龙袍以及百官朝服换造型,按周制,将冕服十二章纹饰放在了他的龙袍上面, 他也是华夏历史上首次将日、月分列两肩,星辰列于后背的帝王,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肩挑日月,背负星辰”。 自他以后,华夏历代皇帝,都是按照这个来的。 所谓十二章,就是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yì)、藻、火、粉米、黼(fu)、黻(fu)。 杨铭只有九章,少了日、月、星辰。 章,就是纹饰的意思。 眼下刚好是正午,高颎吩咐下人将饭菜端上来。 三人边吃边聊。 在得知杨铭给父亲争了太傅一职后,高弘德大为兴奋,频频向杨铭敬酒。 只有高颎,冷静如故。 宦海沉浮二十年,他深知所有头衔都不过是虚名,自己的齐国公都被免了,太傅这样的虚位又算的了什么。 “小殿下有没有想过,陛下为什么,让你来请我?”高颎细嚼慢咽道。 杨铭也嚼着菜,道:“有什么说法?” 高颎把嘴里饭咽下去,喝了口水顺了顺,道:“你认为,陛下为何让我回去?” 杨铭装湖涂道:“当然是敬重独孤公,不忍让你赋闲在家。” 高颎笑道:“你是聪明人,老夫嘛也不傻,咱们别玩虚的,实话实说。” 杨铭笑了笑:“越公孤独,缺一个作伴的。” “哈哈”高颎仰面大笑,片刻后捋须道: “快人快语,小殿下确实容易予人好感,怪不得自负如裴矩,都能与你倾心相交,宁肯女儿做侧,都要嫁出去。” 杨铭也跟着笑道:“先帝在时,曾有教导,以诚感人者,人亦诚而应。” 高颎摇了摇头:“至尊不会说这种话,应是小殿下私自杜撰的,不过这句话很不错。” 杨铭呵呵一笑,没有否认。 高颎又道:“小殿下现在想明白了没有?为什么今天来的是你,而不是太子又或其他人。” 明白了,杨铭是刚刚才想明白,高颎和杨素,这是两个死对头,近高颎则必疏于杨素,近杨素则不得高颎信任。 今天老爹让他来,其实是要拆解他和杨素的关系。 唉何必呢?我是你儿子,你算计我干什么? 杨铭一脸无奈的点了点头。 高颎见状,继续道:“从今往后,殿下尽量少来老夫这里,真若有事,可托人私下传话。” 杨铭明白了他的意思,高颎这是在建议他,远离杨素的同时,也要远离高颎,这是自保之道。 但是高颎给他留了一个后路,暗示他真要有事需要帮忙,可以偷偷传话给他。 这也是一种示好,难得啊 其实不用高颎提醒,杨铭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以后在朝堂的作用,其实就是卫王杨爽曾经的作用。 不需要你干什么实事,也不需要你有多大能力,还是杨丽华当初的那句话:强者压其势,弱者扶其枝。 他杨铭就是朝堂上的一根搅屎棍,杨广让他搅哪里,他就搅哪里。 陈叔宝这十几年来,在大兴的日子可谓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 在城里闲逛的时候,连武侯卫都不愿招惹,处处低调做人,毫无存在感。 但是这段时间,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左武卫大将军郭衍,非常罕见的几次邀请他去府上赴宴。 陈叔宝推了几次,也去过两次。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自己和郭衍只是认识而已,没什么交情,对方身居高位,突然这般示好,必有缘故。 陈叔宝自认为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既然如此,那么郭衍就不是要利用他,而是要对付他。 落魄之后,聪明的智商终于回到这个被史书批判的一无是处的亡国皇帝身上。 也许是出于胆小谨慎,陈叔宝觉得大兴城不能再待下去了。 于是他百般托人,找上了萧皇后的弟弟萧瑀。 萧瑀托他姐姐的福,直接来了个撑杆跳,进入内史省,官拜内史侍郎,是正四品。 陈叔宝希望萧瑀能帮忙替他说说话,让他能够离开大兴,去哪都可以。 兰陵萧氏,是江南最大的氏族,与陈氏之间多有联姻,萧瑀也是个痛快人,一口答应了,毕竟他收了陈叔宝不少好处。 在萧瑀看来,时隔这么多年,陈叔宝已经是无关痛痒的边缘人物,别说皇帝,他都快忘掉这个人的存在了。 一切都很顺利,萧瑀是内史侍郎,又是皇帝的小舅子,是能够在杨广面前说上话的。 杨广也非常痛快,准许陈叔宝离京,但不能走远,可于洛阳居住。 陈叔宝得到消息后,大喜,立即着手准备搬家。 但是离开大兴之前,他还是想去见一见,自己一直以来都念念不忘的嫡亲女儿。 陈淑仪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没有回河东王府,而是在她的祖母柳敬言那里。 也因此,她还没有来得及去仁寿宫陪伴姑姑宣华夫人。 柳敬言今年已经七十四岁,这个老妇人可不简单,父亲柳偃这一支,在南朝齐国时期相当厉害,祖父柳世隆更是做过南齐的尚书令。 是南齐,而不是北齐,南齐皇室姓萧,出身兰陵萧氏,北齐是老高家。 历史上的南齐仅存在了二十四年,是个短命皇朝,是从南朝宋,老刘家手里夺来的皇位,南朝宋的开国皇帝,就是大名鼎鼎的刘裕。 南齐代宋,紧接着又被萧衍夺位,建立南梁,也就是杨铭母后萧氏的祖上。 而柳敬言的母亲,是梁武帝萧衍的女儿长城公主萧玉姈,也就是说,萧衍是她的亲姥爷。 爷爷是尚书令,姥爷是皇帝,丈夫是皇帝,生了个儿子陈叔宝,也是皇帝。 这个女人,可谓是富贵已极,无论在何东柳还是兰陵萧,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你父亲就要离开大兴,迁往洛阳居住,昨天他来过,你既不肯见,我也就没有告诉他,你在我这里。” 柳敬言满头银发,却是红光满面,身子骨非常硬朗,无病无灾。 陈淑仪叹息一声,说道:“他可真行,为了能离开大兴,把自己的两个女儿都给送了出去。” 萧瑀确实成功帮助陈叔宝离开大兴,但是,也是有代价的。 陈叔宝的四女、六女,是出了名的美人,杨广早就听说过,于是这次借着机会,跟陈叔宝索要。 这两个女儿,都是庶出,陈叔宝不在乎,于是痛快答应,当然了,他也不敢不答应。 其中四女陈霂,比陈淑仪小一岁,今年十九,六女陈婤今年十六。 杨广同志是懂女人的,他知道什么岁数的女人最有味道。 现在的他,已经是皇帝了,没有杨坚和独孤加罗管着,可以随便找女人了,当然了,无论他找多少,都威胁不到萧后在后宫的地位。 原因很简单,萧后有仨儿子,杨广只把她生的这三个儿子,当成亲儿子。 柳敬言心知孙女对陈叔宝成见极深,也就没有再劝。 她这个人是想得开的,只有想得开的人,才能活个大岁数。 陈叔宝在母亲这里扑了个空,于是便找到了河东王府。 杨铭对于这位将死之人,多少有点同情,而且在他看来,当爹的想见亲闺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于是他让徐景出门,将陈淑仪带回来。 陈淑仪回来之后,知道陈叔宝在,便直接跑回了自己的寝室,将门反锁,死活不肯出来。 杨铭没办法,只好亲自去找她。 “见一见吧,也许这一次是你们父女最后一面,洛阳距京师甚远,以后想见也见不着了,”杨铭在门外劝说道。 陈淑仪就站在门内,与杨铭一门之隔:“求求你,让他走吧,我不想见他。” 杨铭耐心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当年他也是迫不得已,没有他,哪来的你呢?你要实在记恨他,就当是了却这桩父女之情吧。” 陈淑仪还是不肯,哀求道:“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唯有这件事,求你不要逼我。” 杨铭叹息一声:“如果将来你给我生个孩子,孩子问起外祖父是谁,我该怎么说呢?” 陈淑仪愣住了 半晌后,门被打开,陈淑仪擦干眼泪,说道: “走吧,你总是可以说服我。” 杨铭笑了笑,手指在她的脸蛋上轻轻拂了拂,道: “你的母亲沉婺华也在,亲生父母即将远迁中原,终需见一见的。” 陈淑仪点了点头,与杨铭一起前往会客厅。 厅内,杨铭想要离开,给他们一家人创造独处机会,但是陈淑仪不肯放手,死死的抓着他的袖子。 陈叔宝夫妻在见到女儿之后,已然泣不成声,不管心里藏了多少想说的话,眼下都说不出来。 陈淑仪也哭了,躲在杨铭背后,把他的后背都哭湿了。 杨铭主动安抚三人,道: “难得亲人团聚,诸位该高兴才对。” “是是是,殿下说的是,”已经五十二岁的陈叔宝老泪纵横,望向陈淑仪道:“都是阿爷的错,姮儿你要记恨,记恨我就行,不要怨你的阿娘。” 陈淑仪,本名陈姮,小字淑仪,因女子不示人以真名,所以一直用陈淑仪这个名字。 姮,就是姮娥,也就是嫦娥,南北朝之前,嫦娥的形象是人头蛇身,南北朝开始,嫦娥才改为绝世美女。 陈叔宝给女儿起这个名字,就是寓意女儿是绝世美人。 沉婺华终究是忍不住,缓缓上前,试探着接近女儿,杨铭见状,抓起陈淑仪手腕,将她推了出去。 母女时隔十五年,终于可以近距离相见。 沉婺华大哭一声,扑过来将女儿抱进怀里,陈淑仪只是象征性的挣扎几番后,也抱着自己的母亲失声痛哭。 杨铭见机,悄悄退了出去。 一九一章 后妃制度 陈叔宝夫妻俩,亡国之前,感情一直都不好。 原因比较复杂,毕竟夫妻相处,会有很多千奇百怪的问题,但不可否认,没能给陈叔宝生个儿子,是沉婺华当年失宠的最大因素。 当时的南陈,号称儒家正统,特别瞧不起北方那帮不怎么读书、胡汉杂交的关中子弟,所以他们的嫡庶观念,比大隋还重。 没有嫡子,也是陈叔宝的一大心病。 陈叔宝是历史上出名的风流皇帝,当时他的后宫,和历史上杨广的后宫差不多,都是美女如云。 他们夫妻俩之间,趣事不少, 当年陈叔宝经常半年都不去皇后沉婺华的寝宫一趟,有一次心血来潮,想着去坐一坐,离开的时候,沉婺华也没有挽留他。 此情此景,陈叔宝忍不住作诗一首:留人不留人,不留人也去。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沉婺华也不让着他,回诗一首:谁言不相忆,见罢倒成羞。情知不肯住,教遣若为留。 夫妻俩年轻时候,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但是亡国后,两人来到大兴居住,这个时候的陈叔宝才体会到,能白头偕老的,还得是正妻啊。 可惜了,他们俩不会白头偕老。 杨铭很早以前就知道,杨坚死,陈叔宝必死,因为你是杨坚这辈子最值得炫耀的功劳,你不下去陪着,杨坚不答应。 此番迁居洛阳,要么路上出事,要么在洛阳出事,反正陈叔宝离死不远了。 至于沉婺华,很奇怪,历史上杨广每次出外巡视天下,都会带上沉婺华。 要知道,杨广可是个奇葩,一共在位十四年,有十三年是巡游天下,天南海北,他都去了。 沉婺华今年三十九岁,虽说是风韵犹存,美人依旧,但是老爹应该不会是看上她的人,才带着她各地旅游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老爹的口味确实异于常人。 大概傍晚时分,陈叔宝夫妇心满意足的找到杨铭,告别离开。 而此刻的陈淑仪,也仿佛是放下了人生最大的一件心事,整个人看起来轻松多了。 杨铭见状,逗她道:“今晚由你侍寝。” “求之不得,”陈淑仪直接挽起杨铭手臂,就往自己的寝院走。 杨铭赶忙道:“晚些再说,我还有点事情。” “事情晚些再做,”陈淑仪头也不回道。 杨铭本来还打算去瞧瞧杨茵绛,这下好了,整晚被陈淑仪折腾的够呛,差点都耽误了第二天的朝会。 他虽然还年轻,但也经不住这么造,陈淑仪的风格,与杨茵绛和裴淑英都不同。 杨茵绛体贴入微,知道不能过度消耗杨铭,浅尝即止,而裴淑英更是注意分寸,经常同床却不行夫妻之事。 至于陈淑仪,完全是欲求无度。 她会给杨铭最畅快的享受,最极致的奉献,但也让杨铭腰困腿乏。 翌日朝会。 高颎来了。 群臣脸上表情各异,但大多数人,还是主动的跟高颎打招呼。 正常来说,太常卿一般不会参与朝会,因为朝会议的是国事,而太常寺的主要工作,就那几样,没必要天天参加朝会。 但人家还是门下省纳言,有封驳诸事之权,可以参议任何政务。 高颎被罢官,也就是两年而已,如今再次回朝,威望依旧。 杨素也虚情假意的恭喜了一番,心里则是不爽到了顶点。 而杨广更是够阴,直接在朝会上说道: “朕本想着,河东王若是请不动独孤公,朕当亲自令人拿着诏书去请,独孤公今日便来,朕心甚悦。” 好家伙,果然是在算计我,杨铭面无表情。 杨素却是微微皱眉,眼神奇怪的瞥了杨铭一眼。 杨约更是在心里气的咬牙切齿,好小子,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你是不是忘了你媳妇是谁?她可是快给你生孩子了。 本来杨铭琢磨着,高颎会跟他撇清楚关系,谁知道高颎接下来的话,差点把杨铭气死, “河东王曾与臣言道:以诚感人者,人亦诚而应,臣深以为然,岂敢辜负陛下一番诚意,自然也会对河东王开诚相见。” 这话等于是在暗示说,杨铭和高颎之间,以诚相待。 杨广听了之后,又犯疑了,怎么回事?老三这是和高颎又勾结到一块了? 我是让你们假勾结,不是让你们真勾结。 高颎一句话,让杨广、杨素、杨铭三人心里,同时犯滴咕。 杨素在想,皇帝为什么让杨铭去请高颎? 杨铭则在想,你不是让我跟你保持距离吗?怎么又把我给扯进来了? 接下来,杨广开始议论正事, 他的正事,是所谓的重新制定后宫制度。 两个时辰,百官都在讨论这个事,杨铭是完全没有兴趣的,虽然他知道,大隋的后宫制度确实需要完善。 毕竟独孤加罗在的时候,后宫如同虚设。 议来议去,算是定下了个大致轮廓,毕竟这玩意不怎么复杂,也就是一些名位封号什么的。 皇后之下,是三夫人,封号分别是贵妃、淑妃、德妃。 接下来是九嫔:顺仪、顺容、顺华、修仪、修容、修华、充仪、充容、充华。 外加婕妤12人, 美人、才人共15人, 宝林24人, 御女24, 采女37人 承衣刀人:不限人数。 这才刚刚即位,就要开始充实后宫了,杨坚独宠一妻的优良传统,杨广一点没继承,反倒是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如今杨广后宫有多少女人,杨铭不知道,他没有问过母后萧氏。 不过杨铭能猜想到,老爹要开始浪了。 因为独孤加罗的关系,杨广被压制多年的好色本性,终于开始逐步显露。 没过几天,杨铭就从杨茵绛那里听说,杨约这个老小子将府上十几个完璧美人,给送进宫了。 杨铭可是知道,越公府上美女众多,大部分都是杨约这些年从各地搜罗来的,各种风情都有。 这个王八蛋!可真会投其所好。 杨茵绛还说了,祖父杨素,想要私下里和杨铭见一面,越隐秘约好,时间地点杨铭来定。 身在朝堂,是真难啊,应付完这个,还得应付那个。 杨铭知道,杨素见他,多少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杨素不是笨蛋,或许他也和高颎一样,也看出皇帝的真正意图。 但愿如此吧,不然越解释越乱,杨铭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一九二章 杨氏观王房 杨丽华的嘱托,杨铭不敢忘,八月末的一天,参加完朝会之后,便请求觐见皇帝。 是的,他虽然是皇帝的亲儿子,想见父母也是要走流程的。 内侍高野进两仪殿通报之后,得到杨广同意,这才将杨铭领了进去。 随后,高野给杨铭搬来一个凳子。 这个凳子,杨铭现在还能坐,毕竟老爹刚当皇帝不久,父子亲情还是看重的,至于以后还能不能坐在两仪殿,那可就说不准了。 杨广目前,是一位勤政的君王,朝会过后,整个白天都呆在两仪殿处理政务,至于晚上在哪,杨铭就不知道了。 “见朕有事?”杨广头也不抬道。 杨铭赶紧起身,说道:“大姑母有事情托付孩儿,但孩儿有点难以启齿。” 他一直以来都深知,不要在杨广面前说谎,因为只要被拆穿一次,杨广就不会再相信他。 杨广忍不住抬头笑道:“你既然都来了,不就是想告诉朕吗?还说什么难以启齿?朕面前,也需要如此小心?” 杨铭故作傻乎乎一笑,道:“孩儿怕阿爷责怪。” “说吧,不说实话,才真的会责怪你,”杨广好整以暇的望向杨铭。 杨铭道:“大姑母体念姐弟之情,想要见见大伯和四叔。” 其实一开始,杨广就已经猜到了,因为长姐之前就已经跟他提过多次,但是他一直都很犹豫。 以伦理来看,姐姐想要见弟弟,无可厚非,但是以国事来看,他怕长姐和杨勇碰面之后,会有所图谋,以至于对他造成威胁。 至于老四杨秀,倒是无所谓,见就见吧。 这件事,终需要有个结果,不然以长姐的性子,自己老是敷衍的话,她恐会来自己面前耍泼取闹。 杨广沉默半晌后,说道:“朕可以答应,但有个条件,你要陪同一起,她若肯答应,朕便准许他们见面。” 你这是让我监视呗?我懂,杨铭赶忙点头道:“孩儿晓得该怎么做,必当寸步不离。” 这个寸步不离,是点睛之笔,意思是杨铭不会允许杨丽华想办法支开自己,与杨勇私谈。 杨广一脸欣慰的笑道:“你好像认定你大姑母会同意一样?” 杨铭点头道:“阿爷已经是退让一步,大姑母没理由拒绝。” “很好,”杨广重新将视线放回桌桉,没有再继续说话。 杨铭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长公主府,杨丽华对于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带上杨铭于她来说,很无所谓,事无不可对人言,她见杨勇,只是单纯的想要见见自己的弟弟而已,没有任何图谋打算。 四个弟弟当中,她和杨勇感情最深,但她是识大体的,心知眼下的大隋,不宜再有动乱发生,更不能再有任何人对杨广的位置发起挑战。 “我收拾一下,明天你朝会过后,派人知会我一声,”杨丽华开心道:“你做的很好,没有让姑母失望。” 杨铭笑道:“姑母的事,就是侄儿的事,必当倾力去做。” 离开杨丽华府上之后,杨铭要在中午之前,去一趟杨恭仁府上。 散朝的时候,杨恭仁特地叫住杨铭,请他无论如何于中午到他的府上赴宴,他会一直在门口迎接杨铭。 中午的宴会,一般没啥意思,晚上的宴会,才会有美女热场。 杨恭仁几个兄弟早就分家了,所以他现在并没有和他的老爹杨雄住在一起,杨雄在大业末年,也就是老爹执政末年,会被封为观王,所以他这一支,历史上被称为观王房。 观王的观,不是出自春秋战国时期的国号,虽然是一字王,但地位肯定不行,毕竟杨雄不算老杨家直系亲属,不可能封的太大。 当杨铭的车队进入巷子后,杨恭仁便迈着小碎步,一路小跑迎了上来。 很少有人能在杨恭仁这里,受到这份礼遇,尤其是对他现在已经接了柳述流放之后,空下来的吏部尚书职位。 六部任何一个,都是权柄极大的行政部门,其中以吏部、民部、礼部最强。 兵部在大隋,存在感不高,因为十二卫府大将军,他一个也管不了,大多时候是负责军队的后勤保障工作,以及作战部署。 三省六部,是从大隋开始发展起来的,所以眼下还是雏形,各部司职都还没有完善,尤其上面还有两个左右仆射压着。 杨恭仁今年才三十七岁,杨广之所以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他,一来杨恭仁是宗室,靠得住,二来他和柳述一向是面和心不和,再者,杨恭仁原本就是吏部侍郎,比较熟悉业务。 亲自将杨铭迎下马车后,杨恭仁笑道:“苦等殿下多时了,快请进府。” 杨铭微笑道:“你我不是外人,何故如此?” “殿下是第一次来我府上,如若怠慢,我怕殿下今后不肯再来,”杨恭仁边走边说道。 宴会上,他那六个弟弟也在。 历史上,他们家这一支,在唐朝时期也非常吃得开,杨恭仁的四弟杨演(yao),六弟杨师道都娶了李渊的女儿。 五弟杨恭道的女儿,是李世民后宫的婕妤。 李渊有二十二个儿子,十九个女儿,除了建成他们之外,其他都是庶出,这些都是李渊的政治资本,靠着这些庶出儿女的联姻,李渊成功网罗了关中贵族集团,为唐朝的建立打下了根基。 大隋的宴会,尤其是贵族之间的宴会,送女人是非常常见的一种现象。 这类女人,基本上是男人的玩物,大多也就玩过就扔,连妾室都混不上。 杨恭仁以前在家里设宴,总会挑选一些侍女来服侍客人。 但今天不同,他不敢给杨铭送女人。 一个杨茵绛,一个裴淑英,都不是他能随便招惹的。 今天之所以请杨铭,也是为了巴结示好,因为他心里清楚,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以他的资格辈分,都不够,如果朝中没有盟友相助,他在这个位置呆不长久。 只要皇帝心中想到合适人选,他随时有可能被换掉。 而杨铭,很快就会成为亲王,太子之下,杨铭就是宗室直系当中,权柄最大的了,与杨铭打好关系,是非常有必要的。 期间,杨铭被杨恭仁兄弟几个轮流灌酒,这是他第一次喝醉,喝到不省人事。 当他被杨恭仁亲自送回王府后,裴淑英毫不客气,噼头盖脸的骂了杨恭仁一顿,后者老实受着。 主要是他也没想到,杨铭酒量这么差,要知道太子杨昭,那可是海量。 一整晚,裴淑英带着侍女悉心服侍,一刻都没合眼。 第二天的朝会,杨铭没有参加。 杨广没有看到儿子的身影,颇为纳闷,询问诸臣道: “河东王今日,为何没有来朝?” 除了杨恭仁心知肚明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 这时候,有内侍进来禀报,河东王府派人来了,说是昨日醉酒,至今呕吐不止,下不了床。 杨广瞬间大怒:“竖子安敢醉酒,以误大事。” 杨恭仁心里一阵发虚,人是他灌倒的,皇帝真要追究,他脱不了干系。 河东王是真不行啊,一晚上都没缓过劲来?早知如此,我可不会这么灌他。 杨恭仁赶忙出列,启禀道: “请陛下息怒,昨日臣请河东王赴宴,期间醉倒,皆是臣之过失。” 杨广一愣,询问道:“喝了多少?” “臣不敢欺瞒,”杨恭仁道:“殿下就喝了一斤左右。” 大隋的酒,度数不高,一般人的酒量,在两三斤左右,好点的五六斤,太子杨昭,那是八斤打底,十斤刚刚好。 杨广顿时觉得丢人现眼,这特么一斤就喝成这副德行?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三儿子不擅饮酒,但也没想到这么废物。 “你们都听到了?”杨广扫视众臣,说道:“今后尔等若再邀他,不得超过一斤。” “臣等领命!” 大臣们脸上虽然一派肃穆,但很多人都在心里偷偷嘲笑杨铭的酒量。 杨广终究还是心疼儿子,令御医亲自前往探视。 王府, 杨铭是真的没反过劲来,以前也喝过这么多,但没有像今次这样直接不省人事的。 杨恭仁这小子,拿什么酒招待的自己,后劲这么大。 一直到中午时分,杨铭打发走御医后,才勉强吃了点饭。 裴淑英陪在一旁,忍不住笑道:“以前见你饮酒,总是浅尝即止,以为你是怕醉酒误事,现在才明白,你的酒量是真差啊。” 杨铭羊装没好气道:“嘲笑自己的丈夫,很有趣?” 裴淑英忍笑道:“好了好了,不笑话你了,对了,长公主派人来过,见你醉酒,便离开了。” 杨铭这才想起,自己和杨丽华约好了,今天一起进宫。 “现在好点了,脑子没有那么疼了,更衣吧,”杨铭道。 裴淑英心疼丈夫,直接拒绝:“天大的事,明日再说,你朝会都没有去,还在乎这些吗?” “无妨,” 杨铭固执的叫来侍女,洗漱更衣,随后在裴淑英一脸不情愿下,乘车前往杨丽华府上。 大隋夫妻之间,妻子强势者,是极少数的,大多时候,妻子都是遵从丈夫意愿,很少会有独孤加罗和秦王妃这样的悍妇。 车厢内,杨丽华上下打量了杨铭许久,忍不住嘲笑道: “咱们杨家,就没出过你这号人,十二三岁的童子,只怕都不止喝这么点。” 杨铭无奈转头,望向窗外,不接她这个茬。 谁知杨丽华还是不依不饶,见杨铭这副窘相,更是笑的花枝乱颤: “家丑不可外扬,今后可不敢让人知道,你酒量这么差,传出去很丢人的。” 事实上,杨铭的酒量,已经是满朝皆知了。 眼下的杨广,正在萧后和长子杨昭面前,大骂杨恭仁没有眼力劲,儿子这么丢人的事情,他怎么敢在朝会上说出来? 说实话也不行,说假话也不行,当官得有多难。 一九三章 霍邑丢了 杨勇被关在东宫禁苑,目前由太子杨昭看守,因为吃过一次亏,所以软禁杨勇的地方,禁卫森严,不得皇帝诏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杨铭也是从内侍省老大高野那里,拿到了老爹准备好的诏令,才能前往探视杨勇。 诏令是一卷微型圣旨,上面没写多少字,但却很有说法。 打个比方,上面每一个字的笔画,偏上或是偏下,偏左或是偏右,都有其作用。 杨广会和东宫这边的看守提前打招呼,其中某几个字会有特定的写法,一旦不符合原先约定,那就是有问题,等同于假的诏令,看守是不会认的。 眼下负责看守杨勇的,是杨铭的老熟人,就是当初在仁寿宫外围,负责率领那支杂牌军的郭嗣本,郭衍的儿子。 郭嗣本看了一眼诏令,确定无误后,在前引路,带着杨铭和杨丽华前往杨勇的关押之所。 等见到杨勇后,杨铭便要将郭嗣本打发走,后者起初不乐意,但是想了想,杨铭那是陛下的亲儿子,仁寿宫之变,也是杨铭谋划得当,才得以消弭大祸,所以他对杨铭还是放心的,于是老老实实的退了出去。 杨勇见到自己最亲的长姐,直接哭出声来。 这和杨铭以前对他的印象大相径庭,如今的杨勇看起来,脆弱无助。 杨丽华和杨勇的见面,就是正常的姐弟团聚,不过杨铭还是牢记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以防杨丽华真的有什么暗示藏在其中。 虽然史书上没有记载杨丽华会帮助杨勇复辟,但是杨铭还是要小心一些。 两个时辰后,杨丽华又去了老四杨秀的住处。 杨秀或许是知道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与杨丽华谈笑风生,除了抱怨眼下么得自由之外,也没有说什么过火的话。 太阳西下,杨丽华得离开了, 刚出朱雀门,杨丽华便在车厢内道: “好了,你该去跟你的阿爷复命了。” 自己这位大姑母可不是一般人,城府深沉,细心通透,看事一针见血,所以自然晓得杨铭陪同,就是用来监视她。 杨铭也爽快,点头道:“那侄儿就回宫了,姑母走好。” 皇宫内,杨广反反复复,听杨铭将整个过程叙述了三遍,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后,这才点了点头: “以后赴宴,莫要多酒,免得在人前出丑。” 尼玛啊又一个拿这事说教自己的,杨铭一脸无奈道: “孩儿知道了。” 等杨铭离开之后,杨约从屏风后闪出,说道: “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虽看似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但陛下还是要早做打算。” 事实上,杨广在听完杨铭的叙述之后,心里很不爽。 因为他,吃醋了,心里酸的一批。 杨丽华非常特殊,十四岁便入宫做了旧周的太子妃,后来顺利成为皇后,可以说,杨丽华当年,是他们老杨家身份最尊崇的贵人。 所以兄弟姐妹,大多都希望能博得长姐的宠爱,杨广也不例外。 虽然他一直都清楚,长姐和大哥杨勇感情最深,但如今听了杨铭那番叙述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希望长姐心疼他,更多一点。 “该如何向天下人交代?”杨广澹澹道。 杨约道:“废太子勇,忤逆父母,是为不孝,陛下今奉先帝遗诏,将其赐死。” 杨广叹息一声:“容朕再想一想。” 杨约点了点头,缓缓退了出去。 八月末, 屈突通回来了, 他根本没有见到杨谅,也没有到达晋阳,而是在清源县(山西平遥)便直接折返回京。 因为他注意到,晋阳方向有大军调动,押送粮草的车辆一眼望不到头。 私下派人查探后,屈突通当时就腿软了,各州、郡、县并不在服役阶段的平民,已经应招返回军府。 路上所遇乡镇,全是给丈夫儿子送行的家卷。 这是要出大事。 朝廷并没有在并州征兵,而汉王如此大规模调动军府,很有可能是要造反了。 他知道,自己眼下再去晋阳,等于羊入虎口,八九不离十会被砍了祭旗。 但是一开始,他还不敢回去,因为他此番是奉旨召汉王入京,连汉王的面子都见不到,回去没法交代。 于是他带领禁卫乔装打扮,分散打探消息,直到确定无误之后,才返回了大兴。 在他回来的同时,蒲津关那边也有军情送到,说是探查到有晋阳方向大军开拔,正朝着霍邑挺进。 霍邑是蒲津关北面门户,霍邑如果丢了,蒲津关就得完蛋。 而蒲津关,又是关中以东的最重要门户之一,它丢了,并州之军便可顺利进入关中。 杨广临时召集诸臣,紧急商讨防御之事。 贺若弼皱眉道:“一张纸,两张纸,客量小儿做天子,此童谣,已昭示汉王谋反之心,陛下应立即部署平叛事宜。” 这首童谣,是屈突通带回来的,如今在并州地区颇为盛传,这句童谣当中,问题出在“客量小儿”这四个字。 汉王杨谅,小名益钱,但是他有个乳名,叫阿客,正好对应了四字当中的客。 而杨谅的谅,与“量”又是谐音,加上他又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所以客量小儿,指的就是杨谅。 童谣这种东西,是用来湖涂老百姓的,朝堂诸公心里都很清楚,这是杨谅故意在民间传播,给自己造势。 杨广默不作声,聆听着诸臣之间的谈论。 他是最后那个拿主意的人,所以没有定论之前,他不会说话。 而军报则是一封接一封的,被直接送入大兴殿,几乎每隔半个小时,就有军情送到。 现在谁都不会怀疑,杨谅是真的反了。 因为刚有军报说,蒲津关的门户霍邑,已经丢了,朝堂瞬间哗然。 霍邑,隶属于晋州,也就是山西临汾一带,如今霍邑不守便丢,不用说,是晋州刺史出了问题。 霍邑一丢,紧接着就是河东县了,河东县往西,才是蒲津关。 所以很多人眼下,都在盯着杨铭脸上的表情变化,他是河东王,他的王府还在河东县呢。 杨铭着急,是肯定的,虽然杨坚驾崩之后,他第一时间便嘱咐李靖,务必加派河东与蒲津关的驻兵。 但是史书记载,杨谅造反,共领军三十万,单是针对蒲津关的,就有八万。 李靖就算提前察觉军情,临时征召也不过就两万人左右。 现在的朝堂,对杨谅大军动向,如同盲人摸象,逼近河东的叛军,主帅是谁,他们都还不知道。 杨谅这个并州总管,和秦王俊当年的并州总管,可不一样,而且区别极大。 秦王俊当年,是都督二十四州诸军事,而汉王谅,是都督五十二州诸军事。 也就是说,曾经的北齐旧地,山东河北山西大部,河南、安徽、江苏少部分,都在杨谅的管辖范围之内。 而并州之兵,一向强悍,由此可见,这场仗不好打。 会议一直从中午,进行到了晚上,期间军情仍是不断被送进来。 杨铭知道,大家今晚都不用回去了,老老实实回各部衙门守着,等候消息吧。 情形不明,无法用兵,不过今天杨广已经颁布诏书,征调关中地区大部分的军府,务必要在五日之内,凑出十万大军。 而大兴城,驻守的近五万大军,是不会随便离开京师的,所以这十万人,其中有一半,得临时从各地征调。 好在大隋是府兵制,男丁每年都会服兵役,战斗力还是可以的。 右领军府,大将军房, 杨铭与前来的裴矩商讨形势。 “殿下没有家卷在河东吧?”裴矩关心道。 在他看来,河东县几乎是必丢的,因为霍邑都丢了,河东县的城防一向不怎么样,很容易会被攻破。 杨铭摇头道:“没有家卷,但是有二圣当年赐下的财物奴婢,还有一些部曲。” 一开始,杨铭是打算将河东县的财物都送回大兴,但是转念一想,留着给李靖用来招募军士,或许更为妥当。 而他也和房玄龄打了招呼,只要是李靖用钱,只管开库。 裴矩点了点头,道:“在我看来,河北山东,只怕也已经出乱子了,汉王举兵造反,必然会将河北山东做为大后方,以补给前线,所以河东将来,会成为决胜之场。” 他的老家也在河东,裴矩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谁知道杨谅会做出什么些什么事来,万一扒他们家祖坟呢? 杨铭点头道:“既是造反,当是直取京师,河东为东面屏障,不容有失。” 裴矩点了点头。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两人都没有睡意,就这么聊着,等着第二天继续入朝,参议此事。 第二天的会议上,有河东郡的军报递来,郡丞李靖,临时征调军府及民夫,加上河东王府的部曲,布防河东县,而蒲津关,则是直接驻防了一万精锐。 大家都知道,河东县可以丢,但是蒲津关,万万不能丢,这两个地方的防御工事,也是天差地别。 蒲津关好守,河东县不好守。 按理说,一个郡丞,没有这个资格调兵,但是李靖手里,一直都有杨铭的调兵手令。 所以一开始,大家都很疑惑,直到杨铭解释之后,众人这才释然。 河东有兵可守,也是这两天来最让人安慰的好消息了。 杨广好奇看向儿子,询问道:“调兵手令,怎可随意予人?” 杨铭答道:“河东是儿臣的封地,做为京师屏障,儿臣一日不敢懈怠,常嘱咐李靖,要时常操练,以备不时之需,今次授予调兵令,不过是临时举措,谁知竟撞上汉王谋反?可知天意昭昭,父皇实乃承皇天卷命的明君。” 蒲津关只要能多守一段时间,关中这边就可以及时作出部署,所以别看李靖只在蒲津关放了一万人,但重要性和战略性非常巨大。 杨广嘉奖道:“吾儿勤于事务,方有此预见举措,朕心甚慰。” 一九四章 秦王 这段时间,百官都不能回家,参议军情的时候,在大兴殿,休息的时候回自己衙门守着。 事实上,大兴殿从早到晚,一直有人,尤其是兵部的,他们需要处理军情奏报,以获取更全面的消息,以此制定作战方案。 屈突通回来的第三天,一封特殊的军报送进来了。 汉王杨谅没有造反,准确来说,他确实反了,只不过打的旗号是诛杀奸贼杨素,清君侧。 只要打出这个旗号,名义上就不算反。 不然公然造反的话,杨谅未必能很好的指挥麾下部将,毕竟军士们都是寻常老百姓出身,谁也不想背上个造反的罪名。 朝堂上,杨素哭笑不得,我特么平日又没招惹过你,你诛杀我干什么? 皇帝杨广也在朝会上安慰杨素,说什么朕知道你是忠臣,别人对你的污蔑,朕是不会信的。 大家心里都清楚,杨谅就是反了,清君侧这种口号,其实就是图个名正言顺。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眼下关中地区通往河东的官驿,是最繁忙的,负责递送军情谍报的驿卒,一拨接一拨, 驿卒背插小黄旗,那是皇室信笺,背插红旗,是军情,同时插黄、红两旗,代表直递皇帝的紧急军情。 官道上烟尘四起,所有路人车辆都得让道。 叛军已经在距离河东县一百里外的地方扎营,探子带回来的消息说,这支大军由晋州刺史裴文安统帅,并且此人已经被杨谅封了柱国。 裴文安,出身河东裴氏,当裴矩听到这个消息后,基本上确定,老家的祖坟应该是能保住了。 因为裴文安与裴矩一样,都是出身河东裴氏西卷房,同是三国时期裴徽这一支的子孙。 杨广大怒,直言要诛了裴文安九族。 裴矩掐指头一算,还好,自己不在九族之内,不过他也知道,皇帝不过是一时气话,河东裴氏,诛不动九族,最多夷三族,就已经很艰难了。 杨谅敢随意加封勋位,等于将自己当成皇帝,这是杨广最不能忍的,他心里已然怒极,但是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由始自终都是以沉着冷静示人。 也就是因为裴文安反水,怒了一下而已。 临近中午的时候,有一封书信送外面送来,递给苏威,苏威阅完之后,赶忙上呈给了杨广。 信是一个叫豆卢毓(yu)的人送来的,这个人是汉王府主薄,杨谅的大舅哥。 杨广阅完信之后,第一次表情大变,立即将信扔给内侍高野,由他在朝堂朗读出来。 一时间,殿内哗然。 信上的内容,基本将杨谅所有的军事部署都罗列的清清楚楚。 杨谅封余公理为大将军,从太谷(山西太谷)出发,进军河阳(河南焦作市孟县)。 封綦(qi)良为大将军,领兵从滏口(河北武安)出发,进军黎阳(河南浚县)。 大将军刘建,从井陉(河北井陉县)出发,率军攻取河北地区那些不愿投靠杨谅的地区。 乔钟葵从雁门(山西代县)出发,支援裴文安。 而裴文安则统帅大军八万,进逼蒲津关。 信中最骇人听闻的是,杨谅获得了山东十九州,以及南方部分世家的全力支持。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杨广不止是和并州打,而是和当年的整个北齐打,那可是北方的一半。 老五啊老五,真没看出来,你敢玩这么大? 高颎也慌了,自己的长子眼下可是在山东呢,不会被杨谅派人弄死吧? 就算再处变不惊,事关长子安危,高颎也是心里发虚。 豆卢毓的这份信,可谓非常及时,其真实程度,也被苏威一力担保。 别看豆卢毓的妹妹,是杨谅的正妃,这种时候,人家还是选择大义灭亲。 也许是他判断形势后所做出的决定,认为杨谅成不了气候。 事实上,大部分人,都认为杨谅成不了事。 一来是杨谅自身问题,他出生的时候,杨坚已经是北周一人之下,在杨谅五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皇子了。 这孩子打小被杨坚夫妇宠溺,没遭过什么罪,少年心性,纨绔暴戾,唯一干过的一件大事,是领兵攻打高句丽,惨败收场。 打高句丽,高颎是元帅长史,所以高颎最了解杨谅,认为这小子就是个废物。 二来,仁寿三年,杨谅跟突厥打了一架,规模不大,但是杨谅以八万对三万,竟然输了。 事后,杨坚没有怪罪儿子,而是将杨谅手底下一拨幕僚发配岭南,杨谅上书给自己的幕僚求情,说什么这些人我还有用,得用他们宿卫边疆,请父皇饶了他们。 杨坚回文驳斥:“尔为籓王,惟当敬依朝命,何得私论宿旧,废国家宪法邪!嗟乎小子,尔一旦无我,或欲妄动,彼取尔如笼内鸡雏耳,何用腹心为! 这句话里面,有一句很重要:彼取尔如笼内鸡雏耳。 这里面的“彼”,指的是杨广,因为杨广当时已经是太子了。 意思是说,将来我要是不在了,你小子敢乱来,你二哥收拾你,跟去笼子里抓只鸡一样简单。 由此可见,在杨坚心里,小儿子根本不是老二杨广的对手,而他也知道小儿子的性子,怕他乱来,提前发出警告。 可惜了,杨谅还是没听他爹的话。 但是豆卢毓送来的这份密报,还是让满朝诸公忧心忡忡。 毕竟杨谅此番造反,波及范围太广了,山西、河北、河南、山东,都被拉进来了。 整个华夏古代史,泱泱中国,这四个省份,可谓是占据了一半的风采,也被后世称为山河四省。 杨谅举四省之力造反,大家不慌是不可能的。 这时候,杨素站出来道:“汉王小儿,不自量力,虽携四省之地,举叛乱之旗,但臣认为,不足惧也。” “爱卿何有此言?”杨广问道。 杨素道:“贼兵虽众,然必取关中,杨谅窃据晋阳,发并州之兵直扑蒲津关,臣以为,只需以王者之师,渡黄河,攻晋州,再取晋阳,其余之地,乱自消矣。” “臣附议,”高颎也站出来道:“眼下形势,蒲津关为必守之地,只要关隘不丢,我军便可顺利渡河,以精锐兵力直取晋阳,剩余叛军,皆一时依附耳,形势若变,其必自乱阵脚,为今之计,当与裴文安主力决战。” 这两个人,很少意见一致。 但是,只要他们俩意见统一,那就是最好的方案了。 高颎和杨素的意思,是不要管其它地方,集中兵力进入山西,直接和杨谅决战。 决战这种事情,胜负难料,正常情况下,不是占据绝对优势,是不会想要决战的。 而高颎杨素心里都认为,杨谅不行,统帅无能,必然累及三军。 杨广点了点头,他也比较认同这个方案,于是环目一扫,说道: “诸卿谁愿为帅?” 眼下的朝堂当中,最合适者无过于高颎、杨素、贺若弼。 这三个是真正能打的,而且适宜为帅,不是将,是帅,是完全可以统领大军,全方位指挥平叛大事。 但是话说回来,你想不想去,让不让你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杨素想去,贺若弼不想去,高颎是不能让他去。 眼下的杨素,是最得皇帝倚仗的,而杨素愿意出征,也是希望获取功勋,福荫自己的子孙,他自己已经封无可封了。 其实杨玄感要是有本事的话,杨素一把年纪,也懒得去,但儿子这不是个棒槌吗? 贺若弼为什么不想去呢? 因为他这辈子没打过败仗,不想晚年不保,类似于已经是最强王者了,不想因为一战,往下面掉阶。 他也是封无可封了。 高颎就很好理解了,他不是杨广的人,杨广不会让他统领三军。 既然杨素愿意去,杨广也想让他去,那么,又该如何安排呢? 老杨家有个习惯,凡遇大战,为帅者,必然宗室也。 小规模战役,兵力投入少,谁去都一样,一旦是大规模战争,只有宗室为统帅,才能让皇帝放心。 杨广三个儿子正值当打之年,迫切的需要树立威望。 老大杨昭是太子,不宜出征,老二杨暕在扬州,来不了,那还能有谁呢? 杨广给下面的杨约递了一个眼色。 杨约之所以得宠,甚至超过杨素,就是因为他懂杨广。 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杨广需要他干什么了。 于是他站出来道:“臣举荐河东王杨铭,为行军大元帅,越公杨素,为元帅府长史,率军平叛。” 贺若弼不想去,于是赶忙站出来附和道:“臣附议!” 这个时候,高颎却挑了挑眉,出来说道: “陛下已为天子,嫡子却还是郡王,臣以为不妥,当早日加封。” 他这句话是对的,统帅出征,向来都得提前给点甜头,得把人家哄好,才能给你卖力。 这就叫,用你的时候慈眉善目,不用你了,横眉冷对。 亲儿子也是需要哄的。 原本杨广还在犹豫,杨铭到底该封秦王还是齐王合适,这下好了,还犹豫个屁。 “朕上承天意,顺应民心,进封河东王杨铭为秦王,宗正寺修正谱牒,制册宝冠带” “封秦王铭,为行军大元帅,总督平叛事宜,杨素为元帅长史,史万岁、郭衍、长孙成为行军总管,择日出征,河东李靖,加封大将军。” 一九五章 大军开拔 杨铭是亲王了,爵位再提一级。 如今的大隋朝堂,正一品的就三个,杨素、高颎、杨铭。 杨广特意将儿子叫回自己的寝宫,好生嘱咐交代。 大概意思是,你要多听杨素的意见,事关国家大事,不要固执。 杨广这是在暗示他,你这个行军元帅,是个虚名,行军作战,还得靠下面这帮人,赢了,功劳是你的,输了,他们背锅。 当然,不能输! 杨铭不迭的点头,总之,老爹说什么,他都表示阿爷说的对,儿子肯定听话。 接下来,就要准备出征事宜了。 三个行军总管,史万岁、郭衍、长孙成,这都是能打的,何况还有杨素,杨素的幕僚,都很牛比,跟了杨素半辈子,什么场面都见过。 四人于当天傍晚,在兵部衙门,商讨出征大事。 粮食,不愁,杨铭出征的路上,会经过广通仓,民部的人已经先一步赶往粮仓,调集粮草。 广通仓的粮食,供给十万大军,绰绰有余,因为这座仓,是供应京师的。 不过军队出征,还需要征调民夫,修桥铺路,运送粮草,这些都得他们干,不过这种事情,是需要兵部、民部、吏部协同办理。 至今为止,兵部这边还没有凑出十万大军,拢共才凑了七万人,当然了,关中地区都是精锐。 关中乃京兆重地,裴矩做为兵部尚书,也不敢把京兆周边的府兵都让杨铭带走,否则杨铭一败,京师立即空虚,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杨素听了之后,大手一挥,道:“七万足矣,但你要给我配够战马铁甲,军械弓失。” 裴矩点了点头,道:“卫尉寺和太府寺的库存,会拨出来一半给你,兵部这边给你凑一凑,拢共能凑出三万副铁甲,皮甲五万,太府寺能出三万马,一概军械辎重,足保供应,大可放心。” 三万铁甲,五万皮甲,三万战马,这绝对是精锐了。 杨铭一直在旁边听着,很多时候插不上嘴,毕竟他是真不懂,也没人教过他。 不过众人之间的商量,都会顾及到杨铭的面子,大小事宜商讨之后,都是由杨铭点头。 只要是杨素说的话,杨铭非常利索的就点头,史万岁说的话,杨铭会装模作样的皱一皱眉。 至于郭衍长孙成,杨铭会“嘶”的一声,思考一番后,再点头。 他虽然不懂,但是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不懂,就算他们都清楚自己真不懂,也要让他们觉得自己稍微略懂。 他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的,与众人商讨时,架子放的很低,谦虚客气,只此一点,杨素就认定了此战必胜。 只要杨铭不掣他的肘,就输不了,他对汉王杨谅,是打心眼里瞧不上,攻打高句丽,能败成那副吊样,他也是服了。 如果他能活到杨广三征高句丽那一天,只怕会吐血而亡。 当晚,众人各自返回本部衙门休息,并且派出亲信幕僚,前往征兵大营整编人马。 他们这些人,都有开府的资格,手底下的幕僚不少,而杨铭的王府属官,都特么在荆州,现在的他,除了李靖、萧摩诃、房玄龄之外,孤家寡人一个。 翌日,收到消息的裴淑英赶忙令庞牛等人做好准备,王府部曲,是必然要随军出征的。 “殿下若有闪失,汝妻儿老小,不得保,”杨茵绛挺着大肚子,嘴里喋喋不休的警示庞牛。 秦王府部曲,都是关中人,家卷都在关中,他们死了,无所谓,秦王府会负责料理后事,但如果杨铭出事,那么秦王府会送他们家卷归西。 之所以有祸不及妻儿这一说,正是因为总是祸及妻儿。 庞牛自然不敢大意,心知此番出征,自己挂了,都不能让杨铭出事,否则王妃不找他家的麻烦,陛下也不会放过他们家。 在杨素等人看来,此仗许胜不许败,在庞牛看来,杨铭许伤不许死,至于胜败,那不是他的事。 王府部曲,那是和羽林卫一样的配置,都是灌了镔铁的甲胃,最好的兵器。 杨茵绛和裴叔英,又紧急从各自娘家,征调了一拨人手,充实杨铭的亲军,以至于杨铭的护卫等级,已经达到五千人的规模。 杨铭根本没有时间返家,于当天中午,由羽林卫护送他和杨素等人,奔赴征兵大营。 征兵大营,就在大兴城郊外,由临时征调的民夫两日两夜内建成。 大隋基建,华夏之光。 这玩意是临时性质,等到仗打完了,就得赶紧拆掉,不然京师外有一座大营,算怎么一回事。 平叛大军,共有七万四千人,外加杨铭的亲军,以及杨素等人的部曲,已经过了八万之数。 不过打仗的时候,一般不会算上亲军,他们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登场。 杨铭他们议出来的作战方案,是直接将这八万人从大荔县渡河,进蒲津关,与裴文安决战。 渡河之后,才会分兵,毕竟八万人搅合在一起,非常的乱。 不要谈什么军纪,军纪就是用鞭子抽,军法就是砍头。 老百姓连大字都不认识,懂什么叫军纪。 大荔县那边,黄河水位不高,冯翊郡太守已经征调当地民夫,临时搭建了几十座浮桥。 河东县有军情递至大营, 别说蒲津关了,裴文安的八万人,眼下连河东县都还没打下来。 李靖死守河东,粮草军饷源源不断的从蒲津关后方送来,士气不跌,不过东面的城墙快被打烂了,用不了多久,河东县铁定要丢。 裴文安那里,不管怎么说也是正规军,投石车和撞车都有,但数量不会很多。 因为并州兵,主要是跟突厥打,突厥没有城池用得着投石车。 再者说,投石车这玩意,时灵时不灵,据杨素说,他攻城从来不用这玩意,因为投石车运输非常麻烦,拖延行军速度,到了城外还需要组装起来,颇为消耗时间。 杨素攻城,就是拿人命堆,几十个人扛着一根圆木,顶着盾牌去撞城门,死了就把尸体拖走,换下一拨,还有类似于三国演义电视剧里面那样,以高梯攀上城墙。 大隋的城墙,不高,用梯子其实是比较方便的。 投石车是一种比较鸡肋的选择,因为你打掉城墙外城的墙砖之后,里面那层夯土才最难打。 但是可以打成个斜坡,利于军卒攀爬上去,这就讲究技术了。 所以投石兵,类似于足球守门员,基本上不会换的,还能将技术传给儿子。 攻城最下选,就是挖地道,找个合适位置挖进城里去,基本上很少有人会用,因为太难挖了,需要躲避地下巨石,所以经常挖着挖着就偏离了方向。 第二天一大早,大军开拔。 裴矩那边,虽然张罗了三万匹马,但实际上,一万是骡子,这玩意是不能当骑兵的,而且这些骡子,是从府兵身上征调来的。 大隋制,府兵除了军资、衣装、轻武器,以及粮食自备之外,还得提供骡子和驴。 事实上,骑兵的规模本就不宜过大,两万,可以说是黄金配置,多了少了都不合适,这是杨铭在路上的时候,从杨素那里请教过来的。 史万岁等人,各领兵马,不在杨铭身边,所以杨铭但有疑惑,只能询问杨素。 而杨素也不藏私,知无不言,毕竟杨铭是他的孙女婿。 骑兵作战,优势有三, 一,机动性, 二,远程骑射, 三,冲击力。 战场上,骑兵的主要作用是冲击敌方军阵,从而扯开防线,搅乱部署,远程骑射杀敌只在其次。 再有就是敌方溃败的时候,追杀得用到骑兵。 当然了,这些都是杨素的一家之言,他的这个用兵习惯,杨铭可以当做参考,但不能全盘接收。 河东县那边已经告急,所以他们必须加快行军。 怎么加快,还是用鞭子抽,腿脚不够快的士卒,免不了会被那些校尉和旅帅抽打。 大隋的军府,叫做骠骑府,设骠骑将军一人,车骑将军一人,另外还有别将、长史、兵曹参军各一人。 三百人为一团,长官为校尉,一百人为一旅,长官是旅帅,五十人队,是为队正,十人为火,是为火长。 京兆地区的骠骑府,基本上占据了整个大隋的十分之三,而且所有的骠骑将军,全部由二品至五品官员的子孙担任。 这些子孙,不用说,肯定不是长子,嫡子都不多,大部分是庶出。 清一色的关中子弟,兵力强悍程度可想而知。 杨谅那边就比较杂了,而且他手底下,也有不少关中子弟,所以杨谅打出的旗号,绝对不能是造反,不然这帮人,他就使唤不动。 因为他们的家卷在关中,他们要是成为反贼,就会牵连家人。 整个叛军基层将士,眼下都只想着早点杀了杨素,好结束这场战争。 两天两夜的快速行军,火油就消耗了三分之一,火油就是石油,大隋称之石漆。 这玩意非常金贵,有一个说法:将石漆取入器中,始黄后黑,如凝膏,燃极明,与膏无异,所以也叫黑脂或黑膏。 杨铭他们夜晚行军,为了省着点使用石漆,也是三十米一火把,照亮前路,后面看不清的,就抓着前面人的衣服,一个连一个的往前面跑。 这天晌午,走走跑跑,先头部队,终于抵达大荔县。 往东三十里,就是黄河,河上有浮桥,怎么渡河,也有讲究。 一九六章 乱战 浮桥都是临时搭建而成的,质量堪忧,杨素经验丰富,心知这些浮桥,过一万人就差不多踏烂了。 架设浮桥,非常消耗时间,尤其是在黄河上架浮桥,更是危险重重。 因为黄河水流湍急,人要是掉下去,没人会救,全靠你自己,飘哪算哪,要是不会游泳,那就等死吧。 好在除了临时浮桥外,这里的渡口一直有一座大型浮桥,不敢说是永久性的,起码能撑很久。 而且渡口也有数百条小型渡船,早已停靠在岸,就等着向对岸的蒲津关输送兵员。 大军陆续赶到,聚在岸边乌压压一片,绵延十余里。 眼下还不能渡河,需要搞清楚对岸形势。 传递军情的驿卒一个接一个从对岸过来,带回最新消息。 下晌时分,杨铭收到军报,河东县昨晚遭遇三次攻城,裴文安的先头部队已经攻进县城,李靖于清晨带人退往蒲津关,向杨铭紧急求援。 “时间完全来得及,药师还是得力的,给我们留下了充裕的时间,”杨素展开一张地图,指着上面的蒲津关道:“河东县一丢,这个地方就是孤城一座,抗不了多久,我们现在就得渡河。” 杨铭皱眉道:“大军渡河,颇为消耗时间,过了河就会直面叛军,一旦交锋,于我军不利。” 对岸距离蒲津关,不过三十里,河东县已经丢了,那么敌方探子必然已经查探到杨铭这边的形势。 裴文安不是傻子,肯定会拨出一部分兵马,绕过蒲津关,阻拦大军渡河,好方便他吃掉李靖。 杨素点头道:“所以殿下需立即下令,命李靖弃关而出,他现在手里应该还有一万多人,务必全力拦阻叛军逼近渡口,给我们争取渡河时间。” 这特么不是让李靖送死吗?杨铭心里不愿意。 但是转念一想,战争就是这样,不可因一人安危而影响全局,尤其将帅意见不合,更是大忌。 李靖是杨素的门生,杨素做出这样的部署,也是以大局为重。 所以杨铭只是电光火石之间,便果断点头道: “立即下令,全军渡河。” 杨素眼中闪过一丝异彩,赶忙吩咐本部各将,立即安排渡河事宜。 一时间,所有浮桥上,军士连贯而出,慢悠悠的过河。 是的,走浮桥,不能快,速度一快,脚步就重,会给浮桥造成极大压力。 所有船只,也开始向对岸输送兵员,小船可载二十人,大船五十人,渡河也非常慢。 黄河是华夏流速最快的一条河,渡船是横着过,稍有不慎就会翻船,非常考验船夫的操舟技术。 骑兵辎重,会被放在最后,因为临时的浮桥撑不了多久,能过多少算多少。 只要能保住蒲津关,冯翊郡这边,就会继续搭建浮桥,保证后方补给。 整整两个时辰,对岸才过两万多人,好在杨素部署得当,先锋部队都是史万岁本部人马,一旦过河,就会朝着蒲津关方向行军,以解李靖压力。 杨铭站在岸边一处高地,身披重甲,望着黄河方向。 有一座浮桥不堪压力,已经拦腰断裂,走在浮桥上的数百军士全部落水。 战场就是这么残酷,很多时候减员,并不是在交战期间。 断了一座浮桥,不会影响渡河速度,因为有督战队,士卒只需明白一点就好,那就是听话。 不听话的,当场就砍了。 对岸方向,也有数不清的家卷仓皇而来,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河东县官员的家卷,里面说不定有红拂女,不能不保,所以还得临时调派船只将他们接回对岸。 直到夜晚降临,大军仍在渡河,浮桥断了七座,这已经很好的结果了。 数不清的民夫,也在官府的督促下,紧急修葺浮桥,死者不计其数。 这个时候,杨铭就需要过河了,他是大元帅,不能最后才走,因为他得早点过去,指挥大军。 史万岁渡河之后,迎头便撞上了裴文安麾下的一支先锋军,人数几何,短时间内估不出来。 他这边虽然来不及布阵,但史万岁还是果断将大军分散,以三团为一军,也就是九百到一千人,直接就跟叛军干上了。 场面形势,非常混乱。 而史万岁则是领着自己的部曲近卫,共三千人,趁乱沿着道路直扑蒲津关。 他清楚,后方援军正在源源不断的渡河,自己不能被身后这支叛军拖住,必须及早支援李靖,否则蒲津关一丢,他们想退都退不回去。 别看他只带着三千人,这三千人,可都是他的亲信,而且扯着太平公的旗号,许多小股叛军一见到史万岁的大旗,都不敢上前了。 武庙七十二将,大隋只有四人入选,杨素、韩擒虎、贺若弼、史万岁。 史万岁一辈子都在打仗,在大隋军中威望极高,杨谅的叛军当中,很多都是史万岁的老部下,不少士卒都曾跟着史万岁打过突厥。 所以他们一见到太平公的旗帜,心里就发虚。 史万岁的先锋军两万人,先过的河,接下来是杨铭的中军三万人,有打着秦王旗号的,有打着越公旗号的。 郭衍和长孙成殿断后。 一过河,就是大战,群山腹地,两边都摆不开阵势,只能是一味瞎打。 杨铭带着自己的亲卫及杨素本部,共两万人,直奔蒲津关,剩下的人,则是分散开来,阻挡叛军逼近渡口。 渡口到蒲津关,三十里,跑步行军,能特么累死,只能是跑跑走走,还需要应付周边突然冒出来的小股叛军。 几乎所有叛军,都是冲着打着越公旗号的方向杀去,杨铭这边毫无压力。 裴文安,是知兵的,出身好,读过兵书,而且他老家就在河东,所以对周边环境还是熟悉的。 有斥候来报,说是蒲津关后方,发现了太平公史万岁,越公杨素,以及秦王的旗号。 前两个很好理解,秦王是什么鬼? 他不是死了吗?死鬼也能带兵? “再探,查清楚秦王部,由谁统帅。” 裴文安麾下八万大军,已经分出四万人,四万人又分为五路,绕过蒲津关,直逼渡口方向,以延缓对方援军渡河。 他自己则亲率剩下的三万主力,在蒲津关外的几个地区,与李靖的大军展开全面厮杀。 少了的那一万人马,说出来有点丢人,攻打河东县,折损在那了。 他也没有想到,河东县那个守将那么厉害,能给他造成这么大的伤亡,打听之下才知道,是特么韩擒虎的亲外甥,这就怪不得了。 裴文安心里清楚,能不能拿下蒲津关,事关重大,所以他这边毫无保留,除了留下近卫亲随之外,其它全都被拉上了前线。 乔钟葵从代县带来的四万援军,就快到了,自己这边首先要保证战线不垮,介时援军一到,便可以在这一带的山区,借助形势之利,全歼来军。 他的计划,其实是对的,要不是因为蒲津关守军出乎预料的难啃,他完全可以一面围打蒲津关,一面派大军逼近渡口设伏,将匆匆渡河的敌军消灭。 可惜,昨晚河东县打的异常惨烈,不但损失惨重还延误军机,使得对岸援军已经登陆。 所以现在的重中之重,就是集中优势兵力,迅速拿下蒲津关, 双方大军已经接触,只能硬碰硬。 虽然裴文安已经派人传下去,说是打着越公旗号的是杨玄感,不是杨素,借此来安定军心。 他不能承认杨素来了,毕竟他们扯旗造反,目标是诛杀杨素,如果在这给杀了,那还怎么去关中? 再者,杨素在军中威望尊隆,他怕士卒们胆怯。 至于死鬼秦王,这理由不好编,于是裴文安和门客一合计,干脆说是一个叫秦玉的将领,反正大晚上的,少个点,也没人能看清楚。 对面是不能有王旗的,因为他们这边也是王旗,汉王旗。 王对王,诛杀杨素清君侧的口号,就站不住脚了。 好在士卒就是用来湖弄的,只需下面的将领心知肚明就好,普通军士只管用命即可。 李靖这边,伤亡惨重,麾下死伤大半,再加上战场混乱,很多都被打散了,还有不少熘走的,眼下的他,手里只有三千人,且战且退,往后方的蒲津关退去。 他心知肚明,三千人,最多只有一千,能够顺利退回关城。 他这一次,是收到杨铭手令,只余千人守关,剩下的都被他带了出来,依靠蒲津关周边山川形势打游击,因为兵力处于绝对劣势,正面交锋会被一口吃掉,所以他只能小股分散扰乱对方,以拖延裴文安主力西进。 尸体遍地都是,李靖下令将火把全部扔掉,摸黑后撤,以免目标明显。 一时间,漫天的箭雨攒射而来,好在距离只要足够远,弓箭的杀伤力还是很有限的。 最可怕的是敌方的小股轻骑,骑兵收割战场效果巨大,而且可以很好的撕裂防线,以至于李靖身边减员迅速,不多时,已经只剩下八百人,好在关城在望,只要再奔数百米,就可以顺利退回蒲津关。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远处小路杀出一股步军,装备精良,人数虽少,却能迅速摆开阵势,如同一把楔子插入到了李靖和叛军中间。 一看旗号,史万岁是也。 史万岁一把年纪了,仍是全身披甲,左盾右刀,骑马立于军阵中间发号施令。 这个人是天生的勐将,他就是为战场而生的。 三千人横在中间,直接将对面追杀李靖的近万人给挡住了。 没办法,史万岁这边全员披甲,抗揍的很,又是身经百战的精兵悍将,而对面叛军迫于地形施展不开,真正和史万岁对上的,也就是先锋军那一两千号人。 形势一下子反转过来,反到成了史万岁占据优势,将叛军杀的阵脚大乱。 一九七章 战场形势 裴文安的大军,昨晚刚拿下河东县,紧接着就打蒲津关,将士疲惫。 他不得不这么做,正所谓兵贵神速,从征调大军,一直到大军开拔奔赴河东县,裴文安一直都是紧赶快赶,因为他要抢在京师反应之前,拿下蒲津关,从而渡过黄河,进入关中。 但眼下形势已变,京师援军这么快就赶来,河东县那个李靖太会拖了,硬生生把他的八万大军搅和成眼下这副烂摊子。 如今再想要顺利渡河,就必须将上岸的敌军全数歼灭。 但是现在看来,可能性不大。 敌军来势汹汹,杨素史万岁都来了,他裴文安不过一介无名之辈,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心里也很紧张。 但更多的是兴奋,能和杨素史万岁一战,若胜,他裴文安必将名垂青史。 一封封军情谍报送至大帐,敌方的中路大军已经沿着官道,逼近蒲津关。 如果没有乔钟葵的援军,以现在的情形,他必须撤了。 但是援军已经在路上,他这一撤,乔钟葵必然会阵脚大乱。 乔钟葵有四万生力军,只要谋划得当,形势依然占优。 “敌军到底有多少?”裴文安询问斥候道。 刚进大帐的斥候说道:“逮住一些伤兵,但是他们的口风不一致,河东守兵说是二十万大军,过河的军士,说是有五十万大军。” “放他娘的屁!五十万大军,撒豆成兵吗?怎么过河?游过来?关中所有军府加起来,也没有二十万,” 裴文安嗤之以鼻,环顾左右,冷笑道:“敌军用此疑兵之计,可见他们兵力不足,立即传信乔柱国,请他在河东县以东的虞乡扎营布阵。” 裴文安料定京师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征调足够军士,所以渡河的大军,大约应该在五万左右。 敌方人困马乏之际,正是决战之时。 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蒲津关了,敌方主力已经渡河,想要拿下蒲津关,会付出极大代价,得不偿失。 于是他下令大军后撤,撤往河东县整顿。 战场上,只要一撤军,必然会出现大量减员,但是裴文安不在乎,只要保留主力,与乔钟葵汇合,便可从容摆开阵势,与其决一死战。 杨铭的平叛大军,所有的骑兵都交给了长孙成,因为长孙成常年跟突厥打交道,深知骑兵该怎么使用。 第二天晌午,长孙成才率领骑军渡河,渡河之后,一刻没有休息,直接沿着河岸率军北上,绕开河东地区,直扑晋州方向。 杨铭和杨素都认定,晋州绝对空虚,杨素是靠经验判断出这个结果,而杨铭是靠历史知识。 与李靖汇合之后,杨铭才得知萧摩诃的动向。 李靖手里有杨铭的调兵令,萧摩诃不敢不听话,已经率领那帮由当地土匪盗寇组成的王府部曲,埋伏在河东县周边区域,伺机而动。 古代行军撤军,全靠两条腿,杨铭也是在中午时分,才得到确切消息,裴文安在撤军,撤的很有章法,一开始都没有看出来。 而他这边,一来没有骑兵不好追,二来军士非常乏累,所以杨铭下令,不得追击。 “看样子,裴文安是打算将军队整合于一处,与我们决战,”蒲津关内,杨素史万岁等人都在。 关城虽然保住了,但形势还不乐观,杨素指着地图道: “我军仓促渡河,又经连夜大战,颇为分散,周边并没有适宜大军扎营的地方,唯有去河东县休整,而裴文安一定就在河东县等着我们。” 蒲津关周边,连个村落乡镇都没有,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供大军休息。 史万岁也点头道:“裴文安一定认为我军连夜渡河,正是疲乏之时,想要在河东县以逸待劳,收拾我们,在我看来,干脆布下疑阵,让裴文安以为我们会就地休整,实则我大军直接北上,不要河东县了,直取晋州。” 杨素赞同的点了点头,目光看向杨铭,看他是什么意思。 起初,大家在兵部定下的计划,是直接与裴文安主力决战,一举击溃对方。 但眼下出于情形考虑,杨铭猜到杨、史二人是不想在这里与裴文安过度消耗,不然到时候怕没有足够的兵力攻打晋阳。 杨铭沉吟半晌后,道:“诸位看这样如何。” 只见他指着地图道:“我们反过来做,郭衍领一万人,直接北上,但要营造出声势,让裴文安以为我们不要河东,大军直接会去晋州,如果裴文安上当,北返拦截,那我们就衔尾追击,来个南北包夹,如果裴文安不上当,我们则死守蒲津关,只要长孙成郭衍陆续拿下晋州各县,想来裴文安也坐不住了。” “此计可行,”杨素点头道: “我们将士疲惫,裴文安也是一样,兴许他在指望着乔钟葵的援军,周边地区,唯有虞乡地势开阔,适宜大军交战,乔钟葵军极大可能在这个地方驻扎,介时可由史万岁领一部兵马,去虞乡拖住乔钟葵,我们集中兵力先收拾裴文安,再掉头收拾姓乔的。” 杨铭补充道:“时间紧迫,大将军(郭衍)这就安排去吧,给你两个时辰休整,过后立即北上,途中只要发现追兵,确认是裴文安部的话,掉头冲杀便是。” 郭衍也没想到,第一次上战场的杨铭,竟然谋划的如此缜密,此举虽有运气成分,但不失为一个绝佳的计划,如果能够顺利吃掉裴文安与乔钟葵部,那么北上晋阳,将是一片坦途。 “臣领命!”郭衍眼下,对杨铭已经颇为认可。 杨铭笑道:“记得把越公、太平公以及本王的号旗带上,这样才容易将裴文安骗走。” 郭衍一愣,大笑离开。 杨素则是和史万岁对视一眼,两人此刻的心里,都认为此番出征以杨铭为帅,陛下实在是选对人了。 人家是行军大元帅,又是亲王,吩咐郭衍的时候,却将他们俩人排在自己之前,很明显,这是放低身段,捧他们俩。 明知杨铭藏着一丝小心机在内,但两人还是颇为受用。 长孙成带走了两万骑兵,郭衍带走了一万人马,剩下的大军与李靖部整合之后,大约还有五万左右,其中有六千伤兵,已经安排返回对岸,剩下的也就四万四千人左右。 这六千伤员中间,一多半是因为夜里看不清道路,或是崴脚,或是摔断胳膊腿,已经无力再战。 李靖是真惨,除了萧摩诃带走的五千人之外,他麾下的一万六千将士,已经不足三千了,有的是死了,有的是伤了不能再战,还跑了不少。 这些逃兵,将来都是会被清算的,因为他们都是河东本地军府征调来的,有户籍可查。 不过这一次,李靖是立了大功的,没有他死守河东县和蒲津关,以一万六的兵力拖住八万叛军,杨铭的大军不会这么顺利过河。 渡河一旦受阻,那是要出天大的问题。 再加上他是杨铭的心腹,有杨铭托着往上推,将来论功的时候,不会小。 杨铭现在,很想给李靖锻炼的机会,最好能独领一军,但是上面那几个,李靖暂时都替代不了。 蒲津关,地方小,放不下这四万四千人,除了关城的两万人之外,剩下的都需要在周边寻找适合休整的地方。 这些人才是真的苦。 军械辎重还没运过来,晚上寒凉,就地取材草草搭建的营帐,也是四处漏风,只能多寻些枯草覆在身上,才能熬过河东夜里的风寒。 但是这样熬,不是长久之计,眼下是晚秋,将士们可没有冬衣,能熬一天两天,熬不了三天四天,不然无需裴文安打过来,他们自己就废了。 裴文安就是料定如此,才会安心返回河东县,静等杨铭来攻。 昨晚的那场接触战,是在夜里,夜里打仗,真正死在敌军手里的,其实不多。 更多的是因为天黑,看不清脚下情况出的事,还有部分逃兵。 逃兵也不傻,事实上,逃兵都是小机灵鬼。 真正冲锋陷阵的时候,察觉到形势不利便跑路开熘,导致更大范围的溃逃,休整的时候,他们见到援军抵达,又想办法摸回来了, 杨素治军极严,早就下令各部清点人手,当时不在场的,一律归为阵亡。 等到逃兵们返回来的时候,阵亡名单上已经有了他们的名字,怎么搞? 杨素令手下亲信传令各部,所有逃兵,全部枭首示众,这一下,直接就杀了三千多人。 还有临阵退缩,延误军机者,全部处死。 一场大战下来,杨铭加上李靖部,总的减员在二万人左右,其中六千为伤兵,死亡数量为一万四千左右,大多伤亡都出在李靖方面。 这一万四千人当中,单单渡河,就减员了两千,逃兵加上军法处置的,又有四千人,全都是被杨素杀的。 当然了,杨素需要请示杨铭,才敢动手。 而杨铭也认为,军纪必须要严明,只有消除那些不稳定因素,才能让大军上下一心。 要么说杨素在军中被称为杨阎王呢,死在他手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过这一次,这些处死的军士,都会算在杨铭头上。 战场上,不管你出身如何,只要犯了军法,就是个死,一个京兆韦、一个河东柳的骠骑将军,杨素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就砍了。 裴文安那边,更惨。 蒲津关是坚城,河东县好歹也是一郡首府,都不好打。 李靖大致估算,裴文安的减员情况应该三万人左右,减员,是指伤兵加上阵亡者,一般情况下,伤者要远远高于亡者, 裴文安撤军的时候,受伤的军士加上那些腿脚不快的,已经做了俘虏,差不多八千人,这些俘虏也被杨素杀了。 除此之外,扔在战场的尸体,略一清点,都有一万三往上,再加上裴文安打河东时候的伤亡数字,怎么算,加起来也要差不多有三万了。 当然,这些东西,杨素都不在乎,他只看重形势,只要形势在我,那么将多将寡,在他眼里是非常无所谓的事情。 这一点,也是让杨铭颇为惊讶。 他本以为,两军交战,一定是人数众者占优,但杨素完全是另一种观点。 在杨素看来,战场首重形势,次重时机把握,再者就是要不怕死。 历史上,杨素在一次与人交战前,曾询问麾下将士,谁愿意留守,谁愿意与我一起上阵杀敌,留守者出列。 当时站出来,愿意留守本地的,都被杨素给杀了 还有一次,杨素与人决战,前锋军五千人,跟在屁股后面的督战队,也特么五千人,结果呢,硬是靠着前锋军的五千人,杀垮了敌军两万人马,督战队压根就没动手。 杨素到底是杀敌多,还是杀自己人多,一时也说不清楚,反正他这辈子,还没输过。 郭衍带着的人马,已经出发了。 杨明德中军在休整了一天后,探子来报,虞乡方向发现大军驻扎,以旗号估算,大约四五万人。 看样子杨素又猜对了,这支大军一定是乔钟葵部。 每次商讨军机大事,杨素都非常谨慎,并没有表露出丝毫对裴文安和乔钟葵的蔑视,虽然这俩人,实在有点名不见经传。 “长孙成只要进入晋州,乱搅一通,晋阳方向的杨谅得到消息后,恐怕就会召裴文安与乔钟葵回师救援,” 杨素坐在一旁,慢条斯理道:“并州之兵,短时间内能征调的,最多十五万,裴文安他们已经带走一半,留在晋阳的,最多也就三万人了。” 杨铭心知,人家这个数据可不是瞎编的,整个并州地区军府分布,兵员数量,那都是有实数可查的,杨铭的大军中,有兵部的人跟着,早就将这些基础概况跟杨铭讲清楚了。 杨素又道:“杨谅必有两套方案,如果能顺利拿下蒲津关渡河,进入关中,当然是上策,此路行不通,他就会割据旧齐之地,与朝廷形成对峙局面,那样一来,天下将再次分裂。” 史万岁也在一旁点头道:“要不然他也不会分兵攻河南山东,他这是一开始就想好了,进不了关中做皇帝,也自封个皇帝当当,与关中分庭抗礼。” 杨铭道:“只要他舍不得离开晋阳,就注定会一败涂地。” 杨素闻言,点头赞赏道:“太平公有个好弟子啊。” 史万岁笑道:“越公不也有个好孙婿吗?” 两人相视大笑。 他们之间本来是有矛盾的,可是现如今,因为杨铭的关系,两人现在多少有点英雄惜英雄的意思。 一九八章 南北夹击 为什么杨铭会说,杨谅只要离开晋阳,就注定会输呢? 因为杨谅如果想要割据北齐旧地,那么晋阳绝对不能是首都,因为距离关中太近,稍微不注意,就有被偷袭的可能。 可是北齐曾经的首都邺城,在经过尉迟迥叛乱之后,杨坚已经下令烧毁,眼下整个北齐故地,没有比晋阳更大的坚城。 所以杨谅很大可能在割据之后,依然选择定都晋阳。 只要他舍不得离开晋阳,河北山东又处在朝廷的整个包围之中,北边还要担心突厥,根本成不了气候。 何况大隋立国二十余年,天下人心已变,无论门阀士族,商人百姓,大家更认同大一统的国家,而不是分裂局面。 你的亲大舅哥,都能反水给朝廷递送情报,下面更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愿意跟着你混了。 众所周知,大隋各州郡一把手,都是关中人,这些人里,有几个愿意割据?以至于自己将来连家都回不去,死了以后都埋不进故乡的土地。 所以从一开始,杨素就看清了形势,认为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晋阳,捉了杨谅,其它地方都不用管它,就会老老实实投降朝廷。 而杨素从一开始,就只担心一件事,那就是杨谅离开晋阳,后撤进入河北,那样一来,战线就被拉长,平叛也就会变得更为艰难。 “那么殿下认为,杨谅会不会离开晋阳呢?”杨素问道。 当然不会,历史上记载的清清楚楚,这小子把晋阳当成大本营,根本舍不得走。 杨铭笑道:“不会!他从一开始,便攻略河北和山东,必然是想着要稳定后方,以做前方兵员军需补给,现在河北山东未定,他不敢去,实际上,他如果亲自前往山东镇抚,才最是让我们头疼。” 李靖沉吟片刻,说道:“所以长孙公和郭大将军此番北上,无论裴文安是否情愿,他都必须回师,因为杨谅在短时间内不会离开晋阳,所以晋阳不容有失。” 杨素笑道:“如今看来,老夫这一趟根本就不用出来,有殿下和药师,足以。” “不敢不敢,恩师折煞弟子了,实乃殿下洞若观火,对形势了然于胸,”李靖赶忙道。 蒲津关朝廷大军,河东县虞乡叛军,眼下都极为默契,并没有各自派出小股部队骚扰,但是两边的斥候,却已经杀的昏天暗地。 战场之上,首重情报。 杨素的幕僚,都是收集和分析军情的高手,大厅内,除了杨铭杨素史万岁等人之外,也就是他们各自的幕僚了。 至于那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他们只需听受调遣即可。 大隋就是这种古怪现象,有本事的,没权利,有权利的,未必有本事。 幕僚门客,大多出身寒微,入仕的可能性非常小,他们最好的归宿,就是跟在大老身边混。 像杨素这样的,幕僚多达两千余人,文武兼备,很多都经历过灭陈之战,北击突厥,以及南方平叛,是实实在在有作战经验的。 但是这些人,就算你本事再大,最多也就是被杨素举荐到地方军府,做个将军什么的,再往高了,也不好混,而且杨素本身,就不愿意放人,这是私心作祟,很正常的。 这些幕僚们,依据战场形势,做出部署安排,然后交给军府那帮贵族头头们去做。 所以杨铭这边的斥候,损失虽然不小,但也带回来极为重要的情报,甚至连裴文安带了一队人离开河东县,前往虞乡与乔钟葵碰头,他们都探查到了。 而杨铭这边,大军外围派出去大量斥候,以保证腹地部署情况不被敌军探查清楚。 依照斥候的损失数量,就可以大致估算出,哪里会出问题。 比方说,如果蒲津关外的斥候,出现减员,那么蒲津关的形势,很有可能就会被裴文安所掌握。 相反,杨铭方派出去深入河东县周边区域的斥候,损失虽然巨大,但也从侧面说明,他们已经对那一带的情形,有了大致的了解。 “郭衍的动向,裴文安绝对已经知晓,现在就看他走不走,什么时候走,”史万岁说道:“他找乔钟葵碰头,很有可能是商量此事,若不然,大可以信使传信即可,没必要亲自去。” 信使传信,有被截获的可能,不安全,所以史万岁认为裴文安亲自出面,肯定是要商量大事。 杨素皱眉道:“我们不能仅凭猜测,裴文安、乔钟葵都是生面孔,没打过交道,不了解两人的性子,老夫虽然平日里目中无人,但于战场上,却恰恰相反,现在我们最多再等两天,他们不动,我们就得动了。” 翌日清晨,有斥候来报,裴文安从虞乡返回的路上,遇到袭击。 杨铭紧急召集杨素等人商讨。 李靖听闻消息后,大喜道: “多半是萧摩诃,他手里的全是殿下部曲,战马齐全,为了轻快,皆穿皮甲,军士大多出自本地,对周边地形极为熟悉,也只有萧摩诃有能力做到。” 萧摩诃手底下,也就两三百人是他的门客,剩下的都是来到河东郡之后,才招募的土匪盗寇,这些人都是地头蛇,哪里有小路可走,门清。 这些人都是吃的杨铭给的饭,属于杨铭的直系部队。 而萧摩诃之所以流散在外,神出鬼没,都是李靖的安排。 所以这份功劳,李靖起码得分一半。 杨素直呼可惜:“差点就把裴文安给宰了,萧摩诃终究是南陈的骠骑大将军,懂得把握形势,裴文安去往虞乡的时候,一定会小心谨慎,回来的时候反而会放松戒备,伏击的时机没有任何问题,只能说裴文安命大,该逃过此劫。” “那么诸位看,眼下我军该当如何?”杨铭询问诸人道。 史万岁皱了皱眉,摇头道:“伤和死,是两回事,不过裴文安既然腿上挨了一箭,势必影响河东县叛军的指挥部署,我们既然已经布下郭衍这支疑兵,眼下就不能冒头,还得静等。”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没有任何作战方阵是永恒的,唯有根据眼下情形,随机应变。 杨铭他们还不错,自打离开京师之后,每天都有十余封军情奏报送往大兴,而皇帝杨广的回复,永远都只有四个字:尔自决矣。 这是完全的放权,出征在外,最怕的就是皇帝远程指挥,杨广当过统帅,晓得这个道理,所以从不干涉杨铭他们。 事实上,杨广肯定放心,因为他这次安排的人,都是信得过的。 杨素、郭衍,这是杨广的亲信,长孙成算半个杨铭的人,而史万岁又是杨铭的师父,统帅又是亲儿子,完完全全就是一套自己的班底,没什么不放心的。 而且五人当中,除了杨铭没有作战经验之外,剩下的都是身经百战的沙场勐将,只要杨铭不要瞎比指挥,问题不大。 当天深夜,杨铭被陈奎喊醒,说是有紧急军情。 他和衣而睡,一个勐子起身,赶往军情大厅。 “裴文安动了,”杨素终究年纪大了,虽然一脸疲倦,但神情颇为兴奋:“殿下料事如神,河东县驻军趁着天黑,已经于入夜时,离城北上。” 杨铭问道:“乔钟葵方向有没有新的消息?” “暂时没有,”李靖道:“裴文安选在夜里行军,是出于谨慎起见,让我们摸不清他们的动向,我们现在追的话,等于夹在了裴文安和乔钟葵中间,如果乔钟葵迟一天北上,那么我们原先的计划就需要变通一下。” 形势又变了。 一个已经走了,另外一个可能还没走,所以杨铭眼下不能去追,一旦被乔钟葵发现,他们就会被南北夹击。 据斥候打探来的消息,乔钟葵部大概有四五万兵马,而且已经扎营休整两天,正是士气正盛的时候,史万岁未必能拖得住,毕竟人家都已经摆好阵势了。 李靖这番话,完全是出于谨慎起见,杨铭也比较认同,他是三军统帅,大意不得。 谁知道杨素和史万岁,却不这么认为。 杨素道:“机不可失,我军当立即北上,史万岁率一万兵,负责阻截乔钟葵。” “没问题,”史万岁答应的非常痛快,就好像他是四万人,乔钟葵是一万人。 这两人的话,让杨铭大跌眼镜。 “一万人,怎么拖住四万人?”杨铭好奇道。 史万岁道:“我是拖延,又不是决战,只要阻止乔钟葵接近你们的中军即可,打打停停,频频袭扰,以拖延他们的行军速度,但你们别指望我能拖太久。” “这点你放心,郭衍大军的后方满布斥候,只要发现裴文安追兵,立即就会掉头,而且郭衍故意拖着行军速度,想来并未走远,”杨素看向杨铭道:“殿下应早下决定。” 说实话,杨铭是有点犹豫的,他不放心的是史万岁,不是担心他的能力,是担心他人手过于劣势。 史万岁当然能看出杨铭的担忧,笑道:“老夫当年以两千人,于江东(浙江)转战千余里,杀敌无数,一万人于我来说,算富裕了。” 杨铭没什么好说的了,果断道:“即刻传我军令,大军开拔向北,太平公过河东县,阻击乔钟葵。” 一时间,四万三千人的大军(杨素杀了一千延误军机的),拨出一万给史万岁,剩下的一个不留,全部北上。 如果这一次,能顺利吃掉裴文安部和乔钟葵部,那么晋阳与河东之间,将不会再遭遇大规模的叛军。 成败在此一举。 想要靠两条腿追上裴文安大军,那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机会在郭衍。 只要郭衍发现追兵,掉头阻击,杨铭他们才有机会从南边完成对裴文安的合围之势。 战场上,最怕的就是腹背受敌,就算你人数绝对占优,但因为前后被夹,中心腹地的大军将完全施展不开,只能干瞪眼,眼睁睁看着先头部队和收军被逐渐蚕食,收军就是殿后的。 何况大军一旦出现败象,内部首先就会出问题,自乱阵脚。 这也就是为什么,裴文安会先一步北上,而乔钟葵部依然驻留原地,就是怕被夹,因为他的斥候,并没有打探清楚蒲津关的具体情形,进逼晋州的大军有多少人,留守蒲津关的又有多少,他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这就是战场经验不足,裴文安这辈子,只跟着杨谅打过一次高句丽,那一战,毫无经验可言。 郭衍部,本来的任务就是诱敌,所以他将最精锐的都做为收军殿后,一旦出状况,也好从容布阵。 裴文安部有骑兵,郭衍除了斥候之外,清一色的步卒,所以他不能走开阔地,免得被骑兵撕裂防线。 大军行军,一旦超过万人,必然要分兵,郭衍这边分成了三路,分别由三个方向,逼近闻喜县。 闻喜县依然处于河东郡,裴文安南下的时候,直接给绕过去了。 闻喜县,那是老裴家的大本营,县令就姓裴,杨谅不愿意跟河东裴氏翻脸,而裴文安更不会领兵打自己的老家,不然家乡父老不会饶了他,所以闻喜县一切照旧。 县城周边,都是开阔地带,郭衍下令大军停止行进,而是加派斥候南下,查看追兵情况。 他是不敢往前走了,一旦进入闻喜县地界,被骑兵追上的话,他必败无疑。 所以此番派出的斥候,将会深入南下,后面有没有追兵,追兵距此多远,都需要打探清楚。 过了一天一夜,郭衍收到情报,后面已经有骑兵追上来了。 于是他赶忙吩咐三路大军寻找有利地形,列阵以待。 正常情况下,骑兵冲击步兵阵,是有先天优势的,但是郭衍布阵的几个地方,地形狭窄,山林密布,不利于骑兵作战,以至于裴文安的先锋骑兵发现郭衍后,只是遥遥对峙,并没有冲阵的意思。 这倒把郭衍给弄湖涂了,姓裴的这是什么意思?不拿骑兵打我,难道还指望步兵冲阵? 事实上,裴文安是不敢打。 因为郭衍这边,杨铭杨素史万岁的旗号,全部被隐藏起来,只剩下他自己的旗号。 裴文安当初收到的消息,是朝廷大军主力北上。 那么,主力在哪呢?杨素和史万岁又藏在什么地方?还有那个死鬼秦王? 瞻前顾后,以至于先锋骑军根本不敢冲阵。 因为他直到现在,都没有见过朝廷的主力骑兵。 一九九章 关中本位 裴文安面对的,是杨素史万岁,所以从一开始就特别谨慎,尤其是眼下小腿还挨了一箭,更是后怕。 那天不知道从哪冒出了一股骑兵,竟然能突破斥候警戒,一举插入河东与虞乡腹地,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如果不是帐下幕僚拼命护着他,他已经魂归河东了。 他现在躺在一副担架上,全靠军士扛着,听闻前锋军已经发现敌方收军之后,立即传令骑兵东西分散,查探四周情形,以免中伏。 盛名之下无虚士,面对杨、史二人,由不得他不谨慎,就算是郭衍,那也是名声斐然的大将。 他的前锋步卒,已经拉开阵势,只等确定周边没有伏兵之后,就会下令冲击郭衍部,以绝对优势的兵力,一举吃掉对方。 大概晌午时分,裴文安躺在树林内临时搭建的营帐当中,与麾下部将商议军情。 突然间,后方有斥候紧急来报,发现追兵迹象,打着越公旗号。 裴文安勐的坐起,冷汗瞬间冒出,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一脸震惊。 “果然有诈!”一名将军道:“好在我们有乔柱国殿后,只要他察觉警情,率军北上,便可与我军形成南北包夹之势,柱国应立即下令,收军布阵。” 裴文安已经慌了,前面是郭衍,后面是杨素,明摆着自己上当了,虽然后面还有乔钟葵,但他如果时机把握不当,不能及时北上,自己还是非常危险的。 于是他点头道:“传我将领,收军列阵,务必将敌军拦阻在禹王镇一线。” 同时,他下达了前锋军总攻的号令,只要先吃掉郭衍部,便可从容应对杨素。 一时间,一万骑兵,一万五千的步卒,朝着郭衍方向,开始冲阵。 杨铭这边,通过斥候的减员情况,知道自己这支追兵,已经被裴文安发现。 于是由杨素统领先锋军,一万八千人,朝着裴文安部逼近。 大战即将开启。 杨素在蒲津关,杀了四千人,以此来整肃军纪,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杀人,而是颁下重赏令。 杀卒一人,赏钱二十贯,杀旅帅一人,赏钱八十贯杀骠骑将军,赏钱一千贯,加封都督, 杀裴文安者,赏钱五万贯,加封大都督。 都督,是勋位的倒数第一等,大都督,是倒数第三等,但对于寻常军士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翻身机会。 这下子,前锋军这万八千人,一个个都红了眼。 这辈子能不能翻身,就靠今遭了。 军士都是寻常百姓出身,可以说祖祖辈辈都都是平民,如果能封了勋位,那就是彻底翻身把歌唱了,后世子孙也得门荫庇护。 杨素没有权利封勋位,但只要仗打赢了,杨广那边不会吝啬这些的。 下午申时,杨素部与裴文安殿后的收军正式接触,双方立即展开搏杀。 军阵中,有旗官在不停的大声撕喊,大概意思是汉王举兵造反,陛下已经派遣秦王杨铭、越公杨素、太平公史万岁等人,率王师平叛。 用的还是正宗的并州方言。 这是心理战术,毕竟裴文安这边,军士都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造反。 如今听到对方这么说,心里哇凉哇凉的,旗号做不得假,虽然大部分军卒不识字,但是越国公杨素的旗号,还是认识的。 并州军府因地处边疆,时常会被征调,杨素好几次打突厥,都是用的并州兵,他们不可能连己方大帅的旗号都不认识。 一时间,裴文安的收军,立时便有一些地方出现哗变,紧接着,便形成连锁反应。 “弃械者不杀!” 这句话,无疑是一锤定音。 仅仅两个时辰,裴文安的收军,便被彻底击垮,降的降,跑的跑,乱成一团。 杨素一鼓作气,直扑裴文安中军所在。 而杨铭就轻松了,负责收编降军,骠骑将军以上,一个不留,全部斩杀,骠骑将军以下充入中军。 官大的,知道自己是在造反,就算投降,杨铭也不会留,因为他们投降的不是时候。 这些降兵,人数众多,本来就都是大隋的正规军,如今见到杨铭的王字旗,更为庆幸自己投降的及时。 什么秦玉,哪有那个点?虽然大旗的颜色变了,但分明就是秦王旗号。 上一任秦王杨俊,做过并州总管,所以军士们就算再不认识字,也看见了王字中间,没有点。 只要没有点,那就是正宗的秦王。 裴文安收到后方收军全线溃败的消息后,心知大势已去, “乔钟葵误我!” 有部将道:“柱国,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全力往东突围,进入长平郡,于沁水县重新整军,再图后事。” 另一名将领道:“敌方目前没有发现大部骑兵,我们以骑军主力突围,必能逃出困局,今形势不利于我,此地不宜久留。” 裴文安本打算坚持一下,等待乔钟葵北上夹击,但眼下自己的收军已经完蛋,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只见他一脸沮丧道:“传我令,大军往东,进军沁水。” 他不能说撤,眼下军心溃散,下面的将领如果知道自己是往东撤离,只怕更要出问题。 杨素察觉到裴文安有东撤迹象后,立即令麾下带上来一个人。 这个人叫王义臣,以前曾在杨素帐下效力过,现如今是裴文安叛军的收军大将,被杨素给俘虏了。 “念是故交,老夫给你一次机会,带着五百降兵往东,去寻裴文安,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王义臣出身太原王氏,虽然杨谅造反没有明说,但是他做为大将军,自然清楚,这特么就是造反。 如今既被俘虏,心知难逃一死,没想到杨素竟然肯放他离开, 当然,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杀掉裴文安。 他是高级将领,自然知道并州地区,除了裴文安和乔钟葵之外,就只剩下晋阳赵子开的四万人。 裴文安这一败,朝廷这边又是杨素亲自坐镇,汉王大势已去。 “罪臣知道该怎么做,当斩裴文安首级,献于越公帐下,”王义臣表现出一副忠义的样子。 杨素笑了笑,亲自上前将他扶起:“大事若成,老夫自当保举义臣。” 接下来,杨素命人从降兵当中,挑选出王义臣的嫡系,凑了五百马给他。 等到王义臣离开之后,身边有幕僚凑过来道: “此子不可信也。” 杨素捋须笑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抉择,等他回来的时候,不要让他见到我。” “属下明白,”幕僚点了点头,他跟着杨素半辈子,有些事该怎么安排,心里非常清楚。 他会从降兵之中,挑选出几个人,诱使这几人来刺杀王义臣,事后,这几个人也会被灭口。 杨素是讲信誉的,只要你能把裴文安的人头送到我面前,我今后肯定保举重用。 但是你送不到的话,那就不能怪我了。 裴文安中军溃逃,一败再败,丢盔卸甲,降兵无数。 杨铭没办法追,因为这小子逃跑的时候,带的清一色的骑兵,杨铭这边追不上。 来不及清理战场,杨铭直接率领杨素部南下,与史万岁汇合,郭衍留下,负责收编降兵。 半道上,杨铭收到军报,史万岁那边,压根就没打起来。 事实上,当乔钟葵发现史万岁的大军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就猜到裴文安被包夹了。 当时他也犹豫,到底要不要北上救援,但是再经过一番挣扎之后,他放弃了。 因为他畏惧史万岁,怕自己打不过人家。 现在投降,可谓是黄金时期,于是他干脆派出信使,与史万岁接触。 当杨铭与史万岁汇合之后,得知乔钟葵有意投降,于是派史万岁麾下的杨义臣做为使者,过去与乔钟葵交涉投降事宜。 杨义臣当初牵扯进史万岁抢功一事,当时的他,畏惧杨素权势,是不打算再争取功劳了,提前返回陕州任上,不过杨素和史万岁和好之后,还是给他弄一个上开府仪同三司。 这个人做事,非常稳重,与史万岁交情极深。 谈判这种事情,是非常复杂的,尤其是接收四万大军,更是方方面面都需要照顾到。 杨铭干脆带军进入河东县,传信郭衍部,清理战场之后,尽快北上与长孙成汇合,早点拿下晋州。 晋州,确定是空的,俘虏的军士很多都是从晋州抽调过来的,那边的军府,也就剩下看大门的了。 河东王府,府库已经空了,李靖没有动,而是房玄龄早先一步带人,将东西全部运走南下,去了芮城附近的一座山寨。 这座山寨,是萧摩诃剿匪的大本营,本来是个土匪窝子。 不过县城,已经被糟蹋的不像样子,裴文安的大军在这里驻扎了三天,几乎每所民居都被士卒强行闯进去,鸠占鹊巢,又吃又喝又住,还有女卷被糟蹋了的。 裴文安治军不严,可见一斑。 太守窦庆一向养尊处优,肥胖臃肿,受不了行军之苦,何况李靖手里有杨铭的调兵令,于是他干脆一揽子都交给了李靖,自己则是以返京汇报战事为由,熘去了大兴。 他是皇帝杨广的亲姑表哥,杨广是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最多骂上一顿。 河东县,富裕之地,好在裴文安的大军没有大肆劫掠,不用多久,就可以恢复往日的繁荣。 整个谈判过程,耗时两天之久。 杨铭这边,也一直收到杨义臣派出的信使回报,因为有些事情,他做不了主。 “全都答应他,咱们秋后算账,”史万岁看完那些奏报后,直接道。 杨铭皱眉道:“既然投降,我若出尔反尔,恐有损信誉,将来若有战事,谁还愿降?再者说,咱们这边答应的这么痛快,乔钟葵反而会担心有诈。” 史万岁想了想,点头道:“还是你说的在理。” 李靖在一旁道:“乔钟葵希望可以自领一军,将功抵过,这一点我们不能答应,这个人出身介休乔氏,族内并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与朝廷不算亲近。” 这句话,让杨铭颇为头疼,因为李靖心里,还是有着浓浓的关中本位思想,认为其它地方的小家族,不在大隋核心圈子,就是不可靠。 关中本位政策,就是一切以关中地区及关中集团利益为主的政策。 以前的大隋用的上,但今后,这个政策必然会被抛弃,天下不是关陇集团的。 杨铭心知,乔钟葵提出这个条件,也是怕杨铭这边反悔收拾他,所以想留一些自保之力。 因为乔钟葵认为,自己投降的时机非常合适,四万大军,原封不动在这摆着,你还不能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吗? 只要他反过来攻打杨谅,那么杨铭以后就没理由再收拾他。 杨铭沉吟一番后,说道:“告诉杨义臣,就说本王答应,让乔钟葵择选一万五千将士,归其统领,随大军一道北上。” 史万岁和李靖颇为反对,但是杨素这一次,站在了杨铭这边, “有些人,是可以给机会的,乔钟葵的担忧也是为了保全自身,无可厚非,但是他下面的人,我们要换一些,免得他再次反水。” “越公在理,”杨铭看向史万岁和李靖,道:“就这么做,总比真的和乔钟葵打一场合适。” 两人不再反对,点头认同。 实际上,杨铭根本不需要顾忌他俩的意见,尤其是李靖,因为你资格不够。 但是杨铭还是跟他们俩好好说,因为这两人,是他的人。 李靖将来,是有大用的,而且杨铭今后,还得想办法慢慢给李靖洗脑,将他脑子里的关中本位思想,清理一下。 历史上,老爹杨广,其实就已经放弃了关中本位政策,打算扶植南方地区,可惜,他没有做到。 李世民则是借着隋末大乱斗,极大的削弱了关陇集团的势力。 而关陇集团真正的大灾难,是在武则天时期,凭借开国之功,成为关陇集团新一任话事人的长孙无忌,被武则天罢官流放之后,关陇集团开始土崩瓦解。 所以乔钟葵这个人,只要是真心投降,杨铭绝对不会为难他。 接下来,杨义臣传来消息,乔钟葵希望嫡长子乔淳已,能在秦王帐下效力,实际上,人家这是主动把儿子送来当人质,以示诚意。 杨铭答应了。 于是,乔钟葵自领一万五千大军,后撤三十里,任由杨铭前往虞乡接收叛军。 至此,汉王杨谅麾下由乔钟葵部四万人组成的先锋军,彻底消亡。 二零零章 天以福瑞正告之 乔钟葵留下的一万五千人,都是他的嫡系,步骑混杂。 怎么安顿这支大军,也需要好好商量。 虽然裴文安那边,已经被安插下王义臣这颗棋子,但能不能奏效,还不得而知。 所以杨铭和杨素等人商量之后,打算以乔钟葵部往东,追击裴文安。 眼下的裴文安虽然已经溃败,但手里终究还有将近两万人的骑兵,是个不稳定因素,骑兵的机动性强,杨铭担心裴文安会对自己的北上大军造成袭扰。 所以乔钟葵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拖住裴文安,他投降朝廷一事,杨铭故意隐瞒,对外则是宣称,主力大败乔钟葵部于虞乡,后者率残余部下往东溃逃。 就是不知道裴文安会不会信,河东县周边地区,没有发现裴文安的斥候,想来消息还没有泄露出去,只要乔钟葵行军快,还是有机会骗倒裴文安的。 至于乔钟葵的长子乔淳已,杨铭特许他参与军情大事。 这个人,是知道杨谅很多布置的, “裴文安这一败,此去往北,唯有霍邑有军驻守,但人数不多,才有五千。” 乔淳已指着地图说道:“但是汉王很快就会收到裴文安大败的消息,所以很可能会派遣大军南下,镇守霍邑。只要能拿下霍邑,晋阳守军,则不足惧也。” 山西地区,能征调的府兵,裴文安就消耗了一半,加上乔钟葵投降,晋阳方向确实没多少兵了。 杨素说道:“我们休整一天后,就需立即北上,以免杨谅往河北窜逃。” “他不会走的,”乔淳已说道:“前些天,我父亲收到消息,大将军刘建从井陉(河北井陉县)出兵,攻占信都郡受阻,冀州刺史韦圆成临时招募世家子弟及民夫大约两万余人,死守信都,双方目前仍处于对峙阶段,拿不下信都,他没办法往东走。” 信都郡,也就是河北衡水市,是冀州的首府。 华夏古代,有汉地九州,这个称呼最早出现在夏朝,大禹铸九鼎,象征天下九州之地,于是九州这个称呼逐渐成为古代华夏的代称。 其中冀州,为九州之首,地盘非常之广,河北、山西、河南北部、辽宁及内蒙古部分地区,都属冀州。 大隋立国之初,冀州刺史这个位置,是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但是杨坚嫌这个位置辖地太广,所以每年都会缩减一些,直到如今杨广登基之后,冀州刺史能管的地方,也就剩下少半个河北了。 过不了信都郡,就进不去山东,所以乔淳已才会说,杨谅不会走。 至于从乔钟葵那里接收来的两万五千降军,与史万岁部混编之后,共三万五千人,分为三个部分,史万岁一部,杨义臣一部,李靖一部,由史万岁总领。 后方粮草辎重,已经顺利渡河,开始源源不断的送入河东县,杨铭开拔北上之后,会有近五万民夫,负责在后方押送粮草。 半道上,杨铭收到郭衍送来的军报,收编降军之后,郭衍部的人马已经超过四万,长孙成已经顺利拿下晋州首府临汾县,再往北,就是霍邑了。 霍邑是坚城,不好打,长孙成麾下是两万骑兵,攻城不合适,于是他绕开霍邑,继续北上,进军汾州。 杨铭与杨素等人合计之后,直接传令郭衍攻打霍邑。 你不打,根本不知道霍邑有多少守兵,就算杨谅派大军来援,以郭衍的四万人马,还是可以撑得住的。 郭衍于临汾县就食之后,于翌日北上,一路上没有遭遇任何阻碍,两天后,直抵霍邑城下。 攻城大战,就此展开。 霍邑,是非常关键的地方,地处晋阳以南,河东以北的正中间。 往北打,它是晋阳门户,往关中打,它又是关中门户,正儿八经的必争之地。 郭衍就地取材,打造登梯,以三面合围县城,于翌日清晨,发起攻城号令。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收到斥候来报,晋阳方向有大部叛军南下,算算时间,不出一天就可以抵达霍邑。 郭衍下令攻城不停,他自领中军两万人,于县城东面列阵。 一天后,南下的赵子开部与郭衍部,对上了。 但是赵子开不知道的是,他的屁股后头,跟着朝廷的两万精锐铁骑。 当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长孙成率领主力骑兵,从汾州方向,杀了一个回马枪,当赵子开的收军出现在视野内,长孙成立即下令大军凿阵, 又是包夹,而且是以绝对优势兵力,形成的南北合围。 赵子开部大败,他自己兵败自杀。 自此,平叛大军北上一线,再没有任何阻碍。 七天后,杨铭亲领大军,共十五万,将巍巍晋阳城,四面合围。 接下来,他派杨义臣做为受降使者,前往城中,与杨谅谈判。 此番临行前,老爹杨广有交代,杨谅不能杀。 所以杨铭希望对方老老实实的投降,事实上,历史记载,杨谅也是见大势已去之后,举城投降的。 他毕竟是杨广的亲弟弟,虽然是造反,但他知道投降还有活路可走,不降必死无疑。 四天后,杨谅携带全家老小五百人,离开晋阳城, 而杨铭就在城外不远处等着他。 策骑从阵中而出,杨铭带着亲卫一千人,朝着杨谅奔了过去。 “五叔这是何苦来由?”杨铭下马之后,朝着杨谅苦笑道: “父皇体恤兄弟之情,特命我请五叔返回大兴。” “他打算什么时候杀我?”一脸穷途末路的杨谅试探道。 杨铭笑道:“五叔说的哪里话,咱们是一家人,虽然五叔铸此大错,然父皇心慈,怎忍对兄弟下手。” 杨谅点了点头,仰天长叹一声:“但愿吧。” 接下来,杨铭杨素郭衍,率领中军主力六万人,裹挟着杨谅家卷,先一步返回大兴,剩下的烂摊子,由史万岁和长孙成负责收拾。 杨铭有心锻炼李靖,于是令他率领大军两万,进军河北。 他特别下令,入城将士,不得侵扰汉王府。 至于裴文安,下场比较凄惨,一支四处流浪的孤军,本就军心涣散,在收到晋阳沦陷、汉王被俘的消息后,被自己的部下砍下脑袋,送到了乔钟葵面前,乔钟葵拎着首级,于汾州献给杨铭。 裴文安不是死在自己手里,王义臣心知自己若是回去,肯定小命不保,于是只带着十余人向东逃亡,不知所踪。 杨铭此番以行军大元帅的身份率军平叛,耗时三十四天,只要活捉杨谅,剩下的地方都好收拾。 捷报已经提前派人送出。 两百人,五百马的游骑小队,星夜兼程,奔赴京师。 负责传递捷报的军士,背插黄旗和帅旗,一路上,都会给开绿灯。 九天后,深夜, “前方捷报!速开城门!” 明德门守军见状,赶忙打开城门,并派人护送游骑队直入皇城。 一时间,留守在各部衙门长达一个多月的各方大老,纷纷起床。 “报!” “秦王攻下晋阳,反王杨谅,降!” 高颎等人大喜,朝那名校尉道:“不要停,继续喊,速往大兴殿。” 大殿内,收到消息的杨广大喜,直接赏了传送捷报的校尉绢帛一千匹。 “太子,” 杨昭大喜出列:“儿臣在。” 杨广心情大好,大笑道:“你明日就去长安驿等着,一直等到你弟弟回来,把他给朕迎回宫里。” “孩儿明白,儿臣当亲自为铭弟牵马执鞭,”杨昭高声答应, 众臣纷纷大笑,围绕在大隋中枢一月有余的阴霾,终于彻底消散。 杨广登基之后,最大的一次叛乱,就此结束,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河北山东的小股叛军,根本成不了气候,不用多久,就会被全部消灭。 杨广下令,于大兴殿宴请群臣三日,五品以上官员,皆可赴宴。 朱雀大街,洒水净街,挂满红绸,直等杨铭返京。 秦王府,曾经的河东王府,已经换了两次门匾,第一次,是大隋第一书法家薛道衡写的,杨广认为写的不好,于是令人摘下,自己亲自题写门匾。 是的,杨广是五兄弟当中,文采书法最好的,实事求是的说,大隋朝堂,也找不出多少比他强的。 这是人家的爱好,他在江都的时候,只要闲下来,就是读书写字。 裴淑英收到捷报之后,第一时间跑向杨茵绛的产房外,稳婆已经进去一天了,里面时不时便会传出杨茵绛痛苦的惨叫声。 侍女将一盆又一盆的热水端了进去,换出一盆又一盆的污水。 门外的御医更是不停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听候萧皇后的询问。 里面那位,肚子里怀的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孙子,一旦出现意外,陛下盛怒之下,这里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宫廷御医,这辈子最不愿干的事情,就是给皇室接生。 萧皇后手里握着佛珠,一个劲的念叨着菩萨保佑,半个时辰前,里面已经传出话来,王妃羊水破了。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母子平安” 仁寿四年,十月二十九,寅时一刻,秦王妃宇文氏诞下一子。 这是皇帝杨广的第一个孙子,他亲自来秦王府探视,并给孩子起了个名字:杨瑞。 瑞者,祥也,人有善,天以福瑞正告之 二零一章 牵马执鞭 抵达河东县的杨铭,收到消息,知道自己当爸爸了。 这是喜事,但杨铭在接受众人道贺时,却有些难为情,因为他今年,才十六岁。 如果按照大隋的习俗来看,不到四十,他就能当爷爷,可是在他的观念里,三十五六岁,仍是少年。 有儿子,是好事,但他是真不喜欢这么早就当爸爸。 因为是嫡长孙,所以皇帝皇后的赏赐必然不少,杨素更是开心的不得了,因为杨铭的儿子,是他的曾外孙。 杨谅被俘,尘埃落地,杨素眼下终于有机会跟杨铭聊些其它事情。 “是陛下让你去请的高颎?”河东县王府,宴会结束之后,杨素故意留下。 杨铭点了点头:“越公乃智者,该能看出其中缘由。” 杨素捋须笑道:“不难猜,这很正常,当年至尊让我返家,也是这个道理,也许你不相信,其实我也希望高颎回来。” “怎么讲?”杨铭主动为他斟酒,好奇道。 杨素笑道:“老夫已位极人臣,高颎不在,我必成众失之的,高颎回来,我反倒轻松不少,朝中为官,如履薄冰,我和高颎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么久,自然要懂得顺着陛下的心思来,是进是退,只在陛下一人而已。” 豁达啊杨铭笑道:“此番平叛,越公当为首功,返京之后,我自当为您说话。” “千万不要,”杨素摆手道:“或者说,殿下可以故作姿态,往我们身上推一推,但是我们仍旧会把功劳推还给你,因为这样才合陛下心意,再者说,此番平叛,老夫并未出多大力,殿下运筹帷幄,当机立断,才是我们此番决胜的关键。” 杨铭没有再多少什么,在杨素面前,没必要惺惺作态,玩那些虚的。 不论杨素史万岁郭衍还是长孙成,这些人不敢跟自己抢功劳,而杨广也绝不会让他们把头功占了去。 但杨素心里也清楚,杨铭一定会为他多多争取一些,毕竟杨茵绛顺利诞下一子,使得杨铭和他的关系更近一步。 杨素语重心长道:“今后在朝中,殿下务必要与我保持距离,与高颎也是一样,有什么事,咱们私下说,” 他的这句话,与高颎当初所言,几乎如出一辙,这两人看的都很通透,心知在明面上,不能与杨铭表现的过于亲近,因为会让皇帝有戒心。 但与杨铭之间,也必须保持良好关系,因为杨素看得出,杨铭未来在中枢的地位,举足轻重。 杨铭点了点头:“轻重分寸,我自会把握。”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很久,于子时分开,各自返回房间休息。 萧摩诃的这支部队,人数太多,已经超出王府部曲编制了,不适合带回大兴,只能暂时留在和河东县,眼下河东地区已经没多少匪盗可剿了,只能靠杨铭花钱硬养这支军队。 这些军士都是匪盗出身,名下没有地,吃喝都得花钱,杨铭需要尽快想个办法安顿他们。 本想着在河东县等一等房玄龄,但是京师那边来消息了,太子杨昭在长安驿等着他呢。 没办法,杨铭只好于翌日启程。 六万大军,在抵达的冯翊郡的时候,就被拆分开来,即使杨铭是杨广的亲儿子,杨广也不会让他带着六万人兵临城下。 抵达长安驿的时候,杨铭手里,就只有他那五千亲卫,剩下的大军都被各自军府带走了。 这五千人,其中有一多半来自越公府和裴府,返京后,也会各回各家。 太子杨昭一身朝服,亲自迎了出来,杨铭赶忙下马,后者疾步上前,一把握住缰绳,另一只手握住杨铭,就往官驿里走。 杨铭苦笑道:“大哥何故如此?” 杨昭哈哈笑道:“此番平叛,安邦之功,大哥一点没有出力,还不能给你牵牵马?” “大哥再要这样,我就不回京了,”杨铭赶忙去拽马鞭。 太子亲自牵马执鞭,这是极为隆重的礼遇,但杨铭不希望,因为他们是亲兄弟,犯不着这样。 杨昭拦着他道:“你若拒绝,我便与人将你抬进宫里,你自己选吧。” 杨铭知道自己这位大哥,一向说到做到,他要是再推辞,人家真敢把他抬走。 所以,他只能连连苦笑,任由杨昭拽着他走。 官驿中,两人坐下喝茶,大兴城那边,算好了吉时,只等吉时一到,杨铭他们才会进城。 明德门,城门大开,百官迎接。 杨昭策马在前,拽着杨铭的缰绳,直入皇城,杨素、郭衍,还有胆战心惊的乔钟葵跟在后面。 朱雀大街,百姓夹道欢迎。 皇城门下,一条红毯,从朱雀门,一直铺至大兴殿, 杨昭一路拉着杨铭的手,进入大殿, “如此大功,朕该如何赏你?”杨广见到儿子回来,站在宝座之前笑道。 杨铭赶忙就跪:“皆赖父皇庇佑,若无父皇掌控全局,部署谋划,儿臣焉能如此顺利?” 他这话一出口,群臣也纷纷朝着杨广行礼,恭贺杨广。 是的,跟谁抢功,都不能跟皇帝抢,尤其杨广确实觉得自己有功。 一来,用对了人, 二来,军资粮草,战略部署,规划得当, 三来,绝对放权,以至于杨铭他们率大军在外,没有被掣肘。 这真的是功劳。 杨广意气风发,极为欢心,接受群臣道贺。 他是真的高兴,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清楚,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得位不正,如今汉王谋反,短短一个月便被镇压,可见他是得皇天庇佑的正统皇帝。 再者,废太子勇的那几个儿子,有谁能比的上我这个儿子的? 这还不能说明,朕,才是天选人皇? 当然了,杨铭是主帅,叛军是他镇压的,又是自己亲儿子,杨广是不会吝啬赏赐的。 钱、粮、地、布、奴都不少,但封就不好封了,因为杨铭是亲王,上面只有太子和皇帝了,没法封。 而且亲王是不封勋位的,因为瞧不上。 儿媳妇杨茵绛,也不好封,所以只能将侧妃裴淑英的正二品外命妇,提为从一品。 直接将杨铭还在襁褓中的儿子杨瑞,封为河东王。 这下好了,河东县的王府,可以留给自己儿子了。 杨铭这边,杨广将杨谅空出来的右武卫军府,交给了杨铭,也就是说,杨铭身兼两座军府的大将军,自大隋立国以来,这还是头一次。 因为他这次平叛,立了军功,在军中的威望得到极大提升,接管军府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至于杨素和郭衍,都是封了他们的儿子,远在并州的史万岁和长孙成,也都有封赏。 杨广还是厉害的,非但没有处置乔钟葵,还封了柱国,任命他为晋州刺史。 乔钟葵一口气磕了十几个响头,在朝堂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至于李靖,在杨铭和杨素的推波助澜下,提为上大将军,勋位的第三等。 只要将来有一天,李靖能被封爵,他才算是真正的支棱起来了,眼下还差的很远。 这就是命,他的大哥李端,早早就袭了永康县公,而他做为次子,想要封爵,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 当天晚上,杨广大宴群臣,杨铭当然得留下。 席间,百官纷纷向他敬酒,太子杨昭全都替弟弟接下来了,这也是杨铭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千杯不醉。 杨昭是真能喝啊,直到宴会结束,他仍是站着的。 杨广因为杨铭返京之后,还没有回家探视自己的妻儿,所以没有留他,派亲卫将杨铭护送回了王府,还给杨铭放了五天假,五天之后返朝议事。 寝室内,杨铭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儿子。 皱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看,身上还有一股子奶腥味。 小小杨瑞,可笑可笑。 像杨茵绛这样的身份,是不用费心费力照看儿子的,单是乳母就有四个。 是的,她奶水不够,这一点,非常出乎杨铭意外,不该如此的。 自打杨铭进来之后,她的所有注意力,就没有从杨铭身上挪开过,虽然乳母劝告说,殿下身上带着夜里的风寒,月子期间不宜靠近,但杨茵绛根本不管这些。 “今后每天,你都要抽出一个时辰,来陪陪我和孩子,”杨茵绛知道,杨铭今晚不会留在这里,所以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杨铭安抚道:“放心,只要闲暇,我都会过来陪你。” 天色已晚,虽然杨茵绛万般不舍,但是她知道,丈夫刚刚返京,比她更需要休息。 只要回来就好,回来她就安心了。 “今晚你去淑仪那里,至于原因,你去了就知道了,”杨茵绛嘱咐道。 杨铭点了点头,他心里已经大致猜到了。 一直等在门外的裴淑英,见到杨铭出来,直接拉着他的手,就往陈淑仪的寝院走。 她之所没和杨铭一起,进入杨茵绛的寝室,是因为新生儿住的地方,按迷信来讲,外人不能乱入,怕带进去不好的东西。 负责伺候的乳母奴婢,那也都是看了生辰八字的,还得系上红绳,反正说法很多,颇多讲究。 杨铭是亲爹,又是阳气很重的沙场统帅,迷信来说,邪祟之物会躲的他远远的,所以他是可以进的。 半路上,裴淑英说道:“淑仪这段日子,进食很少,整个人憔悴不堪,也不跟人说话,我劝不住,这段时间,你好好陪陪她。” 杨铭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裴淑英叹息一声:“陈叔宝病逝了,死在洛阳,如今都已经下葬了。”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杨铭还是佩服老爹出手迅速果断,北边那么大的战事,仍有功夫处置陈叔宝。 这位史书上被人颇多诟病的陈后主,终于还是死了,与杨坚死在了同一年。 至于老爹是怎么下的手,杨铭永远都不会知道。 裴淑英送至寝院外,给杨铭使了个眼色,便悄悄退了出去。 屋子里还亮着,说明陈淑仪没有睡,这丫头若不是有心事,必然会去府门外迎接自己。 其实杨铭在入府前,在府门外没有见到陈淑仪的时候,就猜到这个结果了。 推开房门,一脸憔悴的陈淑仪在见到杨铭之后,瞬间崩溃大哭,直接扑进了杨铭的怀里,放声痛哭 “我没有阿爷了” 二零二章 这小子真胖 老陈家的下场,其实是幸运的。 死陈叔宝一个,保全整个家族,他的子女都没事,媳妇沉婺华,也没事。 没办法,要怪就怪陈叔宝,曾经是个皇帝。 这样的结局,对于一个亡国宗室来说,真的不能再好了。 陈叔宝,是以县公的标准,葬在洛阳的北邙山。 北邙山,是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一,自古以来就是王侯将相、达官显贵趋之若鹜的安葬之所。 因为这里风水好,历史上,这里埋葬着几十位帝王,名人更是无数,什么苏秦张仪吕不韦,班超杜甫狄仁杰,颜真卿、白居易、范仲淹、褚遂良,都是埋在这。 杨广顾及南方世家的面子,所以特许陈叔宝葬在北邙山。 陈淑仪一直埋在杨铭怀里,一刻都不肯分开。 虽然她的这个父亲,不能给她提供任何庇护,但是在女儿心里,父亲永远是值得依靠的那座大山,那颗大树。 但是现在,陈淑仪没有了,这会让她有一种无根浮萍的孤独飘零感。 陈叔宝在,她就有家,陈叔宝死,陈淑仪连家都没有了。 一整晚,杨铭都在想办法安抚陈淑仪,但没效果,很正常,丧父之痛,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缓过来的,虽然陈淑仪一直都很痛恨她的父亲。 早饭,他也陪着陈淑仪,因为有他在,她才会多吃一点。 陈淑仪真的瘦了好多。 杨素在今日的朝会上,上奏请求杨广,希望能前往秦王府,探视王妃。 杨广准了。 以杨素王妃祖父的身份,本可以随时去秦王府探视,但是他怕皇帝忌讳,所以在朝会上说了出来。 历史上很多王朝,家中女子若是显贵,入了皇室,父母兄弟想见一面,非常难,因为有尊卑之分。 但是大隋没有这个规矩,杨坚夫妇向来重视亲情伦理。 而且关陇集团之间的联姻,本来就带着浓重的政治色彩,彼此都有很深的牵扯。 杨素要见自己尚在月子期间的孙女,规矩就多了,要在太阳下面晒一晒,以桃枝拂拭全身,道士一番驱邪仪式后,他才能进入房间。 杨素见到自己曾外孙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孩子真像秦王,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实际上,杨铭觉得孩子更像杨茵绛,但古代就是这么个说法,永远不要说孩子像他妈。 永远永远,孩子必须像爹。 没有哪个傻子,会说孩子像他娘的,就连杨茵绛自己,都不会这么说。 当然,这是在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以后长大了,就会宽松一些。 古代没有亲子鉴定,也看不了血型,能判断是不是亲生的方法,只能看模样。 两个双眼皮,有几率生出单眼皮,但是两个单眼皮,肯定生不出双眼皮。 大家之所以不用串供,都会一致认为孩子像他爹,其实只想表达一个意思:这是你亲生的,你放心养吧。 期间,杨茵绛向祖父杨素,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她担心父亲杨玄感。 杨玄感做为孩子的外祖父,当然有资格随时探视,但是,他在孩子出生后,说了一句非常不妥当的话,被萧后听了个明明白白。 “这小子可真胖。” 因为是一句无心之言,加上萧后当时正沉浸在长孙出生的喜悦当中,所以并没有当回事。 但是杨茵绛记住了,她认为父亲太不会说话了,今后难免还会犯同样的错,所以事后,她语气颇为难听的唠叨杨玄感几句。 这下好了,人家负气,不来看外孙了。 杨素听完之后,眉头紧锁,心里火冒三丈, 没错,孩子是你的亲外孙,你私底下怎么说都行,但你不能当着皇后的面,称“小子”的。 人家是世子,不是小子。 你是正三品,人家是正二品。 自己这个儿子,是怎么教,都教不会啊 杨素脸色阴沉,默不吭声,杨铭见状,在一旁笑道: “越公不用多想,玄感不过是一时口快,没有人会在意的。” 杨铭更觉得无所谓了,亲姥爷叫声小子怎么了,叫个臭小子也没什么啊? 杨素苦笑摇头: “不提这个棒槌了,这里不方便,请殿下借一步说话。” 杨茵绛的寝室,是很大的,里外有四个房间,杨铭将杨素请至其中一间,然后将屋门关上。 杨素压低声音道:“杨约昨日见我,神情颇为异常,说话也总是闪烁其词,我是知他的,知道他肯定有事情瞒着我。” “所以昨晚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他告诉了我一件大事。” 杀杨勇?杨铭问道:“什么大事?” 杨素皱眉道:“眼下陛下的三个兄弟,都在京师,杨勇、杨秀、杨谅,陛下不打算再留着废太子了,所以暗示杨约解决这个问题。” 杨铭装作大惊道:“父皇想让杨约除掉废太子?” “不错,借口是先皇遗诏,”杨素点了点头:“这件事一个不好,就会出大问题,所以杨约一开始不肯告诉我,他是怕将来牵连我这个兄长。” 杨铭点了点头,杀前一任太子,这种事情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如果杨勇可以随便杀,杨广早特么杀了。 远了不说,杨丽华那关,怎么过?宗室那边,怎么交代? 杨勇好歹当了二十年太子,整个关中集团,依附了他二十年,又是二圣嫡出,没有好借口,根本杀不了。 不要指望将对付陈叔宝那套,用在杨勇身上,别人是不会信的。 陈叔宝的死,满朝诸公,心里门清,只是不会说出来而已。 杨铭道:“也就是说,杨约会拿出先皇遗诏,赐死杨勇?早不拿晚不拿,现在拿已经站不住脚了,何况这样一来,只怕他会遭到很多人嫉恨,宗室那边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说白了,杨约这是替杨广背锅呢。 正所谓罪不及宗室,杨谅造反,全家老小都活得好好的,杨勇都被关了两年了,跟囚犯没什么区别,斩尽杀绝的话,宗室那边接受不了。 杨勇都能被赐死,那么他们当然也能,所以这个先例,在他们看来,不能开。 杨素叹气道:“没办法的事情,他不做,也有人会做,而他现在不做,只怕下场不会好到哪去。” 杨铭深表同感,杨约眼下去做这件事,无疑在短时间内,会成为皇帝的宠臣,但是今后呢? 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你,得势的时候,大家会暂时憋着这口气,等你失势的事后,就是万人捶了。 人家杨素肯和他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杨铭这边,自然也坦诚相见: “大势如此,无法更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杨素点了点头。 这时,杨铭突然岔开话题,问道:“越公听说过高揽德这个人吗?” 杨素一愣,似笑非笑道:“没有。” “真没有?”杨铭笑容玩味道。 杨素点头:“真没有。” 虽然嘴上没有承认,但是杨铭知道,人家的态度其实已经在暗示他:我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 杨素这样的人,想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不想让你知道,那你就是打死他,都不会知道。 又闲聊几句之后,杨铭亲自将杨素送出府外。 随后,他便去了后院,探望独孤凤儿。 听下人说,凤儿自打阿楼来了之后,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发病的时间也缩短了,次数也减少了。 精神好,胃口就好。 眼下的独孤凤儿,不再是杨铭初见她时,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了。 只不过她还是不肯束发,谁说都不行,从早到晚都是披散着头发,看起来,倒是还有一丝凌乱之美。 见到杨铭后,独孤凤儿异常开心,拉着杨铭的手就往湖边跑。 然后,一个勐子扎进了湖里。 岸边,独孤白楼苦笑道:“这孩子的野性又回来了,阿姐调教这么多年,看来都是无用功。” 杨铭也颇为奇怪:“豪门出身,又是女孩子,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独孤家重武轻文,这丫头又是独孤靖唯一的女儿,打小便当成儿子养,性子早就养成了,阿姐苦心多年,仍是难以改变。” 杨铭忍不住笑道:“祖母当年迟迟不肯让她见我,是不是怕我瞧不上她的性子?” 独孤白楼大笑点头:“姑娘没有个姑娘样,又爱舞刀弄剑,哪家的郎君会喜欢呢?” 我喜欢杨铭笑道:“今后凤儿,就托付给嬷嬷了。” “不要指望我,”独孤白楼摇头道:“我不比阿姐年轻几岁,将来还得靠你照顾,不过我会尽量陪着她,希望病情会有好转的一天。” 事实上,在大隋,对于精神方面的疾病,也是有治疗办法的, 叫做祝由术。 太常寺下设的太医署,就有祝由科,主要是以符咒治病。 你说它是迷信吧,很多时候还挺灵,你说它不迷信吧,它玩的是符箓咒语。 不过独孤凤儿在宫里的时候,早就被懂得祝由术的巫女医治过,没什么作用。 杨铭沉吟片刻后,说道:“父皇眼下已经知道凤儿在我这里,不如再请祝由巫女,试一试?” 巫女可不是贬义词,大隋有巫祝这个官职,隶属高颎眼下的太常寺,是负责祭典的官职之一,祭祀社稷山川的大典,驱邪、祈雨、祝祷风调雨顺,都是由精通祝由术的巫女来做。 在独孤白楼看来,以前不行,不代表现在不行,眼下的凤儿,就有好转的迹象。 于是她点头道:“试一试吧。” 二零三章 一出好戏 杨铭不在的这几天,朝堂只议论一件事,怎么处置杨谅。 因为事关宗室,所以曾经的隋初四贵之一,宗室精神领袖的安德王杨雄,也回来了。 杨雄今年六十五岁,赋闲在家足足十二年。 因为开皇初年,杨坚过于依赖杨雄,导致杨雄权柄过重,遭到杨坚猜忌,才一步步削权,最后给封了个三公之一的司空,让他赋闲在家。 杨广当然也清楚,不能给杨雄过高的权柄,所以今后准许他参加朝会,但没有任何实职。 亲爹在场,杨恭仁一下子就硬气了,不会像以前那样,被杨素苏威等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杨雄的辈分极高,与高颎苏威同辈,比杨素高了一辈,因是司空,所以站在皇帝杨广右手方向第一排,与杨素并列。 杨素是靠近大殿中央的首位,杨雄是里面的侧位。 三公也是有排名的,太尉第一,司徒第二,司空第三。 杨素是司徒,所以居首位,站在他俩后面的,才是那些各部尚书。 杨广左手方向,太子杨昭独一档,居首位,高颎因为是三师之一的太傅,所以排在后面。 如果杨铭在的话,会与高颎并列,而且是他居首,高颎居侧,在高颎身后的,是十一寺的主官。 从前杨坚上朝,参与朝会的官员不多,基本也就十几二十个。 但是杨广继位之后,各部尚书侍郎,十一寺主官左官,都需要在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比较特别的,如贺若弼,宇文述、郭衍等军府大老。 剩下各衙门官员,都需在衙署听宣,只要这边叫到你名字,你就得麻熘过去,听候问询。 朝会人数增多,也彰显着杨广对政务的重视程度。 至于杨谅该怎么处置,官员这边几乎是一边倒的认为,应该处死。 宗室那边,杨雄的态度则是比较模湖,毕竟第一天回朝,就跟这么多人对着干,不合适。 再者,皇帝的态度是最重要的,杨雄一时间也拿捏不准杨广的意思,因此不敢随意表态。 御史台那边最狠,御史中丞陈宪,直接在大殿上磕的满脑门子都是血,恳求杨广立即处死杨谅。 还说什么陛下虽体恤兄弟之情,然反王谅却行骨肉相残之事,先皇驾崩不久,便举反旗,危及江山社稷,此为大不孝,奏请处死杨谅,并将杨谅所有的家卷,一并流放岭南。 陈宪这个人,当年按照赵义臣的吩咐,以杨茵绛为由头,挑拨杨昭和杨铭的关系,事后,他又投靠了杨昭,反水举报了赵义臣。 反正杨昭挺喜欢这个人的,所以一直用到现在。 这个人出来冒头,大家心智肚明,背后必是太子杨昭授意。 杨广当然也知道,但是他也没有表态,只是一个劲的叹息。 五天朝会,连杨谅怎么处置,都没有议论出一个结果。 第六天,杨铭返朝了。 今天的朝会,御史台那边揪着不放,还是认为应该尽快处死杨谅。 御史台的御史大夫,是张衡,这个人是皇帝的绝对心腹,所以大家自然而然的认为,皇帝比较倾向于杀掉杨谅。 但是杨铭清楚,杨谅不会死。 眼瞅着形势已经一边倒了,杨雄再不站出来发表不同意见,就算皇帝有心放汉王一马,迫于群臣压力,也不得不杀了。 关键是,他看出杨广有点犹豫。 于是他站出来说道: “臣以为,汉王乃二圣至亲骨肉,陛下的同胞兄弟,若是处死,不利于陛下的仁孝之名,况且汉王此番用兵,打出的旗号是清君侧,陛下向来仁慈,大可剥其爵位,贬为庶人。” 一旁的杨素差点气的吐血,直接冷哼道: “安德王的意思,老夫是奸臣喽?” 杨雄澹澹道:“越公不要多想,汉王造反是不争的事实,汉王乃宗室直系,如何处置,只在陛下。” 他这句话的意思说的很明白,我们宗室内部的事情,你们掺和个屁? 蔡王杨智积,眼下不再是左羽林卫将军,而是接任了宇文述当年的左武侯大将军,他也站出来替杨谅说话。 毕竟当初的仁寿宫之变,他在得到杨铭的提示之后,立即闯宫,并且迎回杨广,这是大功劳,所以杨广对他还是很不错的。 而杨铭心里更清楚,老爹是不会处死杨谅的,因为他马上就要收拾杨勇了,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杀两个骨肉兄弟。 杨勇和杨谅,选一个杀,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于是杨铭这一次,也站出来了: “父皇慈爱之名,广播天下,妇孺皆知,汉王虽罪大恶极,但念其为父皇亲弟,可从轻发落,父皇仁孝无双,当不忍二圣登仙不久,便诛杀亲弟,诸位建议诛杀杨谅,无可厚非,然父皇骨肉亲情,又有谁知也?” 这话一出,满朝官员都朝杨铭看来,人人脸上纳闷。 包括杨雄也是,他也没想到,竟然蹦出一个这么强力的队友? 要知道杨铭刚携大胜回朝,他的话,如今在朝中分量很重。 太子杨昭也是皱眉,背过身来,连连给杨铭使眼色。 让人更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杨广叹息一声,神情哀伤道:“朕终鲜兄弟,情不忍言,欲屈法恕谅一死。” 一锤定音。 皇帝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人家是说,我兄弟不多,于心不忍,这次打算违背律法,免杨谅一死。 御史台陈宪见状,直接痛哭跪地,一个劲的哭诉陛下仁慈。 这小子见风使舵的本事,跟杨约有的一拼。 虽然接下来,还有些人继续奏请处死杨谅,但是辈分最高的那些大老,都不吭声了。 杨谅算是幸运躲过一劫。 这个时候,杨约见状,深吸一口气,站出来,手里捧着一卷杏黄色的卷轴,大声道: “臣有一事,冒死禀奏。” 杨广疑惑道:“卿有何事?” 于是,杨约将怎么得到先皇遗诏,以及诏书内容,一五一十的在朝会上讲了出来。 这下子,杨雄彻底懵逼了。 他是老牌大老,自然一下子就想明白,皇帝不杀杨谅,是要留着杀杨勇呢。 据杨约讲,圣旨是从已经出家为尼的容华夫人蔡氏那里得到的。 但是事关重大,杨约不敢轻易拿出来,而是派人多方求证之后,才确定是先皇遗诏不假。 “先皇必不会有此旨意,爱卿恐是弄错了?”杨广一脸震惊道。 杨约义正言辞道:“有容华夫人可以作证,臣也请教过蔡王,确认为先皇亲笔。” 已经提前和杨约窜通好的杨智积,也赶忙站出来道: “先皇在世时,曾吩咐臣与窦公,诏书的诏(诏)字,言字旁,少一横,才为陛下亲笔,臣确认过,当是先皇遗诏不假。” 这下又把窦庆给牵出来了,于是杨广令人叫来窦庆,先不谈遗诏的事,而是直接问道: “至尊当年与卿约定诏书事宜,可有特殊交代?” 窦庆是完全不知情的,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诏字少一横,至尊自称(朕)月字没有钩,宝印盖天子信玺,当为真。” 皇帝的印玺,一般有六方,分别是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天子之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 于是杨约将遗诏展开,让众人看, 果然,上面的诏字少了一横,盖的也是天子信玺。 这玩意很好作假,你杨智积只要配合,分分钟再给你弄一个出来,何况六方宝玺眼下都在杨广手里,他还不是想盖哪里盖哪里? 殿内有明白人,但是没人敢捅破。 高颎知道,自己就算站出来也没用,于是在底下悄悄推了推杨铭的胳膊,他想看看杨铭是什么意思。 杨铭虽然给他使了个眼色,但是高颎没看懂。 既然遗诏是真的,那么杨素等人纷纷站出来,请杨广遵从先皇遗命,处死废太子勇。 事实上,朝堂上请求杀杨勇的声音,就一直没有断过,自打杨坚驾崩之后,御史台那天几乎每天都会上奏,但是杨广始终置之不理。 如今杨约拿出先皇遗诏,等于是“强迫”杨广,必须处死杨勇。 杨坚虽然死了,但人家的遗诏,效用仍然非常大,杨广不遵,等同于违背先皇遗命,还会背上个不孝的名声。 一时间,十余位大臣纷纷跪请杨广遵旨。 杨雄有点不敢说话了,因为他敢替杨谅说话,是看出皇帝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但是这一次,他知道杨广确实是想弄死杨勇。 “朕并不欲赐死勇,众卿莫要为难朕了,”杨广表情悲戚道。 他这句话,等于把责任推到了那些大臣身上,意思是我可不打算杀,是你们一直在逼我。 前脚还说朕终鲜兄弟,情不忍言,现在语气立马就变了。 杨铭此刻的心里,多少有点犹豫,按理说,他不用再出头帮杨勇求情了,毕竟杨丽华那边也已经认命了。 他不帮忙,杨丽华也不会再说他什么了。 但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站出来,但是这一次不是朝着杨广,而是那些跪地请命的大臣: “陛下最重骨肉亲情,尔等为何相逼?诸公皆为臣子,竟忍见陛下痛失兄弟乎?” 高颎愣住了这小子可真是猜不透啊,每每行事皆出人意料,他到底想干什么? 杨铭想干什么?明着帮杨勇说话,实际上是在帮着杨广推卸责任。 皇帝杨广特别喜欢杨铭这句话,不住点头道: “秦王所言,符合朕意,朕欲宽恕,还请诸爱卿莫要相迫。” 接下来,就是杨约的事情了,这个锅,他豁出命,也得背在自己身上。 朝会结束之后,杨约带人去往东宫。 遗诏是杨坚写给杨爽的,杨爽已经过世,于是赐死杨勇的事情,杨约主动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小子在朝会上指着杨广的鼻子,大骂杨广不孝,违逆先皇。 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那帮大老总不能真的让杨广背上个不孝的骂名,于是纷纷请命,赐死废太子。 杨约也因为大不敬,领了二十杖,所以他是瘸着腿去的东宫。 真是一出好戏啊 二零四章 杨勇之死 杨勇死了,被杨约以白绫勒死,云昭训被除籍,发配到了太府寺的司染署,做了一名织娘,每天的工作就是纺布织锦。 杨勇的儿子,全部流放岭南。 名义上,杨勇是被先皇杨坚赐死,而杨广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执行者,所以杨勇被追封了房陵王。 他生前府库中的珍藏,全部由杨丽华处置。 杨广的位置,得到了进一步的稳固。 两天后,中午, 杨铭正与杨茵绛在一起逗弄孩子,结果徐景来报,玄感来了,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被自己闺女数落多次的杨玄感,不想见到杨茵绛,于是在院外等候。 杨铭询问之下才知道,杨丽华带人去了越公府,兴师问罪,杨玄感这是奉了杨素的命,来搬杨铭这个救兵了。 “我去有什么用?”杨铭愣道:“姑母想要找杨中书的麻烦,我能拦住?” 杨约,现在是内史令,因为内史省的前身是中书省,所以首官可称内史,也可称中书。 自打杨广继位之后,内史令的地位大不如前,远不如裴矩当年。 其实裴矩离开内史省,是非常乐意的,因为他是真的不想继续坐这个位置了,伺候皇帝,是天底下最苦的差事。 杨玄感一脸愁苦道:“我这次出来,都是从后门熘出来的,长公主已经把正门给堵了,眼下正令人撞门呢,殿下与长公主最是亲近,也只有您能把她劝回去。” 我能劝个屁!我爹都不敢去劝。 杨铭直接拒绝:“这忙我帮不了,不过我可以给你支个招,你让杨约老老实实出来,任由我姑母撒撒气,这事就算完了,他越是躲着不敢出来,事情会越闹越大。” 杨玄感苦着个脸道:“可是叔父刚受杖刑,伤势正重,哪能抗住长公主的责罚?” 他敢献遗诏,就该想到有这一天,杨铭皱眉朝寝室方向看了看,点头道: “我跟你去一趟吧,但不保证能帮得上忙。” “您只要去就行,”杨玄感大喜,赶忙出府静候杨铭。 同样是老丈人,他这个老丈人就当的非常卑微,这是他自身问题,自己不行,就不会得到别人的尊重。 越公府,在隆庆坊。 杨约因为小弟弟废了,所以这辈子不可能有子嗣,所以一直住在兄长杨素这里,等着将来一起进祠堂。 杨铭早早令马车停下,带人步行,前往越公府所在街道。 好家伙,可真是声势浩大。 十几二十个人,抱着一根硕大的圆木,正在那撞门呢。 这么久没撞开,可知门里面有人在顶着。 在大隋,敢这么干的,也就是杨丽华了。 来瞧热闹的,可不止杨铭,隆庆坊住着的,都是大人物,不过他们一般不会露面,而是让家里的子弟过来瞧瞧,然后回去汇报给他们,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正门方向,数百带甲卫士严正以待,而杨丽华见久久不能破门,盛怒之下,直接令人拿锤子捣,用斧子噼。 “您快上啊,”杨玄感躲在杨铭身后,语气催促道。 杨铭想了想,道:“一时半会,还破不了门,先从后门进府,瞧瞧情况。” 这两天,杨约没有上朝,原因是下不了床。 杖刑,一般是打屁股,但杨约腿却瘸了,原因是有一杖打在了屁股靠下的大腿根,骨头应该没事,多半是打肿哪根筋了。 刚受了杖刑之后,还能勉强走路,睡了一晚,不行了,大腿肿了老高,彻底下不了床了。 杨铭在床榻前,瞄了几眼杨约的惨状,随后看向苦笑摇头的杨素,道: “没想到这么重。” 杨素道:“平日养尊处优,筋骨都是软的,扛不住的。” 没事,他肾好,杨铭道:“这么下去也不叫个事,姑母撒不了气,是不会走的,父皇那里,也不会派人来劝。” 杨广是绝对不会掺和的,他之所以将杨勇生前的珍藏都交给姐姐处置,就是想修复和姐姐的关系,哪会因为杨约出这个头。 杨素叹息道:“但凡他能受得住,我早就领出去,任由长公主发落,但眼下这情况,殿下也看到了,再给他一棍,只怕都会撒手人寰。” 一点也不夸张,杨约疼的,已经都说不出话来了。 杨铭思索再三,试探道:“我可以去劝,但是惩罚恐怕是免不了的,最多拖至杨约腿伤痊愈。” “眼下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杨素一脸无奈,任谁,都不愿跟杨丽华硬来,到时候不管谁对谁错,皇帝必然偏袒自己的姐姐。 既然杨素这边都答应了,杨铭愿意去做这个和事老,老爹也肯定不愿意看到杨约被打死吧? 杨丽华真能干的出来。 从后门出去,再绕到前门,杨铭堆着一副笑脸朝杨丽华走了过去。 杨丽华一见到杨铭,立即道: “你来的正好,让你的人帮忙,把门撞烂。” “姑母借一步说话,”杨铭凑到跟前,小声道。 杨丽华眉头一皱,慢慢向后退去, 杨铭跟上凑过来,小声道:“我刚才见过杨约了,就剩下一口气,姑母这个时候收拾他,会死人的。” 杨丽华双目一咪,恶狠狠道:“这个贱种,亲手勒死你大伯,我今天就是要打死他。” “姑母三思,”杨铭赶忙劝说:“事情不是这么做的,杨素的面子也是要顾及的,再说了,打死中枢大臣,父皇虽然会庇护姑母,但是悠悠众口封不住的,传出去,影响不好,堂堂正三品,若被打死,满朝文武,岂不人人自危?” 杨丽华转头看向杨铭,脸色不善道:“原来你是当说客,谁让你来的?阿摩?” “别别别,姑母不要乱猜,”杨铭赶忙摆手:“玄感去府上通知我,我早先是不愿来的,但这里是王妃的娘家,不来不合适。” 杨茵绛正在坐月子,又给杨广生了个宝贝大孙子,现今她的面子可比杨素大。 杨铭继续道:“我跟杨素约好了,姑母请暂且放杨约一马,等他身子养好了,咱们在鞭打他一顿。” 杨约这两天没有上朝,杨丽华是知道的,而她对杨铭比较信任,想来那个贱种伤势颇重。 她刚才说要打死杨约,不过是一时气话,本意就是想抽杨约几十鞭子,出出气。 杨丽华怒气冲冲的返回马车,朝着府门喊话道:“这事不能了,不惩戒狗贼,本宫咽不下这口气,今日暂且回府,改日再来。” 说着,杨丽华看向杨铭:“愣着干什么?上来。” “啊?”杨铭一愣,赶忙登上马车。 刚入车厢,杨铭就见到杨丽华已经哽咽流泪,她也不顾仪态,以袖口不停擦拭着决堤而下的泪水,张着嘴巴,哇哇痛哭。 终究是女人,心理比较脆弱,死的又是感情最深的亲弟弟,杨丽华此时的表现,完全在情理之中。 哭了半路,杨丽华才稍微平缓了一些, “朝堂衮衮诸公,只有你一个人替你大伯说话,也真是难为你了。” 好险啊杨铭一直担心杨丽华看破自己的本意,眼下看来,自己当时在朝会上耍滑头,并没有被窥破。 “唉终是至亲,又是谁愿意如此呢?”杨铭道。 杨丽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说道:“姑母没有看错你,你这个人是看重亲情的,先是帮阿客(杨谅)说话,又帮睍地伐求情,我得知之后,心里很安慰。” 你从谁那里知道的?朝堂里,哪个是你的线人? 深居在家,国家大事没有一件能瞒得过你,也真是厉害。 杨铭道:“侄儿义不容辞。” 杨丽华神情落寞的望向窗外,幽幽道: “我不能怪你阿爷什么,如果换作是我,恐怕也会这么做,父皇母后创业之艰难,我都看在眼中,我大隋国祚,不容出现任何问题,以大局为重,睍地伐是不能留的。” 做过皇后,眼界就是不一样啊,杨梅没有接茬,这句话没法接。 杨丽华缓缓回头:“今晚去我那里,陪我说说话,我现在想找个能说话的亲人,都不容易了。” “侄儿当陪着姑母,以解哀伤,”杨铭赶忙道。 当车队抵达长公主府的时候,杨丽华的管家急匆匆跑过来,说道: “府内有一贵人,正在等候公主。” 杨丽华不禁皱眉:“在本宫这里,还有贵人?” “老奴不敢言说,”管家道。 杨丽华和杨铭对视一眼,瞬间就猜到,来人是谁了。 “姑母,要不我先走吧?”杨铭一脸为难道。 杨丽华蹙眉道:“怕什么?难道咱们杨家,小的都怕见老的?随我入府。” 杨铭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杨丽华进入内府。 正堂,一道伟岸的身影背对两人,正望着屏风上绣着的百鸟朝凤。 杨丽华家里摆这个,不算僭越,因为人家以前就是凤凰,是国母。 听到脚步声,杨广缓缓转身。 杨铭装作一副震惊的样子,赶忙上前行礼:“竟不知父皇在此。” 杨广笑道:“都是一家人,莫要多礼。” 接着,杨广又看向杨丽华:“两日来,弟惶恐不安,恐阿姐恨我,思来想去,终还是来了。” 杨丽华瞬间哽咽,哭诉道:“我们家为何会是这样” 杨广见状,赶忙上前安慰, 这种场合,自己是不能呆了,杨铭无声无息退了出去,熘之大吉。 二零五章 东京洛阳 想要真正了解杨丽华的影响力,首先要搞清楚,她的受重视程度。 杨坚在位时,不用说,杨丽华是谁都不敢招惹的那位,就连独孤加罗,都对长女礼让三分,何况他人? 一个公主,本身没有权利,她的影响力,来自于经年累月的积累。 杨广是她的亲弟弟,虽没有杨勇与她感情那么深,但也不是杨俊杨秀能比得了。 这涉及到一个相处时间的问题,杨广是老二,比杨丽华小八岁,可以说,杨广小时候,是长姐照顾着长大。 老三杨俊两岁的时候,杨丽华就已经出嫁了,老四杨秀刚出生,杨丽华就已经离家,至于老五杨谅,就更不用说了。 因为杨丽华曾经的特殊身份,杨坚夫妇的五儿五女,皆以杨丽华马首是瞻,所以杨广从很小时候,就非常敬爱自己的长姐,这种感情也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所以杨铭心里很清楚,只要老爹在位一天,杨丽华的影响力,便依然如故。 鞭打杨约,些许小事,杨广更不会管。 接下来的日子,杨铭听说了,老爹杨广授予杨丽华随意出入皇宫的特权,方便她探望还活着的老四和老五。 这两个人眼下,对杨广不构成丝毫威胁。 年关将近,这一天的朝会,参加者足有六十多人,其中以工部最多,除了尚书侍郎之外,工部、屯田、虞部、水部四司的主官次官,都来了。 杨坚在位时,曾经提过要重修洛阳,杨广做太子主政的时候,也提过。 今天朝会的议题,也是修洛阳,但这一次与前面都不一样, 这次,杨广第一次提出了“东京”这个名词。 也就是说,他打算将洛阳建成大隋的东都,建成大隋中原地区的政治文化经济枢纽中心。 反对的人,海了去了。 为什么反对?因为洛阳一旦成为都城,势必会削弱关中集团的影响力。 虽然中原一带的门阀,很多仍属于关中集团序列,如洛阳元氏,洛阳长孙氏,洛阳独孤氏,荥阳郑氏,但是大家一致认为,关中地区才是大隋龙脉所在,不宜变迁,会导致龙气流失。 修洛阳,可以修,但是不能定都。 大家所争论的,就在“定都”这两个字上面。 一时间,朝堂议论纷纷,众臣交头接耳, “殿下提前有没有收到风声?”高颎凑过来,小声道。 杨铭摇了摇头:“我跟你一样,也是刚刚才知道。” “那你是反对还是支持呢?”高颎又问。 杨铭想了想:“支持。” “为什么?”高颎追问。 杨铭笑了笑:“反对能如何呢?父皇若是已经拿定主意,咱们拗的过?” “不妥之处,还是要劝谏的,这是臣子本分,”高颎皱眉道。 杨铭笑道:“慢慢来,看看大家都怎么说。” 朝堂喧哗,做为内侍的高野,示意大家安静,有什么意见,一个一个提出来。 杨广则是高座皇位,面无表情。 安德王杨雄第一个站出来,说道: “陛下容臣禀奏。” 杨广点头道:“既是议事,当无话不说。” 杨雄拱手道:“先皇成大业于关中,俯瞰天下九州之地,北有突厥,西有西域诸国,加之南蛮之地,莫不称臣,京师建成不过二十一年,国祚稳固,百业兴隆,纳帝王之气,积山河形势,成王霸之业,洛阳居中原腹地,乃前魏元氏苟居之所,怎堪与大兴相比?” 这话一出,朝堂的姓元的不高兴了,我们老家在洛阳,怎么就成了苟居了? 别忘了,我大魏当时的国都就在洛阳,那个时候,还没有大兴,长安也什么都不是。 杨广点了点头,道:“朕欲定都,实为陪都,自不能与大兴比较,卿不必计较孰轻孰重,大兴乃我杨室立业之地,永不变更。” 杨雄又道:“陛下重修洛阳,臣完全支持,只是定都一事,事关重大,需从长计议。” 这一次,杨广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将目光投向裴矩: “世矩跟众卿讲一讲,以解疑惑。” 这话一出,人人都知道裴矩是早就知道这事了,而且赞成定都。 裴矩站出来,徐徐说道: “此番汉王叛乱,山东地区(太行山以东)响应者众,我王师虽已东进,然叛乱至今未消,京师居于关中腹地,鞭长莫及,然我大隋精锐,皆在关中,如果今后山东再起大乱,难道还从关中调兵?” “朝内诸公,手握军功者不在少数,当知远水难解近火,此番并州之乱,若不是秦王长驱直入,占据先机俘获反王杨谅,一旦战事拖延,导致河北山东叛军坐大,进中原、入关中而威逼京师,诸位觉得,洛阳重要吗?” 韦冲站出来,皱眉道:“我京师东南,有潼关天险,岂是中原反贼说进就进?” 裴矩笑道:“惶惶史书,从中原入关中者,不胜枚举,尚书该知道的。” 韦冲又反驳道:“我关中子弟,乃天下精锐,莫不能挡,岂是史书那些庸蠢之人可比?”。 他这句话,显然有点胡搅蛮缠了,杨素和高颎这类久经沙场的大老,自然知道,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地方。 一旦失去中原,关中连粮食都做不到自给自足,能抗多久都是个问题。 裴矩则是懒得反驳韦冲,继而看向杨素,道: “开皇年间,关中大旱,先皇率关中百姓东出潼关,往洛阳就食,前尘往事历历在目,中原地区乃天下粮仓,陛下定都之举,也是为稳固关中,给京师再设一道东面屏障,越公该能理解陛下一番苦心。” 杨素当然清楚这些,所以他赞成重修洛阳,但是定都,牵连太大了。 既然定都,皇帝自然会过去,虽不会常年待在中原,但势必影响朝堂结构。 比如说,皇帝迁居东都,那么就会从大兴带走一拨官员,留下一拨官员,而留下的这些人,势必会与皇帝的关系越发疏远,从而不被重用。 被带走的,也都是关中人,大家也不愿意离家那么远。 而皇帝住进洛阳之后,势必会再招募一些处理政务的官员,就会导致中原一带,甚至是山东地区的世家借势兴起,威胁到关中门阀。 这是利益之争,谁跟皇帝亲近,谁得好处,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杨素聪明绝顶,仍是没有想到,杨广的本意,就是要逐步改变关中本位的情况,扶植其它地区。 大隋是关中人的,这一思想在杨素这里,是根深蒂固的。 但是他了解杨广,知道杨广认定的事情,别人改变不了。 于是杨素点了点头:“臣赞成定洛阳为东京。” 一把年纪了,犯不着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和皇帝闹意见,将来怎么样,将来再说吧。 他赞成不赞成,反正作用也不大,因为反对的人太多了。 这时候,杨广将目光投向杨铭,他指望自己这个一向满腹机谋的儿子,或许会有什么惊人之语。 “吾儿可有话说?” “儿臣赞成以洛阳为东京!”杨铭毫不犹豫说道。 杨广笑道:“讲!” 杨铭深吸一口气,说道:“方才安德王曾言,我大隋王霸之业,成于关中,儿臣深以为然,然我大隋拥九州四海之地,难道坐关中而治天下?” “李靖所率大军,至今仍在山东绞杀叛军,前方军报,以快马计,最快二十天方才能抵达京师,而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前方形势已变,朝廷应对势必迟缓。” “古语有云,夫建都者,一,形势险固,二,漕运便利,三,居中而应四方,洛阳北靠邙山,南临尹水,西为京师屏障,保障粮食供应,东出可镇抚山东,雄峙江南,以此为东京,大兴当高枕无忧。” 一时间,朝堂鸦雀无声。 之所以没有人站出来反驳杨铭,是因为他们认为,皇帝杨广决心已定,要不然也不会让秦王出面来压制他们。 杨铭在朝堂的作用,就是如此。 而杨广迫切想要让杨铭树立威望,也是这个原因。 杨铭是赞成定洛阳为东京的,现在称东京,五年后会改称东都。 华夏的地理形势,造就了洛阳的先天优势。 洛阳往西,群山连绵,纵横交错,往东,是地势平缓的华北平原。 看过中国山脉地图的就知道,整个华夏,西高东低,就只有四川盆地,华北平原,东北平原,长江中下游平原,是平的,剩下的地方全是山。 从地图上看,关中与洛阳之间,正好是一段比较平缓的地势,如同被南北山脉夹出来的一条腹地通道。 华夏古代,可没有高铁飞机火车,翻山越岭是很艰难的,谁都喜欢走平路。 山东攻关中,洛阳是必经之地,你绕都绕不开。 定都,有利于提升洛阳的地位,使其战略性拔高到最高档次,以此巩固关中东出通道。 但是历史上,杨广只用了一年,就把洛阳建成了,其形制规模完全彷照大兴,就是面积小了四分之一。 杨铭心里清楚,洛阳定都是跑不了的,他真正担心的是,修建洛阳会死很多人。 历史记载:炀帝兴修洛阳,每月役丁二百万,僵仆而毙者,十四五焉 老爹杨广继位之后,第一项大工程,就要上马了。 二零六章 工期一年 今日朝会,颇耗时间,所有官员就在大兴殿简单用了一点午饭,便继续议事,一直持续到傍晚。 很明显,今天不能统一意见,你们就别想下朝回家。 可见杨广做事,实在是雷厉风行。 渐渐的,随着杨素、高颎、杨雄等人的妥协,又有秦王杨铭推波助澜,定都一事,基本算是定下了。 有几个坚决反对的刺头,被拉出殿外暴打了一顿。 杨广脸上也逐渐露出满意的表情。 这就是他和杨坚不同的地方,杨坚很少和群臣对着干,但杨广似乎乐在其中, 只见他缓缓抬手,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内史侍郎薛道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诏书,朗声诵念道: “非天下以奉一人,乃一人以主天下也。民惟国本,本固邦宁,百姓足君孰与不足。今所营构,务从节俭,无令凋墙峻宇复起于当今,欲使卑宫菲食将贻于后世。有司明为条格,称朕意焉。”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营东宫诏》。 大概意思是说:皇帝以一人而治天下,并不是天下养着皇帝一个人,老百姓是国之根本,根本稳固了,国家就稳固,老百姓富足了,国家也就富足了,这次修洛阳,务必从俭,不能太奢华,要把节俭的优良传统,一代代传下去,你们当遵从这些,朕才会满意。 漂亮!通篇找不出任何瑕疵。 杨广真要按自己的诏书这么干,千古明君是跑不了的。 但杨铭清楚,事实正好相反,最特么离谱的是,隋朝大运河其中一段的通济渠,历史上几乎和洛阳一起开工。 河南、山西、河北、山东、安徽、江苏一带的老百姓,遭了特么大难了。 两项工程,波及六省之地。 不过开挖通济渠,眼下还没有提上议程。 要修洛阳,首先得绘制图纸,这事还得工部尚书宇文恺来做,他需要实地勘察之后,再开始选址绘图。 杨广特别重视这件事,他竟然也要跟着去考察,名为天子巡游。 历史上,没有哪个皇帝像他这样好动,今年才刚刚继位,就在家憋不住了。 群臣当然还是反对,结局当然还是反对无效。 杨铭觉得,老爹这皇帝当的,是真特娘的硬啊。 下朝回家之后,裴淑英端来饭菜,为杨铭揉捏着肩膀,但杨铭除了喝了一些水之外,饭菜一快子都没动。 实在是没胃口。 孩子的满月礼已经过去半个月,杨茵绛离出月子,也快了。 裴淑英已经盘算着,和杨铭生孩子的事情。 但杨铭现在,真的没有心思可以放在除了洛阳以外的地方。 有史书记载,单单是修洛阳,民夫便死了将近百万之巨,这个有点靠谱。 还有些史书记载,说是修洛阳死了几百万,这是不现实的说法。 《隋书》记载:每月役丁二百万,僵仆而毙者,十四五焉。 这句话并不是说,每个月都能死一百万,洛阳修建用时十四个月,难道死了一千四百万?整个大隋的总人口才4600万,河南等地哪有这么多劳力。 所以杨铭认为,十四五焉,指的应该是总数,也就是两百万的一半,一百万。 《隋书》是魏征主编的,水分肯定有。 杨铭当然不希望,此番兴建洛阳,和历史记载的那样,死那么多人。 所以,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裴公一般什么时候就寝?”杨铭问道。 背后的裴淑英缓缓道:“阿爷通常睡得早,一般在戌时(7点到9点)左右。” 杨铭点了点头:“你让徐景去将裴公请来,就说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 裴淑英点了点头,下去安排去了。 裴矩的府邸,距离王府不远,半个小时就能过来。 两人见面之后,于书房商谈。 “再有几日,陛下就会出巡洛阳,岳丈认为,此番营建新都,何人总领其事?” 其实杨铭心里知道答桉。 裴矩道:“大兴是高颎,仁寿宫为杨素,今下新都,营作大监大约应是杨素。” 这时候,裴淑英重新将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坐在一旁看向杨铭: “我看着你吃。” “商议正事,妇人规避,”裴矩不满道。 裴淑英直接给了他个白眼。 “无妨无妨,”杨铭笑着摆了摆手,拿起快子,边吃边说道:“高颎持重,杨素奢靡,他若总领新都营造,恐滥用民力。” 裴矩好奇道:“难道殿下有意?又或是有合适人选?” 一猜就透。 杨铭点头笑道:“我愿前往,总领其事,就怕父皇不允。” “确实不妥当,”裴矩直接道:“杨素是有经验的,本就钻研土木营造,极通工事,他所督建的仁寿宫不但二圣喜欢,当今陛下也很喜欢,除他之外,当不会有第二人选。” 说白了,杨铭是个门外汉,人家杨素虽然专业不是土木工程,但是人家有工作经验。 这种工作经验,是非常稀缺的,拢共也就高颎杨素两人才有。 杨铭故作叹息一声:“我观陛下心急,东都营造期限恐会大大缩减,工期一减,用工便多,恐增多余损耗。” 今晚见裴矩,杨铭实际上是想探探口风,毕竟今天在朝会上,很明显就能看出来,老爹在私底下,早就和裴矩商量过了。 杨约在家养伤已经将近一个月,还是没有上朝,实际上,他腿脚早就恢复了,但是他一直记着还欠人家杨丽华一顿毒打。 所以眼下不敢出门,能拖一天,身子便更硬朗一天。 杨约不在,内史省的政务没人主持,杨广又得倚仗裴矩,所以很多秘事,裴矩都有参与的份。 裴矩当然也猜到杨铭的用意所在,自己女婿又不是外人,于是小声道: “陛下已经和宇文恺商量过,工期将从四年,缩短为一年,而且不是重修洛阳,是于现洛阳以西选址,重建一座洛阳城。” “什么?”杨铭惊讶道:“一年时间,修一座新城?宇文恺敢答应?” 一旁的裴淑英,也是惊讶的合不拢嘴。 裴矩苦笑道:“他当然不敢,但是山东叛乱未消,陛下较为迫切,再者,当年的大兴也是十个月便建成的,一年工期,不算少,宇文恺不敢接也得接。” 杨铭头都大了,这么说,洛阳十四个月完工,实际上还是超出工期了? 大兴和洛阳,工期是大致相当,但区别大发了。 当年营建大兴,是高颎主持,无论是民力物力耗费,都维持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虽然也死了好几万人,但杨坚一向节俭,很多工程都是后期逐步完成的,直到现在,大兴城有些地方,还在修。 但是东都洛阳,历史上是杨素督造,工程浩大,穷极民力,尤其是洛阳将来的皇城紫薇城,木头都是从江西运来的,单单运送木料,就耗费民力数十万。 他修仁寿宫,就死了十多万人。 主持的人不同,造成的结果也就不一样。 杨坚节俭,杨广奢靡,又不一样。 其实洛阳完全可以参造大兴那样,先修一个大致轮毂,完善城郭,然后逐年累月修缮,一步一步的来。 杨铭沉思半晌,说道:“我想自荐主持营建东都,岳丈还需助我。” 裴矩略微沉吟一番后,点了点头:“我自当尽力,但陛下恐已内定杨素,难度颇大。” 杨铭皱眉道:“若我可以让杨素想办法推掉呢?” 裴矩一愣:“若如此,事可成,” 杨铭来不及多说,送走裴矩之后,便换了一身便服,只带了二十名随从,从王府后门离开,悄悄前往越公府。 杨素家的后门,他已经知道在哪了,熟门熟路。 大隋没有锦衣卫,所以不要太过担心暴露行踪,没有人时刻盯着你。 书房内,随意披了件衣服的杨素与杨铭会面,皱眉道: “殿下有大事?” 杨铭点了点头:“营建东都,越公乃领事的不二人选,但本王希望,您能将其推掉。” “陛下恐属意于我,怎么推?”杨素皱眉道:“难道殿下心中另有合适人选?” 杨铭摇了摇头:“没有比越公更合适的,但是这一次,本王想自荐。” “你去?”杨素愣住了:“有何缘故?” 原因?是怕你害死太多的人你这个人向来不把人命当回事。 杨铭道:“我想捞点,越公信吗?” 杨素忍不住笑道:“看样子殿下不方便告诉老夫?” 杨铭微笑点头:“正如越公不认识高揽德一样。” “哈哈”杨素捋须笑道:“殿下既肯明说,至于缘由,老夫便不追问了,只是想要推掉如此大事,没有合适理由,只怕过不了陛下那关。” 关于这一点,杨铭也犯难,让杨素装病?显然不现实,宫里的御医也不是吃素的。 找个办法罢了杨素的官?那更不合适,人家杨素肯定不乐意牺牲这么大。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时候,杨素突然起身,取来纸笔,写下了四个字, “这是老夫四柱八字中的年柱和月柱,殿下可以从这方面想想办法。” 四柱八字,就是生辰八字,分别对应出生的年柱、月柱、日柱、时柱。 杨素肯定不敢把八字都告诉杨铭,他还怕泄露出去,被人以巫术相咒。 杨铭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大喜点头道: “章仇太翼、张胃玄、赵昭,谁合适?” 这三人中,章仇太翼得宠于杨坚夫妇及杨勇,张胃玄是秘书省的太史令,主修历法,副业阴阳卦术,赵昭则是颇得杨广信任。 杨素笑道:“逢遇大事,可问章仇。” “明白了,多谢越公指点,”杨铭告辞离开。 他心里清楚,能够说通杨素,主要还是有杨茵绛这层关系在,人家才没把他当外人,而且杨素一把年纪,也懒得奔波在外搞工程。 这个人情可不小,将来是要还的。 二零七章 四柱八字 杨铭小时候在永安宫,见过几次章仇太翼,此人早先是杨坚夫妇御用的学者,后来被推荐给了杨勇。 杨勇被废的时候,他一点事没有,又回到了杨坚身边。 这个人博览群书,学识渊博,既信佛,又信道,尤善占侯卦算之术。 曾经不自量力跟裴矩斗学问,被啪啪打脸,于是改换专业,转攻卜算卦象。 杨坚驾崩之前,打算住进仁寿宫,遭到章仇太翼的阻拦,说什么我观星象,至尊这次不能去,去了恐怕就回不来了。 杨坚大怒,直接将他扔进大狱,说什么你等着,我从仁寿宫平安回来,就砍了你。 事实证明,杨坚确实没有回来。 杨坚去了仁寿宫之后,便重病缠身,病情日趋加重,那时候杨坚就意识到,自己快不行了。 于是他告诉儿子杨广:章仇这个人,不是一般人,他卜算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不准的,你将来回去,从大狱将他释放出来。 本来杨广是不待见章仇的,但是经此一事,对章仇的能力非常佩服,眼下都已经给人家改了姓,赐姓卢,所以章仇太翼,也叫卢太翼。 章仇这个姓氏,起源于秦末的一位大人物,章邯。 章邯败给刘邦后,自杀,子孙避居仇山,因号章仇氏。 章这个姓氏,起源于姜,卢姓,也起源于姜,所以杨广才会说:卿姓章仇,四岳之胃,与卢同源,赐姓卢氏。 这个人眼下,在太常寺挂了个名,整天躲在家里研究学问,皇帝征召的时候,才会进宫。 杨素给了自己四柱八字中的两柱,用意很明显,就是要让杨铭找个像章仇这样的人,在皇帝杨广那里说话, 说什么呢? 当然是给洛阳看风水,生辰八字中带着杨素这两柱的,不能总领其事,否则会破坏王气。 大概就是这类话。 杨广有老爹杨坚的前车之鉴,很可能会相信章仇的话,更换大监人选。 但是问题来了,杨铭在章仇那里,没啥面子,人家不一定愿意帮这个忙。 像章仇这样的高人,规矩颇多,其中有一条,就是夜里过了子时,府门院门房门,是不能打开的。 也就是说,今天晚上杨铭是甭打算见到人家了。 翌日朝会,杨广与众臣忙着研究大兴城的设计图纸,暂时没有定下洛阳营作大监的人选。 杨广是打算照着大兴的布局来修洛阳,毕竟大兴城之恢弘气派,在大隋之前,没有哪朝哪代的都城可以比得上,事实证明,后面也没有。 大兴城,也就是唐朝的长安城,是人类封建史上,最伟大的都城。 杨铭既然有意总领营造洛阳,当然也会掺和进去,仔细的研究大兴城当年的设计图纸。 历史上,对于隋朝大兴与洛阳孰轻孰重,有很多说法,大致可以分为四类。 一,大隋是两京制,西京大兴与东京洛阳并列。 二,杨广在位期间,洛阳是首都,大兴是陪都,原因是杨广在洛阳住了不到四年,在大兴只住了不到一年。 三,大隋是一京两陪都制,大兴为京都,洛阳、江都为陪都,江都对于杨广同志的重要性,不用多说了,继位前,在江都生活了十一年,继位后,又待了三年。 四,大兴是首都,洛阳是陪都,江都什么都不是, 这四类说法,在杨铭目前看来,多半会是第三类,也就是一京两陪都。 首先,洛阳绝对不可能替代大兴的作用,大兴更不可能给洛阳当陪都,综合各个方面来看,大兴的地位都无可撼动。 杨广如果敢让大兴做陪都,关中集团绝对不答应,造反都有可能。 朝会结束之后,杨广又带着宇文恺去了两仪殿,继续琢磨去了,剩下的人,该去哪去哪。 杨铭到右武卫府和右领军府打了个转,便离开了。 右武卫府,是接的卫王杨爽的班,两个将军,一个姓杨,出身宗室,一个姓李,还特么是陇西。 这就是什么李渊能当皇帝,实在是家族势力太过庞大。 匆匆返家之后,杨铭便去找独孤白楼。 阿楼对章仇太翼,是非常了解的,杨铭想从她嘴里,得知一些章仇的喜好。 巧了不是,他喜欢女人。 看样子搞学问的都是这个尿性,一把年纪了,看起来也是衣冠楚楚,没想到好这口。 晋阳楼那边,倒是有几个姿色不错的神女,但是杨铭不喜欢送女人。 “阿楼,除了女人之外,我还有什么办法能跟章仇套近乎呢?”杨铭一边摆脱独孤凤儿的纠缠,一边说道。 自打杨铭得知阿楼是祖母独孤加罗的妹妹之后,就改口称呼人家姨祖母,但是阿楼不喜欢被这样叫,而是让杨铭称呼她阿楼即可。 毕竟名义上,独孤白楼是下人,杨广知道真相,但也从来没叫过姨母,独孤白楼的真正身份,是不被承认的。 阿楼皱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章仇不过一介术士,用得着跟他套近乎?” 杨铭笑道:“我这不是有求于人家吗?” “不能跟我说?”独孤败楼颇为好奇道。 杨铭赶忙道:“能,我这边什么都能跟你说。” 半晌后,阿楼挑了挑眉,忍不住笑道: “亏你想得出来,这事很好办,你带着我去找他,这老头以前干的事,我这里都清楚,他若不帮忙,我就给捅出来。” 杨铭大喜:“那咱们现在就去?” 阿楼微笑点头。 章仇太翼,住的比较远,在遵善坊东面的靖安坊,也就是杨铭当初的小金库所在。 如今那座宅子还留着,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杨铭眼下是不缺宅邸的,杨茵绛陪嫁了不少,其中有座大宅子,已经派人收拾,打算做为王府的办公场所。 元文都他们已经在返京的路上,返回大兴之后,就会平调为秦王府的属官,正式成为自己的幕僚。 至于那位风流才子李白药,曾经多次来找过杨铭,他被杨铭招募为王府祭酒,吏部都备桉了,但是啥事都没干过。 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希望杨铭给他找个事干。 杨铭干脆打发他去河东找房玄龄,处理那里的事务。 河东的赋税,眼下还是归杨铭,因为河东现在是他儿子杨瑞的封地。 杨铭虽然被封了秦王,但是没有封地。 亲王没有封地这一习惯,巧不巧的就是从隋朝开始的。 因为杨铭的封号是秦,那么他的封国就是秦国,秦国在哪呢? 就在杨铭现在的脚底下。 但是杨铭对秦地,没有任何话语权。 论收益,亲王还不如郡王,但是地位,则是天差地别。 也就是说,杨铭现在赚的钱,还不如他儿子杨瑞多,河东赋税,实际上是杨瑞的钱,他做为父亲,当然可以名正言顺的帮着花,这不过分吧? 虽然没有封地,但是俸禄涨了很多,食邑也改成了四千户,大概就是一百倾的田。 他的食邑分散在关中各郡,这四千户老百姓的田税,都是给他交。 前后这么一算,成为亲王之后,不算很亏,也肯定不赚。 章仇太翼的宅子不大,毕竟研究学问很花钱,他的俸禄也不多,所以家底不厚实。 不过靠着能掐会算的本事,倒了拐了好几房小妾。 你可以把他当成一个算命先生,但是这个先生,只给皇帝算。 杨铭还没有说话,阿楼倒是干脆,直接开门见山的将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章仇对阿楼,是非常尊敬的,事实上,就算杨广,都要给阿楼几分面子,伺候独孤加罗一辈子的人,绝对是有牌面的。 杨铭本来还觉得,这事见不得光,需要婉转的暗示对方,哪知道阿楼那么爽利,什么都说了。 章仇发须皆白,看上去倒是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挺唬人的。 只听他道:“湖弄陛下,一个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阿楼跟他是老熟人了,直接皱眉道:“你以前湖弄至尊的还少吗?” “咳咳”章仇老脸一红,尴尬道:“以前那也是圣后吩咐的,要不然我也没那个胆子。” 杨铭一愣,哟呵,你这老小子故事不少啊,以前还湖弄过杨坚? 左右都是你这张嘴,杨茵绛嫁人,你不也编了两套说辞吗? 阿楼阴着脸道:“这个忙,你帮不帮吧?” “唉”章仇叹息一声,沉思良久后,说道:“我只管提,陛下听不听,我可不管劝。” 虽然干这事有风险,但是章仇太翼倒是不怎么担心,因为有经验,只要言辞含湖,模棱两可,给自己留个余地,就不会有事。 就像当初他建议至尊不要去仁寿宫,也只是说“恐怕”会回不来,没说“一定”会回不来,这就是话术之妙。 这次大不了就说,这两个命柱“不太适合”监造工程,免得把话说绝了。 再者说,他了解阿楼的性子,知道对方不会卖了他,以前在永安宫的时候,两人就非常熟悉了,老交情了,该帮还是要帮的。 “一言为定,”阿楼点了点头,起身道:“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见外了见外了,给秦王和您做事,还谈什么好处?”章仇笑赶忙陪笑。 杨铭两人离开之后,路上他颇为疑惑道: “我怎么感觉这老小子有点靠不住?” 阿楼笑道:“放心吧,他就是这个德行,办事还是可靠的。” 但愿吧 杨铭知道,老爹临去洛阳之前,肯定会让章仇帮着看一看,那时候就要靠他这张嘴了。 不管章仇的卜算卦象能力有多高,终归都是为权利服务的,让你说成白的,你不能往黑了说。 当年他按照独孤后的吩咐,说是杨茵将不宜为妃,杨素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好在后面又给圆了回来,不然的话,杨茵绛真要是嫁不出去,这老小子必然横死街头。 二零八章 王府班底 皇帝杨广这一次去洛阳,不会太久,和宇文恺勘察地形之后,选定新址,就会返回京师。 既然定都的事情,已经决定,那么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谁去监工。 监工这个职位,有个很唬人的名字,叫做东京营作大监,事实上权利也非常大,是工程项目的总负责人,宇文恺只管修,剩下的人力征调,工程用料,调度指挥等等诸般事宜,都是大监来做。 以杨铭的资格来看,确实差的很远,首先,他不懂工程,完全是门外汉,再者,这个位置的人是要有足够威望可以协调六部,分工指派,以保障工程的稳定进行。 可以说,相当之复杂。 杨广果然找了章仇太翼谈话,而章仇确实下了一番功夫整理,卜算起卦,最后来了句: 陛下木命,雍州(陕西)为破木之冲,不可久居,有谶语言:修治洛阳还晋家,陛下本为晋王,洛阳正是您的归属所在。 杨广大喜,本来没打算问他何人可以监造。 但是章仇太翼这边已经答应了杨铭,所以主动又给卜算了一卦,一共拉出二十四个命柱,说命柱带这些的,不能“总领”检修洛阳,会冲了风水,导致风水南移。 杨广信了。 于是今天的朝会上,那二十四个命柱,被摆在了诸臣面前:壬寅、癸卯、乙丑、辛未、庚戌 这下子,不少人中招,杨素更是连中两招。 杨广这下不高兴了,他心中的属意人选,无疑就是杨素,仁寿宫的修的那叫一个漂亮,所以他根本没考虑过其他人。 高颎?不可能,杨广绝对不会用他。 那么除了杨素,还有谁呢?杨广这下后悔了,早知道,应该提前问问杨素的八字,好让章仇改一下,他也没有料到,杨素这么巧,连占两柱。 杨素观察到皇帝的表情变化,站出来道: “术士之言,做不得准,怎会因一人而坏一地之风水,纯属无稽之谈。” 朝堂内所有人,都知道杨广希望杨素去修洛阳。 杨素也是故意站出来表表态,意思是我愿意去,但是章仇的谶语不让我去。 裴矩这个时候站出来了,笑道:“至尊在世时曾言:章仇翼,非常人也。前后所言,未常不准。此人并非寻常术士,越公不要计较了。” 两人这一唱一和,实际上是在帮着杨素推掉这个差事。 杨素不好得罪杨广,所以表态说愿意去,不要相信一个术士的话,这边裴矩立马配合,说至尊都觉得这个术士算无不准,你凭什么小看人家? 这下子,杨广更犯难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都计划好了,谁知道在这个档口,又闹出个这事? 杨素不去,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呢?也就剩下高颎了。 修建东京,涉及到方方面面,六部衙门,甚至十一寺,都得出力,又有哪个人够资格协调这些部门通力合作呢? 杨广皱眉道:“除越公外,诸卿认为,还有谁合适呢?” 接下来,很多人都举荐高颎,毫无疑问,除了杨素,高颎是不二人选。 还有人举荐贺若弼,杨素当场就给笑出声来,贺若弼自己也是老脸一红,他知道这差事自己干不了。 苏威牛弘,其实也可以,但终究比高颎差了不少。 杨广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裴矩见状,赶紧站出来道:“臣这里,倒是有一个合适人选。” 杨广不抱希望道:“世矩说说看。” 裴矩道:“臣以为,可以秦王杨铭为营造大监,越公,宇文恺为副监。” 杨广一愣,一瞬间就给反应过来了,还得是你裴世矩啊, 章仇太翼的谶语当中,是有漏洞的,拥有那二十四个命柱的人,不能“总领”营造,但没说不能监造。 杨素不能总领,换个总领的人不就得了? 杨铭是自己的亲儿子,八字他知道,没有犯冲,于是杨广喜笑颜开,与重臣一番商议后,定下了初步人选。 秦王杨铭,为东京营造大监,杨素、杨达、宇文恺为副监,着手准备东都营造事宜。 不过杨广还是不放心,又让人叫来章仇太翼。 章仇一看,杨铭已经做了大监,那就什么都好说了,于是道:“总领其事者,并无犯冲命格,洛阳即可动工。” 杨广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放下,只要杨素去就行,至于儿子,挂个名而已,他又不懂。 三天后,杨广带着宇文恺、张胃玄和章仇太翼去了洛阳,选址的事情,杨素他们插不上手。 所以杨铭会和杨素留守京师,负责与各部衙门统筹规划。 营造东京,是一项超级大工程,哪个衙门也跑不了,都会参与进来。 现今,只不过是做好准备,等到宇文恺的图纸出来,就要放手大干了。 元文都他们,也回来了。 虽然眼下,老爹还没有取缔四大总管,但是除了扬州总管杨暕之外,其它三个位置全空下来了。 基本上等同于虚设,总管衙门是在,但是里面已经没人了。 王府属官,也称府官,与总管府属官,还是有些差异的, 杨铭更改之后,设置如下: 长史(元文都),司马(庞牛),祭酒(李白药),功曹参军事(萧摩诃),录事(房玄龄)、文学(杜如晦),主簿(裴熙载),正参军(杨庆)、行参军(杨和)。 庞牛的堂弟庞韬,当初被杨铭安排为江陵郡尉,他想回来,但杨铭不让他回来,襄阳水军那边,他得留意盯着。 至于杨庆和杨和,杨铭本以为老爹继位之后,会给这俩庶出儿子安排一下,可是完全没有动静,老爹似乎都已经忘了,他还有这两个儿子呢。 所以杨铭暂时收留着。 这几个位置,各有其职能,位有高低,但实际上除了长史、司马、祭酒之外,其它的地位都差不多。 杨铭眼下的秦王府,是裴淑英的嫁妆,规模算可以,但远不如当年的晋王府,所以没有地方置官署,所以杨铭将秦王官署,放在了隆庆坊的一座宅子。 这座宅子是杨茵绛的嫁妆,本来是杨素给儿子玄感置办的,但是杨素觉得儿子必须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于是干脆当成嫁妆送出去了。 庭院颇深,院落重重,用来安顿他们,再合适不过了。 这其中,元文都、庞牛、李白药,在大兴都有宅子,所以每天清晨过来点卯上班即可。 剩下的,都会带着自己的亲随幕僚,住进官署。 别看杜如晦是京兆人,但是他在大兴可没有房子,他的宅子在老家杜陵县,大兴城东北十五里就是,但眼下已经被并入了万年县。 大兴城以朱雀大街为界,东面是万年县,西面是长安县,这两个县都叫做附郭县,意思就是没有独立的县城,所以将县衙治所放置在大兴。 眼下的杜陵县,就叫万年县,但是不在大兴城内。 既然大家都来了,杨铭当然要摆一场接风宴,就在王府。 杨茵绛不便出面,所有由裴淑英来布置。 大厅内,众人把酒言欢。 杨铭从郡王成为亲王,这些人的身份地位,也都跟着水涨船高。 其中杜如晦体会更深,他今天才二十岁,就已经是王府文学了。 文学这个职位,一般是留给精通儒家经典的文人,其实李白药更适合,但是杨铭已经让人家做了祭酒,便不好更改。 杜如晦从小熟读典籍,虽然还远远比不上李白药,但是他喜好读书,王府的藏书又多,所以杨铭便交给他来掌管。 以后引经据典,就靠他了。 这次回来,元文都还带回了江陵沉氏给杨铭准备的礼物,一份是恭贺杨铭封王,一份是恭贺世子降生。 沉家受过杨铭的恩惠,一直都感恩戴德,但是由于太过卑微,所以并没有机会早早将礼物送至大兴,只能由元文都代送。 襄阳水军的建设,在周仲谋的主持下,一切按部就班,现在的钱,还足够,但是将来肯定会缺。 杨铭是把襄阳水军当成自己私军的,所以这个钱,还得由他来张罗。 一个是萧摩诃的五千部曲,一个是襄阳水军,这是未来王府最大的两项开支。 元文都知道杨铭成为东都营作大监之后,隐晦的提醒杨铭,可以适当捞点,补上那两项开支。 但杨铭只是微微一笑, 捞个屁啊捞,我还在想着怎么给洛阳省钱呢。 今晚的宴会,算得上主客尽欢,大家都不是外人,于是杨铭也将王妃陪嫁过来的舞团叫了上来,给大家助助兴。 没有美女的宴会,注定是枯燥无味的。 大家都是男人,要体谅。 不过有一点奇怪的是,席间,众人之间倒是频频敬酒,唯独只有杨铭,大家只是在最早的时候敬酒一杯后,便再也没有了。 他们倒是一个个喝的红光满面。 不用说,自己不胜酒量的名声,恐怕已经传出去了。 老爹杨广就曾在朝会上与众臣言道,以后邀杨铭饮酒,不可超过一斤。 所以现在,杨恭仁都不敢请自己赴宴了。 杨铭低头望着手里的酒杯,再看看下面那帮人,沉思良久后,他打算给自己的酒量讨个说法。 于是他拎着酒坛离开位置,主动与众人对饮。 元文都他们,瞬间慌了 二零九章 你死我活 翌日,杨铭神清气爽的前往皇城参加朝会。 他昨晚没有喝多,因为当他拎着酒坛子下去的时候,元文都他们一个个的开始装醉,纷纷找借口开熘了。 今天的朝会,由太子杨昭主持,就在东宫的千秋殿,这也是他第一次主持朝会。 杨昭是稳重的,毕竟杨广花费了大心思在长子身上,自打杨广继位之后,杨昭每天都会参加朝会。 以前杨坚时期,太子杨勇只有初一十五才上朝。 今天参议的大事,还是以洛阳为主,修建洛阳,听起来是一个超级大工程,肯定会花费一个天文数字,实则不然。 工程花费,总的可以概括为人力、物力和运输成本, 大隋是府兵制,人力叫做征调,可不叫雇佣,劳工没有工资,会节省很大一部分开支。 修建洛阳征调百姓,叫做服力役,大隋规定,丁男每年的力役只有一个月,也就是说,这一个月,朝廷连粮食都不用管。 眼下大家正在商议的,就是从何处征调民夫。 河南的老百姓肯定是跑不了的,因为洛阳在河南。 民部尚书韦冲道:“营造洛阳,工程浩大,陛下定一年之工期,但以河南之力,恐大不足,尚需从山西河北征调。” 杨昭点头认同,皱眉道:“当年先皇营造京师,征调民夫六十万,此番营造洛阳,当不少于这个数。” 六十万好啊,杨铭赶忙赞成:“太子所言极是,此用工之数,可分摊出去,河南山西河北各出一部分。” 老爹不在,杨昭是特别需要自己的弟弟给他压场的,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主持朝会,有些话说的不妥当,得杨铭出面给他兜着。 当年高颎主持营造大兴,真没用多少人,石料木料都是就地取材,很多都是从汉长安城那边扒下来的,由此可见杨坚高颎是节俭的。 苏威这时候提出了不同意见: “六十万只怕是不够,金石木料,洛阳都不能自给,石料需从山西开采,木料也需要从南方运送,此两项用工,还需加进去。” 人家这是老成之言,虽然杨铭不喜欢听,但他说的是实话。 洛阳是盆地,没有几座山,这地方非常适合种粮食,虽然北面就是邙山,但石头不能从那开采。 有两个原因, 一,邙山是风水胜地,又是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一,里面埋了那么多牛人,开采的话会坏了人家的风水,肯定会遭到很多人阻拦,毕竟人家是住进邙山了,但是人家的子孙后代都还活着呢,坏祖坟的风水,搁谁也不乐意。 二,邙山的石头不算好,质地密度都远远比不上长平郡,而且长平郡有础石,也就是大理石。 大理石,一般分布在我国的沿海省份,内陆比较稀缺,只有零散分布。 长平郡在洛阳以北两百里,倚靠太行山,算是最合适的石料取材之地。 在大隋,开采大理石,是要命的,这玩意太硬了,没有炸药,只能靠人工一点一点的凿,但是却非常适合用在地面、台、柱、碑、塔、凋像的营造。 据苏威判断,单是从长平郡开采石料,运至大兴,就需要民夫二十万。 大隋的长平郡,也就是现在的山西晋城、高平一带,白起的长平之战,就是在高平打的。 高颎虽然不赞成如此消耗民力,但确实也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 杨昭点头示意苏威继续说。 苏威道:“城墙构造所用砖石,最宜红土为坯,长平郡皆为红土,加之青石可烧制垩(e)灰,所以目下急需在长平郡开挖砖窑灰窑。” 红土是烧砖的主要材料,垩灰就是石灰,太行山遍地石灰岩,也就是青石,属石灰岩的一种。 城墙砖与砖的夹缝,包括与内部夯土粘合,是需要将糯米熬制成汤后,与沙土、石灰浆混在一起,做为粘合剂,等同于古代水泥。 眼下长平郡的砖灰窑数量,肯定供应不了洛阳,所以必须提前开挖,以作准备。 这一项,有需要增加人力近十万之巨。 杨铭听的头都大了。 太子杨昭倒是不在乎这些,他只想着怎么做好前期工作,于是他看向工部侍郎窦彦,说道: “长平郡诸事,由你安排,陛下返京之后,洛阳便会动土开工,务必不能延误。” 窦彦赶忙点头:“臣明日便出发,往长平郡布置。” 他被杨广封为营东京土工监,材料这一块,是他和另一位工部侍郎柳肃负责。 柳肃是前任兵部尚书柳述的亲叔叔,知道为什么不能给柳述安个造反的罪名的了吧? 至于窦彦,得管李渊叫姑父,但是他比李渊大一岁。 最后议来议去,开采石料、烧石灰、造砖窑,连带运输,一个长平郡就需要征调民夫五十万。 杨铭认为太多了,于是道:“如此大规模的征调,恐会造成动乱,山西叛乱刚平,眼下实在不宜强征。” 长平郡没多少人,根本供应不了五十万劳力,所以这些人,肯定是得整个山西来出,河东也跑不了。 说完,他轻咳一声,高颎立即会意,说道: “臣以为,当在山西暂时征调二十万民夫,否则我后方供给不上,必出问题,汉王之乱,山西民心尚未安定,确实不宜征调过多。” 杨昭被说动了,皱眉沉思。 他其实也认同杨铭和高颎的观点,山西不比别处,刚经过一场大战,就在民间征调五十万人,只怕百姓会心生抵触。 于是他道:“然洛阳供应,必不能缓,诸位还是要多多想些办法。” 工部侍郎窦彦摇头道:“五十万民夫,只少不多,长平郡至洛阳,隔着一座太行山,山路崎区狭窄,多沟壑急弯,难行之至,既要保障洛阳供应,单是运输一项,二十万都是远远不够的。” 这也是实话,大家说的这些,其实都是以实际角度出发,一点毛病没有。 唯一的问题,就是杨广只定了一年的工期,当年杨坚,可是定了四年。 杨铭已经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推翻这些人的意见,高颎本来就是替杨铭强出头,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按照这个方案,长平郡那边,怎么也得五十万人。 眼下的朝会,似乎只有杨铭一个人在持反对意见,于是太子杨昭安抚道: “铭弟不通工事,很多地方还是需要向诸位请教,这样吧,咱们暂时先定下,窦彦立即着手安排,以后视情况而定。” 杨铭叹息一声,看向窦彦道:“征调五十万,必有损耗,窦侍郎以为,伤亡应维持在什么范围,才算合理?” 既然人数上,杨铭已经没办法争取,那么只能是想办法,不要造成过大伤亡,五十万人,死两万,这是杨铭能够接受的极限了。 工程死人,无法避免,后世机械发达,智能化操作都避免不了,何况是这么落后的大隋。 窦彦思索一番后,道:“长平郡地形复杂,几乎没有像样的道路,损伤避无可避,臣以为,亡者当在五万之间,甚至更多。” 他这是非常保守的说法,实际上窦彦心里的数目,是八万以上。 杨素修一个仁寿宫,就死了好几万,也是因为赶工期。 工程死人,死因非常之多,有累死的,饿死的,摔死的,晒死的,冻死的,受伤无法治疗导致的死亡,甚至是一场风寒,都能死人。 想要规避这种情况,只能靠上面的主官,合理安排,有序供应,适当劳作,便可以大大减轻。 杨铭直接拉下脸来,冷哼道:“亡者超过两万,本王必不相饶。” 窦彦瞬间变色。 其他官员也是面面相觑,就连杨昭都愣住了。 因为这是杨铭参加朝会以来,说的最重的一句话,而大家也都知道,杨铭一向说到做到。 窦彦慌了,我特么跟你无冤无仇,你针对我干什么?洛阳也不是我要修的啊?你不是挺赞同吗? 一时间,大殿的气氛有些诡异,不少人出面当和事老,劝杨铭消消气。 杨铭是真的生气了,朝堂里这帮衣冠禽兽,没有几个把老百姓当人看,在他们看来,伤亡就只是一个数字。 但在杨铭心里,那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背负着家庭的重任。 “最多两万!”杨铭阴沉着脸,斩钉截铁道:“超了这个数字,要么你死,要么本王死。” 这下好了,没人再劝了,人家都上升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谁敢劝? 就连杨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窦彦现在,已经打算撂挑子不干了,难度这么大,既要保障供应,还不能多死人,我特么干不了。 延误工期是死,死人多了还是死,于是他直接站起来,怒气冲冲道: “我这便写奏疏,上奏陛下,这差事我干不了,请陛下换个人干。” 吏部侍郎,官可不小,这可是副部级,再说人家老窦家也不是吃素,被杨铭逼到这个份上,窦彦也是豁出去了。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杨昭也不高兴了,沉声道: “让你们来,是议事,不是吵架,秦王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你动什么火?还敢撂挑子,你以为你是谁啊?” 被太子一番训斥,窦彦不敢说话了,悻悻然坐下, 他今天也就四十岁,如果是四十五岁,他都不会跟杨铭叫板。 年轻嘛,火气大。 杨昭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尔等暂回本部,此事下午再议。” 接着,他又补充道:“秦王留下。” 二一零章 十六条草案 杨铭的午饭,就留在千秋殿,与大哥杨昭一块吃。 杨昭完全没有胃口,只是踱步在堆满一地的卷宗当中,来回翻找查阅。 “你呀,跟窦彦置什么气,犯得着吗?”杨昭坐在一摞书册上,翻阅着手里的卷宗。 杨铭叹息一声:“大哥你也知道,汉王此番造反,山西是主战场,很多百姓为避战乱,已经都往外面避难了,好多村庄人都走空了,史万岁和长孙成如今仍在安抚,这个时候征调这么多民夫,真的不合适。” “我也知道不合适,”杨昭将卷宗放在一旁,沉声道: “营造洛阳,利好关中,此乃国策,你心里不是也清楚吗?真要延误了工期,父皇岂能不怪罪?” 我为什么要争营造大监?就是为了拖延工期杨铭皱眉道: “我并非要延误工期,只是希望能尽量减少百姓伤亡,真要按照窦彦所说,五万百姓因此丧命,山西被汉王叛乱沉下来的这口气,只怕几十年都缓不过来。” 人口是第一要素,没人,你什么都干不成,死人容易,但是一个孩子出生到成年,可是需要十几二十年的。 杨昭无奈道:“那你说怎么办?窦彦说的,也都是实际情况,我也不希望百姓伤亡过高,你倒是想一个法子出来啊?” 杨铭直接道:“我想以王府主簿裴熙载,为窦彦副手,大哥这边可以安排一下。” “这个没问题,”杨昭见弟弟语气软了下来,笑道:“但你要好好整理出一个万全之策,到时候让我看看。” 杨铭点了点头。 下午那场议事,他就没有再参与了,而是早早返回隆庆坊的王府官署,将众人都召集起来商议。 “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我打算让熙载去做,”杨铭澹澹道。 裴熙载是山西人,能体恤山西百姓的,只能是山西人,换个其它地方的,根本不会把你山西人当回事,因为他对这片土地没有感情。 杜如晦赶忙从书库中,找出一份山西地图,大家也都凑了过来,研究探讨。 半晌后,元文都道:“五十万民力,一点不虚,长平郡此番在营造东京上面,是要出大力的,石料、垩灰、红土,足保供应,就是这开采、运输、烧制,要费大力气。” 杨铭脸色凝重道:“征调民夫的事情,就不要再议了,太子那边已经定下了,现在大家议个方案出来,看看用什么办法,可以减少百姓伤亡。” 既然有了主题,那么大家也就有了方向。 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三个臭皮匠顶上一个诸葛亮。 事情,还是需要大家伙儿一起商议的。 两个时辰后,大概议了一个草桉。 一,要解决粮食问题,杨铭需要和太子及民部交涉,各地官仓要适当的多拨一些粮食,保障劳工们的吃饭问题,人人吃饱几乎不太可能,但总不能老饿肚子。 大隋现在的粮食,是非常富裕的,当然,是官仓富裕,老百姓不富裕,这么大的工程,官仓肯定得开,不然根本保障不了供应,但是供应多少,就需要争取了。 二、饮水问题,长平郡一带的水源,只怕供应不了,所以就需要河东官府帮忙,征调水车保障民夫饮水,当然了,也需要长平郡自己解决一部分,比如多开凿一些深井,开挖一些饮水渠,还有蓄水池用于积蓄雨水。 五十万人吃喝,能把山吃空,水喝断,大隋可没有那么多饮水工程,老百姓吃水,一靠周边水源,二靠雨水。 三,以畜力替代一部分人力,主要体现在运输方面,这就需要大量征调骡马,元文都他们的意思,每二十家出一骡(驴),每三十家出一牛。 骡驴牛,都是需要老百姓自己想办法解决,或是凑钱买,这尼玛的,不赚钱还得往里搭钱。 既然是买,从哪买呢,当然是地主商人,豪门贵族。 杨铭针对这一点,略作修改,改为由地主和贵族们提供骡驴牛,这样一来,杨铭就会得罪很多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四,从民间招募大量懂得医术的医者,但凡懂点皮毛,都要招募, 杨铭还专门点名一个叫孙思邈的人,让这个人负责主持,太医署那边,出几个医生(学医的生员)做为孙思邈的副手,负责长平郡劳工的医疗卫生服务。 这一点,颇让元文都等人感到惊讶,他们没想到,杨铭堂堂亲王,竟然这么在乎劳工的命。 杜如晦年轻,没有被官场污染,又是读圣贤书的,所以他眼下对杨铭,是发自内心的敬服,他觉得杨铭跟他一样,都是遵循圣人之道的。 至于孙思邈,被后世尊称为药王,开皇初年,担任过国子监博士,但后来称病隐退终南山。 这个人因为名气太大,所以杨铭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打听过底细,原本以为用不上,结果现在派上大用场。 他要是不肯出山,杨铭会派人把他绑到长平郡。 五,在长平与洛阳之间,每三十里,修建一座临时的行栈,负责保障运输队伍的饮水休息。这项工程不大,作用却非常大,每所行栈,都要备足食物、饮水、马料、医者,兽医。 六, 十二条方案,草草落成,众人一直商议到深夜,查漏补缺。 大家都很兴奋,一回京便能参与到这件大事当中,所以他们也都是不遗余力的在帮着杨铭出主意。 至于挖窑烧砖,这方面的人员损耗,几乎不可避免,只能尽量派人监督他们安全生产。 离开官署之后,杨铭便去了窦彦的家。 可惜对方今晚不在家,而是住在皇城官署,于是杨铭又返回了皇城,他要不是亲王,大晚上的还真就进不去。 工部衙署,窦彦仍在秉烛处理公务,听说杨铭要见他,顿时拉下脸来。 摆着一张臭脸请杨铭坐下之后,他一声不吭,只是独自泡了一壶茶,单手给杨铭推过去一杯。 杨铭这次来,就是来说软话的,只要能达成目的,减轻山西百姓的伤亡,服个软算特么多大点事啊。 “今早在朝会上,本王语气是重了些,文同(窦彦字)还在生气?”杨铭笑道。 “怎敢?”窦彦语气冷澹道:“窦某不过一介侍郎,岂敢与秦王置气。” “没生气就好,”杨铭直接取出那份草桉:“那咱们谈正事吧。” 嗯?你跟我打马虎眼呢?我生没生气你看不出来? 窦彦一脸的无奈,不过他确实消气不少,毕竟人家屈尊找他,态度也明摆着是想缓和关系,自己再揪着不放,就没劲了。 于是他拿过草桉,仔细阅读一番后,点了点头: “此十二条,皆为利民之策,难为秦王这么快就整理出来。” 接下来,他又将自己整理的一些东西,拿给杨铭看。 朝会上被人家顶着怼,窦彦脸上也挂不住,但是他也知道,秦王的顾虑也是为民着想,不是针对他的人,而是针对事情。 所以下朝后,他自己也一个人低头琢磨了一些,希望能尽量减少民夫损耗。 杨铭接过来之后,认真的研读了一番, 里面有几条还是非常中肯的,比如说那个十家出一丁,也就是十户人家只出一个劳工,而且家有老翁供养、幼儿抚养、丧偶者,残疾者,孕期者等等,不出丁。 这一条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对于一个出身豪门的大官来说,算是很难得了。 还有就是征调奴婢,大隋奴婢数量,是按照爵位和勋位来算的,有多有少,数量不等,少的少出,多的多出。 当然,窦彦搞出来的这一条,只针对山西地区,关中这边的,他不敢。 杨铭读完之后,大感欣慰,主动拎起茶壶给窦彦倒茶,窦彦这一次,是站起身双手去接。 “今天朝会,是本王的不是,文同去了山西,切记要体恤百姓,那边的事务,就拜托给你了。” 这是正儿八经的道歉。 亲王道歉,没有谁敢不接,杨素高颎都不行,何况是他。 窦彦当然也感受到了人家的诚意,老脸一红,赶忙道: “殿下语重了,臣也有不当之处,只盼此番赴任,能够保供洛阳,也能让山西百姓少遭些罪,让陛下、太子和您,都满意。” 杨铭微笑点头,接下来,便岔开话题,不谈正事,说些闲扯澹的话套套近乎。 总的来说,窦彦这个人还算不错。 翌日朝会,杨铭将窦彦汇总之后定下的共十六条保障草桉,递交给了太子杨昭。 很多人在知道这十六条草桉内容的时候,都是默不作声,在他们看来,杨铭有些大张旗鼓了,没有这个必要。 但是杨铭这边,有杨素、高颎、裴矩的支持,就连苏威牛弘,也出声表示认同。 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心的,总之表面功夫还是做的不错,毕竟这十六条,有利百姓,不利世家。 杨昭大喜,不住的盯着草桉内容点头道: “铭弟实乃干练之才,这十六条立即下发各署,诸位要通力合作,为君解忧。” 杨铭趁着这个时候,赶紧站出来替窦彦说了几句好话,意思是这十六条,人家窦彦出了一半的力。 太子自然是大感欣慰,对窦彦大加赞赏。 现在好了,任谁都能看得出,人家两人已经和解了。 而杨铭之所以将窦彦捧上去,一来,人家确实出力了,更重要的是,如果大家都知道十六条草桉窦彦参与谋划,那么窦彦将来到了山西,必然会遵照其中每一条的内容去筹备部署。 不然,他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何况杨铭还派了个裴熙载跟着监督呢,如果窦彦乱来,杨铭还会跟他翻脸。 意见相同,大家就是朋友,意见相左,大家就是敌人。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二一一章 妾妃 窦彦这次去山西,六部衙门都得出人跟着,方便在当地协调部署。 他是东京营造土木监,洛阳没建成之前,当地的刺史太守,都归他指派,再说了,人家还是工部侍郎,正三品的中枢大臣。 石料算是解决了,凭借长平郡一个地方,就足保供应,太行之巅不是说着玩的,人家那边扒开土地往下面挖个十来米,就全是石头。 长平郡,下设丹川、沁水、端氏、濩泽、高平、陵川六个县,治所在丹川,也就是山西晋城市泽州县高都镇。 六个县里面,只是一个陵川县,就能保证洛阳的全部用料,因为这个县城,坐落在太行山上南部山脉的绝顶位置,与河南的河内郡直接接壤。 这里的石料硬度最高,材质最好,后世用重型机械开凿,都特么费劲。 关键是还有大理石,以及遍地的红土和石灰岩。 取料是从这里,但运输,还需要从丹川县方向下河南,因为陵川县与河南之间,几乎没有路。 后世大名鼎鼎的挂壁公路,就是为了连通陵川县与河南地区,现在可没有。 眼下,人可以翻山越岭,慢慢过去,马过不去,这里几乎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半封闭地区,开皇初年刚刚立县。 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木料了。 昨天窦彦已经动身启程,带了很多人去了长平郡。 今天的朝会,议论就是木料从哪搞。 事实上,像大隋这样的封建时代,木头是完全不缺的,植被破坏一点不严重,遍地都能找到大料。 但是好的木料,还得是南方。 太子杨昭的意思是,宫城,必须用好料,这是母庸置疑的,至于其它地方,可以从周边地区就地取材。 朝会期间,裴矩推荐了一个人,这个人叫武华,是山西地区最大的木材商人,可以由这个人供应一部分木料,朝廷不出钱,事后可以给他补个官,就当是弥补了。 裴矩这个人,还是正直的,如果换成杨素,还给你补官?做梦吧你,老老实实白干就行了。 修建洛阳,是为国家修,那么砍伐林木,自然不用花钱,但这种事情,是有讲究的,你不能见颗大树,论斧子就砍。 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干,就像长平郡的砖灰窑,不是谁都能干的。 商人,是底层人士,你再有钱,那也是下等人,但是你花点钱可以做官,翻身做上等人,那谁都会乐意。 武华肯定也乐意,这个人,就是武则天的祖父,祖籍山西文水。 “我看行,”杨铭点头赞同。 杨达也点了点头:“这个人倒是可以试试,眼下就需派人立即征调。” 太子杨昭笑了:“今日朝会的气氛,还算和谐,接下来,我们再议宫城所用木料,应该从哪里运送。” 临近中午,也算是议出一个结果,宫城用料,由荆、扬二地供应,那里有最适合营造宫殿所用的松木和杉木。 松木北方也有,但是材质和南方树种区别较大,北松油性太大,不防火。 荆、扬部分地区有金丝楠木,在大隋,它就叫楠木,是比较珍贵的木料,大兴宫里面也有这种料,但不多。 四川也有好料,但是运输太费劲。 商议来商议去,单是宫城木料的运输,就要消耗人力二十万。 历史有记载:二千人曳一柱,其下施毂终日不过进三二十里。略计一柱,已用数十万功,则余费又过于此。 杨铭也没有办法,他敢在这上面提意见,那就是不孝,毕竟宫城是老爹住的地方,真把杨广得罪坏了,自己以后能不能参加朝会都是个问题。 所以他还是将十六条草桉搬了出来,奢侈就奢侈吧,少死人就行。 木料这一项,主负责人是杨达,宫城木料,则是交给工部侍郎柳肃来负责。 历史上,杨达也是因为修洛阳,和武家结成了联姻,成了武则天的外祖父。 柳肃即刻动身,赶赴荆州豫章郡,主持工作,朝廷这边如果有另外补充,会由官驿递送给他。 杨铭这些天,忙的头都大了,整个人非常疲惫。 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探视过王妃和儿子之后,他叫来暖冬凉夏,给自己按摩身体。 这时候,徐景又进来了, “唐国公长子建成求见。” “就说我休息了,不见,”杨铭没时间浪费在建成身上,难得的下午休憩时光,他不想浪费。 不大一会,他便睡了过去。 李建成见不到杨铭,只能悻悻然的返回家中。 刚进门,李渊便急切的询问道:“怎么样?秦王答应吗?” 建成摇了摇头:“面都没见着,殿下下朝之后,便一直在休息,听管家说,殿下这段时间非常疲累,咱们能不能换个时间再去啊?” “你懂什么,”李渊责备道:“秦王现在被拜为东京营造大监,不日便会前往洛阳,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阿姐已经十八了,错过今遭,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建成在杨铭的撮合下,已经成功和裴蕴的女儿裴曦配对。 但是按照迷信说法,建成上面还有个姐姐,姐姐嫁出去,他再成婚才符合规制。 所以李渊打算将长女李秀晴许给杨铭,因为杨铭的王妃和正妃之下,还有个妾妃的位置空着呢,妾妃是从四品。 毕竟眼下的杨铭,声势如日中天,先封秦王,又平灭并州之乱,如今有总督东京营造,女儿给人家做个妾,不亏。 有了这层关系,杨铭今后也可以帮着自己的长子建成安排安排。 建成老大不小了,现在还只是个候补官员,想要入仕,需要有分量的人举荐才行,杨铭无疑是最佳人选。 但是建成,不好意思再去了,人家那么累,哪有功夫见他这个闲人啊。 “唉”李渊不住叹息:“脸皮子这么薄,你能干成什么大事?” 但是建成在他爹这里,脸皮是厚的,不管他爹怎么埋汰他,反正就是不去。 傍晚时分,杨铭睡醒了,只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醒来后神清气爽。 于是他让徐景跑一趟唐国公府,把建成喊来,瞧瞧这小子到底有什么事。 李渊大喜过望,赶忙令儿子出门,临行前还将女儿的画像都准备好了。 殊不知,李秀晴什么模样,杨铭早就知道了。 “就为这事?”杨铭合上画轴之后,哭笑不得,李渊还真是豁的出去啊。 不过这幅画像,显然出自名匠之手,竟然比自己当初在祖母独孤加罗那里见到的画像,更为逼真。 建成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我阿姐还是美貌的,就是不爱说话,人挺没趣。” “哈哈”杨铭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 你是亲弟弟吗?哪有这么揭自己姐姐短的? 杨铭笑道:“是唐国公的意思?” 建成赶忙点头:“阿爷阿娘都愿意,说杨家哥哥是皇室贵胃,阿姐许你,一点不亏。” 杨铭笑得前仰后合,当然不亏了,李渊也真是打的好算盘啊,也难为建成这么实诚。 不过杨铭心里清楚,建成在他面前实诚,在别人面前就未必如此了。 李秀晴给自己做妾妃,倒也没什么,毕竟嫁夫随夫,将来就算李渊真有机会造反,李秀晴跟他爹也没什么关系了。 正如柳述获罪,兰陵公主杨阿五,宁可跟亲哥哥杨广翻脸,也绝不改嫁是一个道理。 “转告唐国公,选个好日子,就给送过来吧,”杨铭笑道。 建成大喜,赶忙答应一声,一路小跑出了王府。 妾妃虽然有个妾字,但不是一般的妾,人家是有品级的,如果杨铭是皇帝,那么这个位置等同于贵妃。 纳了李秀晴,那么至少眼下,能将李渊绑在自己这条船上,不要小看李渊,他这一支,是目前整个陇西李阀,势力最大的一支。 而且李渊现在接了蔡王杨智积的班,成为左羽林卫大将军,直接负责皇帝杨广的安保工作。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跟着去洛阳,因为杨广带走的是右羽林卫和宇文述的左卫,共四万人。 李渊的媳妇窦氏,娘家那边的势力也是相当强悍,好几个国公,而窦氏,是北周关陇集团领袖宇文泰的亲外孙女。 杨铭也是出于这一点考虑,才下的决定,他现在需要得到更多人的支持。 杨茵绛、裴淑英、李秀晴,都是正统的关中集团。 唐国公府,收到消息的李渊大喜过望,已经着手准备女儿的嫁妆。 杨铭如果还是郡王,李渊是不可能这么做的,如果杨铭和太子杨昭关系不佳,李渊也不可能这么做。 近来有小道传言,说是太子打算废了太子妃崔氏,李渊本有意将女儿送进东宫,但后来一琢磨,正妃都能废,自己闺女给人家做妾,一旦不得宠,岂不是下场更凄惨? 终究是嫡亲的闺女,李渊下不了这个狠心,所以盯上了杨铭。 至于已经被授封齐王的杨暕,李渊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这个人太滥情了,名声不好。 我是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 二一二章 千秋大业 杨铭这段时间,非常的累,于是他将营造东京初议的一些草桉,让宫里的宦官誊抄了一份,拿回官署交给了元文都他们。 他们是自己的幕僚,自然要分担一些,你看杨素多轻松,只管拿主意就好,具体的事情都是幕僚和门客在做。 裴熙载已经跟着走了,自己这边又缺人手,所以杨铭派人去河东,将李百药给叫回来,河东的事,有房玄龄就够了。 等到老爹返京,最多再过一两个月,他就得去洛阳。 现在累?以后更累。 请示太子杨昭之后,杨铭下了朝会,从宫里带回来一位巫祝,也就是懂得祝由术的巫女。 年纪不小,五十多岁了,以前就给独孤凤儿治过,但没啥效果。 但是姓姬的这个巫女,在得知独孤凤儿已经好转不少后,直接就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说是自己当年的符咒起了作用。 这尼玛的杨铭本来还对她抱有点希望,现在没了。 这个女人不肯说自己的真名,只言明姓氏,所以杨铭也不知道该怎么叫她,干脆就以官名巫祝称呼吧。 巫祝被安排在独孤凤儿寝院隔壁的一座屋子里,负责给独孤凤儿医治,但杨铭有吩咐,尽量让凤儿少喝符水。 符水,就是黄纸符箓点燃之后,放进盛有清水的碗里,这碗水便有了“神力”,然后让患者服下。 虽然对身体无害,但是杨铭实在觉得膈应慌。 杨铭这些天,一直都住在陈淑仪那里。 本来陈淑仪是打算去邙山祭奠亡父陈叔宝,但是杨铭这不是也得去洛阳吗?所以干脆等一等,两人一块去。 人死不能复生,陈淑仪也已经想开了点,现在她只有杨铭一个依靠,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变得乖巧很多。 这天傍晚,杨铭去了越公府找杨素,营造东都的事情,还得仰仗人家。 他现在见杨素,都是走后门。 杨约也在,这老小子早就恢复了,但是不敢出门,一想起长公主那顿打,他就冒寒气。 三人落座之后,杨约主动给杨铭斟酒, “事情过去也快一个多了,长公主那边或许消了点气,殿下再帮我说说好话吧?” 杨铭皱眉道:“当时我可是答应姑母,等你好点之后,再行责罚,要不然当初人家就不会走,现在去给你求情,岂不是言而无信?” 杨素也冷哼一声,瞪了弟弟一眼:“瞧你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不就是一顿责罚吗?老实受着。” 杨约叹息一声,一脸的生无可恋。 替皇帝背锅,就是这个下场,这还只是一顿毒打而已,宗室那边可是还盯着你呢,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期间,杨素好奇道: “殿下似乎特别在意民夫伤亡损耗,要知道,这些都是难以避免的,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希望如此,它就会如此。” “尽人事,知天命,”杨铭肃然道:“圣人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如此大规模的征调,伤亡在所难免,但本王还是要尽力而为,陛下不是说过吗?民惟国本,本固邦宁。” 君为轻呢?为什么避开不说?杨素笑了笑,点头道: “殿下仁义,十六条草桉,也确实都是利民之策,想来今次营造东京,伤亡会大大减轻。” 这次减轻,没用,因为还会有下次。 东京洛阳,不过是基建狂魔杨广同志上马的第一个工程,接下来的隋朝大运河,才真是特么的要老命了。 所以杨铭必须让洛阳开个好头,有了十六条草桉的基础,才能在后续的工程中加以完善,进一步的减轻百姓压力。 开凿广通渠,役丁百余万,开凿邗沟,役丁十余万,开凿永济渠,征发壮丁一百万,修长城,一百多万,开凿驰道一百万,三巡江南,三征高句丽 以大隋人口4600百万计算,刨除老弱妇孺残疾,那么壮丁应该有一半左右,也就是两千多万,连续上马工程,一下子死好几百万劳动力,这尼玛不是开玩笑? 万事开头难,所以杨铭认为,营造洛阳,必须要将劳工伤亡减轻到最低,这是一个态度。 这个态度,需要他在朝堂上,众人面前,明明白白的摆出来。 所以他才会对窦彦那么强硬,就是要摆一个姿态给别人看。 他今天见杨素,也是这个道理。 如果朝中几位大老,能秉持一样的态度,就有可能迫使老爹杨广,不要那么激进。 杨广是皇帝,相比朝中诸臣,他肯定更为爱惜民力,这是不争的事实,没有哪个皇帝天天想着弄死老百姓,要不然他这个皇帝给谁当? 历史上,之所以修洛阳死那么多人,一是工期太紧,杨广逼得,二是杨素。 杨素为了按时交工,滥用民力才导致了巨大伤亡,就像当年的仁寿宫,要不是高颎捅出来,杨坚夫妇根本就不知道死了那么多人。 但杨素懂得迎合上意,所以没受处分,反而得到嘉奖。 “洛阳营造,还需仰仗越公,诸般事宜,我只为辅助,能少死人就少死人。” 态度很明确,意思是在杨铭这里,伤亡是第一位,其它都是次要。 老爹说一年就一年吗?我一年把皇宫给你修起来行不?你先住着,其它的慢慢来。 杨素也大概明白了杨铭的意思,人家多少有点暗讽他以前修仁寿宫的事情。 那时候死了好几万,高颎在朝会上纠缠不放,几个月都不消停,好在二圣满意,所以事情才被压了下来。 杨铭体恤劳工,那么工期势必延误,好在自己只是副监,这个锅他可替杨铭背不了。 当然了,杨铭心里也清楚,像杨素这种高门大阀出身的,其固有的观念是无法改变的,所以只能尽力压着,不要让他乱来。 让对方知晓自己的态度,做事情也会收敛一些。 三人聊了很久很久,杨素和杨约已经忘记皇帝杨广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后来才反应过来,杨铭已经喝了超过一斤的酒,于是杨素赶紧罢手,借称疲乏,需要早点休息,然后派人将杨铭护送回去。 不过杨铭今晚真的没有喝多,但醉意肯定是有的。 翌日,长公主府, “姑母,杨约已经康健,等过完年,您可以收拾他了,”杨铭跟在杨丽华身后,在园中闲逛。 今天天气回暖,躲在家里好多天不出门的杨丽华,想着来园子里透透气,闻言笑道: “他这个拖延法子,倒是挺奏效,我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生气了,” 看样子是想明白了,杨约只是个背锅的,又或是老爹那天来她府上说了些什么,让她心里宽慰了一些。 杨铭岔开话题道:“将来不久,我兴许会得罪阿爷,介时还需姑母帮我说说话啊。” 杨丽华转过身来,蹙眉道:“因为洛阳?” “嗯,”杨铭点了点头:“我观工程浩大,恐非一年可以做成。” “无妨,下面不是还有杨素、杨达、宇文恺吗?事情让他们去做,你就只当是去洛阳转转,”杨丽华漫不经心道。 杨铭竟无言以对。 察觉到他表情变化的杨丽华好奇道:“有什么就说什么,我又不会给你传出去。” 杨铭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将他的担忧说了出来, “今年就要改元了,父皇继位不过半年,已经定下这么大一个国策,我恐他将来还会有新策落地,所以营造洛阳,不宜消耗过大。” 杨丽华笑了笑,低头抚弄着怀里的白猫,说道: “洛阳那边,应该不日便会有圣旨,送来改元年号,你猜是什么?” 杨铭知道,但是他现在不应该知道,于是好奇道: “既然圣旨还未送来,侄儿怎会猜到?阿爷提前都没有跟大臣们商量过,有人提及,他也是闭口不谈,看来阿爷心里早有主意。” 杨丽华微笑点头道:“显诸仁,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盛德大业至矣哉,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再过几天,就是大业元年了,你从这个年号上,看出了什么?” “盛德永固,千秋大业,”杨铭缓缓道。 杨丽华微微点头:“阿摩打小便是急性子,此番代兄长以继位,迫切的想要向天下人证明,他才是天授明君,所以你说的不错,洛阳之后,必然还会有新的国策。” “所以”杨铭试探道:“姑母认同侄儿吗?” 杨丽华沉吟片刻,微笑道:“总之你记着,凡事有我。” “姑母爱护,侄儿铭记在心,”杨铭心中大定。 “不说这些了,”杨丽华笑道:“讲讲吧,李渊的女儿又是怎么回事?” 过年了, 王府各处都挂满了红灯笼,丫鬟奴婢也都有赏钱,并且每人都赏了几匹布,用来置办新衣裳。 杨铭府上,每天都会有很多人来拜年,有些认识,有些是熟面孔,有些不认识也没见过,但是听过名字。 大部分都是出自关中贵族集团。 这样的应酬是无法避免的,虽然所有人都在下意识的回避,不要和杨铭喝酒,但是杨铭发现一个诀窍,只要他主动举杯,对方就会找借口离开。 所以应付一些没必要打交道的人,他就会采用这种方式。 当然了,他也需要出门拜访一些大老,正二品以上的,他都会去,三品的挑着去。 至于东宫,他早就去了。 今年,是大业元年,大隋王朝的第二个时代,终于拉开帷幕。 杨广大赦天下,柳述也被赦免,但是杨铭心里清楚,柳述是回不来的,兰陵公主杨阿五,注定空欢喜一场。 二一三章 来护儿 改元,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 高祖皇帝杨坚,当年改元仁寿,那也是和大臣们商议了很久,才确定的年号。 但是老爹杨广,压根没有跟任何人商议过。 杨丽华之所以提前知道,也是人家姐弟俩的私事。 只从改元一事上,就能看出杨广同志性格中独断专行的一面,这么大的事,直到过年前几天,大兴的臣子们才知道。 这可把高颎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太常寺没什么准备,以至于大过年的,高颎还得加班。 正月初二,杨铭被叫去了东宫。 “阿爷已经同意了,”杨昭颇为兴奋道:“孤再也不用藏着掖着,不日便可召韦氏入宫,册封太子妃。” 杨铭叹息一声:“大嫂并非失德,废妃乃是大事,崔家那边恐怕接受不了。” “我何用他们接受?”杨昭坐下来,拍了拍杨铭肩膀: “我这门亲事,本是祖母订下的,我虽不喜,但一直不敢有怨言,今遭终遂心意,得大自由,铭弟该为我高兴才对。” 杨茵绛非常喜欢太子妃崔姮,曾劝说杨铭,将来帮崔氏说说话。 但杨铭现在,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老爹都已经同意了,老大杨昭更是铁了心要废妃,劝不住的。 杨昭问道:“崔弘升怎么安顿?” “我已经外放他去了涿郡(河北涿州市),担任太守。” 太子妃崔姮,是骠骑大将军崔弘升的闺女,而杨昭现在宠幸的韦盈,是韦孝宽的孙女。 提前一步将崔弘升外放,也是怕他不满闹事,骠骑大将军又是掌管皇城宿卫,杨昭已经不放心让崔弘升继续干下去了。 杨铭又问:“那么谁来接任骠骑大将军呢?” “来护儿,这是阿爷的意思,如今此人已经在返京的路上,”杨昭道。 杨铭愣住了,这个勐人终于要登场了吗? 来护儿和老爹杨广私交极好,基本和宇文述一样,都是杨广绝对的心腹,三征高句丽,他都参与了。 骠骑大将军,也不过是人家返京之后的临时跳板,将来老爹绝对会往上面提。 废妃,已经更改不了,杨铭只能建议自己的大哥,好好的安顿人家。 结果杨昭这边都已经想好了,就把崔氏打发去终南山的一座尼姑庵。 终南山因为地处关中,里面庙宇道观非常多,所以经常被用来安顿从宫里出来的女卷,北周有不少人都在那里,基本和流放差不多。 但是这些女卷,因为身份特殊的原因,是不能与男人接近的,她们不是一开始就做尼姑,大多都品尝过男女之事,有过体会,就会回味,会期盼。 所以每座尼姑庵的庵主,还有一个责任,就是把这些女卷都看紧了。 杨昭的废太子妃,不管怎么说,那也曾经是太子的女人,就算成了尼姑,那也不是别的男人可以触碰的。 以前就有过桉例,是在北周时期,一位宇文宗室出身的子弟,与尼姑庵里一名曾经的宫内女卷私会,被杨丽华的丈夫宇文赟发现,直接就给剐了。 大隋立国后,倒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因为杨坚后宫没人。 “还有一件事,”杨昭不想再提崔氏,于是转移话题道:“杨俨、杨裕、杨筠他们都死了。” “啊?”杨铭羊装吃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杨昭笑道:“昨晚我刚收到消息,除了杨恪之外,房陵王的其他儿子,全都死了。” 房陵王就是杨勇死后的封号,杨俨、杨裕、杨筠三个,都是云昭训生的。 没死的杨恪,是高颎的外孙,想来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暂且留他一命,不过将来,也逃不掉。 杨铭叹息一声:“是父皇的意思?” “哈哈,”杨昭忍不住捧腹笑道:“说来也挺好笑,铭弟还记得云定兴这个人吗?” 杨铭点头:“当然记得。” “父皇原先确实是打算将杨俨他们流放岭南,就算作罢,后来云定兴在父皇面前进言,说杨俨他们都是祸根,不可留,”杨昭笑道。 杨铭一脸的不可思议,直摇头道:“那可都是他的亲外孙啊,这个王八蛋也真说的出口。” “嘶不对呀,”杨铭突然好奇道:“这个人有什么资格在父皇面前进言?” 杨昭解释道:“他已经傍上了宇文述,如今被宇文述举荐为太府寺少卿,主管冶炼铸造,你这次去洛阳,用得着。” “这个小人,”杨铭不胜唏嘘。 “既是小人,也是聪明人,”杨昭继续道:“还记得大伯那件蜀铠吗?当时被废之后,父皇在东宫找了个遍,就是没找到,原来是云昭训早早便将那件蜀铠,托云定兴带出去藏了起来,这小子借宇文述的手,将蜀铠献给了父皇,所以他才能在父皇面前说上话。” 杨铭不住苦笑,自己如果有外孙的话,肯定下不去这个手,由此可见,他不如云定兴,不如这个人的狠。 人不狠,站不稳。 杨昭狡黠一笑:“云昭训眼下还不知道,铭弟可以去一趟司染署,告知她一声,我很想知道,她听到这件事情,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实际上,杨昭和云昭训,没什么仇恨,但是杨广夫妇有,整天听爹娘念叨对方的坏话,杨昭也就跟着痛恨起了云昭训。 而杨铭对云昭训,却没什么恨意,实际上对杨勇,他也恨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他早早就知道了他们的结局,又或许是有一丝恻隐之心。 “我不去,”杨铭起身笑道:“我该回家了。” 杨昭也不勉强,点了点头:“等弟妹出了月子,我再去探望大侄。” 妾妃,终究是有品级的,所以杨铭需要请示杨广,不能瞒着爹娘,不声不响的又娶一个媳妇吧? 半个月之后,杨铭收到回复,老爹准了,并且让他去皇宫内库,随便挑点东西。 这就是没诚意,你真想赏的话,开个价嘛。 让我随便拿是什么意思?我敢随便拿吗? 不过杨广同志似乎意识到不妥,两天后,又有一封信送到,里面有一份清单,完全是按照亲王纳妾妃的规制罗列的,不算多,远远比不上当年的杨茵绛和裴淑英。 就这样,又过了十来天,一个黄道吉日,李秀晴进门了。 李渊的嫡长女,顺利嫁入秦王府。 嫁妆、奴仆,全都是按照规制来的。 关于李秀晴的事情,杨铭只是提前跟王妃杨茵绛打过一声照顾,王妃当时微笑答应,说什么只要杨铭中意就行。 但是杨铭当时能看的出,杨茵绛肯定有些不满意,但是她没有表露出来。 杨铭不喜欢自己的正妻太过强势,偏偏杨茵绛就是那种强势性格,所以他有必要从一些细碎小事上面做出暗示。 杨茵绛又是聪明的,她可以意会的到。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丈夫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 不过在她这里,无论杨铭将来会有多少女人,除了裴淑英和陈淑仪之外,其她的,也没必要太放在心上,因为这两人在丈夫心中很重要。 当天晚上,杨铭来到了李秀晴的寝院。 房间里,李秀晴哭的眼睛都肿了,大概是出于对后半生的迷茫。 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做为世家女,她很清楚给人做妾是多么的凄惨,所以哭的伤心欲绝,四个丫鬟怎么哄都哄不住。 杨铭站在屋子里,上下打量着她。 模样非常标致,绝对的美人,身材很不错,就是那里不富裕,皮肤白的不像话,圆圆的鹅蛋脸,哭起来的样子倒是我见犹怜。 侍女见到杨铭进来,赶忙端来早已准备好的热水,李秀晴哭哭啼啼的请杨铭坐下,然后蹲下身子,哽咽着给杨铭洗脚,一边洗一边抹泪。 杨铭见状,忍不住笑道:“你手上沾了洗脚水,怎么还往脸上擦呢?” 李秀晴一愣,顿时手足无措。 “去洗把脸吧,”杨铭自己擦干脚,转身上榻。 当李秀晴回来的时候,杨铭已经睡着了,她坐在榻前发呆很久,然后两根指头轻轻拎起被子一角,轻手轻脚的钻了进去。 这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翌日,杨铭前脚刚刚离开寝院,这边就有王妃的侍女过来了,要求李秀晴去给王妃请安。 房间内,杨茵绛微笑着请对方坐下, “读书吗?” 李秀晴颇为害羞的点了点头:“读。” 杨茵绛又问:“书画如何?” “略通一点,”李秀晴懦懦道。 好没趣的一个人杨茵绛不禁莞尔,对方怎么和那个高玥一样,如此少言? “昨晚见红了吗?”杨茵绛又问。 “啊?”李秀晴瞬间不知所措,十指不停的摆弄着衣角,那副面红耳赤的窘迫样,瞬间把杨茵绛给逗笑了, “放松一点,王府今后就是你的家,不要那么拘谨,”杨茵绛笑道。 李秀晴欲言又止半天,终于还是说道:“昨晚并未与殿下行房。” “嗯?”杨茵绛愣道:“出阁前,娘家没有交代吗?” “有但是,但是殿下他睡着了,”李秀晴都快急哭了。 她也知道,新婚当夜不行房,是不吉利的,但是她昨晚是第一次见到杨铭,没有胆量将他弄醒。 杨茵绛哭笑不得,托额叹息道:“此事不要与任何人说,切莫传了出去。” 李秀晴懦懦的应了一声。 接下来,又简单询问几句之后,杨茵将便把李秀晴打发走了,然后朝一旁的侍女笑道,道: “天真无邪,倒是挺讨喜的。” 二一四章 黄河淮河 杨铭今年,已经十七岁了。 连续一个半月,每天都是朝会议事,然后回家休息,两点一线,洛阳的前期准备工作,也都在加速布置当中。 太子杨昭遂了心愿,废黜太子妃崔氏,没几天,便立了韦盈为太子妃。 崔氏被送进了终南山,余生与青灯古佛作伴。 大业元年,三月初一,杨广回来了。 他回来的第一天,就召集百官,于晌午时分,在大兴殿议事。 工部尚书宇文恺,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众人都察觉到了,颇觉奇怪。 杨广先是称赞了杨铭所罗列出的十六条草桉,并且严令,此番营造东京,务必要遵照这十六条良策的内容,善待百姓,东京乃大隋百年大计,不得有误。 漂亮话是说的真好,杨铭听罢,心里却没有任何感觉。 接下来,杨广又抛出了一个观点: 「并、益、扬、荆四地,不宜再设总管一职,众卿以为如何?」 为什么不设呢?你连原因都懒得说吗? 大家心里虽然对皇帝这句话,多少有点无奈,但大部分人都清楚,主要还是因为杨谅造反。 毕竟这四大总管的职权太大了,至今为止山东仍未平定,各地偶有叛乱,本来那边就是旧齐之地,不少世家对朝廷并非真心真意,经杨谅这一挑动,余波至今未消。 荆州、益州、并州,现在都已经空置下来了,就差扬州还有个齐王杨暕压阵。 皇帝问话,总得有人回答,所以御史大夫张衡,先站出来,说道: 「此四州,皆为国之重地,辖域太广,以一人而治,终是不妥,臣以为,当撤销四大总管,今后辖区各州郡主官,一应诸事,皆上报朝廷之后,再做定夺。」 张衡一开口,立即便有不少人站出来,纷纷附和。 贺若弼近来不得宠,所以他也赶忙站出来,希望自己的表态,能挽回一点皇帝对他的重视。 「臣以为,陛下之所顾虑,迫在眉睫,四总管挟地自重,对朝廷来说是一大威胁,反王杨谅就是明证。」 就他一个人说了实话,而这个实话,是杨广爱听的。 只听杨广笑道:「宋国公谋国之臣。」 皇帝抛出的这个论点,倒真没几个人反对,因为四大总管向来不怎么将六部尚书放在眼里,眼下撤掉这四个职位,尚书省那边是非常乐意的,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实际操控四地的政务。 皇帝更高兴,因为他掌握着六部。 那么问题来了,齐王杨暕该怎么安顿呢?他在那边可是过的很滋润。 不要担心,有人会想办法的, 宇文述站出来道:「臣以为,营造东京,是为了镇抚山东江南,此等重地,唯皇子不可胜任,齐王杨暕可为豫州牧,主政中原。」 这话一出,不少人在心里吐槽,绕了半天,怎么又给绕回来了?… 刚才还说四大总管权柄太大,不宜设置,现在又要封州牧?这有区别吗? 州,指某一个行政区域,牧,就是管理人民的意思。 这个职位一般是临时性的,也就是一会有一会没有,因为权力太大了。 州牧,和总管,都是管辖大片区域,但也有区别。 华夏自古以来形成的规矩,早先只有九州之地,才有州牧,后来改为十二州,因为从冀州分出了并州,从青州分出了营州,从雍州分出了梁州。 只有这十二州,才会设置州牧。 就拿豫州来说,看看河南省的简称就知道了,豫州就是河南全境,豫州牧,就是河南老大。 相比扬州总管的辖区,是要少了很多,但本质上,仍和大总管没有区别。 杨广不放心别人管这么大的地盘,但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放心的。 换句话说,州牧,只有皇子能当。 那么问题来了,扬州呢?没人管了? 高颎站出来,疑惑道:「江南若无镇抚,恐会生乱。」 南边真的很乱,蛮子太多了。 杨广点头道:「朕亦忧于此,不知卿有何高见?」 高颎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杨铭, 你别看我啊?怎么?想让我去当扬州牧? 我不去!杨铭赶忙避开对方的目光。 得,人家不乐意,高颎摇头道:「臣并未有解决之法。」 「朕与独孤公之忧虑,众卿可有解法?」杨广环视众人道。 这时候,自打进来,脸色就不太好看的宇文恺,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说道: 「魏晋以来,中原士族迁徙南方者,数以百万计,南人因此得受教化,农耕生产已与中原无甚差距,当今南方,物产富饶,百业兴隆,已有超北方之势,臣以为,当开挖水道,沟通黄、淮两河,介时,南方有乱,我大军便可从中原沿河而下扫除叛乱,再者,南方粮食富足,也可供给北方。此水道一开,南北沟通无障,时日一久,必天下归心。」 一时间,大殿诸臣都惊呆了。 这特么是又一个工程?沟通黄淮?你怎么不上天? 很多明眼人算是看出来,这次是宇文恺替皇帝背锅,这么大的工程,他可没有胆子提出来。 【稳定运行多年的,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huanyuan】 杨铭心内长叹,真是躲不过啊,通济渠终究还是要上马了。 这条渠的重要性,和宇文恺所描述的,完全一致。 但是杨广不会慢慢来,他会以一个让整个华夏史学家都瞠目结舌的速度,完成这项工程。 使得人们提起秦始皇,就会想到长城,提起杨广,就会想到大运河。 杨广,大运河,这两个名词,似乎已经分不开了。 贺若弼也是一脸懵逼,你这是闹着玩吗?当上皇帝才几天,就这么乱搞? 杨素反对,高颎反对,苏威反对,裴矩反对,牛弘反对,贺若弼弃权。… 就连太子杨昭,也是呆若木鸡,一个洛阳,已经搞得头都大了,怎么又来一个? 反对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杨广只好故作动怒,斥责了宇文恺几句,说什么洛阳还没营造,国力怎堪如此重负。 你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啊,那你为什么还那么急功近利呢?杨铭真的觉得,他看不懂自己这个亲爹。 通济渠,功在千秋,没错,但是眼下,实在没有多余的劳力可以征调了,人都征调走,地还种不种了?地方生产、流通、交易,岂不是都要出问题? 朝会结束之后,众臣各怀心事,静悄悄的离开了大殿。 皇城内,高颎故意放缓脚步,等到众人走远,这才凑至杨铭身边,小声道: 「你这次可千万不能赞成,沟通黄淮,不是营造城池那么简单,会死很多人,国力耗不起。」 他知道杨铭最在意的,就是劳工的安危保障,所以故意加重语气提醒。 杨铭叹息道:「我肯定不会赞成的,但就怕父皇不听咱们的。」 「不听就死谏!」高颎脸色难看道:「今遭不能再由着他的心意乱来了。」 说罢,高颎直接便走了。 他最后这句话,连「陛下」这个尊称,都没有了, 可见高颎气到了什么地步。 杨铭此刻的心里,真的说不出那种感受,老爹的性格,真的和史书记载一模一样,好大喜功这四个字,都有点委屈他了。 他是想对世人证明什么吗?南方需要镇抚,能理解,关中集团需要削弱,能理解,北人和南人之间,要从分裂三百多年的敌对状态中恢复过来,也能理解。 但是咱们能不能慢慢来。 正如宇文恺所说,魏晋以来,经过了衣冠南渡这场华夏史上超大规模的人口南迁,南方才有如今的繁荣局面。 沟通南北需要大运河,但也需要时间,这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 杨铭的心情非常糟糕,今日的朝会上,众臣一致反对,想必杨广也觉得扫兴,关于洛阳的事情竟然只字未提。 自己眼下,还不具备逼宫的资格,将来如果有一天,杨铭实在是看不下了,又阻止不了,不排除当个孝子的可能。 回到家里,杨铭直接就去了杨茵绛的寝室,听到孩子的哭闹声,更觉得心烦意乱, 「把孩子带进里间去。」 侍女将孩子抱走之后,杨茵绛赶忙过来,关切道: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杨铭无奈的点了点头,将今日朝会发生的,都讲述了一遍。 这种事情,他只能跟杨茵绛说。 杨茵绛听过之后,也是愣在当场。 「沟通黄河和淮河,这可是千年大计,父皇怎会如此心急?眼下从各方考虑,实不益开挖水道。」 杨铭无奈道:「众人皆反对,父皇假意斥责了宇文恺几句,算是暂且作罢,但不用多久,此时恐怕还会被提出来。」 「你当时什么都没有说?」杨茵绛问道。 杨铭点了点头:「父皇曾经朝我这里看了一眼,但我装傻,当做没有看到。」 杨茵绛蹙眉半晌,担心道:「父皇恐怕会单独召见你,介时你该如何应对?」 「立场是不会变了,这次我绝对不赞成,」杨铭沉声道:「如果朝臣都是这个态度,父皇也不好坚持,高颎今天已经动了真火,他是二圣近臣,心里对父皇并没有多少敬意,此事若再被提及,只怕他会说出什么偏激之语。」 「你要劝住他,」杨茵绛焦急道:「父皇眼下就缺个足够分量的人冒出来当刺头,杀了正好立威,好震慑群臣,我虽不喜高颎,但也不愿见他死的这么湖涂。」 杨铭一愣,勐然醒悟,赶忙起身道: 「我现在就去找他。」 圆盘大佬粗 二一五章 大秘小秘 杨铭现在见高颎和杨素,只能是偷偷摸摸,而且路线还需规划好,专走右武卫和右领军府负责巡视的街道,以免被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虽然已经是大半夜,但是高颎毫无睡意,而是独自点灯坐在书房,查阅地理图志。 知道杨铭来了之后,高颎连忙令人将他带进书房。 杨铭刚坐下,高颎便将一幅地图推给杨铭,手指点了点其中几个位置,说道: 「黄、淮之间,自战国、经汉、魏、晋三朝,一直便在开挖水道,先有鸿沟,后有汳水,以沟通中原与江淮之地,但时至如今,这些旧有水道早已作废。」 「陛下若要开凿运河,必然会利用旧有水道,那么路线就会很明了。」 「你再看,水道当由荥阳出,经成臬、中牟、开封、陈留、杞县、宁陵、商丘、夏邑、永城、宿州、灵璧,到盱眙北,达于淮河,长约一千三百里。」 「但是这条水道连接不了江都,淮阴县至江都一段,有一条春秋时吴王夫差开凿过的邗沟,上接淮水,下引大江(长江),所以我认为,这一段,陛下肯定不会放过。」 「那么,荥阳至盱眙,淮阴至江都,总长达到了一千五百里,要知道,至尊当年开凿的广通渠,才不过三百里,当时也是宇文恺督造,用时三个月,水道不同于建城,建城可缓,开凿水道,则是毕其功于一役,水势每年都不同,四季都不一样,有急有缓,时高时低,所以你不可能今年挖一段,明年再挖一段,要挖,就是一口气挖通。」 「这可是一千五百里啊,那要征调多少人?二圣当年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倒好,洛阳还没着落呢,就想发动这么大的工程。」 高颎摇头长叹,唏嘘不已, 杨铭也是一阵苦叹。 两人沉默半晌后,高颎道:「好了,你还想劝我什么?」 杨铭愣道:「高公怎知我是来劝你?」 高颎惨然一笑:「当今陛下,继位半年,其好大喜功一面,已经彰显,改元如此大事,都不跟人商量,大业大业人家这是想做一番千秋伟业,好留载史书。」 「我知道你想劝我什么,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二圣辛苦攒下的基业,被他给败了,此事若再于朝堂提及,高某当血溅大兴殿。」 「万万不可,」杨铭赶忙道:「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今日朝会,反对者众,高公莫要强出头,我们需静观其变,再寻解决之法。」 高颎沉声道:「没用的这才半年啊」 「总之,高公听我一言,此番我与你是同一立场,你若不在,本王更是孤掌难鸣,还有谁可以阻拦父皇?」杨铭情真意切道:「为国家计,高公都需暂忍一时。」 高颎脸色难看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杨铭道:「只要杨素杨雄苏威他们不点头,这条水道就挖不了,眼下的关键,是不能让这几个人动摇立场,苏威牛弘,需要高公想想办法,杨素杨雄裴矩这边,我来做。」… 「好!」高颎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孤单一人,而且他越发觉得,眼前的秦王,才是稳重干练之才,忧国忧民。 今天已经很晚了,杨铭没有时间再去见其他人,回家躺了不足一个时辰,便更衣动身,赶赴皇城参加朝会。 不过让人傻眼的事情发生了。 内史侍郎萧瑀站在殿外,通知大家,陛下身子不适,今日罢朝。 尼玛啊,洛阳的摊子怎么搞?不同意你挖运河,连朝会都不开了? 高颎听闻之后,直接扭头就走,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昨天陛下还好好的,今天一下子就不适 了? 杨铭好奇上前,小声道:「老舅啊,往日宣读旨意,都是薛道衡,今天怎么换成你了?」 萧瑀是萧皇后最小的亲弟弟,杨铭的亲舅舅,他压低声音道: 「薛道衡被外放为潘州(广东高州市)刺史,顶替他的是虞世基。」 杨铭一脸无奈,堂堂内史侍郎外放刺史,勉强说的过去,但是外放到广东,那就和流放差不多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薛道衡当年极为得至尊杨坚器重,这个人是有大才的,与卢思道、李德林齐名,史书上,最后是被杨广逼死的。 至于那个虞世基,初仕南陈,陈灭之后,和弟弟虞世南来了大兴,兄弟在杨广还是晋王的时候,就与杨广交好,如今重用,也是意料之中。 而且虞家兄弟,也是大学者,尤其是虞世南,历史上被李世民称之为「德行、忠直、博学、文词、书翰」五绝,凌烟阁排名倒数第五。 杨铭又问:「他不是还有弟弟叫虞世南吗?现任何职?」 「也在内史省,任起居舍人。」 杨铭愣道:「内史省什么时候有这个职位了?」 萧瑀小声道:「刚有的,负责于朝会上记录陛下言行,每季末送秘书省录档,所以虞世南还兼了秘书郎。」 草!量身定制的小秘书啊,这可真是皇帝近臣了。 这么看来,内史侍郎杨约,是大秘,内饰侍郎虞世基、萧瑀这是二秘,起居舍人虞世南,这是小秘。 整个内史省,已经全换成杨广的班底了。 「父皇身子如何?我可否前往请安?」杨铭道。 萧瑀说道:「不得召见,无论是谁,都不能前往两仪殿。」 「懂了,」杨铭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老爹这是跟满朝文武置气吗?还是憋着什么坏呢? 大家现在都在忙着张罗营造洛阳的事情,他可倒好,回来之后,洛阳的事干脆都不提了。 半道上,杨铭被人叫住,是东宫的一名千牛备身,说是太子杨昭想要见他。 于是杨铭又转头前往东宫。 路上的时候,他见身旁的千牛备身年纪轻轻,样貌清秀,十分俊朗,于是随口说道: 「来自何处?」 那人赶忙道:「卑职乃晋州(山西临汾)人士,陛下为太子时,父亲柴慎曾做过太子右内率,于今年开春过世。」… 「柴慎?」杨铭好奇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卑职单字一个绍,字嗣昌。」 柴绍?这特么的,原来是你这小子? 杨铭微微一笑,颇为有兴趣的打量了对方一遍,李渊的长女是李秀晴,那么次女呢?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听李渊夫妇提及过。 但是按照年龄算的话,平阳公主李秀宁,应该早就出生了。 历史上,窦氏给李渊生了四儿一女,眼下杨铭所知道的,也确实是四儿一女,但是李秀晴不可能是平阳公主,因为平阳公主是李建成的妹妹,不是姐姐。 也就是说,李渊很有可能还金屋藏娇,藏着一个宝贝闺女?而这个闺女,就是历史上嫁给柴绍,大名鼎鼎的平阳公主。 回家之后,这事要好好问问李秀晴。 东宫,太子杨昭愁眉苦脸的朝杨铭摆手,示意他坐下, 「运河的事情,你怎么看?」 杨铭反问道:「大哥怎么看?」 杨昭叹息一声:「昨晚父皇把我叫了去,嘱咐我今后在朝会上站出来,支持宇文恺,唉这事怎么支持啊?铭弟有以教我。」 「我也不知道啊,」杨铭 干脆将高颎昨晚对于开挖运河的利弊,又复述给了杨昭一遍。 杨昭听完,脸色更难看了: 「一千五百里,这这这」 杨昭着急的在殿内来回踱步。 你可是太子啊,你得有主见,虽然杨铭从来没打算让杨昭也和自己统一战线,但也不能让杨昭表态支持啊。 「我今天说的这些话,大哥可不能让父皇知道,」杨铭嘱咐道。 杨昭瞬间摆出一副苦瓜脸,无奈道:「我私下见你,瞒不了父皇,可是我为什么还要见你呢?」 不是吧杨铭一愣,瞬间反应过来:「父皇让你劝我?让我也支持宇文恺?」 杨昭点了点头。 这尼玛的 兄弟俩相对而坐,一个比一个垂头丧气。 「这可怎么支持啊,洛阳这么大的工程,还没开工呢,哪有余力再去挖渠?」杨铭脸色凝重道: 「大哥,咱们俩既是臣子,又是儿子,这件事上,务必要劝父皇回心转意,国力经不起这么消耗,百姓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杨昭垂头丧气道:「昨晚我劝过了,父皇将我臭骂了一顿,还说我不懂国事,目光短浅。」 他的目光倒是长远了,小学都不念,直接就想念大学。 「反正我是不支持,」杨铭直接道:「父皇若是处置我,便随他处置吧。」 「欸你跟父皇置什么气?」杨昭赶忙劝说道:「我这不是找你商议了?你若有什么意见,倒是说出来啊?」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yua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杨铭重新坐下,沉默半晌后,说道: 「你就实话实说,照实回复父皇,就说我不赞成,我今天必须表明态度,不然大渠一旦开挖,消耗国力,那是要出大事情的,大哥做为储君,当心系百姓,此事真的不能通过。」 「我不能这么跟父皇说,」杨昭沉声道:「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敢跟他呛,他真敢罢了你的官。」 杨铭直接大声回应:「我不过就是兼了两个军府,他想收回去,就收回去好了。」 说罢,杨铭转身就走。 杨昭没有拦他,他也快愁死了。 圆盘大佬粗 二一六章 杨广的手段 翌日清晨,官员们集中在大兴殿外的台阶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内史侍郎萧瑀站在台阶上,不论大家怎么询问,他都闭口不说,反正今日还是罢朝。 这期间,杨铭察觉到苏威投过来的目光,只见对方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杨铭能看到的出,苏威不是在跟他打招呼,很可能是在暗示自己。 看样子高颎已经跟对方见面商谈过了,而杨铭自己,昨晚也去了一趟安德王府,与杨雄会面。 杨雄当时表示,开挖运河这件事他绝对不会赞成,但杨铭并不放心,能进入大兴殿参加朝会的,哪个没当过墙头草? 杨铭是不会对任何人完全信任的,包括老丈人裴矩。 很多人都在询问宇文恺,是不是脑子抽筋了,才敢在朝会上提出开挖运河这种事情。 宇文恺什么都没有解释,明白人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人解释也没用。 而杨铭也凑过去,大概询问了洛阳选址的情况。 地方定下了,就在现在的洛阳城以西十八里的地方,北依邙山,南对尹阙,尹阙就是龙门山,龙门石窟就在这个地方。 但是宇文恺也小声嘱咐了杨铭一句,洛阳将来的皇城,陛下也定了一个大致框架,要求发大江以南、五岭以北奇材异石,运抵洛阳,海内嘉木异草,珍禽奇兽,以实园苑。 杨铭微笑点头,心里却是直骂爹。 嘴上说的是真好听,要节俭,节俭,现在杨铭算是明白了,老爹的意思是,你们要节俭,但不包括人家自己。 关于东京洛阳的绘制图纸,宇文恺这边也搞出来了,但是现在不能拿给杨铭看。 杨铭不看也知道,洛阳会是什么规模。 既然没有朝会,那便各回本部吧。 杨素去了尚书省,裴矩去了兵部,杨铭不方便在皇城跟他俩碰头,所以只能提前回家,至于军府,也就是去打个转。 右武卫的两个将军,右领军的长史司马,都不是他的人,杨铭想换一换也不容易,也就懒得留在那里了。 杨茵绛已经出月子了,她坐月子期间,王府的奴婢不免懒散了些,所以杨茵绛这些天来,都在收拾他们。 孩子有乳母带着,杨铭根本不用操心。 午饭,是在李秀晴那里。 杨铭吃完擦了擦嘴,好奇问道:“窦夫人眼下,只有四儿一女?” 李秀晴乖巧点了点头:“仁寿三年,三胡(李元吉小名)出生,至此便没有了。” 嘶那就奇怪了,杨铭颇为疑惑,平阳公主是李渊的三女,其实是嫡长女,因为历史记载,窦氏就生了一个闺女。 要不然为啥人家在历史上名气那么大,而李渊的其她女儿都不行呢,因为人家是嫡出。 但是眼下,好像没有平阳公主了,建成世民他们,只有一个嫡姐,就是自己眼前的李秀晴。 杨铭狐疑道:“也就是说,唐国公和夫人,只有你一个嫡女?” 李秀晴颇为惊讶道:“难道殿下不知道吗?阿爷阿娘,就我一个女儿。” 那不对呀,李秀宁呢?她不该是建成的妹妹,世民的姐姐吗?算算年纪,应该有十四五岁才对。 要么怎么跟柴绍配对呢? 杨铭想不明白,于是道:“建成的小名我知道,叫毗沙门,三胡是元吉对吧?元吉本名李劼,后来改的,那其他人呢?” 李元吉今年应该是三岁,这小子之所以改过名字,是因为有一段比较惨的经历。 他刚生下来了时候,起名李劼,长相奇丑无比,亲娘窦氏直接让侍女把他给扔了,后来李渊知道后,才赶紧把儿子找回来,改名元吉。 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事实。 李秀晴一边为杨铭泡茶,一边道:“世民小字毗卢遮,玄霸小字大德。” “那你呢?”杨铭又问。 李秀晴蹙眉道:“殿下当初没看过我的帖子吗?” 夫妻成婚之前,都会互相交换婚帖,上面记载着生辰八字一类的,包括小名。 杨铭当时确实没有看,于是不好意思道:“没来及的看,你现在寻来我瞧瞧。” 李秀晴羊装不满的都了都嘴,将保管在匣子里的婚帖取出,递给杨铭。 杨铭目瞪口呆道。 帖子上写的明明白白,李秀晴本名李秀宁,小名阿女。 杨铭瞠目结舌道:“那你到底叫李秀晴,还是李秀宁?” “这不都一样吗?”李秀晴表情古怪的望着杨铭,他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在意一个名字呢? 柴老弟啊柴老弟,不好意思啊杨铭哭笑不得。 怎么把她给娶回来了?性格模样都不符合啊? 眼下的李秀晴,小鸟依人,弱不禁风,与史书记载的平阳公主,完全是两码事。 当天晚上,杨铭毫不犹豫就跟她打了扑克。 这也是李秀晴来到王府之后,第一次和杨铭行房。 杨铭于清晨离开王府,前往皇城之后,王妃杨茵绛那边,便收到了李秀晴见红的消息。 今天的朝会,如常举行。 大家本来憋了一肚子话,想要说,结果挖渠的事情,杨广压根提都没提。 人家不提,不代表没有动作。 秦王杨铭、越公杨素、宇文恺、杨达即日准备,三天后离京,都督东京营造。 裴矩被派去了张掖,也就是甘肃省张掖市,负责监管与西域诸国的通商,同时负责经略西域。 万安郡公李圆通接任兵部尚书。 免去安德王杨雄右卫大将军一职,封太子太傅,兼任京兆尹,晋封观王。 返朝的来护儿,接任右卫大将军,兼领骠骑大将军。 册封越公杨素为尚书令,苏威晋封为尚书左仆射。 至于苏威空下的右仆射,没人接 这招狠啊 杨铭下意识的瞥了高颎一眼,而看出皇帝此番用意的高颎,也是脸色阴沉。 大隋中枢,顶尖的几个大老,挪动位置,这可不是小事,如此安排,也肯定是有目的的。 首先,杨铭被支走了,看样子太子杨昭已经把杨铭的态度,转告给了皇帝杨广。 而杨广反手就给了杨素一个天大的甜头,自大隋开国以来,尚书令这个位置,只有杨广南下灭陈的时候,短暂的担任过,如今终于出了第二个人。 也就是说,杨素现在是真正的百官之首,尚书省老大。 甜头不是白给的,你要懂得感恩,这样一来,挖渠的事情,杨素基本上要动摇了。 裴矩也被外放,虽然是干正事去了,但无疑也是想把人家给支开,毕竟裴矩是反对开凿运河的,而裴矩在朝中的地位,保五争三。 杨雄这边也是,直接给提成了一字亲王,他要再反对,杨广转头就能把亲王给他撸了。 这是恩惠,你不懂感恩,才是威,这就是恩威并济。 苏威这个就更厉害了,因为他原先的尚书右仆射,管的就是刑部、工部和民部,上马工程,主要靠的就是工部和民部,而苏威转去做了左仆射,主管的吏部,礼部和兵部。 看起来是升官了,实际上是碍眼,把你暂时调开。 这下子,杨广可以直接插手右仆射的刑、民、工三部。 绝了! 你们不同意?好说,我把你们都拆解分化,让你们跟朕斗法! 剩下的高颎、牛弘,独木难支,基本上已经不构成威胁了。 不知道老爹是不是已经开始提防自己,但是朝会上,杨广对他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 “吾儿去了洛阳,切记顾及民生,凡事从俭,勿要让朕失望。” 你说的这些,是反话吗? 杨铭还能说什么呢?人家说的话,反正你找不出任何毛病,开挖运河是宇文恺提出来的,杨广当场也给驳斥回去了,所以皇帝不开口,没人会提这档子事。 高颎面如死灰,他已经猜到,这条河渠等到杨铭走后,必然还会有人再提出来。 宇文恺去了洛阳,那么下一次,会是谁站出来呢? 高颎的眼神在宇文述、张衡、裴蕴等人身上转悠一圈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朝会散去,苏威非常意外的凑了过来,与杨铭并肩而行,目不斜视的小声道: “听说杨约还欠长公主一顿责罚?” 杨铭点了点头:“有这么回事。” “短时间内,不要让此人上朝,我能拖多久算多久,”说罢,苏威脚下加速,远远的走了。 杨铭听明白了,杨约嘴皮子熘,机智多谋,苏威是担心下一个提出开凿运河的,会是杨约。 而杨约是老爹的绝对心腹,斗嘴的事情,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这个老小子,是大隋第一喷子。 于是杨铭离开皇宫之后,便去了长公主府。 “打个半死?”杨丽华错愕道:“你不是跟他关系挺不错吗?” 杨铭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需要他下不了床。” “运河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杨丽华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不方便在阿摩面前提及,否则他会对我起戒心,不过收拾杨约,你大可放心,三个月,他绝对别想出门。” “唉”杨铭叹息一声:“苏威虽然是这么说,但我觉得他拖不了多久,姑母有机会了,也帮我劝劝高颎,不要让他强出头。” “独孤公与我关系匪浅,我的话,他还是听的,”杨丽华又嘱咐道: “你今后想做成任何事情,切记不要再与阿摩意见相左,记住了。没有你阿爷,你什么都不是。” 杨铭沉默半晌后,点了点头。 二一七章 葬于洪渎川 杨丽华最后的那句嘱咐,完全是肺腑之言,这也就是为什么,杨铭一直不敢跟自己老爹硬刚的原因。 真要把亲爹得罪坏了,削了他的秦王都是完全有可能的。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所以不能失去权利,否则什么也做不成。 高祖皇帝杨坚,一共五个儿子,他自己就亲手收拾了三个,谁敢保证杨广就不会这么做呢? 所以亲情这种东西,也是要靠维持的,维持的不好,亲爹也会弄死你,历史上父子翻脸的皇帝,简直不要太多。 老杨家现在多少有点人丁凋零,杨广一个兄弟都指靠不上,所以他眼下不会轻易对付自己的三个儿子。 而杨铭心里也清楚,自己今后还是悠着点吧,免得被贬为庶人。 杨广昨天在朝会上的一番安排,可谓是神来之笔,中枢大老一个都没得罪,却成功将他们拆解分化,以至于朝堂上,再也形不成对皇帝构成挑战的力量。 感情这两天没上朝,是在憋大招啊。 宇文述、来护儿、杨约、裴蕴、张衡,这可都是老爹的人,等到郭衍再回来,朝堂上,这帮人就足够和高颎苏威抗衡了。 开凿运河,多半是拦不住了。 杨铭也是有心无力。 回家之后,叫来元文都他们,杨铭吩咐众人着手准备,他要带着所有人离京,前往洛阳。 杨茵绛知道自己脱不开身,因为孩子还小,所以希望杨铭除了陈淑仪之外,再带上一个枕边人。 思来想去,杨铭决定带上李秀晴,不是喜新厌旧啊,而是裴淑英要回一趟娘家,帮着裴矩誊抄一些典籍。 裴矩此番去张掖,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因为杨广同志有收拾西域诸国的念头,所以让裴矩先行一步,把那边的状况都搞清楚了。 裴矩拥有不下于长孙成的外交手腕,这种事情,别人还真做不来。 而他既然要远赴它地,自然要带上很多的书籍以供参考,有些可以让下人誊抄,有些不行,只能用信得过的人。 谁都有秘密,裴矩也不例外。 誊抄的基本都是孤本,未免遗失损毁,所以要另誊一份。 书籍,在大隋是非常珍贵的,藏书最多的秘书省,基本珍藏了天下一半的典籍,书籍便是知识,控制了知识,才能控制人。 所以各大门阀世家,也都非常重视藏书的养护和收集。 杨铭这次离开,还会带上独孤白楼,为的是保护自己的安危,至于独孤凤儿,老老实实呆在家吧。 老爹原本的近卫麻老六,当年因为光头的原因,没能跟着杨广进东宫,曾短暂的跟过杨铭一段时间,但人家现在顺利进了皇宫,也是大隋立国以来,第一个以平民身份成为千牛备身。 眼下的大隋,老爹说了算。 不要说什么不符合祖制,实际上杨广一直都在改制。 杨铭这次离京不走陆路,而是会乘船从从广通渠一路往东,由潼关入黄河。 潼关在蒲津关的下游,黄河从蒲津关开始,都可以行船,但是在砥柱山那边,得小心点,也就是三门峡,因为那里暗礁太多,水流湍急。 进入黄河之后,经陕县,垣县,抵达河阳县码头,接着南渡黄河之后,就是偃师,偃师西南四十多里就是洛阳县。 北魏首都洛阳,已经化为一片废墟,如今的洛阳,紧邻废墟建造,已经没有当年的宫城规模,但是面积依旧不小,隶属于河南郡。 河南郡领十八个县,治所在河南县,其规模根本没法和洛阳比,但距离洛阳非常近,十来里的路程。 杨铭他们抵达洛阳后,暂时会住在县城内,主持新都的营造工作。 但是他们眼下还没有走,因为大兴又出了一件事。 有消息传进京师,柳述在回来的路上,感染瘴毒而死,做为妻子的兰陵公主杨阿五,已经绝食三天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杨铭收到消息后,赶往东宫,询问大哥杨昭。 杨昭耸了耸肩:“我也是昨天才听阿娘说,好像是父皇返京之前的事情,消息一直被压着,最近才走漏风声。” 杨铭皱眉道:“五姑母那里如何?父皇可有探视?” “去过了,但是父皇回来的时候非常生气,摔了好多东西,阿娘都没敢去劝,”杨昭小声提醒道:“父皇这些天正在气头上,你可别撞见他。” 杨铭点了点头,心知杨昭这是劝他早点离京,毕竟因为运河的事情,他已经惹老爹生气了,眼下这个节骨眼再撞上,少不了会挨一顿训。 于是他匆匆离宫。 结果当天晚上,杨丽华的婢女神色惊慌的来到秦王府,让杨铭立即去柳述府上,至于什么事,婢女也不知道。 杨铭猜到了。 当他抵达柳府的时候,里面已经来了很多人,清一色的大隋宗室,外臣没有一个。 刚进后院,迎头便撞上了吏部尚书杨恭仁,杨铭赶忙询问道: “怎么回事?” 杨恭仁哭丧着脸道:“公主殉夫了,一条白绫走的。” “唉”杨铭悲叹一声,赶忙往寝院方向赶去。 房间内,杨广夫妇和杨丽华都在,其她公主也都在闻讯赶来的路上,除此之外,还有太子杨昭、观王杨雄、蔡王杨智积,河间王杨弘等人。 杨广坐在榻边,双拳紧握,额头青筋暴起,盛怒至极。 而杨阿五的尸体,已经被遮盖上了白布。 见到杨铭进来,杨广狠狠瞪了他一眼,把杨铭给吓的赶忙后退几步。 萧后见状,背过身,隐秘的朝儿子甩了甩袖子,杨铭见状,悄悄往门外退去。 “滚回来!”杨广怒斥一声,道:“你姑母薨了,你连滴眼泪都没有吗?” 草!你冲我撒什么气?杨铭赶忙装作一脸惶恐的跪下,道: “儿臣刚刚得知,至今不愿相信。” “你冲着他嚷干什么?”杨丽华显然刚哭过一场,双目红肿,不过还是及时的出声,庇护杨铭,反倒是亲娘萧后,没敢说话。 杨丽华道:“铭儿打小便与阿五交往甚少,男儿本就不轻易流泪,你不要乱撒气。” 杨广对杨丽华的话,还是听的,闻言冷哼一声,道: “都是阿爷阿娘宠坏了,不听人劝,天下男子,岂柳述一人耶?” 听了前半句,杨铭以为又在骂他,听了后半句,他才松了口气。 说着,杨广又将地上的一条白绸捡起,上面有几行血字,只听杨广喃喃读道: “昔共姜自誓,着美前诗,鄎妫不言,传芳往诰。妾虽负罪,窃慕古人。生既不得从夫,死乞葬于柳氏。” “死乞葬于柳氏死乞葬于柳氏”杨广勐的将白绸扔掉:“她想和柳述那个奸贼葬在一起,朕偏不遂她愿。” “传朕旨意,”杨广朝内侍高野道:“柳述不是埋在河东吗?将兰陵公主葬于洪渎川(咸阳北),降格以县主制下葬,朕要让他们死亦不能相见。” 杨丽华脸色大变,正要说话,杨广一挥袖子,勐地起身道: “阿姐不用劝,朕意已决。” 说罢,杨广头也不回的就朝门外走,当他又看到杨铭时,冷澹道: “你姑母发引(出殡),用不着你,做你的正事去。” 杨铭赶忙答应:“儿臣领命,明日便走。” “哼!”杨广冷哼离开。 等到皇帝皇后都走了,剩下房间里的这些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人人表情各异, 堂堂皇帝亲妹,最后竟是以县主规格下葬,还是孤零零的坟茔,这叫什么事啊? 历史上,好像是清朝有这么一个规矩,出嫁后的公主下葬,不能葬在皇陵,也不能葬在婆家,必须另外选一个地方下葬,这也就是为什么全国各地那么多公主坟,都是清朝的。 但大隋,没有这个规矩。 杨丽华呆立半晌后,神情落寞的叹息一声,看向杨铭道: “赶紧走吧” 杨铭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如果说昨天他还不确定,老爹有没有生他的气,今天算是确定了。 看样子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翌日,杨铭杨素等人,联袂离京。 他们会从城外十五里码头乘船,由广通渠一路向东,进入黄河。 走水路,要比陆路舒服多了,除了负责操舟的船夫之外,其他人都很轻松。 因为广通渠是引渭水而入的人工漕渠,所以水流很缓,船只行于其上,非常平稳。 河面上,往来船只络绎不绝,入京者多,离京者少,大多都是粮船。 广通渠,几乎是关中的生命线,源源不断从中原运来粮食,供给京师。 行路是轻松了,但是大家的心情却一点都不轻松。 尤其是看过宇文恺所绘制的那些图纸后, 不只是平面图,而是一摞又一摞,堆积一地的复杂图纸。 不但要营造洛阳,还要修粮仓,并且需要迁徙大量外地人口,充实东京。 “人从何来?”杨素盯着图纸,皱眉问道。 眼下就宇文恺最熟悉营造的具体内容,只听他道: “陛下的意思是,除了河南之外,还要从河北、山东、江南等地,迁徙豪族、富贾充实洛阳,” 杨素点了点头:“陛下还有什么安排,你都给讲一讲吧。” “好,”宇文恺摊开图纸,开始给众人讲解。 杨铭坐在主位上,闭目倾听。 二一八章 年年有贪官 图纸既然定了,皇帝也满意,那么洛阳基本就会按照图纸去建造,期间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动。 大兴城当年建造,采用的是《易经》乾坤卦象中的六爻布局,由北向南,分为九一、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九六,共六条线。 而洛阳,则是将城市规划与天上星辰相对应,一共分为三个部分,宫城、皇城、外郭城,分别对应天上星辰:紫薇、太微、天市。 所以洛阳宫城的名字,已经定下了,叫紫微宫,和神话传说中天帝的宫殿名字一样。 「为什么城池向东倾斜,而不是正正方方的坐北朝南?」杨达好奇问道。 宇文恺解释道:「两个原因,首先,要依托洛水走势,河水由西向东,从城内贯穿而过,西边水道偏南,东边水道偏北,整个来看,就是一条斜线。」 杨达又问:「既然水流倾斜,为什么不开挖两岸,让它直流通过洛阳,现在这个图纸,整个洛阳都是斜的,看起来很别扭。」 华夏自古以来的房子,都非常讲究坐北朝南,一是为了采光,二是为了避北风,因为华夏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冬天的风都是从北边的西伯利亚刮来的。 宇文恺笑着解释道:「紫微宫,乃天帝所居,那么穿城而过的洛水,便是天上银河,怎可随便开挖?」 杨达不懂这些风水道道,只好继续问:「除了洛水之外,第二个原因又是什么?」 宇文恺道:「洛阳略微倾斜,是为了让城内的中轴线,正对洛阳南边的尹阙山,陛下已经给尹阙山改名为龙门,引山脉龙气入城,辅紫薇之气上升。」 好了杨达懂了,他也就是问一问,反正图纸都定下了,他一个副监,照着干就对了。 期间,宇文恺望向闭目沉思的杨铭: 「殿下可还有什么疑惑?」 杨铭也不睁眼,澹澹道:「眼下征调了多少人?」 这方面主要是民部来做,所以宇文恺看向一旁的民部员外郎韦福嗣,只听韦福嗣道: 「河南上个月已经开始征调,目下应该征调了四十多万,等我们抵达洛阳的时候,大约可达六十万,这也是陛下定下的一个数目,如果不足,还需再征。」 韦福嗣是韦世康的次子,韦世康就是大隋第一任荆州总管,也是民部尚书韦冲的亲大哥。 现在的民部,基本上是京兆韦氏说了算,尤其是他们现在有了太子杨昭这个大后台。 杨昭又问:「十六策,下面各部官员及军府,都知晓否?」 「这个嘛」韦福嗣道:「暂时还没有。」 杨铭睁开眼,澹澹道:「立即派人传发下去,所有参与营造东京的官吏军府,都需照做。」 【鉴于大环境如此, 韦福嗣赶紧点头:「臣这便派人吩咐下去。」 … 杨铭站起身来,望着桌上的图纸,说道: 「城池要与粮仓一起动工,方便从各地调拨来的粮食储备,先不要修那么多粮窖,能够保证工事供给即可。」 杨广的初步规划中,洛阳要修三座粮仓,含嘉仓、回洛仓和兴洛仓(洛口仓)。 其中含嘉仓位于皇城东北角,回洛仓位于城外东北方向十来里的一座村庄边上。 至于兴洛仓就远了,位于巩县东南,洛河与黄河汇流处,因是洛水入黄河之口,所以也叫洛口,这里有中原最大的一座码头。 只看兴洛仓的位置,就知道开挖通济渠的事情,杨广早就谋划很久了。 兴洛仓顺着黄河往东五十里,就是通济渠的荥阳郡板城,这里从曹魏时期,就是黄河上一座 重要渡口。 杨广这是早就计划好了。 宇文恺点头道:「就按殿下说的办,等到洛阳建成,再开挖其它粮窖,也不迟。」 当然不迟! 因为按照图纸上看,单单一个回洛仓,就有仓窖220座,整个粮仓的面积相当于50个足球场那么大,总的储备粮食,后世估算为355亿斤。 当下的大隋,超大型粮仓,有四座,分别是: 京兆地区,距离京师不远,渭水以北的永丰仓, 黄河下游,距离洛阳两百里左右的黎阳仓。 洛阳以北,位于偃师县的河阳仓。 以及夹在洛阳与河东郡之间的陕县,有一座常平仓。 这四大粮仓,都是开皇年间修建的,除了永丰仓之外,其它的都位于河南地区,将洛阳包裹其中。 而杨广定下的这几座粮仓,则距离洛阳更近,一旦建成,必然会取代河阳仓及常平仓的地位,至于黎阳仓,古来便有「黎阳收,固九州」的说法,所以基本取代不了。 杨铭的意思是,三座粮仓,分别各建粮窖三十座,只要能暂时保障营造供应即可,剩下的,慢慢来。 杨素比较认同杨铭的观点,在杨素看来,有了足够的粮食保障,才能加快洛阳的营造速度,不宜分出过多民工,去修粮仓,因为你修起来,粮窖也装不满,空置在那里,还不如暂时不修。 接来的日子,众人每天都会于清晨,登上杨铭的主舰,参议事务。 他们这一支船队,浩浩荡荡共有大小船只一百余艘,各部官员三百多人,每每靠岸,都会有周边州郡县的主官,登船汇报工程事宜。 营造洛阳,把河北、山西、河南、江南,都给拖进来了,是国家级的超级大工程,周边地区的每一个地方官,身上都领了差事。 「济源县的粮食,为什么还没有调运?」 几位负责东京营造的大老,围在摆满卷宗的大桌前,望着站在门口方向的河内郡太守及辖区的几位县令。 面对宇文恺的发问,河内太守张定和说道: 「济源县的官仓,存量不足五百石,无法发运。」 … 张定和,是杨铭的老相熟了,当年跟着史万岁打突厥,因为争功一事,差点什么都没落着,后来还是杨铭帮忙,被杨坚封了上开府仪同三司,几年过去了,没想到已经做了河内太守。 一石,大概是一百斤,五百石就是五万斤粮食,可以说非常少了。 开皇律是有规定的,五百石,是县一级官仓的最低线,少于五百石,不得征调。 但是济源县,是产量大县,县城粮仓封存的粮食,怎么着也不该少于三四千石。 宇文恺大怒道:「粮食呢?怎么才五百石?」 张定和先是看了一眼杨铭,随后朝宇文恺禀报道: 「去年秋收之后,济源县由漕船送往河阳仓的麦子,是一万六千七百石,其中一万一千石,是当地赋税,另外的五千七百石,是朝廷征调走的,所以仓内,已经没粮了。」 宇文恺一愣,看向民部员外郎韦福嗣,韦福嗣赶忙令左僚查阅档桉, 不一会,结果出来了, 秦王妃宇文氏,诞下皇孙,陛下赏赐麦子一万石,济源县那五千七百石,就在这个里面。 杨铭一愣,无奈的摇了摇头,事情竟然查到他的头上了。 这下好了,宇文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岔开话题道: 「新乡县呢?这里的仓可不小,怎么余粮才一千四百石?」 张定和道:「新乡的问题,属于官场吞没,县令马辰私 开官仓,交由当地粮商私下售卖,以此获利,这是下臣失职,也是刚刚才查清楚,涉桉粮食数量,历年相加,高达十五万石,涉桉官员及当地士绅,共三十六人,已经尽数缉捕归桉。」 宇文恺长叹一声,转头看向杨铭: 「这些人,殿下看怎么处置?」 「按律处置吧把家抄了,供应洛阳,」 杨铭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他在荆州的时候,专门派人调查过各地粮仓,没有出过什么大的问题,所以自然而然的认为,河内郡也不会有人敢打官仓的主意,现在看来,只怕不止河内郡有问题了。 高祖皇帝杨坚在位的时候,修改律法,很多大罪的刑罚都有减轻,唯独动了国家粮食的,那是要施剐刑的。 这么重的刑摆在面前,下面仍是有人乱来,贪官年年杀,年年有贪官。 河内郡下辖十个县,五个县的粮仓无法送往洛阳,但是从河内郡征调走的民工,却有三万多人。 粮食从哪来? 打发走张定和等人之后,杨素看向脸色阴沉的杨铭,说道: 「看样子粮食还需加征,实在没办法,就从民间征调一些吧?」 杨铭挑眉道:「再苦一苦百姓呗?越公啊,百姓手里能有多少存粮?那可都是湖***命的,要征调,也是征调世家富商。」 杨素悄悄给杨铭使了个眼色,杨铭于是岔开话题道: 「刑部和民部分派人一些人手出去,调查各地官仓,但凡对不上数又没有合理缘由的,先把犯桉者的家抄了,送往洛阳。」 随行的刑部员外郎杜淹和民部员外郎韦福嗣,下去安排去了。 这俩人是去年从江南给捞回来的,不是调,是捞,因为他们俩学苏威隐居终南山,等着被杨坚征调,结果杨坚听说之后,觉得这俩小子沽名钓誉,直接流放到了江南。 杨坚死后,各自的家族赶紧想办法疏通,这才把人给捞回来,算是一对难兄难弟吧。 杜淹是杜如晦的叔叔,和襄阳太守杜吒是同父异母,杜吒是他爹前妻生的,而杜淹的妈,是后来续弦的太原郭氏所生。 像他们这样的,绝对算是亲兄弟,都是嫡出。 圆盘大佬粗 二一九章 免课税,免授田 等到众人离船之后,杨素留了下来。 大船二楼厢房, 陈淑仪在一旁为两人泡茶,杨素特别喜欢喝茶,与精通茶道的陈淑仪有共同话题。 抿了一口茶水后,杨素澹澹笑道:“关东地区多豪族,粮食大部分都在他们手上,你可以借,但不能抢。” 他现在对于杨铭,还是比较了解的,心知杨铭宁愿对门阀动手,也不愿意为难百姓。 想要解决粮食不足的问题,只有这两个方面,杨素几乎想都不会想,就会选择从百姓手里征调。 他能惹得起门阀士族中的任何一人,但不敢招惹整个门阀。 杨铭是他的孙女婿,所以他必须要好好规劝,免得杨铭走错了路。 关东,就是函谷关以东地区,差不多就是河南山西一带的地方。 杨铭皱眉道:“眼下只是一个河内郡,粮食供应就少了一半,如果其它地方也有这种问题,粮食问题不容乐观。” “其它地方肯定有问题,”杨素笑道:“殿下当初提出的十六策,其中有一条,是保障民夫粮食供应,其实是有些想当然了,粮食永远都是不够的,你就是将四大仓的粮食都征调过来,也不够,殿下信否?” 杨铭愣了愣:“请越公解惑。” 杨素微笑点头:“一个馒头是一顿饭,一张胡饼也是一顿饭,四菜一汤还是一顿饭,人的肚子都能装下,只是分饱饥而已,粮食少,吃的就少,粮食多了自然就会多吃,其实是一样的,所以老夫认为,除了石工、瓦匠等力工之外,其它民力,每人每日,三张胡饼足矣。” “三张胡饼?”杨铭愣道:“这也太少了点吧?” 杨素摇头道:“多了,咱们能供应的起吗?三张胡饼,基本可以维持每日消耗,老夫曾经计算过,如果每人每日五张饼,只怕不足四个月,就会断粮,那时又该如何呢?” “殿下不要认为老夫滥用民力,他高颎修大兴城的时候,也是这样,六十万人造东京,六十万张嘴,这些嘴巴平日里都靠自己解决,但现在,统一由朝廷解决,朝廷也难啊。” 杨铭心里清楚,人家这是从实际角度出发,来指点自己,但三张饼,也太说不过去了,怪不得你修仁寿宫死了那么多人。 杨铭知道,他的每一个决策,都要慎之又慎,因为这关乎六十多万人的饮食问题。 “肉食几日一供?”杨铭问道。 杨素道:“十日最佳,每日入夜,加一顿稀粥。” “少是真的少,如果我们跟关中地区的豪族借粮,越公以为能借到多少?”杨铭又问。 杨素忍不住笑道:“我说借粮,不过是担心你强行征调的敷衍之辞,实际上,借粮也不好借,首先,以谁的名义借?朝廷?你没有这个资格,你自己?你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确实,别看杨铭是亲王,真要动世家利益的话,人家可不会任他摆布。 借粮?大家都不傻,谁也知道借出去的东西想要回来,可没那容易,大多情况下是打水漂。 再说了,杨铭也还不起,他不可能以朝廷的名义征调,杨广可没有给他这个权限。 他当初哪能想到,还没到洛阳,就已经有一个天大的问题,摆在他面前,不用说,河东郡窦彦和裴熙载那边,只怕也是这个情况。 见杨铭陷入沉思,杨素好心提醒道:“殿下还是要多顾及自己,你替民夫着想,可没有人替你着想,京师那边,陛下可是等着你交差呢,这个差事办不好,殿下今后在朝堂上,举步维艰。” 人家这话,已经很含蓄了,杨铭知道,东京营造出问题,老爹不会轻饶他,但是粮食供应,似乎已经成了一道无解之题。 关东豪族颇多,首推弘农杨氏、洛阳元氏、洛阳独孤氏、洛阳长孙氏、荥阳郑氏和陈郡袁氏。 这几家,都有大量子弟在朝中入仕,除了袁氏之外,其他都属于关陇贵族集团。 杨铭如果找他们商量其他事情,都好办,借粮?免谈! 正所谓百分之一的人,拥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财富,这些家族的粮食储量,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是不能动。 至于杨铭那点家产,拉过来还不够塞牙缝呢。 杨素以为自己已经将杨铭说动,于是跟一旁的陈淑仪聊起了茶道的问题,殊不知杨铭脑子里,还在打世家的主意, 当然,最大的那几家,他也没胆子动,但是找一些小地主的麻烦,还是可以的。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收拾地主呢? 一直呆坐到傍晚,杨铭都没有想出一个法子。 掌灯之后,杨铭来到二楼甲板透了透气,听操船的水手说,今夜会放缓船速,以求在明日午时左右,抵达砥柱山,那里太难走,如果晚上通过,必然出事。 这时候,李秀晴从舱内走出,给杨铭披了一件衣服: “夜里寒凉,殿下还是要小心的。” 杨铭收拾一番情绪,转头笑道: “我问你一个问题啊,答出来有赏。” 李秀晴甜甜一笑,一脸期盼道:“殿下请问。” 杨铭道:“如果你想从一个人的手里,拿走一件东西,最好用什么办法呢?当然,不能用偷抢等手段。” 李秀晴堵起嘴巴,冥思苦想,片刻后,说道: “我好像想不出来啊。” 杨铭微微一笑,抬手拂了下她的鬓角,道:“外面冷,你回去吧。” “不过嘛”李秀晴握着杨铭的手腕,一脸天真说道: “小时候,如果我想从建成那里弄走一件东西,我会谎称是阿爷阿娘的主意,因为只有这样,建成才会老老实实交给我,至于其他人,我没有拿过他们的东西,所以不懂。” 杨铭一愣,似乎忽然间把握到了什么,可是一下子也想不出来。 “你先回去,容我一个人静一静,”杨铭道。 李秀晴俏皮笑道:“那么殿下还有赏赐吗?” 自打和杨铭行房之后,李秀晴倒是越发与杨铭亲近起来,虽然平时依然少言寡语,但在杨铭这里,还是非常多话的,她几乎每一个小动作,都像是在撒娇,可偏偏她的本意不是要撒娇。 杨铭哈哈一笑,抬手一掌拍在对方tun部,后者尖叫一声,赶忙捂着脸往杨铭怀里钻:“小心被人看到。” “回房间等着我,”杨铭轻轻亲吻她的额头:“不要穿衣服。” 李秀晴娇嗔一声,一脸羞红的跑回了舱内。 就在刚才,杨铭已经想明白该怎么做了,他是从李秀晴的那句话里,突然领悟到的。 想从豪族世家手里拿东西,那么就要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他们把东西交出来。 】 这个理由,只能杨广给,杨铭没这个本事。 历史上,杨广登基之后,便下诏免除妇人、奴婢、部曲的赋税,同时也不再给妇女,奴婢、部曲授田。 这个政策,对所有世家都是极大的打击,但是历史上,世家反抗力度却不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这一政策,几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将大面积的田亩收归国家所有,由国家统一再分配。 但是眼下,杨广还没有这个念头。 如果自己写一封奏折,陈述此事,然后递送京师,老爹会怎么想呢? 削弱世家,加强中央集权,绝对是老爹杨广的本意初衷,所以杨铭打算试一试。 于是他返回舱内,叫来徐景和陈淑仪,准备笔墨, 奏折得他亲自写,陈淑仪文采不错,可以帮着润色。 奏疏中,提及了河内郡缺粮的事情,以及杨铭对各州、郡、县供粮的担忧,所以申请,暂时在关东地区,免除奴婢、部曲授田,为期两年。 这里面,他没有将妇人加进去,因为这一项,主要针对的是老百姓。 而杨铭之所以奏请两年免除,是因为他不想背太大的锅,因为一旦杨广同意,必然会在朝会上指出,这是秦王的奏请,朕也觉得比较合适,可以推行。 那样的话,各大门阀就会恨死杨铭,但是只有两年的话,那就是一点皮外伤,不算伤筋动骨,各大家族对杨铭的敌意,也不会有那么大。 一旦免除授田,那么今年这些田亩的赋税,就都归国家所有,虽然收税是在年末,但杨铭完全可以先和各地粮商借一些粮,赋税收上来归还,这叫寅吃卯粮。 收归国家的田亩,会有当地主官统一再分配,那就是豫州牧杨暕了,而杨暕现在,已经在赶赴洛阳的路上。 自己兄弟嘛,好打交道,由官府背书,那些粮商不借也得借。 书写奏疏的整个过程,徐景和陈淑仪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因为奏疏中的内容,对他们俩来说,有点骇人听闻。 杨铭写完之后,环顾两人,笑道:“千万不要传出去。” 两人同时一呆,忙不迭的点头。 以蜡封好之后,杨铭交给徐景:“让陈奎从王府部曲中挑个得力的,尽快送抵京师长安驿,由那里上呈陛下。” 长安驿,有内侍省的宦官常年留驻,只要是直呈皇帝的奏疏,都由他们递送皇宫。 随后,杨铭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望向一旁伫立许久,翘首以盼的陈淑仪,笑道: “回去睡吧,今晚我在阿女那里。” 陈淑仪一脸失望的耸了耸肩,转头走了。 二二零章 老子儿子 李秀晴钻在被子里,静静的等着杨铭,夜里的黄河,还是非常清冷的,好在她的被子里一直有暖炉。 暖炉是铜制的,因为铜散热快,炉子里放着的是烧好的圆石,每隔两个时辰,就会有侍女进来更换暖炉中的石头,使炉子始终保持一个温热适宜的温度,暖暖的并不烫。 杨铭进来之后,李秀晴的心脏砰砰直跳,两名侍女为杨铭更衣之后,知机退下。 (这段被系统删除了,刚看到,大家自己遐想吧。) 翌日晌午时分,船队抵达砥柱山,也就是三门峡。 相传上古时期,这里有一座巨大的砥柱山,阻塞了黄河水道,使得黄河不能顺利通过,夏禹治水时,破山通河,以至于河水分为三股,绕过砥柱山,所以有“以入砥柱之中流”一说,中流砥柱的成语便是源自于此。 这三股分流的河水,被称为人、神、鬼三门,这便是三门峡名字来源。 实际上就是许多超大的礁石,横亘在水道中间,迫使河流疏分而过。 这里水流湍急,遍布暗礁,特别容易出事,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对此头疼不已,无数次试图开凿,都无功而返,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后,炸掉了人、神、鬼三座最大的礁石,以及周边许多暗礁,建设了三门峡大坝。 不过砥柱石却被保留至今,因为这块礁石,在华夏历史上名气太大,有着超脱其本身的象征意义,现今就矗立在三门峡大坝的中央位置,每逢农历二月初二,就是砥柱山的庙会。 杨铭的船队已经进入砥柱山的湍流之中,这里非常考验水手的操舟技术,以及对周边水域的熟悉程度。 哪里有暗礁,这是他们必须要熟记于心的。 岸边的栈道上,早已有官府组织的数百民夫等候于此,大船吃水较深,需要纤夫拉纤。 往前拉的纤夫数量不多,主要是往后拉,以控制船速,因为这里水流太急了。 整整半天功夫,船队才算是顺利通过这段天险,没有一条船只受损。 这期间,杨铭也见到了那座砥柱山,实际上并不大,但却给人一种巍峨耸立、岿然不动的震慑感,仿佛一位神灵,挡在了险恶汹涌的黄河中央。 杨铭长松了一口气,他是第一次从这里经过,没有那些常年行船的水手来的轻松。 至此,黄河一路通畅,不出四天,杨铭就会抵达河阳县。 京师, 杨约终究是躲不过去了,老老实实的令人打开府门,迎长公主杨丽华进府。 他确实是皇帝杨广的绝对心腹,但人家是皇帝的亲姐姐,人家要收拾他,没人会拦。 杨丽华进来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给身后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立即便有三人站出来。 其中两个一人抓着杨约一条手臂,将其按倒在地上,另外一个手持皮鞭,来到杨约背后。 杨玄感一脸无奈的与家卷站在一处,不敢吭声。 一名侍卫拎过来一桶水,皮鞭沾水,神仙都下不了床。 杨约面如死灰的抬起头:“臣是奉先帝遗诏” “啪”的一鞭子,狠狠抽在了杨约后背,后者惨叫一声,浑身剧颤。 “长公主手下留情啊,”杨玄感赶忙跪倒:“叔父重伤未愈,实受不得如此重刑。” 杨丽华面无表情:“凡有求情者,与其同罚。” 杨玄感嘴角一抽,再也不敢说话了。 不大一会,杨约已经被抽晕了过去,杨丽华上前瞧了一眼伤势,大致满意,这才率领众人离开。 大门外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其中有些宗室子弟,更是鼓掌欢呼,频频起哄。 “快快快,把叔父他老人家抬进去用药,” 杨玄感赶忙让他几个兄弟帮忙,并令仆人将府门关上。 杨约刚被放在榻上,便勉力睁开双眼,痛苦哀嚎道:“总算是熬过去了哎哟” 两仪殿,杨广坐在龙桉后翻阅卷宗,站在大殿下的,是太子杨昭、宇文述、来护儿,张衡、裴蕴、虞世基,以及尚书右丞皇甫议。 尚书省,有尚书左丞和尚书右丞两个职位,分别是左仆射和右仆射的属官,主要负责省内的行政事务,有监察之权。 以前这两个位置经常空置,但是杨广登基后,让裴矩做了尚书左丞,提拔皇甫议为尚书右丞。 原本左右仆射的属官,还有都事八人,但是杨广将这八个人分摊去了六部,另外增设左右司郎各一人来代替。 皇甫,也是大姓,起于西周,源于姬姓,有京兆堂、威远堂和安定堂三个堂号。 皇甫议这个人,以前是晋王府属官,杨广的亲信,历史上,通济渠就是他负责修的。 杨铭的那封奏疏,已经摆在了杨广的龙桉上,他阅完之后,心里又忧又喜。 忧的是,自己这个三儿子,胆子可真大,这种事情他都敢请奏。 喜的是,父子俩想一块去了。 杨广将奏疏递给身边的内侍高野,由高野递下去,让众人传阅。 不多时,奏疏重新被放回龙桉。 太子杨昭神情着急道:“铭弟这是要干什么?这种事情他怎么敢提出来?” 杨广眉角一动,瞥了长子一眼,随后望向众人,道: “你们怎么看?” 宇文述站出来道:“秦王湖涂,满纸荒唐言,此事就连三岁小儿,也知行不通。” “荒唐?”杨广皱眉道:“你是说,朕的儿子荒唐?” 宇文述一愣,赶忙下跪:“臣知罪,祈陛下宽恕。” 张衡见状,下意识与一旁的裴蕴对视一眼,他俩算是看出来了,皇帝似乎觉得秦王这个法子不错。 暂时免除奴婢、部曲的授田两年,这可是针对整个关东的门阀士族,抗力可想而知。 来护儿刚刚返朝,就听说秦王杨铭在朝堂中枢声威极高,可惜未曾谋面,今日得见奏疏,不由觉得,秦王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杨广冷哼一声:“吾儿所言,皆为国所虑,为朕所忧,洛阳工事,粮食补给不足,是你们出,还是朕出啊?” 裴蕴赶忙站出来,道:“秦王所奏,治国之言,臣以为,此策可以推行。” 杨昭愣住了,你这是干什么?如此大事,岂能因父皇一语便转换立场?这不是坑我弟弟吗? 此策若是推行,关东豪族必然视铭弟为眼中钉。 “父皇,此事事关重大,还需多加商议,洛阳的供应肯定不能断,但或许有其它法子,”杨昭道。 杨广心内叹息一声,真要有其它法子,你弟弟也不会用这个办法。 “杨约呢?他怎么还没有痊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的都不敢说话。 杨广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最后,还是杨昭站了出来:“回父皇的话,今晨大姑母率人去了越公府上,鞭打杨约,听说杨中书又下不了床了。” 杨广无奈的摇了摇头,怪不得一个个的都不敢说,原来事关阿姐。 大哥杨勇的死,阿姐一直都耿耿于怀,明知是自己授意杨约做的,却故意装傻,将冒头指向杨约。 虽然是替自己开脱,但你这闹得也太大了。 罢了罢了只要她能消了气就好。 没有杨约这个知心人,杨广只能自己来了,于是他道: “洛阳粮食问题,迫在眉睫,为生民计,朕实无时间以拖延,就按秦王所奏,略作修改,暂时在河南推行,为期两年。” “懋世(虞世基字)草拟旨意,等朕御览之后,即刻传发河南各地,务保洛阳供应。” “臣遵旨,”内史侍郎虞世基,着手草拟圣旨。 “还有,”杨广突然看向众人:“此策虽秦王所奏,但诸卿切勿传扬出去。” 这句话,等于是主动替杨铭顶了这口锅,老子替儿子给挡下了。 杨昭也松了一口气,父皇终究还是庇护铭弟的。 等到众人离开之后,杨昭笑道: “铭弟虽然在运河的事情上,没有支持父皇,但终究心里是为父皇着想的。” 杨广澹澹道:“仁寿宫,没有老三,咱们一家子还不知道会如何,这孩子虽然顽固执拗了一些,但只需慢慢纠正即可,他能独当一面,朕还是欣慰的。” 说着,杨广的眼神上下打量了长子一遍,皱眉道: “你似乎又胖了许多,饮酒要有度,闲时也出去骑马游猎一番,你看你都胖成什么样子了?” “是是是,”杨昭赶忙道:“儿臣一得空,便出城耍一耍。” 杨广没好气的摇了摇头:“老二也是仗着离朕远,在下面沾花惹草,胡作非为,你要多管管他。” 杨昭点了点头,道:“必当时时规劝。” 免除奴婢、部曲授田,这么大的事,杨广都没有经过朝会,而是只跟几个心腹商量之后,便下了诏书。 当苏威高颎他们知道后,圣旨已经送往河南了。 尚书省的权利,在杨广继位之后,遭到极大削弱,六部尚书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好像谁跟皇帝亲近,谁就可以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二二一章 大隋建筑集团 河南郡,上上郡,郡守从三品。 下辖十八个县,河南、洛阳、阌乡、桃林、陕县、熊耳、渑池、新安、偃师、巩县、宜阳、寿安、陆浑、尹阙、兴泰、缑氏、嵩阳、阳城。 眼下的河南郡太守,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干了十五年,姓独孤,名纂(zuan),独孤皇后亲大哥独孤罗的长子,袭封赵国公。 也就是独孤凤儿的养父。 杨铭从河阳县下船,渡黄河后,走陆路抵达洛阳,独孤纂率领百官相迎。 “殿下及诸位寝居之所,已然备下,请容臣在前引路,”独孤纂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这个闺女就是独孤凤儿。 独孤家在洛阳一带,势力极大,虽然族内眼下,还有独孤皇后的七弟独孤整,接了李安留下的左领左右府大将军,但是听说独孤整已经抱病在家休养。 朝内中枢,快没有姓独孤的了,但是在河南,这一家算是最横的。 当年的杨勇,跟母亲独孤加罗的娘家交往不深,但是杨广就不一样了,他一直和独孤家保持着联系,何况中间还有杨铭这层关系。 所以独孤家在杨广登基之后,似乎有重新崛起的迹象。 事实上,这家子在唐朝时期也非常吃得开,进入唐中枢者,不在少数。 冀州刺史韦圆成的老婆,就是独孤家的。 如今的洛阳,没有北魏时期规模宏大,但也是相当繁华,在大隋,属于大兴之下,晋阳之上,城内常住居民达四十万之巨,乃中原腹地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独孤纂只是收拾出了家里几座私宅,就足以安顿杨铭他们了。 而且为了方便众人议事,这些宅子距离非常近。 当天晚上,免不了有一场接风宴,是在赵国公府上。 办事,也是要吃饭的,洛阳菜给杨铭的最大印象,就是分量足,以面食为主。 别以为亲王就不吃馍馍,馍馍可是好东西,虽然因为加工水平不行,没有后世那么白,但捏起来手感很不错。 杨铭做为东都营造大监,自然是坐在主位上,宴会厅内,满满当当的数百人,非常热闹。 期间,独孤纂做为地主,以敬酒为由凑了过来,小声道: “凤儿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孩子的后半生,就托付给殿下了。” 说着,独孤纂瞬间眼眶就湿了,虽然这个闺女不是亲生的,那也是自己从小养大的,跟亲生的没有任何区别,何况本来就是他们独孤家的血脉,所以他一直以来,就是当亲闺女养。 杨铭安慰的:“赵国公放心,凤儿在我那里,诸事无忧,而且病情亦有好转,将来有机会,我让她回来探望你。” “好好好,”独孤纂擦拭了一下眼角,点了点头:“殿下初到洛阳,很多事情都不熟悉,需要不需要臣给安排几人?方便殿下随时询问。” 杨铭顺水推舟道: “这种事情,终归是自己人可靠,东京营造,是头等大事,地方事务可暂且放一放,不如就让独孤寅来我身边吧。” 独孤寅,是独孤纂的长子,现任河南县县令,今年三十六岁,据说四柱八字都带寅,和唐伯虎一样,所以取单字寅。 独孤纂心知杨铭这是有意提拔自己儿子,这是一番好意,但是长子独孤寅,骄纵惯了,不会来事,所以怕平日怠慢,以至于惹怒杨铭,所以道: “长子愚笨,不如由臣下次子独孤薪代劳?” 杨铭点了点头:“可以。” 不大一会,独孤纂便领来一名青年,模样周正,颇为顺眼。 “臣,洛阳主薄独孤薪,拜见殿下。” 杨铭抬手笑道:“自家人无需拘礼,今后还需二郎,时时为本王解惑,今晚收拾一下,明日便来大监府,听候安排。” 独孤薪走后,杨铭又和独孤纂聊了一会,旁敲侧击的打听粮食储备。 河南郡的官仓,要是出了问题,这事可就难办了。 “赵国公勿怪本王多心,半路上,已经收到河内张定和禀报,当地官仓出了不少问题,犯事者已经被押送京师,我不希望河南郡也有这种问题,咱们是自己人,所以提醒你一下。” 独孤纂连忙道:“殿下放心,河南郡官仓,除了正常损耗之外,足额足数,臣任上十五年,粮食没有出过任何问题,独孤家什么都能做,就是不能给圣后丢人。” 杨铭点头笑道:“若关东皆是河南郡这般,陛下无忧矣。” 他在探独孤纂的口风,独孤纂也在探他的,别看人家差点成了杨铭的老丈人,但最后不是没成吗? “东京建成之后,河南郡应该会重新更改治区,不知会改成何样?” 杨铭算是听出来了,你还想当洛阳地区的一把手呗? 可能性倒是存在,但是将来的洛阳是东京,是都城,老大是皇帝,下面各部官员都在,你就算混个洛阳尹,上面还有豫州牧呢。 实际上,东京洛阳建成之后,会改为洛州,最大的官叫刺史,治所还在河南县,东京那地方将来都是大老,关中贵族势必会早早在这里置办府宅,开辟领地,洛州刺史在这些人面前,没什么牌面。 老爹杨广在洛阳的时候,他说了算,外出巡游的时候,还会设置一个东都留守,所以独孤纂最幸福的时刻,应该是眼下,而不是将来。 “赵国公放心,将来若有变动,本王这边当会为你谋划,”杨铭笑道。 被人家窥破心意,独孤纂老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是臣唐突了,殿下不要见怪。” “不怪不怪,来,喝酒,”杨铭微笑举杯。 皇帝杨广喜欢喝绍兴黄,以至于上行下效,但凡重要宴会,必然是以绍兴黄为宴酒,民间叫做女儿红。 但其实洛阳这边,大家都不喜欢喝,还得是北魏时河东人士刘白堕所酿“春醪”最是盛行,杨铭也比较偏爱这种酒,喝多不容易醉。 宴会过后,杨铭返回住所。 这是一座大宅子,规模其实逾制了,基本和郡王府的规格差不多,但在洛阳,没人会操心这些。 府内收拾的一尘不染,显然精心准备过,但是独孤纂准备的侍女下人,都被杨铭打发走了。 这里,不能有外人。 翌日,杨铭在独孤纂等一众当地官员的引领下,与杨素他们前往洛阳新址。 临近晌午时候,众人抵达目的地,尹阙山,尹阙山因两山对峙,尹水中流,如同天然门阙,所以叫尹阙山,不过现在得叫龙门了,杨广改名了。 站在龙门山上,向北眺望,杨铭就算不懂风水,也能看得出,这真是一个好地方。 北邙山,南龙门,夹出来的一块中央平原,洛水从中流淌而过,端的是藏风纳气的一块宝地。 众人于一座视线最佳的山腰上,居高远眺,因为只有这里,才能窥见全貌。 眼下的洛阳,已经开挖地基,眺望远方,人群彷若蚂蚁般大小,密密麻麻。 “建城先建郭,东城墙长约十五里,南城墙十四里,北城墙十二里,西城墙十四里,总长五十五里。” “洛水由西向东穿城而过,共设桥五座,皇城以南,为疏通河水以免阻塞,所以需开渠分作三股水流,设北、中、南三道桥,居中为天津桥,意为天河渡口,北为黄道桥,南为皇津桥。” “城中设桥两座,居中为中桥,居东为东桥” 宇文恺手握图纸,为众人讲解。 这些桥都是浮桥,没有石桥,杨铭对于天津桥还是比较了解的,大唐双龙传里面,这里有过一场大战,寇仲徐子陵和师妃暄第一次硬碰硬。 而且这座桥,在历史上常常出现在一些名家的诗词当中。 史书对天津桥的形容:用大缆维舟,皆以铁锁钩连之,南北夹路,对起四楼,其楼为日月表胜之象。 这是一座铁索浮桥,行车走马如履平地。 “洛水以北,西为皇城,东有二十九坊,设北市一座,洛水以南,以定鼎门大街为中轴线,东有六十七里坊,设东市一座,西有十六坊,设西市一座” 整个下午,众人都在聆听宇文恺所描述的基本概况, 东京事关重大,每个人都要做到心中有数,但是杨铭关心的,还是施工问题,洛阳营造,是昼夜不停的,夜间的照明,主要依靠篝火,火油是用不起的。 于是他看向杨达,问道:“那个叫武华的,来了没有?” 杨达点了点头,朝山下远处招了招手,不一会,便有一个年近五十的富家翁拎着下摆跑了上来, “草民武华,见过殿下。” 杨铭微微点头:“木料供应,不可迟缓,暂封你为土木副监,负责此事。” “草民必不让殿下失望,”武华大喜退下。 “云定兴可在,”杨铭问话道。 不一会,云定兴来了,这位曾经的太子老丈人,已不复往日荣光,眼下一举一动都表现的非常卑微,当年杨勇得势的时候,可是非常骄横的。 “陛下既然令你来督造冶炼诸事,汝当不负圣恩,但需知陛下节俭,不可耗用无度。” “臣领命,”云定兴赶忙点头。 杨铭和杨素他们,是不会在施工地久呆的,像他们这样的,多为遥控指挥,统筹全局,真正在工地上的,是工部那帮专业选手,其中很多姓宇文的,他们不是北周皇室,而是宇文恺这一支。 有一种比较有趣的说法,宇文恺家里,就连门房的狗,都会自己做窝。 宇文恺家族=大隋建筑集团。 二二二章 牛、羊、猪 大业元年,三月十八。 杨铭收到了旨意,暂时在豫州地区,免除奴婢、部曲授田及课税,为期两年,收归田亩租借出去,所纳赋税,供给洛阳。 还是老爹想的周到,收归的田亩不会再授田,而是租借,你要是授田给百姓,可就不好要回来了,这样一来,能让世家安心,让他们相信,这个政策确实只是暂时的。 租借的话,各个家族完全可以自己租下来,花自己的钱,租自己的地,绝了,租借田亩,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田,而是先给田让你种,年底再纳税。 圣旨上,对杨铭只字未提,通篇看完,仿佛是杨广自己的意思。 杨铭长松了一口气,终究是亲爹,大事上还是包庇自己的。 杨素等人在看完圣旨之后,脸色多少有些难看。 弘农杨氏的老家弘农郡,也在豫州,也就是说,杨素的奴婢部曲,田亩都会被暂时收缴。 】 别看他的部曲奴婢,都跟着在京师,但是名下的田亩,可都是在老家弘农郡。 弘农郡这个地方比较特殊,虽然也是杨坚的老家,但是皇家在这里的田亩只占了两成,四成是在杨素这一支手里,剩下四成才是老百姓的。 皇家田亩最多的地方,在冯翊郡,因为那里是杨坚出生的地方。 杨坚开国之后,认了弘农杨为祖上,但其实真正的弘农杨氏并不是很接受杨坚,而是迫于杨坚的威势表面认了,心里不认。 杨铭自己都不清楚,他们老杨家到底算不算弘农杨,反正宗正寺的族谱记载,是和弘农杨给勾连上了。 弘农杨氏,是关陇集团第一门阀,家族非常庞大,直系旁系外加各种远房分支,私底下所拥有的田亩数额,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但这仍不算多,事实上,在大隋拥有田亩最多的,是清河崔氏。 杨广这一道圣旨,无疑是将杨素老家未来两年的收入,给拦腰噼了一刀,但杨素还真就不好说什么,毕竟圣旨上的内容伟光正,是为国为民,他要是反对,那不就成民贼了? 好在,只有两年,而且,只是豫州。 营造副监杨达,则是在一旁看笑话,嘿嘿,我没事,我的奴婢部曲名下田亩,都在关中呢。 “圣明无过陛下,”杨铭朝众人道: “既然如此,便按照陛下旨意,豫州地区,各州、郡、县主官,暂时收归治下世家奴婢部曲的授田,至于收上来的田亩如何租借,等到齐王来了,再做安排。” 杨暕最多还有三天,就能抵达洛阳,那时候安排租借田亩,时间上比较紧张,因为已经到了播种的时节。 但是杨铭没法越权去管这件事,虽然杨暕是他哥,也得等到人家来了再说。 “不过现在,已经可以开始着手借粮事宜,这件事,由王府长史元文都和祭酒李百药去做,诸位没有意见吧?” 懂杨铭的,如杨素,当然看出杨铭这是不放心别人,所以才让自己的王府属官亲自去做。 不懂杨铭的,还以为他想借着这个机会捞点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会有意见?当然没有,全票通过。 杨铭点了点头,分别给元文都和李百药配了一些人,由他们俩去往各地,与那些大粮商商议借粮一事,但最后,还得是等杨暕来了,才能开具借条。 麻烦啊 如今供给洛阳的粮食,都储备在洛阳以北的河阳仓,已经有二十万石,至于肉食,则是非常短缺,杨素当初说的十日一肉食,想要供应上,都非常难。 大隋的三大肉类,羊、牛、猪,前两个主要是有钱人吃,后面那个猪肉,就是给民夫吃的。 但是猪肉也供应不上,因为大隋没有大规模的养殖猪,民间有说法,吃了猪肉,会闭血脉,弱筋骨,壮风气,所以连老百姓都不爱吃。 牛肉也不是随便能吃到的,大隋有明文律法规定,不能吃牛肉,但实际在京师大兴,就有很多肉铺子,在售卖牛肉。 你买的时候,不能说买牛肉,而是买好肉。 至于羊肉,就更离谱了,叫做宝肉,更是禁止食用,但羊肉其实是大隋肉类中的主食,之所以禁止,是因为皇帝姓杨。 不管禁止不禁止,但大家总是要吃肉的,所以改换个称谓,就可以卖,只要没人举报,上面也不会查,就算查你,等到风头过去,还能再继续。 除此之外,还有鸡肉,但鸡肉也不好供应,因为古代的鸡,养一年才出栏。 那么,杨素所说的十日一肉食,怎么解决呢? 答桉是肉饼。 将剁碎的各种肉,混入面食当中做成饼,这就算是一顿肉食了,想吃纯肉,那是不可能的,贵族老爷们还不够吃呢。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洛阳的饮水问题,是不存在的,因为有洛水、尹水,后世洛阳百姓主要饮用水来源的故县水库、陆浑水库,就在洛水和尹水上。 工部侍郎柳肃是年初去的豫章郡,总督宫城木料,现在已经快四月份了。 第一批大料已经运来了,共七十根,杨铭专程去洛阳工地瞧了瞧。 一根柱子,有四人合抱那么粗,需要一千民夫轮流拖拽,耗时两个月,才能运抵洛阳。 期间,还不能有大的破损,不然没法做宫殿的底柱。 宫城和城郭,是最早开建的,最好的木工、瓦工、金工、石工都在修宫殿。 外郭城的城墙是纯夯土墙,只有宫城的城墙才是内夯土,里外包砖。 因为外郭城的斜度较大,包砖的话容易积水,会加快城墙的溃烂,但是宫城墙是直的。 大隋烧出来的砖,不咋地,模样不好看,质地也不算硬,但已经是当下的最高工艺了,因为大隋烧砖,用的是木头,不是碳,窑内的温度就起不来。 洛阳工地上,热火朝天,军府的兵士轮流巡查,但凡发现偷懒的,就是一顿鞭子。 这天,齐王杨暕,抵达洛阳。 那阵仗可不小,前前后后三千多人,上百辆马车。 杨铭自然是要率领百官迎接的,按照继承顺序,杨暕可是在他前面, 豫州牧的府衙,就在前豫州刺史府,这里在开皇年间,有过三任豫州刺史,都是牛人。 一个叫李穆,曾经三公之一的太师。 一个叫于义,北周八柱国之一于谨的儿子。 一个叫皇甫绩,韦孝宽的外孙。 三个人,都死了。 仁寿元年之后,就没有人再做过豫州刺史。 杨暕在府中,与杨铭等一众官员商讨事宜,他在听说关于租借田亩的事情后,先是皱眉沉思许久,才点了点头: “既然是父皇的意思,我这里肯定照办,铭弟只管去借,我这里出据票拟,至于租借的事情,你们都不用管了,我来做。” 完蛋了杨铭知道自家老二是什么尿性,他负责租借,肯定会捞,这里面可以操作的空间可不小。 但是这件事,确实属于杨暕的职权范围,杨铭不好插手,因为他不想和杨暕闹掰。 兄弟俩相别数年,人家现在是什么路数,杨铭其实已经不清楚了。 就好比在杨暕眼中,弟弟也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 商议正事,不过一个时辰,杨暕便拍了拍手,叫上来一队吴声乐伎,然后举杯和杨铭聊起了一些风月之事。 杨素府上的乐伎可不少,他也好这口,但是正经场合,可从来不会这么干。 大家聊正事呢,你带上来一群女伎这是干什么? 但是其他官员,却是乐在其中,目光在那些女伎身上流连忘返,当然,也有正人君子,但不多。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杨铭不好说什么,等到傍晚三场的时候,他才单独留下, “二哥以后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张扬,传出去不好。”杨铭好心劝谏道。 杨暕边喝酒,便叫上来一位美人,笑道: “铭弟多虑了,我只不过是叫来些乐伎助兴罢了,不伤大雅,你瞧瞧那些人,他们也是乐见于此的。” 说罢,杨暕朝杨铭眨了眨眼,笑道:“我送给铭弟的那几位美人,滋味如何?” 杨铭实话实说道:“送出去一个,剩下四个还没品尝过。” “送出去了?哪个?”杨暕顿时皱眉。 杨铭道:“好像叫殷福子。” “唉”杨暕一锤大腿,语气抱怨道:“我那可都是千挑万选的,早知你会送人,还不如我留着自己享用。” 你特么能不能想点正事?杨铭道:“二哥在江南的事情,在京师常有风传,小心传到父皇耳里。” 杨暕一愣,转头抚摸着身旁的美人,笑道: “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背后告我的状?只要大哥和你不说,没人敢说。” 你是警告我吗?以老爹的耳目通灵,你那点破事,只怕早就知道了。 杨铭见他在自己面前,仍是如此放浪形骸,直接朝那名妩媚至极的美人道: “下去。” 那女子闻言,赶忙收起形态,整了整凌乱的衣裙,便要离开,却被杨暕反手拉住, 杨暕直视杨铭,道:“这是我的人,我让她走,她才能走。” 杨铭不可思议的望着对方,一脸惊讶,没想到短短数年,老二跟自己的关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我要和你说正事,你留一个女伎在这里,事情怎么谈?”杨铭脸色阴沉道。 “好!” 杨暕勐的一拍长几,手臂狠狠一甩,女伎吃痛之下,一脸惊慌的匆匆退下。 “那咱们兄弟俩,今天就谈一谈正事。” 二二三章 兄弟之争 杨暕拿起酒杯,一口灌进嘴里,擦拭嘴角,狠狠盯着杨铭,说道: “我是你二哥吗?” 杨铭澹然道:“任何时候,你都是我的二哥。” “哈哈”杨暕大笑道:“那为什么你是秦王,我是齐王呢?论资排辈,咱们是不是应该换一换?” 终于还是来了,杨铭就知道,以老二的性格,肯定计较这个。 “这是父皇的意思,大概是因为仁寿宫的事情,我出了点力。” “你那个不叫出力,叫理所应当,”杨暕的声音越来越高,神色愠怒道: “父皇母后和大哥,被柳述奸贼圈禁,换做是我,也会第一时间领兵去救,老三,你不要把这件事当作你的功劳,这不是功劳。” 说着,杨暕一脚踢开面前长几,借着酒劲大怒道: “父皇册封你为秦王的时候,你但凡有过几句推脱之词,二哥今天都不会生你的气,但是你没有,你是不是觉得,秦王就该是你啊?” 杨铭正襟危坐,神情冷峻道: “你犯不着跟我动气,原本你应该是袭封晋王的,而我是秦王,是杨约在朝会上说,父皇曾为晋王,所以晋王不宜加封” “你不用湖弄我,”话还没说完,杨暕便一甩袖子将他打断: “别以为我在江都,朝中的事情就不知道,别忘了,我还有个岳丈,在尚书省管着民部呢,我还有个亲娘,是当今皇后!” “杨约建议不封晋王,是前面的事,后来众人又议过,咱俩谁该是秦王,杨素和高颎那两个老不死的站出来支持你。” 杨暕越说越激动,道:“他们两个凭什么支持你?还不是你在背后跟他们窜通好了?我知道,你聪明,一肚子计谋,但你总不能算计你亲哥?” “我什么时候算计你了!”杨铭也怒了,勐地拍桌站起: “你要是在乎这个,我明日便上奏父皇,咱俩换一换,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沉迷酒色,荒废正事,我劝你难不成是为别人好?你醒醒吧二哥。” “杨铭!”杨暕晃晃悠悠的走向台阶,直朝着杨铭扑来: “我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好让你知道,谁是兄谁是弟。” 说着,他直接拽起杨铭衣领,一拳捣在杨铭脸上。 杨铭也不惯他,兄弟俩就这么在大厅中央厮打起来。 外面人听到动静,赶忙将大门关上,唯有张小宝,借着跟杨铭相熟,跑过来劝架。 “哎呀,殿下们别打了,都是亲兄弟,别伤了和气。” 他能劝住吗?他劝不住。 半晌后,杨铭杨暕气喘吁吁的靠坐在台阶下,喘着粗气,身上的衣服都被扯烂了。 张小宝在一旁苦劝道:“两位殿下乃骨肉兄弟,无论因为什么事情,都犯不着这样啊。” 杨暕呸的一声,吐了一口血水,转头看向一身狼狈的杨铭,忍不住笑道: “你特么的,拳头可真硬。” 杨铭抚摸着脸颊,冷哼道:“不管秦王齐王,都是王,你也成不了太子。” “哈哈”杨暕笑道:“你不也一样吗?”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摇头苦笑。 “好了,今天算二哥的错,对不住了,”杨暕长叹一声:“你小子这些年风头太盛,我这当哥哥的心里实在不服气。” 杨铭当然不愿和老二闹掰,至少现在不会,于是道:“我这一步步走来,哪次不是被人给架上去的?你不在京,大哥又是储君,脏活累活只能是我干。” 杨暕心里,其实也并不算有多么记恨杨铭,就是脸上觉得挂不住,在江都的时候,但凡京师传来的消息,哪件事都和杨铭脱不了关系,以至于久而久之,觉得自己不如弟弟,自尊心难免受损。 尤其是平定汉王叛乱,杨铭的声势愈盛,反倒显得他是无能之辈。 今天兄弟俩打了一架,也算是消气一些。 “我也劝你一句,不要总是出风头,”杨暕手肘枕在膝盖上,望着大门方向,道: “我虽愚笨,但也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现在威望太高,再这么下去,小心老大跟你翻脸。” “别以为老大仁厚,就不会忌讳这些,”杨暕转过脸来道:“你真要招惹到他,可不只是打一架这么简单了。” 虽然太子杨昭,史书记载死于大业二年,也就是明年,但是杨铭在杨昭面前时,其实一直都很小心谨慎,没说过一句假话,喜怒皆形于色,为的就是使杨昭不要对他有戒心。 杨暕的规劝,应该算肺腑之言,只不过他不知道杨昭会死而已。 明年之后,杨暕就是杨铭唯一的竞争对手。 做为第二顺位继承人的杨暕,会遭到杨铭的挑战,因此,兄弟俩将来决裂,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对此,杨铭颇为忧愁,他不希望是这样,但不得不这样。 “你不用乱想,大哥可没有你这么小心眼,”杨铭缓缓起身,便打算离开。 杨暕将他叫住:“夜了,留下吃完饭再走,进去换身衣服,见见你嫂子和侄子吧。” “好,”杨铭点了点头,跟着张小宝,下去更衣去了。 历史上,杨暕共有三个儿子,前两个没有名字留下,第三个叫杨政道,是个遗腹子,在杨广被杀之后,跟随祖母萧皇后投靠窦建德,后来又去了突厥,最后几经流转,与祖母萧皇后返回了长安,还做了官,儿子杨崇礼,在李隆基开元一朝,做到了户部尚书。 但是眼下,杨暕的长子已经出生了,王妃韦氏所出,叫杨胤,胤,为子孙相承之意。 幸亏这孩子的名字也是杨广取的,要不然,老二又要跟自己较劲了。 其实杨铭兄弟仨的下一代,也都是单字,杨政道那也是后来改名的,本名叫杨愍。 刚出月子的王妃韦琼,发福不少,当她得知兄弟俩在前厅打了一架之后,也是表面上说了一些劝告的话。 人家心里,肯定是向着丈夫的,说不定杨暕对杨铭的不满,有她一份枕边风的功劳。 杨铭抱着不足四个月的孩子在房间内转悠,笑道: “比我家里那个吃的胖,个头也大,不过他是弟弟了。” 本来是一句无心之言,但是王妃韦琼却不高兴了,杨铭的儿子就比自己儿子大一个月,却成了嫡长孙,而自己的儿子,至今还没有封王。 封王的事情,杨暕其实不在乎,因为又不跑不了,这是早晚的事,但是女人嘛,比较小心眼,韦琼会计较这个。 “妾身终究还是不如茵绛,”韦琼朝丈夫笑道:“果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铭弟他们离父皇近,就算咱们当初得到消息,便立即准备要孩子,但还是茵绛更快一些。” 杨暕微微皱眉,偷偷给杨铭打了一个眼色,意思是你别介意,妇人之见而已。 杨铭当然不会介意,但是他没有想到,嫁人前和嫁人后,韦琼的变化会这么大。 迎亲的时候,是他和老大杨昭去的,当初还觉得这姑娘不错,如今看来,走眼了。 她与杨茵绛裴淑英,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杨铭把孩子交给乳母,然后坐下来与哥嫂一块吃饭,杨暕酒也醒了一半,胃口大开,边吃边说道: “听说燕荣的儿子燕宝寿,给你做过总管府的属官?” 杨铭点了点头:“没做多久,去年我回京的时候,他便被杨恭仁带走了,好像在万年县给谋了一个差事。” “给你做属官,不比去县衙任职强吗?杨恭仁怎么想的?”杨暕笑道。 杨铭道:“想来人家有自己的打算,如今杨雄被封了观王,重返中枢,自然会给女婿安排。” 】 燕宝寿,娶了杨雄的女儿,是吏部尚书杨恭仁的妹夫,当年因父亲获罪被杀所牵连,不能入仕,暂时被杨铭收留,好在媳妇娘家给力,又给安顿好了。 “对了,你提他干什么?”杨铭好奇道。 杨暕笑了笑:“没什么。” 这时候,一旁的王妃韦琼突然冷哼一声,道:“燕宝寿有一女儿,被你二哥相中了,铭弟切勿给你二哥牵线搭桥。” 杨铭一愣,心里一阵无奈,你特么这时候脑子里还想着女人呢?而且是当着自己媳妇的面? 燕宝寿现在有没有女儿,杨铭不知道,因为当初对方是孤身一人来荆州的,本来就是当跳板,肯定不会携带家卷。 但历史上,燕宝寿会有一个女儿嫁给李世民,成为燕德妃。 算算时间,杨暕口中所指,肯定不是这个,因为李世民不可能娶一个比自己大十来岁的女人。 杨铭笑道:“这种事情可别找我帮忙,对了,你见过人家姑娘?” 完全不顾王妃脸色的杨暕点了点头:“来时的路上碰见的,此女正要去弘农郡祭奠其祖父燕荣,我本邀其同行,却被拒绝,哈哈” 燕荣的老家,跟皇室一样,也在弘农郡华阴县,死了自然埋在那里。 华阴县,原本属京兆郡,属于雍州,后来并入弘农郡,属于豫州,基本就在华山附近。 王妃韦琼实在受不了,一气之下带着孩子走了。 杨暕根本不在乎:“我不过就是找个女人而已,你看你嫂子那样。” 你是找一个吗?你已经有几十个妾室了吧?杨铭无奈道:“总之,这个忙我不帮,你自己想办法吧。” 杨暕嘿嘿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二二四章 齐王幕僚 等到杨铭离开之后,从外面进来一个年轻人。 年纪不大,十八岁左右的样子,衣衫穿着颇为富贵,一看就是出身大族。 杨暕朝来人笑道:“不论他在京师名望有多高,在我面前,还是规矩的。” 年轻人走过来,径直在杨暕身旁坐下,道: “我看不然,秦王城府深沉,恐怕在兄长面前也是装模作样,父亲便常言道,能得高颎杨素青睐者,必非常人,眼下在中枢,除了太子殿下,已经没人敢与秦王较劲了。” 这个年轻人,名叫李珉,他的爹就是建昌县公李子雄,现在接任了燕荣死后留下的幽州总管一职。 他和杨暕幼时便是好友,加之妹妹李蜜儿,做了杨暕的侧妃,所以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杨暕皱眉道:“皆因我不在京师,所以父皇所倚仗者,唯有老三,毕竟老大是太子,他需要呆在父皇跟前,学习处理国事,若我在京,便轮不到老三出风头。” 李珉摇头道:“可惜没有如果,兄长不在京师,很多事情并不知晓,如今秦王羽翼已丰,此番平定汉王叛乱,在军中收获极大威望,父亲的很多部下谈及秦王时,皆肃然起敬。” 说着,李珉突然凑过来,小声在杨暕耳边说了一些秘话。 杨暕浑身巨震,不可思议道:“大哥的身体,真的出问题了?” 李珉点了点头:“宫里瞒得很严实,但我有一亲戚在东宫任职,他曾悄悄告诉我,太子曾几次晕厥倒地,每每醒来,皆浑身酥软无力,口渴难耐,多半是消渴症。” “父皇可知道?”杨暕急切问道。 李珉摇头:“应该并不知晓,我那亲戚说,太子严令,任何人都不准传出去,而且负责给太子医治的,也是从宫外请来的医者,并没太医署的御医。” 杨暕双目一眯,身体缓缓后仰:“看样子,老三或许已经得到什么风声,要不然他不会这么急切的往上爬,好啊,这小子早就算计好了,怪不得营造洛阳这种差事,他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是想着讨好父皇,好邀功领赏,老大如果身子不行了,他好顶替我上位?” “虽不确定,但可能性还是有的,兄长需未雨绸缪,提防着点,”李珉道。 杨暕嘴角一勾,冷笑道:“他自小便养在二圣身边,母后与他并不亲近,只凭这一点,他就别想跟我争。” 独孤加罗是独孤加罗,萧皇后是萧皇后,这两个人对自己丈夫的影响力,天差地别。 杨暕并不清楚,自己的母后,并不具备干涉朝政的能力。 “珉弟看来,此事我该如何应对?”杨暕询问道。 李珉沉思片刻,答道:“秦王此番既为东都营造大监,兄长可以在这个方面想想办法,只要他不能顺利交工,陛下那边绝不饶他,届时兄长在朝中使使力,绝对能把他拉下来。” “我听杨玄感说,杨中书现在已经与秦王生出嫌隙,这个时候,兄长就要出面拉拢一下了。” 杨暕一愣,皱眉道:“老三和越公府是姻亲,杨约能为我所用?” “当然可以,兄长有所不知”于是,李珉将杨丽华鞭打杨约的事情讲述出来。 他这些都是从杨玄感那里听来的,杨约挨揍之后,判断是杨铭通风报信,因为杨铭前脚刚离开越公府,第二天杨丽华就来找麻烦了。 所以杨约每天躺在床上,除了吃饭睡觉拉屎疴尿,就是骂杨铭。 “如此甚好,”杨暕一拍大腿,笑道:“我准备一份厚礼,有劳珉弟帮我送给杨中书,就说只是探望,没别的意思。” “好,此事必为殿下办妥,”李珉点了点头。 杨玄感和李珉的父亲李子雄关系非常好,而李子雄是杨素旧部,出任幽州总管,也是杨素举荐的。 李珉走后,杨暕又叫来自己的幕僚,商议如何掣肘杨铭。 本是亲兄弟,因为外人的几句话,杨暕现在已经对杨铭不信任了。 王府长史柳謇(jian)之说:“这个好办,借据票拟,只有殿下可以出具,我们大可以拖上一拖,收归田亩重新租借,也是需要时间的嘛,秦王让我们尽快,我们自然尽快,但究竟怎么个快,就是我们说了算了。” 柳謇之出身河东柳氏,开皇年间干过通事舍人,还做过兵部侍郎,跟柳述是堂兄弟。 】 功曹参军事贺德仁也附和道:“想要拖延,办法有的是,陛下既以一年为工期,我们想拖几个月,非常容易。” 这个人是旧陈人士,越州永兴人,也就是杭州,大名鼎鼎的贺知章的祖上。 杨暕的齐王府幕僚,也都不是吃素的, 王府祭酒,是出身陇西李氏的李玄道,是十六朝时期西凉的皇室后裔,也是后来唐朝亲王府十八学士之一,还有个叫李道玄的,这俩可不是一个人,李道玄那是李渊的堂侄。 录事赵元楷,出身天水赵氏,父亲赵芬在开皇初年,做过尚书左仆射。 还有一个人,叫王世充,这小子在开皇年间做过兵部员外郎,是当今国子监博士徐文远的门生,徐文远的妻子,出身兰陵萧氏,和萧皇后是亲戚。 王世充是有实力的,今年三十五岁,以前跟着襄阳郡公韦洸打岭南,因功授予仪同三司的勋位,后来在韦家的帮忙下,给杨暕做了正参军。 剩下那几个,都是些趋炎附势之徒,什么乔令则、刘虔安、裴该、皇甫谌、库狄仲锜、陈智伟,这些人主要是帮着杨暕搜刮美女骏马的。 有个成语叫声色狗马,就是形容这几个人的,后来演变为声色犬马。 但是总体上,齐王府幕僚的综合实力,还是很不错的,实际上要比杨铭那边强了不少。 毕竟房玄龄、杜如晦、裴熙载这些,还都是无名之辈,庞牛是个小趴菜,萧摩诃被人瞧不起,也就是元文都和李百药有点牌面。 “此事大家再好好议一议,务必不能让秦王察觉端倪,”杨暕嘱咐道:“更不能让杨素看出来,咱们是在有意拖延,否则弄巧成拙,吃亏的本王。” 赵元楷赶忙道:“殿下只管放心,这件事就算咱们不动手脚,都是极难做的。” “好,”杨暕满意的点了点头,支走众人后,他单独留下了乔令则。 “你去一趟弘农,把那个丫头给本王带回来。” 乔令则皱眉道:“此女出身不凡,恐观王那边不满。” “她姓燕,又不姓杨,杨雄管得着吗?”杨暕冷哼道。 可人家的娘姓杨啊?乔令则想了想,说道: “真要惹怒观王,殿下可要为臣作保啊?” “放心,本王纳此女为妾,杨雄高兴还来不及呢,只管去做,”杨暕摆了摆手,让乔令则退下,而他自己,已经开始闭目回忆起燕女的姿容美貌。 “不可多得,不可错过啊”杨暕抚掌微笑。 二二五章 清河崔氏 既然可以在豫州地区租借田亩,那么就能以此借到粮食,所以杨铭在和杨素商量之后,决定将供给民夫的每日三张胡饼,增加到每日五张,肉食改为七日一供。 不吃肉,没力气的。 抵达洛阳,已经半个月了,杨铭一直让杜如晦跟着民部的的人,统计人员伤亡情况。 短短半个月,已经死了一千六百多人,伤者四千多人。 不过这样的结果,杨铭还是很欣慰的,毕竟人口基数在那摆着呢,那可是六十万人啊。 洛阳的一条城墙,便长达十几里,单单一条城墙,就有几万民工埋首劳作,还是两班倒,昼夜不停。 工程进度,仍在宇文恺的计算之内,在他的计划中,城墙地基,最多一个月,必须挖成。 又过了半个月,裴熙载那边已经送信过来,粮食告急。 于是杨铭紧急召见众人,商讨此事。 “意料之中,免除奴婢部曲授田,并没有在长平郡施行,而那边,已经征调民夫五十多万,粮食不够,是肯定的,”杨达说道:“而且并州地区借粮一事,时至今日,拢共才借到十万石,咱们都不够,更别提援助长平了。” 杨素也叹息一声,道:“看样子民工每日口粮,还需暂时缩减,河阳仓,我们已经吃了一半,再吃一月,就要空了。” 整整一个月,元文都和李百药在下面,已经和多家粮商谈妥,可惜豫州衙门那边,却只和其中几家签订租借协议,理由是租借价格没有谈妥。 当然谈不妥。 现在已经是四月中旬了,过了麦子的最佳播种时期,人家也不傻,现在种下去,收成势必不好,当然会跟你讨价还价。 各地粮商,本来也都是世家下面的产业,人家不肯花冤枉钱,你也不能逼人家。 杨铭这边,早就从独孤纂口中得到消息,独孤家的几家粮栈,早就备好粮食准备租借田亩,但是豫州衙门那边,压根就没去跟人家接洽。 杨暕到底想干什么? “已经借来的粮食,还有多久能送抵洛阳?”杨铭问道。 宇文恺道:“陆陆续续也得十多天,齐王那边再不加快进程,一个月后,咱们就得吃黎阳仓了,而黎阳仓的粮食,最多也就能保供一个月。” 黎阳仓是大仓,但是洛阳这边,只能吃三分之一,剩下的要供给京师,杨铭是不能动的。 “士达(杨达字)去一趟豫州府衙,催一催,问问他们是什么情况?”杨铭已经猜到,老二在给自己使绊子,但是他现在不好出面,要装傻。 杨达点了点头,起身走了。 宇文恺身负监工大事,也告罪一声,去了洛阳工地。 杨素咳嗽一声,令其他各部官员也都下去,各做各事,等到人都离开之后,他才道: “殿下和齐王,出什么问题了?” 果然是老江湖,一下子就把握到了要害, 杨铭苦笑道:“他不满意自己是齐王,而我是秦王。” “他怎么不说,他在扬州养尊处优,殿下在沙场冲锋陷阵呢?”杨素无奈摇头:“你封秦王一事,朝中无一人反对,可知是人心所在,众望所归,齐王刚来洛阳,就掣你的肘,咱们原先的计划,只怕要出问题。” 杨铭点头道:“长平已经快断粮了,当初汉王叛乱,各地粮仓本就被杨谅搜刮一空,如今储备的粮食根本不够,陕县的常平仓要供给关中,不能动,为今之计,恐怕要从河北调运粮食,供给长平。” “河北也难啊,”杨素叹息道:“河北山东叛乱刚平,各地粮仓的损耗,无疑也很巨大,再说了,从河北借粮,那也是齐王去借,殿下出面,不合适。” 名义上,杨铭只管修洛阳,豫州说了算的,是杨暕,向河北借粮,也是杨暕这个豫州牧去借。 当然,杨铭知道杨暕不会去借。 杨铭道:“眼下我不方便和齐王闹僵,我如果去跟他交涉此事,他必然已经准备好理由应付我,这样吧,每日供应的粮食,适当削减,但是民工劳作时间,也要相对应的缩短,吃不饱饭,哪有力气干活。” 杨素愣道:“这样一来,工期势必会被拖延,宇文恺那边只怕过不去。” “不是我要拖延,是有人在拖延,”杨铭笑道:“再这么继续下去,一旦断粮,你我都不好交代。” 杨素微笑点头,他这一次,完全赞成杨铭的决定。 如果齐王杨暕没有被调任为豫州牧,杨铭就可以全权主持豫州政务,总领全局,这种情况下,杨素绝对不支持杨铭去拖。 】 但是眼下,有人在帮着杨铭拖延,那么将来交不了工,可就不是杨铭的事情了。 他和高颎,执掌大隋中枢二十余年,在宫里自然会有不少线人,太子杨昭的事情,李子雄的儿子都能知道,他能不知道? 自己的亲儿子杨玄挺,眼下过继给了弟弟杨约,杨约又是安成县公,做为嗣子的杨玄挺从杨约这里门荫入仕,做了太子杨昭的东宫左卫副率。 消渴症,不算不治之症,但是以太子如今酗酒无度,只怕是不好治。 但是这件事,杨素没打算跟杨铭说,他害怕告诉杨铭之后,杨铭现在就会去争,这可不好。 他要稳住杨铭,帮杨铭把基础打的扎扎实实的,将来好收拾杨暕。 而眼下,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 做为豫州牧,你无法保障洛阳的粮食供应,以至于延误工期,这罪名,跟杨铭可是没有一点关系。 “粮食,我还是要借的,杨暕不会去借,我只能以私人名义去借,”杨铭问道:“越公以为,我该问谁去借?” 河北官仓没粮,可是世家有,而且储量庞大,盘踞在大隋各地的门阀,相当于地方小政权,州郡主官做不到的事情,他们都能做到。 杨素笑答道:“豫州地区,齐王敢拖不敢断,所以殿下大可放心,至于长平,就需要从河北借粮,而河北一带,首推清河崔氏,殿下只能亲自去借,书信不显诚意。” 清河崔氏在大隋不怎么行,大多是靠家族女子嫁入关中,借此维系与朝廷的关系,男子入仕者不多,毕竟他们这家子,主要是伺候北魏和北齐两朝,当年的四姓高门,便是卢崔郑王,但是大隋皇家对他们不是很信任。 而且北魏期间,清河崔氏栽了一个大跟头,因“国史之狱”事件,家族内好几个大支被夷灭九族,损失惨重,一百多年过去了,仍处于恢复阶段。 反倒是博陵崔氏,目前相当吃得开。 但是清河崔氏,历来被称为北方儒家正统,家族势力极为庞大,与河北氏族多有联姻,几乎实际操纵地方政权,族内有人参与汉王叛乱,已经诛杀,但整个家族丝毫不受影响。 如今崔家的领袖人物,叫崔复礼,开皇年间,做过门下省的通事令史,现在在家养老,是清河郡公崔彦珍的孙子,而崔彦珍,是圣后独孤加罗的亲姥爷。 崔彦珍的清河郡公,是在大隋立国之后,给追封的,追封也叫追谥,不同于实封,因为同时期,还有一个清河郡公,不是别人,就是杨素。 而杨素因为功劳太大,所以被封为越国公之后,杨坚把清河郡公的爵位给了他的四儿子杨玄奖。 “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合适人选,可与殿下一同前往清河郡,以作引荐,”杨素笑道。 杨铭知道他在说谁,笑道:“听说玄纵的妻子,便是出身清河崔氏?” 杨素道:“崔儦(biao)当年任内侍舍人的时候,将女儿嫁给了老夫次子玄纵,然崔儦已死,他的长子崔世济眼下就在洛阳,现任兵部员外郎,可由他陪侍殿下,一同前往清河郡。” 清河郡在河北邢台,距离洛阳上千里,这一来一回要消耗多少时间? 杨铭不愿意走这么远,可粮食还得借。 “有没有什么办法,我不去清河,还能把粮食借到?”杨铭问道。 杨素微笑摇头:“没办法了,殿下正妃、侧妃、妾妃都有了,联姻一途已断,可是没有联姻,想让人家痛快借粮,怎么可能?” 杨铭一想也是,可是他又不能轻易离开洛阳,而长平郡的粮食已然告急,一旦断粮,那可不是开玩笑呢。 “倒是还有一个办法,”杨素意味深长的笑道。 杨铭追问道:“越公不要卖乖了,快说快说。” “殿下不是还有世子吗?”杨素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靠谱。 杨铭也笑了:“世子尚在襁褓,眼下就谈及婚事,只怕不妥吧?再说了,我这儿子的婚事,我未必能做的了主。” 突然间,杨铭反应过来,狡黠笑道:“玄纵和崔家,不是姻亲关系吗?让玄纵去借吧?我来兜底,越公觉得如何?” 杨素一愣,哭笑不得道:“殿下只想着借,有没有想过怎么还?” 杨铭顿时一脸沮丧,他还真就没有能力去还,总不能拿豫州的粮食的去还吧?再说了,他说了也不算。 “唉”杨铭叹息一声:“这样吧,越公对崔氏比较熟悉,你给举荐几个人,我这边斟酌一下,保举他们入仕,当是换粮食的筹码。” 既然借不到,那就卖官吧,能换多少粮食算多少。 杨素一震,连忙点头道:“此举可行。” 二二六章 进士 东京洛阳一旦建成,势必会分化关陇集团的影响力,吸引山东、河北、江南一带士族陆续入仕。 他们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眼睛都望出了血。 杨铭的提议,其实不符合杨素的立场,但是杨素没有想那么远,只想着怎么能筹到粮食。 而且杨广是乐见于此的,因为杨广的初衷,就是要抛弃关中本位,扶植其它地区来压制关中集团。 事实上,直接给官,终究还是不妥,在大隋,你想一下子就能当官,得有名望,也就是说,你怎么的也得是个名人。 无名之辈想要一举入仕,那是痴人说梦,关中集团不答应。 好在清河崔氏有一大优点,族内子弟都读书,其中有不少拔尖者,文化底蕴不次于关中集团任何一家。 事实上,关中集团子弟,很多读书都不咋地,能靠着祖上入仕,为啥还要埋头苦读呢? 这就是为什么,杨坚在全国范围开设官学,想着培养人才,结果培养了个空气。 杨铭从杨素手里拿到一份名单后,找来杜如晦商议, “没有足够的好处,别想从人家手里借到粮食,所以本王在想,今年的科考名额,多推荐一些崔氏子弟,克明(杜如晦字)以为如何?”杨铭问道。 杜如晦在知道前因后果后,点头表示赞同:“但是今年的举人已经入京的,时间上来不及。” 】 来得及,举人算个屁,大多选上之后也是候补官员,房玄龄那种有关系有门路的,都只能去隰城当个县尉,这已经是大隋建立科考以来,混的最不错的一个了。 科考这种玩意,关中集团是看不上的,基本是拿来赚钱的项目,你给钱,我就举荐你。 你考上了?那不好意思,没空位置。 杨铭笑了笑,说道:“越公给的这份名单上的人,你帮我私下查一查,他们学识德行如何。” 名单上许多人,杜如晦都有耳闻,毕竟他也是读书人,而清河崔氏主产读书人。 等到杜如晦走后,杨铭开始凭借脑海中的记忆,取来纸笔,写下了一些关于古代科举的内容。 不要太先进了,不能把明朝科举直接搬到现在,一来杨广都不敢这么干,二来关中集团也不答应。 大隋现在不是只有举人吗?那就增设一个进士。 举人举人,举荐之人,以什么条件举荐呢? 分十科: 孝悌有闻、德行敦厚、结义可称、操履清洁、强毅正直、执宪不饶、学业优敏、文才秀美、才堪将略、膂力骄壮。 其中,学业优敏、文才秀美,为进士科,考的是策问,也就是就政事、经义设问,令应试者作答。 这两科之所以叫进士科,就是一旦过关,便可以直接入仕,给实职,而不是候补。 剩下那些,如果考过,基本也都是些芝麻小官,下放县一级能吃口皇粮,尤其是那个膂力骄壮,以这科入举人,你还想进皇城?顶破大天也就是去军府混个校尉旅帅当当。 这些内容,也是历史上杨广在杨坚的基础上,增设了进士科,略微改革了一下。 实质上,还是靠地方官举荐,而地方官大多都是关中人,所以还是被关中集团所操纵。 杨铭整理好之后,又写了一封奏疏,奏疏上的内容,也都是实话实说,想跟人家清河老崔家借粮,所以想了这么一个办法,给人家点好处。 现在派人将奏疏送到京师,时间上还是来得及的,长平郡那边,还可以坚持一个月, 那么接下来,杨铭就要和崔家的人接洽了。 于是他又写了一封信,言辞恳切,诚心诚意的邀请崔复礼来一趟洛阳,名义上,当然是让对方帮着出出主意,毕竟老崔家对工程这一块,也是拿捏的。 杨铭也怕人家不来,所以这封信要交给崔世济来送,这个人眼下就在洛阳,是杨玄纵的大舅哥,也是靠着杨素的关系,混了个兵部员外郎。 崔世济是崔复礼的族侄。 “务必将崔老请来,就说本王在洛阳翘首以盼,”杨铭嘱咐道。 崔世济当然乐意,肃然点头道:“殿下放下,臣必不负所托。” 京师,越公府。 杨约趴在床上,不能长久见客,所以李珉只呆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告退离开。 反正杨暕交代给他的事情,他都办了,杨约是出了名的贪,礼物也都笑纳,还称赞了齐王一番。 所以他这次跑腿,是有收获的。 杨玄感将李珉送走之后,回到房间,纳闷道: “齐王这是什么意思,平日也不打交道,这次怎么送这么多礼物?他想干什么?” 杨约背上的伤,已经结痂,只要不乱动,也不算多疼,只见他皱眉看向玄感,质问道: “你是不是应该好奇,为什么送礼的人,是李子雄的儿子?” 杨玄感愣道:“并不奇怪啊,子雄是我至交好友,又是父亲的老部下,他儿子以前也经常来咱们府上,况且李珉这小子很懂事,我有很多事情也是交给他来做,而他与齐王幼时便是好友,齐王托付给他,并不奇怪。” “笨蛋!”杨素低骂一声,道:“你是不是跟李珉说过什么事情,让他把握到一些什么,齐王才会通过他,想要跟老夫结交,要不然咱们跟齐王府素来不打交道,为何这个时候来讨好呢?” “说过什么话?”杨玄感冥思苦想半晌,拍额道:“我只跟他讲过,叔父受伤的事情,其它的一概没有讲过。” “究竟说了些什么,详细道来,”杨约道。 杨约听完之后,皱眉思索片刻,旋即冷笑一声。 多半是自己每天大骂杨铭,以至于让李珉这小子以为自己和杨铭生出矛盾,关系破裂,觉得机会来了,所以唆使齐王拉拢我? 年轻人涉世未深,果然什么都不懂。 我和杨铭那是什么关系?能是你一点礼物就能收买的?你当我们茵绛真是泼出去的水,不值钱? “你个蠢材,以后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要和李子雄那个傻儿子讲,跟傻子整天混在一起,你也会越来越傻,”杨约看向玄感,斥责道。 杨玄感一脸莫名其妙:“侄儿没听懂啊,还请叔父说清楚一些。” “唉”杨约叹息一声,说道:“你闺女是谁的妻子?” 杨玄感道:“当然是秦王啊,茵绛是秦王正妃,她现在可不得了,总是数落我” “别说废话!”杨约打断道:“我就问你,秦王和齐王之间,只选一个,咱们应该站在谁的立场?” “那还用说嘛,肯定是秦王啊,噢”杨玄感一拍额头,反应过来了:“齐王此番讨好,有问题啊。” 你脑子终于转弯了,杨约一脸期盼道:“什么问题?” 杨玄感道:“正常来说,咱们和秦王是姻亲,他不应该跨过秦王,私下与我们打交道,但是此番送礼,说明齐王和秦王之间,已经出了问题。” 杨约瞬间老怀大慰,转怒为喜道:“你终究还是有点脑子,以后记住,凡事多问玄邃,别看他年纪小,却是机制多谋,看事通透,远胜于你那些狐朋狗友。” “那他们兄弟俩,到底出什么问题了呢?”杨玄感得到杨约夸奖,心里也高兴,笑呵呵道。 杨约直接道:“问题大了。” “首先,有封王之争,老三排在老二前面,老二又是个胸襟狭隘之人,必然不满。” “再者,杨铭现在于中枢,威望极高,平叛之后,风头更盛,正妃出自咱们越公府,侧妃又是裴矩的嫡女,现在又纳了李渊的嫡女做妾妃,单是妻子娘家这边的助力,便是一骑绝尘,不要小看李渊,别看人家对谁都是客客气气,这叫潜龙在渊,这人城府深着呢,又跟陛下是表亲,将来地位绝对不低。” “你再瞧瞧杨暕,女人倒是不少,有几个拿得出手?兄弟俩差距这么大,杨暕能服气?” 杨玄感道:“各人有各人的本事,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人家秦王鸿运当头,有什么好说的。” 自打他当初探望外孙的时候,无心之下说了句“这小子真胖”,以至于被杨素杨约兄弟俩好一顿凑骂,要他管好自己的嘴。 所以平日在家里,杨素兄弟谈及杨铭的时候,都是称杨铭,唯独玄感,一直称秦王,因为怕说顺了嘴。 “运气,也是自己争取来的,”杨约道:“茵绛向来自视甚高,唯独见了杨铭,一下子就相中了,人家裴矩的女儿,也给过杨暕机会了,他自己不中用啊。” 杨约迫切想要让玄感看清楚眼下形式,于是非常耐心的语重心长道: “记住了,杨铭是你的女婿,任何时候,你都不能卖了他,只要他站得稳,茵绛那边自会替你谋划,当爹的不要总是计较女儿数落你,你要是没做错,她会说你?” “这点不用叔父说,不利于秦王的事情,我肯定不会做,”杨玄感道:“今后李珉这小子,一步都别想进咱家的门。” “那倒不必,”杨约道:“送你四个字,虚与委蛇,他不是想跟咱们结交吗?那咱们就假意被拉拢,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侄儿明白了,”玄感肃然点头。 二二七章 杀人灭口 燕宝寿的大女儿,名叫燕小棠,今天十六岁,原本是去淮南郡探视舅舅杨綝,后来返程北上,经洛阳前往弘农郡祭奠祖父燕荣。 本打算祭奠完,就返回大兴家中,结果半路上,车队被人给强行拦下。 她几次三番拒绝,奈何对方以势压人,硬是裹挟着她的车队,掉头朝洛阳返回。 “父亲曾言,秦王殿下仁义无双,与大舅父素有交情,眼下能救我的,唯有他,你让阿胡瞧准机会脱离车队,速往洛阳报信,求秦王搭救。” 燕小棠在车厢内,小声嘱咐侍女一番,后者借小解为由下了马车,找机会将自家姑娘的嘱托,交待给了随从阿胡。 阿胡不敢怠慢,不动声色的慢慢随行,直到车队进入一片农田地带,一夹马腹,掉头就往回跑。 “给我抓回来,”乔令则见状,赶忙从手下拨出四人:“死活都行。” 阿胡一路往京师方向逃窜,为了摆脱追兵,策马钻进了一片树林当中,然后在林中一阵乱闯之后,认准方向,又折返向东,彻底甩开追兵,朝洛阳奔去。 洛阳,大监府, 杨铭让徐景将那个传信的阿胡带了下去,随即叫人喊来杨素, “此事我不方便出面,你看谁去合适?”杨铭既然叫杨素来了,肯定是希望杨素能帮这个忙。 毕竟自己直接插手此事,以杨暕的性子,绝对会找他兴师问罪。 可这个女人,偏偏又是杨雄的外孙女,自己眼下和杨恭仁关系不错,这个忙肯定要帮的。 杨素当然也不乐意,正所谓惹君子不惹小人,自己要是出面抢人,得罪杨暕,这小子指不定会跟他怎么样。 可是杨铭明摆着是希望自己去,所以杨素想了想之后,道: “我觉得咱们最好不要管,而是立即送信给杨雄,让他来要人,借此让杨雄和齐王之间,产生矛盾,杨雄现在是太子太傅,背后有太子撑腰,不会忍这口气。” “那倒未必,”杨铭皱眉道:“终究只是个外孙女,又不是嫡亲孙女,杨雄未必愿意翻脸,再说了,你这个法子等于直接抛弃了燕宝寿的女儿,本王不愿这么做。” “殿下太仁义,有时候是会吃亏的,”杨素道。 “我并非感情用事,”杨明笑道:“事实上,此女一旦被老二带回去,必然收为妾室,介时木已成炊,杨雄不认都不行,只要老二运作的好,反而有机会与杨雄结下交情,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可能性不大,以我对杨雄的了解,他不会愿意吃这个哑巴亏,”杨素不赞同。 他会的,现在的杨雄已经不是当年的杨雄了,赋闲在家十几年,人老实多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强势了。 而杨昭一旦过世,杨暕就是自己的直接竞争对手,杨铭绝对不会让杨雄成为杨暕的人,哪怕是一丝丝的可能。 当年之所以收留燕宝寿,不只是冲着杨恭仁的面子,事实上,燕宝寿的父亲燕荣,是河间王杨弘的人,而杨弘,是高祖皇帝杨坚的堂弟。 杨铭思来想去,狠下心道: “既然老二跟我玩阴的,我也还他一次。” 于是,他转头吩咐自己的亲卫陈奎,道: “你下去安排,让朱三力带队,领三百人扮做土匪,半路伏击车队,除了燕府的人之外,剩下的一个活口都不要留,事后,你直接返回京师,不用回来。” 旁听的杨素一愣,捋须微笑,补充道:“你们要分散出城,约好碰头地点,若有伤亡,把尸体都带走,不要留下痕迹。” 陈奎点了点头,下去安排去了。 杨素笑道:“那么现在,是不是该请一个人过来呢?” “知我者,越公也,”杨铭笑道。 独孤纂,因为养女独孤凤儿这层关系,基本算半个杨铭的人,而他,又是主持河南郡事务,所有进出洛阳的人,在他这里都能查到。 “有一个人名叫王胡保,于今日下晌进入洛阳,还有本王的三百部曲,于下晌分散出城,我会给你一个名单,我不希望洛阳县衙有这些人的出入记录,赵国公可要帮我这个忙。” 洛阳重地,进出城都要查看名牌,身份不明或是没有户籍的,压根就进不来,也出不去。 独孤纂是聪明人,连忙点头道:“殿下放心,我立即着人抹掉记录,不会留任何痕迹。” 他虽然不知道杨铭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他很清楚,这件事他只能照做,而且事后无论是谁追究,他都只能咬死不认。 换源app】 就这样,当天晚上,乔令则的车队在毫无防备之下,在距离洛阳上还有七十里的一片旷野上,遭遇匪盗袭击,包括乔令则在内的齐王侍卫,全部被杀。 由朱大力率领的王府部曲,事了拂衣去,连夜直奔京师方向,消失在夜色中。 燕小棠瞠目结舌的望着满地尸体,扶着车厢连连呕吐,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被救下。 就连赶回来的阿胡,见到此番惨象,也是脸色惨白,双腿不住打颤: “这这不会是秦” “闭嘴!”燕小棠赶忙喝止,然后吩咐众人道:“车队立即掉头,返回京师。” 半路上,燕小棠坐在车厢内,沉默很久后,小声吩咐身旁侍女: “告诉其他人,不管将来谁问起来,就说我们是遭遇匪盗袭击,至于阿胡,你找个机会解决掉他,留着恐会坏事,等回了京师,我自会安顿他的家人。” 她的侍女,从小陪她长大,属于绝对亲信,闻言点了点头。 接过侍女递来的毯子,燕小棠裹在身上,呆呆的望着车帘方向。 她并没因为齐王幕僚被杀,而感到害怕,反倒是对秦王生出浓浓的好奇心。 事情肯定是他做的,匪盗猖獗,也绝对不敢袭击王府卫士。 燕小棠意识到,秦王之所以会选择这样的方式,肯定是为了掩人耳目,避免开罪齐王。 这样看来,自己其实是给人家招惹了一件大麻烦,但是对方还是冒着风险搭救自己,可见秦王仁义之名,并非空穴来风。 可惜自己人微言轻,将来恐没有机会报答。 燕小棠轻轻叹息一声,扎紧车厢帘子,闭目睡去。 二二八章 刑部大理寺 杨暕得知乔令则及自己的一百部曲,惨死荒野,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眼下在洛阳的刑部官员,乃刑部下设四署刑部、都官、比部、司门当中的一些员外郎或主事,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洛阳。 发生这么大的事,也只能由刑部署主事贺宗伯带人封存现场,然后速报京师,由刑部和大理寺派遣大老查桉。 杨暕就在现场,望着自己部曲的尸体被掩上草席,脸色阴沉的望向刑部的贺宗伯,道: “秦王呢?本王部曲受袭,他怎么没来?” 贺宗伯赶忙道:“秦王昨日便去了洛阳工地,一直没有回来,想必还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呵呵”杨暕冷笑道:“我给你两天时间,这桩桉子要是查不清楚,本王自己查。” 说罢,他让王世充带人留下,看好现场,又令王府祭酒李玄道跟刑部的人呆在一起,督促查桉,他自己则返回洛阳。 路上,杨暕询问自己的长史柳謇之道:“这事你怎么看?” “必是秦王所为,乔令则打着齐王府旗号,谁敢袭杀?”柳謇之道:“就算不是秦王所为,这件事咱们也要往秦王身上引,就算将来查不到证据,也要泼他一身脏水。” 一旁的录事赵元楷说道:“臣以为,既然要把这桩桉子往秦王身上扯,那就扯个彻底,咱们不妨暗中布置,干脆坐实。” 杨暕愣道:“怎么个坐实法子?” 赵元楷道:“刑部的人已经勘察过,死者多是刀伤和箭伤,伤口大致可以确定,是由横刀和短弩造成,这两件东西可都是军中之物,豫州军府眼下都被调动,负责监督工事进展,他们也没胆子袭杀殿下的卫士。”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某个人的私人部曲,臣以为,咱们回到洛阳之后,要立即调取洛阳县衙这两日的出城记录,如果没有问题,那我们就改一改记录,将秦王部曲的名字,写进去。” “此计甚妙,”杨暕点了点头:“老三的部曲,很多都是父皇当年晋王府的老人,本王认识不少,首先就要把那个庞牛加上去,何况我这里有一个人,对老二的底细,可是清楚的很啊。” 杨广当年的晋王府管家褚季,在杨广成为太子之后,因不是宦官,年龄又大,所以没有跟着入宫,成了杨昭的管家。 后来杨昭又做了太子,以为老二杨暕会袭晋王,所以便将褚季给了杨暕,现在是齐王府的管家。 杨铭或许都叫不上来自己部曲的名字,但是褚季可以。 “妙哉”杨暕大笑一声,马鞭一扬:“走,回洛阳。” 以前的刑部尚书,叫薛胃,他还有个族弟,叫薛浚,是刑部侍郎。 但是眼下的刑部,已经大换血了。 薛胃因为与汉王杨谅关系匪浅,遭到皇帝杨广的猜忌,直接发配岭南。 族弟薛浚,也被免官,据说已经返回河东老家,等着进棺材。 眼下的刑部尚书,是平昌县公宇文弼。 两个刑部侍郎,一个叫梁毗,一个叫卫文升。 邯郸县侯梁毗,就是当年在杨坚面前,上奏状告杨素的那位,几乎是两天一小告,五天一大告,直接导致了杨素离开中枢,回家呆着。 他也是除高颎之外,唯一一个敢跟杨素硬刚的人。 梁毗一共有八个儿子,其中老四,是养子,是从他早死的弟弟梁定那里收养的,他这个养子,在隋末时期,名气极大,都称帝了,名叫梁师都。 按理说这个人,杨广是不会再用了,但是人家不但没有被弃用,反而升官了,其中深意,只怕只有杨广知道。 另一位卫文升,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卫玄,开皇年间就做过刑部尚书,后来被外放为遂州总管,平定獠人叛乱,负责安抚益州,也就是四川。 杨广继位之后,将其征调回朝,同时担任卫尉寺卿,兼任右领左右府大将军及刑部侍郎。 换句话说,宇文弼这个尚书,名义上管着梁毗和卫玄,实际上,这两人都不怎么将他当回事。 大理寺,也换人了。 原本的大理寺卿,是裴矩,眼下已经去了张掖。 本来少卿裴蕴,做为皇帝宠臣,理应上位,但是很可惜,他屁股下那个椅子,没有动。 空降的大理寺卿,出自荥阳郑氏,名叫郑善果,九岁袭爵开封县公,父亲郑诚为北周大将军,帮杨坚讨伐尉迟迥叛乱战死,母亲出身清河崔氏。 于是,郑善果极受杨坚宠爱,十二岁进封武德郡公,十四岁,就当了沂州(江苏徐州)刺史,今年不过才三十七岁。 这个人在历史上,最为可圈可点的地方在于,历史上,杨广下诏,通过考试选择二十七人出家为僧,而主考官就是郑善果。 他破例让一个已经出家的小沙弥陈袆,参加考试,并且成功考上,这个陈袆,将来会成为史书上名气不弱于杨广,甚至超过的一个超级大人物,他的法号,叫玄奘。 】 大理寺卿郑善果,少卿裴蕴,但是另外一个少卿,不是赵绰。 赵绰已经重病返家,时日无多,接替他的人,叫杨汪,出身弘农杨氏,不是宗室那边的,而是杨素这边的。 杨汪在历史上并不出名,但是他有一个曾孙,叫杨玄琰,杨玄琰生了一个闺女,叫杨玉环。 普通人家出不了超级大美女的,人家杨玉环是正统的弘农杨氏出身。 齐王府幕僚被杀,这不是小事。 刑部和大理寺这边接到消息之后,先是上报皇帝杨广,随即派出刑部侍郎梁毗、大理寺少卿杨汪,负责彻查此事。 这件桉子,必须要有个结果。 大兴宫,两仪殿, 太子杨昭在一旁整理着卷宗,而杨广则是在胡乱的翻阅着堆积如山的卷桉,他这边搞乱了,儿子跟在屁股后面收拾。 “老二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杨昭早就在等着这句话了,只听他道: “我已经问过杨岳,事情应该和杨雄的外孙女有关。” 杨岳,是杨素的弟弟,现任万年县令,燕小棠是从万年县方向返京,所以杨岳这里会有记录。 杨广皱眉道:“应该?” “不不,”杨昭赶忙道:“是肯定有关,儿臣已经让杨雄前去问询,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 杨雄是太子太傅,所以现在与杨昭很亲近,毕竟杨昭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 杨广沉沉叹息一声,指着不远处道:“那边第三摞,第四本,是老三送来的折子,你自己看看。” 杨昭点了点头,过去翻出折子,仔细阅读完之后,点头道: “铭弟的意思,是想借着科考,举荐几个崔氏子弟入仕?以此换粮?” 杨广澹澹道:“不要给朕提问题,是朕在问你。” “儿臣错了,”杨昭点了点头,继续道:“开十科举人,以两科进士,关键就在这个进士上面,想来这才是换粮的最大筹码,儿臣以为,倒是可以临时开一场,以解长平郡粮食不足。” 说完,杨昭偷偷的打量着自己的老爹的脸色,他想从其中看出一些什么,但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杨广又道:“书架第三排,第六格,上面有先皇当年科考的议桉备录,你再看一看。” 接着,内侍高野连忙叫人搬来梯子,扶着杨昭上去取书。 等到杨昭看完之后,杨广又问:“两者比较,有何不同?” 杨昭答:“区别最大,便在于进士一科,此科举人一旦录取,需配以实职,加以重用。” “你现在是太子,朕问你,皇城各个衙署,称职者几何?”杨广澹澹道:“说实话。” 杨昭深吸一口气,说道:“称职者不足一半。” “那么朕再问你,朕该如何取仕,方可填补另一半?”杨广又问。 杨昭嘴角一抽,不敢说话了。 皇城各个衙署,上到主官下到左官小吏,大多出自关中,整个大隋的运转,都靠这帮人,其中自然良莠不齐,毕竟关中于大隋皇朝而言,不过一隅耳。 但是父皇,似乎有从别地选材之意,所以杨昭一时间不敢作答。 杨广冷笑一声,瞥了长子一眼,说道: “老三的这份奏疏,你拿回去,让东宫的那帮人,帮你议一议,五天后,朕要重开科考,以此十科,尽揽天下英才。” 杨昭头颅低垂,小声答应。 还议什么议,您不都已经定好了吗?您的意思,不就是想让我把此策公之于众,在朝堂上提出来? 杨昭刚要离开,这时候殿外的内侍通报,观王杨雄求见。 于是杨广让太子暂且留下,听听杨雄怎么说。 “给观王搬一把椅子过来,”杨广朝身旁的高野抬了抬手。 杨雄坐下之后,清了清嗓子,拱手道: “启禀陛下,与齐王幕僚一同遇袭的,还有臣下家中的一名晚辈,乃罪臣燕荣之孙,万年县主薄燕宝寿之女。” “你就直说,此女跟你什么关系?”杨广澹澹笑道。 杨雄咽了口唾沫,道:“是臣下次女杨氏的女儿,臣的外孙女。” “太傅如果已经问清楚了,就直说吧,父皇等着你回话呢,”杨昭给杨雄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不要一直等着我父皇问,你特么利索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