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窈窕》 第1章:灾星来了 “来人呐!杀人啦!四姑娘她……她她她……她杀人啦!” 一声丫鬟刺耳的尖叫划破谢府的夜空,顿时如同磁铁吸引铁屑一般将相府各处人吸引过来。 谢家当家太太齐氏急匆匆赶到张姨娘房门口,差点儿没吓得背过气去! “你……谢颂华你在干什么?!” 只见屋子大门洞开着,几从烛火在屋子里跳动,明明灭灭间,床上床下全是血,一个少女正跪在床榻前,手里捧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那东西还在她手里扭动,竟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而床上的女子腹部敞开,双目圆瞪,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啊!”几道尖叫同时响起,身居闺中的妇人姑娘何曾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胆小的已经直接吓晕过去了。 而此时跪在床边的少女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外头的动静,只见她满脸紧张,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那个婴孩身上。 少女额头上都是汗,从旁边拿起一旁的棉布往手里婴儿的口中掏了掏,再将孩子翻转过来,拍打他的脚心。 “呜哇……” 婴儿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啼哭,少女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孩子活了下来。 她抬眼朝这边看过来,见着众人时,脸上露出一种非常诡异的神色,似乎是错愕,又似乎是惊骇,更像是觉得莫名其妙。 谢颂华来不及想那么多,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当然是孩子最要紧,“哪个是产妇家属,过来确认……” 她刚把孩子放在床单上,才想要包起来,话还没说完,忽然觉得脑袋里一阵眩晕,还伴随着剧烈的刺痛。 “灾星啊!灾星!四姑娘杀了张姨娘!四姑娘是谢家灾星!灾星现世啊!”一个婆子的哭嚎声,将眼下都呆住的人惊醒。 齐氏立刻喝止住婆子,还没开口,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冲了进来,当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谢家家主谢云苍立时红了眼睛。 他一个箭步跑过去,一把将谢颂华拽起来,“你做了什么?!” 谢颂华这个时候已经因为脑中的刺痛感而意识模糊,连眼前的人都像是有重影似的。 而直到看清面前的人,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随着一道如同强电流似的痛感袭击全身,大量的记忆涌过来,生生要将她的脑子给挤出去似的,谢颂华吃不住这样的剧痛,立时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这时候谢颂华终于将这具身体的记忆全部接收。 之后她就开始陷入了自我怀疑,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前世给她一个无父无母的身世也就算了,好歹看在她救过不少人的份上,穿越也给她安排个好点儿的身份吧! 原主谢颂华,跟她名字一样,出身倒是不错,当朝次辅谢云苍的嫡出女儿,可惜,生下来就被抱错了。 一直在一个乡下的小镇上长大,要是这样活着也不错了,毕竟养父母对她不错,谁知道忽然又被认了回来。 这丢失了十多年的女儿回来,结果生母谢家二太太对这个半道回来,一身土气、行止粗鄙的女儿却完全无法接受,只抱着那养了十几年的冒牌货,哭着闹着不肯认亲女。 最后还是谢云苍发话,将两个孩子都留下,毕竟对于相府来说,多养一个孩子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情。 这于生长在乡下,行容举止都带着乡土气的谢颂华来说,委实太难堪。 盖因不管她走到哪儿,都难免会被拿来比较,府里的那些兄弟姐妹们,每每撞见了都用看猴子似的眼光看她,一见着她不合规矩的言行,便是窃窃私语偷偷取笑,暗地里也没少拿她开涮。 于谢颂华来说,这样富贵的生活,远没有从前在镇上清贫但自在的日子舒服。 这也就罢了,谁知自她回来之后,一会儿谢家老太太生病,一会儿谢家大少爷坠马,家里大事小事不断。 齐氏只能去请了两个灵士过来查看,结果都说这位新来的四姑娘,冲撞了谢家的气运。 这不,家里还没有商量出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忽然间又闹出了张姨娘这么条人命。 实际昨晚上谢颂华穿过来的时候,那位张姨娘还没死,但是也差不多了。 大着个肚子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 谢颂华一睁眼,就看到对方正用祈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嘴里喃喃着只有一句话,“救救我的孩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作为一名妇产科大夫,当下最重要的自然是先救人,哪里还能顾及到那么多,现在好了,灾星后面只怕还要加两个字——煞星。 谢颂华悲催地叹了口气,再看自己周围的情形。 此时她身处原主的屋子,单看屋子里的陈设,除了简单点儿,倒也没什么。 谢颂华从床上爬起来,正想要打开门去看看,就发现门被反锁了,她这是……被关起来了? 想到昨晚上的事儿,谢颂华无奈地叹了口气,身不由己的感觉真叫人无力。 别的都还可以缓缓,她眼下最大的困境是——饿。 谢颂华顾不得许多,先找吃的要紧,翻来翻去竟在原主小心翼翼收起来的一个小包袱里,竟翻出一个绿莹莹的指环来。 她对玉器不大了解,但是从这个指环的水头和颜色来看,质属上乘,完全不像是原主的东西。 而这具身体的记忆中,却并无任何关于这个指环丝毫信息。 谢颂华比了比自己的手指,试着将它套到无名指上,竟然刚刚好,就像是特意为她比着做的似的。 正欣赏着,就听到喧闹声,她便连忙将翻出来的东西收回去,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手指上的指环在暗处忽地幽幽闪了一下。 刚把东西收完,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进来一个妙龄少女,正是跟原主错换了人生的三姑娘谢淑华。 只见她穿着姜黄色对襟短袄,做成了立领的款式,领口一对扣子是镶了金刚玉,显得流光溢彩,底下一条银红挑线裙子,裙摆用金线绣了水波纹,被光照着颇有种波光粼粼的感觉。 谢淑华的美貌或许只有七分,称不上是大美人,但她善打扮,再加上居宜气养宜体,这么多年金堆玉砌地养着,哪怕她亲生父母相貌平平,到现在也养出了一身贵族姑娘的气质。 与平时温婉柔和的气质不同,此时的谢淑华满脸的焦急,双眸含泪,一见着谢颂华,就立刻拉着她往外跑,“妹妹你快走,爹爹找了灵师过来,刚刚算了说什么你是灾星,要用绳子捆了你烧死你呢!” 谢颂华被她拉着到了屋外,看到院子里的两个婆子都被几个人堵了嘴捆在了墙角。 谢淑华一边拉着她快速往外走,一边跟她交代,“妹妹放心,马车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只需一路回去便好,父母亲放不下我,那头我也无法尽孝,日后就多仰仗妹妹替我尽孝了。” 谢颂华就这样被拉着一直到了后门的角门上,果然看到门外停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 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谢淑华和她的丫鬟塞了上去。 手里又被沉甸甸地塞了一个小包裹,谢淑华趟眼抹泪起来,“妹妹,我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这是我全部的私产,你一定要保重啊!” 她的话才说完,马车就开动起来,赶车的是个婆子,马车才使出巷子,她那一双精明的眼睛往里探,“四姑娘你放心,老婆子会一路照顾好您的。” 谢颂华一路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这样被稀里糊涂塞上了马车,直到这会儿接触到那婆子的眼神时,才猛然清醒。 第2章:老婆子,坏得很 马车一路往城外奔去,谢颂华保持镇定地打开包袱,发现里面一个木质的小盒子,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整盒小金锭,着实是笔不小的资财。 在城门口,婆子从谢颂华这里拿了颗小金锭,置办了好些路上要用的东西回来,不但有路上用的干粮,还给谢颂华带了两身鲜亮的衣裳回来。 终于马车稳稳当当地出了城,没多久却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婆子才松开缰绳,就发现自己的胳膊被人钳住了。 “去哪儿?” 谢颂华冷冷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婆子表情一僵,随即谄笑了一声,“四姑娘莫怕,老奴只是刚才水喝多了,去那边草丛里方便一下。” “是吗?”谢颂华笑问了一句,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当然……”婆子才说出两个字,然后就发现自己身上某一处传来刺痛,然后整个人就浑身酸软下来,竟提不起一丝力气。 谢颂华慢慢地将手上的簪子收回来,脸上的笑意已经全然消失。 她费力地将婆子拖回到马车里,然后撕了件衣服,将她的手脚都捆了起来,又把她的嘴堵了,这才冷笑出声。 “既然想要我的命,那也不思量思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在对方惊骇的目光中,谢颂华将那包金子放在婆子的身边,又从婆子的腰带里找了个东西藏在了马车的角落。 然后才捡了几颗金稞子,小心地卷了藏在身上,下了马车之后随便往脸上抹了把灰,又捡了根树枝拄着往城里去。 果然没有多久,就看到几个面色不善男子,骑着马迎面而来。 对于谢颂华这种逃难似的行人,对方没有半点兴趣,可谢颂华却清楚地看到他们别在腰间包了布头的短刀。 一个孤身女子,带着巨额的财富,还在城门口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露了白,想不死都难。 谢淑华这是想借这些人的手要了自己的命,偏还要装做为了她好的样子来。 在原主的认知里,这个替换了自己人生的三姑娘,为人大方,性子和善,常常在生母面前替她说好话,碰到别人欺负自己总是护在她身前。 可以谢颂华的眼光看来,这个冒牌货分明就是个大绿茶,两面三刀、暗地拱火、口蜜腹剑,能骗的也不过就是原主这个涉世不深的单纯小姑娘而已。 原主是在张姨娘生产的时候,因为太害怕,想找人来救张姨娘,结果不小心绊在门槛上给摔死了。 谢颂华再想一想当时的情形,不由冷笑了一声,就算原主没死成,对方也有的是对付她的后招。 既然占了这个小姑娘的身体,于情于理,谢颂华也该给她报个仇,才算说得过去! 谢颂华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赶路,才刚进城,忽然被人推到了一边,只见几匹高头大马疾驰而过。 才有城卫要阻拦,就听到马上的人高喊:“边关八百里加急,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说话间,那几匹马就已经跑远了,后面的人群围上来,开始议论边关之事。 “应该是宸王殿下的事儿吧!唉,这一仗打得这么难,宸王殿下奇兵致胜、以少胜多,没想到竟然在最后遭了暗算。” “是啊!据说凶多吉少,而且不易挪动,估计是为着殿下的伤势来的消息,这边应该要派御医过去了。” “……” 面对周围七嘴八舌的声音,谢颂华并没有太在意。 这个消息原主也是知道的,宸王是当朝最有权势也最得圣宠的王爷,才三岁就受了先帝的封诰,当今更是恩宠有加,甚至特赐随意出入宫禁、见帝不跪等特权。 而他本人则学识过人,又能征善战,称得上是朝堂的中流砥柱。 这一次大荣骤然发兵,各方准备不及,宸王当仁不让立刻奔赴边关,率军抗敌,很快就将大荣军打得落花流水。 原本以为马上就要班师回朝,谁知却忽然受了细作暗算,竟命悬一线。 这样的英才人物,谢颂华一向非常欣赏,因此心里不免感叹了一句,这大概又是后世历史书上的一个遗憾了。 只是这样的人离她的生活太远了,也轮不到她来关心,她眼下最重要的是回相府处理后面的事情。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手指忽然传来一阵刺痛,这才猛然发现,那枚指环还在她的无名指上。 一身灰扑扑的样子,却带着这么一枚指环,似乎有些太招摇了,谢颂华便想将它除下来,谁知这指环卡得紧,一时间竟然退不下来,就只能先回去,等回头再看看。 从相府大门进去是不可能的,好在原主的身体底子倒是不错,按照脑中的记忆,谢颂华找了个狗洞钻了进去,然后就直接去了张姨娘的院子。 从原主来到谢家开始,张姨娘就十分受宠,人长得好看,性子也温温宛宛的。 她记得,原主到谢家之后,也就只有张姨娘有一回在路上碰到她时,笑着打了个招呼。 虽然昨晚上一切都很混乱,但是谢颂华并非没有印象,昨晚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有问题。 与平时的热闹不同,今日张姨娘的院子分外冷清,除了两个正在看门嗑瓜子的老婆子,连个丫鬟都没有。 她翻墙后轻轻松松地就进了内室,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目光就落在了墙角上。 果然! 这个局不单是在害张姨娘,更是在害原主! 正在四处翻着,门口忽然探进来一个脑袋,警惕地往里面看。 谢颂华停下手里的动作,思索了一下,“张妈妈?” “四……四姑娘?!” 门口是张姨娘跟前的婆子,她一看到谢颂华,立刻跑了过来,“四姑娘,救救少爷吧!他是你从姨娘肚子里取出来的,好不容易挣得一条命,再这样下去,他没两天就要随他娘去了!” 谢颂华跟着她来了西厢,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 孩子这会儿被襁褓包着放在床上,小小的一只,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旁边的桌上只有一只碗,和小半碗水。 张妈妈擦着眼角的泪花哭诉,“说是小少爷命里带煞,出生克母,又说他身带血光,不许出门,怕会影响家里的气运。” 她哭着指着桌上的东西,“给老奴送来的都是些冷饭馒头,管人要点儿米汤都不给,老奴只能给他喂点儿水,这生下来都快一天了,连口吃的都没有啊!” 谢颂华顿时气得头晕,这特么是人干的事儿?! 她略微想了一下,当即把孩子放到张妈妈的怀里,“我来想办法,你听我的安排!” 第3章:偷金贼 谢颂华仍旧翻墙出去,一路避着人去了齐氏的正院,趁着没人躲在了角门后头。 这会儿院子里已经闹起来了,才过去就听到齐氏含着怒气的声音,“这家里如今还出了个贼了!我怎么可能生出这么个下贱胚子出来?!” 此时除了齐氏还有几位姨娘和姑娘在,这会儿也都七嘴八舌纷纷指责。 “实在是太过了,竟然……竟然偷钱!多少年也没听过这样的事儿。” “到底是乡下长大的,眼皮子就是浅。” “真是不要脸,还把谢家的脸给丢干净了。” 齐氏听到这些议论更是气愤,“去把人给我抓回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这时谢云苍一脸不耐烦地走了进来,“什么事情闹得这样?!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齐氏见着丈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要留下那个孽障,你瞧瞧她做的好事,昨天晚上那般残忍手段害死张氏,今儿竟偷偷溜到我屋子里把底下送上来的一百两金子偷跑了,这要是传出去,我也没脸活了!” 齐氏说着,就拿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谢云苍闻言也不由得勃然大怒,“竟有这种事儿,反了这还,来人呐!” “爹!爹不要啊!”忽然门口跑进来一个娇小的身影,含着急切与哭腔打断他的话。 谢淑华一来就拉住了谢云苍的衣袖,“爹,您饶了四妹妹吧!要罚您就罚我,若不是我鸠占鹊巢,四妹妹也不至于在乡野中长大,更不至于如今为了区区一百两金子,就想与家里决断。” 齐氏闻言立刻就去拉她,“淑儿,你这是在胡说什么!你怎么能怪自己呢?” 谢淑华却垂泪叹息道:“女儿说得本就是实事,且四妹妹毕竟才来,与爹爹娘亲都不亲厚,闯了祸自然就怕被重罚,她怎知爹娘心里是真心疼爱她、会替她周全?自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逃跑,这要跑,怎能没钱傍身呢?她这……也是没法子呀!” 她这话说出来,有的人哂笑,觉得她太天真,不知人心险恶。 也有些人叹息,觉得她太善良单纯,看谁都是好的。 谢云苍闻言有些动容,齐氏立刻道:“淑儿!她这一跑丢的是全家的脸面,三皇子马上就要选妃,你……” 谢淑华立刻求到齐氏跟前,“娘,我觉得四妹妹或许根本就不想留在咱们家,若是真把她带回来了,这今后她在家里还怎么做人? 依我看,那笔钱也够她这辈子无忧了,不如咱们就说她身体不好,去了庄子上养病,等时间长了,一句病故也就完了,这事儿也不会传出去。” 这个说法倒是得到了一致认同,只要谢颂华逃跑的事儿不影响谢家其他女孩子们的前途,她走了反倒干净。 就连谢云苍都有些犹豫,齐氏却是当机立断,“老爷,我觉得淑儿说得对,那个孽障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谢颂华隐在暗处不由冷笑,谢淑华真是一手的好算计,分明是不想让谢家追究,好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在强盗的手里。 演得这般单纯无害,内心竟是这样恶毒。 算了算时间,谢颂华施施然从门后面绕出去,一直走到院门口才出声,“诶?怎么大家都在这里?” 谢淑华闻声猛然转过脸,看到是她,顿时像是见了鬼似的,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不是……” 说到一半猛然止了话头,谢颂华却挑了挑眉,“我不是什么?” 齐氏的眉头立刻就拧作一团,原本一心要把她追回来,在听了谢淑华的话之后,她反倒完全转了念头,这个女儿,走了更好! 谁知道她竟然又回来了! “你还有脸回来!手段残忍、性情恶毒如今还做出偷鸡摸狗的事情!” 她一开口,其他人便都对谢颂华指指点点起来,不是嗤笑就是指责。 就连谢云苍也怒容满面,“我原想着你到底是我谢家的血脉才将你认回来,没想到你这在外的十几年,已经全然长歪了!自你回来屡屡闯祸,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那我就不得不动用家法了!来人呐……” 谢颂华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的谢云苍,“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回来?我不过是去了张姨娘的院子一趟,怎么就闯祸了?” 她诧异的表情太过逼真,让谢云苍愣了愣,“你说什么?你没有偷你母亲的金子逃跑?” “偷金子?逃跑?”谢颂华满脸震惊,“我这么多年在外吃苦受累,好不容易回到了亲爹亲娘跟前,府里又锦衣玉食吃穿不愁的,我为何要逃跑?” 她诧异地看了所有人一眼,才接着道:“就算是为了昨晚上的事情,父亲您是当朝次辅,事情都没有查清楚,怎么可能就随意定我的罪,我自问心无愧,还等着您还我一个清白名声呢!” 看到众人面面相觑的样子,谢颂华冷笑了一声,随即反问,“母亲的屋子我拢共也没来两回,那日站在门口,母亲还说我碍手碍脚,内室更是进都进不去,如何能知道母亲把钱收在哪儿? 更何况,这屋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少说也有十几个,回回我才到门口,就是一溜儿嘲笑声,我是怎么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溜进去的?如何就一口咬定是我偷了金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睁着一双大眼睛,带着点儿天真烂漫的眼神,偏偏说出来的话调理又极清晰,叫人无法反驳。 齐氏的脸上登时难看起来,眼瞅着丈夫看向自己,立刻呵斥道:“胡说!什么时候你进来听到什么嘲笑声了?你是大姑娘,她们谁敢?” 面对谢云苍严厉的目光,齐氏连忙找补,“都是这个孩子心思太过敏感,那些丫鬟婆子不过是在说笑。” 谢颂华立刻接口朗声道:“大家都听到了,平日里母亲规矩松泛,你们言行无忌也就罢了,日后可少在我进门的时候说说笑笑,我从小地方来,心底难免敏感,少不得就要多心,你们再这样不分场合嬉闹取笑,那可就是在打我的脸,打父亲母亲的脸了!” 谢淑华看着那般拿腔拿调的谢颂华,气得眼角通红,还真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谢云苍对这种内宅琐事不感兴趣,皱着眉问谢颂华,“你刚刚说你去……” 话才说到一半,外头的大管事急匆匆走进来,“老爷,京兆府那边来人了,说是东城郊有贼人抢劫杀人,似乎与咱们家有关。” 谢淑华顿时脸色一白,转脸就看到谢颂华在对着自己笑。 第4章:给不给? 京兆府的同知带着几个衙役直接送来了一具尸首,齐氏一眼认出来是后门上的刘婆子,在场的女眷们都被吓得花容失色。 人是被一刀毙命的,同她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辆马车,在马车的角落里找到了标记着谢家所属的木牌及一颗散落的小金锭。 京兆府的人称,在城门口,有人看到这个婆子拿着钱买干粮和衣物,是被劫财害命无疑了。 都是些养在深闺里的太太姑娘,如何见过这样的惨状,都被吓得腿脚发软。 谢颂华却将那颗带了血的金锭拿到齐氏面前,“母亲,这可是你丢的金子?” 这不是明晃晃的打脸是什么?刚才还在说她是贼,转眼这个真的贼就死在了面前。 齐氏的脸上一片惨白,也不知是被气的也是被吓的。 谢淑华连忙将她护在身后,“四妹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敢拿这种死人东西,还这样故意来吓娘,还不赶紧把它扔了!” 齐氏扶着谢淑华的手,终于情绪稳定了些,对着谢颂华横眉冷目,“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指责我冤枉了你?” 京兆府的人还在,谢云苍看着妻女之间的争端,脸色有些难看。 谢颂华却立刻转向了谢云苍,“母亲误会了。父亲,这一百两金子可不是小事儿,方才说刘婆子是后门上的,一个后门上的婆子怎么到的母亲房里偷东西,这若是没有内应,怕是做不到吧! 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今日只是偷了些钱财,要是回头窜通一气溜进父亲书房里,偷点儿什么东西带出去,那事情可就大了。” 谢云苍原本见着有外人在,想要息事宁人。 谢颂华的这话倒是提醒了他,当即便请求京兆府那边追查劫匪的事儿,然后便转向齐氏,“这件事情,内外院一起彻查!” 加上了外院,就不仅仅是齐氏的事儿了,这在府里传开了,丢的是她的脸。 齐氏心里有气,却也不敢对谢云苍埋怨,只能应下,转脸却冷飕飕地朝谢颂华横了几眼。 眼见着京兆府的人要走,谢颂华连忙道:“几位差爷留步。” 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神色中,谢颂华朝他们行了一礼,“我是从小地方来的,但是也知道,各府府衙都是青天大老爷坐堂,我们家昨晚上出了条人命,还想请几位……” “颂华!”谢云苍忽然勃然大怒,直接打断她的话头。 谢颂华像是才发现父亲的怒容似的,猛然掩口,战战兢兢道:“是我失言了,原是想着差爷们见惯了这样的事儿查起来更快,且今日我在姨娘房里发现了一些证据,想着早点儿破了案,也叫小弟能早日得口吃的活命。” 她说是住了口,却短短几句话就将事情抖了个差不离。 谢云苍被气得变了脸色,那同知带着几个差役更是垂着头,大气儿不敢出一声。 “这是我的家务事,就不劳各位了。” 听到他这话,京兆府同知立刻带着手下告辞,谢颂华却立刻开心地出声问道:“这么说,父亲也知道姨娘是被人害死的了?您会秉公查明是吗?” 人都还没走远,谢云苍只能咬牙切齿地应下,“这是自然!” “父亲英明又睿智,这样的事情,我想您一定能查清楚,小弟跟前那个嬷嬷看上去老实有余,机变不足,他这才出生,竟饿到现在,不如女儿先抱过去照顾两天吧!” 齐氏已经被这个半道上认回来的亲生女儿气得头晕,听到这话再一次呵斥,“胡闹!哪有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带孩子的?” 谢颂华却笑眯眯道:“母亲不用怕我劳累,小弟他生母死得蹊跷,也不知道幕后凶手是谁,现在将他交给谁都不稳妥,倒是我跟他无冤无仇的,最清白不过,你说是吧,父亲?” 谢云苍被她烦得眉心直跳,立刻赶苍蝇似的挥手叫她离开。 张嬷嬷抱着孩子已经等在了外头,听到里头的动静,见着谢颂华出来,就要给她跪地磕头。 却被谢颂华先一步将孩子抱了,“去厨房!” 大厨房里的管事娘子听到谢颂华说要牛乳,立时两只眼睛立了起来,“府里的东西自来各有份例,四姑娘这忽然来要,我们如何给得出来?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谢颂华也不多说,直接抄起路边一块石头就要往锅里砸,“给不给?” 管事娘子顿时被她这个举动给弄懵了,“你……” “我告诉你,我是府里的四姑娘,怀里这个是府里的小少爷,别说一口牛乳了,就是要你们现在给我整桌席面来,那也使得,我劝你现在立刻给我拿出来,不然我砸了你的厨房,再到父亲那里去哭诉。 你们可不会说是得了谁的授意,要生生饿死我们姐弟俩吧?还是你们是要跟我动手?那我可就直接上大门口哭去了,说你们奴大欺主!” 她手里仍旧抄着那块大石头,一张小脸上满是冷意,看她的样子,可真干得出这般不要脸面的事儿。 里头立刻出来另一个人打圆场,将那人拉到一边后又训斥起她不懂事,当即便叫人拿大缸碗装了一碗牛乳。 谢颂华也不客气,什么大米小米鸡蛋木炭通通让装一些,说是小少爷年纪小,要吃的次数多,怕来去麻烦,干脆在自己院子里烧个小炉子。 最后还不忘指使了两个厨房的婆子帮着把东西运了过去。 张妈妈一路趟眼抹泪,还没说感谢的话,谢颂华就直接襁褓中的婴儿,“别废话,赶紧喂!” 张妈妈分得清轻重,当即便小心翼翼地给孩子喂吃的。 看她手法还算老练,谢颂华便不再多言,转脸开始打量自己的这个院子。 她住的这个院子其实倒是不小,只是太简陋了些,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越发显得空空荡荡。 屋子里的家具倒也还行,只同样空空荡荡一件装饰也无,床上的被子是新的,却也简薄。 唉,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好的是大家姑娘的身份呢?就这? 不过,日子都是人过出来,谢颂华不怕穷,但是怕受憋屈。 想要她的命是吗? 那就等着瞧! 刚坐下来,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绿莹莹的指环还在,说不得日后还能换钱,万一磕坏了那损失就大了。 谢颂华想将它摘下来,却发现这指环就跟长在肉里似的,竟然纹丝不动。 她又取了些水,又找了些油,试来试去,还是动不了。 原本觉得这是个好东西,现在看着完全摘不下来的样子,谢颂华又觉得有些诡异。 干脆找了个榔头出来,想着要不直接砸了算了,正在小心瞄准,忽然听到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敢!” 第5章:妖还是精? 这忽然的出声,吓得谢颂华手里的榔头都掉了,她惊恐地转身,四处张望,“谁?!” 没有人回答,只听得到屋外头张妈妈在哄孩子的声音。 “出来!不要给我装神弄鬼,我可是坚定的马克思无神论者!你吓唬不到我!” 仍旧没有任何动静,谢颂华再等了一会儿,开始怀疑是刚刚只是自己的幻觉。 可当她的榔头再一次举起时,那个男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试试?!” 这一次乔玉言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是真的有个男人在说话。 “你是谁?你在哪儿?” 谢颂华四处看着,甚至出门问了一句张妈妈,确定院子里没有别人之后,尽管觉得非常难以置信,还是将视线落在了手指上的指环上。 或许……可能……应该…… “你在指环里?” “……” 谢颂华决定再试一次,“你最好说句话,这指环我摘不下来,你再不开口,我只能用榔头砸了。” 仍旧没有声音,谢颂华再一次拿起榔头,“我已经跟你打过招呼了,碎了别怪我。” 就在榔头快要落下的时候,那个声音终于回答了,只是一个淡淡的“嗯”,声音冷冰冰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谢颂华将榔头放下,抬起手对着阳光观察指环,仍旧绿莹莹一汪碧水似的,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你怎么会在这里面?” “你是谁?妖还是精?还是什么别的?” 虽然从前一直坚定地信仰无神论,可她都能穿越了,好像出现别的什么东西也能理解。 只是可惜,这似乎是个高冷的妖精,对她的问题根本不做回答。 “我这指环怎么摘下来?你在这里面看得到我吗?” 可惜,仍旧没有回答。 “你该不会是寄居在我身上,汲取我精魂的吧?” 谢颂华忽然想起小时候看得聊斋,不由紧张起来。 “你能不能安静点儿?” 终于听到这个妖精说的第三句话了,只是语气不大好的样子。 真是没教养,谢颂华再试了一下,果然还是摘不下来。 正想问问妖精要怎么把指环摘下来,张妈妈就抱着孩子进来了,脸上喜滋滋的,“四姑娘你看,小少爷喝了奶,精神多了,都睁开眼睛了呢!” 谢颂华手上接生过不少小生命,这会儿看着小家伙这个样子,心里也不由得一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张妈妈闻言眼睛就红了,“四姑娘是小少爷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四姑娘,小少爷肯定没有活路,张姨娘在天之灵也得不到安息,四姑娘真就是我们小少爷的贵人呐!” 闻言谢颂华便叹了口气,原主回到谢家没多长时间,但是走到哪儿都是被人指指点点看猴子似的嘲笑,印象中,似乎也就只有这个张姨娘在路上遇到时,会朝她点点头。 或许这也是老天爷的安排,哪怕是一点点的善念,也有因果,不然若非她穿过来,即便原主没死,结果也还是一尸两命。 “早上来不及细说,”谢颂华拉着张妈妈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在张姨娘的房间里,发现了没有烧完的芫花根,我记得我进去时,也闻到了一股甜香味儿,若是没有记错,似乎是梦香甜?” 见她说得认真,张妈妈也不敢含糊,“原本还有大半个月才是产期,可孩子大了,姨娘晚上总睡不好,就叫大夫来看过,后来用了梦香甜,晚上睡觉才好些,昨晚儿也是这样,原本老奴每天晚上都会守在姨娘外间的。 谁知入夜时说是老爷要来,叫老奴去厨房拿些果食来,在厨房又与那起子人扯了半天,等回来就出了事了。” “姨娘跟前没有其他人在了?” 谢颂华正问着,忽然听到外头似乎有些喧闹,七嘴八舌的声音远远近近。 张妈妈把孩子放下,“姑娘你在屋里待着,老奴出去瞧瞧。” 没一会儿张妈妈就回来了,满脸震惊。 竟是刘婆子盗窃案被谢云苍起底了,外院内院一起查,且都知道老爷发了怒,谁也不敢轻拿轻放,这最后一路追查,就追查到了谢淑华的贴身大丫鬟身上。 “那丫鬟已经跳井死了,说是心思大了,外头有了人,想着偷一笔钱叫刘婆子先拿去,好做将来立身的根本,眼下被查到头上,没脸活了就寻了短见。” 谢淑华还真是下得去手,一条人命说填就填了。 跟在谢淑华跟前,多少好处捞不到?还要去偷这些钱?层层打通下来,到手能有多少? 这么个替死鬼,遮掩起来可真不够看的。 当然,有的谎言能不能作数,单看听得人愿不愿意信。 从谢淑华阴沉着脸带着两个丫鬟找上门来的样子,可见齐氏是信了她这个便宜女儿了。 谢淑华脸上的表情与往日截然不同,此时脸上没有半点笑意,进来之后非常利落地让自己的人把门给关上了。 谢颂华让张妈妈退到屋里带上门,省得吵到孩子,自己则走到了院子里,眯着眼睛看着来人。 “三姐姐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大好,这是怎么了?” 谢淑华面上绷得紧紧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谢颂华,“四妹妹今日早上没出去?” 谢颂华刚好双手抱胸,言笑晏晏,“你猜。” 谢淑华哪里有什么心思猜,她怎么也想不通,明明看着她上了马车,明明看着马车出去了,为什么她会在府里出现? 为什么那刘婆子反倒死了? 谢颂华是什么时候跑脱的? 她到底有没有猜到是怎么回事? 谢淑华看着谢颂华脸上的笑,她觉得这个答案其实已经非常明显,谢颂华她知道! “你就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谢淑华咬紧了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说的。 谢颂华却仍旧是那样的笑容,看着让人想揍人,“要不,咱们试试?” “谢颂华!” 谢淑华逼近两步,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她,“我告诉你,我从小就是娘亲最疼爱的孩子,甚至超过了二哥哥,你知道你回来的第一天,她说什么了吗?” 见谢颂华没有说话,谢淑华脸上露出两分快意,她故意轻叹了口气,“娘亲说,也不知道是哪里跑出来的野猴子,一进来身上的灰都能呛着人,竟说是我的孩子,简直可笑!” 谢淑华见谢颂华仍旧没有开口,刚刚的气急败坏便压了下去,她笑吟吟地看着谢颂华,“所以说,娘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的女儿只有我,永远只有我!” 谢颂华看着她的表演,等她表达完了中心思想之后才挑了挑眉,淡淡地问道:“说完了吗?” “谢颂华,我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你斗不过我的,你从那样的地方过来,大概连十两银子都没见过吧!我给你二百两银子,你自己离开这里,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这话却让谢颂华笑了,“你若是笃定我斗不过你,这会儿在这里气急败坏什么?” 一句话就揭了谢淑华的老底,她立刻怒道:“你胡说什么!” 谢颂华微微一笑,“没有吗?没有就好,不过我要告诉你,我身上留的是谢家的血,这本来就是我家,我为什么要走?你占了我的位子,抢了我的东西,还敢这样在我面前扬武扬威,你脸……可真大!” “你!”谢淑华差点儿被气歪了鼻子,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敢这么跟她说话,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畏手畏脚的谢颂华吗? 见谢颂华这样强硬,谢淑华冷笑了一声,“好,那我就让你知道在这个家里,你算什么东西!” 说完她便一挥手,带着人走了。 第6章:反了她还! “切!”谢颂华在她背后轻嗤了一声,“好歹打一架再走啊!我棍子都准备好了,你就来打个嘴仗?” 一句话差点儿没让谢淑华绊倒在门槛上,她转过脸看着谢颂华像是看怪物似的,“粗鄙!” 谢颂华翻了个白眼,耸了耸肩推开了门。 屋子里的张妈妈却非常紧张,“姑娘,刚刚三姑娘说得没错,太太最喜欢的孩子真的就是三姑娘,二少爷是太太唯一的儿子,可论得宠,那还赶不上三姑娘呢!太太一年给三姑娘置办衣裳,那都得花上千两银子,就这还嫌少呢! 如今您这远远地住在宴春台,三姑娘却是住在颐和堂的倚兰苑里,她日日在太太跟前,光是说闲话,就能叫姑娘你失去太太的喜欢了。” 谢颂华却笑着道:“妈妈你也知道太太偏心,这人心偏了,哪那么容易掰回来?且说起来,我这么多年流落在外,原是她欠我的,如今她不肯好好补偿我,难道还要我上赶着去讨好她?我原也有疼爱我的父母的,倒也不稀罕她的疼爱。” 这话是替原主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说到了原主的心坎儿上,谢颂华只觉得胸口又酸又涩,还有些闷得难受。 “可……那毕竟是您的亲娘!”张妈妈瞧着越发心疼,她更想不明白的是,这做父母的偏心是常见的,可那一般也是在自己的孩子之间偏心,哪有偏向别人孩子,不爱自己亲生孩子的。 谢颂华看到张妈妈脸上的不忍,转而笑着道:“不过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正好借机把张姨娘的事儿闹出来。” 张妈妈不解,谢颂华想了想问道:“妈妈在府里可还要信得过的人?” “姨娘是平民出身的,来府里之后,倒是结了些善缘,姑娘有什么打算?” 这边谢颂华正与张妈妈说计划,那边谢淑华却一路哭哭啼啼回了倚兰苑。 齐氏正为刘婆子的事儿牵扯出自己女儿身边的大丫鬟而气恼,忽而听到谢淑华哭了,不由皱眉,“这是谁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传到淑儿耳朵里了?” 一旁的梁妈妈有些犹豫,还是如实禀告,“似乎听说,是从宴春台来的。” “宴春台?”齐氏闻言就皱了眉,昨天要不是谢颂华那一闹,也不至于牵扯出倚兰苑的秋霜,还差点儿把张氏那个贱人的事儿搅和进来。 齐氏顾不上那么多,先紧赶着往倚兰苑去,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们都缩在外面,见着她来,谢淑华跟前另一个大丫鬟冬雪连忙迎上来。 “太太来了,您快进去劝劝姑娘吧!好心好意去看四姑娘,结果竟被骂了个狗血淋……” “嚼什么舌头呢!”谢淑华忽然就出现在了门口,袅袅娜娜的样子,只让人觉得弱不胜衣,明明眼圈儿红得厉害,却还含着笑容,“娘,你怎么来了?” 齐氏心下就是一软,自己这个女儿就是这样,永远这么懂事体贴,叫她怎么舍得将她送走? 她连忙上前携了女儿的手往里面走,脸上满是关心,“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在谢淑华开口之前,她便虎起了脸,“不许骗我,你这眼睛都快成兔子眼睛了,你去了宴春台?她说了什么了?” 谢淑华便吞吞吐吐道:“真的没什么,就……四妹妹毕竟乡下来的,说话间不留意,也没坏心,娘,我们姐妹之间拌个嘴……” 她说着哽咽了一下,复又勉强露出笑容,“哪里就值得您来主持公道了?” 齐氏越发心疼,自己的女儿她自己还能不知道?若不是真受了大委屈,怎么会这样? 可她已经这么说了,齐氏也不好再问,“你好端端的,怎么跑去那里了?不是叫你这几日就报个病,在屋子里养着吗?” “秋霜的事儿虽然跟女儿无关,可女儿到底失察,两句闲话也没什么,”谢淑华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随即又露出忧虑的神色来,“女儿不怕那个,倒是另一件事,女儿着实心急。” “是什么?”齐氏不由疑惑。 “是张姨娘那个孩子!”谢淑华皱紧了眉头,显得顾虑重重,“四妹妹着实不太懂事儿,那个张妈妈又是个别有用心的,竟然撺掇着四妹妹在爹爹跟前说那么一番话,害得爹爹竟然怀疑您。” 谢淑华悄悄打量,果然看到齐氏脸上有了怒意,便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张姨娘已经死了,之前的事情,说到底其实就落在了那个张妈妈和四妹妹的身上,我原想着,她到底是您的亲生女儿,我与她说说,她总能懂些道理,自己去父亲那里说明。 然后再将孩子送到颐和堂来,才好成全您的体面,如今张姨娘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个孩子不明不白地放在宴春台,这叫怎么回事儿呢?! 父亲后院儿里的那几个本来就不老实,没风也要刮起三尺浪,更何况如今,还有长房和三房的人,背地里怕是都在笑话娘亲呢!” 这一番话切切实实地说在了齐氏的心坎儿上,一时对面前这个女儿又是疼惜又是宽慰,她不由问道,“那她没同意?” 谢淑华闻言垂下了眼,没有说话。 立在后头的冬雪却忍不住了,“何止是没同意,还把我们姑娘臭骂了一顿,说这个时候去要孩子的,都是心里有鬼,说张姨娘说不定就是我们姑娘害死的,还说……” 立冬说着言辞就闪烁起来,似乎不敢再往下说了。 齐氏却听得火起,“还说什么?!” “立冬,不许胡说。”关键的时候谢淑华连忙呵斥了一声。 齐氏却已经听到了苗头,“我在这里,看你敢有一个字隐瞒!” 立冬连忙“咚”地一声就跪了,“四姑娘还说,三姑娘这么小小年纪,恐怕做不出这样的事儿,说不定是……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她说是我?!”齐氏气得肝都在疼,忍不住用力拍了下桌子。 “四姑娘说……” “立冬!”见她还要说,谢淑华连忙去拉她,这一拉,袖子落下去,就暴露出如雪似的胳膊上的一道明晃晃的淤青。 齐氏猛然一惊,连忙将她的手拉过来,仔细一看,分明是被人掐成这样的,“这是怎么回事?!” 立冬立刻哭诉起来,“太太明鉴,四姑娘说太太偏疼我们姑娘,还说我们姑娘是鸠占鹊巢,是赖着不走图府里的富贵,姑娘又羞又气,想给四姑娘道歉,谁知道四姑娘不领情,竟然还上手掐我们姑娘。” 谢淑华几次开口都没能打断立冬的话,直等她这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齐氏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下就站了起来,“反了反了!这是给我找了个祖宗来,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来,去宴春台!” 第7章:张姨娘来了! 谢淑华闻言立刻“噗通”一声就跪下抱住了齐氏的腿,泪水涟涟道:“娘要是这样过去,女儿就没脸在这个家里呆了。”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齐氏连忙要扶她起来,“你是我的女儿,待在我身边,谁敢说你?!” 谢淑华却哭得伤心,“娘若是拿这些话去质问四妹妹,您让她怎么回答?这一去,不但坏了你们母女的情分,也坏了母亲您的名声,还叫我日后无法做人了,府里上下会怎么看我呢!只当我在故意挑拨离间了!” 齐氏闻言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不得不说,女儿说得有道理。 若是这样嚷嚷,那不是将张氏那个孩子的事情嚷嚷出来了?到时候谢颂华说出几句不好听的话,她可真要把脸丢干净了。 谢淑华见齐氏脸色转变,便凄凄泣道:“女儿受点儿委屈有什么要紧,在女儿心里,娘亲的体面才是最重要的,您疼了我这么多年,如今我都算不得您的女儿了,若是因为我的事儿,叫您蒙受不白之冤,女儿都没有脸面活下去了。” 齐氏那股子火气立刻又蹿了起来,怒道:“难道不提这话,我就治不了她了?她既然是我的女儿,那我这个做母亲的,管教管教她总可以吧!” 齐氏说着便立刻出门而去,谢淑华拉都拉不住,眼看着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谢淑华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嘴角忍不住悄悄勾起。 一转脸却发现追到门口的梁妈妈往这边看来,她立刻又皱起了眉,担忧道:“得赶紧追上娘亲才行,这一去,怕是四妹妹更难跟娘亲处好关系了!” 梁妈妈便立刻加快了脚步,只是心里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眼看着太阳都快落山了,老爷应该也快到家了,若是吵起来,反倒要坏事儿! 梁妈妈也顾不上许多,连忙跟着追上去,可齐氏却是铁了心,要好好教训教训自己这个乡下来的所谓的女儿。 她这一路脸上带着怒气,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最近二房这么热闹,府里上下多的是想看热闹的人,因而便故意找了各种理由跟了过来。 结果等齐氏气吼吼地带着人气势汹汹赶到的时候,宴春台一片正一片吵吵嚷嚷。 才推开门,就看到张妈妈抱着孩子正跪在外面,不住弯腰叩拜。 她面前摆了香案,香案上面也不过简陋地摆了点儿白米白面当成供品,而她此时也正哭哭啼啼地祷告着些什么。 最诡异的是,院子的树枝上都被挂上了长长短短的白布,地上撒着米。 齐氏满含怒气而来,见到这个情形也不由一头雾水,“你这是在做什么?!” 见着齐氏过来,张妈妈如蒙大赦,连哭带爬地往齐氏面前来了,“太太!太太您来了就好了,快,快想想办法,姨娘……姨娘她来了!” 齐氏眉头一皱,当下就往后退了两步,还没有开口,就听到谢云苍的声音在后面想起,“又是在闹什么?” 众人齐齐退开,就看到谢云苍扶着谢家老夫人走了过来。 老夫人病了好些时日,一直病恹恹的,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在外面走动,没想到竟然把她老人家也惊动了。 她老人家一来,府里上下其他人便也匆匆忙忙地跟在了后面。 “怎么回事?”老夫人由众人簇拥着走上前,蹙眉严厉地看向张妈妈,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怀里的孩子身上。 孩子在娘胎里养得好,这会儿睡得正香,吵成这样也没把他吵醒,只是似乎是被打扰了一下,轻轻扭了扭头,又抿了一下嘴。 老夫人不由神色便缓和了一些,张妈妈立刻跪倒在地,吓得面无人色地指着谢颂华的屋门,“张……张姨娘回……回来了!” 今天本来就有些阴天,这会儿太阳已经落山,张妈妈的话说完,贴地就起了一阵风,加上此时院子里的情形,莫名就让人身上生出了几分寒意。 在场的众人不由紧了紧胳膊,面色都有些难看。 齐氏呵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张姨娘的灵还停在后头呢!” 张妈妈又哆哆嗦嗦地指着谢颂华的房门,“不,不是,是四姑娘!张姨娘到四姑娘身上了。” “好好说话!” 张妈妈被谢云苍一声厉喝忽然就麻溜了许多,“今儿上午,老奴就觉得不对劲了,明明门口守着人,四姑娘就自己进来了。 老奴发现的时候,她正在姨娘的房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梦啊云啊的,老奴也不懂,只是想着小少爷快要饿不住了,就请她帮帮忙,四姑娘一口就应承下来。 谁知道后面竟然还真的把小少爷接过来了,又是去大厨房要东西,又是给小少爷洗澡换尿布,跟平时的四姑娘完全不一样。 后来三姑娘来,老奴在屋子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四姑娘就跟三姑娘起了冲突。 阖府上下谁不知道三姑娘最温柔贤惠的,四姑娘也最是仰慕三姑娘,怎么可能吵起来呢!可等老奴追出来,就看到三姑娘气冲冲地回去了。 老奴这才觉得不对劲,四姑娘怎么忽然就转了性,谁知四姑娘就忽然幽幽地看向了老奴,然后跟我说什么她留不了多久了,让老奴要尽心照顾小少爷,她报完仇就走。后来忽然就唤老奴阿嬷,老爷您是知道的,只有姨娘是这么唤我的!” 张妈妈脸上带着惊骇,整个人都像是吓得不轻,她指着谢淑华道:“今天四姑娘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三姑娘和她身边的丫鬟都是亲眼目睹的。” 谢云苍眉头皱得更紧了,“简直无稽之谈!” 张妈妈立刻道:“老爷,老奴所说句句属实啊!她……她确确实实是姨娘,老奴实在害怕,才把门给锁上了!” 她这一说,众人才看到,谢颂华的房门竟然被从外面钉上了。 在场的女眷多多少少都有些恐惧,谢云苍却不大相信这些,正要开口,忽然听到一个幽幽的女声忽然响起,“阿嬷,我都要走了,你怎么还这样困着我?” 这声音一听就是谢颂华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竟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过来。 随着声音响起,那边的房门也纷乱作响,这咔咔的声音像是直接落在了众人的心里似的,有几个胆小的女眷立刻吓得尖叫起来。 第8章:吓死人了! 且这语气也不大对,平时谢颂华说话总有些唯唯诺诺的感觉,今天却带着一种让人觉得背心生寒的温柔。 就是谢云苍也觉得有些诡异,只不过他是一家之主,又是一个堂堂大男人,自然不能在这么多女眷的面前露怯,当下便厉喝道:“装神弄鬼。” “云郎,数年缱绻如一梦,此去一别,应是人鬼殊途,望君日日善加饭,勿以妾为念。 若非当年云郎相救,婉儿早已魂消,原想与云郎晴照榴花,赌书消茶,如今已然没有机会了。” 还是谢颂华的声音,可这些话落在谢云苍的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乍响,叫他立刻变了颜色,口也不由自主轻呼出声,“婉娘?!” 似乎是听到他的声音,谢颂华那声音立刻便含了哭腔,哀哀戚戚起来,“云郎,婉儿好容易怀得你的孩子,自认从不与人相争,为何就有人这般狠心,竟想夺我们母子性命!云郎……” 谢云苍立刻往谢颂华的屋子快步走去,那哭泣声仍旧不绝于耳。 齐氏眉头紧皱,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拦。 谢淑华完全蒙了,不是来讨伐谢颂华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她直觉现在的情况似乎并不利于她,张妈妈说的话半真半假,与她面对面的谢颂华确实看起来与平时不大一样,但说她是张姨娘,那实在是太扯了。 “老爷!我……我害怕!这院子全是阴气,张姐姐死得又惨,咱们……咱们还是去找几个灵师过来吧!自己就不要去冒险了。” 后面一群女子里,有人发声,立刻又有旁人附和。 谢颂华的声音及时再一次响起,“云郎……我要走了!我好不甘心啊!好不甘心!若是我不喝那一盅茶,若是我再小心一点儿,我也不会离你而……” 谢云苍毕竟有些武艺在身,又是一个大男人,自然比女人胆子大些,见此非但没有要后退的意思,反倒抬步往前。 此时,天边太阳最后的余晖落尽,整个小院儿陷入昏暗,夜风骤起,吹得人心里发慌。 谢云苍才迈开两步,屋门骤然被打开,众人只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从里面飘了出来。 谢颂华一张脸惨败一片,冰冷没有表情,嘴唇却殷红如血,穿着一身的白色,长发披散。 最关键的是,她双脚是悬在空中的! 就像是在一个看不见的平面上滑行似的一路滑到院子中间。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女子,当即所有人都被吓得肝胆俱裂,尖叫着争先恐后地往外跑,胆小的甚至被吓得失禁摊在地上起不来。 事实上,此时受到惊吓的不光是她们,谢颂华才是快要被吓厥过去的那个。 刚刚在屋子里,她还在念着自己绞尽脑汁写出来的小作文,忽然就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装鬼?那就要装得像一点儿。” 然后她就就发现自己的身体骤然间像是失去了控制似的,甚至连眼珠子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电影似的看着自己诡异的行为。 天知道小时候看电视多羡慕那些武林高手使着轻功满天飞,可现在…… 现在的谢颂华只想让自己快点儿醒过来,这一定是一场梦! 谢云苍饶见惯了世面,这会儿也被吓得不得动弹。 他看到“谢颂华”在距他还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忽而对他莞尔一笑。 这个笑容在已经阴暗下来的光线里,显得尤为可怖。 可随即,那个白色的人影就像是忽然失去了支撑一般,直直地落了下去,随后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一变故来得有点快,刚刚争先恐后逃出去的人还没有走远,见状都愣在了原地。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张妈妈第一个放心不下,抱着孩子走过去。 齐氏下意识地想喊她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张妈妈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地走到谢颂华的旁边,想伸手推她有些不敢,正犹豫着,忽然发现谢颂华虽然眼睛紧闭着,但是嘴里却还在念念有词。 张妈妈往前凑了凑,只听到她正哆哆嗦嗦地念着什么“富强、民·主、文明、自由……” 这是什么? 而且现在的情况跟之前说好的似乎也不大一样啊! 张妈妈鼓起勇气轻轻推了她一下,“四姑娘。” 谢颂华感觉到张妈妈的手落在身上的温度,猛然就睁开了眼睛,她回来了! 这边的动静都落在后面那些人的眼里,众人便又小心翼翼地往前面湊过来。 谢云苍当即快步往前走去。 谢颂华接收到张妈妈的眼色,立刻按照原来预定的计划,故作茫然地看向其他人,“父亲,母亲,你们……你们怎么……” 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与方才众人听到的声音截然不同。 老夫人立刻吩咐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过去,“去,四姑娘苏醒了,赶紧扶去床上。” 那丫鬟也不敢违拗,壮着胆过去一伸手就发现了不对劲,“老夫人,四姑娘好像在发高热。” 谢云苍一听,立刻俯身探过她的额头,果然额头滚烫,是真发高热了。 跟在老夫人旁边的嬷嬷道:“之前有听说过这,而魂魄离体,确实会高热,那就是说,张姨娘已经走了。” 这话没有人接,谢云苍神色复杂,干脆自己把地上的谢颂华抱起来,放到里屋的床上去了,“四丫头,你知道你这一天,发生了什么吗?” 谢颂华满脸迷茫与倦怠,说话的时候,似乎舌头都大了,“发生了什么?” 她似乎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张姨娘……对,张姨娘让我救她,让我救救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说着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谢云苍的手腕,“对!张姨娘说,有人要害她母子,让我让我……” 谢颂华却在这个时候停住了,她脸上浮现几分痛苦的神色,然后伸手探向脑袋,“头好痛,啊好痛啊!” 谢云苍却怔怔地看着谢颂华,思绪停留在她刚刚说的话上。 有人要害婉儿,要害她们母子,她在求助! 谢云苍没办法不去想刚才通过谢颂华的口说出来的那些本该是张姨娘说的话。 婉儿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跟着进来老夫人道:“现在还问这些干什么,赶紧请个大夫过来瞧瞧,明日再请两个灵师来府里做法事。” 谢云苍还在犹豫,谢颂华却越发握紧了他的手,“父亲,我……我好害怕!” 谢云苍看着她的样子,再一次想到她刚才的话,当即便站起身道:“在我的院子里给四姑娘找间屋子,暂时让她住在我那儿。” 齐氏不由惊呼,“这怎么可以?!” 第9章:搬去外院! 谢云苍却是冷冷一眼看过去,“我看婉儿的死怕是不简单,四丫头是当时唯一在场的人,若是有人有歹心,我到要看看,敢不敢去我的院子。” 这话一说,齐氏那里还敢插话。 谢老夫人看了他们夫妻二人一眼,便点头道:“这屋子我看也该请灵师过来好好做几场法事,四丫头这会儿如何还能住?她也才回咱们家,跟她父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倒也是个难得的机会,叫他们父母多接触接触。” 老夫人和谢云苍都这么说了,还有谁能反对,谢颂华喜不自胜,面上却又期期艾艾地问道:“那小弟呢?” 谢云苍看到角落里由张妈妈抱着的孩子,难得的眼神一软,便道:“一起去吧!” 事情就这么落定了,谢云苍正要转身,忽然发现谢颂华一旁的桌案上有张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看,脸色又是微微一变。 不过他只是静静地将那张纸收了起来,然后便吩咐人给谢颂华收拾东西,自己便和齐氏一起送老夫人回去。 谢颂华走出二门来到谢云苍的梦坡居时,也才刚刚到晚膳的时间。 梦坡居是个两进的院子,前院是平日里谢云苍与府里的幕僚清客们商量事情的地方,他日常办公也在前院。 后院则是用来小憩休息之处,有的时候累了,或者心中烦闷不愿意进后院的时候,他也会在此处过夜。 谢云苍的姬妾不少,却并不是一个贪恋美色的人,因而梦坡居的后院打理得非常干净舒适,可见是常常要用的。 谢云苍回来的时候,大夫刚刚写好药方,他便问起大夫情形。 大夫其实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能根据刚刚张妈妈说的话来胡诌,“贵府小姐身体并无什么大碍,大约是遇到了点儿惊吓,加上心气郁结,常怀优思,乃至于发热,只需吃两副药,好好调理调理就能痊愈。” 谢云苍闻言便谢过大夫,转脸看到谢颂华乖乖巧巧地站在那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倒是有心想问问张姨娘的事儿,可想到孩子毕竟才刚刚苏醒,又经历了那种事情,这时候问,怕是会叫她心里不舒服。 因而谢云苍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反倒指着谢颂华的屋子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谢颂华笑着点头,“嗯!父亲手底下的人动作麻利呢!” 不轻不重的一句奉承,听得谢云苍也不由莞尔一笑,“好,去看看。” 这个院子没有厢房,谢颂华就睡在正屋旁边的耳房里,小小的一间,非常干净雅致,只是…… 谢云苍看了看屋子,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变化,“你的东西呢?” 谢颂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开一个柜子,露出一个小箱子来,“我只有这些东西。” 谢云苍不由表情凝滞,再看立在不远处的女儿,穿着一件浅色的长褙子,一头五黑的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衣料十分普通,甚至一点儿绣花都没有,头上也干干净净,通身除了左手上一枚指环,竟半点儿首饰都没有。 他又回想到刚刚去宴春台的情形,院子里光秃秃,没有半点儿装饰,屋子里也雪洞似的空空荡荡,就连伺候的人也只一个张妈妈。 张妈妈还是张姨娘的人! 谢云苍没来由就起了几分火气,齐氏到底在做什么?! 谢颂华心里微微放了心,至少原主这个生父还算是个又成算的。 她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踩齐氏,一来,她此时根基不稳,跟谢云苍之间也没有那等亲厚的关系。 二来,很多事情,别人说的,不如自己亲眼见的。 因而谢颂华只是笑着道:“住在这里,我心里就踏实多了,今晚必能睡个好觉,晚膳送过来了,我陪您用膳吧!” 谢云苍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终究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穿越过来这好几天,谢颂华终于吃上了第一顿古代富贵人家的饭食! 不得不说,做有钱人是真的爽啊! 一道脆皮乳鸽,外皮烤得酥脆,里头的肉却绵软多·汁。 一道酸笋汤,鲜香酸爽,在这个时节实在是叫人开胃。 还有一条不知道是什么的鱼,绵绵软软半分鱼腥味儿感觉不到,还没什么刺! 六个菜一个汤,就她和谢云苍两个人吃。 谢云苍大约是心情影响了胃口,并没怎么吃,谢颂华却是毫不客气,这些天吃厨房里送来的那些东西,嘴巴都快吃得没味道了。 好在她虽然大快朵颐,吃相却不难看,只让人觉得她吃得香。 谢云苍何曾看到过哪个女子这般吃东西的,不由有些心疼。 这可是他谢家的嫡出姑娘,这样寻常的饭菜,竟然能吃得这么香! 再看她的手,跟府里其他姑娘们的纤纤玉手完全不同,这一看就是一双干活儿的手,他只在府里的那些粗使身上看到过。 这是他的女儿啊! 谢云苍便拿起公筷给她夹了两块鱼,“爱吃就多吃点儿,只是如果吃饱了,别太早睡。” 明明是极寻常的一句话,谢颂华却感觉到心底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纵然原主已经离世,可这具身体,却还承载了一些浅淡的来自原主的情绪。 “你看,你父亲还是有那么点儿关心你的。”谢颂华在心里默默地对那个不幸离开的姑娘道,似乎这样也能稍微安慰到她一些。 谢颂华还病着,张姨娘的事儿,谢云苍没有再问。 但是谢颂华看到了他袖兜里揣着的那张纸,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她心里便定了定,礼貌道晚安便回房休息了。 等听不到外头的动静了,才又从床上爬起来,对着床头留着的一盏夜灯仔细地打量着手指上的指环。 在火光的照应下,这指尖的一抹翠色,似乎更绿了,透过灯光,里面看着如同液体般的通透澄澈。 这一晚上实在是太忙乱了,她没有时间细细思量,可她能确定自己听到的那个声音,就是那日指环里的那个。 谢颂华咬了咬牙,在屋子的多宝阁上翻出块砚台来,对着手指上的指环就要往上砸。 “恩将仇报?” 果然,那道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第10章:彻查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这个精怪的声音听着似乎有些虚弱?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我的指环里?”刚才身体被支配的恐惧再一次席卷了谢颂华的大脑,她只觉得握着榔头的手心都有些腻滑。 里头的那只精怪并没有理会谢颂华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砸下来你也会死。” 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却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的肯定。 “你以为我会信你?!” 谢颂华语带挑衅,指环却没再回答。 谢颂华又问了他几句,声音彻底消失。 好像里头的那个东西已经不在,它又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指环似的。 谢颂华再次试着取下来,可惜还是一样,纹丝不动。 可她也没敢再将榔头砸下去了,她不得不考虑他说的可能。 她不是真的谢颂华,这具身体也不属于她。 认真说起来,她与指环里的这个灵魂体其实一样,都只是个外来的。 所以……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缘故?那这精怪说得可能性就大大地增加了。 对于这个说法,她没有办法证实的同时也没办法证伪,因而也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只是被这么一个东西跟着,到底让人心生不安。 好在这屋子着实比谢颂华之前的那个屋子舒服多了,加上今天累了一天,她也确实困了,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此时的谢云苍却没在内院,而是一个人站在外书房的院子里,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从乔玉言屋子里顺走的那张纸。 那是当年两情缱绻时,他给张婉写的词,纸页已经泛黄,若不是现在看到,他早就已经忘记。 当年…… 他们曾有过一段不错的时光,谢云苍的情绪不由有些烦闷。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灵魂附体的事? 谢云苍一方面觉得不大可能,可另一方面,今天傍晚真真切切发生在他面前的的事情又让他不得不信。 这世上的武林高手确实能做到凌空虚度,据说宸王殿下就武功高强,能踏水而行。 但…… 但那是自家那个在乡下长大的女儿,别说武功了,怕是拿把刀都拿不动。 且今日他也仔细观察过,不管是呼吸,还是行动之间,自己这个女儿都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姑娘。 那就真的是她回来了? 她今天说的话…… 谢云苍不由有些难言的伤怀,随即他的眼神变得凛冽起来,“来人!” 他这两个字,就说明了一切,也说明了谢府内宅平静不了。 第二日一大早,张妈妈带着孩子进了谢颂华的房间,这里没有丫鬟,张妈妈便负责伺候谢颂华。 睡了一觉,谢颂华的头脑也清晰起来,她自不用伺候,让张妈妈只管顾着孩子,“咱们院子里的那几个竹筒,和屋角里的线怕是要妈妈想个办法去清理干净,不要叫人察觉了。” 张妈妈立刻笑道,“姑娘放心吧!老奴知道事情干系重大,昨晚上搬东西的时候,就趁人不注意砸了,回头想,也亏得姑娘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若非事先知道,老奴听着那声音也要吓死。” 谢颂华不由一笑,“其实还是您老找来张姨娘的随记册子有用。” 张姨娘平素爱读些诗集,说话也文气,平日里有什么感悟都会写下来,从册子里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对谢云苍动了情,只是可惜,对方妻妾成群,她不过是后花园里的娇花一朵罢了。 昨晚上谢颂华说话的语气用词,都是从这个小册子里化用的。 想来平日里张姨娘也没少对谢云苍说,这才会让当朝次辅,竟然真的相信了所谓的鬼魂上身,当然也有可能是最后那一下太逼真了,凌空滑行,这又不是吊威亚。 张妈妈也叹了口气,“好在老爷对我们姨娘,到底还有几分真心。” 谢颂华却不这么认为,“有的人,活着的时候,未必真的有多少深情,实际上死了也就死了,可若是这死加了一些渲染,有了些生死缠绵前世今生的因由,多少就叫人怀念。 尤其是像谢……像咱们老爷这样的,平日里对他殷勤备至的人多了去了,他也已经习惯了情爱场上的你来我往,可现在有这么一个人,死了还对他情深一片,那可就极大地满足了他身为男人的虚荣心,自然就要用心几分了。” 张妈妈思索着她的话,似懂非懂,“那……姨娘的仇。” 谢颂华微微眯了眯眼睛,“且等着看吧!估计就这两天了。” 她猜得一点儿没错,谢云苍到底是当朝次辅,自然有他的能力在。 后院的事情,实际上对他而言只有两种,一种是他在乎的,另一种则是不在乎的。 如今他对张姨娘的死上了心,要查起来,也不过是手段的问题。 不过倒也不用大规模地排查,作恶的那人在谢颂华的一番表演后,回去就吓破了胆,当天晚上就惶惶不安。 谢云苍的人再一进来,立刻就露了马脚。 等到第三天,消息也就出来了。 谢云苍对这件事情非常重视,因而在抓到人之后,非但没有想着粉饰太平,反倒将所有人都叫去了颐和堂,并且让人来叫谢颂华和张妈妈过去。 张妈妈一时有些犹豫孩子要不要带过去,谢颂华却非常果断,“当然要带过去,他娘是为了生他死的,替他母亲伸冤的事情,他怎能不在场。” 张妈妈一听,顿时觉得有理,便拿一块细棉布将孩子包了,和谢颂华一起过来。 他们到的时候,颐和堂的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上首坐着的就是谢云苍和齐氏。 到底是二房的内务,并没有让长房和三房参与进来,因而老夫人也不在。 谢淑华倒是在场,就依偎在齐氏身边坐着,此时正在齐氏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看上去,着实感情深厚。 倒是齐氏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疲倦,谢云苍彻查内院,便是不叫二房三房知道,她也很是没脸。 等谢颂华给父母行过礼之后,谢淑华便对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四妹妹来啦!” 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站了起来,“看我!四妹妹,你坐在母亲旁边吧!” 齐氏立刻拉住了她的手腕,凉凉道:“好好的挪什么位子?那边不是还有好些空着的椅子吗?” 这一句话立刻让其他人都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谢颂华很是那样一身寡淡又朴素的衣裳,仍旧通身没有什么首饰,显得寒酸而粗陋。 而就在她前面,齐氏和谢淑华母女则是盛装丽服,打扮得得体又贵气,简直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谢颂华无奈耸肩,谢淑华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忘给自己难堪。 好在她也不太计较这些东西,因而只是喊张妈妈一起往底下的位子去,谁知谢云苍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第11章:凶手 “坐这边来吧!” 众人齐齐闻言齐齐看过去,谢颂华这才发现谢云苍是在跟她说话。 谢云苍身边有眼力见的手下立刻便在他旁边加了把椅子。 谢颂华也不扭捏,当即便在谢云苍旁边坐下了,然后低声说了一句,“谢谢父亲。” 谢云苍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等了好一会儿,谢颂华才听到旁边传来低低的一声回应,“嗯。” 谢颂华坐在了谢云苍旁边的事儿,让在座的众人纷纷侧目。 谢云苍是谢家家主,平素一颗心大部分都放在公务上,于子女头上,着实没有多少在意。 最多不过是对二公子的课业比较看重,女儿们就差了不少。 就是从前二房唯一的嫡出小姐谢淑华在谢云苍这里,最多也不过就是想起来了问一句。 重要的场合让女儿坐在身边的事情,谢云苍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似乎在他的眼里,女儿只要跟着母亲在内宅安心长大等着嫁人便可。 因而此时谢颂华自己不知道,谢云苍随口的一句话,落在其他人眼里意味着什么。 谢淑华眼睛都气红了,养了两个多月的指甲也被她在不知不觉间捏断了两根。 直到齐氏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她才察觉到痛,回过神来便怯怯地朝齐氏看了一眼,语气有些黯然,“娘……” “淑儿不要多心,今天是跟张姨娘的事情相关,你爹才安排她坐在上面。” 听到齐氏这么说,谢淑华心里才好受一点儿。 也对,父亲从来都不关心内院女儿们的生活,怎么可能忽然就关心起谢颂华来?还不是因为张姨娘的死,甚至还让她住去了外院。 就让她得意一会儿,只要笼络住了齐氏,让她们亲母女越来越离心,将来有的是时间治她! 谢颂华不关心此时谢淑华在想什么,她把孩子从张妈妈手里接了过来,让他在自己的怀里坐着,这样,待会儿他能看得更清楚。 谢云苍有四位姨娘,还有几个没名分的姑娘,加上身边伺候的人,这会儿人到齐了,乌压压的几乎占满了院子。 “把人带上来。” 谢云苍的声音有些冷,外面的人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随即便拖着一个头发凌乱,形容憔悴的女子过来。 谢颂华眯着眼睛看过去,原主的记忆里倒是有这个人,当日来的时候,在颐和堂她与谢云苍内院的人都打过照面。 这个周姑娘在这些女子当中相貌是拔尖儿的,谢颂华还记得她有一把好嗓子,说话时如黄莺出谷似的。 “老爷!”那周姑娘精神似乎有些恍惚,在看到谢云苍之后,眼神陡然清明起来,连忙跪着就往前行,“老爷饶命,都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做下这等滔天祸事,求老爷看在我好歹伺候您一场的份上,饶了我这一遭吧!” 这一次查张姨娘的死因,是谢云苍直接让自己的心腹查的,甚至没用任何一个内宅的人,因而虽然人心惶惶,猜测不断,但是内里的情形,实际上大家都不清楚。 这会儿看到这个周如意上来就自己认罪,众人才吃了一惊,这是……已经全部审清楚了?! 齐氏也似乎非常吃惊,当即便站了起来,“好你个周氏,亏得张家妹妹从前待你如亲姐妹般,你竟然要害她性命?!” 周如意当即砰砰磕头,痛哭陈情,“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来府上的时候,明明老爷更宠爱我,都说我分走了张姐姐的宠,谁知道没几日功夫,老爷又仍旧更爱往张姐姐屋子里去。 我们俩本来就住得近,那边动静我这边听得清清楚楚,张姐姐更是因此有孕,抬了姨娘,我心里嫉恨难当,才……才做了错事。” “你……”齐氏指着她,手指都在发抖,“你们本都是伺候老爷的人,老爷不爱往你那里去,你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竟然起这等歹心!竟害得张姨娘惨死,这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谢云苍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对齐氏说的话也没什么表示,“现在众人都在,你说说你当日所为吧!” 周如意抬眼看了谢云苍一眼,当接触到他冰冷的眼神时,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委顿在地,也不敢在求情了,只将事发当日的事情一一说清楚。 同张妈妈所说的差不多,先是买通了两个丫鬟,然后骗着张妈妈去厨房要酒菜,一个给张姨娘端醒神汤,那汤里其实加了川牛膝和夜交藤。 夜交藤本就有安神的作用,加上点上的梦香甜,张姨娘喝完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可那川牛膝却是孕妇禁用的活血通瘀的烈药。 两相作用之下,张姨娘因为牛膝骨必定很快就要发动,可她同时也会因为药和香的作用而失去力气。 生孩子这种事情,若是产妇没有力气,那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张妈妈发现不对,立刻将香灭了,然后派人四处去喊人叫大夫。 谁知一直不见人来,外头也静悄悄的,张妈妈怕等不及,才自己出去了,谁知道黑灯瞎火的,竟然在桥上跌了一跤,扑腾了好长时间,好容易才没被淹死,等回去的时候,就出了事儿。 而谢颂华,周如意则表示是她自己不放心,在将闲云阁的人全部支空了之后,自己还进去看了一眼,确定张姨娘在这种情况下会一尸两命才出来。 偏偏遇到从颐和堂去宴春台的谢颂华,想到谢颂华本来就有灾星的名头,因而故意让自己身边的婆子趁着夜色假装成张妈妈,拉着谢颂华进去求救命。 一来借谢颂华灾星的名头将这件事情遮掩过去,二来也算是让谢颂华做个见证,横竖不与其他人相干。 只是她没想到,谢颂华竟然会剖腹取子,救下了张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把事情彻底闹大了。 闲云阁的位置比较偏,就只有周如意住得近,再就是宴春台,却也要绕很远,往主院更是要过河穿桥,这一番说辞,倒是滴水不漏。 和张妈妈以及原主的记忆也都吻合,后面跪着的那一长串是厨房的以及周如意口中涉及到的人。 谢云苍既然能将这些人挖出来,那说明已经对过口供了。 此时在场的众人脸上大多都是惊骇,大约谁也没有想到张姨娘的死后面竟然有这么严谨的布局。 谢颂华悄眼打量旁边的谢云苍,见他虽然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可眼神却阴沉得吓人。 她思量了一下才开口,“周姑娘说得话,与我那日遇到的情况差不多,只是我有两件事情不大明白,还要问一问周姑娘。” 第12章:疑问 谁也没有料到谢颂华会忽然开口,众人从惊惧中回过神,都诧异地看向她。 就是谢云苍也有些意外,“四丫头是想起来了什么?” 谢颂华有些怯怯地看着谢云苍,“我就是有些疑惑,若是说错了,父亲不要笑我。” 谢云苍这两日看这个女儿过得这么寒酸,想到她从前过了十五年的苦日子,已然动了恻隐之心。 见她在这么多人面前敢站出来说话,很是欣慰,自然鼓励她开口。 谢颂华点头,她把孩子交给张妈妈,自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仍旧有些怯怯的,“我有三点不明白,第一是,我想问问周姑娘,你刚才说你去看到张姨娘躺在床上已经发动却没有力气生产,所以确定你的计划奏效,因而走了是吗?” 周如意看着那上面一身寒酸的少女,眼睛里闪过几分不屑,语气仍旧漠然,“我刚刚已经全部招认了!” “不对。”谢颂华立刻反驳,“我进张姨娘屋子的时候,她不在床上,而在地上!” 周如意的眼神立刻尖利起来,谢颂华接着问:“第二是,张姨娘房里不但点了梦香甜,而且我还发现了芫花根,这个东西我让张妈妈去问过了,大夫说孕妇禁用,有流产的风险,既然你已经用了川牛膝,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周如意听到这话时,脸上显然带着几分茫然。 谢颂华勾了勾嘴角,“好吧!看来这事儿你不知道!我还有一个问题,周姑娘与张姨娘来往亲密,去姨娘屋子里的时候,可有发现姨娘屋子里有什么异常?” 在场的人都云里雾里,谢颂华到底在问些什么?难道是觉得谢云苍拿错了人? 周如意更是一脸懵,仔细想了想之后摇头道:“没有!” “可我进去的时候,姨娘的妆台是乱的,据我所知,姨娘因为怀孕,那些脂粉都已经不碰了,那么它们怎么被翻得乱七八糟在梳妆台上呢?而且……贵重首饰都不见了。” 周如意听到这话,立刻冷笑道:“四姑娘这是怀疑我偷东西?我虽然地位不高,可我的私产不少,说句难听的,张姨娘屋子里的东西,我还看不上眼。” 看来这个周如意并非一般的通房,谢颂华听到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这一点,并且还对着自己讥笑,就知道周如意这话并没有撒谎。 谢颂华便转向谢云苍,“父亲,我要问的都问完了。” 谢云苍微微有些不解,不知道谢颂华问这么几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那边谢家五姑娘谢荔嗤笑了一声,“还以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呢!这种事情也要来出风头,难不成剖开人家的肚子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不成?” 谢荔的声音不低,虽然有些人听不到,但是大部分的人都因为她这话而朝谢颂华投来讥讽的目光。 谢颂华没有理会其他人,而是认真地看着谢云苍道:“父亲,若当时张姨娘一尸两命死在地上,而我慌乱地出现在现场,而张姨娘的后窗,还有一包金银首饰,事情会如何?” 谢云苍几乎只是沉吟了一秒,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立刻目光如电地转向底下的周如意,语气陡然严厉了百倍,“你还有什么隐瞒,最好从实招来!” 周如意被他这一下,差点儿没往后摔过去,可她却仍旧是满脸惊诧,“老……老爷,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谢颂华还是那样怯怯的声音,她再一次转向周如意,“周姑娘想想,若我没有将张姨娘弄到床上并且剖腹取子,那么众人进来看到的就是张姨娘摔倒在地,一尸两命,而我莫名出现在张姨娘的屋子里,同时张姨娘的财物不见了,而后窗发现了她丢失的财物包袱,大家会怎么想?” 她说着不等其他人回答,又认真地解释,“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我进了张姨娘的屋子里盗窃,恰好被张姨娘发现,推搡之间,叫她摔了肚子,因而一尸两命,而且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给我作证,因为……张妈妈也淹死了。” 谢颂华最后一句话说得特别慢,可语气特别重,刚刚还讥笑着看谢颂华的人等,神色都凝重起来。 周如意却是满脸慌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颂华转向谢云苍,“父亲,在我们那里到了农忙的时候,只有两家人是最舒服的,一是村长家,他只要喊一声,就有很多人愿意给他帮忙。第二是李老爷家,他愿意出钱,所以有些人不怕累的,忙完了自家地,都会去他那里赚几个钱。”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这个四姑娘怎么说一出是一出,好端端扯他们那乡下的事儿做什么?谁乐意听? 谢颂华见谢云苍在思索,便接着道:“我对咱们府里的事情不清楚,只是觉得周姑娘果真非常有钱,能指使得动这么多人替她做这种害人性命的事情,要把闲云阁的人全部支开,又要各处打探不叫人察觉,还要拿捏住张妈妈,甚至还得找一个跟张妈妈差不多身量的人,把我骗过来。” 谢云苍在场,没人敢随意喧哗,因而所有人都在听着谢颂华的话,齐氏原本对于谢颂华这么多事很是不满,听到这里,脸色陡然间就变了。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谢云苍就先下了命令,“拖出去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顿时,现场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齐氏想说的话便都梗在喉咙里,一句话不敢多说。 谢云苍是正经走得科举路子,老太爷更是曾任帝师。 谢家是正正经经的清流人家,做事情一向讲究以理服人,像这种当众惩戒的事情不说没有,但是很少。 可今天…… 外头很快传来惨叫声,听得院子里的人心惊肉跳。 谢颂华想了想,还是咬了咬牙,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来,站在谢云苍旁边瑟瑟发抖。 谢云苍果然注意到,便拍了拍他的胳膊,“别怕。” 打到说为止,实际上才二十下不到,那头就停了。 有人来禀,“老爷,招了。” 第13章:真凶 周如意再被带进来的时候,谢颂华这是真的被吓到了。 不过打了二十下不到,她整个人却是被拖进来的。 今天周如意穿得是一件浅紫色的长褙子,很衬她的肤色,而此时,那紫色已经被血染成了绛红色,而她整个人也如同被水洗过了一般。 谢颂华一颗心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果然电视剧都是骗人的,原来古代的板子是轻易就会要人命的! 此时在座的都是内院里被舒舒服服地伺候惯了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登时都吓得花容失色,冷汗涔涔。 谢云苍目光冷冷地看着底下的周如意,“说吧!谁指使得你?” 周如意几乎已没有了半分力气,整个人是趴在地上的,她吃力地抬起头,目光在上面各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齐氏身上。 齐氏猛然一惊,立刻站了起来,“你可不要胡说!” 说完她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果然看到谢云苍看向自己,她立刻道:“老爷,我再怎么不喜欢四丫头,那也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可能丧心病狂地要去害她?” 这话倒是实话,实际上在场的人也没有人会相信这是齐氏的谋划。 太太不喜欢四姑娘是实事,可说要害四姑娘,那就太扯了。 周如意虚弱的声音这个时候飘了过来,“是孙妈妈。” 齐氏猛然一惊,连忙往后面看过去。 孙妈妈当即便哆哆嗦嗦地跪到了地上,不用说,光看她脸上的神色,也都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最震惊的莫过于齐氏,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你……是你?!” 孙妈妈和梁妈妈是颐和堂最体面的两位妈妈,甚至可以说是齐氏的左膀右臂。 梁妈妈负责齐氏的日常起居以及颐和堂的大小丫鬟们,而孙妈妈则协理齐氏管家。 府里上下谁不尊敬? 算起来,孙妈妈手里握有的权利还更大一些。 平日里走在路上,就是那些姨娘姑娘们都不好不打招呼的。 任谁也没想到这把火竟然会烧到了她的头上! 面对齐氏的责问,孙妈妈哭得伤心,当下也不敢隐瞒,便把事情全招了。 原来当年谢颂华两个人会被抱错,全部都是这个老货的过错。 因为当时齐氏正在路上,忽然临产,实在赶不及,加上天又黑了,只能在路旁的一处破庙生产,偏生竟然赶上另一户人也是这般情形。 两位孕妇几乎是同时生产,偏偏这个时候又传来前面在闹匪乱,这边更是匆忙。 孙妈妈不小心就拿错了襁褓布,两个孩子错用了对方准备的襁褓。 等第二天早上,大家匆忙准备登车离开时,孙妈妈发现襁褓不对,还以为是自己抱错了孩子,又悄悄把孩子给换了回来。 到现在知道两个姑娘弄错了,她才知道是她的缘故。 因而日夜担心谢颂华会报复。 又眼见着齐氏不重视她,心里便有了想法,加上她觉得张姨娘有了孩子之后,实在恃宠生娇,便利用周如意,使了这么个一石二鸟的计。 孙妈妈的招认,便将这件事情全部梳理清楚了,甚至那些被买通的丫鬟婆子都一一被揪了出来。 芫花根倒是另一桩事,那是张姨娘屋子里一个妒忌她的丫鬟做的,原因是张姨娘不愿意将她引荐给谢云苍。 事情这便算是水落石出了,谢颂华又把孩子抱了过来,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小弟啊,这些害了你娘的人,咱们都揪出来了,已经替她报了仇,往后,你可要平安健康地长大啊!” 这始作俑者竟然是太太屋里的头一号人物,在场的人都不想留了,只想快点儿听到谢云苍的处理。 谢云苍却转向了齐氏,“既然是你的人,你来处理。” 事情落到孙妈妈身上,齐氏简直就是被当众狠狠地打了一把掌,整个人都有些精神委顿。 可孙妈妈是自她小时候就陪着她的人,无论如何,这份情谊也让齐氏不得不舍下脸面求情,“孙妈妈这次竟然敢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实在叫我既惊且怒,张姨娘因此而蒙难,我心里实在万分愧疚。” 她说着跪了下来,“可是老爷,孙妈妈年纪已经大了,又伺候了我这么多年,不如,就叫她去庄……” “爹!看在孙妈妈伺候了娘亲一辈子的份上,”谢淑华连忙跟着跪了下来,同时打断齐氏的话,“您就别叫娘来处置人了,还是交由官府处理吧!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您让娘来处置,这怎么能下得了手呢?” 齐氏愣住了,她诧异地看过去,却见谢淑华正朝她打眼色,还借着袖子的掩饰,死死地按住了齐氏的手。 谢云苍的目光从母女俩身上划过,然后冷笑了一声,“你身边的孙妈妈胆敢害人命,甚至还敢害到府里的姑娘身上,你教养的女儿身边,也有出息的,你这是连颐和堂都管不好?” 这一句话着实太重了,且当着这么多姬妾的面儿,谢云苍可谓是半点儿面子都没有给齐氏留了。 齐氏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话,险些要晕过去,其他人也瑟瑟发抖,全部都跪了下来。 谢云苍冷笑了一声,吩咐人将孙妈妈打三十大板,然后将所有涉事的人都送去京兆府。 吩咐完便大步往外走,在场的人谁也不敢出大气或者吭一声,全部都跪着看着地面,数着地砖上的纹理。 齐氏都跪了,谢颂华自然也得跪着。 这还是她头一回下跪,前世是个无根的人,从来没有跪拜过什么祖宗长辈。 这会儿看着他们都跪得挺顺溜,自己跪着却只觉得……膝盖疼! “你还杵着做什么?不回去?” 谢云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谢颂华疑惑看过去,发现许多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才反应过来他那话是对自己说的。 谢颂华二话不说,扶着椅子就站了起来,带着张妈妈跟了出去。 谢云苍走了,在场的人自然也不好再留下来看齐氏的笑话,便都纷纷找借口溜了。 一时间,颐和堂的院子里就只剩了齐氏的人。 她仍旧跪在地上,表情木然。 还是谢淑华先起来,然后要扶着她起,齐氏却陡然抬眼看她,“你为何要说将孙妈妈送官?她可是伺候了我快四十年的人!” 谢淑华闻言便又跪了下来,含泪道:“娘!难道我会不知道这一点吗?可这是最好的结局!” 第14章:分明是来讨债的! 齐氏仍旧错愕,谢淑华认真地看着她,“娘不会认为,爹爹说让您来处置孙妈妈,就真的是让您来处置吧?他为了张姨娘的死摆出这么大的阵仗,难道还会让凶手去庄子上颐养天年? 爹爹这是在看您的态度,如果您真说出这样的话来,怕是爹爹真的会怀疑您的治家能力了!” 齐氏猛然一惊,想起谢云苍最后的话,这话可不是在开玩笑! 一旁的梁妈妈也道:“太太,姑娘说得没错,咱们颐和堂这接二连三的出事儿,老爷心里怕是有想法了,二房当家,长房三房都看着呢!且咱们自己后院的这些姨娘姑娘们,也难说没有什么想法。” 齐氏陡然来了气,“这些贱人,她们敢!” 谢淑华见状便先起身,然后和梁妈妈一起将齐氏扶到屋子里坐下。 谢淑华亲自给她捧了碗茶,“娘,您先别急着气,眼下好好安抚父亲才是正事儿,其他的都可以往后靠靠。” 齐氏没有言语,但是看她脸上的神色,显然还没能从情绪里出来。 谢淑华便又柔声劝慰,“娘,如今可不是跟父亲怄气的时候,父亲去年才刚四十,如今却已经坐到了当朝次辅的位置,谁不说,父亲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便是老老实实地熬资历,等首辅大人乞骸归乡,他也就坐上首辅的位子了。” 齐氏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她静静地听着。 谢淑华指了指外院的方向,“到时候,那个……就长大了。” 齐氏猛然看过来,“什么意思?!” 梁妈妈见状,便起身去把檐廊下的丫鬟们都赶走了,自己则站在了门口的帘子前。 “您看如今父亲对那个孩子的重视程度,便是二哥哥,也没在父亲的外院住过呀!且张姨娘已经过世了,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更何况张姨娘过世的时候,他们感情正好。 您若是再消耗你们之间的情分,那将来,二哥哥未必能争得过那个小的。” 这一句话就踩到了齐氏的痛脚,她目光如电似的看着谢淑华,然后诧异道:“淑儿,你怎么会知晓这些事情。” 谢淑华叹了口气,“娘,女儿是您教养长大的,从前只要无忧无虑地在您的庇护下,做个千金大小姐就好,可女儿又不是傻,如今府里,女儿真正的亲人,也就只有娘亲您了,我如何能不替您考虑?” 她的神色又暗了下去,“实际上,您有自己的亲生女儿,这种掏心窝子的话,原不该我来说,只是四妹妹单纯不懂事,怕是想不到这些,我也就越俎代庖了。” 齐氏闻言只觉得心痛难忍,心口的火气又起来了,“她?她哪里是我的女儿,她简直就是我的冤家,专门来找我讨债的!” 那头梁妈妈闻言便往这边看了两眼,眉头不由轻轻地蹙了起来。 谢淑华又说了许多谢颂华的好话,只是好像永远都不知道怎么表达,越说齐氏越生气。 最后倒是得谢淑华好一番安慰,齐氏才渐渐情绪稳定下来。 可事情终究是发生了,二房的脸,准确的说是齐氏的脸也终究是丢干净了。 虽说没叫长房三房参与,府里其他各处的人也都没打招呼。 今日院子里那么多人,而且周如意和孙妈妈是明光正道地从府里丢去官府的,人多口杂,齐氏也没有心思去管,因而不到半个时辰,事情就在府里传遍了。 齐氏这么多年以二太太的身份稳压长房和三房,自是心高气傲,如何受得了这个气,因而当天便对外称病。 齐氏说病了,孙妈妈又被送走了,一时间各处都有些不趁手。 不过这妨碍不到谢颂华,老夫人说张姨娘走得冤屈,须得要请灵师来办一场大法事,宴春台和闲云阁是重中之重。 因而谢颂华带着张妈妈和孩子就接着住在外院里,张妈妈一回来就给谢颂华跪下了,定要谢过她的大恩大德。 这个时代的人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谢颂华实在有些适应不了,当即赶忙把她拉了起来,“妈妈这是何必,说起来,小弟与我是血缘至亲,我又身涉其中,怎可袖手不管?” 怕了张妈妈的车轱辘话,谢颂华连忙转移话题,“前几日耽搁了,张姨娘的灵柩是停在后面的破院儿里的,方才听说要在井然轩停灵。 这法事做完,也就该送回祖宅了,将来小弟再要祭拜,又不知到何年何月,妈妈准备准备吧!好歹送一程。” 谢家的法事做得不小,井然轩里烟熏火燎的,谢颂华只挑了正日子带着孩子去祭拜。 在谢颂华看来,这种事情,为的是活着的人的感情依托。 孩子还小,什么都不知道,祭拜一场,将来说起来不至于遗憾就行。 张妈妈放心不下,每日都去,也是人之常情。 留了她在那里待着,谢颂华便自己抱了孩子回外院,不期在路上碰到谢淑华。 事情过去了几日,齐氏和谢淑华都没有露面,倒没想到她会来井然轩。 “从前张姨娘还替我绣过帕子,我来送送她。” 谢淑华穿着一身家常的衣裳,颜色素净,可料子并不简单,身上的首饰虽然淡雅,却不便宜,她依旧光彩照人地做着她的谢家三姑娘。 张姨娘死的第二天,谢淑华就设了个死局让自己钻,要说张姨娘的死跟她完全没有关系,谢颂华是不信的。 可她就是能这样神态自若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表情眼神没有丝毫愧疚和害怕。 对于这样的人,注定无法同路,谢颂华与她没有话好说。 可她要走,对方却不让路,“四妹妹,当日的事情你也算出够了气,眼下娘亲闹那么大一个没脸,到现在还病着,你身为亲生女儿,难道竟连看都不去看一眼吗?” 哦豁? 这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想要绑架她?! 谢颂华偷偷翻了个白眼,脸上却分外疑惑,“咦?三姐姐说我当日出气?我不理解,我出什么气?谁给我气受了?当日不是父亲在查张姨娘的死因吗? 难道在姐姐眼里,父亲搞这么大一场,就是为了给我出气,给母亲没脸的?你竟对父亲有这么大的误会,那我晚上跟他说道说道?” “你!” 谢颂华竟然直接搬谢云苍来压她,这是谢淑华没有料到的,当即就被气得红了脸,可一想到今天自己来堵她的目的,又连忙把火气压了下去。 第15章:不劳你操心 “我不过嘴快说错了句话,妹妹怎么就这样不依不饶起来?”谢淑华维持着脸上的笑意,然后目光落在谢颂华怀里的孩子身上。 孩子此时正睁开了眼睛,躺在谢颂华的臂弯里好奇地东张西望。 “哟,小弟长得真好。” 谢淑华说着就想上手来摸,谢颂华立刻往后退了一步,皱着眉看向她,“你不是要去祭拜张姨娘吗?” “不急,”谢淑华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只留她们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妹妹如今在外院,难得遇到,我与妹妹说两句话。” “这里已经没有外人了,就不用这么假惺惺了吧?真叫人恶心。” 饶是谢淑华再想维持笑容,这会儿也难免脸色铁青,只是她的眼睛里又到底添了些狐疑。 眼前这个人的变化未免也太大了一些,难道说,从前她在乡下就是这样的性子?只是刚开始来的时候,怕留下坏印象才故意隐藏着? 谢颂华却懒得多跟她费唇舌,“有屁快放,不然别挡道。” 要不是手里抱着孩子,她一个人直接就蹿了。 谢淑华原本酝酿的那许多情绪被她这随口蹦出的这许多难听的话打得七零八落,语气也就显得干巴巴的,“难道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带着这个孩子?” 谢颂华没有接茬,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 谢淑华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恨我,觉得娘亲偏疼我,因而你心里不满,才不再与娘亲亲近。”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谢颂华很想来个否认三连,但转念一想,若是自己还是原主的话,说不定还真会这么想。 “可是你想想你自己做的事情,让娘亲怎么疼得你起来?就说这个孩子!纵然她是张姨娘生的,可说到底,她法理上的母亲还是咱们太太,那才是他的嫡母。 眼下父亲发落了害死张姨娘的凶手,却只字不提把孩子抱到颐和堂的事儿,你知道这对娘亲的脸面来说,是多大的损害?” “若她有心,当初怎么会让孩子生下来之后连口吃的都没有?父亲没提把孩子送过去,那自然有父亲的道理,由得你来与我说什么?!” 莫名其妙,谢颂华翻了个白眼,脸上带出不耐烦的神色来。 “当时那样忙乱,娘亲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可现在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娘亲怎么下得来台,若是她去说要把孩子抱过去,父亲不同意呢?那可就真的是在狠狠地打娘亲的脸了。 眼下你也是张姨娘案的受害人,孩子又在你这里,加上你又是娘亲的亲生女儿,父亲又信你,只要你去提,于情于理父亲都不会拒绝,这个台阶不就下了吗?” 她说着语气就柔和下来,“这样一来,娘亲得父亲托付养这个孩子,那也就说明父亲还是尊重娘亲的,这体面也有了,对这孩子将来的教养不也大有裨益?” 她自认为自己这个提议乃是个万全之策,因而说完之后,脸上还带出了两分得色,谢颂华却冷笑了一说,“说到底,在你们眼里,小弟的生死都不及你们的脸面重要!” 跟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小婴孩的性命于她们而言不过是工具而已。 谢淑华见她竟一点儿不上道,不由恼了,“你现在咬着不松口,不过是在拿张作乔罢了,你还真以为这个孩子能给你带来什么! 我劝你自己想想清楚,等法事完了,你就要回宴春台,父亲是不管内院事的,你还以为他能一直庇护你吗?你现在这样跟娘亲对着干,日后难道还能有好日子?” 谢颂华脚步顿了顿,语气森冷,“好日子你去过吧!我就不劳你操心了。” 见她要走,谢淑华连忙上前阻了她的去路,趾高气昂道:“我好声好气跟你讲,你还不识相,实话告诉你,这个孩子迟早要送去颐和堂,端看父母亲之间怎么谈,到时候,尴尬就只你一个,你让娘亲寒了心,我看你日后如何议亲嫁人!” 谢淑华没能得到她要的答案,只能愤愤不平地走了。 谢颂华一个人抱着孩子慢慢地回到梦坡居,心情也不由烦躁起来。 其实谢淑华说得不错,如今张姨娘不在,这个孩子没有了亲娘,齐氏就是他唯一的母亲,天下哪里有阻拦母亲去养孩子的道理。 她倒不是担心因为这件事情,自己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彻底得罪齐氏。 只是…… 张姨娘的死闹成这样,孩子若真去了颐和堂,便是能平平安安不出意外地长大,怕是也要被养废。 可她在谢家人微言轻,根本说不上话。 谢颂华神思不属,走到梦坡居听到人说话的声音才猛然回过神。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现在大荣那边都知道宸王病重不醒,正在集结军队,偏偏这会儿朝中又没有拿得出手的将帅,兵部几个人头发都要愁白了。” 谢颂华听到这话,就知道自己莽撞了,谢云苍显然正在商议大事。 可她已经走到了中庭,也只能抱着孩子蹑手蹑脚地往后院走。 “御医那边也没有消息吗?若是这个时候宸王能醒过来,在城墙上走一圈,就能将大荣震慑住。” “听说是一直昏迷不醒,脉象也十分虚弱,皇上担心得不行,一日三遍地问呢!” 谢颂华回到内院,心里不由就跟着想方才听到的内容。 那日在外面就听到这个宸王伤重不治的消息,这么些天过去了,竟然没死? 不过刚才听谢云苍的意思,这个边关,若是没有那位宸王,就有被外敌入侵的危险。 想想书上记录的那些历史上的战争,谢颂华轻轻叹了口气,人命在战争面前,轻如草芥。 她也不由喃喃叹了口气道:“希望那位宸王殿下早点儿醒过来吧!” “还有空关心旁人。” 谢颂华再一次被这个忽然出现的声音吓到,不过这一次只是寻常地被吓,她竟对这个不明物种生出了两分麻木。 “你这是又好了?”谢颂华的语气甚至还带了两分调侃。 她的话显然让这指环里的精怪有些惊讶,“什么意思?” 第16章:我没看 “你不知道你前两次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发虚的么?看来你伤得不轻啊!你们这些精怪也会受伤?” 问完这句,又起了好奇心,“诶?你是这只指环成精?还是寄居在这个指环里面?你多大了?是不是得有几百上千岁了?我要怎么摆脱你?你为什么能控制我的身体?” 谢颂华问了一堆,发现对方毫无应答,不由皱眉,“你会不会太没礼貌了?” “你会不会话太多。”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显得冷冰冰的。 谢颂华却莫名的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害怕的感觉,她打量着手上的指环,“你之前说,我砸碎它,我也会死?” “嗯。” 得到他的回答之后,谢颂华小心地将孩子放在一旁的藤椅上,然后从旁边的盆景里捡起一块巴掌大的鹅卵石,对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指比划着。 “那就……试试看吧!” 她说着骤然发狠,真的拿起石头就往手指上砸,千钧一发之际,手上的石头砸偏了。 而谢颂华又陷入了“不能自已”的状态。 好家伙!果然对方是想什么时候占据自己的身体就什么时候占据。 这特么穿越还带bug的啊! 不过两秒,她又回来了,谢颂华气恼难当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冷静下来,“所以,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离开?”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谢颂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这实在很难不让她气急败坏。 “嗯。”这一次对方倒是很实诚,“我醒过来,就在这个指环里了,而且……这指环是我的,不知道怎么来了你手上。” 说到这个,谢颂华有些心虚,这是原主的东西,她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出现在原主手里的,似乎原主也将这个记忆给忘记了。 不过谢颂华察觉到,如她所料,对方的气息又变得虚弱了一些,所以,尽管他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可这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个巨大的消耗。 因此现在的情况是:他不希望谢颂华毁指环。 而谢颂华不希望他随意控制自己的身体。 “既然你不知道怎么走,那这个意思是,我们现在被迫绑在一起了,不如……立个规矩怎么样?” 大约是没有想到谢颂华会说这样的话,他竟然反问了一句,“不怕了?” “怕有用吗?”谢颂华无奈耸肩,“既然不能改变环境,那就只能适应环境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到他轻笑了一声,只是声音太轻了,叫人几乎察觉不到。 “你说。” “我保证我会护着这只指环,不叫它受到损害,但你也得保证,你不能再控制我的身体!” 见对方沉默,谢颂华立刻补了一句,“当然,如果你有什么诉求的话,我也会酌情考虑,替你完成。” “好。” 没想到对方这么轻而易举地就答应了,谢颂华有些惊讶。 也不知道为何,她觉得这应该是个说话算话的精怪,总之能彻底掌握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还是一件好事。 谢颂华心情好了不少,便又有了兴致念念叨叨,“你看得到我吗?” “嗯。” “什么时候都看得到?” “嗯。” 谢颂华闻言顿时怒道:“那我洗澡呢!” “咳咳咳……”她听到对方似乎是被呛到了,咳了好几声,才平复了气息,语气慢慢恢复正常,“我没看。” 是没看,而不是看不到! 嗷!谢颂华只觉得无语,这还是在身上装了个三百六十度的监视器? “你父亲来了。” 经他一提醒,谢颂华连忙将那鹅卵石放回去,然后把孩子抱起来,想了想,便仍旧坐在椅子上。 正好这会儿孩子醒了,躺在她的臂弯里竟伸出手去抓她的头发玩。 谢颂华原本要起身给谢云苍行礼,这一下也顾不上了。 这婴儿的皮肤最是娇嫩,一个不好,头发丝儿就会划破他的手。 因而谢颂华只好轻声地哄着他,“乖,小弟乖啊!快把把姐姐头发松开。” 谁知道孩子竟然以为谢颂华是在跟他玩,咧着没牙的嘴手舞足蹈地笑了起来。 谢云苍一过来就看到这样一幕,心底不由地就软了下来。 因为公务带来的烦闷也一扫而空。 他不由笑着走了过来,“小家伙这么小就会欺负姐姐了?” 大概是听到了谢云苍的声音,小家伙便睁大了眼睛去找声音的来源,手指也就跟着松开了。 谢颂华的头发终于得以解放,她转脸看到谢云苍正弯着腰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家伙,便连忙将孩子递过去,“小弟可乖了,这么些天,吃饱了就睡,就是醒着也不哭不闹的。” 君子抱孙不抱子,谢云苍还没有孙子,长这么大他也没抱过孩子,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可女儿已经把这孩子递过来了,正含笑地看着他,他又不好拒绝,只能接了过去。 谢颂华立刻起身,“这样这样,要这样抱,托住他的腰,对,就是这样。” 谢云苍的力气比谢颂华大,怀抱也宽广,孩子被抱舒服了,当下便眯着眼睛晃着胳膊笑了起来。 这么几天过去,孩子的皮肤已经完全抻开了,红色也渐渐褪去,可以称得上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谢云苍看着自己手上这个软软的婴儿,心里涌起一种异样的情愫,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谢颂华见状,立刻趁热打铁,“父亲,小弟还没有名字呢!” 谢云苍一愣,看着怀中的小小孩子,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他母亲拼死才生下他,大约也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就取名为‘安’吧!小名就叫安哥儿。” “安哥儿!”谢颂华立刻从善如流地叫他怀里的孩子。 谢颂华知道谢家三个男孩的名字,都是祖父所取,女孩儿的名字则有的是各自的母亲取的,有的来自老夫人。 因而安哥儿算是唯一一个由谢云苍取名的孩子,凭着这一点,日后谢云苍也会多留意一点儿安哥儿吧! 谢颂华就是要立刻把这个名字喊出来,必须让安哥儿堂堂正正地站在谢家! 想到这里,谢颂华想起今日谢淑华说的话来,她抬眼看向那边正含笑看着孩子的谢云苍,犹豫着要不要提一提安哥儿日后的处所。 第17章:玉如琢 话到了嘴边,忽然感觉戒指动了动,便又把那话咽了下去。 等晚上夜深无人之时,谢颂华才问道:“怎么不让我说?” “这是他们夫妻在斗法,你参与进去作甚?” 谢颂华不大理解,不过经过下午的对话,她对指环里的这个精怪已经没有那么排斥了,听到他这么说,便毫不介意地开口请教。 对方似乎是沉吟了一会儿,才语气平静道:“你该是个诸事不懂的村姑。” 谢颂华被气了个仰倒,正要反驳,忽然反应过来他不是在骂她,而是在提醒,因而她几乎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谢云苍之所以会庇护她,其实只是因为他动了恻隐之心。 而这份恻隐之心,则在于她流落在外吃了十五年的苦,在于她回到谢家遭受的种种不公平,在于她被人陷害的孤立无援…… 所以那日在颐和堂,哪怕她在揭穿周如意的时候,也下意识地收敛了自己的锋芒,故作不懂,只将问题摊给谢云苍看。 其实潜意识里,谢颂华自己就知道,谢云苍维护她的原因是什么。 可若是这个时候她开口说起安哥儿的未来,那就会让谢云苍开始怀疑她的立足点,开始怀疑她有什么动机。 一个什么都不懂且没有什么见识的女儿,这个时候自然应该乖乖地待在这里,只要听安排就可以了。 谢颂华不由懊恼,“那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最后安哥儿被送去颐和堂?太太不会对他好的,他还这么小,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 “他亲父尚在,你不过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两次救了他的命,仁至义尽了。” 听到这话,谢颂华没来由就生出几分不悦,“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什么叫仁至义尽?既然没有尽到我所有的可能,就没有仁至义尽这一说。” 谢颂华想起自己前世,若不是院长妈妈心存善念,她一个出生就被遗弃的女婴,根本就不知道会被命运带往何处。 她一直感念医院里轮流照顾她,给她关怀的那些大夫们,所以才会在学成之后回到出生及长大的地方,做一名妇产科的大夫。 院长妈妈说,每一个新生命都是被上帝亲吻过来到这个世上的,他们的人生是一张白纸,他们不曾为恶,他们该被最大的善意对待。 谢颂华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自认从来不是一个圣母,她向来恩怨分明。 可对待这些孩子们,她愿意伸出自己的双手,尽可能地对他们施与帮助。 念及前世的事情,谢颂华难免情绪有些激动,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对着这个精怪发火也挺没有道理,毕竟人家其实是在替她考虑。 “那个……不好意思啊!激动了一点儿。” 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得到回答。 谢颂华又试着跟他说了几句话,仍旧没有回应。 得,这还生气溜了? 迷迷糊糊睡过去,似乎听到那个低沉的声音说了三个字:玉如琢。 等第二天起床,她才想起来,似乎自己昨晚迷迷瞪瞪之间,在跟那个指环叨叨的时候,问了一句他叫什么名字。 玉如琢? 倒是很像一个指环精的名字。 这一大早,外头有些喧闹声。 谢颂华有些惊讶,这个时辰,谢云苍肯定已经上衙去了,平时除了来送饭送东西的,也就只有她和张妈妈。 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张妈妈便推门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妇人,“姑娘,这是老爷拨过来伺候姑娘的,兰姑姑。” 妇人穿着一件浅石英色的短袄,底下系着一条豆青色的缃裙,挽一个圆髻,只插了两根青玉雕兰花的簪子。 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清爽,眼角眉梢带着淡淡的笑意,她上来给谢颂华见礼,“四姑娘安,老爷见四姑娘跟前没个得力的人,又见奴婢还算得用,便将我抽过来给姑娘使唤,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奴婢就好。” 声音也温润如水似的,谢颂华一眼看着就觉得亲切。 “那日后就要麻烦兰姑姑了。” 兰姑姑又招手让两个小丫鬟打水进来伺候谢颂华洗漱,“前几日老爷忙着也没想到,今儿一早便打发人,从前院抽了几个丫头过来暂且用着,等日后回了后院,再令选人给姑娘使。” 意思就是这几个是临时的。 也不单是谢颂华的房间里,旁边张妈妈那边也来了几个,听兰姑姑说,管家大娘子已经在看乳娘了。 张妈妈又惊又喜,安哥儿出生都快半个月了,还一口人乳都没有喝过。 这边人多了,生活气息也就起来了,谢云苍下衙回来,才推开后院的门,就听到里头夹杂着婴儿咿咿呀呀的欢声笑语。 见他一来,顿时围在谢颂华姐弟俩身边的丫鬟们全部都退开了,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旁。 谢颂华却像是没有发现似的,欢欢喜喜地抱着孩子跑过来,“父亲,您回来啦!” 谢云苍见她抱着孩子还小跑着,连忙道:“你慢点儿!” 谢颂华却不以为意,笑着道:“安哥儿刚刚竟然笑出声了!才半个月呢!” 她说着话,不由分说就把孩子塞到了谢云苍的怀里。 安哥儿非常配合地又是“咯咯”一笑,谢云苍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谢颂华连忙道:“父亲您陪安哥儿玩一会儿,我去给您拿个东西。” 说完转身就跑了,风风火火的,果真是没有一点儿大家小姐的规矩。 兰姑姑见谢云苍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连忙走了过来,“老爷,我来吧!” 谢云苍看着正努力够他的胡子的安哥儿,到底轻轻摇了摇头,“算了。” 兰姑姑有些愕然,但不敢表现在脸上,只低声应了一声,又笑着道:“四姑娘生性活泼,在老爷跟前也不拘束,说到底还是父女天性。” 说父女天性,谢云苍何止她一个女儿? 谢云苍一边用胡子逗安哥儿,一边道:“到底是在外面过了十五年,也没有人好好教,性子难免有些野,日后你跟着她,就好生教一教她吧!” 说完又加了一句,“倒也不必太着紧。” 由此,兰姑姑是确定了谢云苍真的没有介意谢颂华的没规没矩,心里也就放了心,同时也越发重视起这位初来乍到的四姑娘。 府里得老爷这样纵容的姑娘,这是头一位。 谢颂华躲在东面的耳房里看着那边谢云苍对安哥儿的小动作,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笑容。 她不好开口,那就让安哥儿自己去“说”! 谢颂华端起旁边湃在井水里的东西,笑吟吟地走了出去。 第18章:溜出门 “父亲,你尝尝这个!”谢颂华端了一盅汤放在桌上,笑看着她,“女儿来府上头一回上灶呢!” 谢云苍有些意外,“不是已经叫了几个人过来伺候你吗?” “不是不是,”谢颂华连忙摆手,“这是我特意给父亲熬的,我看父亲最近眉头总是展不开,嘴角也起了燎泡,大约是公事上遇到烦心事儿了,加上天气又热了起来,难免动了心火。 公事上的忙女儿帮不上,但是我这个汤可是能帮父亲降降火的,你快尝尝,如果实在不好喝……” 她有些为难似的蹙眉道:“那就一口干了吧!” 谢云苍才舀了一勺送到嘴边,闻言差点儿没被呛着,“不好喝还要一口干?” 谢颂华一脸的理所当然,“良药苦口嘛!” 实际上怎么会不好喝?这可是她按照新世纪那些凉茶的熬法熬出来的,又特意多加了点儿蒲公英、茯苓等材料,虽然味道有些怪,但总体口感应该还行。 果然谢云苍第一口喝着微微蹙了眉,然后又喝了两口便笑道:“冰丝丝甜滋滋的,还有些苦香味儿,这是药?” “倒也不是,或许,可以叫它凉茶,”谢颂华笑着把他的碗收回去,“主要作用就是降火,我从前常煮的。” 兰姑姑适时在一旁插话,“四姑娘熬了大半天,可费事儿了,我们也都不懂,帮不上忙。” 谢云苍看向谢颂华的目光就又慈爱了些,“四丫头有心了。” 看他并不讨厌这个味道,谢颂华便接着熬,到第四天,谢云苍倒主动问起来,“四丫头那个什么凉茶,能不能多熬一点儿?我明儿带去给同僚分一分,最近为了宸王的事儿,大家都着急上火。” 谢颂华有些惊讶,当即便点头道:“当然可以啊!我今晚上就熬出来,明早上父亲可以带过去。” 然后又好奇地问道:“宸王的伤还没好吗?” 问出口就发现谢云苍的视线立刻从安哥儿身上转了过来,她连忙道:“我那日路过外院,不小心听到爹爹和人说话,才知道这事儿的,又见爹爹这些天又忙又累的,因此才这么猜想。” 那日在商议边关的事情,谢颂华路过的事儿,谢云苍是知道的,看女儿那样无措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太过紧张,便笑着道:“无妨,这事儿在京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件事情就这么岔过去了,谢颂华也不再问。 等到了晚上熬好了一锅凉茶,回到自己屋子里,忽然听到那指环里的人说话了,“这两日,你想办法出府一趟。” 谢颂华诧异问道:“做什么?” 可这个叫玉如琢的精怪并没有回答她,谢颂华为难道:“这里可不比别的地方,门口都有人守着呢!这府里的女人,根本就没有出门的机会,我怎么出去呀?” 玉如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非常认真的语气道:“事关重大,麻烦你想想办法,日后定有重谢。” 一个被困在指环里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出来的精怪,还说什么谢她。 谢颂华很不以为然,但是想想两个人的约定,为了日后能好好相处,这一开始就拒绝也不大好。 且她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谢颂华就起身将昨夜镇在井里的凉茶取出来亲手递给了谢云苍。 眼见着他走了,兰姑姑不由笑道:“姑娘真是一片孝心,这样亲力亲为。” 谢颂华也只是笑,然后便表示自己饿了,请兰姑姑去替她拿早膳过来。 因为今日比平时都起得早,院子里一片忙乱,也确实分不出其他人手,兰姑姑当即便去了。 谢颂华眼瞅着她出了门,立刻抱起耳房里的一个白瓷罐子就跑出去了。 一路跑到侧门,还不等对方开口问,便先问道:“老爷出去多久了?” 门上的人被她惊吓到,下意识地就回答道:“刚出去没多久。” “那就好!”谢颂华说了一句,便抱着那陶瓷罐子追了出去,“老爷落了东西没拿。” 好在原主从前在乡下也勤劳,干活是一把好手,这跑起来完全不费劲儿,一溜烟儿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门上的人反应过来之后,也只感叹了一句,“这个四姑娘,还当自己在乡下呢!” 实际上一转了个弯,谢颂华就停了脚步,贴着墙往外看,确定没有人追出来,才松了口气,“现在去哪儿?我恐怕没多少时间。” “不远,出这条街右转,往前面第三个岔路口进双碾街到四牌楼路口,再右转第一个铺子。” 谢颂华一脸懵,也不问了,直接让他语音导航。 好在这个时候还早,路上都是一些赶早出来忙着做生意的人,谢颂华虽然一个姑娘家在这里窜来窜去,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跑了小半个时辰,才算到了玉如琢说的地方,此时铺子正开门,竟然是间卖字画的铺子。 她没有进去,就站在不远处的墙根下,微微喘着气,“你不会搞这一出,竟是要买画儿吧!我可没钱啊!” 玉如琢的声音仍旧四平八稳,语气却很认真,“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听清楚,不要记岔了。” 他这第一次开口求她办事儿,又是这样严肃的样子,谢颂华也不再掉以轻心,认认真真地听他说了两遍,又复述了一遍确定没有错,才走出来。 只是才走出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玉如琢。” 她刚刚还在喃喃复述,这会儿忽然出声,表情却陡然变得异常认真。 “怎么了?” “你不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精怪吧?” “……” 没得到对方的回答,谢颂华接着认真道:“你不会指使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对不对?” 又略等了一会儿,她忽然听到玉如琢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回换谢颂华无语了,她挠了挠头,好像……也确实是有些小题大作了。 店门才开张,就来了位姑娘,伙计脸上堆满了笑容,只是看到谢颂华穿衣打扮时,笑容有一丝凝滞,只不过不是太明显,“这位姑娘,今儿要看些什么?” “有西域来的葡萄酿的酒吗?” 伙计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谨慎起来,“这位客官真会开玩笑,咱们这是字画店。” 第19章:有人跟踪 谢颂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快了,有前朝徐端大师的葡萄美酒夜宴图吗?” “徐端大师的画作倒是有几幅,不如客官进来赏鉴先?” “要上好的狮峰龙井。” “再给您配一碟春饼。” “领路。” 谢颂华跟着伙计一路到后院,心里不由吐槽,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切口,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伙计径自将谢颂华带至一屋门前,自己上前敲门。 谢颂华注意到他敲门的动作似乎有特殊的规律在里面。 看这个样子,这似乎是个情报机构? 谢颂华心里不由犯疑,指环精怎么会与这世上的情报机构有关系? 可这会儿再想问已经没有机会了,且她人都已经来了。 门很快就打开了,后面是一个中年人,做商人打扮,可谢颂华一眼看过去,却觉得他的气质与商人非常不同。 “这位姑娘,是来买画儿的?” 回答的是那个伙计,“要求太刁钻,要掌柜的您来招待。” 说完那伙计就下去了,而谢颂华能察觉到这位掌柜的目光时不时地从自己身上扫过,光是那个眼神,就有一种骇人的力量。 “姑娘要买什么画儿?” “家中祖母今年就六十大寿了,老人家一生偏爱梅花,想找一副赏梅图,只是囊中羞涩,最好是十两银子以内的,另外要得急,三天就要送到,可还行?” 掌柜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严肃,谢颂华竟然看到他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 眼下虽然已经入夏,可这会儿正清晨凉快着呢,如何就到了这个地步? 掌柜的连汗都来不及擦,连忙道:“姑娘放心,我这就去办。” 然后就叫人送谢颂华出去。 买画儿,不看画,不收钱,不问地址,谢颂华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大胆了,万一这是…… 她脑海中不断闪过前世看过的那些警匪片…… 不会吧!不会吧! 她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那个指环精! 谢颂华从铺子里出来的时候脚步有些沉重,她从来都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难道来了这里,竟然还要违法乱纪了? “你怎么了?” 谢颂华走了好一段,忽然听到玉如琢开口。 她停下脚步,看着手上的指环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不是个精怪吗?怎么还与人世间的事情牵扯这么深?”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真想知道?” 谢颂华自然毫不犹豫点头,“嗯。” 玉如琢又是一阵沉默,“这里不方便,晚些时候我告诉你。” 有这句话,谢颂华的心情松快了些,才要顺着原路回去,就听到指环精开始语音导航了,“这里左拐。” “嗯?我记得来的时候……” “快,左拐。” 他的语气有些急,谢颂华来不及想更多,只能快速地往左边的胡同里拐了。 “右拐。” “从这条道穿过去。” “钻!” “左拐。” “爬。” “右拐。” 谢颂华一边气喘吁吁地听着他的指挥行动,一边忍不住问:“好好的路不走,你这是要做什么?!” “有人在跟踪你。” 我去! 自己穿越过来老天爷是不是给错剧本了啊!怎么给了个指环精这样的bug,还有这种追踪的戏码? 等她第三次翻过一面两人高的墙,人已经累得像刚刚卸下犁具的老牛,只能扶着墙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不行了不行了,跟踪就跟踪吧!抓到就抓到吧!也好过这样累死。” 指环精没有说话,倒是有个姑娘怯怯的声音响起,“这位姑娘?” 谢颂华一扭头,就看到一个穿着水红色大袖衫的女子,正好奇地看着她。 她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这翻墙都翻到人家家里来了,这不就成贼了么? 没等谢颂华开口,那女子便立刻拉了她的手,把她往后门拉,“姑娘快些出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好不容易才爬进来的啊喂! 谢颂华连忙道:“我刚刚遇到一个变态,一直在跟着我,没办法我才翻进来的,姑娘能不能带我换一个地方出去?” 这话让女子有些迟疑,她往前院的方向看了看,又看了看后院的门,还是摇头,“真的不方便,姑娘你……” 她似乎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哎哟,小红起得这么早啊!看来张公子昨晚上战斗力不行啊!” 两个姑娘都是一惊,就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晃晃悠悠地晃了过来。 这个叫小红的姑娘立刻无奈地笑着道:“可别提了,才刚熄灯呢!他家的那个母夜叉就让人过来把他带走了,独留我一个。” 小红一边跟那人说话,一边朝这边的谢颂华使眼色。 都到这个份上了,谢颂华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是来了古代赫赫有名的地方了。 怪不得这个小红跟她说不方便,虽然谢颂华也很想看看这青楼里面是怎么样的一番景象,可到底还有几分理智在,两相取舍下,还是决定先走为妙。 谁知那男人竟然看到了谢颂华,“这个姑娘眼生得很,我怎么没有见过?小模样倒是长得不错,就是黑了点儿,似乎……还是个雏儿吧!” 小红连忙拦住那人,“赵公子,这个姑娘不是我们楼里的,是过来给我们送东西的,这就要走了,您这不是才醒吗?我让厨房给您送早膳去,今早上还炖了……” 话还没有说完,那男人就把小红推开了,径自走到了谢颂华的面前,“抬起头让爷看看,小模样还真……” 说着话就开始想动手动脚,谢颂华被恶心得不行,立刻咬牙直接快准狠地曲起一根手指,一拳击向对方的膻中穴。 只听到一声惨叫,那位赵公子立刻倒地哀嚎,谢颂华连忙转身往后门逃。 那个小红人都有些吓傻了,看着地上的人,又连忙看向谢颂华,这回却不让她走了,“诶诶,你不能跑!我……这不是我干的,我……” 谢颂华急得不行,这个门栓怎么抽不开?! 真是越急越坏事,越急越抽不出来。 这边的哀嚎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随即便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过来了。 第20章:怎么哪哪儿都有他的相好! 小红一看来人,也害怕了,连忙跑向那一群人中为首的妇人,将刚才的事情都说了。 谢颂华气得狠狠踢了那门一脚,这什么破门栓,为什么会打不开。 就在这个时候,谢颂华听到玉如琢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对她说了一句话。 她愣了愣,不由狐疑,“有用?” 对方没回答,而那边赵公子已经被小心地扶了起来抬去了前头的院子里。 谢颂华转过身,一眼看到小红旁边的那妇人。 看上去四十岁不到,可风韵犹存,眼角眉梢都是风情,身上穿着鲛紗半臂,露出一截白皙藕断似的胳膊,底下趿着一双坠着珍珠的拖鞋,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 便是这个时候,她脸上也不见怒意,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谢颂华。 “姑娘是好人家的女儿,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叫家中的长辈知道,怕是回去要挨顿毒打了。” 谢颂华硬着头皮解释,“我……确实不知道这是哪里,实在是无意间闯进来的,还望……这位夫人大人大量。” “你一个小姑娘家,我为难你什么!”那妇人随手挽了把头发,“只是你可知道刚才那位赵公子是谁?你这打伤了他,我们这儿也交代不了呀!” “有什么不好交差的,就说是我打伤得好了,看他们家敢不敢来找我的麻烦。” 声音竟然是从上面传来的! 众人抬眼就看到屋顶上靠旁边墙坐了个年轻的贵公子,手里拿了个精致的小酒壶,最好笑的是,旁边还一碟瓜子,屋顶上也被他吐了不好瓜子壳。 妇人一见便气得跳脚,“小公爷!与你说了多少次了,屋顶很难打扫的,能不能不要在上面嗑瓜子儿?” 那被称为小侯爷的人闻言便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姑姑真是不近人情。” 然后他便笑嘻嘻地走到谢颂华跟前,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遍,“好了好了,就说这是我的丫鬟,不懂事打了那姓赵的,让他有事儿去英国公府找我。” 妇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别胡闹了,赵家不好惹,你家太太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就别往自个儿身上揽了,我总得给人一个说法。” 说完像是赶扫把星似的挥了挥手,“送小公爷回房。” 她一声令下,立刻便有两个精壮的汉子架起那小公爷就走,没一会儿对方那不满的声音便越来越远了。 妇人再一次转向谢颂华,仍旧带着笑,只是眼神里已经多了两分探究,“方才的事情倒也不能全然怪姑娘,不过我们这里到底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最怕的就是惹麻烦。 不如姑娘先说说,你家住哪儿,姓甚名谁,为何来此处,要去哪儿,你若是能说个清清楚楚,咱们也好商量这后边儿的事情怎么办不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小红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在场的只有这位被称为姑姑的妇人,有人给她端了把椅子过来,她就那么坐着,后面站了好些精壮的男子。 她明明语气非常和软,可谢颂华却听出了两分危险。 她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按照指环精所说的试一试。 “我家公子说,姑姑还欠他二两秋露白。” “你家公子谁啊?什么有的没……”那妇人嗤笑地看着谢颂华,说到一半忽然就停了。 “你说什么?!”她忽然站了起来,“你刚刚说什么?!” 好家伙,这个指环是真的成精啊! 怎么哪哪儿都有他的相好! 谢颂华稳了稳情绪,“我家公子说,姑姑你还欠他二两秋露白。” “他人呢?他在哪儿?” 谢颂华只是抿唇不说话,那妇人立刻让其他人都撤了,院子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没有其他人在了,你可以说了吧?” 谢颂华还是闭口不言,妇人看了她好一会儿,确定了她不会再开口,才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你走吧!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这就……好了? 谢颂华又惊又喜,确定对方没有反悔的意思,赶紧往后门跑,可那个门栓依旧岿然不动。 那妇人见状便“噗嗤”一笑,“哪有人家的门栓能直接打开的啊!” 她走过来,在门栓的底部轻轻一按,然后就抽了出来,打开了门,“去吧!” 谢颂华哪里还敢犹豫,头也不回地跑了,等一直走到外头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她才长舒了一口气,“我可以……” 才开口,就看到一个人等在了路口。 手里还拿着那个精致的酒瓶,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不是刚刚那个小公爷还能是谁。 “你真不是楼里的姑娘啊!”小公爷笑着走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几眼,“也对,你这气质就不像。” 谢颂华没有吭声,一路往前走,小公爷却如影随形地跟着她,“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会进君莫醉?我送你回去吧!这太阳都大了,把你晒坏了可不好。” 谢颂华还是没有回答她,她现在有点儿急,因为她…… 迷路了。 偏偏这个什么小公爷跟着她,她还没办法开语音导航。 因而只能闷着头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又觉得似乎方向不大对,便又再转回来。 结果她这么个哑巴似的到处乱走,那小公爷也一直这么跟着。 谢颂华就是脾气再好,这个时候也忍不住火气上来了,“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结果对方却是“噗嗤”一笑,“你是不是迷路了。” 被她怒目而视,小公爷顿时哈哈大笑,“你也太好笑了,说了我送你回去你还不要!” “你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这么好心?!” “你竟然不知道吗?我可是全京城都数得出的大善人啊!但凡有哪家的姑娘遇到事情,只要找我,我肯定出手相帮!” 这特么是得多中央空调,同时得多大的脸! 谢颂华忽然一指旁边的酒楼,“我出门到现在还没吃饭呢!那大善人你请我吃饭吧!” “好啊!”这个小公爷像是受宠若惊,“姑娘早说啊!怎么能叫你一个姑娘饿肚子呢!真是我的失职,走走走,你要吃什么。” 谢颂华一边跟他往里面走,一面问他有什么好吃的,然后找了一张靠门的桌子,说要吃这里的招牌菜,还要一碗龙须面。 结果趁着活计端面上来的时候,猛然一个起身,一碗面就悉数倒在了对方的身上。 第21章:送凉茶 这是才刚出锅的面!小公爷痛得登时跳了起来,周围的伙计连忙帮着收拾,又有去拿凉水烫伤膏的。 好在他身手敏捷,并没有真的烫到,只是一身衣服算是彻底毁了。 小公爷再一抬眼,果然,人已经不见了。 他不由“噗嗤”笑出了声,在这个京城里,他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拒绝。 谢颂华在心里把那中央空调暗骂了一顿,才低声问玉如琢回去的路。 谁知道玉如琢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可知道他是谁?” 谢颂华不耐烦道:“我管他是谁,反正我回去了也见不着,再不回去,兰姑姑和张妈妈找不到我,估计都要闹起来了。” “你……”玉如琢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接着给谢颂华指路。 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她总觉得玉如琢的声音里含了几分笑意,和之前都不同。 好在这一次终于没有再出什么意外,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趁着门上的人不注意,她就溜了进去。 府里倒还清净,梦坡居里众人却都要急疯了。 兰姑姑已经好几次要去找老夫人,都被张妈妈拉住了。 张妈妈跟谢颂华相处了一段时间,到底更了解她一些,四姑娘不是一个任性的人,这忽然离开了,肯定是有自己的事情。 可若是传得满府都知道,怕是姑娘的名声又坏了一层,因而只一直打发小丫鬟们满府里悄悄地找。 这会儿见着谢颂华回来,一群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姑娘,你这是去哪儿了啊?” 谢颂华早就想好了说辞,“早上父亲的凉茶忘了带蜂蜜,我追出去想送过去,结果迷路了,还在路上遇到一条疯狗,蜂蜜罐子也打破了。” 刚刚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小公爷没来由就打了个喷嚏,这个天气还能着了风寒? 听她这么说,兰姑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道:“这种事情姑娘其实吩咐底下人去做就行,若是叫人瞧见姑娘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又是一番事故。” 谢颂华连忙道歉,兰姑姑吓了一跳,“姑娘言重了,奴婢如何当得起,只是姑娘对府里的规矩多有不懂,奴婢才多这么几句嘴,仅是提醒一下姑娘的意思。” 见她这样说,谢颂华便知道,谢云苍选的这个兰姑姑还算靠谱。 也得益于门房上的人没将谢颂华放在眼里,这一次偷跑出去,竟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趁着午睡跟前没人,谢颂华立刻问起玉如琢关于今天的事情。 结果得到的答案完全出乎谢颂华的预料。 “你的意思是,你本来是高门贵族子弟?被人迫害至此?” 玉如琢用沉默代替了回答,谢颂华却非常好奇,“那你的家人呢?你还能回去吗?” “不知道!” 谢颂华想起了原主的死,会不会其实原主的灵魂也在某一处呆着?无处可依? 但是随即她便摇了摇头,将自己这个念头赶走。 不行不行,一定不能想这些事儿,她还是要相信科学,眼下自己和玉如琢的事情,只能说明,是不小心触碰到了科学的边界! 谢颂华给自己定了定神,然后才正色道:“你没有骗我?” “没有。” 谢颂华想了想,便又试探性地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 “不能!” “我还没问呢!” 玉如琢的反应却非常快,“我不能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说完又补了一句,“对你没有好处。” 额…… 谢颂华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他都被迫害到只能依附这个指环为生了,如果被人知道的话,只怕自己也会有危险。 横竖如今还能跟他安生相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在谢家站稳脚跟,还有如何安置安哥儿的事儿。 这个问题对于谢颂华来说,实在是有些难,如今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将希望落在谢云苍的身上,指望他能多替安哥儿想想。 自从谢颂华搬过来以来,谢云苍除了去给老夫人请安,就没有往后院去过,几乎就住在了梦坡居。 这倒也给了谢颂华机会,抱大腿这种事儿,刷存在感是第一步啊! 听闻她的凉茶在谢云苍的同僚之间很受欢迎,谢颂华立刻便笑吟吟地表示今晚再多煮一些。 又见谢云苍只是在逗弄安哥儿,并没有开口拒绝,她便知道这原本就是他的意思。 眼下谢颂华所处的地方是古代的大户人家的内宅,可不是从前自己上班的医院,想要混出头,想靠自己专业技能是行不通的,她必须要想办法在谢家找到自己的位置,一个被人认可且实至名归的位置。 想到这里,谢颂华便让人多准备了好些材料,这凉茶既然煮了,便干脆多煮些,横竖是府里开销,拿来做人情也是顺手的事儿。 兰姑姑见状很是赞同,“姑娘才来,是该与府上各处多走动走动,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第二日一大早,谢颂华便给谢云苍带去了一大坛子凉茶,又让人拿来茶壶,各个房里都送了一壶。 这各处的反应也都不大相同。 长房安氏看着碗里散发着怪味道的黑乎乎的汤水,当即嫌弃地推开,“什么鬼东西,乡下来的土方子也敢拿给我喝?还不赶紧倒了去!没得把屋子给熏坏了。” 丫鬟闻言连忙端了下去,忽然又被安氏叫住了,“随意拣盒点心送过去,就说谢过她好意。” 三房余氏勉强喝了第二口之后,终究还是将碗放下了,皱着眉头看了眼自己的乳母,“妈妈喝着如何?” 乳母同样苦着脸,“没觉得有甚好滋味。” 余氏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将自己跟前的一等大丫鬟唤了过来,“昨儿打的两条络子,送去给四姑娘吧!就说难为她想着,只是这凉茶……以后还是别送了。” 至于颐和堂,齐氏一见着,立即叫人丢了出去,“既然有好东西,只管孝敬她父亲去,她那两只眼睛哪里还能看到我?!” 送茶的丫鬟哪里敢将这番话转达,只说颐和堂什么话也没说。 可那头齐氏什么都没说,谢淑华却打发了人过来。 第22章:上眼药 “我们姑娘说,劳四姑娘费心惦记着太太,只是太太不爱喝这个,倒是叫我们姑娘白得姑娘一壶好茶。 这是今儿早上太太特意叫人去给三姑娘买的素心斋的点心,想着四姑娘大约也没吃过,特意给四姑娘送来,叫四姑娘尝尝鲜。” 就这么点儿事情,也要特意过来梦坡居点个眼,宣告齐氏对她的宠爱。 谢颂华只觉得好笑,于是便笑吟吟地叫人将点心留下了。 就你会上眼药,难道她看了那么多宫斗剧是白看的了? 于是晚上谢云苍回来,便吃着了谢颂华特意珍藏的点心。 原本还吃着不错,得知是谢颂华好容易得了,不舍得吃特意留给他的之后,这点心就有些没滋没味起来。 这素心斋的点心确实难得,都是限量供应的,通常都要一大早派人去排队才能买得到。 这原也没什么,他堂堂谢阁老家的姑娘,难道还吃不着这一盒点心? 可问题在于谢淑华这个养女想要吃这样的东西,挥挥手的事儿就能吃得到。 而他的亲生女儿却只能从养女手里得到这么一盒,还舍不得吃地给自己留着。 谢云苍不怎么进后宅,与谢淑华没有那么多日夜相处的父女情。 这件事情就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了,毕竟此事跟前坐着的,眼巴巴地盼着他道一句“好吃”的姑娘,才是流着他的血脉的亲生女儿。 那个锦衣玉食仆婢成群的,说到底不过是个养女。 接着养着她,那是为着内宅夫人的情感需求,可不代表她可以凌驾在自己的女儿头上。 见谢云苍眼神有些不悦,谢颂华便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 这个时候过犹不及,绝对不能接着踩谢淑华,上眼药也要讲究分寸,若是叫人一眼看穿意图,反倒容易起反作用。 因而谢颂华立刻转过了话题,“爹爹看上去心情好多了,脸色也好看了。” 她眉眼弯弯地看着谢云苍笑,满心欢喜的样子。 谢云苍的心情也不由地好了起来,“之前一桩犯难的事情消弭于无形,自然值得高兴。” 这些天谢云苍似乎都是在为宸王的事情发愁,这么看来,难道宸王真的好了?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又听到谢云苍笑呵呵道:“四丫头的凉茶也不错,我这火气都下去了,衙署的同僚们也说你功不可没!” 谢颂华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凉茶在这群镇日忙着公务的大人们中间这么受欢迎,她想了想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如女儿把方子写下来,父亲你带去衙署,大家便都能喝上了。” 谢云苍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两眼,犹豫道:“实际上已经有人在问这个方子,想要买过去,你这倒是大方。” “嗐,这有什么!”谢颂华笑着摆了摆手,“这凉茶原就是给人喝了降火的,眼下既然大家有需求,不正说明它派上了用场么?明明是好事呀!” 谢云苍眼睛里就有了笑意,这个女儿虽自乡野长大,却是个实心孩子,难得的是性子也豁达,到底是自己的血脉。 只是不免心里又有些遗憾,可惜已经十五岁了。 他盯着谢颂华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思索什么。 谢颂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问道:“父亲在看什么?” 谢云苍迟疑了一下问道:“可去看过你母亲了?” 这话问出来,谢颂华心里一惊,难道谢云苍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了? 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脸上露出几分苦涩,随即垂下了眼,喃喃道:“母亲……不喜欢我。” 这是事实,但是她这个时候这样说,是为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潜台词是,她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去讨好。 不然就该找两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搪塞过去。 谢云苍见她脸上眼底流露出来的几分委屈,便轻轻叹了口气,“她到底是你母亲。” 谢颂华还想说什么,指环却在这个时候动了动,她便闭了嘴,只低头沉默。 等了好一会儿,谢云苍才叹了口气道:“再说罢!你也受委屈了,且过段时间看看。” 这句话倒是真的戳到了谢颂华的心里。 张姨娘的案子查到最后是齐氏跟前最信任的孙妈妈,按道理来说,一个母亲得知别人要害自己的女儿,怎么样也该是护着女儿而斥责凶手的。 可如今齐氏还委屈上了,不但对谢颂华没有半句安慰的话,还称病闭门不出,等着谢颂华低头。 就是谢云苍一个大男人,都知道谢颂华才是委屈的那个,齐氏身为生母,竟完全反着来。 漫说齐氏于谢颂华来说只是个陌生人,就是原主,在这种情况下,也该对这个生母失望了吧! 回到房间,谢颂华见没有人,便轻轻磕了磕指环,问出心中的疑惑,“我不该说吗?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她不对,难不成还真要我去给她道歉?” “你没理解你父亲的用心。”玉如琢还是那般声音淡淡的。 “什么意思啊?” “你以为你父亲分不清这里面的对错?”玉如琢反问了谢颂华一句,然后才细细地解释给她听,“你是一个姑娘家,日后在外行走、议亲、出阁都是由母亲操办的,你父亲代替不了母亲这个角色,且他也没有那个精力去管你,于你而言最好的结果,自然是与你母亲和解。” “可我……” “他这是真心在为你考虑,眼前的一时委屈,如何比得上你的将来重要。” 谢颂华说不出话来,这是这个时代的规矩,是套在女子身上的枷锁,可她来到了这里,挣脱不开。 “所以,不管怎么样,我最后还是得对她低头是吗?” 谢颂华心里的烦闷简直无处可诉,她真的很想骂一句:这操蛋的剧本! 正觉得自己一腔愤怒无处宣泄之时,她忽然又听到玉如琢轻声说了一句,“倒也不一定。” 她登时一愣,随即又惊又喜,“你有办法?” 玉如琢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有倒是有一个。” 谢颂华的眼睛立刻就亮了,玉如琢是京城里这些高门大户里长大的人,且看他那日随便的几句话就能化解危机的样子看来,只怕他的身世还不简单。 他出的主意,一定会有用。 第23章:六月六 谢颂华给各个院子里送凉茶的事儿,在谢淑华的心里敲响了警钟,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兰姑姑提的意见。 兰姑姑本是外院的人,她的意见就是谢云苍的意见,这么说来,谢云苍竟然已经开始替谢颂华考虑了吗? 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她不得不小心应对,这个家里只要有谢颂华在,就会一直提醒别人,她不过是个平民出身的假小姐! 如今再想要直接下死手已经不大现实了,连孙妈妈都绕了进去,再动手,只怕火就直接烧到了自己身上,她得想办法遏制住谢颂华现在的动作! 若是叫对方真在这个府里发展了自己的势力,怕是她会陷入被动。 因而她几乎是立刻便让人注意着梦坡斋里谢颂华的动向,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 毕竟如今谢颂华虽然在梦坡斋住着,受着谢云苍的庇护。 可她到底根基不稳,不说别的,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对她都不大熟。 除了谢云苍给的几个人,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将她放在眼里。 谁都知道她只是暂时住在外院,等宴春台的法事完了,还是得回来。 老爷不会管内宅的事情,她终究还会落回到太太的手里。 在内宅,太太就是天,那么太太宠在心尖儿上的三姑娘,便是众人眼里头一等要小心伺候的人。 所以谢淑华找人盯着谢颂华,都不用什么好处,单单叫身边的丫鬟放出话来,多的是想要去讨好她的人。 因而谢颂华偷偷叫二门上的人拿首饰去当的事儿,很快就落到了谢淑华的耳朵里。 来禀告的婆子说得信誓旦旦,“那些首饰都是前些时候老爷叫人在库房里拿的,老奴看得清清楚楚,这两天,四姑娘都是叫钱婆子帮着她拿出去卖,她到也不笨,没敢拿那么大的,都是一些小珠花,钱婆子是顶了原先刘婆子的缺上来的,对内院的事情不清楚,只当是巴结了四姑娘。” 谢淑华心里冷笑,瞧瞧,眼下就有人开始买谢颂华的账了,还真将她当正经姑娘了! 不过她脸上却带着担忧道:“唉,四妹妹也真是的,不过是跟娘亲服个软的事儿,非要倔着这口气,如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倒叫父亲瞧着,觉得是娘亲亏待了她似的。” 那婆子便跟着说了谢颂华两句不懂事,谢淑华却连忙摆手,“妈妈可别这么说,四妹妹才来,自然不知道咱们这种人家的规矩,等以后就好了。我也是担心她做错事,才叫这么盯着,只盼着她能早点儿转过性子来。” 等婆子唯唯诺诺地走了,谢淑华便立刻将自己跟前最信任的夏露喊了吩咐了一番之后才冷笑道:“自己递把柄出来,可别怪我针对你。” 当首饰,也亏她想得出来! 像他们这样的高门大户,若是传出去府里的女眷要当首饰过日子,谢云苍在外头在脸面还要不要了。 她与谢云苍不熟是一回事,可谢云苍是什么样的人,谢淑华却清楚得很。 别的或许还不大要紧,这脸面最是重要不过的。 你不是会攀大树么?且看你能不能攀得稳! 谢颂华仍旧无知无觉地过着她的自在日子,不得不说,这古代在某些方便还是比现代好。 比如这各个节日的氛围。 前世谢颂华在新世纪的时候,许多传统的节日都没有什么氛围了。 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连个六月初六也这么热闹。 兰姑姑笑吟吟地告诉谢颂华,这一天是一年里日头最猛烈的时候,京城这边有六月六日,有抖晾衣物书籍的习俗,可以保一年不生虫蠹。 晾晒库房里的衣物绢帛等,自然有底下的丫鬟婆子们帮忙。 但谢家是诗书大族,单是谢云苍的藏书就不少,在花园的东南角上,还有一处专门的书楼。 每年谢云苍三兄弟都会带着府里的孩子们一起晾晒书籍,这些都是几代人的积累,于谢家来说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且府里的孩子们不论男女都是念书识字的,这也是一个传承的仪式。 谢颂华打从乡下来,自然没有什么机会读书识字,谢云苍一时有些犹豫,但看到她很感兴趣的样子,便还是带着她去了。 到的时候花园里已经到了不少人,且晾晒书籍的架子都已经搭好了。 众人看到谢云苍带了她过来都很是惊讶。 七姑娘谢思华年纪小藏不住话,当即便撇嘴道:“怎么把她也带来了,大字不识一个,回头把书给弄坏了!” 三老爷谢非梧连忙上前拉住女儿,皱着眉低声训斥了一句,才笑吟吟地对谢云苍打招呼,又叫谢颂华不要往心里去。 谢淑华倒是来得早,正跟谢荔站在一处说话,见状便快步走了过来,语笑嫣然,“刚刚还在说,生怕四妹妹不来呢!今儿对咱们家来说可是大日子,这一座藏书楼,说是咱们家的藏宝楼也不为过了!” 谢淑华一边说话,还一边亲昵地挽着谢颂华的手。 谢云苍见她这般热络,心里又觉得舒坦了些,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谢淑华一直当嫡女养着,到还算识大体。 若是有她在中间牵线搭桥,或许她们母女之间的问题也好化解一些。 谢颂华被她挽着手,只觉得非常不自在,可若是这个时候她将对方的手甩开,倒是她不懂事了。 因而也只能忍着恶心,两个人扮演着姐妹融洽。 那边的谢思华却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跟她说那么多,她听得懂么!也是白费……” “思华!”谢非梧这一次声音里带了两分严厉,谢思华只能不满地闭了嘴。 谢非梧便有些遗憾道:“可惜大哥带着孩子们出去游历去了,原本说是要在今日之前回来,谁知竟赶不上。” 谢云苍笑呵呵道:“昨日就到了城外驿站,说是今儿一大早出发,应该能赶得及。” 谢淑华嘴里在跟谢颂华寒暄,注意力却在谢云苍的话头上,闻言便放了心。 便笑眯眯道:“四妹妹你可不知道,咱们家的这些藏书,在京城这些人家里都是数得着的,不但咱们自己家人,不得待会儿还有客人要来凑热闹。” 第24章:一看就是谢家人 谢颂华你来我往,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从前在乡下可凑不着这样的热闹,今儿倒不亏父亲将我来过来!” 谢淑华见她一脸兴奋的样子,眼睛里就带了几分讥诮,随即又换上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边话音才落,就听到有人来了,来人看上去跟谢云苍差不多的年级,长得有些富态,声若洪钟,“茂才兄,今年我又上你家凑热闹来啦!可不许小气。” 看样子似乎是谢云苍官场上的朋友,然后谢颂华就见谢家的晚辈们都给来人行礼,“周伯伯。” 谢颂华自然有样学样。 谢淑华便故作好心地给她解释,“周伯伯与父亲是同科进士,当年又一起在翰林院做编修,前后脚进的内阁。” 谢颂华心里就有些明白了,什么都这样同步,自然是一种其妙的缘分,可两个人这样齐头并进,不正是一种玄妙的竞争关系么? 更何况是在官场上。 这位周阁老目光扫视一圈,便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这就是你那找回来的姑娘?” 谢云苍似乎对这个周阁老过来不甚开心,听到他问却还是含笑点头。 只是还没有开口,周阁老就大笑着道:“外头都在说你们家来了个乡土出身的小姐,我这瞧着,不也还好嘛!除了稍微黑了些,气质容貌一看就是你们家的闺女嘛!” 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也不由往谢颂华看过来。 这一看,倒还真和他说的一般。 谢颂华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在谢家哪怕条件不行,倒也不用她这么个小姐在外头见天儿乱跑,这原本白皙的皮肤底子就慢慢地出来了。 所谓一白遮百丑,皮肤白了,她五官上的优势也就暴露出来了,与大部分的谢家人一样,谢颂华鼻子非常优秀,又高又挺,还遗传了齐氏的大眼睛。 加上现在伺候的丫鬟知道打扮,将她原本留着的刘海全给梳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来,瞧着便让人觉得很有精神。 加上她已经不是原主那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这会儿挺直着背站着,表情管理在线,那股子乡土气自然就没怎么有了。 只是谢家人不怎么在意她,也就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眼下一个生人打眼看过来,一个照面就看出了好歹。 谢云苍闻言也不由看过去,便笑着点头道:“倒是如文友兄所言,我这四丫头,长相随我们家人。” 其他人还犹可,谢淑华的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 谢淑华长相也不赖,算是个小美女,不过她五官的缺陷就在鼻子上头,从前就经常恼恨怎么没有遗传到谢家人的这一优点。 后来知道了抱错的事情之后,就越发怕别人谈论这一点。 如今这位周大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谢颂华长得像谢家人,岂不就是故意凸显抱错之事? 不就是在提醒众人,她这个三姑娘,根本就不是谢家人?! 谢颂华对于这样的话,却没有什么想法,她只管含笑当个花瓶就行,毕竟在这个时代,女子贞静为美。 只是等没有人注意了,谢颂华才压低了声音笑着问:“三姐姐可觉得我长得像谢家人?” 看到对方咬牙切齿的样子,谢颂华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这么低级趣味,心里很爽啊! 原本以为就只是晒个书而已,把书搬出来晒就好了,谁知道竟然还有个仪式。 然后就看到老夫人由两个年轻的姑娘扶着走了过来,脸上满是笑容,“周大人来得早,竟将你晾在这儿。” “老夫人客气了。” 老夫人对于谢颂华在这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了一眼日头道:“罢了,老大怕是赶不回来了,咱们就先开始吧!要不然,等太阳落山了还有什么可晒的。” 老夫人发了话,这栋被命名为无涯阁的小楼大门就被打开了。 实则里头的书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由专门负责的人一担担地挑出来,然后放到晾书用的架子前,再由谢家的这些主子们,将这些书籍放上去就行。 老夫人自然是不用动手的,旁边就有个花榭,她只管坐在里头看着孩子们劳作就可以了。 倒是那位周大人,像是真的很感兴趣,各个书架之间走动,时不时地就会捡起一本来,细细翻阅。 每当这个时候,谢云苍便会恰好路过,两个人要么就是就着其中一两句经义谈论一番,要么就是说起手上这本书的陈年旧事。 谢颂华发现,当那位周大人表现出对那本书有特别浓厚的兴趣时,谢云苍就会有些紧张。 没一会儿,她就识破了里头的端倪,谢云苍这是怕对方把自己喜欢的书借走呢! 没想到一向在众人面前表现得老成持重的当朝次辅,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谢颂华不由好笑。 “你能不能专心一点儿!这里面好些是孤本呢!怕是随便弄坏了一本,你都赔不起!” 谢思华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传来,谢颂华抬眼才发现对方正讥诮地看着自己。 发现谢颂华的目光,谢思华冷笑了一声,“看什么看!这上面的字,怕是人家都认识了你,你还一个都不认识吧!让你来晒书,真是笑话。” 谢思华大约是谢家这些姑娘们当中长相最出众的一个,都是漂亮姑娘天生就有优势,加上她又是三房唯一嫡出的女儿,一向比旁人都要骄纵些,就是不知道为何她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七妹慎言,这晒书日本就是咱们家的传统,不管四妹妹认不认字儿,她既是谢家的子孙,自然就该参与进来,何曾有笑话一说?” 谢颂华疑惑转脸,发现旁边这个少女便是刚刚在老夫人跟前的,似乎是长房的庶女,闺名谢荼,长相温柔可亲,说话的时候也一团和气,只是眼睛里却是极为认真的神色。 谢思华冷笑了一声,“好你个谢荼,真以为自己养在祖母跟前,就能跟我们平肩了?什么东西!也敢来说我?” 谢荼脸上的神色僵了僵,到底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吵嚷,就听到一阵欢呼声。 原来是谢家长房大老爷谢长清终于赶了回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两位谢家的少爷,以及另外两位通家之好的年轻公子。 谢颂华还没有见过谢长清,只知道他是家学的先生,负责给谢家的孩子们授课。 原本以为会是那等清隽风流的古代夫子模样,谁知道谢颂华看到的竟是个中年胖子,关键是脸色还不大好。 虚弱的胖子! 见着他过来,众人便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老夫人也招呼大家一起休息。 这个时候着实是太热了一些,就是谢颂华也热得出了汗,举目看其他人,也都差不多。 休息的地方,就设在旁边的花榭里,里面已经放了两座冰山,十分凉爽。 人一多就热闹,尤其今日又是这种活动,因而整个花榭都显得吵吵嚷嚷的。 才坐下,就有人上来伺候,殷勤地各处张罗,端来的都是最清爽解渴的点心。 谢颂华一见着其中两个人,就知道,该来的来了。 第25章:事发 原本大家还在热热闹闹地各自聊着天,女孩子们难得出去,见不到外人,这几个平日里相熟的兄弟一来,自然有许多话要说。 屋子里正热闹着,忽然就听到谢荔的疑惑的声音,“林大娘头上这两支珠花看着好生眼熟,倒像是去年花朝节时,父亲送给我们姐妹的那几支。” 她说话的时机挑得好,几个媳妇丫鬟正进来添冰碗,大家的聊天正好停下来,因而这一句众人都听到了,一时间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谢颂华目光淡淡地扫过谢荔,见她一副得逞的样子,就觉得好笑,甚少看到这种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蠢蛋。 这里本来就是姑娘家居多,这事儿又说到自己熟悉的事情上头,一时间都议论起来。 这一看,不但是林二家的,旁边的曹忠家的手上的戒指似乎也叫人觉得眼熟。 长房大姑娘谢琼华见状不就冷笑了一声道:“我记得六妹妹前些时候不就说自己丢了首饰?” 谢荼正在跟老夫人悄声说些什么,闻言吓了一跳,不由往那两个媳妇子身上看过去。 那边谢云苍的眼神就冷冷地从谢荔身上扫过,嘴角也绷直了,偏偏谢琼华和谢荼又是长房的姑娘,他就算是家主,也不好越过房头去说什么。 只是面对旁边的周阁老,脸上就有些尴尬起来。 周文友却是带着笑意,像是很乐意看这个热闹似的。 林二家却是立刻吓得跪倒在地,“老夫人明鉴,这两支珠花是奴婢无意间在后门那条街上的兴盛当铺买来的,只觉得便宜又好看,并未做他想。 然后又见那里有几样着实不错的首饰,便邀了府里其他几个姐妹一道去挑,也不单是我们两个,还有东门上的孙娘子,秦姨娘屋子里的花娘子,我们都去了的,她们都可以给奴婢作证!” 谢荼也点头连忙解释道:“我那首饰后来也找到了,原是被我跟前几个丫鬟收错了地方,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竟传成丢了。” 谢琼华脸上带着淡淡的不爽,目光又落到跪着的两个媳妇子身上,“说来也奇,你们这几件东西,分明都是在府里点过眼的,难道是有人偷主子们的东西拿出去当卖?” 谢长清原本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在看,似乎两耳不闻窗外事,此时才抬眼看向自己的长女,笑呵呵道:“今日晒书,莫要误了正事儿,是不是有人盗卖府里的东西,回头再细细的查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谢琼华却因此而越见恼怒起来,“这怎么能是小事?!府里的下人竟然敢偷主子的东西出去卖,要传出去,别人要怎么笑话咱们家?!御下不严,治家无方!” 她说着话,目光却从谢淑华谢荔这些二房的几个姑娘身上扫过。 谢颂华略一思索,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来。 又不得不佩服谢淑华的利用人心,谢荔自然是个没头苍蝇,得罪了谢云苍还不知道,大喇喇地把这件事情扯出来。 可却给了谢琼华发作的机会,想来这位谢家大小姐,对二房当家,父亲懦弱早有不满,今日才会借机发挥。 且齐氏刚好又犯下大错,这会儿还称病不出门。 这个时候老夫人在,还有个周阁老这样的外人,齐氏的脸算是丢干净了。 因而谢长清这话不但没有劝住谢琼华,反倒让她越发恼怒。 谢云苍脸上一时有些尴尬,目光在林二家的头上扫过,目光便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眼神不可为不严厉。 其他人不知道这里头的底细,他还能不知道? 谢淑华便赶紧在这个时候打圆场,“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我收拾了一些平日里不带的首饰捐出去,这一看,似乎跟我的收拾出来的那些东西还有些像,说不定是就是我的东西辗转流落到当铺也有可能。” 这样临时编出来的谎话也不过是个场面上的遮掩,能瞒得过谁去? 可关键是,这会儿她这么一说,就是在给谢云苍和齐氏保住颜面,就落了个识大体的形象。 而偷偷卖首饰的谢颂华,不但犯了错,还在暗处躲着,更没有应对的说辞,两个人便高下立判了。 谢家三姑娘四姑娘这两位真假千金,谢颂华的优势在于她的血脉,实打实是谢家的人。 可她吃亏的地方就在于她在外面流落了十五年,如今回来教养学识才情等跟不上。 而谢淑华则是刚好相反,她这是在挑着谢颂华的痛脚踩。 若只是谢家人在倒还好,偏偏此时这里还有外人在,这些外人里头还有一个周阁老,对谢云苍来说,又是另一个程度的事故了。 谢颂华思忖着,便在老夫人开口之前抢先开了口,满脸惭愧道:“三姐姐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了,这原是我拿出去当的。” 一句话就引起了轩然大波,连周文友都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朝她看了过来,脸上玩味的笑容更甚。 谢颂华本就是乡下地方来的,过惯了穷苦日子,如今骤然富贵,这拿收拾出去当,由不得叫人不往她贪财的方向上想。 就是谢云苍脸上带了几分失望。 在他看来,谢颂华既然已经的外院住着,若是身上缺钱了,难道还不能跟自己说一声?竟然要将自己闺中用的东西拿出去当。 若是一个不好,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怕是名声都给毁了。 谢颂华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倒也没有胆怯,只是带了几分惭愧。 只见他径自走到谢云苍面前,朝他行了个礼,“父亲,这些首饰原是您给我的,我没有问过您,就拿出去当了,是女儿的过错。” 谢云苍不由怒火中烧,碍于有外人在,不好太过发作,只能压下怒意,勉强道:“你这孩子,归家已经月余,竟还这般拘束,手头短了,只管开口就是,倒也不至于要当东西。” 他的话音才落,就听到谢思华道:“都是一样府里的开销,一样的月例银子,就她不够花!难不成还有人昧下她的月例银子不成?” 谢颂华脸上绯红一片,连忙道:“没,没有!我……我也不是自己钱不够花,只是……” 她顿了顿,“只是再过三天就是小弟满月了,按我从前那个地方的习俗,该给孩子打个长命锁的,我这一时间凑不到那么多钱,就想着先把首饰当了,给小弟打了锁,日后再攒点儿私房,仍旧将那些首饰赎回来。” 第26章:遮羞布! 她这一说,谢家的这些人才猛然想起,三天后就是张姨娘过世一月之期了,宴春台和井然轩的那些灵师嗡嗡的念诵声都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月! 别说谢云苍了,就是老夫人都有些愕然。 虽是这孩子的出生是有些不寻常,可张姨娘之死已经查明了其中的真相,如今这孩子就是谢家堂堂正正的四少爷。 偏偏因为这事儿牵扯到了二房主母的脸面,如今二房夫妻两个拿这孩子作伐子打擂台,竟叫这个可怜的孩子,连满月都无一人过问。 到头来,竟只有谢颂华这么个才回来两个月不到的姐姐记挂着这件事情。 谢长清倒是在路上听说了张姨娘的事儿,细节虽然不清楚,却也知道是生了个男孩儿的。 闻言便笑着走了过来,“三日后满月?那我这个做大伯的,倒是恰好赶上了,路上给四小子买了块上好的澄泥砚,还怕赶不上送这第一份礼呢!” 谢颂华讶然地看过去,没想到这府里竟然还有一个人记着这件事。 毕竟谢云苍之前还表现得对张姨娘那般情深,最近这段时间也常抱安哥儿,可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将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谢颂华包里不免对这个胖子有了两分好感。 她连忙笑着给谢长清行礼,“多谢大伯。” 谢长清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见谢颂华谢他还有些诧异,自家二弟的孩子满月,侄女儿来谢什么? 可看着此时的场面,他直觉大约是有点儿什么事儿,因此也只能尴尬地笑着带过。 谢淑华心里一阵慌乱,谢颂华当首饰是去打什么长命锁的?怎么可能? 在她看来,谢颂华缺钱再正常不过了,正经姑娘谁靠月例银子过日子?都是另有长辈补贴的。 谢颂华在府里根本没有人看重,谢云苍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情,估计也不会直接给钱,所以谢颂华去当首饰,完全合情合理。 可现在怎么……完全没有按照她的设定走? 事情扯到了那个孩子身上,怕是就有什么变数了,谢淑华当机立断,立刻叫了个小丫鬟过来去颐和堂将齐氏请过来。 谢颂华眼尖,见着那丫鬟出去,便给兰姑姑使了个眼色,兰姑姑脸上闪过一丝复杂,迟疑地看了谢颂华两眼,到底还是跟着悄悄地去了。 谢云苍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对谢颂华道:“四丫头有心了,疼爱弟弟的这份心,难能可贵,只是你这孩子也不知道与我说一声!” 这显然是不怪谢颂华不讲规矩当东西的事了,谢颂华便有些羞赧道:“这些时日父亲下了衙还在书房里待到半夜,日夜忙碌着,家里的这点琐事,怎好搅扰父亲?且女儿本就是安哥儿的姐姐,自然要疼爱他的。” 她这么一说,哪里还有人会怪责她当首饰的事儿,大家的注意力便放在了安哥儿的满月上头。 老夫人便趁机转过话题,“安哥儿?这是茂才取的?” 谢云苍点头笑道:“是,那日四丫头提起,说没个名字都不知道怎么逗他,我便取了个安字。” 老夫人闻言便笑着点了点头,说起孩子取名的事儿来,便是要将这个话题岔过去了。 忽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是不是有孩子在哭?” 却是坐在谢长清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谢颂华不认得。 他这一说,众人都停下来侧耳倾听,可不是!还真是有个孩子在哭。 老夫人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没多久,张妈妈就抱着安哥儿畏畏缩缩地进来了,她的脸上满是惶恐,可怀里的孩子却手脚并用挥舞着四肢大哭不已。 谢云苍这段时间跟孩子呆着到底处出了几分感情,见状连忙站起来快步走了过去,“这是怎么了?” 张妈妈连忙道:“回老夫人,回老爷,四少爷这是……这是在……在找四姑娘呢!” 她说话的时候,谢颂华已经急忙走了过去,一边轻声哼着小调子,一边将孩子接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孩子一到她手上,就安静了下来,然后睁开乌黑的眼睛,似乎是看到是谢颂华,还笑了起来。 满屋子的人都好奇地看过去,张妈妈便笑着道:“平日里到这个时候,四姑娘会哄着小少爷睡觉,小少爷这是习惯了四姑娘哄,别人都不要呢!” 谢长清见着孩子很是稀罕,正打量着呢,闻言忽然诧异问道:“怎么叫四姑娘带着四少爷?” 一句话将这块遮羞布给扯了下来,谢颂华都想在心里给谢长清鼓掌了,神助攻啊!本来还没这么快的进程的! 她还有好多表演没用上呢! 谢淑华却是彻底的急了,周阁老在!那几个学生也在! 这要是传出去,谢家的脸面都要丢光了! 谢淑华咬了咬牙,连忙笑着站起来道:“这段时间可真辛苦四妹妹了,偏生四弟的八字重,还只跟你相合,竟累了你一个月,娘亲今早上还在说,小弟马上就满月了,四妹妹也算是熬到了头,等过了今日,就要将小弟接去颐和堂,连屋子都准备好了呢!” 好家伙,这个应变能力,还真不是盖的。 谢颂华都忍不住在心里佩服谢淑华。 她闻言讶异地挑眉道:“太太愿意把小弟抱过去了?”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再给他们遮掩,将不会再有机会! 谢淑华愣了一下,心里恼恨不已,还好自己刚才机智,让人去通知了齐氏,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便连忙道:“这是自然,娘亲早上说要去看看小弟,怕是这会儿刚好扑了个空。” 她说着表含笑转向夏露,“你去颐和堂问问看看,别叫太太白跑一趟。” 张妈妈却在这个时候期期艾艾地开口,“刚刚在路上正巧见着太太了,太太原是从颐和堂往这边来的,见着我们……就又回去了。” 她说完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谢淑华脸上的笑容顿时勉强起来,却还强撑着找补,“怕是忽然有要紧事儿吧!” 张妈妈眼圈儿就红了,连忙退到谢颂华后头,一句话不吭声。 任谁看了,也都只会觉得她这必定是受了大委屈了,遇上了齐氏,又受了大委屈,这戳穿谢淑华的谎言还不够? 第27章:落定! 周文友这个时候才笑着打了个哈哈起身,“哎呀,茂才兄,乔侍郎还约了我一道去西大街看字画,这算算时间我也该去了,就不打扰了。” 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两本书,“这两本我就先借走啦!” 然后连忙伸手阻止了谢云苍要说的话,“放心放心,保证完璧归赵。” 他这一走,谢长清的那几个学生也不是没有眼力价的,便纷纷告辞离开。 虽然大家什么都没有说,但这个时候告辞就已经是一种态度了。 谢家有家务事嘛!帮着谢家圆脸面呢! 这些人一走,这里边就只剩了谢家的人了。 谢云苍的目光就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见她带着一脸茫然东张西望的样子,心里头的火气忽然就闷着发不出来。 自己这个姑娘才刚回来,她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弯弯道道? 因而他的视线便又转向了那边的谢淑华,就偏偏她多嘴,把齐氏扯进来,竟然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他松口顺势把孩子交给齐氏! 原本为着两个孩子的将来考虑,他已经在考虑怎么跟齐氏缓和这中间的关系,孩子终究还是要在母亲跟前养着,才能有该有的体面。 现在…… 他又看了一眼谢颂华,结果就看到安哥儿又笑嘻嘻地躺在姐姐怀里玩起了她的头发。 谢颂华便在那边小声地哄着安哥儿,同时又紧张地看着其他人,面上有些惶恐。 事情都已经闹到明面上来了,这会儿大家又都在,老夫人便开了口,“四哥儿这样跟四丫头一直放在一起,也不是个事儿,难道还真让你一个大老爷们在外院养着他们姐弟俩?你那书房是重中之重,万一没留神,带出了什么东西来,怕是要招祸了就。” 老夫人开了口,就说明这件事情不得不解决了,谢颂华难免就有些紧张,她小心地抱着安哥儿退到了刚才的位子上。 才坐下就感觉到才旁边人森冷的目光,谢颂华趁人不注意,立刻朝她做了个鬼脸。 直接把谢淑华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谢云苍听到母亲的话,脸上却有些难看,没有接过话头。 谢淑华这个时候却不好再开口了,刚刚她才说齐氏想养孩子,立刻便被打了脸,她现在就是说得再好听,也没有任何可信度。 谢颂华只一双眼睛紧盯谢云苍,她不相信在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之后,谢云苍在这会儿还能说出将孩子送去齐氏跟前的话来。 她手上一动,在这片沉默里,众人就听到哗啦啦一声响。 顶着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谢颂华脸上满是尴尬,然后将掉在地上的金锁捡起来,重新给安哥儿挂上。 可不就是她当收拾给安哥儿打的金锁么! 一个嫡母,竟然能为了一个身边犯了事儿的婆子,不顾丈夫的脸面,不过问子女的生活,连面子情都不愿意给,她怎么可能会善待这个才刚刚一个月的庶子?! 谢云苍目光落在安哥儿身上,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顾在姐姐怀里撒欢。 这便让谢云苍想到自己第一回抱安哥儿,他在自己怀里笑的情形来。 他的目光终于渐渐坚定,看向了上头的老夫人。 只这一眼,老夫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也幽幽地叹了口气,“罢了,少不得还是我这个老婆子讨个嫌。” 她笑呵呵道:“眼看着二丫头就要出阁了,我那寿安堂里也要冷清下来,便叫这孩子来与我做个伴吧!横竖这一个月也期满了,四丫头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用再劳累。” 谢颂华清楚地听到身后张妈妈长舒了一口气,而旁边的谢淑华却是好一通咬牙切齿。 谢云苍自然又说了好些场面话,多谢老夫人云云。 谁能想到这晒书日中间短短的休息时间,竟然能扯出这些事儿来。 等扯完了,日头已经快上中天了,谢云苍大约是心里含了气,带着这帮子少爷姑娘们,一鼓作气,把理出来的书全部摆上了,完全不再给喘息的时间。 等折腾完,都到了午膳的时间。 谢颂华也被晒了个头晕眼花,到了梦坡斋坐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可今天的事情,谢云苍未必不会起疑,她得再检查看看有没有没收干净的尾。 谁知却被玉如琢阻止了,“事情已经成了,瞒不过的人,你终究还是瞒不过,现在起动作,是不打自招。” 谢颂华却有些着急,齐氏是真被谢淑华的人说动了往花榭里去了,要不是兰姑姑去的及时,今日怎么可能一切这么顺利。 可这件事情到底仓促,很容易就留了把柄,有心要查,不过片刻功夫。 “你父亲人在外院。” 他一提醒,谢颂华就明白过来了。 这里是外院,不管今天谢颂华做了什么手脚,可是在外院,她是干干净净的,动手脚的人是谢淑华。 谢云苍起了疑是自然的,这一起疑,谢淑华的小动作就暴露无遗。 那后头的事情,就不用查了,他一个当朝次辅,难道还要日日在内宅查案子不成? 听他这么说,谢颂华便果然乖乖地待在梦坡斋里不出去,仍旧同往日里一样。 兰姑姑端着一盘银子进来的时候,谢颂华正在给安哥儿喂水喝,小小的人,竟开始玩口水似的玩起水来,瞧着也叫人觉得好玩。 “老爷说姑娘跟前银子不称手,便叫人送了一百两过来。” 虽说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可谢颂华穷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了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快放光了。 到底是在底下人跟前,谢颂华又只能将那份兴奋压下去,只是笑着点头,“晚些时候我再去谢过父亲。” 说着抬眼看到她眉眼间都是官司,谢颂华便叫张妈妈带着其他人下去了。 “姑姑这是在担心花园里的事情?” 兰姑姑便瞅了谢颂华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今日之事,怕是瞒不过去。” “姑姑是府里的老人了,两个小丫鬟的嘴,难道还堵不住?” 兰姑姑便认真地看向面前的少女,才发现她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那笑容里,分明是将一切都看穿了的了然。 第28章:《女戒》 她不由地便收敛了几分心神,谁说四姑娘乡下来的见识浅? 谢颂华便笑着道:“姑姑既然今日替我跑了这一趟,我这心里自然是感念姑姑的,日后咱们相处的时日还长,姑姑也就知道我的为人了。说起来,姑姑的两个儿子似乎也快到进府的年纪了吧?可有什么打算?” 这话说出来了,兰姑姑眉心便舒展了一些,“老爷既然将我给了姑娘,替姑娘做事本就是分内应当,如何敢当姑娘的感念。” 这段时间在梦坡居里住着,谢颂华也把兰姑姑的底给摸透了,兰姑姑两口子原本都是府里三四辈子的老人了,自齐氏当家之后,便被排挤出了内院。 因着老辈的脸面,才仍旧有些体面,但也有限得很,若非在外院当差谨慎,得了谢云苍青眼,还不知道沦落到哪里去了。 丈夫也只是在后廊上伺候车马,家里实际上几乎就靠她一个人支应。 因而谢颂华今日让她做的事情,也就是她的投名状,也是她奋力一搏的机会。 这件事情要是查出来,就是彻底得罪了齐氏,难有翻身的余地。 可同时也是在四姑娘这里纳了投名状,从此她才实实在在称得上是四姑娘跟前的人。 兰姑姑不由打量起谢颂华来,果真如那位周大人所说,根本不像乡下来的。 不但将自己的心思揣摩得清清楚楚,就今日这番安排,其实也几乎是将齐氏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 那两个扫地的小丫鬟不过是猜测着老爷今日要借势让齐氏认下孩子,因而坐在一起碎碎叨叨了两句话,偏生就叫齐氏听见了,且竟然就真让齐氏折返了脚步而不肯再去花榭,也就造成了如今这不尴不尬的局面。 兰姑姑顿觉自己今日这个选择绝对没错,怕是府里大部分的人都看错四姑娘了! 实际上还兰姑姑还真是高看谢颂华了,这主意从头到尾都是玉如琢出的。 她纵然是新世纪穿过来的,可对这古代后宅里的弯弯绕绕确实不大熟。 兰姑姑的窘迫境况、齐氏的脾气秉性、谢淑华的算计…… 这些东西搅和在一起才有了今日的局面,这其中的火候把握,以她前世在游戏里被坑都要气得祖安的性子,还真没这本事。 面对谢颂华流水似的吹捧,玉如琢简直有点儿淡定得过了头,“不足挂齿。” 谢颂华妥当地解决了安哥儿安身立命的问题,心情自是不错,而颐和堂里的齐氏已经是连摔了三个茶盅了。 家中长辈在,因疼爱的缘故,要将孙辈抱到跟前养着,这在大户人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可一般来说,祖母跟前一般都只是将孙女儿抱过去养,抱个孙子过去是怎么回事? 且这样大的事情,竟然都没有通过嫡母的手,甚至事先都没有告知一声。 齐氏这个脸,着实是丢得大发了。 因而当即便道:“拿名帖去曹太医府上,就说我心疾犯了,烦请太医过来开个方子,另外去齐府也报个信。” 梁妈妈才要答应,就被进来的谢淑华给拦住了。 “娘,不可!” 齐氏脸色实在难看,哪怕是最疼爱的女儿过来,也没个笑容出来。 谢淑华便将屋子里的人都赶了出去,“娘,你这病,也病了快一个月了,这会儿还要请太医进来,岂不是要明着跟父亲打擂台?” “你父亲都已经这般不顾及我的脸面了,我难道……” “娘!”谢淑华按住齐氏的手,“您已称病近一个月,府里的大小事情暂且还是放在祖母的手里,可若您再病下去,三婶娘不好说,大伯母怕是要有动作了,毕竟那个小的要去寿安堂,祖母管家怕也是有心无力。” 齐氏脸上立刻就变了颜色。 谢淑华接着替她分析,“大伯母这些年来对您以次子媳管家一事一向颇有怨言,今日在花榭里,大姐姐便故意出来挑事儿,周阁老都还在场。” “安氏她也配?!” “暂且家里自然没有人敢提让大伯母管家的事儿,可若娘你再病下去,万一真叫父亲恼了,出面请大伯母来理事,一切可就晚了。” 听到女儿这么说,齐氏不由站了起来,脸上满是官司。 谢淑华见状心里便有些埋怨,当初孙妈妈那件事情出来,若是齐氏肯听自己的建议,低个头跟谢云苍认个错,哪里会到今日这般下不来台的地步。 说到底,齐氏也是在娘家被宠坏了,这么多年在后宅里压着两个妯娌顺风顺水惯了,一时间受了打击,就昏了头了。 只到如今多说无益,便也只能接着劝,“说到底,孙妈妈做的那件事情也确实毒辣了一些,父亲生您的气也是人之常情,四妹妹到底不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受了些委屈,就一个劲儿在父亲跟前诉苦,你还不肯低这个头,不越发将父亲推得远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这件事情揭过去。” 这边齐氏好容易接受了谢淑华的建议,到了晚上,一本《女戒》就送到了倚兰苑。 谢云苍派来的人说话一板一眼,“老爷吩咐的,让三姑娘这两日就不要出门了,将这本《女戒》好好抄上十遍静静心。” 饶是谢淑华一向心思多,也没想到谢云苍竟然再一次在内宅之事上出手。 这可是一点儿面子都没给留了,花榭里发生的事情,谢家人谁不知道? 晚上就得了这样的惩罚,府里上上下下还不知道要怎么猜测她! 只怕家里这上下好些人也要重新衡量她如今在谢家的地位了。 他就这么护着他自己的亲生女儿! 谢淑华忍着耻接了书,还得谢过前来传话的人,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了门,手里的那本书却被她捏变了形。 等把屋子里的人遣干净了,才将桌上的东西扫落,谁想一个少年便出现在了门口。 “这是怎么说的?父亲好好的罚你做什么?” 来的是二房嫡子二少爷谢琅华。 谢淑华一愣,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可随即便红着眼睛往里间去了。 兄妹两个自小一处长大,情分非旁人可比,谢琅华一见便立刻追了过去。 谢淑华却停了脚步,朝后面看着他赌气道:“这是我的卧房,你还要进来么?我如今可不是你妹妹!” 第29章:满月 谢琅华闻言便有些着急,“你这叫什么话?咱们自小一处长大的兄妹,就算如今知道你不是我亲妹妹,但这份兄妹的情谊你也轻易抹杀了去?” 说完见谢淑华只是趴在窗前的长案上哭,便又软了心肠,只在她旁边坐下来,“自打知道这事儿,我就怕你会受委屈,这才紧赶慢赶地赶了回来。 你平日里那样通透的人,怎么这会儿钻了牛角尖?凭四妹妹是我们家的亲骨血,而你也是我们大家这十几年看着长大的姑娘,这份亲缘是实打实地结下的,你又何必这样自伤?” 他这么说,谢淑华才渐渐地止了哭,而后转过脸红肿着眼睛看着兄长,“二哥哥不要生气,是我一时口快,说错话了。” 谢琅华闻言便放下心来,“你一向聪明,学识也是几个姊妹当中最好的,如今可千万不要想左了,既然娘把你留下来,你仍旧在倚兰苑住着,你就仍旧是我们家的三姑娘,谁敢轻视了你?” 原本已经止了眼泪的谢淑华听到这话却又掉下泪来,“二哥哥是男子,如何知道内宅里的人心?娘亲自不必说,二哥哥自小也是真心待我的,可其他人却未必不因我的身份而转变态度的。 就不说旁人吧!你瞧瞧父亲,从前咱们这些做子女的,哪一个得他这样看重?别说我了,就是娘亲也因为四妹妹吃了排揎,要不然怎么到现在还称病呢?” 谢琅华只在信上得知府里大致的情况,里头的内情却不大清楚,不由得便问起。 谢淑华也就将发生的事情细细地说了。 “当众叫娘亲难堪,又说娘亲不管小弟,要将孩子饿死…… 明明是有人说她偷了金子,不知道怎么最后就扯到了秋霜……可怜秋霜就没了。 我见娘亲与父亲之间因此而有了龃龉,好心想去劝两句……就说因为我鸠占鹊巢……” 谢淑华桩桩件件地说着,谢琅华的眉头也就越皱越紧,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到底在外头养了十五年,见识教养都不行,我去向父亲说说,原本失散的孩子回来是好事儿,别反倒成了乱家的根源。” 他这话一出口,谢淑华就变了脸色,连忙道:“二哥哥,这话可不要乱说,你若是跑去跟父亲对质,旁的或许没什么,我倒是在父亲跟前又多了一条搬弄口舌的不是了。” 她凄然指着那卷《女戒》,“不过就是今日替母亲遮掩了一下,父亲就这般叫我没脸,横竖在父亲眼里,到底是因为我之缘故,才叫他亲生女儿流落民间。” 谢琅华原本还想宽慰她两句,可看到那本书,也觉得刺眼得很,从前父亲何曾过问过内宅女孩子们的事情,今日这一顿罚,着实是有些太重了。 因而立时又觉得父亲在这件事情上竟这般昏聩,沉吟了半晌,只好又再安慰谢淑华,“横竖你别多心,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和娘呢!” 谢淑华便露出两分笑容来,这是这笑容里也含着几分泪意,“我省的!不过话说回来,四妹妹与娘和哥哥你,终究是骨肉血亲,只千万莫要因为我的缘故而离心了才好,那才真是我的罪过了,一家子和和睦睦最要紧。” 都这般委屈了,还记挂着他们和谢颂华的关系,三妹妹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懂事又乖巧,谢琅华便又多了两分心疼,“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安安心心地做你的三姑娘,还同从前一样就是。” “哥哥放心,我都省的,如今父母之间闹别扭,我也落了不是,还须得哥哥在中间说和。” 兄妹俩又说了会儿话,谢琅华从倚兰苑里出来的时候,叫人一看便是满腹的心事。 不过到底是二房唯一的儿子,说话分量就与旁人不一样。 第二日上午,谢琅华便来了谢云苍的外书房,当天晚上谢云苍便去了颐和堂用晚膳,便歇在了内院。 府里那些议论便立刻压了下去,这段时间压抑的气氛也瞬间有了变化。 在送了谢云苍上衙之后,齐氏便去了寿安堂请安,然后梁妈妈就带了人来请谢颂华。 倒是满脸的笑容,“明日便是四少爷的满月,今儿早上太太和老夫人商量了一番,到底四少爷出生不大寻常,满月就不好大办,只家里人在寿安堂里吃个满月酒,也好正式把四少爷抱去寿安堂。” 齐氏肯自己下了这个台阶,那自然是最好,谢颂华要的只是将安哥儿妥善安置。 因而当天便与张妈妈一起打叠安哥儿的一应物事,预备送去寿安堂。 安哥儿进寿安堂的事情,就在这次满月酒上定了下来。 谢颂华也终于在这一天,见到了谢家上下所有人。 虽然谢家如今正房就只有三房,可人口着实不少。 长房谢长清共育有两女一子,大少爷谢温华,大姑娘谢琼华以及六姑娘谢荼。 三房谢非梧只有一子一女,皆是嫡出,七姑娘谢思华和三少爷谢恭华。 倒是二房人口最多,谢云苍共有五个孩子,分别是二少爷谢琅华,二姑娘谢芫,四姑娘谢颂华,五姑娘谢荼以及刚刚出生的四少爷谢安华,还有一位养女谢淑华。 齐氏倒也真能屈能伸,在与谢云苍夫妻之间一番交谈之后,就真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尽职尽责地张罗着安哥儿的满月酒。 一顿家宴,也被她安排得妥妥当当,热热闹闹。 到底人多,寿安堂里便分了两桌,大人一桌,孩子们一桌。 大约是因为家里人齐齐整整的,老夫人显然非常高兴,与几个儿媳妇说话的时候,脸上都透着喜色。 老夫人这样的态度意思非常明显,之前的事情就算是彻底的翻篇了,安哥儿放在她膝下养是定下来的事儿,但这丝毫不会影响齐氏当家主母的身份。 如此一来,至少表面上,这件事情算是一团和气地解决了。 可完美的背后,总有缺憾,齐氏和谢淑华可以忍下心里的怨气,粉饰太平,可有些人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说起来,这法事也快做完了,四妹妹也该搬回宴春台住了吧?”趁着大家刚给长辈敬酒的由头,谢琼华忽然开了口。 第30章:监视 谢颂华跟谢家上下的人基本上不大熟,对这个堂姐也不了解。 从原主的记忆看,这个堂姐对她也没甚特别关照。 真正打交道只有前几日在花榭里听到的那么几句话。 不过,谢颂华就算是对古代的这些大户人家里头的弯弯绕绕再不了解,却也能看得出来,谢琼华和二房不大对付。 谢长清身为长子,却一无所长,无半点儿官职在身不说,甚至可以说是碌碌无为,如今仅在家中教导子侄为业。 谢家老太爷曾任帝师,也曾为内阁学士。 长子这般平庸也实在出人意料。 如今谢老夫人尚在,兄弟三人自然不会分家。 有二老爷谢云苍在这里做对比,越发显得长房寥落,是以,长房的人心里有些不平之气,似乎也是应有之义。 但其他人倒还好,只谢琼华似乎尤为不忿。 谢颂华一时没有摸准她这话的套路,出于礼貌还是笑着应答,“住在梦坡居也只是一时权宜之计罢了,哪里有长住的道理。” 谢琼华便笑着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从前我没有去过你的宴春台也不知道你身边的情况,那次去看了一下,才发现四妹妹院子里竟然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竟是一句话翻出了齐氏对谢颂华的冷待,桌上正在吃喝的人不由都停下了筷子。 谢琼华好似没有看到旁人的脸色,仍旧自顾自地同谢颂华说话,“这同是府里的姑娘,你这样的节俭,我倒是看不过去了,所以想着我手里虽然也不宽泛,但人手还够,等四妹妹回了宴春台,我便送个丫鬟给四妹妹使吧! 另外缺了什么东西也只管问我开口,就算我这个做姐姐的贺你乔迁之喜。” 她话说得好听,只是说完之后,那一双漂亮的凤眼却有意无意地从齐氏的脸上扫过,这哪里是要送人送东西给谢颂华,这是在打齐氏的脸。 齐氏当即便冷冷地笑了,“到还是大姐儿关心我们颂华,颂化虽然之前一直不习惯我们府里的生活,不肯叫人服侍,可如今既然回来了,自然还是要跟府里的其他姐妹一样。 你们姐妹屋子里使唤的人是有定例的,三丫头五丫头还嫌人手不够使呢!哪里有的多?四丫头这里就不用大姑娘操心了,毕竟你如今也有正经事儿在身上。” 这话里头的机锋太多,谢颂华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她倒是听明白了,谢琼华这是借着她的事儿落齐氏的面子呢! 不过这种事情她是傻了才会去参与,横竖是对她有利的事儿,她只要好好装鹌鹑就好了。 果然,齐氏像是要证明她对谢颂华一视同仁似的,吃完饭就跟老夫人商量起给谢颂华屋子里配人的事儿来。 老夫人正在逗弄安哥儿,脸上笑呵呵的,“你是当家的主母,又是四丫头的亲娘,这事儿自然你来做主就好。” 过了明路的事儿,落实下来就很快了。 谢颂华前脚才搬到宴春台,后脚梁妈妈就带着人搬东西过来,一并也送来了几个使唤的人。 也幸好有兰姑姑在,帮着指挥人手,一天功夫,就把东西都安顿了下去,还在院子的东北角设了个香案,按照之前那灵师吩咐的,设了一个小香案,圆满四十九天的法事。 这来来往往的人一多,原本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立时就有了几分生机。 谢家的定例,姑娘们跟前是一个乳嬷嬷,两个一等的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还有几个小丫鬟并两个洒扫的婆子。 乳嬷嬷谢颂华没有,兰姑姑顶了这个缺。 齐氏安排的两个一等的大丫鬟一个白芍一个丁香,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二等的一个碧桃,一个翠柳。 三等的都是刚刚十岁出头的小丫头,言谈间都有些怯懦的样子。 原主孤零零一个人来的谢府,跟前就没有一个可靠的人。 纵然理论上齐氏是谢颂华的亲娘,可发生了这么些事情之后,谢颂华自然不敢全然的信任。 就是一个兰姑姑,到底也是谢云苍的人,且两个人相交尚短,最多不过是利益之交。 唉,谢颂华瞅着自己的纸上的列出来的东西,如今自己手里握有的东西寥寥,要想在谢家立足,实在还路漫漫兮。 “你识字?” 玉如琢的声音再一次神出鬼没地出现,谢颂华翻开自己早前记录的一张纸,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你并不能时时出现在指环里是不是?” 她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非常肯定。 谢颂华并非第一日拿炭笔记录东西,可玉如琢今天才问出这个问题,就已经是一个破绽了。 且日前相处,她明显感觉得到这个人性格虽冷,言谈中却并非一个傲慢无礼之人,可好几次,他都是忽然就没有了声息,指环也像是忽然就变成了一个死物。 听她这么问,玉如琢犹豫了一下,才终于回答,“在指环里。” “那……” “只是看不到听不到,感知微弱。” 也就是说,他的灵魂被困在了指环内部。 “那有什么规律吗?” 他倒是一点儿没有隐瞒,“我还在找。” 室内一时沉默下来,谢颂华想了想,刚要问他关于京城里这些人家的一些习俗,就听到他说了一句,“有人来了。” 话音才落,果然就听到了脚步声,“姑娘跟前怎么没人伺候?” 却是白芍端着茶进来了。 她含着笑走过来,目光状似无意地自案上的宣纸上撇过,一边就把茶给谢颂华放下了,“方才似乎听到姑娘在说话?可是有什么吩咐?” 谢颂华顿时便不大喜欢这个丫头,实在是打探得太明显了一些。 “自小养成的习惯,喜欢自言自语。”谢颂华说着,不等她开口便又吩咐道,“我平日里在西次间里呆着的时候,身边不喜欢人伺候,你把这条规矩传下去,有事我自会叫你们。” 白芍闻言便连忙给谢颂华道歉,随即又道:“姑娘如今不比以往,咱们这样的人家,姑娘跟前若是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是要叫人笑话的,回头叫主母知道了,不说是姑娘不习惯,倒说我们这些伺候的人偷懒儿了。” 脸上带着笑,垂手立在旁边却是一步都没挪。 谢颂华立刻就皱起了眉,“怎么?我自己的屋子里,我还不能立个规矩?” 谁知白芍却一点儿没有惧色,脸上仍旧带着得体的笑容,“太太既然将奴婢送来伺候姑娘,奴婢便有劝诫姑娘的责任,若是不合规矩,回头出去,是要闹笑话的。” “笑话?!我还不知道哪个姑娘跟前一定要有个人监视!” 白芍仍旧笑吟吟,“若是姑娘觉得奴婢伺候得不好,那便去回了太太,只不管换谁来,规矩,就是规矩!” 她一脸坦荡,似乎当真是为了谢颂华好似的。 而谢颂华也毫不怀疑,如果她真的去说,齐氏还真能换汤不换药地给她换一个。 “那行,那我去眯一会儿总行吧!” “那我伺候姑娘休息。” 竟是要寸步不离的意思。 谢颂华被气了个仰倒,到了床上放下了床帐便立刻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她说得是真的吗?” 第31章:做个交易 “你说呢?” 这一点谢颂华还真不知道,那些宫斗剧里头的总不能当真吧! 从前读《红楼梦》时,贾母掰谎记倒是说过,他们这种大家大族的姑娘跟前不可能没有人伺候。 那这跟前有人伺候,到底是伺候到何种程度,她就着实不清楚了。 “她是在辖制你。” 听到玉如琢这话,谢颂华果然气得就要爬起来,外头的白芍立刻便出声,“姑娘有什么吩咐?” 谢颂华几乎听到这个声音就要炸,当下便冷声冷气地道:“没有!” 那白芍也不生气,仍旧含笑道:“奴婢就在外面,姑娘有什么吩咐叫奴婢一声就行。” 谢颂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到底还是忍不住,只得再一次压低声音,“那……那我现在怎么办?” 可玉如琢没有回答她,而是又问了一次,“你识字?” 这问题问得谢颂华有些心虚,原主是不识字的,她当然识字,要不然哪能装神弄鬼装张姨娘上身? 可她认识的是现代的简体汉字,跟这个时代的文字还是有些区别的。 因而谢颂华的文化水平在这里,顶多也就是个能认得的水平。 “会写么?” 谢颂华想摇头,可随即就想到这个人的能耐,便转了念头,“写得……不大好。” 然后玉如琢便又沉默了。 就在谢颂华以为他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的时候,他才再一次开口,“你想在谢家立足?”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玉如琢的声音便透出了两分认真,“做个交易。” 谢颂华立刻想到那一次出府的经历,顿时头大如斗,“我现在可真不好出门。” 玉如琢却没有给她多思考的时间,“同意或者不同意。” 谢颂华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不由就有两分烦躁。 “姑娘若睡不着,不妨起来走走。” 烦死了! 谢颂华竟然有一种坐牢的感觉。 “要我做什么?” “不会很难,但是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听到这个,谢颂华心里就有些警惕起来,但到底还是将这份情绪压了下去,“什么?” “第一,不许告诉任何人有关于我的任何事。” 谢颂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出来也得要有人信啊! “第二,我让你做的事情,不得有任何疑问。” “那你万一叫我杀人放火……” 谁知她还没说完,玉如琢就淡淡地打断了她,“你没这个本事。” “我……” 谢谢你啊! “第三,不得打探有关于我的任何事。” 谢颂华仔细地考虑了许久,才开口问,“那你能替我做什么?” “让你成为名正言顺的谢家四姑娘。” 谢颂华一时间却有些犹豫,实际上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倒是不怀疑对方做出的承诺,只是…… 他的那三个要求实在……有些霸道。 “如果我觉得你的要求不合理,我可以不做么?” “如果你能说服我,可以。” 这倒是让谢颂华有些讶异,这个人竟这么好说话? 心里思索着事情,不觉又翻了几个身。 “姑娘?” “滚!” 面对她暴躁的脾气,外面的白芍仍旧老神在在。 这般牛皮糖的态度,着实让谢颂华气得不轻,还得咬牙切齿放低声音,“好,我答应你,你先告诉我怎么甩掉这块牛皮糖!” 玉如琢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才缓缓道:“既然在内宅立足,就要讲究内宅的规矩。” 他这回倒是愿意多说几句了,因而这一个午觉,谢颂华就直接睡到了半下午。 白芍便又含着那点儿笑意,不阴不阳地规劝,“姑娘刚开不懂,日后午睡可莫要睡这么久,传出去就是一个懒字,若叫人说破了,回头亲事都会受影响的。” 谢颂华闻言便笑吟吟地点头,“白芍姐姐说的是。” 不等白芍回过神,便立刻道:“说起来,我回来这么久,还没好好在府里逛逛,不然白芍姐姐陪我外出走一走吧?” 说着不等她回答,便又反问,“这京中大户人家的姑娘,不会连自己家也不给逛吧?” 白芍这一时间没了话堵她,谢颂华便已经站了起来,“那就走吧!” 要说谢家可真是一等的大户人家,谢颂华从前只在旅游的时候,见过这样大的私人宅邸,现在却是实实在在地住在里面,这感受可截然不同了。 更何况,这个时代没有环境污染,天蓝水清,比逛公园还舒服。 她说逛,那可就是真的逛,每一处都仔仔细细,就是几棵树,几盆花都要好好欣赏一番。 这一副模样落在白芍眼里,自然又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眼底不由就带出了两分轻视,谢颂华也只视而不见。 越发逛得兴起,她身体底子好,这逛来逛去乐此不疲,一向养尊处优的白芍却受不了。 偏偏几次提醒谢颂华回去,她却只拿熟悉自己家的环境做借口,在外面又不比在宴春台,白芍想要辖制谢颂华,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等这一圈逛下来,足足逛了将近两个时辰,且这天儿也着实热起来了,她便是武装得再好,脸上的不满也有些藏不住了。 谁知道谢颂华却像是逛上了瘾似的,第二日还来。 到第三天,白芍便受不了了,借口有事儿就不陪她出门了。 谢颂华心里好笑,还一脸失落,“这么好看的园子,白芍姐姐竟然不爱逛?那便只能我自己去了。” 经过这么几日观察,谢颂华也大致将新来的这几个丫鬟的脾性摸清楚了。 白芍显然是来监视自己的,丁香却似乎只是想来这里摸鱼,就差把这俩字儿刻脑门上。 碧桃倒是爱往屋子里凑,却一向没说过什么,倒是个翠柳,好似基本上都钻在耳房里。 除了白芍,其他人对凑在谢颂华身边并不大热衷,只除了府里分东西的时候。 毕竟是姑娘,不管是料子也好,首饰也罢,她们这些丫鬟自然比不上。 而谢颂华到底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多少东西,看上去又有些脸皮薄,因而这些个丫鬟说几句好听的话,求一求,也就从谢颂华手里取了不少东西走。 至于伺候谢颂华出门,那可就算了,白被日头晒着走上一两个时辰就罢了,这位四姑娘还喜欢东问西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丢人也不够丢的。 因而当白芍表示有事不能陪着谢颂华时,便没有一个人要跟她一道出门了。 倒是兰姑姑,在看了谢颂华两眼之后,便垂了眼,转身进了屋。 谢颂华也终于在搬回来了之后,头一回一个人走出了宴春台。 不得不说,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神清气爽! 有一就有二,没几天,宴春台上下就都习惯了四姑娘每日都要在园子里逛一逛,没人陪着,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她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眼看着四十九日的法事圆满了,谢颂华也在宴春台住了半个多月,论理儿谢颂华也该每日早晚去给齐氏和老夫人请安了。 第32章:请安 这请安自然就不能自己一个人去了,这不用白芍说,谢颂华也知道是真不合规矩。 兰姑姑是每日要回家去住的,等早上开了府门再进来。 谢府请安的时辰早,因而便只有白芍和丁香两个人在伺候,对这两个人,谢颂华也没有分工,一向随着她们来。 这一日梳妆停当,谢颂华便指着丁香,“随我去祖母和母亲那里请安吧!” 说完,才发现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一下。 丁香也就每天和饭点儿在谢颂华跟前应个卯,除了分东西,她是半点儿积极性都没有。 放着殷勤的白芍不带,带丁香? 而且去请安这种在各个主子跟前露脸的活计,一般都是得宠的大丫鬟的事儿。 见她们各个诧异,谢颂华直接问丁香,“怎么了?你不愿意?” 躲懒是一回事儿,直接拒绝做事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丁香倒也不至于敢直接否认,因而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谢颂华带着丁香出了宴春台。 按照府里的规矩是先去颐和堂给齐氏请安,一进门就听到里面欢声笑语,都是谢淑华的声音,谢荔在一旁凑合着打趣。 只是听到通报声,里面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然后就看到谢淑华掀了帘子笑吟吟地看着她,“是四妹妹来啦?快进来。” 齐氏正由两个姨娘服侍着撤下围在胸前的布巾,另外又有人替她穿上纱质的大袖衫。 见到谢颂华过来,脸上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到底也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个声音,算是应了她的请安。 等一切停当了,便由齐氏带着这二房的女孩子们去寿安堂里请安,才走出颐和堂,齐氏便道:“你还是别多往老夫人跟前凑了,万一老夫人又病了,谁都担待不起。” 话音才落,谢荔就嗤笑了一声,见着齐氏看过去,又连忙掩了口。 这是在说她灾星的名头,怕又冲撞了老夫人。 谢淑华一脸不忍,叹了口气安慰道:“四妹妹不要多心,老夫人知道你孝顺,不会怪你的。” 等她们走远了,谢颂华还能听到那一大群仆妇的窃窃私语和刻意含糊的嘲笑声。 这就是她现在面临的家庭地位! 丁香本来就有些长的脸顿时拉得更长了,“不是我说四姑娘,你明明知道自己身带不祥,就该安生些,横竖如今府里太太也关心你,与其他姑娘们一样的吃用,你便安心待在宴春台享福就好了,又来闹这样的幺蛾子。” “说的没错。” 谢颂华喃喃地说了一句,丁香正要再说她两句,就见她迈开了脚步。 可一看方向,顿时急了,“诶?你去哪儿?!” 每天大早上寿安堂里是最热闹的,除了谢云苍和谢非梧身上有公务不能每日都来请安,其他底下的孩子们每天都是要来这里过一遭的。 加上老夫人这几日心情好,越发显得热闹了。 正说笑的当口,就听到门口通报,“四姑娘来了。” 这热闹便忽然间被打断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凝滞了一下。 众人表情不一,只大部分人的视线都落到了齐氏的身上。 齐氏的脸色便难看了下来,语气有些僵硬,“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事。” 老夫人倒是没接茬,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看着门口问道:“四姑娘人呢?” 门口负责通报的小丫鬟便在这个时候急急地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怎么了?” 小丫鬟偷偷看了一眼坐上的主子们,才道:“四姑娘说,大家都说她身带不祥,怕进来会冲撞了老夫人,所以便在门口给老夫人行了大礼便回去了。” 老夫人似乎是有些愕然,过了一会儿才道:“这孩子,也太实心眼儿了,那冲撞不冲撞,本来也是虚无缥缈的事情。” 齐氏僵着一张脸笑,“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的好。” 倒是三房余氏笑道:“到底也是孩子懂事,也算是一片孝心了。” 谢荼看了看众人的反应,便笑着道:“时候差不多了,该去慎思馆了。” 她这一提醒,老夫人便像是才想起来,“很是,不说我都忘了,你们也别在我这里呆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谢颂华带着一脸愤懑的丁香会宴春台的路上,就看到那边浩浩荡荡一群人往桥的另一个方向而去。 丁香便撇了撇嘴,“别看了,那地方你进不去,府里的少爷们都是四岁开蒙,七岁进学,姑娘们是七岁直接进慎思馆读书的,您已经十五岁了,只管安心待在宴春台,什么都别管就好了。” 这是丁香第二次说起叫她什么都不用管,让她在宴春台当蛀虫。 她如今的生活确实还不错,有吃有喝有穿有住,甚至还有仆人伺候。 可然后呢? 困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等死? 且古代女子的婚嫁是不由自主的,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谢家姑娘,养到十六七岁议亲该如何? 她必须要让谢家人看到自己的价值,而在这个时代划定的条条框框里,她的价值首先得要遵守一个贵族小姐的基本价值体系。 尽管知道这个丁香这样把着自己不让出宴春台是没安好心,谢颂华还是一路赔着笑脸回了宴春台。 一回来,丁香脸上的不悦就叫其他人看出了端倪,于是就有小丫鬟凑上前去讨好地关切慰问。 丁香倒是老实不客气,对着谢颂华道:“要我说,姑娘还是安生些吧!这般去请安,姑娘脸上挂得住,奴婢这做底下人的,都跟着没脸。” 兰姑姑顿时皱了眉,这些日子以来,这宴春台是越发没了规矩。 她正要开口训斥,就见谢颂华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大半匹尺头走到丁香面前赔不是,“叫姐姐跟我一起受气了,我给你赔个不是,前儿姐姐不是说缺条鲜亮的裙子,你瞧瞧这个好不好?” 丁香一愣,随即便笑了,伸手将料子接过去,还犹自客气,“四姑娘这也太体恤我们底下人了。” “应该的,应该的,总不好叫姐姐白受委屈。” 见她这般态度,兰姑姑眼底闪过几分失望,到底没作声,干脆进屋去给谢颂华收拾屋子,眼不见为净。 而其他丫鬟眼见着丁香明明言语冒犯,反倒得了好处,心里也就有了计较。 再看外院来的那个兰姑姑,刚开始似乎还有两分威严,结果相处下来,也是个闷葫芦不说,性子还十分呆板刻薄,谢颂华倒是跟她闹过几次别扭,分明是一点儿而威胁都没有。 因而这些丫鬟原本就不怎么恭敬的态度,也就越发不恭敬了,平日里的话也就渐渐地越发难入耳。 非但如此,半个月不到,谢颂华手里仅有的一点儿东西都被渐渐地瓜分了个干净,以至于连首饰都没剩了两件。 这一日到颐和堂请安的时候,谢淑华目光从谢颂华的身上掠过,便惊讶地问齐氏,“前些时日聚珍阁来打首饰没给四妹妹打吗?怎么四妹妹日日都这两支珠花带着?” 第33章:奴大欺主 闻言一旁的丁香立刻狠狠地横了谢颂华一眼,谢颂华便立刻道:“给了,只是我在打扮上不大经心,没想着要换首饰带着。” 齐氏顿时皱了眉,语带不满,“你这走出去,别人看着还当是我苛待了你呢!” 谢颂华当即便十分痛快地认了错,表示以后会注意。 谢淑华便似笑非笑地道:“四妹妹也终于慢慢习惯咱们家的生活了。” 谢颂华垂首敛目并不言语,看着十分乖觉又小心,倒是让谢淑华有些纳闷儿。 全家上下也就她见过谢颂华咄咄逼人的样子,其他人相信她现在这副死相,她可不信,就几个丫鬟,难道还能将她磨得没了脾气? 因而谢淑华只是在一旁不停地打量谢颂华的神色。 齐氏见谢颂华又要跟去寿安堂,顿时脸色更难看了。 这段时间,谢颂华天天跪在寿安堂外面给老夫人请安,行完大礼就回去。 虽然其他人说起她嘴里也只是说孝顺,可背地里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笑话她入不了寿安堂的门。 齐氏不喜欢谢颂华是一回事,可到底谢颂华是她女儿。 这笑话谢颂华其实也就是在笑话她,因此心里就很不舒服。 偏偏这个谢颂华根本就像是听不懂暗示,无论齐氏怎么旁敲侧击,她只当不明白,一心要尽这份孝心。 齐氏也就只能咬牙忍着,毕竟第一日不让她进寿安堂的人是自己。 只是丁香对于这每日在寿安堂出一回丑的事情非常不满,早上寿安堂何等的热闹,几乎是所有主子都能看到这个傻子站在寿安堂门口请安,而她也就只能跟着一起丢脸。 所以当谢颂华在寿安堂门口行完大礼起身,不小心将地上的一块污泥沾到了她的新裙子上时,丁香胸中的怒气便再也压不住了。 “要死了!这裙子我今儿才上身!”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谢颂华得的最好看的一匹料子,照例给她们几个撺掇着分了。 丁香一向爱俏,这会儿衣裳才刚做好,就忍不住上了身,还没来得及出去显摆,就被谢颂华这一手糟蹋了,让她如何不恼? 加上这些天来,她日日跟着谢颂华往两个女主人跟前请安,对谢颂华如今在府里的地位那是一清二楚。 颐和堂里就没见着太太给她一个笑脸,寿安堂就更绝了,连门都没给她进。 说到底,就是乡下来的姑娘,根本不受待见。 长相一般,气质一般,琴棋书画无一知晓,管账理家样样不通,这个四姑娘在这个府里头已经无路可走了。 就这么一个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再想想这么热的天,她日日要跟着出门走上这么一程子路,丁香的火气就更大了,“叫你安生待在自己院子里,偏生不安分,明知道自己带煞在身,还要过来搅扰老夫人,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谢颂华垂着眼,红着眼睛喃喃道:“弄坏了姐姐的裙子,是我不是,回头我赔你一条。” 丁香仍在气头上,恼道:“你拿什么赔?你手里的东西都分出去了,再说了,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要出门去的?!” 谢颂华大约是见她真的恼了,便也有些着急起来,“姐姐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有意的,要不然你换一件,我不是还有一匹布么?” “你还好意思说?!今日三姑娘就已经说了你头饰不见换过,难道我们还要叫你衣裳不见换的?拢共就剩那么一匹了,还不得给你裁身衣裳出来!” 谢颂华便着急道:“那……那要不,等下一季,下一季东西下来了,我紧着姐姐先挑?你别生气了。” 丁香闻言便有些心动,只是看她脸上那般讨好的样子,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当下便道:“我不管,等秋季的料子下来了,你得还我两匹。” 谢颂华似乎是听到她提出来一个可行的条件,顿时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点头,“好!先随姐姐挑两匹。” “这还差不多!”对于这位四姑娘的态度,丁香还是很满意的,便随口敲打道,“我告诉你,你安生听话,咱们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若你不识抬举,这府里可没有你立足之地。” 她话说得傲慢,谢颂华没敢反驳。 却听到一道少女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好大的口气!什么时候,我们府里的姑娘们行事,竟还要一个丫鬟来抬举了?” 丁香闻言脸色陡变,转脸就看到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女横眉冷目地从里面走出来。 谢颂华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谢家二房庶女谢芫,同谢荼一道养在老夫人屋子里的。 因她已经说了人家,明年就要出嫁了,所以一向不大出来走动。 谢颂华原本以为会是谢荼出来,倒没想到会是她。 只不过看这个样子,这位谢家二姑娘,似乎更适合出这个头。 丁香吓得脸色煞白,立刻跪倒在地,瑟瑟发抖道:“没,不是这样的,二姑娘你听错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连忙转向谢颂华,“四姑娘,您替奴婢说句话吧!奴婢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谢颂华却像是被吓坏了,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丁香顿时如同兜头一盆冰水,脸上的血色骤然退尽。 只见谢云苍正从后头走过来。 今儿十五!谢云苍休沐在家,自然会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的。 丁香几乎是立刻就将乞求的目光转向了谢颂华,可谢颂华只是一如既往有些呆呆的样子,甚至转脸看向了谢云苍,“父亲,您怎么来了?” 而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寿安堂里的人,老夫人直接差了身边的芍药过来问话。 谢芫给父亲行过礼之后,就冷笑着将刚才听到的话转述了一遍,谢云苍的目光便落到了谢颂华的脸上,顿时眉间便起了浅浅的沟壑。 “带进来!” 他三个字一落下,丁香便吓得瘫软在地。 谢云苍迈进了门槛,却见谢颂华仍旧站在原地,不由蹙眉,“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谢颂华便迟疑道:“女儿……怕进门会冲撞了祖母。” “你在梦坡居住了那么些天,也没见你冲撞了我!” 谢芫便推了谢颂华一把,“还不赶紧进去。” 这会儿寿安堂里请安的人都到了,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又是一场热闹可瞧。 老夫人目光从只几个人身上转过,便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谢云苍直接一指谢颂华,“你来说!” 谢颂华脸上顿时有些惊惶,目光惊惧地看了一旁的丁香一眼,“我……” 第34章:审问 谢芫便道:“还是我先说吧!” 也不等其他人回答,便将刚才在门口听到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听到丁香敢这样跟谢颂华说话,屋子里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外头一跪一站的主仆俩。 长房安氏看热闹不嫌事大,顿时啧啧出声,“这奴才训起主子来这般颐指气使,我这还是头一回见,这哪里是奴才,这分明是请了个祖宗去给四丫头供着呢!” 安氏是巴不得给齐氏找不自在的,见缝就要插两针。 丁香立刻磕头求饶,“老夫人老爷太太容禀,这是个误会,奴婢如何敢指使四姑娘,其实……其实是四姑娘说她不大懂府里的规矩,怕行动间漏了怯,这段时间一直要我们对她严加管束学习规矩来着。” 说完她大约觉得这个理由找得特别好,连忙转向谢颂华,“对吧?四姑娘?” 后面三个字尤其咬牙切齿。 谢颂华好像被她吓得不轻,甚至哆嗦了一下,然后才结结巴巴开口,“我……这……啊……嗯!” “这啊嗯是什么意思?”谢思华嗤笑了一声,“四姑娘你这是被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谢思华的话说出来,把丁香下了个半死,只能不停地给谢颂华打眼色,嘴里苦苦哀求,“四姑娘,你好好说话呀!你说说清楚啊!四姑娘……” 谢云苍眉头皱了皱,“把兰姑姑叫过来。” 这边立刻便有人过去了,到了宴春台,见着是寿安堂那边的人,众人都吓了一跳。 白芍连忙笑吟吟地迎过去,“这位妈妈,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吗?我们兰姑姑正在忙,能否晚一些?” 说话间便塞了颗碎银子过去,那妈妈悄无声息地收下了,才冷着面孔道:“耽搁是万万不敢耽搁的,老爷在那里拿住了丁香审呢!立时就要带兰姑姑去问个清楚。” 说完了便又压低了声音将今天的事情抓重点跟白芍说了一遍。 白芍闻言便笑道:“妈妈可能不知道,我们院子里兰姑姑是管事姑姑不错,但平日里的事情,我知道的可能还更多一些,不然我一道去吧!万一有什么疏漏,也好在老爷跟前分说分说,也省得妈妈待会儿再跑一趟。” 得了许可,白芍便赶紧去拉兰姑姑,“姑姑快走,一大家子人都在寿安堂里等呢!可别叫我们姑娘受了委屈。” 说话间已经将手上的一只赤金镯子塞到了兰姑姑的袖子里,又压低了声音道:“姑姑可要分清楚情势,这次的事情一起来,怕是整个院子都不得安生,横竖平日里姐妹们对姑姑你也并无半点儿不尊敬,您就在宴春台拿着您管事姑姑的份例,安安生生的咱们大家皆大欢喜。” 见兰姑姑不说话,白芍的眉目便冷了下来,“姑姑为何会去外院,您不会自己不清楚吧?得罪了太太,难道还能在府里头好过?姑姑应该不是笨人。” 眼见着那个赤金镯子已经滑到袖袋里面去了,白芍才彻底放下心来。 宴春台里其他的丫鬟平日里也没少欺负谢颂华,这会儿无不是慌手慌脚,哪里还有心思在屋子里呆着,都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谢云苍也没那个时间慢慢捋这等内院里的事情,见着人来了,直接便问道:“你是我给四丫头的人,你来说说,这段时间在宴春台,这个丫头是不是奴大欺主?” 兰姑姑顺着他的手指看了地上的丁香一眼,然后才上前一步给谢云苍行礼,“回老爷的话,奴婢在宴春台并不贴身伺候,姑娘也并未与奴婢说过这几个丫鬟的事情。” 丁香听到这话一颗悬着的心才微微落下,再看白芍对自己打的眼色,便更有几分把握了。 “这么说,你这个管事姑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谢云苍顿时抬高了声音,声音里便有了几分怒意。 方才在寿安堂门口的事儿,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到这会儿,谢颂华还是一句话囫囵话都说不清楚。 原本在梦坡居她虽然也不是那样口齿多伶俐的孩子,可也不至于如此。 白芍便在这个时候开口道:“老爷容禀,四姑娘一向不大爱说话,奴婢几个想着,从今往后,我们都是姑娘的人,事事总要以姑娘的需求为先。 四姑娘从乡下来,头一个要紧的,就是京里的府里的规矩,因而这一向都在以奴婢们的见识尽量教导姑娘。” 齐氏凉凉道:“这也是这几个小丫头有心了。” 兰姑姑却在这个时候又开了口,“姑娘回了宴春台确实这一向不大爱说话,一日里也没两句话与奴婢说,不过……” 听到她前面的话,丁香和白芍的脸上便越发放松了,可听到后面这两个字,又微微悬起了心。 兰姑姑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来,“姑娘在院子里确实不大爱说话,但看上去总是有些闷闷不乐,奴婢便寻了些纸张过来,叫姑娘有什么事儿,只管记下来。 但姑娘又怕给其他人瞧见笑话她的字难看,奴婢便寻了只匣子,帮姑娘保存,并保证不翻看里头的东西,是以,老爷现在问的问题,奴婢也只能将这东西拿出来了。” 说完恭恭敬敬地递给谢云苍。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变了,原本还有的一点议论声也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兰姑姑递上去的那沓纸上。 丁香和白芍面露惊容,怎么可能?!谢颂华什么时候拿过笔写过东西?! 而其他人则是难以置信,谢颂华一个乡下来的小土妞竟然认识字?! 就连老夫人也忍不住凑到儿子身边去看那纸张上的内容。 谢云苍的眉头却随着对纸张上内容的阅读而越来越紧,到最后甚至露出了几分深思。 屋子里其他人的情绪也就不由地被调动了起来,恨不能伸长脖子去看看纸上写的是什么。 毕竟谢云苍是什么人?当朝次辅,今日为着一个谢颂华发落小小的丫鬟,已经是极为屈尊降贵的事情了,谢颂华得是在那纸上告多大的状,才能叫这个当朝次辅神色这般变化? 更别提,旁边老夫人的神色看着也严肃了起来。 谢云苍最后将目光落在谢颂华的身上,“四丫头,这纸上的东西确实都是你写的?” 第35章:处置 谢颂华抬起眼,看了谢云苍一眼,又仍旧垂下眼去,“嗯。” 众人发现谢云苍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古怪起来,他目光定定地打量了谢颂华几眼,然后便转向旁边的老夫人,谢家两位权利至高者目光一个对视之后,便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流。 谢云苍再一次转过脸,语气又与方才的严肃不同,甚至还带了几分罕见的温和,“四丫头,这里的都是你的血亲,谢家也是你家,在自己家里,无需那般小心,今日你身旁这丫头对你言语冲撞,是为父亲眼所见。 之前你在梦坡居住着,我瞧着你性子尚算活泼,为何如今竟这般唯唯诺诺起来,可是有人辖制你?” 谢颂华还没说话,齐氏便开了口,“老爷,这等小事,还是让我来处理吧!这些丫鬟没用好,也是我的过错。” 齐氏的脸色不可谓不难看,如他们这样的大家族,讲究礼法规矩,而内宅的事情归属女主人管辖,这就是规矩! 孙妈妈的事儿也就罢了,到底牵涉到张姨娘,并且事涉人命。 安哥儿抱到寿安堂的事儿可以说是为子息计。 那如今发落一个丫鬟,若是谢云苍也越俎代庖,日后她在内宅的威信还往哪里找去?! 谢颂华闻言连忙道:“父亲母亲不要误会,我院子里的丫鬟都挺好的,丁香姐姐就是说话难听了些,平日里非常安分,从来不给我惹事儿。 白芍姐姐也就是太讲规矩了点儿,不叫我吃多了,是怕我长得太胖,不叫我睡多了觉,也是怕传出去有人说我懒,不叫我穿得太鲜亮,怕显得我暴发户似的,也不叫我……” 一开始听到她这话,几个丫鬟都放下心来,到底四姑娘胆子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不敢告状。 谁知道听到后面就慢慢地不对味儿来了,白芍的一张脸慢慢地变得惨白起来。 谢颂华口口声声说的是规矩,可什么人家的规矩是这样繁琐的,几乎是吃喝拉撒睡全部给管得死死的。 谢云苍还没说话,老夫人倒是冷哼了一声,“我老婆子一向要求府里的姑娘们讲究规矩,不可跌了姑娘家的体面,却还不知道我府里的规矩已经这般严苛了。” 白芍顿时冷汗涔涔跪倒在地,却也不敢辩解,只一个劲儿讨饶。 谢颂华却还一脸茫然,“白芍姐姐说的不对吗?” 谢云苍却没有看她,而是转向了下面坐着的齐氏,“你来处置。” 齐氏脸上的难堪几乎要绷不住,这是立刻将宴春台这一班丫鬟的素质摆在了明面上。 好在谢云苍到最后好歹还记得要将处置的事情交给她,才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丢干净了颜面。 齐氏的发落也很简单,白芍是不能用了,直接打了二十大板扔去庄子上,前途算是完了。 丁香自然也要处置,只是眼看着要发落了,谢颂华像是骤然清醒,连忙求情。 她言辞恳切,倒像是真心维护这个丁香。 宴春台的丫鬟明显都有问题,可若是全部发落了,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 齐氏便只罚了她一年的月钱,并将她的月例银子减了一等,以示惩戒。 至于其他两个二等丫鬟,也受了些罚,不过有白芍在前,其他人自然是感恩还来不及,哪里敢有半分怨言。 这件事情发落完了,老夫人便让众人都散了,谢颂华却被留了下来。 一时间众人都忍不住好奇,眼看着几个年轻的姑娘还忍不住回头看,谢长清便重重地咳了一声,转身问跟前的书童,“什么时辰了?” 一句话吓得这帮还要上学的少爷姑娘们立刻急匆匆跑了。 谢淑华却一直不放心,忍不住频频往后看。 谢荔站在她旁边,也看了两眼才道:“这个谢颂华,真是蠢货,竟然能被丫鬟欺负到这个份上!” 谢淑华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冷笑了一声,然后才幽幽道:“倒不见得,瞧瞧这一次,父亲不是又替她做了一回主,把白芍赶了出去不说,还将其他的都敲打了一番。” “这有什么!”谢荔不以为然,“一个姑娘家,竟然还要长辈这般来替她打理院子里的人,看似得了便宜,实际上也叫祖母和父亲看到她的能力,长远来看,三姐姐还觉得她能落着好?” 谢淑华怔了怔,仔细思索了一番,才露出几分笑意,又忙收敛了下去,“倒是我想浅了。” 她说着,又朝老夫人的屋子看了一眼。 而此时谢芫也将屋子里的人都带了下去,寿安堂内彻底安静下来。 “你识字?”老夫人又将那一沓纸拿起来,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谢颂华坐在座位上似乎有些无所适从,闻言脸上便有些羞赧,“从前在那头,村上的先生赁了我们家隔壁的屋子教书,雇了我帮忙收拾屋子,偷着学了些字。” 听到她这么说,谢老夫人便点了点头,“怪不得,明明字都会写,却写得这样糟糕。” “家中没有纸笔,我,我都是拿树枝在地上划着学的字,这个,是用炭写的。” 谢老夫人便叹了口气,脸上似有些赞赏,“也是你命苦,偏生遇到这样的事情,这已经算是有些悟性了,到底没正经上过一天学。” 谢云苍却不欲扯这些,“你上面写的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得知的?” 谢颂华连忙道:“这些天,白芍姐姐管我管得严,我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好在她倒是愿意让我在府里转转,也不跟着我,我便乐得自在每日总要逛足一个多时辰。” 她说着话,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来,“府里做事的下人许多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只当我是府里的小丫头,也就乐意跟我说说话,这些便是从他们口中得知的。” “你这上面写得不甚清楚,你给我解释一下。”谢云苍将那沓纸递给谢颂华。 谢颂华便有些腼腆地接过去,嗫嚅道:“我……” “这里只我们三个人,没人笑话你。” 听到谢云苍这话,谢颂华像是壮起了胆子,“我就是无聊想到什么写什么的。” 她拿起第一张纸,“这是我头一天逛花园子,看到几个婆子闹口角,觉得好玩记下来的,无非是责权不清,收益不明。” 她见上面两个人没有什么表示,便又拿起第二张纸,“这是逛到最后面那片矮房子,一个老妈妈跟我说,那都是府里生了病暂迁过去养病的,但我发现再那里养病可难得很。” 她又接着讲她的府里的见闻,言语清晰,神态娇憨,一看就是带着好奇凭本心记下来的。 等她终于拿到最后的那张纸,谢云苍的眼神就变得有些锐利起来,“其他的我倒是都看得懂,这张怎么写得这样潦草,好些都不能辨认。” 谢颂华又有些羞赧,好似不大好意思,“这个是粮价。” 第36章:不对劲 见谢老夫人和谢云苍面露异色,谢颂华便浅笑道:“因那边家里尚有几亩田地,是以每年田中出产够一家人的口粮外,还有些盈余,多少能卖点儿粮,因而我从前也常关注粮价,那日无意间听到几个底下人在谈论买粮食的事情,就留意了一耳朵。” “哦?听到什么了?” 听到谢云苍这么问,谢颂华也不藏着掖着,“我记得,往年早稻收成后,若是丰年,一石稻谷只能卖五钱银子,而歉年有时候甚至可以卖到七钱,今年三四月一直无雨,我以为今年的收成应该不怎么好才对。” 她说着,脸上便露了几分笑意,“没想到竟是我猜错了,京中物价必然比我们那边贵,可这最近的稻谷也不过五钱一石,听那些婆子说,今年的粮价一直都比较便宜,从年初到现在都未涨过价,想来,自我上京后,南边儿的天气应当不错,三四月的旱情到底是扛过来了。” 她含笑说完,才发现谢云苍的脸色不大对劲,不由便受了笑容,“父亲,怎么了?是我……说得不对吗?” 说完便又有些惶恐起来,“我……” 谢云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脸色瞬间缓和了不少,“不,四丫头说得很对,你自民间来,知晓稼穑之事,是好事儿。” 说着便站了起来,朝谢老夫人行了一礼,“母亲恕罪,忽然想到还有些重要的事情没有处理,儿子先走一步。” 老夫人的目光自谢颂华手上的几张纸上掠过,若有所思,随即点头道:“正事要紧,莫要耽搁。” 谢颂华还有些懵懂的样子,等谢云苍走了之后,才喃喃道:“祖母,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老夫人压下心里的疑惑,含笑道:“四丫头不必紧张,你父亲说得没错,你这是在自己家,不必这样拘谨。” 然后便留下谢颂华细细地问起她从前在养父母家的事情来。 听说她每日还要负责家里的洗衣做饭等活计,顿时脸上露出几分不忍。 等最后谢颂华瞅着机会告退时,又道:“先头那些灵师的也不可尽信,我倒觉得你性格淳和,自今天起,不必忌讳那些无稽之谈,想与祖母说说话,只管过来。” 得了这句话,也就是赦免了之前所谓的冲撞之说,谢颂华知道自己又往前迈了一步。 回去的路上心情不由大好,眼见着没人才出声叫玉如琢,“你这也太牛了吧!你怎么知道京中粮价的?” 玉如琢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信送出去了?” 谢颂华算了算,才想起昨天送信的时候,玉如琢似乎是没有动静,大约是又被困在指环里了。 便点头又问,“你让我写的那都是些啥呀?为什么上面我每个字都认得,连起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不需要知道。” 谢颂华撇了撇嘴,想到之前跟他约定的规则,到底还是把心里的好奇给压了下去,便问起另一个问题,“粮价真的有问题是吗?” 这一回,玉如琢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就当是送你父亲一份小礼。” 谢颂华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问起来,玉如琢又不肯说了。 她不由地就想起刚才谢云苍急匆匆的样子离开的样子。 梦坡居里,谢云苍确实很急。 他立刻将跟前第一幕僚云先生请了过来,“先生可知京中粮价?” 云先生已经年过半百,见他这般急切,不由疑惑,“京中粮价一向控制得很好,这个时节早稻刚至,应当价格有所下降,按往年来说,约莫在六钱左右一石。” 说完便又疑惑问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谢云苍眉头皱得更近了,“可今年南方一带三四月间干旱无雨,偏偏到了五六月间,又有多处报了涝灾,上京的运河有几处出现决堤,今年的漕粮根本还未来得及运送上来。 加上大荣作乱,前几日内阁还在商议,要将地方上的粮食直接陆运至边关,这京城的存粮已然不多,现在市面上的粮食应当是太仓放的粮,而此时京城的粮价,竟然还比往年低了一成。” 听到这话云先生脸上的神色也严肃起来,“阁老是怀疑有人在借机屯粮?” “我在内阁分管兵部,户部的事务并不大熟悉,但是眼下这个情况,不由得我不这么想。” 谢云苍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此事干系重大,你速将京城几大仓的情况摸清楚。” 等云先生走了,谢云苍便连忙写了两封信交由家丁送出去。 府里养了这么些清客幕僚,都无一人发现市面上粮价问题,竟还是自家这个闺女无意间点破了这点异常。 真不知道该气恼还是该庆幸。 不由又想到今日在寿安堂门口遇到的事情,齐氏也着实是太过分了一些! 纵然四丫头年纪大了些,可到底是亲生骨肉,竟怠慢至此。 且如今看来,这孩子虽然失于教养,资质却并不愚钝。 “来人,去慎思馆传句话。” 谢颂华再一次回到宴春台,气氛截然不同。 才推开门,就看到丁香等一众丫鬟跪在地上,看样子是已经跪了挺长时间了。 见着她来,丁香为首,立刻俯首请罪,“四姑娘,奴婢等人知错了,多谢四姑娘饶恕。” 谢颂华的目光自她们几个人身上滑过,只是轻轻地笑了,却并不出声。 径自从她们面前走过,站到了正屋前的台阶上,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有的时候大声的训斥反倒不如无声的威压。 兰姑姑才内室搬来一把椅子,谢颂华便安然坐了,又喝了两口茶,才笑道:“你们……都知道错了?” 丁香这会儿都被吓得有些腿脚发软,“知……知错了!奴婢们都知道错了。” 相对于白芍来说,她们这几个人着实是福大命大,若非当时谢颂华求情,这会儿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眼下这些人里头,显然以丁香为首,她连忙膝行上前了两步,“四姑娘,奴婢等人之前尊卑不分,言行无状,若非姑娘垂怜,这会儿哪里还有半分体面,日后奴婢们再也不敢了,只为姑娘马首是瞻。” 谢颂华轻笑了一声,“那倒也不必,日后的事情,日后再看,能不能相处得好,还两说呢!” 听到这话,几个人脸上都变了颜色,这个意思是……还没完? “倒也不必这么紧张,”谢颂华站了起来,转向兰姑姑,“把东西都发给她们。” 第37章:规矩 兰姑姑立刻从屋子里面拿来了一沓纸,然后一一分发给她们几个人。 “这上面是你们这段时间以来,在姑娘跟前犯下的事儿,包括但不限于谋取姑娘的私产、怠慢姑娘日常起居、私下败坏姑娘名声……你们自己看看吧!” 看到白纸黑字上记录的每一条,几个丫鬟都不住地瑟瑟发抖。 感情这段时间以来,四姑娘不是真的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无知无觉,而是偷偷地记着暗账呢! 这上面的一桩桩一件件,哪一天哪个人对姑娘做了什么,几乎都列得清清楚楚。 这里头的人自然不是都认得字的,那不认识的,兰姑姑便一一念给她们听。 一时间大家都鬼哭狼嚎似的求饶起来。 谢颂华温声道:“既然今日在寿安堂把你们保了下来,眼下我自然不会在怪责于你们,但这并不代表此后就相安无事了。 你们若是认这上面的事儿呢!就签个字画个押,照样在我宴春台伺候,日后若表现得好,这份东西,我便会还给你们。若是不认,现在就可以说出来,咱们好好分说分说。” 这还分说什么?! 今日白芍被打的那二十板子,可没有避着人,多少人都瞧在眼里的。 便是没被那板子打残,扔到庄子上的丫鬟,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当下也不用催促,一个个的签字画押利索得很。 “好了,既然你们都认了,也就代表着,日后你们就是我宴春台的人,那我也跟你们讲讲我宴春台的规矩。”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只是眼神却带着几分慑人的光,“第一,都给我牢牢记住了,我是你们的主子,我的话,就是规矩。 第二,管好自己的嘴,关上院门什么都可以说,便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也可以提,大家好商量,但是走出这个院子,就把嘴巴给我闭紧了。 第三,既然你们是我的人,我希望你们遇到事情,不要藏着掖着,我能替你们解决的,必然不会坐视不理,若我不能解决,咱们再另想办法,我到底是主子,怎么说能想的办法也比你们多些。” 她说完,便微微抬高了声音,“都听明白了?” 得到了一致而肯定的答复后,谢颂华便让兰姑姑一个个登记她们各自的身世、家庭关系、过往履历以及个人特长。 之前被昧走的东西自然也无一人敢留,不到半个时辰,便都乖乖的给送了过来。 “姑娘可真是……女中诸葛,不过半个月,就将咱们院子收服得妥妥帖帖,奴婢心悦诚服。” 谢颂华正在纸上记录着什么,听到兰姑姑的声音,便将炭笔放下了。 “姑姑过誉了,还没谢过姑姑这段时间跟我打的配合呢!到底叫你受了委屈。” 兰姑姑闻言便摆了摆手,“若非之前跟姑娘相处了近一个月,奴婢怕是真会心里打鼓,可之前姑娘明明不是这般胆小的人,奴婢自然便知道姑娘是心里有了成算。” 她说着,便将方才记录下来的这些丫鬟的记录交给了谢颂华,“还有一件事,奴婢不理解,要说过分,奴婢私以为往日里丁香比白芍明显更过分,她镇日里懒惰不做事不说,也一向冒犯姑娘,更是贪墨姑娘的私产最多,怎么……” 谢颂华笑道:“确实是丁香更过分,但姑姑想想之前咱们这院子里,这两个大丫鬟,谁更有威信?” 见她了然,谢颂华便接着道:“实则白芍处处辖制,是想让我对府里的生活感到失望、厌倦、憎恶,长期以往,我便是不想办法逃走,也必然会做出不妥当的事儿。 且她不论是从长相、气质、能力还是背景来说,都比丁香好上许多,这样一个人,放到我屋子里,对她自己来说,不是太浪费人才了吗?她能心甘情愿地过来,是为什么?” 兰姑姑点头,“白芍的外祖母是管后院金银器皿的钟妈妈,算是府里体面的老人了。” “没错,她既然能来,说明她认准了在宴春台呆不长,换句话来说,她来这里,不过是为了捞个功劳。” 听到这里,兰姑姑脸上的表情陡然变了,“姑娘是说……” 谢颂华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没让她把话说下去,“姑姑心里有数就行,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咱们一起,定能把日子过起来。” “奴婢相信姑娘。” 等兰姑姑走了,谢颂华脸上的表情才小心翼翼慢慢地放松下来,然后忍不住握紧拳头激动如仓鼠,若不是怕惊动外面的人,恨不能就地打两个滚。 等那等兴奋的情绪终于冷静下来,谢颂华才有些自我陶醉的碎碎念,“唉!本宫简直就是钮祜禄·颂华!我以前怎么就没发觉我还有这方面的天赋?要不然,我也可以去横店闯闯啊!真是失策!” “扭葫芦是什么?” 玉如琢的声音忽然响起,把谢颂华吓了一跳,“就……就是一种拥有顽强生命力的植物。” 也不知道这个借口能不能说得过去,但好歹玉如琢是没有追着问了。 “还需要你写一封信。” 今天能圆满取得这样的成功,最大的功劳还是在玉如琢身上,谢颂华不会不清楚这一点,闻言便笑眯眯道:“行!你说,我来写。” “不,要借你身体一用。” 谢颂华愣了一下,“啥?” “你放松,”玉如琢的声音没有什么温度,“我只写一封信。” 原本之前说好了,他不能再使用自己的身体,谢颂华心里又怕排斥。 可对方才刚刚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这会儿就急着拒绝似乎不大好。 玉如琢的耐心似乎不错,一直也没有再开口,似乎就在等着谢颂华考虑清楚。 “很……重要吗?” “是。” “要多久?” “半刻钟。” 半刻钟,也就几分钟的时间。 谢颂华想了想,到底还是同意了,先自行走到了书案旁,兰姑姑用过的笔墨还摆在上面,“那……好吧!” 话音才落,身体的控制权就不在自己的手上了。 第38章:人比人真能气死人 纵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谢颂华还是觉得非常不习惯。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动,也能感觉到握在手里的那支笔在游走,可她的眼睛却是闭上的。 这个家伙竟然闭着眼睛写字,这是为了防她? 呸!她才不稀罕呢! 谢颂华心里有些不爽,这是一种不被信任的不爽。 这个人可真是…… 可随即想到之前与他的约定,谢颂华又觉得不该计较此事,毕竟人家有言在先。 玉如琢说半刻钟,就真是半刻钟。 等谢颂华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时,那封信已经封好了口。 大概是因为玉如琢方才的举动,谢颂华便有些不想触碰这封信,因而只是站在桌前,“怎么送出去?” 玉如琢的回答却有些玄乎,“晚些时候自然就送出去了。” 不过这玄乎的回答,到了晚上就有了答案。 谢颂华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鹰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怎么还有这么酷的东西啊!” 那是鹰隼啊! 能养得起这种东西的人…… 玉如琢家应该很有钱吧?! 谢颂华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装钱的匣子,眼神幽怨。 算了,人要知足。 好赖她现在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比如再去颐和堂请安的时候,终于不再那么寒酸了。 齐氏看谢颂华的目光也不再如前些时候那般带着赤裸裸的不喜,而是含了几分复杂。 谢淑华笑吟吟地替齐氏带好了发冠,便笑着问道:“昨日父亲和祖母将四妹妹留下来,是说什么体己话呢?” 屋子里的人顿时都被谢淑华这句话吸引了,纷纷朝谢颂华看过来。 谢颂华却是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抬眼看了一眼众人才道:“三姐姐都说了是体己话了,怎么好往外说呀!” 一句话把谢淑华给噎得要死,却愣是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倒是一旁的谢荔转移了话题,“诶,三姐姐手上这只臂钏倒是没见你带过,这珊瑚的颜色,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怎么也得值上百两银子吧!” 谢颂华这才注意到今日谢淑华的打扮,因着天气热的缘故,她穿着一件天青色坦领,梳着疏疏落落的堕马髻,头上只一支带银铃铛的珍珠流苏。 妆容也尤为清雅,在这大夏天里,看着便叫人觉得心里熨帖。 偏胳膊上又套了支带珊瑚的银色臂钏,那一点红就显得尤为亮眼,衬得胳膊如削了皮的藕段似的。 对比之下,谢颂华简直就像是个杵在旁边的丫鬟。 就连一旁姿色明显平庸许多的谢荔也比谢颂华打扮得精致富贵得多。 谢淑华便笑着道:“谁耐烦去记什么首饰多少钱?去年送进来的东西了,一直也忘了带,不知道被谁忽然翻了出来,瞧它白放着,倒不如拿出来带带。” 这波炫富,简直满分! 谢颂华酸啊! 她到现在也就一百两多点儿的私房,那一百的整的还是谢云苍给的。 这边谢淑华随随便便一个首饰就是上百两,听她这语气,还根本没放在心上。 人比人真能气死人! 忍住!都已经被酸到了,再被看出来,又输一次! 谢颂华便仍旧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没听到她们那一番对话似的,倒是让谢淑华讨了个没趣。 一行人照旧往寿安堂走,看到谢颂华迈过门槛,谢荔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你进来干什么?” “当然是给祖母请安咯!” 谢颂华一脸理所当然,然后便紧跟着齐氏的脚步进去了。 谢淑华不由捏紧了拳头,等进了门,才发现整个寿安堂上下对谢颂华的到来没有丝毫讶异。 也就是说…… 老夫人已经准许谢颂华进门了?! 怎么会这样?! 老夫人表面上看起来宽和,实际上对府里这些年轻姑娘们的要求非常高,一应规矩教养自不必说,平日里的为人处世都十分看重。 也正是因为这样,哪怕三老爷谢非梧是她最疼爱的幼子,三房唯一的姑娘谢思华却仍旧不得老夫人的欢心。 谢颂华昨日那般表现,为何老夫人竟还愿意给她体面? 谢淑华不由得就朝谢颂华多看了两眼,却见她这会儿已经笑吟吟地坐到了谢芫的下手。 “昨日还没有来得及谢过二姐姐。” 谢芫便朝她友好地笑了笑,“一家人不用这样客气。” 说话间三房的人便都到齐了,老夫人与齐氏说了两句府里的事情,便转向了大老爷谢长清。 “还有一个多月便是乡试了,二郎今年打算下场,准备得怎么样了?要我说,不如将其他这些人的课业暂且停一停,你这一个月便专管二郎的功课?” 谢长清便笑着道:“很不必如此,二郎的课业一向扎实,此次下场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且他本身已经十分懂事,若是太过重视,反倒给他压力。” 老夫人闻言便连连点头,“好好好,你是他的先生,都听你的。” “时候差不多了,儿子就带孩子们先去慎思馆了。” 他这一开口,在座的谢家子弟们都站了起来,齐齐给老夫人行礼,要跟随谢长清一道去慎思馆上课去了。 谢芫和谢琼华还坐着。 她们是女孩子,且已经满了十七岁,便不必去慎思馆上课。 除此之外便只有谢颂华了。 她不由地便想到了前世读书的日子。 虽然没有父母管着,可从小到大,她的功课也从来没有落下来过。 从小学开始,在班里就名列前茅。 可现在她却只能看着别人去上课,甚至连踏进课堂的资格都没有。 谢荔经过谢颂华的时候,便低低地嘲笑了一声。 谢淑华听到便皱了皱眉,然后转身安慰谢颂华,“四妹妹……若是想跟我们一起上学的话,不如去求求大伯?看看他愿不愿意收你。” 已经走出座位的谢思华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满京城谁不知道咱们大伯收学生条件苛刻,且还有名额限制,若不是谢家子孙,等闲是进不了慎思馆的。 你让她去求大伯,这不是在为难咱们大伯么?” 谢淑华便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像是非常遗憾地拍了拍谢颂华的肩膀,“七妹妹话虽然不好听,但说得也是……” 话音未落,就听到谢长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四丫头今日也该开始进学了。” 第39章:怎么是他? 一语惊人,满室寂静。 谢淑华的手还停在谢颂华的肩膀上,甚至都忘了收回去,脸上惊讶的表情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谢荔嘴巴张得几乎能塞下个鸡蛋。 谢思华则是直接嚷嚷出声,“她?要跟我们一起上学?” 谢长清的声音含了两分笑意,“这是自然,四丫头也是谢家的姑娘,当然要进慎思馆了。” 老夫人笑着点头道:“说得没错,不过四丫头从前没有底子,你们这些姊妹们,就该多帮帮她。” 众人表情各异,心里却无一不是惊涛骇浪,震惊了好一会儿,才都老老实实地应了,可眼神却忍不住往谢颂华身上飘。 谢颂华眼角眉梢都含了几分笑意,立刻便起身跟着大部队一起往慎思馆去。 不管是在什么时代,读书都是第一要紧的事情。 这个时代虽然不要求文凭,女子也无需参加科考。 可她也只有读书了,才能了解这个时代,融入这个时代,甚至参与到这个时代。 她的视野才不至于紧紧局限在那小小的一方院子,她才能通过书籍,去站得更高。 慎思馆在花园的西南角,占地不小,且有一道门可以直通外面。 谢颂华头一回来,许多东西不懂。 谢荼便笑着走了过来,“四姐姐若是有什么不清楚的,便问我吧!” 然后便十分周到体贴地一一告知谢颂华何处是作何使的。 阔大的院子里,有专门的茶房、静室、还有丫鬟小厮们待的地方,甚至还有一间专门的书房,里面的藏书都是谢长清挑选出来的,这里的学生可以随意借阅,只是一定得记得还回来。 隔着一道院墙,里面还有专门设置的膳堂和休息室。 女孩子们只要上午上半天学,男生却是一整天都在这里学习。 课堂设在中间的正屋,是将左右五六间屋子全部打通了,且窗户也比寻常正屋更多。 谢颂华一进去,就觉得整个课堂上,光线明亮充足,里面的摆设也非常简洁有条理。 唯一让她意外的是,这课堂竟然没有分男女,所有人都在坐在一起,仅仅是分了两边,中间隔了一道珠帘。 谢家人倒罢了,毕竟谢颂华也来了有些日子,便是不大熟,也都认得。 其他几个坐在另一边的年轻男子,谢颂华只认得其中两个,那日六月六见过,只是不知道身份和名字。 谢荼拉着谢颂华直接坐到了最后面的两张案几后,压低了声音道:“四妹妹才来,且安心等一会儿,我们却是要先温书了,大伯会逐一考较我们的功课,我就先不跟你说话啦!” 谢颂华连忙点头,再举目望去,果然看到其他人都在专心致志地低声诵读,倒是有点儿像前世的早自习。 没一会儿谢长清便进来了,不过她身旁还跟了一个年轻的公子,谢颂华一看清那人的脸,顿时瞪大了眼睛。 中央空调?! 虽然这会儿他的打扮与那日放浪形骸的形象相差甚大,可谢颂华还是一眼就能将他认出来。 他怎么会来谢家? 而此时同谢颂华一样,课堂上其他人的目光也被站在上面的那个年轻公子给吸引住了。 在慎思馆读书的这些少年们,自然出身不一般,都是贵家公子,气质长相皆非常人。 可此时站在谢长清旁边的少年一来,倒是生生将那几个少年给比了下去。 不得不说,此人似乎天生就带了几分贵气,不是打小生存环境的潜移默化,养不出这份气质。 谢长清有些肥胖的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前几天已经跟大家打过了招呼,从今天开始,小公爷就来慎思馆与大家一起读书。” 小公爷! 果然是他,没想到竟然连谢长清都是这样称呼他的。 “大家叫我容时就好,日后还请多指教。” 果然,这一笑起来,那股子中央空调的味道就出来了,谢颂华下意识地就将刚才谢荼给她的书往上挡了挡,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与她相反,其他的谢家姑娘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叶容时身上。 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今天这些人一个个精心打扮的样子,原来是等在这儿呢! 想想有这么多人灼灼的目光,这位小公爷应该看不到这么不起眼的自己吧! 在一番简短的介绍之后,叶容时就挑了最后的一张桌子坐下,好死不死,就在谢颂华的左手边,中间就隔了一道珠帘。 谢颂华只觉得身下的凳子坐着就不大舒服了,只能半偏着身子坐着。 好在叶容时正在忙着跟他前面的那个人套近乎,倒没有往这边看过来。 课堂里几个谢家的姑娘都一边看书,一边有意无意地往那边瞟。 谢长清便一个个地考较功课。 先将男生那边的考较完了,才来女生这边。 从后面往前转,第一个就是谢颂华。 “四丫头从前可念过书?” 谢颂华连忙打叠起精神,才发现不少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 想来也是,便是那几个不认识的,也应该从谢家人的口中知道了她的身份。 一个乡下来的农女,竟然跟这般少爷小姐们一起读书,可不就是个大新闻么?! “读过一点儿。” 这个答案显然让谢长清有些惊喜,“哦?四丫头都读过什么书啊?” 这才是最要命的,谢颂华自认文化底子并不低,可奈何前世学的那些东西在这里似乎变得一文不值了。 除了语文的几首古诗几篇古文之外,其他的各个学科没有一科用得上。 而她仅会的那几篇,这么多年也忘得差不多了,且与这个时代的系统教育也不搭边。 大约是看到她为难的样子,谢长清便又换了个问法,“三千百读过?” 谢天谢地,这她还真读过,见她点头,谢长清便又笑了声,然后给了她一本论语,“那你就从这本开始看吧!遇到不懂的,只管来问我。” 说着又往前去检查谢荼的功课了。 眼看着谢长清慢慢走到了第一排,忽然叶容时的声音传过来,“诶!你是谢家四姑娘?我才……知道!” 一句话就将这边几个少女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视线纷纷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 第40章:这人真的是来读书的? 叶荣华就那样含着一丝浅笑看着谢颂华,在旁人眼里,这个笑容只是显得这位小公爷平易近人,性格温和。 可落在谢颂华的眼里,分明就不是那么回事。 谢思华就坐在谢颂华前面,眼珠子一转,便解释道:“小公爷有所不知,我四姐姐才出生就跟三姐姐抱错了,她一直在乡下长大,最近才找回来,跟我们重新序齿呢!” 她说着便含着几分讥讽地扫过谢颂华的脸,才又道:“若我四姐有什么不懂规矩冒犯了小公爷的地方,还请小公爷多体谅。” 叶容时闻言便似笑非笑地看着谢颂华,“哦!原来如此,你是才从乡下来的,怪不得……” 他这一句话,就让前面几个人都忍不住掩口笑了。 谢淑华的目光自谢颂华身上扫过,嘴角便翘起了一丝弧度。 谢颂华却被他那意味深长的一个“哦”字闹得忐忑不安,这个人该不会把那天的事情说出来吧! 还是先道个歉要紧,“是是是,我不懂规矩,小公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噗……” 前面谢思华一听这话,就笑了出来,“四姐,这句话不是这样用的,你又还没得罪小公爷!” 谢颂华懒得理她,只朝叶容时心虚一笑,然后赶紧装着看书的样子。 前头谢长清已经问到了谢淑华,问的是什么谢颂华也听不懂。 不过看谢长清面上露出的满意之色,再看谢淑华回答得头头是道的样子,应当回答得不错。 而且右边那几个世家公子动作虽然不明显,但显然都已经被她吸引住了,有事没事地都要看她两眼。 “切!”前面谢思华就不屑地咕哝了一句,“就喜欢出风头。” 这也是她出不了这个风头吧!谢颂华心里暗想,这一次便果真认认真真地看起了手里的书。 当初读书只学过《论语》里几则比较脍炙人口的,其他大部分都没有学过,而且这个时代的书…… 竖排繁体不说,还没有分句读。 谢颂华不得不接受这么个现实,在这里,她真的就是个半文盲。 “诶,你要是不懂的,可以问我呀!” 谢颂华微微一扭头,就发现叶容时拿了一摞书放在胳膊肘下面垫着,整个人歪在椅子上,明明一样的矮凳,愣是给他坐出了沙发的效果。 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谢颂华,一双桃花眼说不出的风流,简直把纨绔两个字写在了脑门上。 谢颂华不理他,老老实实啃书本。 “诶,不对,你这里断错句了。” “这样读意思就错啦!” “不不不,这个字念‘莫’不念没。” “……”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避不过其他人,前头便有窃窃的笑声响起。 谢颂华只觉得自己额角青筋在跳,他是个古人了不起么?! 她这不是才刚开始学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谢颂华干脆不再轻声诵读,转而拿出纸笔,我抄写总行了吧! “你的墨还没研好,太淡啦!” “你这个字……确实不咋好。” “不要急,慢慢来,诶,对对对,手腕要打直。” “……” 谢颂华忍到极限,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却极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礼貌,“小公爷,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叶容时还没说话,前头谢思华就道:“四姐姐你也真是的,小公爷这是在指点你呢!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福气,你怎么还这样不识抬举?” “小公爷既然这么好为人师,方才我看大伯检查七妹的课业,似乎也有些问题,不如小公爷你就……” 话还没说完,谢颂华就停下了,因为她转眼就看到旁边的叶容时竟然已经支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这人真的是来读书的? 不过他睡了,倒是能叫自己安静下来,谢颂华才得以继续学习。 在慎思馆呆了一上午,谢颂华也大概地知道了在这边上课的情况。 同时她也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在这里,哪怕是资质最差的谢荔,学识也比她好得多,她要走的路还很长。 方才交上去的一篇字,就是那样好脾气的谢长清,都勉励了一句,“四丫头的字还是要多练练。” 自然又是引来一番嘲笑,好在一上午也被嘲笑得多了,谢颂华已经麻了。 谢荼收拾好东西,见谢颂华还在写,便安慰道:“四姐姐,你从前在那头,没有条件学,虽说晚了一些,但还要循序渐进得好,不要太累了。” “嗯,多谢五妹,你先回去吧!我写完这篇就走了。” 谢荼是在寿安堂里和老夫人一起用膳的,自然不好等她。 谢颂华咬着牙,把《学而》抄完,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已经僵掉了,这毛笔字比从前的硬笔字可难写多了,靠得就是腕力。 等她收拾好东西出来时,慎思馆的人已经走光了。 走回去的路上,丁香便对谢颂华道:“今天上午,三姑娘跟前的侍墨来向奴婢打听姑娘昨日的事情呢!” “哦?你怎么说?” 丁香沉吟了一下才道:“奴婢只说姑娘回去将我们这些人都罚了一遍,让我们好自为之。” 谢颂华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丁香便解释道:“奴婢从前是在颐和堂做杂事的,好不容易攒了点儿银子给了梁妈妈,才换了来宴春台的差。 来之前大家都说,来宴春台,重要的是要记住自己还是颐和堂的人,这样才能有前途,奴婢后来见白芍那般作为,才知道大约我们在宴春台都是呆不长的,所以才……” 见谢颂华仍旧不开口,丁香也就不再遮掩,“所以就想着能多捞一些是一些,至于姑娘……反正也没有人要求奴婢做什么,与其奴婢往前凑等日后叫人拿住话头,还不如就混日子等着白芍做成好事。” “那现在呢?” 听到这句话,丁香脸上的神色松了些,“姑娘也知道,奴婢是打小卖进来的,在府上并无根基,想是当初老爷过问了一句宴春台的人手,梁妈妈才把我放了进来,如今既然打定主意在姑娘跟前做事,自然一心向着姑娘。” 谢颂华不免就多看了她两眼,之前懒惰骄纵成那样,却不想,竟还有两分头脑。 也正是因为当时兰姑姑告知自己这个丁香是外头买进来的,她才选了白芍做那只儆猴的鸡。 “你怎么走路这么慢?她们都早走了!” 叶容时的声音响起,把谢颂华吓了一跳,抬眼就看到他正闲闲地倚在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她这边,身边无一个人在旁伺候。 第41章:天凤命格 谢颂华第一反应是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在,才稍微放下心来。 再看一旁的丁香,这丫头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姑……姑娘,小,小公爷,这……” 纵然完全不知道前因后果,端看叶容时这个样子,以及这话里的随意,也很难让人不去想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点儿别人不知道的关系。 见谢颂华满脸警惕的样子,叶容时不由“噗嗤”一笑,“现在倒是怕了,那天拿面烫我的时候,怎么就胆子那么大?” 谢颂华自知理亏,又怕有人瞧见,只得先认错,“那天是我的错,我郑重向你道歉。” “道歉我倒不大在乎,我是想跟你说,那天……” “小公爷!”谢颂华生怕他说出自己出现在君莫醉的话,吓得连忙急声打断他的话。 叶容时似乎被她这个样子逗笑,“那天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 谢颂华眼睛抬眼看去,见他虽然笑着,但眼眸清澈,不似作伪,便连忙冲他行了个礼,“那就多谢小公爷,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说完拉了丁香一把,就急匆匆地跑了,任由后面叶容时在叫她,也只当没有听见。 走得那样急,就跟后面又鬼追着似的。 叶容时都不由怀疑自己这是魅力下降了吗?至今他还没有遇到过一个年轻的姑娘对他如此避之不及的样子。 侍墨眼看着叶容时进了慎思馆,才有些后怕地快步走了。 差不多到倚兰苑门口,才追上了谢淑华。 “不过是落了本书,怎么磨蹭这么久?就这我怎么提你?” 谢淑华一上午的心情都遭透了,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老夫人和父亲竟然会让谢颂华去慎思馆上学! 谢长清那个只会看二房脸色过日子的蠢材才不会开这个口! 只能是梦坡居或者寿安堂的授意,思来想去,她就只能想到兰姑姑交上去的那一沓纸,到底写了什么?! 侍墨在谢淑华跟前伺候的日子不短,并非不知道主子性格的人。 当下便立刻道:“不是奴婢有意偷懒,是方才……” 她看了看左右,做出谨慎的样子来。 谢淑华顿时又皱紧了眉头,“有话说话,做出这等样子来做什么?” 待侍墨在她耳边将所见之事说出来之后,谢淑华的脸色却是骤然变了,“不说的是真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谢淑华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仔细一想,今天叶容时来了慎思馆之后,谢家的几位姑娘他几乎都没有正眼看两眼,却一直在跟谢颂华说话。 都说英国公府的小公爷是全京都最贴心的少年郎,对年轻的姑娘们都甚为和气。 所以他不但对其他的姑娘们态度好,对出身乡野的谢颂华反而更加关心? 谢淑华更加烦躁了。 原本还以为靠着往宴春台塞几个丫鬟,就能牢牢地把谢颂华压制住,更能让谢家明白,谢颂华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闺女。 那她也就失去了与自己竞争的资格。 都说皇室马上要为几位到了年纪的皇子选妃,更有消息放出今年宫里要摆菊花宴。 上次淑和公主便对自己释放出善意,这里头是什么意思,谢淑华心里如何不清楚。 她是国师亲自批过的天凤命格,而淑和公主自小养在贵妃膝下,她的态度,就直接代表了贵妃和三皇子的态度。 就连齐氏都暗地里跟她说过这件事情,老夫人也有过两次暗示。 如今朝中的局势,太子和三皇子势力相当,虽然太子是储君,却一直不怎么得圣上喜欢,反倒时常将三皇子带在身边,贵妃娘娘更是宠冠六宫。 且太子资质平庸,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反倒三皇子文武双全,气度无双。 贵妃三皇子一派分明有意那个位子,而她的天凤命格正好是他们的助力,毕竟国师当时的批命,许多人都知道。 可问题就在这里。 国师当时亲口批命,可不是对着她谢淑华,而是对还在齐氏肚子里的谢颂华! 只不过在三岁那年,玉京观的道玄大灵师来谢府,又一次说起她的贵人之相。 若不是抱错一事忽然传扬出来,她都要开始准备做皇子妃了! 这事儿刚出来的时候,谢淑华简直要崩溃,毕竟因为这个命格,她在府里的众姐妹中,样样都是独一份。 她以为她立刻会被送走,谁知道齐氏因为对她的疼爱割舍不下不肯放手,老夫人和谢云苍竟然就同意了。 谢淑华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对于谢家来说,哪怕她不是谢家的血脉,也照旧是谢家的三姑娘。 她和谢颂华不管哪一个做了皇子妃,都是谢家的荣耀。 可是对于谢淑华来说,谢颂华永远是那个潜在的威胁。 好在谢颂华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她粗蠢、怯懦,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气度,哪里有半分做皇子妃的可能? 因此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云苍,在刚开始两天的观察之后,便都放弃了谢颂华,由着她在府里自生自灭。 就是齐氏这个亲娘,对这个半道上归来的女儿也没有半点儿耐心。 可谁知道,事情忽然就慢慢地变了。 谢颂华不但借着张姨娘的死得到了谢云苍的重视,还走进了寿安堂,走进了慎思馆。 如今,竟然连小公爷都对她有了兴趣。 英国公夫人可是贵妃娘娘的堂姐! 谢淑华心乱如麻,只觉得事情已经完全开始偏离轨道了。 她甚至连去颐和堂的心事都没有了,直接进了倚兰苑。 “姑娘,这是怎么了?”冬雪立刻迎了过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谢淑华回过神,立刻问道:“白芍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听到问这个,冬雪无奈地摇了摇头,“送去庄子上的人回来了,白芍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觉得四姑娘性子懦弱,以为害她的另有其人,还想着让四姑娘再去跟太太求求情,还让她回来。” “蠢货!就这竟然还想到我跟前来伺候!”谢淑华越发烦躁,“想办法让她死在庄子上,别叫乱开口。” 眼见着冬雪下去了,她忽然又将侍墨叫了过来,“今天你看到的事情,找个机会透露给六姑娘。” 第42章:看病 流言蜚语这种东西向来不长脚却遍地跑,加上有人故意渲染,不过一两天的功夫,谢颂华私底下和叶容时说话的事儿就广为人知了。 虽然察觉到谢家几个姑娘看她的眼神不大对,但谢颂华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从她回来,这些人看她的眼神何时对过? 更何况她眼下事情多着呢! 丁香守在静心堂的大门口,又是紧张又是忐忑,一双眼睛时不时地就四处逡巡一遍,生怕会有人路过。 而此时谢颂华已经进了院子推开了里头一间屋子的门,屋子里床上的女子一见着来人,顿时眼睛一亮,就要起身,“姑娘您终于来了!” 谢颂华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认真观察了一下她的面色,才道:“姑姑这回可是信了?” 谢颂华是那些天在府里随意闲逛,才发现静心堂这么个所在,与这边遇到的婆子闲聊了两句,方知这里是专管府上患了病的下人的地方。 准确地来说,是管那些没有地方可以去的患病的下人。 若是在外头有住处,病了自然是家去,何必要来这里。 谢颂华本就是大夫,来了两次到底于心不忍,便偷偷溜进来瞧过,才知道那些底下人被丢到这里来,基本上就是个三不管。 手里有点儿银子的,还可以叫人帮忙传个大夫抓两副药,若是没什么钱,也就一个等死罢了。 只是她也没有什么钱,最多不过是借着前世的医术,帮着看看诊,抓药还是也得要这里的人自己来。 其他人得了个免费来看诊的,自然是欢天喜地,当即便想办法着人去帮忙抓药。 只这个梅姑姑,一边咳嗽还一边讽刺,根本不给看,谢颂华也不计较,只是留了一道简单的方子就走了。 久病之人性情古怪也是难免,前世做了那么多年的大夫,难道这还不知?倒不至于与病人计较。 今天再过来,看到这个梅姑姑这个反应,知道她大概还是用了自己最后的那个方子。 “姑娘救苦救难,这院子里已经有两三个得姑娘看顾的都已经回去当差了,我吃了姑娘的方子,也觉得身子没那么沉了,当日确实是我小人之心,还望姑娘海涵。” 谢颂华抿唇一笑,叫她将手伸出来,在对方开口之前道:“姑姑且先别说,我先替姑姑号个脉。” 左右两只手都细细地听过,又认真看了她的气色之后,才问道:“姑姑初时应当只是咳嗽,并无其他症状吧?或是十日,或是半个月之后,才开始慢慢添了发热、体虚、盗汗等症?及至如今,恐怕已浑身无力,咳疾也愈发重了?” 所幸当初趁着值夜班,看过许多原版中医药典,这文绉绉唬人的词句倒是信手拈来。 梅姑姑一听,脸上顿时充满了希望,“这位姑娘果真能治好我的病!” 谢颂华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作答,梅姑姑立刻道:“只要你能治好了我这病,多少诊金我都给。” 这个梅姑姑是二门上的管事,平日里的油水丰厚得很,可她得了咳疾,瞒也瞒不住,如今一个月过去,替她的管事娘子已经差不多得心应手,她的地位岌岌可危,此时自然满心急切。 谢颂华又看了她之前用的方子,心下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取了自己怀里的炭笔出来,刷刷地在纸上写着一副新的药方。 梅姑姑却一把抓住谢颂华的手,“一事不凡二主,姑娘能在外头走动,不若替我将药一起抓过来!” 她说着又恳切道:“必不白费姑娘的力!” 谢颂华又看了看她,点头道:“姑姑若是信得过,我明儿就让人给姑姑送药过来。” 梅姑姑如同见到救世主,自然满口应下。 当即便从床里内侧抓了两颗碎银出来,“劳烦姑娘!” 果真是有钱人啊!谢颂华满心激动,这么一出手,就是将近五钱银子,太大方了! 晚上谢颂华在灯下练字,兰姑姑便满脸官司地端着茶进来了。 这等端茶递水的小事儿,如今已经交给了底下的丫鬟,她此番大约是为了下午的事儿了。 且兰姑姑在谢府后头的胡同里有自己的住所,一般不会留宿。 谢颂华心知肚明,便让她坐在下首等,一直到手上这一篇字写完,才搁下笔。 然后皱眉看着自己这一张字,心里说不出的惆怅,是真难看啊! “练字这事儿急不得,姑娘已经很用功了。”兰姑姑眼底便含了两分赞赏。 自从谢颂华上学以来,早起半个时辰诵书,夜里一个时辰练字,平日下午没事儿的时候,也都是捧着书本在手里。 便是读书的男子,也就这般用功了。 “我起步晚,比不得旁人,自然要多努力些。”谢颂华见字干了,才放到旁边的那一摞纸上,转脸笑问:“姑姑是想问下午的事情吧?” 兰姑姑也不藏着掖着,“姑娘是府里的主子,如何好去给下人看病?更何况,正经人家的姑娘……” 正经人家的姑娘哪里会这种东西,谢颂华知道她的未尽之意。 药婆属于三姑六婆的一种,在这个社会背景下,是叫人瞧不起的职业。 谢颂华身为阁老府的嫡出小姐,如何能与这样的身份绑在一起? “姑姑是府里的老人了,在这深宅大院里,多少腌臜手段没有?我才来没多久,就从张姨娘那里领教了一番,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灯光下,少女肌肤如蜜,莹莹的一双如水清眸里,闪着坚定的光。 兰姑姑骤然发觉,其实四姑娘的五官并不逊色于府里任何一位姑娘,甚至比其他几位,更多了几分坚韧鲜活。 谢颂华的这话,兰姑姑没法反驳,因为如她所说,这样的事情,深宅大院里太多了。 “可姑娘也不该去给……” “姑姑有所不知,虽然从前我在那头跟着一位婆婆学了些医术,可这医术不比旁的东西,唯有自己亲自经历了许多病例之后,才能从中得到自己的经验,要不然怎么那些大夫年纪越大越值钱呢?” 兰姑姑被她的话说笑了,“什么叫越值钱?拿人比货似的。” “姑姑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好了嘛!”谢颂华见她神色松动,便知道自己说动了她,“横竖我去静心堂都是带着面纱的,没有人看到我的样子。” 兰姑姑终于放下心,“既然姑娘心里有成算,奴婢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姑娘到底还是少露面的好,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叫奴婢去办。” “这不是正有事儿要劳烦姑姑?”谢颂华说着,便将梅姑姑的药方拿了出来,“再没有比姑姑更信任的人了。” “你认字,还懂医,一般农女,可没你这个本事,你到底什么来头?” 玉如琢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这陡然出声,不免又把谢颂华吓了一跳。 第43章:凭什么质问我? 听到他这话,在最初的惊吓过后,谢颂华不免又有些忐忑,“我,都是跟从前的邻居学的。” “当我是你身边这些人?!” 玉如琢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森然,莫名地就让谢颂华感觉到几分寒意。 随即她就有些恼了,“你凭什么质问我?我不也没有再探究你是什么人吗? 按你的意思,咱俩现在是被迫捆绑,我确实受制于你,可你也依赖着我,我既然答应了你不刺探你的信息,那麻烦你也尊重尊重我!” 她说话的时候,情绪不免有些上来了,外头丁香听到声音,便忙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被这一打断,她也不得不按下性子,打发了丫鬟。 屋子里再回复平静之后,谢颂华也就没了方才的火气。 她确实不知道玉如琢是谁,可那天出门替他送信的事儿,在君莫醉的事儿,还有粮价的问题,以及那天的那只鹰隼…… 这个人明明一直被困在自己手指的这只指环里,可他却仍旧能向外传递消息。 甚至于,传递消息的她本人,都不知道玉如琢传了什么出去。 这样一个人,哪怕没有身体,谢颂华也不怀疑他有对付自己的手段。 而她,说到底不过是异世界里穿过来的一缕幽魂。 “我……”她再一次开口,声音里有些无奈,“我只不过是想好好活下去。” 良久,她才听到对方的声音,却只是一个极简短的“嗯”。 谢颂华还想说什么,玉如琢便又说了一句,“后窗。”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连忙将灯熄了,让外头的人以为她已经睡了,才蹑手蹑脚地轻轻打开后面的窗格。 一个黑影倏然而至,谢颂华一时间避之不及,只觉得胳膊上一阵刺痛,然后便是被那只鹰隼翻动翅膀带起来的风刮得闭上了眼。 好在这玩意儿还算通人性,停稳了便站在窗户上不动了。 果然,她的脚上绑了一只金属的小筒。 谢颂华从里头拿出一卷纸,纸上还绑了一个小小的玉牌,谢颂华也没有细看。 才拿稳,那隼便窜入了夜空,不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此时天上挂着一轮半圆的月亮,照着屋子里,倒也能够视物。 谢颂华将那小纸卷放在一旁的高几上,语气淡淡道:“你要怎么看?” 写字他可以闭着眼睛写,难不成这读信,他还能闭着眼睛读?除非对方在这纸上印着盲文。 到底还不是要求着我?有本事你别看! “无妨,直接看吧!” “这可是你说的啊!”谢颂华老实不客气,果真解开那吊着玉牌的绳子,将纸卷打开了。 待看清里面的内容后,不由傻眼。 “泰山沐晨钟,游涨海平潮,金榜灿名淖,且问济雨时,凋树西风倒。”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谢颂华又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却不知道意思。 她读书再少,也知道一首五言至少得是四句吧!这五句是什么鬼? “烧了吧!” 得,这种高人的行径,她怎么可能看得懂。 谢颂华在火折子上把这小小一张纸烧了,再看到搁在一旁的玉牌问道:“这个呢?” 她听到玉如琢的声音道:“双碾街上有家天保医馆,你让人拿着这个去抓药,不要钱。” “不要钱?!”谢颂华立刻惊讶出声,“你可别骗我。” “不要瞎打听。” 听到这话,她不由撇了撇嘴,“我才不要打听,只是……你这是什么意思?” “酬劳。” 谢颂华再三思索,“替你传信的酬劳?” 可惜玉如琢已经没有了声响,再一次无声无息地沉寂了。 而谢颂华拿着那个小小的玉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双碾街她上次出门的时候经过的,那条街上可繁华了,两旁的铺子都很不一般。 这个天保医馆能开在那里,必然不是什么小铺子。 她能拿着这个东西去随意抓药? 那那些名贵的药材呢? 如果她揣着这个牌子,直接上去要两支百年老参,人家怕是会把她打出来吧! 想到这里,谢颂华觉得还是暂时不冒这个险,这个牌子先妥当收起来比较好。 因为晚上睡得晚,第二日早上起床,头就有些糊,谢颂华用冷水洗了把脸,才能集中精神开始诵书。 等读了半个时辰,丁香才带着碧桃打了水敲门进来。 才坐下,就听到碧桃的惊呼声,“姑娘,你的手!” 谢颂华一愣,这才发现袖管卷起来之后,自己左手手腕上有三道深深的血痕。 昨晚上被那畜生抓伤了,她虽然觉得很痛,可又觉得尚能忍受,也就没有再开灯处理。 今早上又忙着功课,竟忘了这茬儿,这会儿才发现这般严重。 “昨天不小心弄到的,”具体的她没有说,只这么含糊带过,“好像……也没药吧!” “这些常用的膏药按道理是该分一些给姑娘的,奴婢晚些时候去梁妈妈那里问问看。” 碧桃一边小心地替谢颂华处理伤口,一边道。 最后到底是撕了条绸子裹了起来,不叫人看出来就行了。 到了慎思馆,谢颂华如今也要和旁人一样接受谢长清的检验,因而也加入了默读的队伍。 只有叶容时还是一副睁不开眼睛的样子,支着脑袋昏昏欲睡的模样。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谢长清就过来了,照例是从男生那边开始检查。 等到了叶容时那里时,这个人书都没找到,谢长清几个问题问出来,他只管自己回答。 原本以为他是胡乱说的,谁知谢长清听了他的话,却是沉吟了一会儿,才笑着道:“小公爷才思敏捷,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很好。” 说着他忽然去了前头的讲台上,拿了本书递给叶容时,“这本书或许更适合小公爷现在看。” 谢颂华伸长了脖子也没能看清那书封面上的内容,只得作罢。 而谢长清已经来了她旁边,“四丫头,‘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这句话何解?” 这是谢颂华来慎思馆这么多天,头一回被考校功课,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纷纷投来。 第44章:落水 前世也不知道多少次被点名站起来回答问题了,可像现在这么紧张的,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了。 谢颂华定了定神,老老实实翻译,“先师说,对待朋友要尽心去劝勉他,恰如其分地引导他,可若是对方并不听从,那就作罢,不可自取其辱。” 她翻译完之后,便有些惴惴不安,果然,就听到谢长清含笑问:“这么说来,先师这倒显得有些滑头,若朋友的想法显然是错误的,作为朋友,难道不该劝诫其回头吗?” 他这一句话问出来,课堂上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谢荔更是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然后用压低了的声音对谢淑华道:“还真以为认得两个字就是学问呢!” 谢颂华没理会其他人,只是有些无奈,这怎么还带考延伸阅读的? 不过,她到底是做过无数篇阅读理解的人,区区发散思维难不倒她,“我认为,人之于世,关键便在于所思所想,在于内心的自我,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也不存在想法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每一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方式,这无关对错,仅仅在于个人的选择,更何况,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又何来一定要劝诫回头? 朋友之交,在于互相欣赏,求同存异,若这一点都做不到,我觉得,便不能称之为朋友。” “这是在胡说什么!依这么说,这世上都不要讲究什么规矩了,那些作奸犯科的人,自有他们自己的想法,难道也不要管了?圣人若是知道你这样胡乱注解他老人家的话,怕是得要被气活过来!” 谢思华语带讥讽,强行歪曲谢颂华的意思。 她话音才落,叶容时带着赞赏的声音响起,“我倒是觉得四姑娘这个解,解得最妙,若我有这般自以为是,不理解我还想要改变我的朋友,那我非得先他打一顿再说。” 谢长清闻言便笑着点头,“小公爷这般补充倒是恰到好处。” 说着他用手里的书轻轻敲了一下谢颂华的肩膀,“坐下吧!” 尽管谢荔和谢思华几个人还是觉得有些不服气,但是谢长清这么说,显然是认同的谢颂华的解释。 “诶?”谢长清才要往前面走,忽然狐疑地翻了翻书,忽而笑道,“竟没注意,四丫头应该才学到里仁篇,竟问了你颜渊篇的问题。” 谢颂华内心无数个白眼儿,要不是这段时间着实花了些功夫在这本论语上,她今天可真要抓瞎。 放学与谢荼一起回去,才走到桥上,就听到身后传来谢荔阴阳怪气的声音,“四姐姐可真是厉害,这才来多久,竟引来小公爷这般袒护!你有这样的手段,怎么也不教教姐妹们?” 说话间谢荔已经从后面追了过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谢颂华莫名其妙,随后就见紧跟着而来的谢思华也嗤笑道:“这样的手段我可不要学,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腌臜技俩,一个大姑娘家,竟往人男子跟前凑,这是怕嫁不出去,还是怕少了男人?” 谢颂华只觉得面前杵着的是两个摆足了架势的小学鸡,虽然说得不好听,但是这个样子倒是真的挺好笑。 而一旁的谢荼却是气得脸色铁青,“五姐七妹!你们说的这叫什么话?都是大家姑娘,嘴里……”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荔一把推开了,她直接逼问到谢颂华面前,“你给我说清楚,你跟小公爷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语气、这个调调,闹了半天,原来叶容时是这个谢荔的暗恋对象啊! 中央空调,害人不浅! “我与小公爷还能是什么关系,自然是同窗。”谢颂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一脸理所当然。 “你还要狡辩,那为何你第一日来慎思馆,就与他偷偷私会?” 谢颂华心下惊诧,还来不及反应,谢荼便上来要拦住她,“五姐,你注意说话!这里是慎思馆!” 可谢荔分明是含怨已久,这会儿见谢颂华一直不说话,便当她是心里有鬼,当下一把推开谢荼,只直直地盯着谢颂华。 谁知谢荼脚下没有站稳,被她一推下意识地就去扶旁边的桥墩,可她与谢荔都在拱桥的最顶点,她一个用力,两个人就一起往谢颂华身上栽过来。 谢颂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斜喇喇里一直手往自己腰眼儿上推了一把,登时便没能站稳,不受控制地往一旁摔去。 “噗通”、“噗通”下饺子一般,牵三挂四,谢家四姐妹竟然齐齐落了水,同时带下去的还有两三个陪读的丫鬟。 谢颂华吓得快要灵魂出窍,她不会游泳! 那头岸上传来谢淑华的惊叫,“快,快来人呐!落,落水了!四妹妹他们落水了!” 这片湖本身也不大,是谢家仿着江南园林的景造出来的一片景观湖。 可偏偏为了方便这些年轻人读书,慎思馆与谢家主院就隔了这一整片湖,谢颂华她们刚刚经过的桥,就在这湖中心。 好在这里离慎思馆不愿,落后一步出来的谢淑华一见这情况,便立刻喊了人,慎思馆这边的人立刻听到了动静,冲了出来。 谢长清原本已经去了后面自己的屋子,这会儿也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一见着那边的情形,也慌了手脚。 “快,快下水救人!”谢长清连忙招呼人,“有谁水性好?再拿杆子去桥上让她们抓着上来。” “大伯!这,几个妹妹都还没有出阁……” 谢琅华的声音唤回了谢长清的一丝理智,对了,她们姐妹几个都还没出嫁! 若是叫家丁护院甚至是此时在这里的学子们救上来,名节可全部都完了,便是由婆子们救上来,这夏日衣裳单薄,浑身湿透的样子,也…… 谢长清当机立断,转向跟出来的学生们,“二郎三郎留下,你们先回去,不许出来!” 说着便吩咐谢淑华等人,“去寻些好抓取的东西,待会儿想办法把人拉上来,二郎和我跳下去救人。” 实际上这会儿已经有两个在慎思馆负责灶上及洒扫的婆子下去拉人了,只是不得章法,那边仍旧一片混乱。 这边谢长清一拿定注意,谢淑华立刻分派人手,众人各司其职,很快就有了条理。 叶容时脸上没有了平日里脸上常带的笑容,而是浅浅地皱着眉头看着那边的湖面。 一旁兰家的公子一把拉过他往里面去,“事关谢家世妹们的闺誉,咱们也不好贸然帮忙,还是先赶紧进去吧!” 叶容时却神色难辨地往湖面上看了一眼,没有再发现有什么异常,难道,方才看错了? 第45章:有人要害我! 虽然这些学子们恪守礼法,都进了院门,并且也不再往外看。 可外头那么大的阵仗,声音如何隔绝得了? 更何况,能来这里上学的,本来就都是能跟谢家称得上是世交的人家,要不然也不可能男女同室上课。 这会儿见她们落水,心里多少都是挂念的。 因此虽然这会儿大家都不说话,但是心思都在院墙外的湖面上。 显然那边园子里又听到了动静,嘈杂的人声又大了些,来帮忙的人越多,自然救上来的概率就越大,外头也听到说救上来了的声音,这些人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还好三妹妹出门晚,正好瞧见了,不然怕是要酿成大祸。” 有人出声感叹,颇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另有人点头赞同,“也不知道几个世妹是在吵什么,竟然一起跌落到水里去了,竟只一个三妹妹幸免于难。” “三妹妹本来性子就沉稳大方,这种事情也不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 一旁的叶容时闻言便皱了眉,继而声音闲闲道:“几位世兄什么时候出去看到她们姐妹几个吵架了?怎么就知道她们是因为争吵而落得水?倒是不知谢先生平日里还教人这般口舌。” 他这一句话立刻叫方才几个年轻人面红耳赤起来,才要分辨两句,就忽然听到院墙外有一人惊骇的呼声,“四姑娘呢?!怎么不见四姑娘?!” 刚刚爬上岸的谢长清闻言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就炸响了,他几乎是立刻冲到栏杆前。 可这湖面分明已经恢复平静,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谢荼正在谢琅华的怀里哆嗦,闻言一脸茫然,然后同样趴在栏杆上往水里看,可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再怎么看也不可能看出个人来。 “二哥哥,二哥哥……”谢荼哆嗦着嘴唇,话都说不完整,“四妹妹……四妹妹不会……不会沉下去了吧!” 一句话把谢长清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找!赶紧找!识水性的都给我下去找!” 谢琅华将谢荼扶着在一旁的桥面上坐下,才要下去,就被人拉住了袖子。 一转脸就看到谢淑华满是担忧的脸。 “二哥哥,你,你一定要四妹妹找回来!她,她才回咱们家呢!” 谢淑华说着忍不住哭了出来,一张脸因为惊吓更是惨白一片,看上去实在楚楚可怜。 明明之前谢颂华还那般折辱她,现在谢颂华出了事儿,她却这样担心。 谢琅华心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三妹妹,永远这样心地善良。 “你放心,她也是我妹妹。” 谢琅华说完,也不顾那许多,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 这边的动静连寿安堂都惊动了,老夫人一向很少出来,这会儿着急得不行,由齐氏陪着急匆匆地过来,后面还浩浩荡荡地跟了一大票人。 老夫人一见着谢荼的样子,差点儿没被吓死,“六丫头,你没事儿吧!可怜见的,怎么成这样了?” 后面安氏和余氏大约也是才听到消息,几乎都是小跑着就过来了。 谢思华看到自家娘亲,刚才还强撑着只是发抖,这会儿顿时爆哭。 谢荔、谢思华都扑到了自己生母的怀里,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就连谢淑华都被齐氏后怕似的揽到了自己跟前。 老夫人也要圈住谢荼,谢荼却含着哭腔道:“四姐姐还没找到呢!” “啊?!”老夫人也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快找啊!” 齐氏也懵了,她下意识地放开了谢淑华,一个快步走到水边。 谢琅华刚好冒了个头出来,齐氏连忙问:“怎么样?找到了吗?” 这会儿也不单谢琅华,这会儿还在水里的基本上都已经把摸了两遍了,根本没有任何影子。 谢淑华呆呆地看着那边的齐氏和谢琅华,忽然发现自己竟一个人站在旁边,眼中不由闪过两分阴翳。 “谢颂华她……她不会……”谢荔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她不敢说下去。 方才还各种声音的桥面上忽然都安静了下来,一群人的目光只锁定在湖面上。 才这么会儿的功夫,人能去哪儿?! “祖母不要着急,四妹妹在南边儿长大,说不定熟识水性!咱们派人四处都找一找。” 谢芫的声音带着几分安定人心的作用,老夫人转过脸,看到自己这个最妥帖的孙女儿,脸上到底好看了些,只是还不敢放松。 “找到了!” 忽然,极远处一个婆子的声音传来,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却是在另一边的岸上。 这边众人不管衣服湿的干的,都往那边跑去。 老夫人年纪大,几个儿媳孙女儿扶着,倒在最后。 等赶到的时候,谢颂华已经被人扶着在凉亭里坐下了,身上裹着快薄毯子。 谢长清正关切地看着她,“四丫头,感觉怎么样?” 齐氏见她人还好好的,也就放了心,当即便问道:“四姑娘受了惊吓,方才是谁发现的四姑娘?在哪里发现的?” 一个婆子立刻应声过来,“是老奴发现的,老奴正要去拿家伙事儿帮着救人,想着这边绕过去能近一脚路,然后就看到四姑娘瘫倒在这边的地上。” “你没看到其他人?” 齐氏这话问得有些奇怪,婆子不解其意,却还是老实摇头,“没有!” 齐氏当即便到了谢颂华的面前,皱眉严肃问道:“四丫头,你是怎么上来的?谁救得你?看清了吗?” 这一句话问出来,在场的人至少有一半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若是府里的媳妇婆子救了她,自然会争着要抢功劳的,怎么可能不守着不报告? 这样将谢颂华一个人扔在这里,而本人却不见踪影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那人不方便,这如何不方便,一猜也就知道了,谢颂华只能是被一个男子救了! 谢颂华一个姑娘家,浑身湿透被一个外姓男子给救上了岸,这可是事关名节的事情。 老夫人顿时沉下了脸,“你这个时候问她,她能知道什么?还是赶紧叫大夫进来要紧!” 这一句话提醒了齐氏,她方才一时激动竟然忘了,这里如何是问话的地方? 齐氏立刻起身,吩咐人将几个落水的姑娘带去寿安堂里安置,又要张罗请太医上门。 就在这个时候,谢颂华忽然回过了神,“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余氏连忙温声宽慰,“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大家都在呢!大夫马上就来了。” 谢颂华却是连忙要挣开扶着她的婆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祖母,有人要害我!” 一句话让周围人的脸色都变了,谢云苍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怎么回事?!” 谢颂华却是立刻将藏在毯子下的手拿了出来,“这是我从那人身上揪下来的!” 第46章:串供 莹白纤巧的掌心上,躺着一颗绿色的珠子,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和田碧玉的料子,上面似乎还有些图案。 谢云苍落在那珠子上的目光陡然一顿,然后立刻将珠子拿了过去,又在手里仔细看了好一会儿。 众人只见他神色越发难看,最后将珠子收了起来,才冷着面孔道:“先把几位姑娘安置妥当!太医叫了吗?” 谢颂华就这样被众人簇拥到了寿安堂,一应东西都是准备好了的,才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几个丫鬟正在拿细棉布替她擦头发,太医就进来了。 如她所料,除了受了点儿惊吓,她们都没有什么大碍,开的也是两个太平方子。 寿安堂里忽然添了三位姑娘,这边却不见忙乱,丫鬟婆子们穿梭来去,有条不紊。 谢颂华由着后面的丫鬟替她将头发一点点烘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在一遍遍地过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谢颂华!” 谢荔含着两分傲慢的声音将她从自己的思绪中唤醒,她一转脸,才发现,屋子里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谢荔旁边还陪着一个谢思华,她们俩看上去状态都还好,眼下除了头发还有些潮之外,看不出落水的痕迹。 “待会儿问起来,你最好识相点儿,我们方才说好了,是因为看到那头飞过来一只白鹭,大家挤着看,才掉下去的,你听清楚了?” 看着她们俩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谢颂华往椅子后靠了靠,“凭什么?” “你……”谢荔似乎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不同意,“你知不知道今天的事情意味着什么?若是叫父亲知道我们是因为……” “不,是你们!”谢颂华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摆了摆,“从头到尾,我和六妹妹可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那些不该大家闺秀说的,只出自于你们俩的口中,且在场的也不只我们这几个人,还有那些丫鬟都可以作证。” 听到她这话,谢荔气得要死,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她们这会儿为什么要跑到谢颂华这里来同她串供。 谢思华拉住恼怒的谢荔,冷笑道:“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人说了又怎么样!一家子姐妹,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我们俩跌了脸面,难不成你还想独善其身,我告诉你,就算祖母他们要罚我们,你们也躲不过。” “好啊!”谢颂华点头,“那就不要躲嘛!一起受罚就是了,我反正皮糙肉厚,也不怕什么。” 这两个人可真是想得好,事情是她们挑起的,错的是她们,这会儿竟然还有脸过来要求她替她们掩饰? 如果换过来,今天犯错的是她,怕是她们落井下石比谁都快! 见她这般难沟通,谢荔要被气炸了,实际上四个落水的人,谢荼一向循规蹈矩,且是老夫人亲自教养的,从来未曾行差踏错过半步,谁都会认为她是被无辜牵扯的。 谢思华是三房唯一的嫡出姑娘,纵然性子有些刁蛮,可余氏一向护得紧,就是老夫人发落,估计也不好太重。 若是谢颂华一口咬定是她来闹事儿,只怕父亲那里,她是最没法交代的一个。 谢思华却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这个乡下来的丫头碍眼,“你到底要怎么样?!” 从前府里这些姐妹,除了一个谢淑华,她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如今证明谢淑华并非谢家的姑娘,谢颂华又是个乡下来的,她自认是整个谢府最有体面的姑娘。 这会儿被谢颂华这般“忤逆”,着实心里不快。 正闹着,有婆子来传话,让她们去前头。 这个意思就是要问她们今天的事情了。 谢颂华朝姐妹两个勾唇一笑,“走吧!” 谢荔和谢思华看着已经走到前面去的谢颂华,两个人脸上都满是焦急,想要拉谢颂华,可看着院子里的婆子丫鬟,到底不敢。 谢思华顿时恼道:“你就是给她认个错怎么了?待会儿叫大人知道了上午的事情,咱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谢荔已经急得不住掉眼泪,脚下一步也迈不开,今天挑事儿的人是她,把谢荼推倒的人是她,说谢颂华与叶容时的人还是她。 她只觉得胸口阵阵发闷,快要喘不过气,哪里还有半分主意,“现在怎么办啊?!父亲一定要罚我的,怕是我姨娘都要受牵连了!” 谢思华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样子,更加烦躁,一把甩开她的手,干脆梗着脖子往前头去了,“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还能怎么办?我都要被你害死了。” 等谢荔挨挨蹭蹭地过来的时候,谢云苍立刻呵斥道:“还不过来跪下!” 前头那三个已经跪在厅堂里了,其他人都被屏退,只有谢家几个主子在坐着。 谢荔腿一软,就跪倒在地,“我错了!祖母,爹,母亲!我知道错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她认错认得痛快且诚恳,几乎是整个人都扑在地上的,因而也就没看到谢荼和谢思华给她打眼色。 而她没听到其他人说话,心里更加发慌,“我不该乱说话,不该污蔑四姐姐,更不该失手推开六妹妹,都是我的错,我……是不小心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说什么?!”谢云苍的声音从上头传来,谢荔一听这话,这才惊觉不对。 抬眼果然看到谢思华的白眼儿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我……” “你们不是看白鹭没留神跌下去的么?” 谢荔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向谢颂华,这是怎么回事?! 谢颂华没看她,连忙道:“是挤在一起看白鹭来着,大家一处说话,就说起今日课堂上大伯考较的功课,五妹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我跟小公爷有私交,所以课堂上才帮我说话。 我到现在连小公爷到底是哪家的子弟都不清楚,只觉得莫名其妙,因而争辩了两句,六妹妹怕我们吵起来,叫旁人笑话,过来打圆场,也不知道谁没有站稳,大家又挤作一团,这才掉下去了。” 一直陪在齐氏旁边满脸做担忧状的谢淑华闻言眼神就变了,她眯着眼睛看向谢颂华,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第47章:机会 其实谢颂华早就已经想清楚了,落水的原因无非是姐妹之间的口角。 其中谢荔自然罪责最大,谢思华嘴里也不清不楚。 可说到底,几个姐妹因为一个外男而吵起来,继而导致姐妹一起落水,多少都有损谢家的脸面。 不管是谢云苍也好,老夫人也罢,心里只会对这几个女孩子都产生恶感。 更重要的是,谢颂华要么保全自身,将当时的情况都说出来,这样她自然罪责最轻,可谢荔怕是要挨重罚,而且姑娘家的脸面算是丢干净了,怕是日后慎思馆都去不了。 那她和谢荔之间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要么,她就咬牙忍下这件事情,可这样一来,这些人便都会认为她是好欺负的,将来的麻烦事还不知道会有多少。 这几日的流言蜚语,她不是没有听到,只是她深知流言这种东西,一张嘴是辨不清楚的,因此才隐而不发,等待时机。 眼下机会不就来了,所以她干脆挑破了此事,不说谢荔谢思华那般没轻没重的言论,只说这几日的谣言。 这是直接究其根本,洗刷自己的身上的污水。 至于落水一事,那自然是看白鹭不留神挤下去的意外最好。 刚才大家都只说是看白鹭引发的意外,这会儿谢荔带出了事情发生的导火索,一切也就明明白白了。 老夫人立刻厉声问道:“私交之事,哪里传出来的?!” 谢荔才松了一口气,闻言一颗心又被提了起来,连忙道:“我……我也只是路过园子的时候,听几个婆子说,看……看到四姐姐跟小公爷说话,又看小公爷在课堂上总是替四妹妹说话,这才……” “祖母父亲明鉴,小公爷性子……跳脱,颂华从乡下来,难免叫他觉得新奇,因而问过我几句乡下的事情。 至于替我说话,那就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我本来底子就差,课业远远跟不上姐妹们,上课的时候,也多有不懂,小公爷或许是起了一点儿怜悯之心,才随口点拨我两句,六妹妹平日里教我教得更多,怎么就不说六妹妹总是替我说话呢?” 谢荼连忙道:“祖母,叔父,小六可以作证,小公爷虽然平日里在课堂上行事略有些不羁,也确实指点过四姐姐几句,但绝对没有任何逾矩行为,不光小六,慎思馆里每个人都可以作证。” 她说着又接着道:“这些天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兴起的流言,影影绰绰地说四妹妹和小公爷,实际上四妹妹每日和我们一道去慎思馆,下学了便同我一道回来,其他时候,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的流言实在不知道从何谈起。” 老夫人听了她这话,便怒向齐氏,“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齐氏也是头一天听到这话,连忙站起身,“儿媳一时失察。” “失察?!英国公府这位小公爷是他们的命-根子,这么多年为了挑学堂费了多少心思,不过是看在咱们家慎思馆这些年还考出了几个举子,又信任咱们家的家风,才把小公爷放过来。 眼下若是传出我们谢家的姑娘和小公爷的闲话,别人只当我们慎思馆是用来给我们家姑娘挑女婿的地方,我谢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夫君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齐氏顿时脸色煞白,这话实在太重了,她便是一家主母也承受不起,因而也立刻跟着跪了下来,“老夫人息怒,是儿媳的过失,儿媳这就让人彻查!” 她一跪,其他人也不好坐着,就是文氏和安氏也都站了起来。 谢云苍的目光凉凉地自她身上扫过,然后冷声道:“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你们姐妹几个就只是看白鹭意外落了水。 不过姑娘家,到底失了矜持,罚你们没人抄写论语十篇,三日后交到梦坡居。” 谢荔和谢思华都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毕竟这个惩罚对她们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死里逃生了。 谢颂华也没觉得如何,反正她本来每天都要练字。 至于谢荔和谢思华,两个小学鸡一样的小姑娘,她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最近府里的风气是越来越差了,先头四丫头的命格,后来张氏的死,安哥儿的事儿,如今又把话头编排到慎思馆里去了,我谢家怕是要败在这群人的嘴上!” 谢云苍的语气分外严厉,应该是动了真怒了,看着跪着的齐氏,到底是压抑了三分火气,“这件事情,务必要肃清源头!” 前头因为张姨娘的事儿,齐氏和丈夫之间已经生了隔阂,后来因为儿子在中间说和,加上她后来的处理还算得当,才将之前的事儿揭过。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是谢云苍来正院的次数越发少了,别人不清楚,她自己却是心知肚明。 老爷到底还是恼了她,现在又出了这件事,她若是再办不好,怕是回头老夫人也要说她了。 “好了,你们各自也受了惊吓,各自先回去吧!” 老夫人发话,这一串儿跪着的人才敢起来。 谢颂华与谢荼别过,才走到院子里,就听到谢云苍的声音,“四丫头跟我出来。” 谢颂华知道,这是要问关于那颗珠子的事情了。 在众人或探究、或好奇、或不忿的眼神中,谢颂华低垂着脑袋跟着谢云苍进了梦坡居。 这一回倒是没去内院,而是在外院谢云苍的书房里。 她进去的时候,谢云苍已经坐下了,面前就放着那颗珠子。 “说吧!把你今天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清楚。” 谢颂华心里有些发虚,那个婆子实在来得太快,导致她没有太多时间问玉如琢。 因而也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落的水,明明好好地站在栏杆前的,忽然就被又推又拉地下去了。 不过好在我小时候学过凫水,当时那一大群人呼啦啦地下来,你拉我扯的,反而容易坏事,所以就想着先游到另一边爬上来。 谁知才从人群中游开,就感觉不对劲,竟是有个人在水底下拉着我腿要把我拽下去。” 第48章:人不见了 谢云苍听到这里,脸色变得十分严肃,“你没弄错?” 谢颂华立刻上前两步,急切道:“绝对没有!我可以肯定,是真的有个人抓住了我的脚,要把我往水里拉,当时我已经游开了一段距离,只是他们那边的动静太大,我又在水底下,所以没有人发现我这边的情况。” “然后呢?” 谢颂华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我当时在水里面,喊又喊不出来,逃又逃不掉,只能去掰那人抓着我脚的手,可是对方力气实在是太大,我情急之下,拔了头上的簪子去捅他。 他吃痛不敌,我才得以逃脱,但那会儿我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力气了,后面只瞅着一个方向游,等终于摸到岸的时候,就撑不住了。” 谢云苍脸上阴晴不定,他手里捻着那颗珠子,一时没有说话。 他不开口,谢颂华也不好开口,只静静地等着。 “你确定没有任何遗漏?” 谢颂华闻言又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我在水下管他搏斗了一番,但是当时水里暗流涌动,我也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谢云苍在她回答了之后,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叫她回去了。 等回了宴春台,谢颂华便借口身体不适,将所有人都打发了。 可她对着指环唤了好一会儿,玉如琢都没有回应。 看样子是又被困住出不来了。 谢颂华只得作罢,自己从柜子里翻了一瓶药酒出来,给自己身上的淤青推拿。 今天上午的事情,她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是被人推下去的,当时她站的那个位子并不是靠在栏杆上的,更何况,眼看着谢荼站不稳,她已经先扶住了旁边的栏杆。 只是那会儿太混乱了,她也记不清那会儿站在自己后面的是谁。 然后便是落水,她是真的不会游泳。 前世的她和今生的原主都不会。 所以当那个人出现拽着她往水底拉的时候,她根本逃不开。 当时只感觉周围全是水,都疯狂地往她嘴里鼻子里灌,整个肺里的空气似乎都被挤干净了,连大脑都因为缺氧而开始发昏。 可拉着她的那个人却一点儿都没有放松。 是玉如琢在紧急的情况下占据了她的身子,才得以逃生。 玉如琢应该是有武功在身上的,不然当初也不能借着她的身子假扮张姨娘飞到谢云苍面前。 他对付起水底下那个人似乎都没有费什么力气。 只是后面的事情,谢颂华就有些不清不楚。 后面在寿安堂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有好几处淤青,也不知道是玉如琢弄的,还是自己弄的。 因为她当时只能感觉到自己在往远处游,但是身体各处的感知却是模糊的。 这种感觉非常其妙,就是到现在她也没有弄明白。 明明是她的身体缺氧了,难道玉如琢用起来还能毫无阻滞? 再后来等她有了一点儿意识的时候,人就在岸上了,手里还捏着那颗珠子,后面的那番话都是玉如琢教她说的。 因而现在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推她的人是谁,不知道要将她拉到水底的人是谁,也不知道那颗珠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为何谢云苍会因此而色变。 而此时倚兰苑里,谢淑华却是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眼睛不时地看向院门。 终于,院门被推开一条缝,冬雪急匆匆走了进来。 才一进屋,谢淑华就将门给关上了,“怎么样?她怎么说?” 冬雪却是皱紧了眉,一脸苦相地朝谢淑华摇了摇头,“没找到!” “什么?!”谢淑华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叫没找到。” “我去了她家里,屋门是反锁的,两旁的邻居都说她今天当值,卯正就进府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去。” 谢淑华连忙问道:“府里打听过了吗?” “打听了,”冬雪立刻点头,“奴婢怕叫人发觉起疑心还特意找了两个小丫鬟打听,浆洗房的管事正在找她,说她巳正就不见了人影,要去太太那里告呢!” 听到这些消息,谢淑华额头上起了一层细汗,她皱着眉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喃喃道:“一定得找到她,那个谢颂华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给父亲,父亲似乎开始起了疑心,如果她被抓去了前院,难保不会将我们供出来。” 冬雪脸上也满是焦急,“她是秋霜的娘,若是被查出来谋害四姑娘,怕是前头刘婆子的事儿又要被扯出来了,那姑娘……” 谢淑华脸上闪过一抹厉色,“你立刻发动人去找,一定要赶在府里发现她之前找到她,然后想个办法让她开不了口,再远远地送走。” 冬雪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耽搁,当下便急匆匆又出去了。 才到院子里,就碰上过来的谢琅华,倒是谢琅华有些惊讶,“你不好好伺候你们姑娘,这会儿这样着急,是有什么事儿吗?” 冬雪连忙随口找了个借口支吾过去了,里头谢淑华含笑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二哥哥怎么有空过来?” “下午大伯也不在,我们就提前散了,”他不再管冬雪,自己走了进来,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笑着道,“这几个妹妹也着实是不像话,还好你没有跟着出去,不然怕是也要被连累,你又不会凫水,身子又弱。” 谢淑华却是皱眉道:“我只恨自己没出去,五丫头那张嘴实在是无法叫人不恼,竟然对四妹妹说那样的话。” 谢琅华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你如何料得到?你也不过只能独善其身罢了。” 他说着便说起自己的来意,“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方才听说四妹妹病了,今天本来就是她受了委屈,被五妹妹那般排揎,又在水里遭了一番罪,且她到底没来家里多久,我想着要不然,咱们一起去探望探望她。” 谢淑华闻言倏尔捏紧了手里的手帕,她看着谢琅华忍不住咬紧了牙。 这才多久!他就接受了谢颂华? 所以,亲妹妹就是亲妹妹,今天上午见她落了水就那样紧张。 还有齐氏,明明那般讨厌谢颂华,可今天听说她没被救上来,还是会担心。 在这样下去,府里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谢琅华瞧着她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便疑惑问道:“怎么了?” 谢淑华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笑了笑掩饰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今日的凶险,还好四妹妹会凫水,不然怕是要出大事儿。” 她转而又道:“探病倒罢了,虽说你与她是骨肉至亲,可毕竟也不大熟,你要去探望她,她还得再起来,这样挪动,倒不宜养病了,倒不如叫个丫鬟送点儿东西过去,等来日好了,咱们再去宴春台叨扰。” 谢琅华闻言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叫了谢淑华跟前的侍书过来,嘱咐她去自己的院子里拿上东西去探病。 侍书来的时候,谢颂华已经烧得有些迷糊了。 第49章:是五姑娘要害姑娘?! 这高烧来势汹汹,谢颂华都有些猝不及防。 刚开始还没有察觉,只是想着要罚抄书,因而正端正地坐在桌子前抄写。 后面越抄越觉得烦躁,抄了几页之后,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便想着出去走走或许会好些。 结果才一起来,就觉得不对劲,自己根本就手软脚软,没什么力气。 兰姑姑刚好进来给她添水,一见着她的样子就吓了一跳,伸手一摸,果然滚烫非常。 这才和几个丫鬟一起七手八脚地把她送到床上去,又往前头去报病,请拿帖子请太医。 齐氏虽然不喜欢自己这个女儿,可再不喜欢也还是女儿,是谢家铁板钉钉的姑娘,当下便叫人去请太医。 谢颂华躺在床上,看着床边的人来来去去,偏偏她自己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身体像是有千斤重,这烧来得太快了! 至此,她心里也不由害怕起来。 这可是在古代,在这个医疗落后的年代,随便一场风寒都可能会要了人的性命! 她费了许多功夫才勉强表达出不要盖棉被的意愿,多的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兰姑姑还在一旁着急,“姑娘这都烧成这样了,必然是今天在水里着了寒,得要先把寒气逼出来才行,等汗发出来就好了,姑娘可别任性啊!” 谢颂华无力到要骂娘。 这七月份的天气,让她盖床棉被,是真的会脱水而死的好吗? 好在太医还算有点儿本事,给她诊了脉之后,便直言谢颂华这不是着了寒气,无需闷汗,才算是捡回了半条小命。 等太医走了之后,众人又开始张罗起来给她熬药。 可惜她想要通过物理降温都没法表达清楚,只能昏昏沉沉地烧着,然后迷迷糊糊地被兰姑姑灌下了两碗药。 好在她这烧来得凶猛,味蕾变得迟钝,倒没有觉得很难喝。 等到第二日再醒过来,体温总算是降下来了一些,但还是烧得厉害。 谢颂华混沌的脑子才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她吃力地将袖子掀开,果然…… 是伤口发炎了。 那几道被鹰隼抓伤的地方已经红肿溃烂还化了脓。 原本当天晚上被抓,她就没有留意,第二天又落了水,加上这会儿还是夏天,可不得发炎。 怪不得昨晚上的高烧来得那样气势汹汹。 兰姑姑正端了盆水进来要给她擦洗身子,见着她已经下了床便吓了一跳,“姑娘!” 然后才看到她竟然拿了把小刀在手上比划,旁边还燃着一盏灯。 谢颂华招手叫她过来,“我使不了劲儿,姑姑帮我把脓挤出来。” 当兰姑姑看到她手上的伤口时,这一下就吓得更厉害了,谢颂华连忙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姑姑不要嚷嚷,相信我的医术。” 等脓全部排干净了,谢颂华也痛出了一身的冷汗,又咬牙拿盐水将伤口洗干净了,再用盐水湿敷。 果然这样一番操作下来,到中午烧就退了。 才吃了半碗饭,谢芫和谢荼便联袂而来。 带了些点吃的玩的,算是探病。 下午各房也都有人遣人过来探望,就是谢荔和谢思华都派了自己跟前的大丫鬟来宴春台。 兰姑姑脸上便带了两分笑意,“姑娘也算是苦尽甘来,如今虽还比不上其他的姑娘们,可到底府里也知道有姑娘这号人了。” 能不记得么? 这还得是因为齐氏从昨天下午开始的大盘查吧! 要整治那帮犯口舌的底下人,头一件拿出来说的事儿,自然就是谢颂华身上的谣言。 这样一来,不到半天功夫,上上下下都知道,因为谢颂华的缘故,府里这般大动干戈,那这位从外头来的四姑娘,在当家人心里的重量,不由得人不多琢磨琢磨。 据说到今天中午,府里已经查了三十四个仆妇。 兰姑姑告诉谢颂华,这大概是最近这几年来,府里动作最大的一次整治行动了。 原本只是想把黏在自己身上的谣言摘干净,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等效果。 另外就是昨天下午,寿安堂便送了两件玉摆件过来,还有一柄青玉如意,说是她受了惊吓,给她压压惊。 四个姑娘落水,就单给她送东西,不由得人不多想老夫人这一举动的意义。 谢颂华不过思索了一会儿,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 多半还是谢荼的缘故,当着众人的面儿,那一番说辞糊弄过去了,可事后,老夫人未必不会问谢荼,谢荼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看来,是老夫人觉得她这样“识大体”值得嘉奖。 这一来,连各处的管事婆子对宴春台的态度都好了许多,终于会问一句去拿菜的碧桃:姑娘晚上想吃什么? 而不是问啥啥没有,给啥吃啥了。 谢颂华这场烧来得凶险,但烧退了就好多了,只是人还没有什么精神。 学里就请了几天假,老夫人发了话,让她安心在屋子里养两天,连请安都免了。 谢颂华便将丁香叫了进来,还有兰姑姑一起。 “想到了吗?” 谢颂华脸上的表情比较平淡,可丁香仍旧紧张。 那日在桥上,谢颂华是带着丁香一起的,她已然不记得当时丁香站的方位,但或许丁香能想起来是谁站在她身后的。 因而那天从寿安堂回来之后,谢颂华便给了她个任务,让她仔细回想,当天在桥上的情形。 “你只管说,若是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现在再要追究,也没机会了,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推的我。” 兰姑姑闻言吃了一惊,“姑娘是被人推下去的?” 谢颂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视线仍旧落在丁香身上。 “奴婢记得,当时奴婢跟在姑娘身后,然后五姑娘就冲了上来,五姑娘跟前的翠缕上来就把奴婢挤到了一边,七姑娘屋里的环佩也上来堵了我的路……” 她脸上闪过两分恍惚,显然又在回忆当时的事情,“奴婢记得当时姑娘被几个人围起来,然后六姑娘惊呼了一声,奴婢着急地看过去,确实有个人在姑娘背后,是个丫鬟,是……”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眼中的神色慢慢地变得坚定起来,“是翠缕!对,就是她!那天她穿的衣服和环佩是一个颜色的,但是环佩那天带了一朵大红色的绢花,还被侍书嘲笑了,站在姑娘身后的那个人没有带绢花!” 兰姑姑顿时紧张道:“是四姑娘要害姑娘?!” 谢颂华却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若是她,就未免太明显了。” 第50章:势不两立 那天在寿安堂,看谢荔的样子,分明没有想到会闹到大家一起落水,因而才会跑来要求跟自己串供,后面还吓得不打自招。 若她本身就打算害自己,不可能那般张皇失措。 所以,翠缕根本就不是谢荔的人,不过一想,这也没甚可大惊小怪的。 实际上,在谢家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人,就一个。 她这是第几次出手了? 谢颂华觉得烦躁异常,就好比身边围了一只嗡嗡飞的血蝇,偏偏还没有趁手的工具去对付。 这是真当她好欺负了? 可这件事情她没有证据,所谓捉贼拿赃,当时没有拿到证据,就不好再说什么。 更何况,那天的事情涉及到谢家的脸面,连口角之争都不能传出来,更何况是姐妹相残? 见她没有说话,兰姑姑面上便有些惴惴不安,“姑娘,现在要怎么办?” 谢颂华回过神,“没事儿,我心里有数,只是现在还不是时机。”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她才刚刚在谢家站稳,而谢淑华是谢家这么多年来高高在上的嫡出大小姐,论资源,论人脉她比对方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她只能等,同时想办法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我对院子里的丫鬟也不了解,兰姑姑你和丁香一起仔细观察观察,看看有没有得用的,若是遇到好的,好好培养培养。 人要机灵,背景要干净,还要长相普通,脑子灵活的,若是有,就让她随意到外头逛,每天找点儿小事情让她出去晃荡,任务就是打听府里的消息。” 兰姑姑和丁香相视了一眼,知道这是谢颂华真正意义上的信任之后给的任务。 不过这两天府里都在沸沸扬扬地查谣言的事情,都不怎么要出去打听,到处都能听得到风声。 因而有的事情倒是轻飘飘地就给盖过了,比如花园的西北角发现了一个婆子的尸体。 判断大约是不小心失足滑下去的,因为那地方偏,没有人看到,这才送了命,发现的时候都已经死了两三天了。 对这样的消息,宴春台没有在意。 而谢淑华则松了一口气,“确定她没有说出什么吧?” “没有,奴婢找人盯了好几天,她家一直锁着门,她根本没有回去。” 谢淑华点了点头,不由又恼恨起来,“到底是不中用,还在我面前那般夸口自己的水性,我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相信了她!” 说着又问,“翠缕呢?” “姑娘放心!”冬雪笑着回答,“她什么都不敢说的,五姑娘本就靠不住,更何况她还有求于您。” “倒是白白便宜了谢颂华!”想到这里谢淑华就恼恨异常,她撺掇谢荔去对付谢颂华,原本是想一击即中,自己也能置身事外。 没想到那废物出的主意非但没能成功,还叫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对谢颂华越发看重起来。 说是病了一场,结果都送东西过去致意,一个乡下来的贱丫头,凭什么? 旁人倒也罢了,这些天连齐氏都没怎么说过谢颂华的不好,难不成她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乡下来的臭丫头一步步抢走自己的所有资源? 谢淑华不甘心!可这一次的机会错过,下一次真不知道又要到何时了。 看着她那张脸在慎思馆里晃,她就觉得恶心。 本来她是高高在上的谢家嫡女,旁边坐着的那些世家子弟,多是用倾慕的眼光看着她。 可现在,只要谢颂华在,就是在无声地提醒所有人,她只是乡下农户的女儿。 她分明觉得那些人看自己的眼光已经有了变化,那以后还会到什么地步? 不是她容不下谢颂华,而是谢颂华要抢走她的一切! 如她所想,谢颂华是真的想要去上学,她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再落下功课,越发追不上其他人了。 因而在烧退了后的第四天,她就又开始了去慎思馆上学的日常。 关于那天落水的事情,倒是再没有一个人提起,可谢颂华总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 慎思馆上午上课倒也不是一直上,辰初开始上课,到巳初便可以休息一刻钟,各人的丫鬟小厮过来给少爷姑娘们添茶倒水,再有就是上一些点心。 众人也在这个时候聊聊天。 谢颂华因为知道自己在功课上与别人的差距不小,一般这个时候都是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书。 当然谢思华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故意在她前面非常香甜地吃点心,还要跟谢荔和谢淑华阴阳怪气一番。 谢颂华从来不为所动,对她们的谈天也不感兴趣。 可今天她忽然听到一个与她可能有点儿关系的话题,却是另一边的几个少年人说的。 刚开始说话的那个,谢颂华记得似乎是姓兰,“你们听说了吗?这几天在查京城各大仓的存粮情况,听说,昨天查到了通州仓,竟然空了三分之一!” “什么?!真的假的?通州仓可是京城最大的粮仓,那下半年的市粮供应岂不是要出问题?”立刻有人接口,显然是还没有听过这个消息,“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听到?” 那兰公子连忙压低了声音道:“这才捅出来呢!听说还是谢阁老发现的,今年南边儿根本没有粮食过来,但是京城的粮价却比往年还要低一成!” “那说明了什么?” 又政治触觉敏锐的少年立刻道:“难道是有人在借机屯粮敛财?!” “就是这个道理,连通州仓里的粮都放出来了,然后借着粮价低多屯粮,到了下半年,市面上没有粮了,再高价卖出来,这一笔可不少赚!” “这户部就没有人发现?” 那兰公子一时间便有些犹豫,在众人催促下,才又把声音压低了些。 谢颂华在这边听不怎么清楚,不过隐约听到“太子”、“审讯”、“自缢”等字眼。 这让她不得不想起自己之前在寿安堂里交上去的那一沓纸。 关于粮价的部分,实际上都是出自于玉如琢的手。 明明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竟然会牵扯出这么大的事情,这里头甚至还涉及到太子! 谢颂华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她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与到了政治当中。 可她不知情,玉如琢却是知情的。 他到底是谁? 自从上次落水的事情之后,手上的指环好像就彻底沉寂下来了。 回到宴春台之后,谢颂华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可没想到他竟然出现了。 第51章:受赏 听着他的声音,谢颂华第一个感觉是:他很虚弱。 因而原本那质问的话,就被她下意识地先放在了一边,“你怎么了?是因为上次落水的事情而受了伤?” 之前谢颂华就发现了,玉如琢虽然可以使用自己的身体,可一旦动用,他自己也会变得虚弱。 这一次落水,要不是他出手相救,谢颂华怕是已经重新投胎或者再度穿越了。 想到这里,她的语气便软了下来,“我只是想问问,关于粮价的事情。” 玉如琢一如既往的话不多,“嗯,你问。” “你知道通州仓里的粮没了吗?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跟太子相关?还有你……到底要我父亲参与到什么事情里面?” 她问完,玉如琢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谢颂华以为他是精神不济,心里又觉得自己太过于急躁了,或许应该等他好一些再问。 正犹豫着,却听到玉如琢轻声笑了一下,“不过是发现了粮价异常,提醒你父亲一句罢了。” 谢颂华没有开口,显然对他的这个说法并不怎么相信。 “有人想要囤积居奇,可这囤的是粮食,到头来,终究害的是百姓。” 谢颂华闻言讶异了一下,“你是说,你是因为不想看到百姓受苦而提醒我父亲的?” 玉如琢没有否认,只是说了一句,“你父亲到底还有两分胆识。” 这样一说,谢颂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反倒是玉如琢半是安慰了一句,“你父亲不会有事。” 岂止是不会有事儿,甚至还得了嘉奖。 竟得了一件御赐蠎服。 谢颂华最开始看到那件蠎服的时候眼皮直跳,那上面的图案,一眼看过去,简直像是龙袍。 这样的蠎服不是亲王的服制吗? 好在谢颂华没有问出口,听到老夫人的感叹才知道,原来这蠎服只是一种赐服,代表了皇帝对臣下的一种褒奖。 尽管如此,也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本朝获得御赐蠎服的,不过一手之数。 谢云苍以次辅之位得到这样的褒奖,着实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不过听说太子在这件事情上吃了挂落,因为负责通州仓的户部主事是太子妃的某个亲戚,而太子本身又分管户部的事务。 虽然说最后的证据证明这件事情太子并不知情,可到底是没有约束好自己的人,同时也落得一个失察之罪。 他这边受了皇帝的斥责,那头三皇子却因为差事办得不错,而大受夸奖。 一起一落间,贵妃三皇子一派顿时又风光了不少,没两天贵妃母族高府便邀请谢府女眷过府游玩,说是贺高府大小姐及笄之礼。 按道理说,这种府里姑娘及笄确实有宴请宾客的习惯。 不过一般都是邀请平时关系不错或者往来紧密的人家。 谢云苍在朝堂上保持中立,不管是太子还是三皇子,都没有明确表露过与哪一方更亲近。 这一次粮食的问题虽然是他提出来的,但那也是站在为百姓考虑的角度上,并不参与两位皇子之争。 只不过看上去,三皇子不这么认为。 他明显是将谢云苍的这个行为当成了向他他示好的信号,这才会通过后宅的交流手段,让高府邀请谢家的姑娘们过府。 齐氏一时间也有些犯难,虽总说后宅是女人的地界,但这样的高门大户,向来前院和后院息息相关,要不然怎么那么多高门联姻? 这事儿原本是齐氏偷偷去跟老夫人商量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悄悄地传了出来。 到了休息时,谢颂华就看到谢淑华谢荔和谢思华在一起窃窃私语,三个人的头挤挤挨挨,有一种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秘密的感觉。 只是这本也是日常,谢颂华融入不进去,也并不想融入,因而照例是一边喝茶一边看书,眼下这本论语她已经看得七七八八了,有些不大懂的地方都圈了出来,想找个机会请教谢长清。 谢荼仍旧是最安静的一个,在她的课本下面藏了一本话本,到休息时间,她就安静地坐在位子上,看似再复习功课,实际上却是悄悄在看话本。 对于姐妹之间的纷争,她好像从来就没有什么兴趣,谢颂华与她上下学一起走,也从未从她嘴里听到过哪个姐妹的闲话。 大约是察觉到谢颂华在打量她,谢荼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在唇边朝她竖起一根手指,笑得腼腆。 谢颂华才要点头,就听到前面几个姑娘忽然惊叫一声。 她惊愕看过去,就看到刚刚还凑在一起的三个人立刻着急忙慌地四散开来,一个个都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似的。 而她们刚刚趴着的那张桌子,一块摊开的帕子上,赫然爬了几只甲壳发亮的知了,正欢快地吱吱高歌。 “这是我刚抓的,就在外面的柳树上。”叶容时笑吟吟地从门口走进来,然后诧异地挑了挑眉,“送给你们玩儿。” 几个深闺中娇养的姑娘哪里这样近距离接触过这样的东西,看着它那高高凸出来的眼珠子,细脚伶仃的几条长腿在桌子上爬过,几个姑娘都快要晕过去了。 那边几个男学生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过来,帮忙把几个知了捡走了,叶容时倒像是颇有些无趣地耸了耸肩,“又不咬人,有什么好怕的?” 谢琅华压下心里的不快,上前解释道:“小公爷见谅,几个妹妹到底是弱质女子,对这种……” 谢颂华听到“弱智女子”四个字的时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等看到众人都看向她,才连忙摆手,“没,我……我是觉得挺可爱的。” 话音才落,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循着一道抛物线的轨道,直接落在了谢颂华的课本上。 叶容时笑眯眯道:“这还有一个,送给你吧!” 刚刚被知了吓得不轻的几个小姑娘顿时都幸灾乐祸起来。 可随即当她们看到谢颂华淡定地将那只知了捏了起来,还拿手指去拨弄它的蝉翼时,那笑声就卡在了喉咙里。 “看得出来四姐姐以前在乡下怕是经常抓这东西玩儿了,所以胆子才这么大。” 谢荔当即就阴阳怪气起来,谢颂华眼见着叶容时已经拿着另一只知了走到了自己旁边,这才明白,对于谢荔来说,自己这又是越了她的线了。 “喏,这东西真的不咬人的,五妹你要不要试试?” 她这么大胆,显然不光出乎几个女生的意外,那边的男学生也不由拿起自己手里抓的知了看了看。 嗯!确实没有什么可怕的。 谢荔倒是想接过去,但是手却伸不出来,最终只是冷哼了一声。 “高家的大姑娘倒是很喜欢玩知了,我还以为你们女孩子家都一样呢!” 叶容时说着,把手里的知了往谢颂华桌上一扔,回自己位子上歪着去了。 这一句话却是让前面那三个姑娘脸色同时变了。 谢淑华看了其他两个人一眼,然后笑着道:“我倒是忘了,小公爷和高家是亲戚来着,难不成高家大小姐平日里竟然喜欢捉知了玩儿?这可是个奇特的爱好。” 第52章:消息 话音才落,就听到谢思华冷笑了一声,“三姐姐自家的事儿还没有理清楚,怎么关心起别人家的事情来?” 她说完,谢颂华就看到谢淑华的脸上有些泛红,可她竟没有再过问什么,转身便自己看书去了。 倒是让谢颂华有些纳罕,这可不像是谢淑华的性格。 这个人明面上总是表现得温婉大方,实际上内心里最是斤斤计较,平时上课稍微留意就能看得出来。 不管是穿衣打扮,还是行事排场,纵然不说,可处处都要压姐妹们一头,前一天谢思华带了支贵重的簪子,第二天她身上必然会出一件新首饰。 谢荼得了两句夸奖,她必要去问谢长清一些功课,引人注目。 事出反常必有妖,谢颂华暗自记在心里。 放学之后,便拿着自己做的笔记以及那本翻出了毛边的《论语》去找谢长清。 “先生,这本书我已经通读了一遍,也背得七七八八,但是还有好些问题不大理解。” 谢长清平生大约只有两件感兴趣的事儿,一是读书,二是吃饭。 这会儿眼看着到了饭点被谢颂华拦下来,顿时就有些不高兴,“明天上课问不行吗?” 那头正在收拾东西出门的谢淑华便笑了一声,“难得四妹妹有心上进,大伯就舍下你的红烧肉吧!” 一听到今天自己最爱的红烧肉不能及时吃上,谢长清就更郁闷了,凉了的红烧肉有啥好吃的。 奈何谢颂华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也就只好耐着性子留下来,等翻开她的笔记本时,眼前顿时一亮。 这个时代哪有什么笔记本,谢颂华是请兰姑姑帮忙缝制的册子。 然后将自己不懂的内容条理清晰地记录下来,又在下面写明了自己的理解,对自己理解没有把握的内容进行了说明。 甚至有的还用其他的内容进行举例和反堆。 虽然字还是难看,可这用心的程度却是一眼即明的。 谢颂华有些不好意思道:“平时请教问题的人也多,先生也忙,若是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颂华就把这本册子留在先生这里,先生拿红笔在上面批注了,后面再一道给我就行。” 谢长清正在看谢颂华的问题,闻言从册子上移过视线,肥胖的脸上便有了真挚的笑容,“好,这个法子好!明儿下午我让人给你送过去,那你就先回去吧!” 这是惦记上红烧肉了吧! 谢颂华也能理解,美食对于吃货的诱惑是什么样的级别,从善如流地告辞了。 回了宴春台,还没有开口,兰姑姑倒先来告诉了关于高家的事情。 竟是张妈妈传过来的消息。 如今安哥儿在寿安堂里,倒是很得老夫人的喜欢,因而张妈妈也水涨船高,在寿安堂里有了一席之地。 倒是没有想到当初的做法,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听完兰姑姑的话之后,谢颂华挑了挑眉,“老夫人和太太竟然有意要去高家?” 兰姑姑方才也说了高家和宫里头的关系,这样一来,不就与三皇子党走得有些近了吗? “毕竟是高家特意下帖子请的,虽说有些突兀,可若是回绝,怕是得罪人,”兰姑姑解释了一句之后,又连忙道,“现在在于府里还没有确定带哪个姑娘去。” 见谢颂华不理解,兰姑姑便接着解释,“又不是平日里很熟悉亲密的人家,总不能一家子姐妹都浩浩荡荡地去,那落在别人眼里,可不就成了咱们攀龙附凤了? 因而便是要去,最多也不过就是太太带着一位,最多两位姑娘去,端看最后府里怎么说了。” 谢颂华明白了,不患寡而患不均,怪不得今天前头三个人还说得好好的,转头谢思华就呛声谢淑华了。 “大姑娘二姑娘都是过了十七岁的人了,大姑娘自不说,二姑娘已经在绣嫁妆,自然不会出门,五姑娘六姑娘是庶出,身份上就不够,那些讲究些的人家,还只当咱们家不重视。 若是从前姑娘没来,太太便是带三姑娘一个人出门,也没甚关系,可如今姑娘你来了,若是带一个人,怎么也不该带三姑娘,毕竟她不是咱们谢家的女儿,可若是带两个,按道理也该是您与七姑娘。” 谢颂华不由好笑,“她们在那儿争得乌眼儿鸡似的,怎么还扯上了我?我可是半点儿不想出门。” 丁香正好端着盘点心进来,闻言便道:“姑娘为何不去?自打姑娘回了咱们家,还从来没有出门走动过,若是还由得太太带着三姑娘进进出出的,谁还知道咱们二房真正的嫡出姑娘是您呢?” 谢颂华再一看兰姑姑,显然她也是一样的看法。 “可我……从来也没有去旁人家做过客,这……” 兰姑姑当下便认真道:“这等小事儿,姑娘只管放在奴婢身上,奴婢晚上就来给姑娘你讲讲出门见客的规矩。” 结果,半下午的时候,寿安堂里就来了人传话,让几个姑娘都去挑衣料。 谢颂华来的时候,其他人大部分的都已经到了,就是一向不怎么出门的谢琼华都在。 其他人这会儿都围在桌子前看料子,谢颂华还没从来没见过这几个豪门贵女这样满脸兴奋的样子,就是一向沉静内敛的谢荼眼睛都满是笑意。 等谢颂华走近了,她也忍不住感叹起来,“哇,这是什么布啊?这也太好看了吧!” 话一出口,就遭到谢荔的嘲笑,“什么布?!这是南京来的云锦,俗话说一寸云锦一寸金,南京那些熟练的织锦女工,两个人配合,一天也不过只能织出一寸左右的锦,这世上什么布能于它比?” 虽然谢荔的语气不是很好,可谢颂华也顾不上了,她看着面前这一匹匹料子,实在咋舌不已。 再看她们几个人正各自拈着料子比看花色,心里不由心疼万分,可别弄坏了,这是多少人的心血啊! 这些云锦上面的图案异常精美,却并不是绣上去的,而是用织机织出来的,实在是巧夺天工。 大约是谢颂华这样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叫人觉得好笑,谢思华便故意笑道:“四姐姐可小心一些,别弄坏了。” 老夫人乐意看到眼前这些如花似玉的孙女儿们欢喜的样子,笑呵呵道:“这是今年新出的花样,头一批已经往宫里送去了,咱们家就得了这些,我与几个太太说好了,先紧着你们姐妹挑,各人挑两匹回去裁衣裳,别叫人人家看着咱们家的姑娘,都跟烧糊了的卷子似的,平白堕了气势。” 谢颂华闻言便抬眼,果然看到谢淑华和谢思华互相打了个眼色。 第53章:云锦 谢颂华对这些东西也不大懂,便由谢荼给她挑了两匹,“四妹妹的皮肤还没有完全养回来,那颜色太鲜亮的怕是反倒衬得皮肤黑,这匹秋香色就很适合你。” 要说起来,谢家的这些女孩子,也就一个谢荼还能叫人喜欢,虽然不大爱说话,可对谁都和气,平日里见她与底下的婆子丫鬟们说话,态度都极认真。 或许这是她在这个大宅门里的生存智慧,可这样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实在是很难叫人不喜欢。 谁知这边挑好了,那边谢思华却和谢淑华看上了同一匹松绿的折枝玉兰。 谢颂华打眼看过去,好看倒是真好看。 “四姐姐一向稳重,这个料子的颜色明亮,怕是不大称你,不如就让给我吧!” 谢思华脸上带着笑,盈盈地看着谢淑华开口,竟是半分相让的心思也没有。 谢淑华脸色便有些难看。 若是放在从前,但凡她喜欢的东西,除了谢琼华那个疯子偶尔会来搅和吵闹地争一争,其他人谁敢开口与她别苗头?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的目光都转到了她们两个人身上。 谢琼华便笑吟吟道:“三妹妹一年到头收到的衣料不知凡几,眼下小七好容易看上一匹,你就让让她呗!” 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说二房吃独食,这也是她最喜欢说的话题了。 谢淑华心里却尤其恼怒,云锦虽然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不至于外面那么稀罕,可到底还是贵重的料子,便是她自己,也没有几匹剩的。 更何况还是这样新鲜的花样,别处都没有见到过。 这匹折枝玉兰她一眼就相中了,而且松绿色最称她的皮肤,赶明儿要去高家做客,若是能在高家人眼里留个好印象,秋天的菊花宴她就又能多几分把握。 她凭什么要让?! 最关键的是,谢思华这就是故意在挑事儿,就是想告诉自己,如今她已经不是谢家的姑娘了,她这个三房的嫡女也可以踩在她头上! 这叫谢淑华怎么能忍,“七妹妹到底年纪还小,今年的衣裳明年怕是就穿不得了……” 意思是,拿这样好的料子给谢思华做衣裳是浪费的行为。 谢思华立刻冷冷道:“难不成咱们这样的人家,衣服还要穿几年不成?没得叫人看得笑话。” 却是在应和前面老夫人的话。 这边两个人都不肯相让,却是老夫人开口笑道:“一匹料子值什么?还跟小孩子抢糖吃似的,三丫头让你母亲明天去外院找找,怕是还能再找一匹出来。” 竟然是站在了谢思华一边! 谢淑华脸色巨变,却仍旧咬了牙,贤惠道:“不过是逗逗七妹罢了,倒是把祖母都给惊动了。” 谢思华笑得牙不见眼,“那就多谢三姐了!” 挑完了料子,时间就不早了,老夫人干脆让人将姑娘们的饭菜都送到了寿安堂里,带着这群孙女儿一起吃饭。 吃过了饭,张妈妈就如平时一样,抱着安哥儿出来到老夫人跟前。 一转眼,安哥儿这都两个半月了,谢颂华平日里来寿安堂也不好久呆,每次都是匆匆看一眼,指点张妈妈两句带孩子的技巧就走了。 可安哥儿却还是很黏她,这会儿坐着就扭来扭去闹,这么小的小孩还不知道伸手要人抱,可谢颂华一抱到手里,他就立刻安分了,甚至还咧着嘴笑了起来。 一旁的老夫人看得有趣,“安哥儿还是跟四丫头有缘分,往后四丫头没事儿就多往祖母这里来,多跟你弟弟玩玩儿。” 那边的谢荔就轻哼了一句,谢淑华连忙用胳膊推了她一下,但是看向谢颂华和谢安华的目光便有些意味不明起来。 是爷,谢云苍坐在书房里,看着面前的那颗珠子,眸光沉沉。 底下坐着几个幕僚,脸上同样不好看。 云先生开口道:“已经可以确定,这珠子是厂卫随身所带的身份腰牌上的,我们经过了几方比对,错不了的。” 谢云苍声音发沉,“这么说,我们这府里已经有厂卫的暗探了?” 底下人没有说话,既然能在谢府的内宅里出现这个东西,其中的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 “既然如此,那人为何要对四丫头下手?” 谢云苍像是在自己问自己,随后抬头看向底下一人。 那人立刻站起来回话,“昨日第三批人已经回来,再一次确定,四姑娘的身份绝对错不了,江家也是当地世代农户,且江家村地理位置隐蔽,多少年来也没有什么事陌生人进出,又是一村同姓,可以肯定,四姑娘没有问题。” 闻言谢云苍便点了点头,“十五年前,我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翰林,齐氏当时也隐藏了身份,要做网也不可能这么多年。” 他说完眼神又锐利了几分,“既然四丫头没有问题,那就只能是府上有问题了。” 云先生看着他的脸,有些迟疑,“厂卫这些年发展迅速,几乎有赶上锦衣卫的架势,若非锦衣卫一直控制在宸王殿下的手中,这还真不知道孰胜孰败,老爷……真的还要往下查?” 书房彻底陷入静默,没有人开口。 厂卫是近些年才兴起的,是当今创立的,可当今如今沉溺于灵教,而厂卫依靠着自身的势力,竟然还越来越厉害。 加上有宫墙的掩映,如今谁也不知道这个机构到底是谁家的狗。 若是接着查下去,怕是反倒会惹火上身。 “查!”谢云苍忽然冷声道,“都已经欺到我家门口,若我坐视不理,反倒更容易叫人随意拿捏。” 有幕僚提出反对意见,认为这个时候与厂卫扯上关系,容易叫人抓住话柄。 也有人认为还是应该在府内悄悄肃清有外心的人。 云先生却道:“圣上久已不理朝市,内阁六位阁老,首辅和夏阁老是太-子党,张阁老周阁老是三皇子党,剩下也就只有老爷和殷阁老目前没有战队。 前两日听到太医院来的消息,圣上似乎又添了些肾水亏损的征兆,整个朝堂如今已经是一锅沸水。下半年的巡边,太子和三皇子都争得火热,老爷分管兵部,咱们若是连自己的情况都摸不清楚的话,怕是很难不被卷入进去。” “云先生所虑与谢某相同,这件事情本就是厂卫寻事在先,我们就是得罪了人,也站得住脚。” 谢云苍下定了决心,便立刻安排人各处探寻。 前院的紧张一般情况下进不了二门,因而谢家的几个女孩子,仍旧在热火朝天的计划着那几匹云锦的用处,以及一些衣饰上的小心机,连带慎思馆上课,都没有了兴致。 谢颂华到底也是个姑娘家,前世一天到晚的大白褂,放假的时候,也会穿漂亮的裙子呢! 因而下了课也同其他人一般,兴冲冲地回了宴春台。 谁知正碰到兰姑姑满脸焦急地往外走。 第54章:被设计了 “怎么了?”谢颂华见她表情不对,连忙问道。 兰姑姑一见着她,宛如见着救星似的,“昨儿奴婢没跟在姑娘身边,具体的事情不清楚,姑娘好好想想,昨日拿到云锦之后的事情。” “昨儿……拿到云锦?” 听到她这句话,兰姑姑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说清楚事情,“姑娘的云锦被换了。” 原本已经提起了一颗心的谢颂华闻言松了一口气,“被换了就被换了,我昨儿瞧着,每一匹都不错,换了也什么关系,我又不是谢淑华和谢思华。” “不是!是被换成了京城的锦,奴婢没有留意,拿到手里才发现了不同。” “什么!”谢颂华这才惊了,“还有人偷东西?” 兰姑姑摇了摇头,“咱们自己院子里上午奴婢已经全部排查过了,不是在咱们这里换的。” 谢颂华的脸色就凝重起来,既然不是在宴春台被换的,那就是在寿安堂换的了。 寿安堂里人多口杂,且昨天谢家的姑娘们都在,更是什么人都有,要动手脚比较容易。 更何况,昨天老夫人留饭,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很晚了,到了宴春台之后,也不过是给大家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整个宴春台里,稍微有见识一点儿的兰姑姑根本没有细看。 所以才到这个时候发现。 这个举动其实也很明显,若是她没有发现云锦被换,到时候要去高家做客的时候闹出来,就是一桩事端。 若是她发现了,也不可能去寿安堂里查案,因为查寿安堂,首先就伤了老夫人的脸面。 就算老夫人相信她是真的丢了,愿意让她查,可到底也会因此而觉得自己不会做事。 因此也就只能自己认下,退出竞争去高家的名额。 实际上,从昨晚上她让丁香抱着那两批锦回来,就已经落入了别人的陷阱。 兰姑姑还在焦急地看着她,谢颂华却笑着摇头,“不用紧张,丢了就算了,既然能看着跟云锦差不多,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料子,你们就拿那个给我裁衣裳吧!” “那要是被老夫人和太太发现……” 谢颂华摆了摆手,“有些东西强求不来,我本来也不想去高家,如今看来,这算是天意了。” 见院子里几个人还在发愁,谢颂华便笑着道:“都别愁眉苦脸的了,你们姑娘我现在实力不济,人在屋檐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不但我要努力上进,你们也是一样。” 她又让兰姑姑把其他人都叫了过来,“这一次丢了东西,兰姑姑应该把大家的屋子都搜了一遍吧!虽说也是为了证明大家的清白,可到底让大家不安,那我就给你们各人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作为补偿,就算是压压惊。 现在是因为大家都还不熟,从今以后,你们都是我宴春台的人,大家就是一家人,我们日后彼此信任,会把日子越过越好的。” 屋子里的东西丢了,竟然还有补偿,众人是又惊又喜,一扫脸上原本的颓丧和紧张,都欢天喜地起来。 就是一向不大开口的翠柳都开口感谢起谢颂华来。 只是兰姑姑把钱都发下去了之后,进到谢颂华的书房就开始叹气。 谢颂华挑了挑眉,“姑姑是觉得我今日这么做不妥?” 兰姑姑摇头,“自然不是,宴春台除了赶走的白芍,还有两个自己走掉的三等丫鬟,剩下的我这些天仔细观察了,都还算老实,也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姑娘今日此举,确实是收买人心的好手段,只是……” 她把一直匣子拿上来,推到谢颂华面前,“姑娘且瞧瞧。” 谢颂华一愣,“怎么……就剩这么点儿?” “姑娘的月例银子是五两,我接手的时候,本就没攒下什么,后来老爷给了一百两,再加上之前在前院当了首饰给小少爷打金锁剩了点儿,可加起来也就一百多点儿。 如今姑娘渐渐在府里站稳脚跟,其他姑娘有的东西,虽然到咱们院子里不大好,可也有,但那些都是死物,变不出钱来,可咱们这里平日里的花销可不比其他姑娘院子里的少。” 兰姑姑是个妥当人,钱匣子里还有几张纸,上面细细地记着银钱的花销之处。 “怎么去点菜也要给钱?”谢颂华诧异地问道。 “这也是府里的积弊了,大厨房是人人都抢着去的地方,难道只看月例钱?这各房各院有份例是不错,但别人是怎么应付的又是另一回事了,姑娘生病那几日,有些多要忌口的地方,便不能与其他人的菜一起做,这都是要另算的。 还有现在姑娘去了慎思馆,一应笔墨纸张都要钱,那头供应了茶点,虽说公中给了钱,但其他姑娘少爷们都另有打赏,若我们不给,倒显得小气。” 还有针线房、花房、药房林林总总,竟然每一笔都是钱。 兰姑姑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有些忐忑,“姑娘可是觉得奴婢这般太大手大脚了?” 谢颂华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道:“怎么会怪你,若不是你,这里头的事情,我根本一无所知,不是你大手大脚,实在是谢府这内院太大手大脚了。” “府里其他的少爷姑娘,哪里都真的指着月例银子过活儿?都是各人有各人的靠山,几个嫡出的姑娘就不说了,长房的六姑娘,咱们这边的二姑娘,都有老夫人补贴,在姑娘来之前,也就五姑娘寒酸些,毕竟是姨娘养的,太太看重,却也有限。” 若非兰姑姑这般与她分说,谢颂华还真没有看清楚这里面的文章。 怪不得谢思华那天一句话,就让谢淑华红了脸,原来那不是因为她和叶容时说话的脸红,而是被谢思华气红的。 这就有意思了。 看来,还有的闹呢! “钱的事情也急不来,大不了,咱们暂时减省一些,相对来说,咱们院子的门户更要紧。”她想了想,便让兰姑姑凑近了一些,吩咐了几句话,兰姑姑扬眉,愣了一下才笑着点头,“是个法子,奴婢这就去。” 正要出去,眼睛忽然瞥到谢颂华的手臂,顿时惊讶道:“姑娘的伤口……” 第55章:打起来了 谢颂华闻言抬起左手,果然袖子已经沾了血污,她也不由皱眉,“这个伤口实在有些深,现在快好起来的时候又痒得厉害,白天或许还能忍忍,晚上睡着了估计是忍不住又给自己挠烂了。” “奴婢去把六姑娘给的金疮药拿过来,这样一直不得好,要是留疤了就麻烦了。” 大约是上课的时候谢荼无意间看到了她手上的伤,悄无声息地就打发了自己的小丫头送了两瓶金疮药过来,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 这个小姑娘做起事情来,真是让人无可挑剔,谢颂华承她的情。 因为云锦的事情,谢颂华自然是无缘去高府做客了,因而反倒更能沉下心做别的事儿,比如仍旧去后院儿看病。 梅姑姑的病已经大好了,估摸着没两日便能离开静心堂。 不过府里又有两个病重的婆子,谢颂华照旧是只写方子,让她们自己去买药。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梅姑姑这边传出去的消息,这两个婆子不约而同地都请谢颂华帮忙买药。 想来她们在这里也得不到什么人的重视,要托人买药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谢颂华便都答应了下来,反正她们给的钱里面有诊金,就拿出一部分给兰姑姑当跑腿费好了。 兰姑姑从内院被逐出去,要不是自己走了从前几个旧友的路子,还不知道会被发落到哪里,因而也能体谅这些失了势的人,且又是顺路的事儿,自然没有二话。 她这边优哉游哉有条不紊地给人看病,写字念书,那边谢思华和谢淑华的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难看起来。 就是在慎思馆里,休息时也不见她们俩凑到一块儿说话。 谢淑华只管和谢荔聊天,而谢思华却是赖上了谢荼,害得谢荼一本话本子看了三天还没有看完。 丁香告诉谢颂华,谢思华跟前的丫鬟透露,说是府里的消息,谢淑华是天凤命格,将来是要当贵人的。 要不就是太子府,要不就是三皇子府。 眼下高府主动递这么根橄榄枝来,就是为了给三皇子相看谢淑华。 也就是说,高府谢淑华是去定了。 若是给三皇子提前相妃,那谢思华就去不得了。 谢思华别的方面或许不如谢淑华,可那张脸,却是实打实的美人坯子。 这要给人相看,哪怕要带个陪衬的绿叶,那也该是像谢荔这样不打眼的,带个明艳的谢思华是怎么回事? 丁香看谢颂华并不好奇的样子,不由惊讶道:“姑娘难道不惊讶?” 关于谢淑华的天凤命格,谢颂华在府里转悠的时候,已经听说过了,自然不惊讶,至于现在的这流言…… 她压低了声音道:“横竖不与咱们相干,这府里还在整顿谣言的事情,你平日里在外头,只管听,别开口。” 丁香顿时敛容,“是,姑娘放心,我一句都没有应和。” 这话是怎么传出来的,谢颂华心里最清楚。 虽说她自己对去高府没有兴趣,可这也不代表她就乐意被别人算计,纵然没办法报复回来,也可以叫她们糟心几天。 可谢颂华低估了府里的这两位大小姐的战斗力,眼看着她们天天换着花样的暗暗较劲,她只当那个拿着小板凳吃瓜看戏的群众。 谁知道,这文戏竟然会上演成武戏。 原是在寿安堂请安时,老夫人夸赞了谢淑华两句温婉大方,转脸便笑着叫谢思华多学着点儿,结果就点燃了谢思华的怒火。 因而在去慎思馆上课的路上,不顾大家都在,立时就发作起来。 “某些人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的地位呢!被老夫人夸赞了两声,就在那里洋洋得意,咱们祖母一向是最讲规矩脸面的,这对别人家的孩子,自然是褒奖有加,也就只有自家的孩子,才会贬损。” 谢颂华和谢荼两个人相视一眼,立刻装鹌鹑,躲在了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早知道就走在她们前面,才不至于被堵在这边的路上。 这是被迫近距离观战了。 谢思华的嘴巴也着实是不饶人,这一踩就直接重踩了谢淑华的痛脚。 谢淑华当即便红了眼,“七姑娘这是不服老夫人和太太把我留下来了?我知道我是平民出身,不配和你这样打高门大户的姑娘站在一处,你若是觉得脏了你的眼,这会儿便去回了老夫人,直接撵我走就是,这会儿在这儿阴阳怪气什么?” 说着抹着眼泪就往回跑。 谢思华原本听到她的话,只觉得心里畅快,但是看到她往寿安堂那边跑,又着了慌,三两步就将人给截了下来,怒道:“你敢去?又想叫祖母罚我是不是?!” 谢淑华哭泣道:“七姑娘你不要欺人太甚,又不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如今我不过是尽我本分地做好这个谢家三姑娘,怎么就惹得你不快了?还要这般羞辱我?那既然看不惯我,我走就是了。” 谢颂华和谢荼相视一眼,都死死地抿紧了唇。 谢颂华心里只有一句话,“好一杯清新脱俗的茉莉花茶啊!” 她俩可以看戏,谢荔却不得不上前帮着谢淑华,“七妹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跟三姐姐吵起来了。” 谢思华却是一把将谢荔推开了,显然谢淑华的话更激起了她的怒意,她瞪着谢淑华,“你装什么相?!就你懂事大方!就你会装模作样!你既然知道你不是谢家人,就该老老实实地呆着,没事儿别往前抻头就是了。” 她一边用力推开拉架的谢荔,一边接着噼里啪啦,“凭什么在我谢家锦衣玉食地供着,还要在我面前耍威风?天凤命格?我呸,你要不是抱错了,谁知道在那个泥土旮旯里窝着呢! 瞧瞧谢颂华刚来的样子,土不拉几黑不溜秋的样子,你长得还不如她,只怕你还不如她呢!你要是那个样子,你看看谁会看得上你?这会儿不知道感恩戴德,还在这里装什么贵人身份,说出去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谢颂华真是要礼貌微笑,谢谢你啊! 谢淑华饶是平时的养气功夫再好,这会儿也被谢思华这些话说的羞愤欲死了,当下便挣扎着要去告状。 谢思华却是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裳不放手,加上谢荔在一旁掺和,也不知道是谁的指甲划到谢思华。 只听到她惊叫了一声,“你竟然敢挠我?!” 然后直接不管不顾地就去抓谢淑华的头发,三个人顿时扭成一团。 谢荼和谢颂华两个人目瞪口呆,这可真打起来了。 那边谢荔也被卷入纷争,可怜她一个小庶女哪里惹得起这两个正主,当下急得快哭了,“你们两个还干看着?!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谢颂华是巴不得她们再撕响些,奈何旁边的谢荼已经拉着她往那边去了。 眼见着谢颂华还犹豫,谢荼直接掐了一把她的胳膊。 谢颂华疼得一脸懵,然后才看到谢荼正在朝她打眼色,而她视线的方向,谢云苍正和几个人一道往这边过来。 第56章:被撞见了 谢颂华这才后知后觉地跟着谢荼上前去劝架。 谢荼一惯的小意温和,声音不大,只是语气比较着急。 可谢思华这会儿是真的脾气起来了,一只摁着谢淑华的手腕,另一只手却是用力地抓着她后脑的长发。 谢淑华哪怕平时表现得再怎么温婉大方,这会儿也被整得快要崩溃,她一边红着眼睛指着,一边暗中使劲儿用空着的那只手掐谢思华的腰。 只是看着就像是她在用手推开对方似的,都这会儿了,还记得维护自己的形象,谢颂华不得不感叹,这个谢淑华的茶艺几乎已经臻入化境了。 当然,她嘴上说的又是另外的话了,“三姑娘七姑娘,你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啊!一家子姐妹打起来多难看啊!我从前在乡下的时候,也有人家姐妹闹口角的,可这么大的姑娘还动手打人的可太少见了。” “诶,七姑娘,你别扯了,三姑娘这一块儿都快给你扯秃了。” “诶,三姑娘,你别掐啦,七姑娘这儿只怕都掐肿啦!” “五姑娘你这是在捣什么乱呢?让你劝架不是让你拉偏架的呀!” “……” 她既然是从乡下来的,那行事自然也就如乡下的小姑娘似的,比如急起来嗓门儿大些,动作粗鲁些。 谢淑华听着她的这些话,只觉得怒火中烧,这不是故意戳自己痛处还要故意点出她在下阴手么! 谢思华只觉得这个蠢货吵吵嚷嚷烦死人。 就在谢云苍那边发现不对劲跑过来的时候,谢思华松开谢淑华那只一直被摁住的手,两个人几乎同时一把推向谢颂华。 谢颂华也没有想到她们竟然同时同仇敌忾起来,脚下就没留神,猛然间被推到,立刻重心不稳往旁边倒去。 好死不死,这旁边刚好布置了一座小小的景观假山。 谢颂华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扑向假山上,眼看着脑袋就要撞上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用手去撑住。 就在最后一秒,她猛然发现这假山上一块突出来的尖棱正对着她的手掌,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来不及思考,便立刻改成了手肘撑过去。 一阵钻心的疼痛,谢颂华只觉得眼前一黑,疼得气都没能喘上来。 “四姐!” “你们在干什么?!” 谢荼惊骇的声音和谢云苍暴怒的声音同时想起,正撕扯得如火如荼的几个人顿时僵在了当场。 谢颂华已经被丁香和谢荼一左一右地扶了起来,她也终于缓过了最开始的那口气,只感觉自己整条手臂都麻了。 那边三个人顿时吓得肝胆俱裂,齐齐跪在了地上。 谢云苍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却是强行压下怒火,让谢琅华带着客人先离开。 而她们又一次被送到了寿安堂的偏厅,只不过这一次,身边还跟了谢云苍的人,显然是在看着她们,不同上一次还有人伺候梳洗,这会儿几个人还原模原样地待在屋子里。 不知道今天来的是什么人,谢云苍既然亲自陪着过来了,至少说明身份不一般,在这样重要的客人面前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非同小可! 眼下谢家这五位姑娘,谢淑华一头长发被谢思华抓成了鸡窝,衣裳也被扯得左歪右斜,因为刚才匆匆下跪,衣服上还占了泥土,哪怕她平时再怎么端庄大方,这会儿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谢思华相对来说好一些,但也只是看这好一些而已。 听到谢淑华的哭泣声,谢思华却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随即转过脸高高地扬着下巴,只管看着廊下的鸟雀。 谢荔则是瑟瑟发抖地缩在一旁,只敢看自己的脚尖。 只有谢颂华和谢荔两个人安静地坐着,相对无言,如同老僧入定。 谢颂华左手腕的伤口刚好被那尖石头扎到,不但伤口裂开,而且还被石头扎了进去,方才血流如注,将整个左手袖子染红了大片,到现在也不过是被谢荼用一条手帕匆匆地包扎了。 这样看过去,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因而当谢云苍扶着脸色铁青的老夫人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谢颂华血染的衣袖。 不同于上一次那么多人都在,这一次来的人只有老夫人、谢云苍以及三房的余氏。 长房一个人都没有,而其他这是今日在场的人,甚至连方才与谢云苍一道来的谢琅华等人都不在。 “简直闻所未闻!”老夫人显然是被气得狠了,“怕是我老婆子没什么见识,活了这么多年,便是那些武官家的姑娘,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我谢家的姑娘可真英勇无双!” 她们这一来,五个人便齐齐下了椅子跪了下来。 谢云苍扶着老夫人坐下,目光就落在了谢颂华的袖子上,老夫人注意到这一点,便冷声吩咐,“申妈妈,给四姑娘把手上的伤处理一下!” 于是谢颂华便成了几个跪着的姑娘中,唯一一个被扶起来的。 谢云苍接着便道:“六丫头帮着点儿申妈妈。” 虽说是为了谢颂华的手,但是这两位这话说出来,几个人便也立时明白过来,今天的事情经过,他们都一清二楚! 余氏蹙着眉,看着自己姑娘跪在地上,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到底还是先站了起来,先给上头两个人行礼,“母亲、大伯,小七今天做出这样的事情,都是我平日里管教无方,这丫头性子倔强,请母亲和大伯,尽管责罚!” 老夫人没有说话,谢云苍站了起来朝余氏行了一礼,“弟妹且坐,几个孩子都有错,都该罚!” “祖母,父亲,都是淑华的……”谢淑华一见现在的阵势,立刻磕头陈情。 只是还才说到一半就被老夫人冷着脸打断了,“你来说!” 却是指了一个小丫头。 谢颂华用眼角的余光看过去,却是一个面生的小丫鬟,她刚刚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可这个小丫鬟却是有条不紊一句一句地将方才寿安堂外面发生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几个人的对话都讲得一字不差。 好在谢颂华和谢荼看戏的时候,都是压低了声音交流的,因而在这个丫鬟的口里就只是一句——四姑娘和六姑娘被阻了去路,只好停在一旁。 等这个丫鬟的话说完了,余氏立时疾步走到谢思华面前,一个耳光就扇了下去,“你这个孽障,这样的话,竟然出自你的口中!你往日里学的东西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余氏这一巴掌来得太快,不但谢思华没有反应过来,被打翻在地直接征愣住了,其他人也是一脸错愕,谢荼给谢颂华挽袖子的手的停了下来。 第57章:受罚 余氏看着女儿蓄满了眼泪盯着自己的眼睛,以及迅速肿起来的眼睛,顿时露出两分心疼的神色。 可她却是一咬牙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女儿,转身朝老夫人跪下,“母亲,七丫头竟如此言行无状,都是媳妇素日教导无方,今日更是在方先生面前出此大丑,带累我们家的名声,请母亲连我也一并罚了吧!不然我实在没有面目见人了。” 老夫人抬了抬手,示意人把余氏扶起来仍旧坐回去,“要这么说,小六还是在我跟前长大的,这里还有三个二房的丫头呢!我与你大伯不也一起要被罚了?” 她对媳妇的口吻仍旧非常和气,眼看着余氏还要说话,却是一个眼神过去,余氏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媳妇没有这个意思,但请母亲处置。” 这就要开始处置了,谢淑华当下便立刻叩头请罪,“都是淑华的错,明明知道七妹性子直率,说话没轻没重,却偏偏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今日害得家里丢了这么大的脸面,淑华这一条贱命都抵不过过失,请父亲和祖母责罚!” 谢思华一向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就是祖母不那么喜欢她的性格,也不影响她仍旧是谢家风光的嫡女。 从出生到现在她都未曾挨过任何人一根手指头,现在竟然被母亲当众掌掴,她性子一向倨傲,这会儿也控制不住地无声哭泣。 这会儿听到谢淑华的话,立刻转过脸,透过泪眼狠狠地盯着她。 其实仔细说起来,谢淑华实在没有说什么太过分的话,落在不了解她的人眼里,她这会儿的认错实在委屈。 毕竟是谢思华挑衅在先,她不过是哭哭啼啼地想告状而已。 她受了大委屈,这会儿却得忍辱负重地开口揽下罪责,又说什么贱命,分明是在说自己的身份低贱,以退为进。 她一跪在地上,眼泪就没有干过,又一身的狼狈,与从前那个三姑娘的形象大相径庭,“我也知道,如今我算不得谢家的正经姑娘,只是上至老夫人,下至府里的丫鬟婆子,对我无一区别于从前。 我心里感念不已,知道这是家里人仍旧爱护我,因而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怕徒增长辈们的烦恼,我自认从小到大,还算守规矩懂礼仪,怎么都没有想到,今天……”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头谢颂华却是疼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下子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那边申妈妈温声道:“四姑娘你忍忍,你这个伤口太大了,只怕留疤是免不的了,若是再不好好护理,回头落下了大块的疤痕,就不好了。” 这话引起了老夫人和谢云苍的注意,老夫人的眼睛便从谢颂华的脸上转了一圈,又沉下了目光。 谢颂华实在底子好,从前刚回来一身的土气看不出来。 这三个多月养着,皮肤比其他姐妹也不差什么,那五官上的优势就慢慢凸显起来了。 她不似七丫头那般明艳动人,却别有一番韵致,叫人瞧着便觉得舒服。 可惜了,偏偏有那么一段精力,如今若是再留下疤…… 谢云苍却是直接快步走了过去,当他看到谢颂华手臂上的伤时,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伤得这样重?!” “老爷,这怕是还得找太医来看看,不然怕是不得好。”申妈妈将药粉敷匀了,才低声道,“那石头直接扎进去了,可不得伤成这样。” 听到她的话,谢淑华的脸色就变了。 果然谢云苍转过脸冷声道:“姐妹之间,口角不和,也是常有的事儿,便是一时情绪上来,没能控制言行,也该有个度,能将自家姐妹伤成这样,我不知道你们回头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老夫人点头道:“方先生初至京城,念着当年与你们祖父的情分,才来府里见我老婆子一眼,结果竟然叫他看到这等场面,这下我都没脸下去见你们祖父了。” 这话就实在很重了。 “自今日起,你们两个罪魁,两个月不得出门,在自己院子里闭门思过!”谢云苍没有再听她们任何一个人辩解,直接做出来处罚。 “至于你们三个……” 谢云苍的视线自谢荔和窗边塌上的谢颂华和谢荼身上扫过,还没有开口,谢颂华便拉着谢荼一道重新跪了下来。 “父亲明鉴,今日之事,虽不是因我们而起,可我们身为谢家的姑娘,便该为谢家的脸面着想,不该想着等她们吵完了,好赶着去上课,以至于前面一直在束手等待,我们也有错,请父亲责罚。” 谢荼低眉敛目,也跟着柔柔道:“请叔父责罚。” 谢荔这才后知后觉地跟着跪了下去。 谢云苍沉吟了一会儿,才冷哼了一声,“兄弟姐妹,如同手足,自来荣辱一体,将来等你们自己有了家业,就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了,手伸出来!” 听到这话,谢荔登时吓得委顿在地,谢荼也面色苍白起来,只有谢颂华满脸错愕,这该不会还要打手心吧? 实际上她还真没有猜错,只听谢云苍严厉的声音响起,“拿家法来!” 一把铁力木的戒尺就被交到了谢云苍的手上。 谢颂华偷偷咽了口口水,前世读书都没有被体罚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空里,遭遇这样的体罚,还不是因为上学! 谢颂华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把心一横,直接将手往前一递,“我最大,先打我吧!” 她说话的时候,已经把脸别到一边去了,这挨罚的事儿,其实最可怕的不一定是所要经受的惩罚本身,在惩罚落下之前的等待其实才是最磨人的。 不过,谢颂华很快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当戒尺落下来的时候,她实在没能控制住,痛呼出声,谢云苍的戒尺实在打得重,疼得她感觉有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手指都不受控制地蜷缩发抖,几乎没办法在举着。 用力咬了咬牙,她到底还是把手指又伸直了。 “啪!” 第二声响起,差一点儿没把谢颂华的眼泪打出来,只是有了前面的铺垫,这一戒尺下来,终究没有出声。 咬着牙受完三尺,谢颂华脸上已经是冷汗淋淋。 这个内阁次辅大人,打起人来,是真的不手软啊! 谢云苍紧接着就来到了谢荔的面前,相对来说,谢荔就无法隐忍了,一尺下去立刻嚎出了声,后面几乎是一路大哭着受完的刑。 谢颂华却是担心地看向谢荼,她看上去就是一朵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小白花,能受得住么? 让谢颂华意外的是,谢荼竟然从头到尾一声都没有吭,只是从她不住颤抖的身体,看得出来,她全靠自己的意志力忍着。 这让谢颂华不由对她大为改观。 第三尺才落下,外头脚步声起,齐氏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老爷不可!” 第58章:用意 其实一眼就看到跪在地上满身狼狈的谢淑华,顿时心疼得差点儿掉眼泪。 “老爷,眼看着高家大姑娘的及笄礼没两天了,孩子还要去人家家里做客呢!这戒尺打下去,没几天根本好不了,回头……” “谁要去高家做客?”谢云苍闻言立时抓住了齐氏眼里的重点,“咱们家什么时候与高家有来往了?” 谢颂华正在看谢荼的手,闻言眼皮就是一跳,合着这件事情整个内宅都差不多知道了,谢云苍这个一家之主还不知道? 齐氏呆愣了一下,转而语气温和道:“是高家递了帖子进来,说是她们家大姑娘及笄礼,想请我们家去观礼,我这正在跟母亲商量着要带哪个去呢!” 说着便将目光投向了老夫人,谁知道老夫人闻言诧异道:“你不是与我说是从外院递进来的帖子吗?怎么二郎你竟不知此事?” 齐氏顿时哑然,脸上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 谢云苍冷笑了一声,目光自底下的这些姑娘们脸上扫过,冷声道:“你们三个,另外在院子里禁足十日!” 说完挥了挥手,显然是要将她们几个人赶走。 余氏便也起身告辞,“今天的事情还是要让夫君知道为好,媳妇这便也告退了。” 等人都走光了,谢云苍才脸色沉沉地看向齐氏,“怎么回事?” 老夫人也紧锁着眉,“二郎媳妇,这件事情二郎都不知道,你是如何敢自己做决定的?高家与内廷的关系,你不是不清楚,这可是关系到咱们家的大事儿!” 齐氏连忙道:“确实是外院的小厮送过来的,我当时事情忙着,也没注意看,便随口让人接了,到第二日才看到的帖子,因而只当老爷知道了。” 说完又连忙找补道:“眼下还好没有回帖应准,若是老爷觉得这样不妥当,我便想个理由回绝了便是。” 谢云苍心下恼怒,冷声道:“晚些时候你让人把帖子送到梦坡居来!” 说完便把齐氏也打发了下去,齐氏心里还惦记着谢淑华,也不愿意在此处多呆。 屋子里便只剩了谢云苍和老夫人二人。 “娘,当初你为何一定要留下三丫头?从前我便觉得这姑娘看着大方得体,可终究心思有些深沉,不大附和她的年龄,心中便不大喜欢,因而哪怕是个嫡女也甚少亲近,而后既然知道她并非我谢家血脉,为何不拨乱反正,放回她自己家去?” 听到儿子的问话,老夫人长叹了口气,“你忘了她那个天凤命格了?” “娘,这种无稽之谈,如何信得?要说这个命格也该是四丫头,当初是齐氏还在孕中时,国师批的命。” “可后来还有个道玄大灵师!”老夫人加重了声音,见儿子脸上尤有不服,她便放缓了声音,“我知道你不信这个,可是圣上信啊!只要圣上信,咱们家这个天凤命格就摆在这里!” 真不真,假不假关键还不是在于上位者的一句话,真相有什么重要? 谢云苍的眉头紧皱起来,几次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忍了下去。 老夫人便拍了拍他的手背,“你以为娘就很想要攀龙附凤,拿自家的姑娘去拼这个前程?儿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咱们家的这个天凤命格可不只有自家人知道,若你就这样把三丫头扔出去,回头会不会成为一个话柄?” 谢云苍神情一顿,“母亲是这样考虑的?” “不过多一张嘴吃饭罢了,家里也不缺这一口吃的,”老夫人淡淡道,“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从前一心想着她是你唯一的嫡女,看着总是好的。 如今退了这层外皮,倒是看出些内里来了,虽说是小七性子急躁沉不住气先挑的事儿,但她那般言行,也着实带着几分阴狠,也就是今日点爆了小七,不然若是没打起来,这府里小七的名声终归是坏了不少。” 谢云苍只是沉默不语,但是脸上的不虞分外明显,显然认同老夫人这话。 “今日的惩罚,看似一个是关禁闭,一个是打戒尺,似乎也算公平,实际上你这是在教导她们三个,放逐那两个罪魁吧!” 被母亲看穿,谢云苍轻笑了一声,脸上的阴霾总算是散去不少,“小七自有三弟和弟妹教育,四丫头和五丫头却是我自己的女儿,不过替母亲代劳,累得小六也挨了几下狠的。” 老夫人便笑着道:“该!小六就是被我养坏了,到哪儿都不大声说话,遇到事儿头一个是躲,也该叫她吃吃痛。” 说着便又道:“你这一惩罚,我便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了,放心吧!日后那个三丫头就当个闲人养着,横竖不要堕了咱们家的体面才是。” “也要劳烦母亲多多照看四丫头一二,这孩子到底命苦了些。” 多的他也没说,高家的事情还等着他去处理,耽误不起。 而此时太医已经去了宴春台,见着谢颂华的伤,也不敢大意,最后拿出了据说是宫里的秘药。 兰姑姑一边帮她涂,一边心疼道:“姑娘这段时间似乎有些不顺,又是落水,又是受伤的,今日还挨了戒尺,要不然,奴婢设个香案供着拜拜?” 谢颂华还在想今天的事情,大约是痛得有些麻了,这会儿换药都能忍着不出声了。 “你说,是罚两个月禁闭严重,还是这样打三下戒尺严重?” 兰姑姑闻言便撇了撇嘴道:“如今连老爷也偏心了,说是两个月不得出房门,可那是三姑娘,太太眼珠子似的宝贝,稍微等风头过去,不过求一求撒撒娇也就放出来了。 可姑娘你看看你,这手心都肿起来了,怕是这几天都不能拿笔了!” 她在说关禁闭的事情,齐氏同样在安慰谢淑华。 她亲自拿了药膏细细地给谢淑华弄伤了的地方涂上,见女儿神色仍旧蔫蔫的,便道:“我知道你这是脸面上挂不住,但是这禁闭的事情你别担心,眼看着你二哥哥就要参加秋闱了,你平日里和他关系最好。难道还不要去送一送?” 见谢淑华眼睛亮了,齐氏便又道:“更何况你还有娘呢!娘何曾舍得你被关着?” 谢淑华刚要高兴起来,笑容扯了一半又收了起来,“可是高家姑娘的及笄礼没两天了,我这怎么去?岂不是白便宜了旁人?” 提到这个,齐氏的动作便停了下来,神色有些烦躁,“不至于便宜旁人!” 第59章:何必这样狠! “怎么说?” 齐氏没有办法,到底还是告诉了女儿关于去高家的事情被谢云苍否决了事儿。 谢淑华呆了半晌,似乎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就透了几分不确定,“娘!父亲不会对那个位子不感兴趣吧?若我成了王妃,甚至是以后的……对咱们家怎么都有利无害!父亲怎么……” 齐氏摆了摆手,脸上也不大好看,“你父亲这个人就是这样,瞻前顾后,事事力求稳妥,殊不知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稳赢的事儿!” “那……”谢淑华听明白了齐氏话里头的意思,不由大急,“可今年秋天,宫里就要给皇子们选妃了,若是父亲这样……” 她一急,便扯动了受伤的地方,齐氏连忙道:“淑儿别急,这不是还有娘吗?你放心,娘一定让你得到这世上最好的!” 当初她嫁过来年轻气盛,见着谢云苍抬举了两个通房,就没沉住气,原想一碗药下去,让这俩以后都生不出,谁知其中一个竟然怀了孕,结果成了个一尸两命。 那个通房还是打小伺候的谢云苍,当时将他气得要将她赶回娘家去,就在这个时候,她诊出了身孕,没多久国师又来了一出批命。 后面更是因为生产,没有赶到预定的驿站,躲过了一劫。 在齐氏看来,这个女儿就是上天派给她的救星,打从小就是眼珠子似的看着长大,哪怕是嫡子谢琅华都没能得到她这么多的疼爱。 且这些年,女儿事事稳妥,处处贴心,她认定女儿将来有大造化,到时候,且看看这府里还有谁能给她气受! 因而哪怕谢云苍反对,她也要将谢淑华送到那个位子上! 许是齐氏的语气太过肯定,谢淑华心里的忐忑不安也慢慢被压下了不少。 只是想到从今天开始自己就必须被关在倚兰苑里出不去,就心里怄得慌,慎思馆里的那些子弟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她们,若是今日的事情有一星半点被传出去,她算是把脸丢干净了。 而实际上慎思馆那边已经有了成熟的说法,不外乎是家里有点儿什么事儿,几个姑娘暂时停课。 也就是说,她们五个女孩子暂时都不要去慎思馆了。 谢颂华幽幽地叹了口气,交上去的作业还没有批改呢! 兰姑姑倒是觉得这样更好,至少把这段时间过去了再说,不然出去,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事儿。 到了下午,老夫人便又着人送了点儿东西过来,这一次送的是药材,不但有外用的名贵膏药,还有一盒燕窝。 三房余氏送来的东西最为丰厚,当谢颂华看着那一整套红宝石头面,还是吓了一跳。 兰姑姑告诉谢颂华,这个约莫直一二百两银子,看得谢颂华是眼角直抽抽,恨不能把上头的宝石扣下来去卖钱。 长房大约到晚上才听到风声,打发人送了点儿吃的玩的。 齐氏却是最后一个送的,虽然东西也不差,兰姑姑却颇有微词,“怎么说姑娘也是太太亲生的,竟……” “姑姑!”谢颂华看了一眼外面,压低了声音对她道,“姑姑日后这话还是不要再说得好,怕是徒惹是非,你只记得我是谢家的姑娘,什么嫡出亲生这样的话不要讲。” 兰姑姑略一思索,便知道了谢颂华的意思。 这段时间,齐氏一直在整治府里那些嘴碎的婆子丫鬟。 结果牵牵扯扯地拉出了二三十个,还有更多偶犯口角的,没有当众叫出来。 而这二三十个里头,齐氏的惩罚也各不相同,细心之人捋一捋便明白了,那些说谢淑华鸠占鹊巢的罚得最重,反而说谢颂华没有大家气质的只轻飘飘罚了些月例。 心既然已经偏了,争是争不回来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看开点儿。 兰姑姑便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又暗中觉得如今谢府这位当家主母,怕是看走了眼。 四姑娘虽然出身乡野,可脑子心性都不差,虽然有许多东西不懂,却不露怯。 且这些天观察下来,四姑娘还有府里其他姑娘都没有的坚韧品质,最开始制定的计划,一直严格遵守,基本上都没落下来过,一个肯努力上进的人,将来的成就未必在三姑娘之下。 谢颂华不知道自己在兰姑姑眼里看来,竟已经这般光辉了。 实际上,这一天下来的学习量,比之余前世,那可真是太简单了。 前世读书那才叫千军万马,她毕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能凑得齐学费就算不错,根本不可能要求上什么补习班,可是别人都上,那怎么办呢?只能三更灯火五更鸡地读书。 谢颂华天赋流选手,最终能成功靠近985,靠的只有自己,因为知道自己没有靠山,因而只能勇往直前。 如今的谢颂华,其实也是一样,她的未来,只能靠自己。 因而在晚上所有人都退下去之后,她还是将灯点上了,练字这东西,靠的是毅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不行的。 只是在拿起毛笔的那一刻,才知道这只被打的手有多疼,原主这爹下手是真的狠啊! 原本就狗-爬的字现在快变成鸡抓过的了。 “何必这样狠?” 玉如琢的声音空悠悠地在屋子里想起,听不出情绪。 谢颂华却是眼睛一亮,“你终于好啦?!” “什么?” “你的气息!”谢颂华替他高兴道,“自从上次落水之后,你出现得就少了,而且我听得出,你的气息很弱,那次应当伤了挺重吧?” 玉如琢许久都没有说话,再开口却是转了话题,“你这样练字不对。” “啊?” 而后谢颂华忽然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包围,她吓得差点儿尖叫,奋力甩手,却发现根本甩不开那看不见的东西。 “什……什么……” “专心点儿!” 是玉如琢的声音! “肩要直、背要挺、手腕要有力,你初学,且不适合悬腕,容易手抖,一抖自然也就写不好看了。” 谢颂华一边听着他说话,一面惊奇地发现裹挟着自己的右手的力量在带着她运笔。 “走笔之前,要先观察你要写的字,注意轻重缓急,切忌三心二意飘忽不定,最要紧一气呵成,落笔成字。” 他很少这样大段大段地说话,谢颂华不由地就被他的话给带进去了,手上下意识地就跟着他所说的做。 这一篇字下来,与前面的对比,简直不要太明显。 谢颂华呆了好一会儿,忽然察觉到那个神秘的力量消失了,不由脱口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第60章:偷都偷了 玉如琢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道:“落水那日之后,感觉发生了一些变化,我好像,能走出这个指环,但是……看不见自己,别人也看不见我。” 谢颂华忽然想到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有听到他的动静,“你该不会是跑出去了吧?” 谁知他果真轻轻“嗯”了一声。 “你……” 谢颂华猛然惊觉,“你!你获得了隐身功能!我的天呐!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的事儿?” 大约是被她震惊的语气给惊到了,玉如琢轻咳了一声,“好吗?没有人看得到我。” “当然……”谢颂华刚想说当然好,可想想,似乎也不怎么好。 没有人看得到他,若他有个什么举动,怕是还会被人误会是灵异事件。 谢颂华干笑了两声,“也……哎呀,你也不要太沮丧了,至少,比之前困在指环里好嘛是不是?” “现在还是被指环困着。” “啊?”谢颂华疑惑不解,“什么意思?” “我走不太远,离指环一定距离之后,就会变得意识模糊,我这几天试过了。” 谢颂华听到他这话,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地爬了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抬起受了伤的左手,仔细看着无名指上的指环,指环仍旧碧幽幽呆在她手上,看不出有什么玄幻的地方。 可谢颂华的心里却不由地闪过前世看过的许多僵尸鬼片,这该不会是个什么法器吧? 若真是,这法器为啥就偏偏选上了自己?! “你知道这是什么玉么?” 玉如琢一下子问到了谢颂华的知识盲区,她对珠宝首饰是真知道得不多,前世根本没有什么时间打扮,“难道不是翡翠吗?” “不是。” “你怎么这么肯定?”谢颂华仔细地观察了好半晌,觉得很像那些网上照片看到的样子。 “见得多。” 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凡尔赛。 “算了,你回头想办法从你家的藏书楼里找几本关于奇珍异宝的书出来,这种事情,或许强求不得。” 听到后面,谢颂华感觉他的语气里似有一丝落寞,便问道:“你到底死了没有?” “应该没有。” “应该?” 好一会儿,谢颂华听到他的声音道:“应该。” 不过他没有纠结这个话题,因为谢颂华看到自己不远处多宝阁下的抽屉忽然自动打开了,从里面“飘”出了两瓶药膏。 “这是生肌膏,太医院专门研制出来御用的,比你现在用的好,以后就换这个吧!” 谢颂华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打哪儿偷的?不怕被人打啊?” “你们家老夫人和你们太太那儿都有。” 谢颂华看着这两只瓶子,“该不会她们也就一瓶吧!” 沉默。 沉默就是答案了,谢颂华顿时觉得头大如斗,“你……要是被发现了,然后再看到这东西在我这儿,我岂不是百口莫辩了!不过是一瓶膏药,他们送过来的那瓶我已经检查过了,也挺好用的,不过是快慢问题。” 她刚要叫他仍旧悄悄地送回去,谁知他却不屑地说了一句,“偷都偷了。” 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我换了瓶子。” “你……”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谢颂华也知道,这个人极有主见,不可能会听她的话真的再还回去。 且谢颂华还不能骂他,因为他这也是为了她的伤势。 与其留着这个祸患,真的还不如赶紧用了去算了。 御用的啊!一听就只知道死贵死贵了,现在却想是糊墙似的糊在自己手腕上,谢颂华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精贵过。 从这一天起,谢颂华每天练字,玉如琢都会出现。 刚开始他会手把着手教谢颂华运笔,等到了后面几天,便放手让她自己写了,他只在一旁指点,稍微有不对,他便会出声提醒。 这就跟有个会说话的监控在头顶似的,谢颂华是痛并快乐着。 不过关禁闭的十天,她的字竟然有了质的突破,虽然还是丑,但是到底也迈入了字的行列,不再像谢长清说的那样鬼画符了。 也大概是那生肌膏确实效果好,谢颂华手上的伤既没有发炎也没有恶化,到解除禁闭的时候,伤口已经结了厚厚的痂了,只等这痂脱落,伤口就算是好了。 既然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自然要先去给长辈请安。 谢颂华这一次到颐和堂,齐氏便又恢复了从前那般厌恶的样子。 她大约是一辈子都不能接受这个山沟子里长大的女儿了,谢颂华心里想,还好自己不是原主,不至于为此难过,最多不过是暗地里感慨一句。 倒是齐氏跟前的梁妈妈,在送谢颂华出来的时候说了一句,“太太性子一向都是这样的,她雨姑娘您是亲母女,才这般不讲客套的,姑娘可不要往心里去。” 谢颂华只是笑笑不说话,那怎么不见她对谢淑华也这样呢? 寿安堂里几乎还是同往日里一样的热闹,毕竟谢家的人口不少,每天早晚请安最是烦忙。 老夫人见她来请安还是和平日里一样招呼她坐下,似乎并没有关禁闭这件事情,再看谢荼和谢荔也各自在平日里的位子上坐着。 所以,这就算是事情过去了。 隔了十日,谢家的三个姑娘照例出现在慎思馆正常上课。 叶容时进来抽了她们一眼,然后挑了挑眉,“三姑娘和七姑娘怎么没来?那日三姑娘还问我要《峰山碑》的碑文,我好容易找着了,她倒不来了,若她不要,我仍旧还回去好了。” 他这一问,倒是惹来那边好几个年轻公子抬眼看过来,神色中隐隐带着两分担忧。 大约是也想知道谢淑华怎么没来,却没好意思问。 谢颂华和谢荼都只低头各自安静地看书,当做没听到。 没法子,谢荔只好站起来,脸上含羞带怯,“三姐和七妹被府里的事情耽搁了,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能来,若是小公爷放心的话,不如把东西交给我,我拿去给三姐姐。” 叶容时闻言便轻轻笑了笑,果真将一份叠起来的东西交给了谢荔。 谢颂华偷偷瞟了一眼,小姑娘脸都红得快要滴血了,看来这姑娘是真的爱慕叶容时啊! 但…… 唉,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一段注定无望的爱情。 到下学的时候,丁香一直在谢颂华旁边左顾右盼,一直等到她和谢荼分了手,才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今天三姑娘和七姑娘的人都不在,只有六姑娘跟前的桐花和翠缕在,奴婢似乎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第61章:应嬷嬷 自从上一次落水的事情,丁香指认了翠缕之后,谢颂华便将观察翠缕这件事情交给了她。 可她和谢荔这段时间一直被关禁闭,丁香这个任务也就一直没有找到执行的机会。 眼下这才来第一天,竟然就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什么?”谢颂华见她都这般烘托气氛了,也只好配合地问出她等待的这一句。 果然丁香立刻一副发现钱箱子的盗窃犯似的表情,“我发现……” “奴婢发现,翠缕似乎对二少爷有意。” 这个消息倒是真的有些出乎谢颂华的意料,“你确定?” “那还能有假!”见谢颂华竟然有怀疑的意思,丁香就差拍胸脯保证了,“她虽然隐藏得很好,但是后来休息的时候,二少爷和几个人在外头院子里谈天,我瞅着她那眼睛就尽在偷偷打量二少爷了。” 说着又弱弱地改口,“奴婢瞅着……” 谢颂华顿时被她逗笑,“日后若是只有咱们两个人在,倒也不必自称奴婢,我不在乎这个,当然如果有外人在,你就别喊顺了口。” “诶!” 丁香显然是有些兴奋,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明明一个这样鲜活的小姑娘,如何从前能那般咸鱼和刻薄? 丁香被她看得有些紧张,“怎么了?” “没什么!”谢颂华笑了笑,“做得不错,口头三等功一次。” “什么是三等功?” 见她疑惑不解,谢颂华但笑不语。 她倒不是故意这么说,丁香的这条消息确实有用。 谢荔这个人,目前看来,没什么心机,基本上就是个看谢淑华过日子的喽啰。 可就算是喽啰也有自己的立场。 有个伟人说得好,要把自己的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看来这个翠缕身上倒是有文章可做。 不过谢颂华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做这个文章的时候,老夫人却先把她的这些孙女儿叫到了一起,寿安堂里老夫人的手边坐了一位年老的婆子。 只是看起来与府里其他婆子相差挺大。 首先是她的头发,几乎是一丝不乱,只怕是苍蝇站在上面也要打滑的,其次是她的衣着,非常非常整齐,如同拿熨斗在身上烫过似的,可偏偏没有一点儿绣纹,又显得极为朴素。 还有就是她的坐姿,谢颂华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竟然能坐得那般……一丝不苟! “这位是宫里出来的应嬷嬷,从前是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的,如今得了恩裳养老,我卖着这张老脸,将她请出来,给你们姊妹教教规矩,日后走出去,叫人瞧着,也不会说我们谢家的姑娘毛毛躁躁。” 谢颂华还没有说什么,安氏便立刻激动道:“那我们大姑娘也可以一起学了?” 谢琼华听到自己母亲这句话,却是不悦地皱了皱眉,似乎并不乐意。 老夫人笑着点头,“那是自然,既然应嬷嬷来了,咱们可不得使劲儿薅上一把?” 这话有逗乐的成分在,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应嬷嬷却只是微笑致意,然后又恰到好处地往前探了探身子,“老太君愿意请我过来,那也是看得起我,能教府上的姑娘们一些规矩,也算是我老了还有些用处。” 两位老人便又互相客套了一番,谢颂华叹为观止,这大户人家的客套话说得也文绉绉的,唬人是唬人,但也挺累的。 齐氏脸上一直有些焦急,眼看着她们说得差不多了,便笑着插话道:“还是母亲会心疼孙女儿们,从前我也想着要请宫里的嬷嬷来,奈何我面子浅,认不得两个贵人,实在不好去自讨没趣。” 这话同时奉承了两个人,老夫人脸上便含了几分笑意,齐氏趁着这个机会连忙道:“明儿二郎就要下场,且让四个妹妹先送他入了考场,回来正好姊妹几个在府里头用功,倒像是花开两处了。”{ 若说整个谢家,能称为谢琅华妹妹的人,可足足有六个,她这会儿说四个,那就是指三房的姊妹了。 谢芫、谢淑华、谢颂华、谢荔,可不是刚好四个么? 那头余氏闻言便看了齐氏一眼,又瞅了上头的老夫人一眼,便又将目光垂了下去。 安氏却是轻轻哼了一声,当日她不在,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还是那般的大新闻。 她只恨寿安堂的命令太紧,而她自己知道得又太晚,不然是一定要闹一闹的,一出好戏,二房可足足有三个丫头都牵扯在里面。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几分,她一撩眼皮,横了几个人一眼,语气淡淡道:“三丫头和七丫头都在给她们祖父祈福,这事情一旦做起来,便不好打断的。 也是我没有考虑清楚,看着应嬷嬷刚好来了京城,就截下了,才想到这一出,等她们回来了,我再另有补偿,别叫她们埋怨我这个祖母才是。” 齐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也就是说,不管是谢琅华明日入考场,还是这位应嬷嬷来给她们这些姐妹上课,都不许谢淑华出来? 她的目光在安氏和余氏身上扫过,只觉得胸口气得难受。 可还有客人在,她却是一句话都不能说。 若是扯出那日姐妹相斗的事情来,对女儿的名声更不利,也会损害谢家在贵人们心里的印象。 因而她在脸色变幻了好半天之后才咬牙笑道:“这事儿也讲求缘分,说不得应嬷嬷愿意在咱们家多留段时间也是有的,就看她们姐妹有没有这个福分了。” 应嬷嬷却并没有应她这个话头,仍旧含着淡淡的笑容坐在一旁。 老夫人对她的这一番应对应当还算满意,当下便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 应嬷嬷的到来,让府里的女孩子们又兴奋起来,连谢琅华明日的秋闱都变得不那么受关注了。 谢颂华却牢记着自己的原则,谢琅华作为二房唯一的一个嫡子,理论上和自己是血缘最亲的兄弟,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原本玉如琢说让她凭着那么个小玉牌去天保医馆免费拿药,谢颂华还不好意思,觉得那人手软终归不好。 可如今手头实在匮乏,也只能厚着脸皮让兰姑姑去了。 倒是兰姑姑十分震惊,问起谢颂华可以免费拿药的缘故,谢颂华只好胡扯什么从前救过一位贵人这样的老掉牙故事,谁知兰姑姑竟深信不疑。 不然她也实在想不出自家姑娘还能从什么地方与这样大的医馆有交情。 拿着兰姑姑买回来的药材,谢颂华捣鼓了一下午,终于捣鼓出了一瓶子的水。 想想考场或许要检查,这瓶子怕不好带,又换了个小瓷坛,一眼能看到底。 谢琅华见到谢颂华端过来的东西,同玉如琢一样好奇,“这是什么?” 第62章:原是我不配 谢颂华还没有开口说话,齐氏便在一旁道:“四丫头你不知道这考场的规矩,所有带进去的东西,进场之前都要仔细检查过的,若是被发现不妥当,可以直接上报取消参考资格,你就别添乱了。” 她虽然是在跟谢颂华解释,可语气却带了几分不耐烦,然后紧接着便道:“眼下时间也不早了,二郎还是早些出发吧!其他都是次要,最要紧不要误了时辰。” 谢琅华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又看了看仍旧站着的谢颂华,便笑着道:“时辰还早呢!四妹妹,母亲说的对,你这坛子里的东西……” “二哥哥都还没看,怎么就知道不能带?” 谢颂华从翠柳手里将坛子拿过去,然后揭开盖子给他看,里头盛着一坛黄澄澄透明的液体,这样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稍微有些冲鼻的味道。 “这是……” “这是我做的驱蚊水,对付蚊子最管用的,里头我还加了薄荷和瑞脑,若是考试的时候困了乏了,可以拿沾一点儿涂在太阳穴上,有提神醒脑的效果。” 她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意,眼睛里带了两分期盼,头顶树叶间隙间的阳光落下来,洒在她脸上,瞧着只叫人觉得纯净自然。 谢琅华才要伸手,谢荔便嗤笑了一声道:“四姐姐你那弄得什么东西啊!没看到二哥哥的考篮里都带了线香么?哪里还用得上你那驱蚊水?三姐姐还特地给二哥哥准备了几块沾了特制药的帕子,不比你这个好多了?” 谢颂华闻言脸上不由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已经准备了,这原是我用着好用的……” “好了好了,别磨蹭了!赶紧出发吧!” 齐氏催促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谢琅华却将谢颂华手里的坛子接了过去,“万一考号里的蚊子多,这些驱蚊的东西多一些,或许能更管用一些。” 说完便不看齐氏,而是对谢颂华道:“四妹妹,咱们借一步说话?” 这话让其他人都有些吃惊,不由都将目光落向了齐氏,齐氏眉头果然已经皱了起来,只是目光却只落在其他地方。 谢颂华只是讶异地挑了挑眉,便点头答应下来。 两个人走到墙角根,谢颂华才开口问:“二哥哥马上就要去考试了,可是还有什么事儿放不下的?” 其实这话问出来时,谢颂华就已经猜到了他想要说的话。 果然就听到谢琅华轻声道:“今日我出门,三妹妹都没能出来相送,父亲这一次是着实气狠了,只怕是母亲的话都不好用。 可四妹妹是父亲对于内宅的小姑娘里,最重视的一个,那天你又是当事人,我想托四妹妹去父亲跟前替三妹妹说两句好话。” 说着他便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才来,不知道你三姐姐的性子,她平时看上去温柔又大方,实际上却是比谁都要强,哪怕是二房唯一的嫡女,在外面也从来没有半分倨傲的神色,处处要做到最好。 这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于她来说,着实是个不小的打击,再加上你们两个人身世的原因,我怕她一直被关在屋子里,自己会钻了牛角尖,左了性子。” 谢颂华只感觉自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似的难受,真是好一出兄妹情深! 亏他怎么想得出来,叫自己去给谢颂华求情? 这一次是谢云苍亲口发落的,一同发落的还有三房的谢思华。 老夫人就相当于是做了个见证,如今教养嬷嬷请了来,也没见松口,可见这件事情在谢家当家人眼里看来是何等的严重。 她这个时候跑过去给谢淑华求情,那落在谢云苍眼睛里代表了什么?代表了她这个外头跑回来的女儿就是拎不清! 当然这是她心里的想法,这会儿自然不会在这个临考的考生面前这么说。 她伸出左手慢慢地将被风吹乱的散发拂到耳后,语气里仍旧带着笑意,“我去替三姐姐说句话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到底我人微言轻,父亲又有自己的想法,未必奏效就是。” 得了这句话,谢琅华脸上的笑意便真诚了两分,“四妹妹只要说了就成,其他咱们也没法子。” 这说着才注意到谢颂华因为抬手袖子下滑而暴露手臂上的伤来,已经过去这么些天了,伤口上还是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的血痂,在她白皙光滑的手臂上尤其显得可怖。 他脸上的笑容不由的收了回去,“四妹妹这伤得厉害,我那儿有几瓶上好的祛疤膏,你派个人去我院子里要去,就说是我说的。” 谢颂华自然含笑谢过,然后才与其他人一起目送着他登车离开。 这会儿她站在后面,倒是看清楚了谢荔旁边的丫鬟,确实是每日里陪着她去慎思馆的翠缕。 这会儿看着那丫头恋恋不舍满目含春的样子,果然丁香说的是真的。 才与众人分手,她就听到玉如琢的声音,“何必要去讨他的喜欢!” 谢颂华便借口想一个人静静,将其他人打发在后面远远地跟着,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看他与我血缘关系近,还以为可以争取争取嘛!” 玉如琢却是轻笑了一声,“那他的祛疤膏还要不要了?” 祛疤的东西而已嘛!她又不是自己不会配! 刚才谢琅华只不过这么一句话,连叫个人过来吩咐都没有,她这样大喇喇地跑上门,怕是反倒要起纷争,白丢一场脸。 因而她学着某部宫斗剧里的女配道:“原是我不配。” 谁知玉如琢却显得有两分不高兴,“谁说你不配?你怎么就这样自我看轻起来?一个谢琅华就叫你没了信心?” 谢颂华这才想起来,指环里的这一位并未受过该部火爆宫斗剧的洗礼,不能明白其中的三味,便连忙笑着道:“我不过就是随口胡说,放心放心,没有自我看轻。” “你们谢家的姑娘里头,便是谁都配不上,你也配得。”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谢颂华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嘻嘻哈哈笑过就算,却不知道这句话在玉如琢的嘴里说出来,代表着什么。 送走了谢琅华,谢家的几个姑娘便齐聚浣春阁。 浣春阁离谢颂华的宴春台不远,但是景象却截然不同。 此处在湖边上,几乎是立于水面而建,三面都开着大窗,屋子里更有一处天井,种着一颗垂杨柳。 这会儿窗户全部打开,风从湖面上吹过来,天井的水冒着丝丝的凉气,便是不用冰,也有几分夏日避暑的感觉,故而得名浣春阁。 此时应嬷嬷已经在当中最宽敞的屋子里等着了,谢颂华一进去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大对。 当即便连忙往谢荼身边站了,抬眼看去,几个姑娘脸上都带着些忐忑。 第63章:也不算是个男人 最后一个到的是谢琼华,平日里性子有些急躁的她,在进来之后,也下意识地一声不吭地站住了。 应嬷嬷眼看着人都到齐了,这才开口。 “老身不才,既然应了你们府里老太君的邀请,厚颜来给几位姑娘教授礼仪,那便少不得要立下我的规矩。” 她稍微往前一步,一步之间的距离与她走路时别无二致,拿尺子量过的似的,“昨儿在寿安堂里,与府里商议之后,每隔一日的下午未正来此处上课,相信各位姑娘都已经得到消息。”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面对着这位应嬷嬷,这大家不约而同地敛声屏气,竟比平日里在寿安堂还要严肃谨慎几分,此时闻言更是出奇地整齐划一,“是。” 应嬷嬷闻言便指了指旁边插着一支线香的香炉,“既如此,为何今日,无一人准时到堂?” 这一句反问,打得大家措手不及,一时竟答不上来。 谢琼华的声音比平日里明显势弱了两分,“我实在住得离这儿有些远,今天是头一天上课,并不知道要走这么久,没估计好路上的时间,所以才……”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发弱了下去,后面竟然再说不出来。 “今日是头一天上课,姑娘们不适应也是有的,这次便不算迟到。” 听到她这话,众人在心底里长舒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不过……” 应嬷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一下子又把才放回去的一颗颗“芳心”给提了起来,“五姑娘,你来。” 谢荔顿时脸胀得通红,平时喜欢跟在谢淑华旁边耀武扬威的人这会儿竟然面露胆怯。 可应嬷嬷已经叫了,她不得不走上前去。 才走到跟前,应嬷嬷的手便落在了她的背上,“姑娘们可看清了五姑娘是怎么走路的?” “肩打不开,背挺不直,首饰晃荡,眼珠乱转,这若是走出去,只怕没有人会相信这竟是谢阁老府上的姑娘,只当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小丫头偷了主子的衣裳首饰出来招摇的。” 方才已经被吓红了脸的谢荔顿时羞愤欲死,眼泪都快出来了。 应嬷嬷却紧接着将谢琼华叫了过去,然后指着谢琼华道:“大姑娘方才说话,是在与谁说?如今老身充任你的教养嬷嬷,便也当得一句先生,便是不叫先生,叫我一句‘嬷嬷’,姑娘总该知道的吧?各位姑娘都是读书识字的,《礼记》有云:言语之美,穆穆皇皇。姑娘怎么就不记得了?” 谢琼华只咬紧了下嘴唇,不敢辩驳一句。 接下来,谢芸、谢荼都遭到了批评,更何况里外都不是豪门贵府中长大的谢颂华。 “姑娘们莫要以为我方才说的这些是小事,须知在真正的贵族眼里,你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能透露出你们的学识、涵养、性格、见识。” 应嬷嬷让人放下五个蒲团,“今日,老身便从坐开始教你们。” 谢颂华原本以为,这应嬷嬷一来就给她们这些人批了个一无是处,这第一堂课必定要给她们个下马威,来个巨难的。 却没想到头一个动作竟然是坐,是怕她们适应不了? 但下一刻,谢颂华就开始在心里谢了。 这特么是坐?这明明是跪! 两只脚的脚背紧贴着地面,屁股放在脚踵上,上身还要打直,两只手交叠放在小腹,最要命的是,她们头上还顶着一本书! 看着前头香炉里的线香,谢颂华感觉时间简直是静止的,唯一在动的只有应嬷嬷的脚步和声音。 “五姑娘,脸上的表情要保持平和。” “四姑娘,臀部不要移动。” “六姑娘,头不要晃。” “……” 这线香是一刻钟的计时器,谢颂华当年毫无准备被叫上黑板默写单词时都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 这礼仪课,每一次才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 她原本还觉得时间太短了些,怕自己学不好。 这会儿心里却只恨没能跟谢淑华一起关禁闭。 回去的时候,几个姑娘,哪怕是一向稳重内敛的寿安堂两位姑娘,都累得不想动弹。 除了浣春阁之后,几乎都是靠在自己的丫鬟身上往回走。 而背后应嬷嬷一声咳嗽,立刻将几个人的背脊给咳直了。 回到宴春台,谢颂华什么都不想说,只想躺在床上休息,她感觉自己后背的一节节脊柱中间都被人拿焊枪给焊死了。 躺倒的那一瞬间,是拧开焊接点的声音。 “我的妈呀!这特么是人过的日子?谁说古代的千金小姐好做的?” “什么?” 玉如琢的声音忽然出现,把谢颂华吓了一跳,“你……你现在都不会被困住的吗?” 她不知道玉如琢有没有出来,若他出来了,她一个姑娘家这样躺在人家面前似乎不大好。 可她实在是累得厉害,只能自己给自己找补,玉如琢也不算是个男人,他只是一缕意识而已。 大概是这样的自我催眠起了作用,谢颂华只觉得越躺越舒服,“你们这里的人,都活得这么累的吗?” “你今天算轻松的。” 谢颂华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什么?!” 玉如琢似乎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轻笑了一声才认真道:“宫里的礼仪比这个还要严苛。” 这话实在让谢颂华惊呆了,比这还严苛,那是给人设计的?难道不是给机器设置的程序? 但他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你怎么知道宫里的礼仪?” “我家条件还不错,我进过宫。”玉如琢语气十分自然,“皇城里的那些公主们,打小就接受这样的训练,三岁开始就得有模有样地记住所有的礼仪要领。” 谢颂华一边感叹当这个时代的公主也不容易,一边立刻想到,玉如琢的家世怕不是不错,大概是相当不错了。 他一个年轻人竟然进过宫,且他的语气还这般自然,那他家要么就是家世显赫,要么就是他家有什么人在宫里头。 那就只能是宫妃的娘家了。 谢颂华脑子里开始搜集自己仅知道的零星的关于眼下这个时候皇族的一些信息,可她知道得实在太少,想不起来有什么。 “你这是要打退堂鼓了?” 谢颂华撩开沉重的眼皮,看着虚空无人的屋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倒是真的有过退缩的念头,在脚背发麻快要抽筋的时候。 可也就只有那么一小会儿而已。 “当然不!”谢颂华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我说过我要在谢家站稳脚跟!” “确定?” “这当然!”谢颂华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起来,”谢颂华感觉自己的手被他拉住了,“我教你。” 啥? 第64章:晴天霹雳 玉如琢竟然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懂今天应嬷嬷教的那许多规矩。 实际上应嬷嬷今天教授的内容并不多,只不过是日常行走的一些注意事项。 可架不住里头的细节实在太繁琐,谢颂华前后两辈子都未曾接受过类似的教育,只觉得左支右绌,哪哪儿都不对,因而也是上午被说得最多的一个。 因而此时谢颂华听到玉如琢几乎是完美将应嬷嬷教授的内容说出来时,她真的震惊了,“所以,你也是打小学得这个?” “我是男子,与你们女子不大一样。”玉如琢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将谢颂华的肘弯往上托了一点儿,“不过这些东西大差不差,仔细一琢磨,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以玉如琢此时完全隐身状态,谢颂华看不到他,却时时刻刻被他监视。 按道理来说,应该会感觉更受压迫,可她却觉得此时接受这些内容比起下午在浣春阁容易多了。 实在是应嬷嬷只要抬起那张脸,就能叫人下意识地敛声屏气,一个一举一动都犹如用程序设计出来的人,无形中就能给人不小的压迫感。 而玉如琢虽然点出的问题与应嬷嬷差不多,可他的语气始终如一,自然而平直,更何况,旁边也没有那么多“同学”在一旁行注目礼。 为着这礼仪课的事儿,此时倚兰苑里,谢淑华正伏在床上抽泣,一旁的齐氏皱着眉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了,不要哭了,眼下你父亲和祖母都还在气头上,这课,你是没法去上了。” 听到这话,谢淑华也顾不上自己温柔的形象,委屈道:“他们这分明就是故意的,眼下已经八月了,最迟九月底,菊花宴就要开,我才刚刚解除禁足而已,就是应嬷嬷没走,我能去上课,可要追也万难追上。 说到底,如今我不是谢家的姑娘,老夫人和老爷根本就不想叫我被选中!” 这看得出来是真的生了气心里埋怨了,连“祖母”和“父亲”都不叫了。 齐氏满心的心疼,听到女儿的话非但没有责怪她无礼,反而跟着皱眉道:“你父亲是一向迂腐古板,我一向知道,我想着你祖母总不该看着底下的孩子们有上进的机会而生生错过吧! 谁知她竟只听你父亲的,眼见着你父亲不同意,竟然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反倒叫我落了这个不是。”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昨儿晚上高家谴了个人过来,说是既然咱们家要给‘四姑娘’开家宴撞了日子,便不好叫咱们为难。” 听到齐氏这话,谢淑华吓了一大跳,都顾不上哭了,立刻爬了起来,“娘你说什么?” 齐氏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这事儿我就是怕你心里不舒服,才没告诉你,大约是你父亲回了高家的帖子!” “你……”谢淑华嘴唇都有些颤抖,“娘你的意思是……父亲把我和谢颂华抱错了的事儿告诉了高家?” 齐氏连忙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安慰她,“大约是提起了,但具体说到了什么程度,这也就只有你父亲知道。” 这个消息对于谢淑华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高家是什么人家? 贵妃娘娘和三皇子为了造势,多少年前就大肆笼络京中大户,每年府上什么赏花宴、诗词会不知道要举办多少次。 也就是谢云苍这样坚决不站队的人家,才从来不去沾惹,其他人家,简直可以说是趋之若鹜。 高家知道了她和谢颂华的事儿,那京中的贵族圈岂不是大半都要知道了。 那往后,她还要怎么和从前的小姐妹们相处? 要知道谢家老太爷曾是帝师,她父亲又身居内阁,外祖家是一方封疆大吏,家中的慎思馆更是出了好些人才。 她谢颂华作为谢家二房的嫡女,在京中贵女圈中一向非常风光。 从前也不是没有人看不惯她,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平时的口碑人品又是实打实的,旁人就算是酸,也酸不到她身上。 可现在…… 谢淑华几乎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就要晕倒,吓得齐氏赶紧给她揉胸抚背,眼泪都快急出来了,“我的儿啊!我知道你一向心思敏感,又极聪慧,偏偏身子骨弱,这才没讲这件事情告诉你!” 谢淑华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惨白着一张脸只是流泪,声音里也失了力气似的,“娘,你还是放我回去吧!这个京城,我是没脸呆了,都说登高必跌重,从前我人前的风光,如今都要成为别人眼里的笑话,女儿实在没有那个本事,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活着。” 齐氏一听,想到女儿平时那般骄傲的人,如今要受其他人指指点点的生活,顿时觉得肝肠寸断,心里便生出了几分刚强,她咬牙道:“没有人敢笑话你,只要有娘在,这京城,这天下,都不会有一个人敢拿异样的眼光看你。” 谢淑华闻言只是流泪,并没有说话。 齐氏将她扶正来,认真地看着她道:“淑儿,你相信娘,十月初就是你的生辰,也是你十五岁及笄的日子,娘会给你请来最好的赞礼和正宾,到时候邀请咱们在京的所有亲朋好友来观礼,如此一来,谁还敢对你说三道四,我就是要叫那些人知道,在我心里,你就是我最在意的女儿,是我的掌上明珠!” 谢淑华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却是忽然大哭一声,扑入齐氏的怀里,“娘!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你这傻孩子!”齐氏声音柔柔道,“就如我方才说的,你是我最钟爱的女儿,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这些年,你父亲不过是初一十五到我房里来应个卯,院子里的姨娘通房,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抬,哪怕是与你哥哥提起,他也不过是叫我不要计较,让我拿出正房主母的气度。 也就只有你,会时时刻刻都站在娘身边,帮着我弹压那些个不安分的狐狸精。 从前那个扬州买来的,竟然还敢在你父亲跟前给我设局,要不是你发现这件事情,怕是又要引起你父亲当年与我的龃龉,就连现在表面的平和也维持不了,淑儿,若不是你,我也熬不到现在。” 母女两个又念起这些年经历的许多风雨,越发觉得亲密难言。 许久之后,谢淑华便幽幽地叹了口气,“女儿知道娘你心里一直想着争一口气,二哥哥是二哥哥,我是我,原本我想着,只要我能飞上枝头,就是父亲,也必不敢再这样对你了,可是现在……” 见女儿说出自己的心思,齐氏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淑儿……” “娘,如今府里的姐姐妹妹们都越发上进出息了,更不要说外头还有许多佼佼者,女儿怕是……” 齐氏却打断了她的话,“也不是真的就没有办法。” 第65章:波云诡谲 听到齐氏这话,谢淑华从她怀里坐直身子,疑惑地看过去,“娘能想办法让父亲解了我的禁足?” 齐氏却冷笑了一声,“你父亲哪里有那么多心思管里头的事情,拿着个去求他,平白我又在他跟前矮了一头。” 她说完便转脸看着自己女儿,柔柔地笑了笑,“横竖都有娘在呢!你放心,我不会叫你比任何一个姑娘差。” 齐氏娘家的势力摆在那里,虽然在府里不甚得老夫人和谢云苍的喜欢,可也是实打实当家主母,她若是有意,也不是真的完全没有法子可以想。 相对于上应嬷嬷的课来说,齐氏其实更担心谢淑华稳不住心态。 这毕竟是相当于要在京城所有人面前承认她是一个乡下农户的女儿。 实际上,她们母女这般忧心的事情,在高家并没有发生,此时高家正忙着给各府回信,委婉劝说不要来参加高府大姑娘高莹的及笄礼,谢府自己写信前来致意,反倒叫他们松了口气。 毕竟是内阁次辅,又是头一回打交道,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只怕没能攀上交情,反倒结下仇怨。 他们家在京城那就是贵妃三皇子派的风向标,此时忽然紧急叫停原本预备下的盛大宴会,那自然就意味着三皇子那边有事儿。 前段时间太子才吃了挂落,正在火急火燎凑钱凑粮补足京城几个粮仓,以及秋冬要运往边关的军粮。 这边三皇子趁着这片大好形势,正积极与各方走动,竖立自己贤良的形象,谁知道一向与贵妃三皇子派井水不犯河水的厂卫忽然翻出了三皇子在去岁出外差途中,会见藩王的事儿来。 按照大启的律例,藩王除非是在京城齐聚,否则私底下不许见面。 三皇子还未成亲,自然也还没有被授王爵,可他皇子的身份同样敏感。 偏偏厂卫一向只听命于当今圣上,现任厂卫都督乃是当今圣上自小伴当唯一的干儿子,父子二人皆是手段狠辣,阴冷无情之辈,可对当今的忠心却无人质疑。 因而三皇子这件事情被厂卫捅出来,那后果可想而知,三皇子已经连续三日都没有露面了,原本按照他的性格,正值秋试,他无论如何也会出现在考场外头,做出爱惜人才的姿态来。 三皇子吃了这样的官司,高家哪里还敢招摇,恨不能高莹大小姐的及笄礼只一家人悄默默地办了算了。 在京城的高门大户,这点儿见微知著的本事是必修功课。 只不过也就只有极少的那么一两个人发觉,不管是上次通州粮仓之事,还是这次三皇子会见藩王,似乎都与谢家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外头的波云诡谲谢颂华通通都不知道,她只安安心心地做一个功课满满的学生。 谢长清终于给还了她的作业本,上面竟然用朱笔满满批复了许多注解,让谢颂华有些意外,毕竟这位先生,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下了课只愿意葛优瘫的胖大叔。 谢颂华自然是感激不已,学习这件事情切忌闭门造车,若是能够得到有效的指点,绝对事半功倍。 因而谢颂华自然不吝啬于各种感激言辞,几乎将自己前世安慰患有产前焦虑症产妇的功夫都拿了出来。 好在此时是在课间,且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人,大部分的人都还在课堂上。 谢长清听她拉拉杂杂的好一通奉承之后,竟有些脸红,眼看着谢颂华的话越来越多,到底忍不住皱眉道:“你这是打哪儿学来的那么多奉承话?安心将心思放在学习上才是正经。” “是是是,”谢颂华连连点头,“前儿因为侄女儿的事儿,叫伯父耽搁了吃饭,侄女儿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今儿早上特意做了一道点心,已经着人放在了伯父的起居室里,希望伯父不要嫌弃。” 谢长清闻言只是捻须“嗯”了一声,“有心了,快些回去上课吧!” 谢颂华不由有些担心,不知道谢长清会不会不爱吃这道龟苓膏。 印象中,这是后世才有的东西,她凭借着自己还算可以的记忆力,失败了许多次才终于成功。 之前无意中听说她在梦坡居做的凉茶,送出去的各处,也就只有谢长清赞了一句不错。 因此她才想着做龟苓膏送过去,从眼下的观察来看,这位谢家大老爷,学问是大大的,上进心是小小的,口腹之欲是极强的。 希望这次的礼能送到点子上,能把这位慎思馆的先生给笼络住。 玉如琢这段时间帮了她不小的忙,不但她的字突飞猛进,在浣春阁也终于跟上了众位姐妹的水平。 上次他说要去藏书楼找几本关于奇珍异宝的书,可她却偏偏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最近才从谢荼的口中得知,原来六月六的晒书日虽然是谢云苍主持,实际上管着藏书楼钥匙的却是谢长清。 略想一想也就明白了,毕竟谢长清才是那个负责传道受业的人,钥匙交给他显然更有用处。 且看凭着她后世的一些微末技俩,能不能打动这位谢大伯。 在谢颂华逐渐适应了两个课堂的学习时,裕丰十二年的秋闱也结束了。 因着谢琅华下场的缘故,中秋这样的大节日,谢家也只一切从简,再加上谢淑华和谢思华还被关着,就是寿安堂里,也比平时看着冷清些。 眼看着时辰快到了,谢颂华跟着众人等在寿安堂里,在老夫人一叠声的派人探听之下,谢琅华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谢颂华也亲眼目睹了一番这个时代刚刚考完秋试的考生模样。 相比之下,谢颂华可以肯定,高考的压力比这个小得多了。 谢琅华也算是个翩翩佳公子,长相清秀俊美,平日里也算得上是光风霁月,可此时的谢琅华不说没有平日里的风采,看着甚至还有几分落拓的样子。 平日里总有两分温润气质的眼睛此时也满是疲惫,尽管如此,到底还是在老夫人跟前恭恭敬敬地请安问好。 这大约是他们这种大家公子该保有的气度,谢颂华只觉得折腾人,有这个功夫,直接让人先安生睡一觉才是真要紧吧! 不但要给府里各位长辈报平安,还得将这一连九日的考试大致情况说一遍,在听他说起里头的艰苦,纵然心里有数,一大家子不免又是一番感叹。 老夫人便感叹道:“所以说,越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越不能娇养着孩子,不然不说别的,那等文弱的,恐怕一场考试都坚持不下来,那么多年的书不是白读了?” 其他人便纷纷应承老夫人这话,只有齐氏听得心里不舒服,这受苦的是她的儿子,考取功名也能光宗耀祖,怎么现在竟连一句安慰都没有了? 见儿子有些支应不住的样子,齐氏便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平日里哪里受过这样的苦,这怕是累坏了,你三妹妹下午还在惦记着你回来,怕你吃不消,叫我让人早早地把你的屋子收拾好,冰盆凉水都备着,横竖已经考完了,不如好生歇几日为要。” 说的是谢琅华休息的事情,却还不忘要带一句谢淑华,靠着齐氏孜孜不倦的努力,谢淑华人被关着,事儿还在各处传扬。 谢琅华闻言便强打精神,开口问道:“三妹妹现在……” 第66章:中秋 谢琅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才进来的谢云苍打断了,“好了,家里的事儿不必你操心,考题也可以缓两日在去各处问问,这会儿倒不用讲究那许多规矩,先回去好生休息吧!” 竟是连老夫人准备好了的晚膳都没吃,更不要提应中秋节吃个月饼了。 谢琅华便不敢在问谢淑华的事儿,在众位长辈的关怀下被人簇拥着离开,只是踏出门去之前,谢颂华却见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溜了一圈。 这个人该不会还在惦记着让自己给谢淑华说情的事儿吧! 但谢颂华也无所畏惧,毕竟这些天他也不可能安排了个人盯着她,有没有去找谢云苍谁知道?不过一句谢云苍不让过问就打发了。 府里的中秋节冷冷清清的,宴春台也比平时寥落。 毕竟是中秋,谢颂华让她们自己选择要不要回家去过节,若是不回去的,便拿份赏钱。 好在前段时间给静心堂的人诊病,得了些诊金,虽然并不多,好歹能补贴点儿日用。 当然,前提是她决定了薅玉如琢的羊毛,去天保堂拿药。 只一个丁香和两个三等的小丫鬟没有亲人在府里,因而这会儿也就只有她们三个在看着。 谢颂华不需要她们伺候,干脆早早地进了屋,趁着安静练会儿字,由着她们三个人作伴吃吃月饼说说话。 都还是未成年的小姑娘,难得有个放松的时候。 这一练就是大半个时辰,等感觉到手实在酸得厉害,才放下笔。 一抬眼,就看到窗外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在干干净净的夜空里,莹莹如玉。 谢颂华一时间看得呆住了,在前世生活着的城市里,就是到了午夜,街上的灯光也不少,这样的美丽的月色她几乎从来没有见过。 到底是中秋节,这样的月亮,就是谢颂华此时瞧着,也难免思绪起伏。 不知在那个世界里,她这样猝然离世,可会有人在中秋月圆的时候想起自己? 她自小在医院里长大,院长妈妈虽然收留了她,成了她的监护人。 可那些年,院长妈妈家里的情况也不怎么好,一个儿子生来就不大健康,丈夫后来又病了,还有两个老人要赡养,就算对她有心,也难免疏漏。 因此有的中秋节,她就是一个人在医院的花园里看着月亮过的。 后来长大在外求学,一心只想着往上考出人头地,想着能靠自己养活自己,至于每个中秋节,几乎都在兼-职,毕竟这一天,工资能比平时更高一些。 回想前世的一生,谢颂华赫然发现,在那个世界里,自己其实算得上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其实这样也好,毕竟如今她是这里的谢颂华,也回不去了。 前世……恍如梦一场。 “想家了?” 玉如琢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出现,都好似被月色洗过了一遍,没来由多了两分清润的感觉。 她忽然反应过来,严格来说这一次她倒真不是一个人过节。 旁边还有一个孤魂野鬼,不对,应该说,房间里有两个孤魂野鬼。 谢颂华略微有些emo的心情顿时被治愈,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呢?可会想家?” 玉如琢也没有回答她,屋子里又陷入了沉寂,外头的夜风吹进来,凉风习习,带了几分秋天的味道。 虽然看不到他人,谢颂华却在好像能感觉得到,他就在自己旁边。 她这抹来自异乡的灵魂,竟真的感觉到几分慰藉。 谢颂华看着天上圆月,又看向被月色笼罩的小院,心里忽有所感,她柔声道:“我也算找到了自己的家,尽管它不怎么好,可我因此有了个根,希望你也能早日回家。” 玉如琢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会的。” 这段时间的相处,谢颂华对玉如琢的感观已经好了许多,毕竟他确实帮助自己良多。 她抬起手,迎着月色看着无名指上的指环,满怀信心,“我一定尽快给你把那几本书带出来,希望能找到跟这个玉有关的消息,说不定你就能找到回去的办法了。” “等一下!”玉如琢忽然出声,语气是罕见的急切。 “怎么了?”谢颂华被他吓了一跳。 “你……”他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能不能滴一滴你的血到指环上。” 谢颂华不解,疑惑地看向虚空,却还是把兰姑姑平日里做针线的笸箩找了来,取了根针刺破了手指,把血滴在了指环上。 然后她就听到一声闷哼,几乎近在耳边,与之前听到的他的声音截然不同。 谢颂华转脸的瞬间,猛然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因为她看到灯光的映照下,地上多了一层淡淡的灰影。 鸡皮疙瘩几乎立刻爬满了她的皮肤,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钻到了桌子底下,根本不敢看那边,更是费了极大的劲儿才控制自己没有发出声音。 陡然间,整个屋子里的声音像是被全部吸走了一般,安静到谢颂华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每一声像是跳在自己的耳膜上。 直到这一刻,谢颂华才明白,对于未知的东西,恐惧是人类的一种本能。 纵然她刚才还觉得自己已经跟玉如琢很熟了,但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她其实还是害怕的。 “不用怕!” 玉如琢的声音陡然间响起,却是近在咫尺! 但他的声音异常温和,就像是那只顺着猫毛抚摸的手,竟有效地缓解了谢颂华的恐惧。 她慢慢把头转回来,隐约觉得眼前似乎有一层朦胧,像是有人在她面前拦了一层薄纱。 谢颂华颤抖着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我不是鬼。”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含了两分笑意,听上去就与平时的相处有了些相似之处。 “你……你不会咬我脖子吧!” 实在怪不得谢颂华这么想,她所在的那个世界,这种东西只存在于影视小说中,更何况,又是月圆,又是滴血的,怎么看都带了几分诡异。 “你脑子里装得什么!” 听到这句话,谢颂华反而松了一口气。 因为玉如琢的开腔,让她从方才一瞬间暴涨的恐惧中缓解,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她扶着桌子腿,慢慢地从里面爬出来,这才发现刚刚自己看到的,是一个人影。 一个男人的影子,只是非常淡薄,就那样站在地上。 谢颂华看不清他的脸,甚至看不清他身上的任何细节,只能看得出来是个男子的样子,身量颀长,长得颇高。 “你……是玉如琢?” 这是问了一句废话,果然就听到对方轻笑了一声,“除了我,你还养了谁?” 见谢颂华还在发呆,玉如琢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现在看来,是有人在故意捣鬼,我怕是又要被困在指环里了,你去替我做件事情。” 他吩咐得无比自然,谢颂华也没法拒绝,跟未知的能量做对,那是在找死。 一晚上脑子里昏昏沉沉的都是事儿,第二天早上便起得有些晚了,好在因为过节加上谢琅华下场,慎思馆放了一旬的假,她回来还有时间把早上的功课补上。 这才坐下,就发现桌上多了些东西。 第67章:苏醒 最上面是一摞纸,用个东西夹着,她随手翻了翻,只觉得这字写得苍遒有力,劲骨丰肌,仔细看,能找出一星半点平日里练字的痕迹,原来这就是玉如琢的字。 再看这里头的内容,竟是关于应嬷嬷上课的那些内容,而且还有好些是暂时还没有讲到的地方,所以,这个人是给自己提前做好了笔记? 最底下还有一幅字,谢颂华展开来,是兰亭集序。 不过略一思索,她便明白过来了,前段时间,玉如琢便说她可以开始临摹了,只是要找一副适合她的字不容易。 眼下这分明就是他留给她让她好好临摹学习的范本。 谢颂华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的那个怂样,不由无奈失笑出声。 又有几分感动,虽然是奇奇怪怪的相遇,奇奇怪怪的相处,到底还算有几分真心。 到如今,他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不过他一晚上留下这些,看来是真的被困在指环里了,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到自己说话,谢颂华抬起左手,像对着麦克风似的郑重地说了一句,“我会好好学的,一定不辜负你的美意。” 而此时大同的一座深宅里,寂然无声的内室,床上的男子幽幽转醒。 他的眼神最开始有一丝迷蒙,但是很快便转为了然,竟这样回来了。 这边他才略动了动,床外站着几乎已经老僧入定的男子立刻便察觉了,立刻撩开帐帘,大喜过望,“殿下,您终于醒了。” 萧钰浅浅地皱了皱眉,随即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属下这就去把独活叫过来给您瞧瞧。” 说完也不等下一句吩咐,立刻火急火燎地出去了。 萧钰看着头顶织锦的帐顶,脑中却莫名闪过谢颂华床上挂着的秋香色的素面帐子。 他嘴角浅浅地勾起,情绪莫名,也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这个假千金能不能把东西学好。 不过这到底也不再与他相干了,横竖谢颂华不知道他是谁,他也没有留下任何身份相关的线索。 这段时间的相处,就当是一次偶然发生的意外。 百越很快带进来一个面色冷漠的女子,只是那女子在看到萧钰之后,脸上的冷漠便立刻转为了恭敬,连眼皮都不再往上抬一下。 一番把脉之后,独活轻轻摇头,“独活实在才疏学浅,殿下的脉象看来,并无任何异样,甚至与醒过来之前的虚弱截然相反,独活实在想不通为何殿下会昏迷这么久。” 萧钰将自己的袖子放下,抬手摆了摆,没有说话。 独活咬了咬嘴唇,只好行礼离开。 “把最近的战报及邸报都搬过来。” 陪在一旁的百越吃惊地看向他,“殿下,您这大病一场,眼看着才好,怎么好就开始操心……” 后面的话在他的一个眼神下,到底收了回去,没敢再多说一句,只敢安吩咐办事。 “殿下,有件事情……属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萧钰的目光一直落在公文上,时不时地提起笔圈上几个字,闻言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何事?” “就是在您昏迷的这段时间,京城那边……却一直有您的消息传来,上面关于您的暗号和暗语都能对得上,属下怕这是您之前做好的布置,到底没敢违抗,都按照上头的要求照办了,可属下心里还是……”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地打量着自己主子的神色。 不是他胆小,实在是来往之事,过于重要,偏偏之前萧钰就说过,只看暗号不看人。 他这般做法,也不知道到底闯祸了没有。 可惜,坐在前头的男子脸上半点儿情绪都没有表露,实在不知道他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嗯。” 短短一个字就让百越长舒出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就落下了,“殿下实在英明,竟然能一步算十步百步,若非有您这提前布置的任务,我们这边只怕早就已经乱了套了。” 萧钰却轻咳了一声,百越便打住了,却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咱们的人,何时渗透进了谢府?听说前段时间,谢阁老还与那姓韩的对上了,难道是厂卫有人进了谢家,殿下才顺手塞了个咱们的人进去?” 百越自己说着越发觉得有道理,便又拍马屁道:“还是殿下料事如神,怎么就料到了谢家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姑娘回来,这探子怕是那位四姑娘跟前的小丫头吧!” 他越分析说得越顺溜,一回神才发现自家主子正在看着他,捏着笔管的手似乎有些用力。 百越这才猛然反应过来,殿下处理公务的时候,最不喜欢人打扰,他这真是一时激动竟然忘了规矩了。 见他已经跪下,萧钰的声音仍旧淡淡的,“自去领罚。” 等室内恢复了安静,他便接着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 只是心神却难得的停滞了一下,谢颂华跟前的小丫头?哪个小丫头能做他这样的布置? 他又想到了谢颂华,那个一心想要在新环境里站稳脚跟的女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也不例外,一个内宅的小小女子,都知道为了目标全力以赴,他如何能不懂这个道理? 身体的情况,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那人既然没有将自己害死,或者说困死在那指环里,那就最好能自己藏好,别叫他揪出来。 可眼下最要紧还是今年秋季的巡边,这件事情马虎不得,需得要找底下那几个将军过来商议一番。 萧钰想着,便直接起身,谁知才刚站起来,就觉得脑袋一阵阵眩晕,竟然差一点儿没能站住。 而这会儿谢颂华正在小心地收起玉如琢留下来的东西。 虽说现在宴春台的人已经差不多都摸清了底细,不至于有什么腌臜东西混进来。 可这到底是个男人的字,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怕又是一场事端。 正收着,就听到外头通报,竟是谢琅华来了,难道还真是为了给谢淑华求情的那件事儿? 谢颂华还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不动声色地开脱,才到屋外,就听到谢琅华道:“还没有谢过四妹妹送的驱蚊水,回来听说四妹妹也未曾去我那里去祛疤膏,今儿特意送过来,就当是四妹妹那驱蚊水的回礼了。” 抬眼一看,只见他带着一个小厮,正站在院子里。 休息了一个晚上,这会儿谢琅华看着就精神了很多,虽还有些憔悴,却也难掩其风姿。 “二哥哥客气了,咱们是亲兄妹,哥哥乡试是大事儿,我既然有这么个方子,自然首先想到的就是二哥哥。” 谢琅华脸上的笑容便多了两分真诚,“那我也不说回礼,就当时我做哥哥的给妹妹的吧!” 谢颂华瞅了一眼他递过来的盒子,往里头瞅了一眼,确实是两盒膏药。 既然是白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谢颂华自然笑吟吟的接过了,递给后头的丁香,叫她拿进去,又邀请谢琅华进屋喝茶,原本以为他会拒绝,谁知他竟含笑同意了。 “其实,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情要找四妹妹。” 没滋没味儿地喝了半盏茶之后,谢颂华终于听到了他的来意。 第68章:突飞猛进 且看他要说什么,他说出来的话,决定了日后谢颂华对他的态度。 谢颂华本来就是个没有血缘亲人在世上的人,对于亲情,一向也看得很开。 她知道感情这种东西,强求不来,争取那么一回两回,便已经算是尽了心,多了她也不会。 谢琅华笑着道:“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是想问问四妹妹,那个驱蚊水还有没有得多?” 谢颂华做好了准备,当他是来说谢淑华的事情的,结果这么一个开口,倒是给她整不会了。 见她错愕,谢琅华脸上便有些不自在,“实际上,是我昨儿出考场的时候一时多嘴,忍不住说了一句我的驱蚊水好用,谁知身旁一位从前的先生就听到了,他家住在水边,家境又一般,还有个小孙子,日日受夜蚊子侵扰……” 这点儿小事儿,谢颂华怎么会拒绝,当下便笑着道:“多是没有得多,不过若是二哥哥要,我晚些时候再倒腾些出来,叫人给你送过去。” 谢琅华连忙笑着谢过,又道:“无意间听伯父说起,四妹妹的字有了大长进了,你从前没有根基,如今既然捡起来便不可马虎,我那儿还有适合初学者的字帖,晚些时候便叫你的人一并给你带过来。” 他竟真的只是来讨驱蚊水的,半个字没有提到谢淑华,不知道是不好意思问,还是自己心知肚明。 不过这对谢颂华来说终究是好事儿,省得戳穿了彼此尴尬。 驱蚊水究竟是事小,不过就是费些功夫,谢颂华吩咐兰姑姑准备好材料,便自己带着丁香去了浣春阁。 慎思馆虽然放假了,可浣春阁的课却没有停。 谢长清和几个同窗都在和谢琅华复盘乡试的试题,与女孩子们却不相干。 应嬷嬷毕竟是难得请来的,总不好怠慢人家,随意更改人家制定的课程。 因而还是如从前一般,隔一日的下午,几位姑娘都要去浣春阁上课。 与最初的情况截然不同,谢颂华如今几乎已经很少挨训的,甚至成了几个姑娘中表现得最好的一个。 应嬷嬷如今教授的东西也不仅限于一般闺秀的日常行走坐卧的礼仪,还有许多关于社交、祭祀、以及婚丧嫁娶的基本规矩。 这些东西,大部分的人觉得似乎都懂,可实际上细究里头的讲究,却不是随口几句话能说得完的。 好在前面玉如琢已经提纲挈领地给谢颂华过了一遍,不然以她生活在新世纪二十多年的思维,听这些课,无异于听天书。 应嬷嬷不但会将这些东西讲述教给她们,还会随堂检查教学成果,比如拿出一本画册,随意翻到某一处的某一张图,问起图中的纹样颜色的使用规矩,这样的纹样大概率会出现在哪些人身上。 在这个时代,事事讲求规矩,就连颜色衣服都有明确的规定。 作为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在重要场合,一定要学会辨认在场之人的身份地位,而其人所穿所带所用的东西,便是一个重要的佐证。 听到谢颂华将斗牛服与飞鱼服的细节差别及赏赐范畴讲得清清楚楚,应嬷嬷脸上浮现赞赏之色。 “不错!四姑娘底子比其他几位姑娘差了不少,却能在短短一旬时间里,如此突飞猛进,可见平日里多有用功,实在难能可贵。” 谢颂华连忙道谢,然后四平八稳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今天这抽查的内容,上节课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谢颂华之所以知道一方面是提前做了功课,另一方面,也确实用了笨办法——死记硬背。 可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谢荔结结巴巴在上面半天也没能讲清楚祭服的要点,便被应嬷嬷训斥了两句。 下来的时候,狠狠地剜了谢颂华一眼。 谢颂华无奈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自己不努力怪别人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颂华卷起来的缘故,浣春阁的课,竟越上竞争越激烈。 就是应嬷嬷也不得不承认,谢家几位姑娘都是极认真的。 当然这里头最认真的又数谢颂华,从最开始挨批评最多,变成了现在受表扬最多。 谢家其他几位姑娘的脸上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不满。 因而这一日在慎思馆上完课之后,谢荔便追上谢颂华把她给拦了下来。 然后直说有话要跟谢颂华私下里说,将谢荼给岔开了。 “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故意的?”谢荔一上来就显得有几分跋扈,皱着眉很不爽地问。 谢颂华一脸莫名其妙,“你说的是什么?” “应嬷嬷的课!”谢荔说着便有几分咬牙切齿,“昨晚上祖母问起应嬷嬷,结果应嬷嬷却告诉祖母,如今表现最好的是你,表现最差的是我,你是不是故意要叫我难堪?” 这是什么神逻辑?! 谢颂华暂时把应嬷嬷教得东西扔到了九霄云外,由着自己的性子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你没事吧!没事儿就多睡觉,别把脑子给熬坏了。” “你……”谢荔见她绕过自己要走,立刻上前又把她给拦了下来,“过段时间祖母要去浣春阁看我们上课,应嬷嬷打算临时抽考!” 这话让谢颂华停下了脚步,她狐疑地看着谢荔,“你怎么知道?” 谢荔脸上的表情微变,却又立刻凶巴巴道:“我就是知道。” “哦!”谢颂华并没有什么兴趣,横竖寿安堂的人多,人手一个眼线也不是不可以,“那就考呗!” “不行!”谢荔再一次拉住她,然后像是带了几分难堪道,“你得教我!” “什么?!”谢颂华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教你?” “对!”谢荔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赶明儿我若是当众丢丑,我就把这事儿赖你身上,若你现在赶紧教我,我就不计较了。” “有病!” 她再一次想走,可这一次谢荔却是直接和翠缕一人一边,直接拉着她就往浣春阁去了,竟是要来个霸王硬上弓。 第69章:有贼? 谢颂华实在不大能理解谢荔的这个脑回路。 她是凭什么认为自己一定会被她吓到,一定会心甘情愿地给她补课,一定会老老实实倾囊以授? 可谢荔还真就是这么认为的,一路上还在絮絮叨叨,“我告诉你,你别在我跟前逞你嫡女的威风。 太太不喜欢你,她的心里只有三姐姐,你充其量最多不过跟我一样,甚至还不如我呢!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你现在帮了我,我日后便不再为难你,不然,咱们走着瞧,你且看看你能在府里安生待多久。” 就这个脑子,竟然还好意思威胁自己? 谢颂华几乎啼笑皆非。 她不由看向自己另一边的翠缕,又看了看急赤白脸的谢荔。 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人连自己身边的丫鬟都没收服,简直活在梦中。 谢颂华无奈道:“行了行了,教你就教你,放手吧!我不会跑。” 谢荔却并不怎么相信,“真的?” “不然呢?”谢颂华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如果我说不教,你会放过我吗?” 谢荔这才放开她,转而挽着她的手臂一道去浣春阁。 今天浣春阁没人,不过是几个洒扫的丫鬟在。 可他们看到过来的谢颂华和谢荔时,脸上却都慌张起来。 谢颂华因而一眼就注意到此时紧闭着的大门,心里顿时起了疑心。 “你们这是做什么?”谢荔却有些神经大条,立刻出声嚷嚷,“怎么见着我们跟见了鬼似的?里头关着门作甚呢?” 她这一点儿没控制音量,谢颂华便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响动,然后又立刻归于寂然。 谢荔比她反应更快,“有贼?!” 等两个人进来屋子里,并没有看到有任何人的身影在,屋子里同昨天应嬷嬷下课之后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 谢颂华随意在屋子里走了走,目光落在最前头书案的册子上。 “这个好像被人翻过。” 谢荔正在窗边往外看,闻言便走了过来,“许是丫鬟们进来打扫好奇之下随意翻的吧?” 谢颂华看了那册子几眼,没有说什么。 谢荔却等不住了,“哎呀!你管那么多,先赶紧教我那几个我老做错的地方。 见她学习竟然这般热情,谢颂华还有些不大适应。 不过略想想,也就能理解了。 不管是落水事件还是谢思华与谢淑华打架的事儿,谢荔在长辈的眼里表现得都不太好。 眼下府里将应嬷嬷请过来教授她们是花了些人情功夫的,若是谢荔表现太过糟糕,怕是对她的前程影响不小。 好在谢颂华本来这些东西就是要回去复习的,这会儿便当是日行一善好了。 谢荔倒真是认真地学着,苦练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终于勉强合格,虽然不大优美,却也没有大错。 不过这个人的性格着实是有些不讨人喜欢,在接受了谢颂华的好意之后,头一句话竟然是,“你不许告诉人去!” 说完还又补了一句,“告诉了人,我也不会认的。” “其实你不必这么威胁我。” 谢颂华脸上带了两分好意味不明的笑意。 谢荔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刚刚教你教得怎么样?” 谢荔没有答话,但显然是认可她的教学。 “这样吧!一两银子一堂课,只要我有空,我都可以来给你额外补习,但是补习一天,你得给我一两。” 谢颂华的话让谢荔目瞪口呆,“你疯了?!” 她才要拒绝,就看到谢颂华抬步就走,立时被晾在了原地。 “你自己好好考虑啊!至于说不说出去,那就要看我心情了。” 谢颂华心情大好地往宴春台去,果然还没走出去多久,谢荔就追了上来,“你自己说的,那我付了钱,你可不许推脱。” 两个人就这么说定了,谢颂华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果然知识就是麻宁,谢荔这算是知识付费了吧! 从这一天开始,每当应嬷嬷不上课的时候,谢颂华和谢荔就约在浣春阁补习。 谢荔给钱倒是痛快,可谢颂华却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用于军乐的不是钟吗?怎么会是铙?” 听到谢荔这么问,谢颂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既然关于礼乐的内容你清楚得很,为何又要我重新讲述这一节?” 谢荔闻言一愣,眼中闪过少许慌乱,紧接着便道:“我就是不大熟才要你帮忙的,难道还不许我知道一两个重要的点吗?” “真的是这样吗?”谢颂华冷笑一声道,“难道不是为了给某个人偷师?就凭你的经济状况,每日一两银子的开支,我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给得这么爽快的。” 谢荔才要反驳,可看到她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时,辩驳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我懒得跟你争,既然你愿意付钱,我愿意教,那就各得其利好了,不过,”谢颂华目光落向靠墙的窗户,“如果我一个人教两个人,那这个钱是不是该给双份?” 谢荔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过去,一时间目瞪口呆,“你……” 谢颂华没理会她,仍旧看着窗户那边的方向,“还不出来么?” 可那头依旧毫无动静,谢荔便赶紧跑过来,“哪有人啊!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容易疑神疑鬼的?!” 谢颂华嗤笑了一声,“规矩礼仪纵然能提高一个人的修养,可真正的修养从来都是人内心的道德品质,若是根子坏了,面子弄得再怎么花团锦簇都是虚的,五妹,你说是不是?” 谢荔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这里头的意思,只能在一旁尴尬地干笑着。 见那头的人还不肯露面,她便叹了口气道:“既然不承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样吧!下一次开始,你去我的宴春台,反正这些东西我都牢牢地记了笔记。 二哥哥这次考得不算好,各人都容易触霉头,咱们谨慎小心些总是好的,不然若是叫人看见了,只当我们私下里乱翻应嬷嬷的东西。” 说完便直接出了门,招呼了丁香一声就往外走,根本不理会后头谢荔的呼唤。 等谢淑华从旁边的侧门进来了,谢荔不由懊恼,“三姐,我……这可怎么办啊?她不会去告状吧?” “告状?”谢淑华挑了挑眉,冷笑了一声,“难道她看到我了?她是质疑太太私自放我出来吗?” 见谢荔脸上仍旧带着担忧,她又道:“她私下教你这件事情,也没甚好说的,你不是还给钱了吗?难道她还能往外说?” 这么一说谢荔就放下心来,随即便问:“那……她现在不愿意在这里教我了,那怎么办啊?” 谢淑华瞥了她一眼,脸上并没有任何不快的神色,谢荔甚至好像还在她眼睛里看到了两分笑意。 只不过当她再认真看的时候,这笑意又消失了。 “没事,再过两天我也出来了,我到时候多努力努力就是了。” 说完便拣着小路就走了,竟是这真的一点儿不在意谢颂华不愿意在让她偷师的样子。 才到倚兰苑,冬雪就疾步地走了过来,“姑娘,都安排好了。” 第70章:道歉送礼 谢淑华闻言脸上也没有什么喜色,只是沉默着进了内室。 冬雪便不敢吭声,只在一旁静静地候着。 等了好一会儿,见她还在沉思,冬雪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可是……有什么变故?” 谢淑华回过神,面色终于缓和了些,“没事儿,只是还差一个契机,我得确保万无一失。” 说完又问道:“老夫人这两天似乎又有些不舒服?” 冬雪便规规矩矩地回答道:“是!自那日桂榜放榜之日起,老夫人身上就不大自在,犯了咳疾。” 谢家华自辈只得四个男子,谢温华就不说了,分明不是读书的料子,接着上次摔马,已经好几个月不见人影了,说是去养伤,分明就是懒得回来上课。 谢恭华到底还小,今年才十岁,未来如何还不好说。 谢家一直以书香世家自诩,当年谢老太爷是帝师,如今谢云苍如内阁,父子二人都是十三岁就中了秀才,十八岁就成了进士,三房谢非梧也资质过人,二十出头考取进士。 谢琅华十五岁才中秀才,眼下十八岁也不过是头一次下场,放在一般人家,这已经是天分极高的子弟了。 可在谢家,上面的长辈们未免就多了几分期盼。 这一次虽然上榜,名次却不太好。 最怕是明年春闱,若是没有超常发挥,很有可能就是个同进士。 那才真要丢老脸了。 老夫人一向重视家族名声,因而谢琅华虽然上了榜,却仍旧叫老人家心里憋了口气。 谢淑华听说老夫人因此而生病了时,非但没有因自己兄长的成绩而难过,反倒心里有了两分暗喜。 “东边不亮西边亮,听说宫里定在九月二十九菊花宴,这就剩了十几天了,祖母也该去看看她的这些孙女儿们的学习效果了。”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道:“叫人给咱们老夫人提个醒,一直这么消沉可不行,目光总得往前看才对。” 谢颂华也听说老夫人病了,借着看安哥儿的机会去老太太屋子里坐了坐,不过看了两眼就知道,老夫人这是心病。 老人家年纪大了,心里藏了事儿,就容易身子不舒坦,加上如今换季,更容易身体不舒服。 当下便告诉了两个食补的方子给张妈妈,叫她以自己的名义告诉寿安堂的小厨房。 又叮嘱张妈妈见着老夫人心情和状态好一点儿的时候,多抱安哥儿过去凑凑热闹,只是要注意,不要叫安哥儿靠得太近,毕竟老夫人生着病,古代这种卫生条件,实在不好说。 得知她做的事情,兰姑姑就有些不解,“姑娘既这般挂心老夫人,又做出种种安排,怎么反倒要张妈妈悄悄地做?” 谢颂华若说是与老夫人之间的什么祖孙感情,别说兰姑姑了,就是谢颂华自己都觉得太过虚伪,因而也就实话实说了。 “我才来多久,做得太明显,反倒叫人觉得我心思重,算计多,这种事情,咱们最好不要抱什么期望,反正顺手而为,静待花开即可。” 她只管如常一般生活,该学习学习,该实践实践。 谢荔倒是没有再来宴春台,如今已经被拆穿,她大约是不想自讨没趣了。 更何况,没两日谢淑华和谢思华就出来了。 出来的那天,老夫人正好身子爽利了些,府里的一众后辈们便在寿安堂里陪着老人家说说话。 谢淑华和谢思华几乎是同时到的,首先便向老夫人磕头认错表态。 老夫人仍旧如常的慈祥和蔼,看着这两个嫡出的孙女儿脸上还有些心疼,好似当初那件让她怒不可遏的事情已经彻底翻篇,“既然知道错了,往后便该谨言慎行,再不可冲动鲁莽。” 再一次行礼之后,两个人便依言回到了座位上,谢淑华却没有坐下,而是带着冬雪走了出来。 “这段时间关在屋子里,淑华心里想了许多,这么些年,劳祖母费心教养,我竟做出这等没脸的事情,还连累了三位无辜的妹妹,心里实在羞愧难当。 眼下知道错也晚了,只能日后克己守礼,才能叫长辈们放心了,闭门不出的这段时间,我便绣了几幅小绣屏,想送给祖母和三位妹妹,多少代表我的一点儿心意。” 说着便从外头把冬雪叫了进来,从她手里将东西一一接过来,送给老夫人、谢颂华、谢荔和谢荼。 寿安堂的规矩,到了正屋里头,除了三位太太,可以各自带一个贴身伺候的进来,其他人的丫鬟都得在廊檐下等着。 实在是请安的时候人太多,屋子里根本站不下。 因而这会儿跟着谢颂华来的碧桃也在外头等着,冬雪也是有事儿传她才能进。 当这一幅喜鹊登枝拿到手里时,谢颂华着实有些惊艳,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各种绣品也见过不少,身边的这些女人们也大多有几分绣技。 可手上这个摆件却是她到目前为止,见过的东西里头,最精致的一个。 这上头的鸟雀的羽毛都清晰可见,甚至还有出锋的细毛,这得是多细的线绣成的! 其他人见着也都啧啧称赞不已。 那头谢芫借着老夫人的手看着,便笑着道:“一向知道三妹妹绣技惊人,却没想到竟这般巧夺天工,这一下,往后我们送祖母东西,可不能再送绣品了,没得都给你比下去了。” 余氏也赞道:“三姑娘也实在有心,这样细致精巧的活计,一幅都不知道要多少功夫,这两个月的时间绣出来这各不相同的四件,这里头的诚意,不可谓不足。” 一旁的谢思华便不悦地推了一下自己的母亲。 同样是关了禁闭出来的,谢淑华这一手实在衬得谢思华没有心。 余氏却不理会女儿,仍旧笑吟吟地陪坐在一旁。 谁知谢淑华却又走到谢思华面前,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当日的事情,我的错处不小,咱们本是极要好的姊妹,竟闹出这般不愉快,我这个做姐姐的,真是痴长了岁数,这另外的一幅,是我专门给七妹赔礼道歉的。” 冬雪果然又端进来一件,送给了谢思华。 谢思华这一下脸上尴尬不是,高兴不是,只能僵着一张脸回礼,“那日我也有不是,给姐姐赔礼。” 齐氏便道:“都是一家人,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你姐姐这几日一直懊悔呢!现在好了,总算雨过天晴!” 老夫人显然也很喜欢,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露出这样真心的笑容,“三丫头有心!人哪里有不犯错的?” 就是一旁的应嬷嬷也忍不住赞叹,“贵府三姑娘当真是有大家风范,贵府家风可见一斑呐!” 老夫人因此便更高兴了,谢淑华像是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便笑着道:“多谢祖母体谅。” 然后又叫冬雪将原来的盒子一一给众人装回去,再让拿给各自屋子里伺候的人。 她这般姿态自然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除了谢思华还有些不服气的样子,其他人与她相处似乎又与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了。 这种场合下,谢颂华自然是努力保持礼貌微笑。 谁知才从寿安堂里出来,就被谢淑华给叫住了。 第71章:恶心 这会儿天已经全黑了,但是一路上都点着地灯,谢颂华左右一看,好家伙,这不是上次她们俩打架的地方么? 这会儿叫住自己又是要做什么? 这才刚走出来,其他人也都在周围,见状不由都放慢了脚步,似乎想要看看她们两个说些什么。 “四妹妹,这段时间,我几次派人去你那儿给你道歉,谁知宴春台竟不叫我的人进去,我想你心里一定还在生我的气,今儿我出来了,说什么也要特意来跟你道个歉。” 谢颂华愣了两秒,随即冷笑了一声,这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她什么时候派人来过宴春台? 这话这么说出去,叫人听到,她这傲慢的名声就算是定了。 因而谢颂华立刻道:“有这回事?我根本没见任何人来我这儿啊!三姐莫不是记错了?” 谢淑华像是愣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语气艰涩,“那……那可能就是我记错了吧!” 这语气里还有几分委屈是怎么回事? 谢颂华很想扶额,果然茶艺在很多方面是看天赋的,这个人竟然在自己面前展示了一波什么叫做绿茶。 “哎呀,记没记错又有什么,姐妹之间偶尔有个误会也是正常的,三姐姐跟我道什么歉啊!我做错的地方,祖母和父亲都已经惩罚过了,姐姐做错的也一样,这件事情难道三姐姐还不想翻篇儿? 反正我是没有再计较了,你若是一直放不下,那不是在为难自己吗?” 谢淑华似乎是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是这么个态度,这一下是真的有些愣住了。 谢颂华便立刻抓住机会道:“我心里是真心实意的佩服三姐姐,不过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她才不相信谢淑华这茶里茶气的一套,此时被她抓着肯定没啥好事儿。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可她这会儿表演必然有她的目的,离开她的舞台才是上策。 谢淑华却在她要走的时候,干脆一把拉住了她,“四妹妹如果这么说,就是还不原谅我了?!” 她忽然声泪俱下,“我知道四妹妹心里不喜欢我,毕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你如今在府里位置尴尬,但是四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看到我的心,我是真的将你当成我的亲姐妹……” “好的!” 谢颂华趁她一个不注意,飞快地拽出自己的袖子,立刻转身就跑。 不远不近地隔着的几个人不由都为她的举动注目。 冬雪不由紧张道:“姑娘,她……她就这样跑了,咱们……”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谢淑华正掏出帕子在擦眼泪,冬雪立刻明白过来,稍稍抬高了声音,“姑娘你就别伤心了,时间长了,四姑娘一定会明白姑娘的心。” 说着又扶着谢淑华往自己院子的方向去,还一路絮絮叨叨的安慰。 谢颂华则是觉得心里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似的恶心。 这个谢淑华简直就是个臭虫,沾上了就会被带得一身的味道。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天到晚哪里来得那么多心思。 原本以为经过这件事情,她好歹能老实点儿,现在竟然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难道她真的非要自己的性命不可? 谢颂华越想越烦躁,被一条毒蛇盯上的滋味儿实在是太难受了。 她看了看自己院子里的这些人,又想想自己手里的筹码。 只觉得分外无力。 她不得不仔细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思索了一番,陡然间想起什么来,“碧桃!” 外头的人立刻应了一声。 谢颂华让她将今天谢淑华送的绣屏拿过来,丁香和翠柳闻言也凑到了屋子里。 当空空如也的盒子出现在几个人面前的时候,众人脸上都是大惊。 谢颂华却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神色来。 果然,这样的招数用了一次,竟然还能用第二次! 如上次的云锦一样,都是晚上从寿安堂里回来,一般来说,这个时辰都差不多要洗漱歇下了,不大可能会检查心里确认无误的东西。 所以,等发现丢了以后,起码也是在明日早上,那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谢颂华当下便又带着丫鬟出去了,直奔寿安堂,找不到是找不到了,但是这个样子是一定要做出来的。 因而当第二日早上晚香跟老夫人说起下人在宴春台的垃圾里,发现了未烧完的那幅“喜鹊登枝”时,老夫人的脸上便有了几分古怪。 一直等所有人都退下去了,老夫人才撩起眼皮看了一旁的辛妈妈一眼,“依你看,那四丫头说没说谎?” 自从齐氏严抓府里的谣言之后,府里的下人也不大敢再乱传话了。 这“喜鹊登枝”之事,也就没有传扬开来。 可东西是在寿安堂里给的谢颂华,谢颂华昨晚上跑到寿安堂附近找,又有些大张旗鼓的意思,眼下却发现残片从宴春台里出来。 到底是谢颂华故意报备了之后再肆无忌惮地发泄不满,还是谢淑华故意栽赃陷害。 似乎都有可能。 辛妈妈却只是笑,“老奴一时间也看不大明白。” “你倒是个滑头,”老夫人笑了一声,“不过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专门给她们断案,一个个闹得乌眼鸡似的,那也有她们的父母在,我若是插手过多,倒显得我不放心媳妇似的。” 辛妈妈连忙点头称是,“您老如今是府里的老封君,只管享您的天伦之乐便是,其他的事情,自然还有老爷太太呢!” 老夫人似乎是被她这句话说得舒坦,便笑着道:“昨日应嬷嬷说还教了她们姐妹八佾之舞,特意邀请我去看看,还说这段时间以来,四丫头天赋极高,在各个方面都比其他姐妹表现得要好,倒是让我有些好奇了。” “这八佾之舞可是周朝献给天子的礼仪之舞,这么多年,民间早已不得一见,没想到宫里竟然还有流传。 也不知道这应嬷嬷是如何习得的,竟然还将这个教给了咱们府里的姑娘,老夫人见多了世面,或许不在乎,老奴却是想见识见识。” “你这刁奴,如今越老越滑!”老夫人佯装有些怒意,笑着道,“明明是想叫我出去走走,却要说出这般矫情的话,六十多岁的人了,也不知羞。” 老夫人要来浣春阁看几位姐妹跳八佾之舞的消息就传开了。 大家都有些兴奋起来,平日里上课这般辛苦,虽说行走之间也能看出成果,可到底不如专门表演来得直观。 都是府里的女孩子,将来的前程老夫人很能说得上话,因而众人都有些紧张起来。 别人还犹可,谢淑华脸上却有些忐忑。 谢荼犹豫了一下道:“三姐姐,你和七妹才刚上两天课,这舞还是头一回学,要不然,明儿祖母来了,你们且别参加?” 谢颂华闻言,便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淑华,且看她怎么圆。 第72章:救她 果然,谢淑华脸上扬起了几分略带苦涩,但很快又转化成坚定,“做不做得好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我才刚学,跳不好是正常的,可若是我不参加,那就是我的态度问题了,我不怕。” 她说着朝谢荼点了点头,“多谢六妹妹替我考虑,我还是决定要参加。” 谢芫便笑着道:“祖母不是那般不讲情理的人,三妹妹就算是跳得不好,她老人家也不会怪罪的,毕竟你学的时间短是客观事实,三妹妹这样的态度却尤其值得肯定。” 那头谢思华闻言,手里拿着的羽毛就舞得更狂乱了。 她心里越发觉得腻歪不堪,谁乐意这样莫名其妙地跟谢淑华捆绑在一起,还是处处给她做陪衬的捆绑。 谢颂华却在心里冷笑,装什么可怜小白花。 给谢荔上课的那段时间,讲得最多的就是八佾之舞,亏得谢荔一直在课上装笨拙,说到底竟是给谢淑华做嫁衣裳,这还真是死忠粉。 这八佾之舞按照古时候的说法,一般人是看不得的,只是现在这舞出现得实在不多,且现在又是在家里排练,也不算什么。 老夫人起了兴致,便将几个儿媳妇一起叫过来,又叫几个孩子到开阔的水榭里表演。 几个媳妇捧场,很快就陪着婆母一道来了。 就是作为当家主母的齐氏,也将家中乱糟糟的杂事儿放到了一边跟着来了,只不过间或还要叮嘱身边人几句,处理手底下的事情。 谢颂华等人全部换上了曲裾深衣,由应嬷嬷领了进来。 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一个个的又都是美人坯子,光是站在那里就叫人赏心悦目。 老夫人连日来一直没有完全纾解的郁闷心情,立时也被一扫而空。 几个媳妇见老人家高兴,自然又是一番凑趣。 应嬷嬷便让自己带来的两个丫鬟演奏宫乐,谢家的姐妹们开始齐齐跟着节奏舞动。 八佾之舞其实并不是传统的民族舞,于谢颂华来说,其实它更像是一种体操。 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力量,甚至还有些刚强。 这是代表着礼的肃穆和庄严,这对于没有舞蹈底子的谢颂华来说比较友好,凭着自己的努力也能练出成绩。 平日里她在应嬷嬷的课堂上表现得最好,因而今日的舞,她便站在了最重要的位置,实际上应该说是主客最容易看到的地方。 因为这八佾之舞实际上是以矩阵的形式排列的,应嬷嬷还让一个丫鬟顶替了谢家七姐妹空出来的一个位置。 谢家的三妯娌里,三太太是对这种东西最有见地的人,此时便和老夫人一起谈论这舞。 余氏忍不住感叹道:“要不怎么说血脉相承呢?看我们四姑娘虽然是在乡下长大,但是你这舞跳得……实在是叫人挑不出缺点来,那几个姐妹倒被她比下去了。” 说着又不好意思道:“到底我的思华跟在里头滥竽充数。” 齐氏便笑着道:“怎么能这么说,七丫头才学了一天而已,能跳成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安氏阴阳怪气的声音适时传来,“咱们三姑娘不也是学了一天么?怎么她就这么熟练了?难不成三姑娘是有在偷偷补课?” 这话一出,连老夫人都看出了几分不对劲。 齐氏脸上陡然间难看起来。 原本谢淑华凭借着前段时间的练习今日正好可以表现一番,有谢思华在一旁对比,还有个呆头呆脑的谢荔,怎么样也该得几分夸奖。 更何况这是表现宫廷礼乐的八佾之舞,不是正好可以将话题往谢淑华的命格上引? 这个安氏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胡乱插话,不但没能突出谢淑华,还容易叫人跟着她的思路走,怀疑谢淑华暗地里补课。 她脑筋急转直下,才要开口,就听到那头谢淑华陡然间一声惨叫。 “怎么了?” 所有人都立时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看了过去。 谢颂华只看到谢淑华倒在地上,用右手紧紧地抓着左手的手腕,咬着牙关瑟瑟发抖。 “啊!有蝎子!” 站在谢淑华旁边的谢思华顿时尖叫出声,众人这才发现一只色彩艳丽到有些诡异的蝎子就在谢淑华的旁边。 “还不快打死它!” 老夫人一声令下,立时一个胆大的婆子上前,抄起一旁的凳子眼疾手快地将那只蝎子给打死了。 这只蝎子的个头并不大,但是颜色却是一种诡异的青色,还闪着幽幽的彩光,光是这样看着,就知道这东西怕是不简单。 齐氏已经立刻冲了上去将谢淑华护住,“淑儿!你怎么样了?” 见那蝎子已经被打死了,几个姑娘家才敢上前去看谢淑华。 谢颂华第一个赶过去,只看到谢淑华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脸上冒着冷汗,看样子很痛苦。 最诡异的是她左手的手背,已经紫胀着肿得老高。 “别挪动她!” 谢颂华见齐氏一面吩咐人请大夫一面要将谢淑华扶起来,连忙大喊了一声。 众人正忙乱着,就是老夫人都有些错愕,纷纷都朝她看了过来。 “这只恐怕不是一般的蝎子,看样子毒性还强得很,瞧这个反应,都未必等得及大夫过来。” 听到谢颂华这话,齐氏吓得脸色煞白,“什么?!你不要胡说!” 谢颂华连忙把寄过来的人往后推了推,脸上的表情异常认真,“都这个时候了,太太信我,总比不信我胜算更大,若是无碍,晚一些移动又有何妨?” 她说着话就已经开始拿起谢淑华那只被咬的手,就这么会儿的功夫,原本纤细如水葱般的食指已经跟着肿起来了,更别提被咬的手背。 “有没有小刀,”在其他人还要阻止她的时候,谢颂华立刻冷声问。 那边一个小丫鬟下意识地就回答出声,“有!” “再点盏灯来。” 齐氏见她满脸认真的样子,下意识地就收回了方才的排斥,眼睛里甚至还带了几分希冀。 “拖延点儿时间吧!”谢颂华解下头上的发带,飞快地在谢淑华的手臂上扎紧了。 小刀和灯很快就送了过来,谢颂华在灯上将小刀烤过,然后吩咐一旁的谢荔和齐氏,“按住她!” “你要做什么?!”谢淑华立刻就想要将手往后撤,满脸惊恐地看着谢颂华,“你……你别过来!” 看她这么害怕的样子,齐氏也有些犹豫,谢淑华立刻往齐氏的怀里钻,一张小脸上满是惊恐和委屈,“娘,不要,我不要,娘,我害怕,我害怕啊娘!” 齐氏见谢颂华手里明晃晃的小刀,也有些发怵,不由皱眉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横竖不会害她!”谢颂华却没有什么耐心,“最好快点儿,这只蝎子什么来历谁也不知道,若是别人特意喂养的毒物,再耽搁下去,怕是命都没了。” 谢淑华眼底闪过几分急躁,也顾不得装了,立刻道:“我不相信你!娘,快送我回去!这里有人要害我!” 第73章:捡回一条命 听到这句话谢颂华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脑子里忽然什么东西闪过,她下意识地看向那只蝎子的尸体,以及被谢淑华扔在了一旁的长羽毛。 齐氏又是心痛又是害怕,又看了谢颂华两眼,正要起身,就听到谢颂华道:“老夫人,这事儿拖不得,太太心里太过牵挂三姑娘,下不了决断。” 正被人簇拥在后头的老夫人闻言便沉吟了两秒道:“听四丫头的,其他人帮着点儿!” 有了老夫人发话,齐氏也生出了两分信心,温声安慰谢淑华,“淑儿别怕,娘就在你旁边,咱们先听你四妹妹的,她从乡下地方来,见过的这些东西比咱们多,有她的土法子,总比没有的好。” 谢淑华顿时大急,偏偏她这会儿不管意愿多强烈,众人都只当她是害怕,因而她整个人被牢牢地按在了一旁。 谢颂华手脚麻利,眼睛里写满了认真,她盯着谢淑华的手指,手上银光一闪,立刻在谢淑华手背上被咬的地方划开了一个十字。 紫黑色的血立刻涌了出来,谢颂华当即便顺着血管的方向往外挤,随着挤出来的黑血越来越多,屋子里也开始弥漫出一股浓重的腥臭味。 好厉害的毒。 若说刚开始谢颂华还是怀疑这只蝎子是专门培养的毒物,那么现在她基本上就已经可以肯定了。 自然界中,尤其是在这样长期有人住的地方,不可能会有毒性这么强的毒物。 只是可惜,谢颂华前世虽然学医,但学得更多的临床医学,后来又细分到妇产科。 中医都只是她自己感兴趣,才自学考了个学位,更别提这些毒物这一块了。 所以她对这只蝎子的毒,没有任何的判断,此时所作的处理,也只是一般被毒物蜇咬之后的处理方法。 这毒素蔓延得很快,若不是谢颂华第一时间给她扎住了手臂,若是任其蔓延到心脏,那只怕真的会危及性命。 刚才大家都还围着看,这会儿谢颂华这边给她排淤血,乌黑浓稠的血液淌下来,这一班平日里只在深闺中呆着的小姑娘何曾见过? 因而这会儿都聚集到了老夫人的旁边,老夫人这扶着辛妈妈的手紧张地看着谢颂华的动作。 齐氏一直陪在一边,眼看着谢颂华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都开始冒细汗,心里的情绪一时有些复杂。 而谢颂华根本没有功夫去关注别人,注意力只在自己的手上。 她是个大夫,哪怕不喜欢谢淑华,可是看到一个病人在自己旁边,她还不实施救治的话,实在有违她毕业时所发的誓言。 “诶!现在看上去好多了!” 谢荔的声音提醒了其他人,众人看过去,果然如谢荔所说,谢淑华的脸色虽然仍旧不大好看,可与方才的灰白不同,此时倒更像是因为痛而有些惨白。 最明显的是她的那只手,方才都已经肿成了那样子,现在虽然被淤血糊着,但看着已经消肿了不少。 “血变红了。” 谢思华又喊了一句,谢颂华也跟着慢慢地松了口气,“血变红了,就说明这大部分的毒都已经排了出来,剩下的剂量应当问题不大,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再挤一挤。” 说着又吩咐丫鬟去调盐水。 等拿湿帕子擦过谢淑华的手之后,才发现她这只手的颜色已经白得吓人,那边谢琼华便嘀咕了一句,“该不会把血都挤完了吧?” 不过没有人接她的茬儿,谢颂华便用盐水将谢淑华的伤口清理了一遍。 刚处理完,大夫就来了。 亏得老夫人跟前的芍药有先见之明,提前让人准备了屏风。 大夫一进来,众人便都躲到了屏风的后面。 此时谢颂华实在算得上是一身狼狈,谢淑华手里头挤出来的黑血,差不多有一半弄到了她身上。 因而这会儿她身上便散发着那种难言的腥臭味。 几个姑娘便都下意识地与她隔开了一段距离,颇有些避瘟疫的味道。 只有谢荼如常站在她旁边,趁着大家都在看外头,压低了声音道:“你好厉害呀四妹妹,怎么还会这样的东西。” 谢颂华转脸看到她满眼崇拜的样子,心下莞尔,这个六姑娘总是有些叫人觉得可爱的地方。 她只是抿嘴一笑,没有回答,再看向前方的时候,看到冬雪的袖子拂过谢淑华的脸,似乎是帮她擦拭脸上的汗。 可当她将手拿开的时候,谢颂华却发现谢淑华的嘴动了动,紧接着是喉咙动了一下。 只是可惜隔着这雕花的屏风,看得不是很清楚。 她心里陡然间警惕起来,心里又闪过方才谢淑华焦急的神色。 外头的太医仔细检查了谢淑华的伤和身体的情况之后,语气有些庆幸,“幸好府上有懂处理这毒虫叮咬伤的人,不然老夫今天这一趟,怕是要白来了。” 老夫人闻言便道:“这蝎子这样毒?” 方才在谢颂华救人的时候,那只蝎子的尸体已经被人弄了起来,这会儿呈给了太医,而太医方才也仔细将那尸体检查了一番。 “这不是一般的蝎子,怕是有人故意豢养作祸的,贵府的姑娘着实是命大,这样烈的毒性,恐怕一盏茶的功夫,就能伤及性命,便是救治得当,也得落个终身残疾,幸好啊,幸好!” 他指着谢淑华手上的伤口道:“以后若是再遇到毒虫蜇咬,就应当如此,这条发带是为了阻止毒血蔓延,否则毒血到了心脏,那便回天无力了。 这划开伤口挤出淤血,则是尽可能的清除体内的毒素,虽然方法简单,但却是实实在在有用的,这样的方法,实际上民间许多人也都知道,反倒是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平日里见到的这种东西少,才不知道处理。” 太医这句话竟然歪打正着,正好替谢颂华找补了一句。 他看完了之后,便留了一瓶子清毒丹,嘱咐谢淑华按日按次吃,应当没有大碍。 送走了太医,老夫人立刻吩咐,所有人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又让齐氏将谢淑华带回颐和堂,另外叫人去将谢云苍传来。 谢颂华的头发因为解了发带,这会儿乱得厉害,谢荼便亲自替她梳理头发,这便落后了其他人一步,眼见着旁人已经走了出去,才压低了声音道:“上次咱们落水,听说府里查出了些事儿,二叔和祖母在屋子里说了老半天,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似乎与前朝有所牵扯。 今天又闹这毒蝎子,方才太医说是人为豢养的东西,祖母请二叔过来,怕是要严查了。” 谢颂华也想到了这一点,谢荼便又轻声补了一句,“咱们跳舞的羽毛,应嬷嬷是吩咐了你去取的。” 第74章:陷害 谢荼的话让谢颂华愣在了当场,她刚想说些什么,那头老夫人便唤了一句,“小六?” 谢荼用力捏了一下谢颂华的手,便疾步走了出去,“祖母,我在这儿。” 老夫人借口几位姑娘都吓到了,特意叫人送她们回去。 余氏当即便表示自己胆子大,不怕这些东西,回去也没有什么事儿,倒是怕老夫人吓着了,要去寿安堂里陪着老夫人。 因着谢荼的话,谢颂华回去的一路上都在忐忑着。 她仔细地回想着今天的事情,如谢荼所说,今天她们表演用的衣裳首饰都是老早就准备好了的,且在此之前,并没有专门换衣服梳头排练过。 只有那羽毛,是每一次跳舞都要用的,因谢颂华一直表现得不错,应嬷嬷便命她每次收发,如同后世读书时的学习委员。 今日同往日里一样,同样是谢颂华将那些羽毛拿出来分发给众人。 至于衣服,昨晚上应嬷嬷就派了人送去了各人的院子里,大家都是换好了穿来的,没有被人动手脚的可能。 而方才谢淑华又口口声声说有人要害她…… 今日在场能有条件害她的人,就只有一个谢颂华。 还真如谢荼所说,问题就出在那羽毛上。 可谁又能肯定蝎子是从羽毛上爬下来的,而不是从衣服袖子中爬出来的呢? 谢颂华不由又想到拿着闪着青光的毒蝎子,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谢淑华是真的狠啊! 从袖子里爬出来不大可能,谢淑华既然要陷害自己,虽是以身作饵,却不大可能用性命赌博,若是藏在衣服里面,万一蝎子往里面爬,那危险性可就难说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谢颂华在路上悄悄地嘱咐了丁香一句,等到了宴春台,便立刻喊碧桃和翠柳出来招呼寿安堂派过来的春分。 “姐姐是头一回来我宴春台,可要尝尝我这里的茶!可莫要嫌弃。” 她一来就带着笑脸,一点儿不拿架子。 春分在寿安堂不算特别有体面,不过是个二等丫鬟。 谢颂华虽然在府里不怎么受待见,可到底也是个正经主子,这般客气,她便也不好落人脸面,象征性地喝了两口茶,便笑着道:“姑娘院子里如今是多少人?” 谢颂华便将丁香唤了进来,叫她细细地与春分说起,然后又笑着道:“咱们这里还不满编呢!听说十月要送一批进来,我们姑娘说,干脆等那会儿再进人。” “我记得老爷还给了姑娘一个管事的姑姑?” “哦!”谢颂华拿了一本书在看,闻言便笑着道,“姐姐是说兰姑姑吧!她今日好似家中有些事情,跟我说了一声,大约晚些时候才回来。” 这是怕宴春台有人出去了,谢颂华心知肚明,也不点破,只做不知。 春分认真再将众人看了一遍,见没有问题了,才与丁香到外头说话,将屋子里空出来给谢颂华一个人。 谢颂华又想到谢荼说的关于落水的事情。 她手里的那颗珠子分明是玉如琢给的,难道是从这上头查出了什么? 谢颂华不由看向自己手上的指环。 玉如琢已经好久没有动静了。 而此时远在大同的百越看着来自京城的消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着的人,神色复杂。 王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中秋醒过来了一段时间之后,竟又开始时不时陷入昏迷的奇异情形里。 之前还是几个时辰几个时辰的昏迷,最多不超过一天,可眼下……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 独活看过了之后,只觉得脉象虚弱,却并无其他任何异常症状,和上一次,一模一样。 “百将军,京城又有动静了,那边实在拿不定主意,所以……” 手下送来一份密件,百越接过一看,不由皱紧了眉。 手下见状,不由问道:“将军,这一位是何方神圣?为何王爷如此看重?” 才一问出口,就接收到来自上封凌厉的眼神,没说完的话,便立刻咽了下去。 百越冷冷道:“王爷的意思,岂容你置喙?告诉京城那边,只管按那头的意思办。” 等人消失了之后,百越却又在再一次蹙起了眉,但想到上一次问过王爷关于来自谢家的那一位的指令,这应该不会有错。 谢颂华才坐了没有多久,就有人来传她去颐和堂。 她到的时候,颐和堂里已经挤挤挨挨地坐了不少人。 好在颐和堂作为谢府的主院,地方够大,所以各人带着丫鬟也不觉太过拥挤。 谢云苍身上还穿着公服,显然是急匆匆赶过来的,脸上明显带了几分不悦。 谢颂华才给几位长辈行了礼,老夫人便过来了。 等众人都落座了,谢云苍才转向谢淑华,“听说你今日口口声声说有人要害你,现在所有人都在,谁要害你,你直接说个清楚。” 谢颂华穿着一身家常的浅色长袄,靠坐在圈椅里,脸色还犹自苍白,旁边的两个丫鬟都扶着她,显得弱不禁风。 她闻言便要起来行礼,谢云苍直接摆了摆手,“虚礼就不必了,坐着说。” “多谢父亲体谅,”谢淑华柔柔开口,“不是淑儿胡乱指控,太医也说了,那蝎子不是寻常毒物,根本不可能凭空出现,实际上淑儿在做八佾之舞时,抬头就看到它在我手里的羽毛里。” “嘶!” 在场的女眷们顿时都因此而倒吸一口凉气,一旁的齐氏连忙道:“淑儿你既然看见了怎么还不叫停?” “其实我当时并没有看清,那蝎子的颜色和羽毛是一样的,只是几个晃眼,我当时心里的怀疑也只是一闪而过,根本就没往这上面想,是它咬了我,我才反应过来的。” “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将蝎子放在了你手里的羽毛里头?”谢云苍声音发沉,听着便有几分叫人透不过气来似的。 “是。” 谢淑华仍旧是柔柔的声音,谢云苍便紧随其后问道:“那你心里可有怀疑的对象?” 这才是问到了问题的本质,谢淑华惊慌地抬起头看向谢云苍,然后轻轻地咬住了下唇,似乎十分为难。 “都到什么时候了!”齐氏不由大急,“你今天被害成这样,还不赶紧说出来!告诉我是谁,我一定不放过她!” 谢淑华眨了眨眼睛,眼底有了泪意,她抬起头,转向谢颂华的方向,“四妹妹,其实你心里一直是恨我的对吧?” 一句话立刻将众人的视线引向了谢颂华,却见她仍旧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脸上没有半点儿慌乱,反而诧异地挑了挑眉,“哦?原来三姐姐你一直是这么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的吗?” 竟然反将了谢淑华一军。 第75章:坦坦荡荡 谢淑华不由有些愣住了,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委屈地摇着头道:“当然不是,我一直觉得四妹妹性子单纯善良,也一直相信我们能有这样的缘分,是上天的恩赐,可是……” 她说着话,两颗豆大的泪珠便从脸上滚落,再看向谢颂华的眼神,就带了几分伤心,“可我今日清楚地看到你在把羽毛递给我之前,是特意检查了一下的,当时我还以为你是怕有坏的,可你给了我之后,分给其他的姐妹们时,就不再多看一眼。” 她的语气颤抖着,像是想起什么恐惧的事情,转而又转向其他人,“若是有姐妹们当时注意到,在我之前,四妹妹分发羽毛怕是都很小心。” 可一时间并没有人接话,知道谢淑华往谢荔那边扫了一眼,谢荔才轻声道:“好像……四姐姐发给我的时候也检查了一下。” 她的位子在谢淑华之前。 谢颂华轻笑了一声,“还有吗?还有谁看到吗?”、 没有人回答。 齐氏倏尔起身,指着谢颂华道:“你竟然还在笑,做了这般恶毒的事情……” “怎么?这么快就给我定罪了?”谢颂华挑眉看了齐氏一眼,又转向谢淑华,“你既然说是我害得你,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要害你?” “这还能是为什么?”谢思华嗤笑了一声,“她鸠占鹊巢大家谁都知道啊!而且二伯母这样偏心,你心里不恨才奇……” “思华!”余氏立刻眼里将女儿的声音打断,脸上半分笑容也没。 齐氏面上不由又惊又怒,她恨恨地看了谢思华一眼,再转过脸来,就见谢淑华哭泣着道:“我知道我不该留在谢家,占了你的位置,可我也跟四妹妹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会抢你的任何东西,对于谢家来说,我不过就是……” “好了,又是这些陈词滥调,”谢颂华摆了摆手,“从我进这个家门开始,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你占着我位子的话,从头到尾反倒都是你人前人后哭哭啼啼自伤自怜。” 谢淑华一时被她说愣了,而其他姑娘不由面面相觑。 仔细想来,似乎确实如此。 谢颂华干脆站了起来,背脊挺得笔直,“既然你喜欢拿这个说事儿,那我今天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个清楚,你谢淑华在不在谢家,跟我半文钱关系没有。因为你在与不在,对我来说,不会有半点区别。” 她转向谢淑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难道谢家是多养不起一个女儿?你在或是不在,我都姓谢,身体里流的都是谢家的血。 我的吃穿用度,府里不会少我一分,至于亲人的疼爱,难道说,你走了,太太就能更疼我一些?大家就能把对你的感情转移到我身上?” 她说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都将笄之人了,难不成还要像个小孩子抢糖吃一样,抢大人们的宠爱不成?三姐姐你若是有这个兴趣,那就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有。” “你这话说得硬气,谁信呐!”接腔的却是长房的谢琼华,她旁边的安氏面上也带着嘲讽的笑意。 “你们不信,是因为你们不知道从我从前过得是什么日子,”谢颂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就这样的衣服,我只过年的时候,在镇上的李老爷的门外,见到过李太太穿。 平常我的丫鬟去厨房晚了,没有什么吃的时,就会给我端碗面条来,可这样的面条上面都浇了肉沫哨子,在我们那里,得到镇上才有的吃,一碗十二文,可以卖三斤米,够我们家吃上两三天。 再看看我的手,就这样一双劈柴挑水、烧火做饭的手,如今竟早晚还要人伺候着涂香膏,放在从前,我简直想都不敢想。” 老夫人闻言脸上不由有些动容,“可怜的孩子。” 谢颂华闻言便甜甜一笑,“祖母,我不可怜,我如今回来了,眼下的生活和从前相比,云泥之差,因如今我心里只有感恩惜福而已。 我刚从外头回来,什么都不懂,诗书礼仪、针织女工样样不如府里的姐妹。十个手指头伸出来尚有长短,姐妹都这样优秀,长辈们更喜欢一些,那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因而我回来之后,只想着如何能跟上姐妹们的脚步,不在外头丢家里的脸,哪里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这话说得坦坦荡荡,又有理有据。 尤其是她说得关于她从前在外头受的苦,和这会儿脸上眼里的感激之情,着实有些叫人动容。 就是齐氏也不由浅浅地蹙起了眉,眼底有了几分羞恼之色。 谢淑华不由心下大惊,谢颂华的口齿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不行!不能叫她得逞! 她心里一动,忽而咳嗽起来,齐氏立刻回过神,便要扶着她。 谢淑华却挣扎着下了地,朝谢颂华柔柔地行了一礼,“四妹妹光风霁月,叫我佩服,以往大约是我自己心里没有安全感,才总害怕你会赶我走,若是叫你误会了,我向四妹妹你道个歉。” 她说着又咳了两声,齐氏连忙要去扶她,却被她拦住了,“可是四妹妹,你真的不知道我那羽毛上的蝎子从哪儿而来吗?” 安氏接口道:“说的是啊!那这蝎子从何而来呢?” 谢颂华便笑看着她,“所以,三姐姐你还是认为这蝎子是我放的?” 谢淑华垂下眼,沉吟了两秒才开口道:“难道我偷师学四妹妹你,你也不曾生气吗?” “什么意思?!什么偷师?”谢思华立刻忘了母亲的警告,大声问出来。 谢淑华却忽然朝上面的老夫人和谢云苍跪了下来,“祖母,父亲,实际上,之前我被关禁足的时候,偷溜出来了。” 然后便将自己买通谢荔,请谢荔帮忙躲在窗户后面偷学的事情说了出来。 “四妹妹那日发现了我在后面之后,非常生气,还大声叱骂了我一番,后来应嬷嬷说让我们表演,四妹妹就很不高兴。昨日大家散学的时候,四妹妹还落在最后,说是要我好看。” 哇,这话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什么落在最后,分明是应嬷嬷留她说了两句话,才比旁人慢一步好不好? 且当时也是谢淑华慢慢吞吞磨着,两个人才碰到了一起。 这么看来,昨天那就是在制造证据了。 谢荔也只好站出来承认谢淑华所说的事情。 同时作证的还有浣春阁的几个当值的丫鬟。 齐氏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她的目光牢牢地锁着谢颂华,“你……” 谢云苍转向谢颂华,“对于你三姐姐说的,你有什么好说的?” 谢颂华斜乜了一旁抽泣的谢淑华一眼,淡淡地笑了,“有什么好说的,污蔑呗!” 她说完,忽然转向应嬷嬷,“嬷嬷,你说是不是?” 应嬷嬷被她忽如其来的发问吓了一跳,“我不知道四姑娘在说什么?” “不知道?”谢颂华脸上带着几分诧异,“那可不能够吧!三姐姐可是跟您学的规矩礼仪,且学得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好,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点微末技俩。” 这话立时震惊四座,一向表情都严格控制的应嬷嬷也不由怒了,“四姑娘你在胡说什么?!” 第76章:一波又起 “我可没有胡说,”谢颂华表情异常认真,“明明是太太给了你八千两银子,让你每天偷偷来倚兰苑,单独教三姐姐的规矩礼仪!怎么您现在不认了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齐氏也不由大为震惊,“你这是从哪里说出来的?” “我亲眼看到的,应嬷嬷捧着个匣子从太太这里出去,里头装的都是银票,应嬷嬷自己嘀嘀咕咕说,这边教一个竟然就有八千两之多。” “满口胡言!满口胡言!”应嬷嬷被气得站了起来,甚至还踉跄了一下,指着谢颂华道,“四姑娘这样信口胡说,可是我老婆子平日里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要你这样污蔑我?” 相对于对方的愤怒,谢颂华却只是惊疑,“嬷嬷您不是教导我们说,言行一致吗?怎么现在又不肯承认了呢?我是亲眼看到的呀!” 谢颂华当然是在信口胡说,而她之所以要将应嬷嬷拉下水,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谢淑华今日做的这个局,要成功的一个关键因素就在应嬷嬷身上。 可既然能买通应嬷嬷替她帮忙,那为何不直接买通了对方教她那些课程? 还用得着跑到浣春阁偷偷摸摸地偷自己的师? 再结合谢淑华关完禁闭出来之后的一举一动,分明不是自己那几天给谢荔补课能完全学到的。 有了这个判断之后,谢颂华就只管满嘴跑火车了,反正都是一张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大不了就搜! 而实际上,真正经不起的人,正是应嬷嬷。 “你,你……” 眼见着对方气得不轻,谢颂华继续拱火,“其实嬷嬷承认也无妨,祖母只是请您替我们上课,又没有买断说您在我们府里,更没有说您不许再另外开班授课。 太太付给您束脩,您去倚兰苑给谢淑华上课,一举两得的事儿,合情合理合法……” “你住嘴!”齐氏脸上被气得青一块白一块,看向上面老夫人的目光就有些闪躲。 她当然知道谢颂华是在信口胡说,可关键是,偏偏这一番随意揣测里,竟然有六七分是真的! “眼下竟然大家都不相信我,那不如就去搜一搜好了,去我的屋子里搜搜看,看看有没有养毒蝎子,也去应嬷嬷的屋子里看一看,有没有太太给的那八千两。 若是有,三姐姐找我来学东西,不就是个笑话么?我就不知道,为何我还有嫌疑了。” 精明如谢云苍,到现在哪里还有不知道事情真相的,早在上次打架之事后,他心里对谢淑华便没有了好感。 这会儿听到这里,心里更是极度失望,只是一时还拿不准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那头应嬷嬷正和谢颂华对峙着,外头忽然闹哄哄起来。 老夫人立刻皱眉道:“怎么回事?” 齐氏才要回,就见府里大管事的娘子跑了进来,脸上都满是汗水,“老夫人老爷太太,不好了,前头有人来闹事儿了,说是咱们二少爷害了人命,要拿我们二少爷去见官呢!” “啊?!”听到这话老夫人如何还能坐得住,当下也顾不上屋子里的这件官司,立刻扶着身边丫鬟的手就要往外面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谢琅华是年轻一辈的后生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对于谢家来说,这一屋子的女孩子也不及他一个重要。 谢云苍一边扶着老夫人,也一边跟着匆匆忙忙往外走。 这要是被告上了京兆府,谢琅华的名声就完了。 屋子里其他人也纷纷跟了出去,谢颂华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 谁知转脸就看到谢淑华唇边似乎含了一丝笑意,再一看,却又只剩那张委屈又做作的脸。 还没到二门,就听到外头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哭诉,“我的小孙子都快被你害死了,我今天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叫你偿命。” 谢颂华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谢云苍正在跟一个头发都有些花白的老人说话。 “谢阁老!”那老人含着泪道,“老朽纵然才学不高,也曾将您家的哥儿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来看待,他是老朽那么多学生当中最喜欢最有出息的一个,小小年纪就过了院试,是老朽的骄傲,后面这一路,老朽都在关注他的学业。 可老朽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是在贡院门口与他多说了两句话,被旁边人耻笑了一句,竟然就叫他这般报复我!” 他说着又哭了起来。 谢琅华就跪在一旁,眼睛里也含了泪水,“先生,先生明鉴,学生绝对没有这个心思!怎么可能会动这样畜生不如的念头!” 老夫人连忙道:“纪先生先不要激动,你先把话说清楚,我家哥儿我最是了解,不可能会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这里头必然有什么误会。” 谢家的几位姑娘都躲在影壁后头挤挤挨挨地听着前面那位纪先生说话,当谢颂华听到“驱蚊水”三个字时,脸色倏然就变了。 她转脸看向那头的谢淑华,却见她也正好朝自己看过来。 两相视线一对碰,里头的意思就清楚明白了。 至于外头的事情,谢颂华都听不清了,隐约知道老夫人这是拿着自己的名帖去太医院请太医给那纪先生的孩子医治了,又着力安抚了那位老先生。 而几乎是外人一走,谢颂华便被控制住了,直接拎到了谢云苍和老夫人面前,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都跟了过来,并没有人阻止。 应该说,根本没有人顾得上在意他们,所有人都在盯着跪在中间的谢颂华。 “驱蚊水是你给的?” 这次涉及到外头的人命,其他人都不敢插嘴,都安安静静地看着。 谢颂华抬眼看了谢琅华一眼,然后点头,“是!” “里头加了什么?” 谢颂华一见谢云苍的表情,就知道此事必然十分严重,当即半点儿不敢隐瞒,念出一长串的药材名称,“天竺葵、薄荷、瑞脑、香茅……” 谢云苍一旁的太医听她念完,立刻补了一句,“还有一味紫述香花苞。” 谢颂华仔细想了想,非常坚决地摇头,“没有!我没有听说过紫述香这味药,更不知道其功效,怎么可能会加在驱蚊水里。” “我是亲眼看到你把驱蚊水交给二郎的!” 齐氏此时看着谢颂华的目光像是要喷火似的,与方才出颐和堂的时候,有了很大的区别。 驱蚊水明明是谢琅华从自己这里拿走之后给了那个纪先生的,齐氏看到…… 电光火石之间,谢颂华顿时明白过来,她立刻问那太医,“紫述香到底是什么?它的花苞加在驱蚊水里会怎么样?” “紫述香的花有毒,因它十分少见,常人并不知道,若是其栽种在室内,久处则容易让人产生疲倦及眩晕感,若是长时间接触,还会引起昏迷,甚至危及性命。” 谢颂华的目光不由转向一旁的谢琅华,顿时什么都明白了,驱蚊水不是要陷害她害那纪先生一家,重点在于谢琅华的乡试考试上! 第77章:我在,别怕。 谢琅华这次下场没有考好的事儿,阖府上下人人都知道,老夫人甚至还因此生了几天的病,谢琅华更是在放榜之后,便不见人影。 这是关系到谢家的大事儿,而此时查出谢颂华给的驱蚊水有问题…… 谢淑华却是惊呼一声,“你竟然连二哥哥都要害?!就因为二哥哥平日里对我比对你更亲妈?还是因为娘一向更偏疼我们些?” 她说着就呜呜哭泣起来,“你知不知道这一场乡试对二哥哥有多么重要?你这是害了他的前程啊!他也是你的亲哥哥啊!” “不!”谢颂华立刻辩解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有紫述香这味药,怎么可能会将它加入到驱蚊水里?更何况,若是我有意要害二哥哥,影响他考试。 那为何二哥哥再一次向我要驱蚊水的时候,已经考完了,我的目的也应该达到了,那我为何还要再加入这味药?那不是在冒险吗?” 她这话问出来,让众人一时间有些愕然,仔细推敲下来,似乎说得在理。 谢颂华紧接着便转向谢琅华,“二哥哥,我第二次给你的驱蚊水,你是直接送给了那位纪先生?那位纪先生平日里与你的交情如何?你可有得罪人家?” 她说这话的时候紧紧地盯着谢琅华的眼睛,于是便发现,谢琅华的脸上先是有些茫然,然后竟垂下了眼,不敢看她。 “我……” 他才开口一个字,谢淑华便道:“难道四妹妹是想说二哥哥在栽赃你?府里的兄弟姐妹,虽然按照祖宗家训,都要上学读书,可这医书,可从未学过,倒是四妹妹似乎对这些药材很是了解,你加了哪些东西,我们怎么知道?” 齐氏立刻道:“去搜她的屋子,若是搜出了那什么紫述香,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眼下最是生气的一个,谢琅华是她唯一的嫡子,如今她年纪也大了,生不出孩子,可以说谢琅华就是她未来的保障。 现在栽在了谢颂华的手里,让她恨不能叫谢颂华喝了那驱蚊水,更恨自己当时竟然没把那瓷坛截下来。 她这说要搜宴春台,就是老夫人和谢云苍都没有反对。 安氏一向喜欢看二房的热闹,这个时候便凑了一句,“想不到我们家还出了个女大夫。” 语气里的嘲讽和瞧不起谁都听得出来。 谢颂华知道这个时代对于女子行医这件事情,带有一层厚厚的滤镜,视之为低贱职业。 安氏这话就是在取笑她,取笑二房。 谢琼华瞥了谢颂华一眼,却没有说话。 齐氏又道:“这药材从何处而来,也要查查清楚,只怕几个门上的也有干系,她屋子里的那个兰姑姑,几个门上的婆子,都要好好审审,这药材总要有人带进来,带了什么进来,有没有这紫述香,就一目了然了。” 谢颂华看着齐氏那般竭力搜证的样子,看着她落在自己身上嫌恶的目光,只觉得讽刺无匹。 所以,哪怕是亲生女儿,因为没有养在跟前,没有培养出来的那份感情,便也可以如陌生人一样的对待。 谢颂华不由就想到了自己的生母,那个才将她生下来,便又遗弃了的女子,在那个人的心里,会不会记得,曾经在她腹中呆过十个月的自己? 若是在那一世她有机会,她走到那位生母面前,对方是不是也是如齐氏这般,看她犹如看一个陌生人。 明明是偶然飘过的一丝情绪,谢颂华却觉得心里酸涩的厉害。 在这一刻,她不知道是自己的情感涌动,还是原主心里的委屈,尽管她极力忍耐,可眼底还是涌出了泪意。 谢颂华只能快速地眨着眼睛,努力深呼吸,将背脊挺得笔直。 她不在乎。 忽然,谢颂华感觉自己的手背似乎被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量覆盖,这个感觉有些熟悉。 她猛然从自己思绪中回过神,看了看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什么都没有。 “玉如琢?!”她用极轻的声音喃喃了一句。 然后就在耳边听到了一个同样极轻的声音,“是我,别怕。” 才压下去的泪意猛然间就有了汹涌的势头,她竟在一个陌生的灵魂中,感觉到了温暖。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喃喃道:“我才不怕。” 然后就是他一声轻笑,“好。” 也不知是为什么,知道玉如琢出现之后,谢颂华的心里忽然就平静了下来,之前的忐忑和惶恐,立刻一扫而空。 她的表情又变得坚毅坦荡,姿态如应嬷嬷教授的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如今她回到谢家已经快半年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精养,从外貌上看,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蜕茧成蝶,哪里还看得出半分乡下姑娘的土气。 更不要说经过应嬷嬷和玉如琢的一番教养之后,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质的变化。 此时她跪在地上,身姿如松,姿态超然,而脸上的坦然的神色,眼睛里无畏的眼神,更让人觉得气质高华。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不经意一眼瞥过去,竟都有些看住了。 很快,去搜屋子的人回来了,首先便是谢颂华屋子里的东西。 一包包药材被翻了出来。 堂上的这位太医,应当与谢家的关系不错,就是这样的时候,谢云苍都没有让他回去。 此时正好叫他来辨认这些药材。 从一个大姑娘的屋子里翻出来这么多药材,怎么看都叫人觉得怪异,因而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谢颂华仍旧那般自然坦荡,就听着太医一样一样念着药材,最后听到那太医道:“虽然不知四姑娘为何屋子里有这么多药材,但是这些都是寻常看病常见的药材,并无异常。” 齐氏立刻道:“那也保不齐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被她用完了,或者深藏了起来!” 话音才落,就有两个壮实的婆子押了另一个婆子进来,“太太,找到了,这个张婆子就是专门负责给四姑娘买药的,单子都在她手里,刚刚我们的人一去查,她就要跑。 还好被我们发现的快,东西都拿出来了,我们还发现了四姑娘收买她的罪证。” 那单子直接就交到了谢云苍的手里。 谢云苍的目光自那些单子上扫过,看到某一行时,顿时脸色就变了,视线立刻转到了谢颂华的身上,“这些都是你要的。” “我不认识这个婆子!”谢颂华直接否认。 那扶着押解的婆子之一便道:“四姑娘也不要否认了,这婆子是你收买的,她已经招了,还拿出了证据。” 说着后面便有一个仆妇捧着两匹丝绸进来,众人一看,竟是两匹云锦! 第78章:污蔑 谢颂华微微迷了眼,目光落在那两匹云锦上头。 没想到丢失的云锦今日竟然还有后手,还以为谢淑华当时的手段就是叫自己无法参加高家大姑娘的及笄礼,没想到这云锦竟还有伏笔。 果然是好手段! 当日在寿安堂里挑花样的时候,几个姑娘都在,谢淑华和谢思华还因为一匹花色而争了起来。 而谢颂华的是谢荼帮着挑的,是以,只要当时在场的人,此时一打眼就能认得出来,这就是当时谢颂华挑走的那两匹。 谢云苍眼睛里含着不可置信地看着谢颂华,可更多的是他脸上清晰可见的失望。 “老爷饶命,太太饶命啊!” 那张婆子见此情形立刻跪下来求饶,“奴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是四姑娘叫我帮着抓点儿药材回来! 平日里姑娘们要买什么胭脂水粉不方便出去的,也多有用到我们的时候,奴婢这才敢接了这样的活计,可奴婢不认得药材,根本不知道四姑娘是买来做什么的,奴婢……奴婢实在不知情啊!” 这位张婆子简直声泪俱下,将谢颂华和她交易的种种细节一一披露,甚至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说了什么话都一清二楚。 谢云苍面无表情地听着,齐氏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谢颂华,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没什么好说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不认识这个婆子,就是不认识,更不用说叫她去替我买药材!” 她声音郎朗,转向张婆子,“既然你说你替我买药材,那我问你,你的药材都是在哪个铺子里买的?铺子里的伙计叫什么,每一样药材多少钱,你既然能把跟我交易的细节说得这么清楚,那这些要记住应该也不难吧!” 张婆子当即便道:“就是再后街上的文昌药铺买的药,奴婢现在去的次数多了,跟他们铺子里的伙计都已经十分熟悉了,他们都可以来给奴婢作证。” “那……” 谢颂华才说了一个字,就被老夫人打断了,“证据都已经这样清晰明了了,你还要狡辩,难道还想着我们这些人坐在这里听你这胡编乱造的话?” 齐氏当即便对谢颂华道:“你真是没救了!把你抱错了,是我们的过错,可谁知你竟在外头养成了这样歪的性子,你的心思怎么这么狠毒?” 谢颂华心中又是一滞,那股胸闷的感觉又来了,她咬紧了牙,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 而后才冷笑道:“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承认任何一件事情,关于对我的指责污蔑,我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反驳,朝廷审案,还讲个证据无疑,案情合理,怎么?我提出的种种疑问,难道都不用一一查证,就直接无视吗?” 她不等齐氏回答,紧接着又问张婆子,“你所有的药都是在文昌药铺买的?” “当然!” 张婆子一口咬定。 谢颂华又冷笑了一声,指着方才从自己屋子里抄出来的那堆药材道:“那麻烦老爷太太看看清楚,那盒冰片上可是有标志的,且看看是不是文昌药店的店徽。” 她这一说,谢琅华便一个箭步上前,拿了起来,“天保堂。” 在众人错愕间,谢颂华闻言冷笑着指着张婆子道:“这能不能证明这个婆子是在撒谎?且还可以在那堆药里面找找,怕是还有证据。” 齐氏才要上前,忽又顿住了脚步,转而看向张婆子,“你敢撒谎?” 张婆子一听,膝盖都软了,当即便跪了下去,“奴婢……奴婢不知啊!这……这或许是四姑娘托别人买的,奴婢……” 齐氏正惊疑不定,外头急匆匆地进来一人。 却是梅姑姑,只见她笑容满面地进来,看到屋子里的情形,似乎表情凝滞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笑脸,“老夫人,太太,鲜衣坊的人来了。” “这什么时候,什么事儿不能随后禀告?”齐氏狠狠地剜了梅姑姑一眼,显然对她此时没有眼力见的行为很是不满。 梅姑姑一时脸上有些尴尬,“奴婢是瞧着这衣裳实在鲜亮,才忘了规矩!” 说着话她便要带后面跟着进来的人出去,谁知一个不小心就将那人盖着托盘的布给弄掉了。 露出了里头一叠子成衣来。 “诶?那是什么?!” 谢荼的呼声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梅姑姑和鲜衣坊的人也停下了脚步。 谢荼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人托盘前面,拿起两件衣服抖开,又走到张婆子屋子里抄出的那两匹云锦跟前。 梅姑姑立刻惊讶出声,“诶?这料子竟然一模一样诶!” 那鲜衣坊的人便笑着道:“这本就府上四姑娘着人送过去的料子定制的成衣,都是府上的东西,自然一样了。” 一语惊起千层浪。 谢云苍立刻问道:“你说什么?!” 那鲜衣坊的人面露疑惑,“这本来就是四姑娘找我们做的成衣啊!这样的云锦,我们店里虽然有,可花色不及这个鲜亮,这都是四姑娘来料定制的衣裳。 我们鲜衣坊也算是幸不辱命,这才赶紧呈过来,叫四姑娘瞧瞧满意不满意,四姑娘说着衣裳是要做给府上太太的寿礼,我们怕误了时间,紧赶慢赶地赶了出来。” 齐氏连忙走过去,认认真真地比对了两边的料子,确实是一模一样。 “你确定是我们四姑娘送的料子?送了多少料子?” 鲜衣坊的人似乎是被弄糊涂了,“当然啊!我们这些都是记录在册的,哪一天什么时辰,哪位客人要我们做什么衣裳,价位多少,客人的详细信息,我们都是严格登记造册的,怎么可能会错?姑娘也就送了两匹料子过来,花色就两种,我们已是尽力了。” 鲜衣坊这一叠衣服,虽然用不了两匹,却也差不太多了。 “你还有哪里来的云锦?!”谢淑华惊骇出声,她瞪着一双大眼睛,完全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托盘上的衣服。 谢颂华转向她,笑容里含了几分特别的意思,“其实我也好奇,我的云锦都送去鲜衣坊了,我哪里来的料子给这位我从没见过面的张婆子,要不然,张婆子,还是你来给我们一个答案!” 张婆子见状,顿时整个人都委顿在地,讷讷不能言。 谢颂华脸上的讥讽意味更浓,“既然这位张婆子在撒谎,那就说明她说的话都不可信,我没有找她买过药材,那单子上的东西自然也就不是我列的,对吧?父亲!” 谢云苍像是长舒了一口气,眉眼都舒朗了许多,“这件事情立刻彻查!竟敢攀诬主子姑娘,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的?” 第79章:这是图穷匕见了? “还有!”谢颂华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身,以一种不屈的姿态直视坐在上首的谢云苍和老夫人,“这个张婆子分明是有人买通陷害我的,陷害我在给二哥哥的驱蚊水里下东西。 若非我得了两匹云锦不舍得用,怕等太太生辰时没有送得出手的礼物,早早把云锦送去鲜衣坊制成衣,今日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她指着谢淑华道:“先是三姑娘莫名其妙被毒蝎子蛰了一下,栽到了我身上在,紧接着又是二少爷考试失利与我相关。 那我这个半道上而来的便宜女儿,在这个家里,可还有任何立足之处?” 她说着眼睛就红了,可脸上并未见任何委屈,只是用一种极认真倔强的眼神看着上面的这些人。 “谢淑华动不动自苦,总跟我说她不是谢家人,是她占了我的位子,心里不安又委屈。” 谢颂华说着嗤笑了一声,可这一笑,却叫人看出几分心酸,“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委屈的,不管是祖母父亲还是太太,哪一个不把她当家里的闺女看待? 便是犯了错被关禁闭,没办法上应嬷嬷的课,太太都将应嬷嬷单独请去给她一个人上课。” 谢淑华被气得面色煞白,狠狠道:“就算你不满娘对我好,你也不能这样害我吧?你用毒蝎子害得我差点废了一条手,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这是图穷匕见了? 谢颂华走到谢淑华的面前,“你说我害你,你亲眼看到我把蝎子放过去了?再说我若是要害你,我救你做什么?若当时我没有为你施救,你觉得你还能站在这里?我害你是为了要让你在这里污蔑我?” “我……”谢淑华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错了,一切都错了。 每一件事情似乎都成功了,可都发生了偏差,导致每一件事都没法把谢颂华锤死。 她为什么会忽然冲上来帮她解毒?为什么她的药材会有天保堂里的?她怎么买得起?为什么她会事先有云锦送去鲜衣坊做成衣?! 最关键的是,谢颂华什么时候这么精明了? 她何时长了那么一张利嘴,竟能准确地找到每一件事情当中的漏洞? 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谢颂华冷笑道:“你总是在我面前自苦,说什么你占了我的位子,说什么希望好好相处,让我能在府里给你一席之地。 我从未回应过你,因为我觉得你这些话都是不知所谓,祖母父亲和太太,哪一个对你差了?你仍旧是排着‘华’字辈的三姑娘,甚至你关着禁闭,太太还想方设法地安排应嬷嬷去给你单独上课,就这,你有什么脸面卖惨?” 卖惨? 这个词在这个时代,对于其他人来说还是头一回听到,可却莫名有一种正中要害的感觉。 谢思华因为礼仪课的事儿,已经被谢淑华气得怄了一整天。 当下便接口道:“就是,四姐姐是二伯的亲生女儿,还没你这个待遇呢!八千两银子啊!也不知道要二伯和我爹多久的俸禄……” 这次倒不用她母亲提醒,后面的话她就自己放低了声音。 其他人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就是谢芫脸上都露出了不满,她马上要嫁人了,嫁妆也不过两万两银子。 “我和谢淑华不同,打从踏进谢家门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是谢家的姑娘,我尝试过讨好所有人,以便让我更快地融入这个家庭,但是我失败了……” 其实准确地说说,是原主失败了。 谢颂华在心底里轻轻叹了口气,才接着道:“谢家并不缺我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姑娘,我要融入这个环境,只能靠自己努力,我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也可以如你们做的一般好。 那么,我想问问三姑娘,以这个逻辑,我害你,我能得到什么?冒着毁掉我这么长时间以来努力的结果,就为了让你现在陷害我?” 谢淑华已经完全乱了,她连哭都忘了怎么哭。 她大意了,太大意了,她完全没有将谢颂华如今的能力考虑进去。 她已经不是那个刚刚从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的小村姑,可自己还在用这样的手段对付她。 眼下不但没能将谢颂华打击下去,还暴露了自己! 谢淑华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指着谢颂华,“你……你……你胡说,你胡……” 说着白眼一翻,就直直地晕了过去。 齐氏整个人此时也是凌乱的,她的大脑里好像被塞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信息,让她没有办法理清这里头的思路。 怎么忽然就好像一切都变了。 难道不是谢颂华要害淑儿和二郎? 可除了谢颂华还能是谁对他们兄妹俩有这么大的敌意? 为什么忽然谢颂华就对付上了淑儿? 淑儿才是受害者不是吗?怎么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 齐氏有心想说些什么来辩解,却发现自己好像无话可说。 她知道谢颂华说的那八千两是假的,可是找应嬷嬷每天晚上过来给谢淑华补课却是真的。 还有关于那驱蚊水的事儿,二郎也确实没有将平时的水平发挥出来,难道这都不是真的? 齐氏正心烦意乱之际,见着谢淑华忽然晕倒,立刻什么都抛到了一边,只顾着去扶住她,“淑儿,淑儿!你怎么样了?” 眼见着女儿面如白纸,齐氏立刻对谢颂华怒道:“你这样咄咄逼人做什么?难道还能是淑儿害了你?受了伤的是她,没考好的是二郎,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一向身子弱,比不得你,你这样逼迫她,若是她有个……” “她没事儿!”谢颂华打断她的话,径自走了过去,忽而语气多了两分紧张谨慎,“但是太太你别乱动她。” “什……怎么?” 齐氏顿时吓了一大跳,她不由地就想起了谢淑华被蝎子蛰了那一下的事情,因而顿时便不敢动了。 “太……太医呢?”齐氏紧张地抬头看去,才想起在谢颂华房间的药材翻出来之后,为了避嫌,太医已经避开了,此时在场的都是谢家人。 谢淑华忽然晕了过去,其他人便也都纷纷围了过来。 “三姐姐看着好像是中风之相,”谢颂华蹲下,看着谢淑华微微抖动的睫毛,语气十分认真,“太太不要移动她,我能救三姑娘,来人,拿针来。” 还有人迟疑,齐氏连忙道:“都没听到吗?快点!” 而齐氏看到谢颂华拿起谢淑华的手,竟是要用针刺她的指甲缝,顿时吓了一跳,“这……这得多疼啊!” “三姑娘人都晕了,感觉不到的!”她说着立刻快准狠一针扎了下去。 第80章:奇怪的气氛 谢淑华一向娇生惯养,别说被针扎了,平日里就是蹭破了点儿油皮,都有一堆人围着嘘寒问暖。 谢颂华的这一针,正常人都会疼得受不了,更何况她。 果然,一针下去,就听到谢淑华惨叫了一声,醒了过来。 只是一睁眼,那一双怨毒的眼睛就直直地盯着谢颂华。 谢思华见状啧啧称奇,“哇,这也太厉害了,这么快就能见效。” 无视谢淑华的眼神,谢颂华笑着道:“这个症状就是这样的,只要人醒了就没事儿了。” 齐氏闻言立刻紧张地问道:“淑儿,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只是她一双眼睛被自己蒙蔽了,老夫人和谢云苍又不是傻子。 尤其是老夫人,一把年纪什么事儿没见过?这些后宅女子装晕的技俩简直是生存必备法门。 因而老夫人率先道:“让人将晚饭摆在这里,别饿着大家了。” 说完之后,见谢云苍看过来,母子俩对视一眼,轻轻点头致意。 齐氏有些惊讶,“在这儿?怕是老夫人和几个姑娘都不大习惯。” “没什么不习惯的,”老夫人摆了摆手,“在哪儿吃不是吃?这都什么时辰了?回各自的院子里,还要去厨房里拿!更费劲儿。” 老夫人的态度很坚决,大约是含了气,齐氏也不敢再多说,连忙就要去吩咐人,可老夫人已经叫自己身边的人去大厨房了。 谢淑华被人小心地扶了起来,仍旧在椅子上坐了,惨白着一张脸,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 只是在瞥向谢颂华的时候,眼睛里闪过几分得意。 谢颂华清楚,她是在得意,经过她这一个晕倒,方才的那件事情就立刻到此为止了。 再看上头的那些人,都在张罗晚饭的事儿,并没有再说起下午这里剑拔弩张的案子。 要说心里不失望是假的,可这样的事儿,哪怕她有十分委屈,能不能申诉,却还是要看上头这些人的意思。 就算此时在场许多人都心知肚明,大约今天的事情都是谢淑华一手弄得鬼,可没有人想深究,那谢淑华就已然安然无恙。 这里没有人讲法治,能给你讲几分道理,已经十分不易了。 她压下心里的怒意,竭力表现得平静,转脸才发现谢思华和谢琼华都在打量自己。 那样赤裸裸的探究,显然是想看看自己在这样的结果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住了这么段时间,谢颂华也知道,在这个家里,没有什么所谓的亲情,或许有,但落不到她身上。 拜高踩低,你争我抢是常事,不过是或明或暗而已,她为什么要叫别人瞧自己的笑话? 想到这里,她便带着笑意看了回去,似乎还有些疑惑,她们为何要这样看自己。 两个人自讨没趣,也就一起往别处去了。 谢颂华才要松一口气,肩膀上忽然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转脸就对上了谢荼关切的一双眼。 “六妹妹。” “别急。”谢荼拉着她在窗边坐下,压低了声音对谢颂华道,“二姐姐在祖母跟前呢!” 闻言谢颂华看过去,果然,不知道谢芫在跟老夫人说些什么,神色颇有些委屈的样子。 “二姐姐冬月出嫁,”谢荼给她解释,“公中给了一万五,祖母和二叔各给了五千,也就两万出头,二太太一分没给,但是今日你说她拿了八千给应嬷嬷……” 后面的话,谢荼没有再说,但是谢颂华也明白了这里头的意思。 八千银子是谢颂华信口胡诌的,她不过是按照自己的想象报了一个吓人的数字,想要激着谢家人去查来着。 但是目前看来,以齐氏当家太太的地位,哪怕这笔钱真这么多,上头那两位也不想败她的颜面。 就是不知道谢芫这一番哭诉有没有用了。 想到应嬷嬷这一下被自己得罪狠了,看眼下这个情形,谢家应当不会去查她,那自己…… 谢颂华的一颗心不由地下沉。 这一顿饭便吃得有些没滋没味的。 谢淑华自知理亏,借着身体不舒服,也就在桌上应个景儿,仍旧柔柔弱弱不能自理的样子,看得齐氏几番心疼。 可婆母在桌上,她这些做媳妇的,便只能在一旁伺候。 今日老夫人也破天荒的没有叫她们坐下来,而是真的随着规矩,让她们来往布菜。 齐氏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因而也就不敢往那边去照看女儿了。 寂然饭毕,奉上茶来。 一大家子人又在这沉默中喝茶。 气氛竟渐渐凝重了下来,齐氏首先觉得不大对劲,便上前开口道:“这会儿天也晚了,我着人抬轿来送母亲回去吧?” 这里是方才情急之下开的一个花厅,以往除了家里做什么大事儿,人多的时候开了这里招待客人,平日里这里并不开。 因而不管是老夫人也好,还是其他这些太太姑娘,在这里都有些不大习惯。 老夫人闻言斜乜了齐氏一眼,“不急,才吃了饭,歇着坐会儿。” 齐氏越发觉得有事要发生,今天的事情到现在没有落得一个结果,这很不像谢云苍的性子,而此时老太太的反应,更是叫她觉得疑惑。 再一想,从进来到现在,她都没有从这个院子里出去过,不但是她,就是她身边的人也没有出去。 方才摆饭都是老夫人的人去安排的,论理怎么样也该她这个当家太太去才对。 她又看向谢云苍,只见这位当朝次辅也只是老神在在地坐着品茶,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如今朝堂里的事情这么多,他一向把公务看得比什么都要重的人,可能可能有这个闲工夫在这里喝茶? 齐氏顾不得许多了,她必须要出去看看,“今日入了秋了,我让人去给母亲熬碗百合莲子汤,好喝了晚上助眠。” 才要起身,老夫人便摆手道:“等你们想起来,我哪里还喝得上?寿安堂的小厨房里早就给我熬着了。” 她说着摆了摆手,阻止齐氏接下来要请罪的话,“知道你事儿多,许多地方顾不着,我也不是那等小气的,要跟你计较这个。先坐着吧!难不成连安静的坐一会儿也耐不住性子了?” 后面这一句话已经露了端倪,刚才还安静地坐着喝茶的众人顿时都紧张起来,互相之间看来看去。 谢淑华的一张脸顿时就变得一片惨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难道…… 难道这件事情还没有过去?不是都暂时不追究了吗? 她还想着等今晚上回去,就赶紧地将一些证据销毁,方才悄悄派冬雪出去,结果竟被拉着帮忙做事去了,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她心思急转,拼命地想要想个什么办法出来。 还没等她想出去,院子里就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第81章:搜查 进来的是谢云苍跟前的长随,名唤崔实的。 而他后面还跟了一大群人,只是都在外头没有进来。 谢淑华脸色骤变,几乎在椅子上坐不住。 谢颂华见此异状不由看向谢荼,后者对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凑过来轻声道:“没你的事儿了,你只管看着。” 崔实快步走到堂上,给老夫人和谢云苍行了一礼,“奉老爷命,方才将二少爷、三姑娘、四姑娘、应嬷嬷的屋子都彻查了一遍,东西都记录在这里了。” 他说着将手里的一沓纸交给了谢云苍,又道:“具体的证据都在外头院子里,老夫人老爷要查看,随时可以唤进来。” “老爷!”齐氏惊呼一声,在谢云苍看过去的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谢云苍和老夫人竟然利用一顿饭,将所有人困在这里,而派了人去查他们的屋子。 内宅纷争不断是常事,可这搜查人屋子可不是什么小事儿,怎么着都损人颜面。 谢云苍身为二房的家长,眼下要查子女的屋子,虽然不大合情理,可也没人敢说什么,可应嬷嬷那是宫里伺候过太后的老嬷嬷,谢云苍竟然也不怕得罪,直接一起查了。 这才最让齐氏震惊无匹,这也同时表明,谢云苍是真的动了怒,而且下决心要彻查,最关键的是,关于应嬷嬷的说辞,都是谢颂华嘴里诌出来的,这也就说明,至少谢云苍已经部分相信谢颂华说的话。 谢云苍看完崔实递上来的东西,冷笑了一声,“你的钱倒是多得没处花。” 齐氏闭了闭眼,知道自己给应嬷嬷的那五千两银票被翻了出来了。 她稳住心神,保持冷静,毕竟这钱虽然多,可都是从她的嫁妆私产里拿出来的,与公中不相干,可她还未开口,却又听到谢云苍道:“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吧!” 满座皆惊,这查了半天,眼看着出了结果,竟然这就让大家回去了? 结果呢? 谢云苍又着意给安氏和余氏道歉,为了二房的事儿,让她们两个人也跟着受累。 这样场面上的话,大家都会说,余氏自然没甚说的。 安氏嘴里说着无事,心里却如百爪挠心。 她向来不服齐氏,又因自己本是长子媳,在府里却处处受二房打压,心里不平衡已久,巴不得看到二房闹乱子。 这眼下不给自己看到结果,心里实在是有些不痛快。 谢颂华和谢荼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善如流乖巧地起身回去。 才道宴春台,兰姑姑就迎了上来。 “幸好姑娘交代得快,那个应嬷嬷才脱身,就要回去藏银子,结果被奴婢抓了个正着,她又不敢声张,我按照姑娘给的法子,把她制住了,一直到崔实去翻东西才放了她。” “被认出来了吗?” 谢颂华一想通那毒蝎子的事儿,就猜测大约跟应嬷嬷脱不了干系,她既然能帮谢淑华,必然拿了齐氏的好处。 而她来谢家没有多久,手里虽然有两个人,可也容易叫人发现,齐氏不管是给了她什么,眼下一定都还没有脱手。 只要她把事情往应嬷嬷身上引,惹得谢云苍去查,必然能翻出东西来。 那谢淑华的所有指控都不能成立了。 只是没有想到后面竟然又惹来到了谢琅华的事儿。 还好有那云锦作证。 “大家都辛苦了,今儿咱们院子被翻了两遭,连累你们也担惊受怕,我现在没钱了,等我有钱,给你们补上压惊礼。” 丁香连忙道:“姑娘这话说的,把我们都当什么了?大家既然都是宴春台的人,自然上下一条心,难不成咱们都是那等眼皮子浅的?” 说着便想到刚来时自己的所为,顿时红了脸,又有些说不下去了。 翠柳走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一份东西递给谢颂华,“这是姑娘给静心堂的那些人诊病的记录,奴婢瞅着人没注意,直接藏在身上了。” 谢颂华讶异地接过,不由多看了翠柳两眼,“难为你这样心细。” 这里面不但有这些天来在静心堂里给人诊病的详细病例,还有诊金药材的来往记录。 若是被谢云苍看到,只怕难免要扯出天保堂,就怕万一扯出玉如琢。 这个翠柳平时一声不吭,做事也不见什么出彩的地方,三个大丫鬟,就她最安静透明,没想到是个心细如尘的。 以后倒是可以好好培养。 等打发了其他人,谢颂华压低了声音,急切道:“玉如琢,玉如琢,你在哪儿?” “你旁边。” 这充满了诡异的回答让谢颂华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才惊讶道:“你一直在?” “嗯。” “那云锦是怎么回事?你安排的?” “嗯。” “不是!”他这简短的回答让谢颂华一时气结,“你能不能说明白点儿,这云锦是怎么回事?我的丢了,是你找到的?” “我让人找了两匹一样的送去了鲜衣坊。” 听到他的回答,谢颂华更震惊了,“什么时候?你……怎么办到的?” 玉如琢没有回答她,谢颂华知道他这是不想说,只好又换了个问法,“那你怎么知道今天会用得上。” “我不知道。” “那你……这……为什么?”谢颂华只觉得一头雾水,玉如琢这话她完全没听懂。 她似乎听到玉如琢轻轻叹了口气,这让谢颂华不得不怀疑,玉如琢是不是觉得自己太笨了。 “下回你记住,当你身边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你就得要先想好各处可能出现的情况,然后做好相应的准备,才不至于落入别人陷阱的时候,束手无策。” “这……这我怎么想得到。”谢颂华有些震惊,“脑子是长在人家身上的,那陷害的法子是人家想出来的,我怎么可能事先知道做好安排?” “那是你见识不够多。” 谢颂华心下猛然一颤,她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方向,尽管那里空无一物。 她没有说话,却在心里忍不住想,玉如琢能想到这些,是因为他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所以他对于这种事情的见识比普通人多得多? 屋子里陷入沉默,忽而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谢颂华才要问起,就见丁香走了进来,“姑娘,老爷传您去梦坡居一趟。” 说话间,已经准备好了灯笼要带她出去。 谢颂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今天的事情,谢云苍怕是都已经了解清楚了,接下来就是对各人的处置了。 只是不知道谢云苍这会儿叫她过去,是要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第82章:铺子 让谢颂华意外的是,谢云苍将她叫过去并没有加以指责或训斥,而只是问了她关于药材的事情。 谢颂华的回答如之前跟兰姑姑说的一样,只说自己从前在那头跟一个医婆学了点儿东西,后来看到静心堂里的那些仆妇被疾病折磨得不到有效的医治,才隐瞒了身份过去给她们诊病。 谢云苍闻言并没有责怪,好在之前在寿安堂她就说过此事,现在引出药材的事情,倒也不算突兀。 “你有治病救人的心是好事儿,但是医药这一行当,却事关人命,你不过是跟着乡间医婆学了段时间,根本没有半点行医经验,就敢替人看病,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谢颂华虚心受教,“女儿再也不敢了。” 谢云苍想了想道:“你若是真对此感兴趣,我们家藏书楼里,倒是有好些医书,甚至还有些手抄孤本,只怕你又看不懂。” 谢颂华顿时眼前一亮,“不不不,我我……我可以学,我……” 她这一着急抬起头才看到谢云苍眼睛里的笑意,顿时明白他这是在打趣自己,“我……女儿确实学识微博,不过女儿是真的对医药之事感兴趣,若是,若是我能……” “好了!”谢云苍摆了摆手,将一分东西交到谢颂华的手里,“这里面的对牌是藏书楼的,你拿着它可以进去看书,也可以借出来,但是要登记在册,及时还回去就行。” 谢颂华喜出望外,在谢长清那里贿赂了这么久的美食,还没开口,这边竟然就先得到了允许。 “另外,这里头还有一间药铺,铺子比较小,在城南那边,是我自己的铺子,你既然对这个感兴趣,这间铺子便送给你吧!” 谢颂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铺……铺子?” 大约是她这样震惊的样子取悦了谢云苍,“至于吗?就一间铺子而已。” 就一间铺子? 要知道在前世,她连一间铺面都买不起,买个房子还只付了首付,苦哈哈地每个月还房贷呢! 这一间药铺,首都地面上的铺子啊!连铺子带铺面,要知道她现在是手上只有十几二十两银子的人。 “你母亲这么多年操持家事,上有婆婆,下有子女,还有家里一大摊子事儿,娘家也离得远,说起来也不容易。 谢淑华是她日日在跟前养着长大的,与其他子女的情分都不相同,眼下这样的事情,她这般偏听偏信,你也不要太计较。 到底你才来,她与你又有心结在,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也难免,你做女儿的,多担待着些吧!” 谢颂华看着谢云苍,又想到今日齐氏那般紧张谢淑华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还好自己不是原主。 “父亲,”谢颂华抬眼看着谢云苍,“其实女儿的想法,今日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我是谢家的姑娘,是您与太太的女儿,我会一直谨记这个身份,我的所言所行,也会基于这一点,但也仅这一点,其他的,我不强求,也不想有所求。” 谢云苍皱眉看向谢颂华,似乎不理解她这话。 “我这真不是气话,”她的语气非常真挚,眼神也一派清朗,“这世上最难求不过人心,人的感情想来也是有定数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切忌强求,为难了旁人,也为难了自己,如今父亲看护我,老夫人认可我,于我来说,已是莫大的幸福。” 言下之意,齐氏对她好不好,她一点儿都不在乎。 谢云苍看了她半晌,良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或许时日长了就好了。” 谢颂华没有接话,只是抿嘴笑着。 等谢颂华才要出门时,忽而又听到谢云苍问道:“从前在你家隔壁教书的先生姓甚名谁?” 谢颂华一愣,疑惑看过去,“父亲问这个做什么?” 却见谢云苍又摆了摆手,“罢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我只庆幸你有这等机缘。” 等出了门,玉如琢才轻声道:“他是觉得你有这样的见识,都是那位教书先生的功劳。” 经他这一提醒,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虽然在这个时代算是半个文盲,可她终究不是真的文盲。 前世的学识见识早就已经融入了她的灵魂,成了她人格的一部分,而这,真正的谢淑华不可能有。 哪怕真的有机会跟着教书先生认得几个字,也不可能有更深的领悟。 再想到方才谢云苍问的,怕是这位内阁次辅将那位教书先生当成了隐居山野的高人了,因此才能叫一个隔壁的村姑都开了些许心智。 谢颂华汗颜,果然撒谎是这世上最难办的事儿,一个不小心就要露破绽。 等回了自己屋,谢颂华打开匣子,只见里头有一块特制的牌子,看样子应该已经有些年头,是一块古朴的木牌。 底下还压了几张纸,便是那间药铺的契约以及官府的凭证。 最下面竟然还有一叠银票,面值都比较小,二十两五十两的,最大的两张是一百两,加起来竟也有八百两。 谢颂华立刻明白过来,今日的事情已经有了定论,这些便是谢云苍给自己的补偿了。 所以,这一关,她算是平稳度过,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说了。 没有人来说明,那她仍旧只当无事发生,照旧如平日里一般行事。 只是她去颐和堂请安,门都没进就被赶了出来。 谢颂华也不以为意,直接转身就去了寿安堂,与往日相比,寿安堂的气氛有些沉闷。 而其他人也比平时来得更早,谢颂华一进去,众人打量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就连一向比较稳重的谢芫都时不时地拿眼睛来看她。 谢思华和谢琼华打探的目光更是毫不掩饰。 谢荼则朝她轻轻招了招手,“四姐姐来我这儿坐,有件事儿想问你。” 谢颂华才坐过去,就听到谢荼道:“应嬷嬷昨晚上连夜就被送走了,听说那毒蝎子从她屋子里出来的,她与二叔签了条-子的,不敢把咱们府里的事儿泄露出去。” 万万没有想到那东西竟然是应嬷嬷弄来的,但想想似乎又说得过去,毕竟那是宫里头,宫斗剧看了那么多,也能知道,这宫里的手段应有尽有,个把毒物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只是没想到应嬷嬷那样有体面的嬷嬷,竟然也能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跌份。 齐氏没有来请安,谢老夫人也不以为意,眼看着差不多时候了,就让其他人都散了。 谢颂华便仍旧和谢荼一道去慎思馆上课。 一路上谢荔一语不发,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个点,叫人看不到才好。 谢思华的目光却像是黏在了谢颂华的身上。 谢颂华只和谢荼两个人面色如常去上课。 谢淑华的桌子仍旧还在,但是人没有来,也不知道最后的谢云苍是怎么打算的。 中途休息的时候,谢琅华却来找了谢颂华。 第83章:送走 谢颂华与这位理论上来说最亲的兄长一向没有什么交流,偶尔有什么事儿也不过是个面子情。 唯一一次自己主动示好,不但被对方要求替谢淑华求情,还沾染上陷害他的名声。 因而谢颂华原本的那份心思就淡了,这会儿见到他,脸上的表情也就淡淡的,“二哥哥好。” “那个……”谢琅华见着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了看院子里三三两两聚着的人,便轻声问道,“可否邀四妹妹外头走走?” 谢琅华过来找谢颂华已经有不少人看着,虽然不好明目张胆地打探,可目光却一直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瞟。 谢颂华也不喜欢这种被人注视着说话的感觉,便点了点头。 “我先要给四妹妹道个歉。”谢琅华到了外头,对着谢颂华一揖到底。 谢颂华转过身子不受他的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道:“二哥哥是为了驱蚊水的事情吧?” 见谢琅华脸上的尴尬,她淡淡地笑了,“二哥哥连考多日,在那狭小的考号里,估计也没怎么睡,考试时精神不济,再正常不过,所以按道理来说,你不会知道你的头晕是因为没有睡好,还是我的驱蚊水真的有问题。 可你这会儿来道歉,这便说明,你能确定我的清白,也就是说,后来的那份驱蚊水,必定有别人沾过手,而你明知道这一点,却没有在当时站出来替我说话,因而你这会儿才觉得心里愧疚,是这个意思吧?” 她把谢琅华的心思说得清清楚楚,这让他脸上的愧疚逾深,“昨日未能站出来替四妹妹说话,是我的过错,也是我今日必须当面给四妹妹道歉的缘故。” “算了,”谢颂华摆了摆手,“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有亲疏远近之别,她是你叫了十五年的妹妹,我不过是个才来的外人,这很正常,我没有生气,也用不着你道歉。” “四妹妹……” “二哥哥,我能理解你昨日的心态,所以我也未因此事而心里不舒服,你不必如此,” 谢颂华摆了摆手,说着又顿了顿,脸上现出两分疑惑来,“不过若是二哥哥又要说什么让我求情的话,那还是趁早打住,我不是圣人,更不是菩萨,这世上,道理两个字还是要讲一讲的。” 说完这话,她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继而转身就走。 她这一来,就噼里啪啦一通话,让谢琅华几乎没有开口的余地。 且说得这些,看似都通情达理,实际上则是将他所有能说的都堵上了。 谢颂华走出了两步,谢琅华的声音才从后面追过来,“你可知今日下午父亲就要将她送走!千错万错都是三妹妹的错,可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一时想错了而已,她的本心并不坏,罪不至此啊!” 谢颂华并不知道谢云苍最后对谢淑华的惩罚是什么,这会儿听到谢琅华的话也有些吃惊。 没有想到谢云苍竟然这样果断,直接就要把人送走。 但是想想,若是谢淑华的毒计全部得逞的话,只怕自己也是被送走的命运。 这会儿若是可怜别人,那才是真的可笑了。 她转身看向谢琅华,“二哥哥这话不该对我说,她三姑娘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了解,我也不想了解,我与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从来都没有招惹过她,反倒是她,三番两次对我下手。” 她说着不自觉就露出了一分讥诮,“就是如今要将她送出府,那也不是因为我的缘故,而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更何况,处置她的人不是我,若是二哥哥替她鸣不平,该去找父亲才是。” 谢琅华连忙道:“可是事情眼下就牵扯在你身上,你说一句话,比旁人说上十句都管用,不管怎么样都是一家人,她的亲生父母也养育了你十数年,且只要这一次能叫三妹妹免去刑罚,日后她肯定……” “二哥哥!”谢颂华打断他的话,“你是要道德绑架我吗?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从不吃这一套,另外,二哥哥应当是个聪明人,难道你没有看出来父亲为什么罚她吗?” 见谢琅华哑然,谢颂华嗤笑了一声道:“其一,应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自有她的交际圈子,三妹妹竟然买通她来陷害我,这事儿若是通过应嬷嬷的嘴传了出去,对我们家的声誉有多大的影响,二哥哥可想到过? 其二,驱蚊水的事儿,她明明知道二哥哥要送给纪先生,还要在里头做文章,败坏的是二哥哥的名声,若是他日二哥哥入朝为官,这件事情被翻出来,害得就是二哥哥的官声。 这样一个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置家族声望,父兄名声于不顾之人,你觉得父亲还愿意收留她?她能想出这样歹毒的计策出来,收留她,真的不是收留了个祸患么?” 谢琅华完全呆住了,不是被谢颂华这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而是因谢颂华嘴里说的这个谢淑华,与他印象中的相差太大。 他心里下意识地就抵触谢颂华的这个说法,这样的人,不是他的三妹妹! 他再看谢颂华,就觉得自己这个从外头回来的四妹妹,着实是太泼辣了一些。 好歹他也是做兄长的,这样陪着小心地跟她说话,她却这般咄咄逼人,不但不肯帮忙,反倒说上这么一箩筐的话,竟成了他的不是了! 他脸色也就变得难看了起来,“既然四妹妹不愿意那也就是罢了,何必这样诋毁三妹妹!” 他说完也不等谢颂华反应,直接一甩袖子再次往倚兰苑里去了。 这会儿倚兰苑已经是哭声震天,谢淑华坐在地上哭,齐氏抱着她在一旁哭。 就是旁边站着的几个丫鬟也在跟着哭。 “你父亲这也太狠的心了,竟然就这样要将你送走,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就不顾了么?” 齐氏实在伤心得了不得,一双眼睛都快要哭肿了。 谢淑华却是惨白的一张脸,窝在齐氏的怀里落泪,“娘,我不要走,我不想走!娘,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啊?” 母女两个见着谢琅华过来,立时都朝他看过去。 当看到他无奈摇头的时候,齐氏立刻就站了起来,怒气冲冲道:“我就知道,她怎么可能会愿意去给淑儿求情,最巴不得淑儿离开的人就是她了,我就不明白,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出来!” 谢淑华立时哭得更厉害了,“娘,你不要这么说,这一次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了心窍,听了应嬷嬷的话,以为这样父亲就会放弃四妹妹,安心栽培我进宫。 我以为不管怎么说,四妹妹都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他一定不会重罚四妹妹,我再求一求情,最多不过是关上两个月的禁闭罢了,这才会听了应嬷嬷的法子。谁知道……谁知道……呜呜呜……” 谢琅华心里原本还有的一点儿疑虑顿时烟消云散,怪不得,三妹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原来都是那个应嬷嬷搞得鬼。 这宫里出来的心思果然就是多。 不行,他必须要去跟父亲再说清楚,只是还没等他走到门口,谢云苍的人就已经出现了。 “老爷说了,让二少爷去梦坡居,有些话,老爷要单独跟二少爷说。” 齐氏和谢淑华顿时眼睛里燃起了希望,谢琅华看了她们一眼,立刻跟着大步走了。 可等他一走,就另有几个婆子出现了,“老爷说了,时辰已经到了,请三姑娘上马车吧!” 第84章:惩罚 谢云苍在送走谢淑华一事上的态度非常坚决,先是把谢琅华叫走,然后又让人跟齐氏摆明态度,“老爷说了,此番送三姑娘走也是为了太太和三姑娘好,眼下好聚好散,还能全彼此的体面,若是闹开了,不但三姑娘没脸,太太也难做人。” 说完又转向谢淑华,“三姑娘与太太一向感情好,又总能体谅太太的难处,这会儿应该知道怎么做。” 昨日谢云苍明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事情查了个清清楚楚,却又将众人都打发了,这里头的意思,是个人都能明白,保全齐氏在谢家的脸面而已。 谢淑华更是再清楚不过,自己这会儿能在齐氏和谢琅华跟前把一切都栽在应嬷嬷身上,也是基于这一点。 那毒蝎子是来自于应嬷嬷不假,可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发起的,她和应嬷嬷才是最清楚的人,更何况还从她的屋子里搜出了紫述香,谢云苍若是抖出来,那她才是彻底的一败涂地。 现在只要稳住齐氏,稳住谢琅华,她说不定还有机会。 因而谢淑华并没有赖着不走,只是痛哭着说了好一通不舍与感念的话,才上了马车。 齐氏一路追出大门,眼看着马车上了街,才由梁妈妈扶着一面哭一面回来了。 谢淑华这一走,对于齐氏来说,好像忽然生活就失去了希望。 她只得这么一个贴心的孩子,竟落得这步田地。 因而在回来时遇上她们几个刚刚散学回来的女孩子,便立时叫住了谢颂华。 丁香顿时神色紧张起来,想要拉住她。 毕竟才刚刚得知今天谢淑华要被送走,转眼齐氏在这里叫住她,还能是什么好事儿?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齐氏倒也没如何,“有些话要跟你说,随我来吧!” 除了特殊情况,以及每天早上例行公事般的请安,谢颂华似乎还是头一回在这个时间来颐和堂。 一路上齐氏都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在前面走,谢颂华便闷着头在后头跟着。 她猜想齐氏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大约是要因谢淑华的事儿而迁怒于她。 可结果来了之后,齐氏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是一家的主母,每天进进出出的人不知凡几,大到某家某人家里什么事儿要送礼,小到几个管事婆子之间的纠纷都要往她这里来。 因而谢颂华来了之后,便被扔在了屋外台阶旁,梁妈妈脸上倒是带着笑,“烦姑娘在这儿站站,太太今儿上午忙着,事情都在这会儿等着决断。” 齐氏是长辈,在这个时代,让她这个做女儿的站着等会儿,谁能说什么? 谢颂华知道这是故意刁难,也只能受了。 因为只要闹出去,一个忤逆,一个不孝,就没有人能帮得了她。 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两边的抄手游廊上都站着许多等着回事的管事娘子,那一道道的眼风从谢颂华的身上刮过,又转到旁边的人身上去,挤眉弄眼之间,全是眉眼官司。 在这么多人的眼睛下盯着,谢颂华甚至都不好歪一歪,不然这些天学的规矩礼仪,岂不是个笑话? 这样的惩罚,让她想起一个词,立正挨打。 只因这样的站着,看着不累,实际上还没有一会儿,就能感觉到小腿发酸,脚底钝痛。 谢颂华拿出从前军训时站军姿的法子,努力在脑子里想别的事情,从九九乘法表背到元素周期表再到生理学人体解剖学。 可这也不能麻痹自己的感官,随着时间的推移,小腿上的刺痛一阵又一阵地传来,两条腿渐渐的都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今儿天气不大好,自半上午就起了风,这会儿天空是铅灰色的,看样子像是要下雨。 谢颂华便悄声对丁香道:“你不必跟我一起站着,去那后头找人说说话去。” 齐氏要撒气的对象是她,何苦再饶进来一个人。 丁香却倔着不肯去,眼瞅着要下雨,便悄悄走到前头去问梁妈妈,“妈妈可知道太太大约什么时候能处理完府里的事儿,我们姑娘这样站也不是事儿啊!” 梁妈妈脸上有些为难,今儿太太心里含了气,是有意要磋磨四姑娘,便是一向得宠信如她,也不敢随意开口。 里头齐氏冷冷的声音便在这个时候传了过来,“我手里的事儿还多着,若是不耐烦,觉得我叫站着委屈了,那便只管回去,有些话我也就不说了。” 谢颂华便对丁香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去休息。 丁香又看了看天色,到底去了旁边的茶水房里。 “你在倔什么?!”玉如琢低低的声音想起,像是含了几分不满。 谢颂华着实是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这里的人可不少,他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出声。 好在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她便微微垂了头,只蠕动嘴唇轻声道:“她是长辈,一个‘孝’字压下来,我便毫无还手之力,难不成还要闹一场?” 在来到这里开始,谢颂华就知道谢云苍一向不管后宅的事情,可这半年的时间以来,他屡屡出现在后宅的桩桩件件纷争之中。 偏偏这每一件都有谢颂华的身影,再多来两次,哪怕再通情达理的人,估计心里也会腻烦,到时候,她就真的没有靠山了。 玉如琢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会儿这么说也是为她不平罢了。 “人人都会装晕,你就不会?” 谢颂华被他这话说得一愣,面对着疼痛的双腿,她狠狠的心动了。 但很快就否定了,“那她就更好找大夫过来对付我了。” 这个时候晕倒,即便是真的,齐氏也只会当成是她装的,到时候把人直接抬进去,找个什么大夫来,开个什么药,扎个什么针,那可真哭都没地方哭。 玉如琢便不再说话了。 天色愈发暗沉,眼看着就要下雨了,风从地上刮起来,带起一片片的灰尘,谢颂华的裙摆也被卷起来,一道道地拍打在她小腿上。 忽然。 “哗啦啦!” 一阵响。 谢颂华惊骇地发现,头顶上的瓦片竟被大风刮了起来,一片片地往地上砸。 这么大的动静,就是齐氏也没法在屋子里坐着了。 梁妈妈登时大喊,“四姑娘,快进来,别给砸到了。” 谢颂华又不是傻,这瓦片砸下来,万一砸到脑袋,那是要见血的。 可她站得太久,这会儿腿已经麻了,稍微一挪动,竟差点儿跌倒。 梁妈妈立刻喊人,“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扶四姑娘进来!” 齐氏跟前的两个大丫鬟这才赶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扶着谢颂华躲到廊檐下。 奇怪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谢颂华一进来,明明风还在照样刮着,可那瓦片立时就停了,只留下一地的碎片,正好在刚才谢颂华站着的地方,围了一圈。 此时在这被风扫得干干净净的地上,显得尤其醒目。 谢颂华心下一动,立时明白了过来。 第85章:大雨 这若不是玉如琢做的,打死她算了。 只是这个人一向表现得像个知礼懂礼的世家公子,这会儿竟然还会使出这样的手段来。 她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然后就听到玉如琢的声音道:“腿不疼了?还笑得出来!” 这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这里这么多人! 这个时代的人不比后世,鬼怪迷信之事,几乎是一种社会共识。 眼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些人看向谢颂华的目光多多少少都有些怪异。 就是齐氏心下也有些惊疑不定,再转脸看到谢颂华嘴角的那一丝笑意,顿时又怒从心起。 飞快地将等着回事的人都打发了,然后才对谢颂华道:“倒也没有别的事情,你外祖母马上就六十大寿了,原本预备叫你三姐姐抄一百份《寿经》寄过去,眼下你三姐姐是不能够了,你既然回来了,这事儿便交由你来做吧!” 说着便打发个丫鬟在一旁的炕桌上摆上了笔墨纸砚。 竟是要她在这里抄写? 谢颂华道:“我才进学,这字迹实在不堪拿出去叫人看,怕是……” “心诚就行了,”齐氏面无表情淡淡地道,“越是字不好,才越要多练。” 谢颂华只得依言,转脸看了看,屋子里并没有书案,这个矮几放在炕上,也就是说,她得跪在炕上抄经。 灯光闪烁中,齐氏的眼睛里划过一丝讥诮,“自今日起,你每天用过午膳之后,便来我这里抄两个时辰的经,算算时间也就差不多能赶上你外祖母的生辰了,只是要记得,这抄经一定要心诚,纸面不能脏污,字迹要清楚。”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要她跪在这炕上全神贯注地抄经,还真是替她找了个完美的惩罚方式。 外头的天色乌沉沉的,屋子里的丫鬟们便开始给屋里各处点灯,齐氏的脸隐在影影绰绰的灯光后,哪怕隔得这样近,也叫谢颂华看得不清不楚。 仿佛那里只是一尊冷漠的石像,一句句不带感情的话从那里面吐出来,然后沉在这昏暗的屋子里。 谢颂华其实不大明白,一个人为何能够偏执至此,以至于如此是非不分。 就算抛开原身为她的亲生女儿这一点来说,可自己明明是受害者,为何到了她这里,就这样“罪孽深重”了? “怎么?”齐氏终于转过脸,正视着谢颂华,“你不愿意?” 屋子里灯终于次第全部被点亮,外头也终于暴雨如注。 谢颂华面前这张脸,在灯光下仿佛覆了一层面具,面具上写满了憎恶。 她感觉到胸口有些酸痛,但她也清楚,那不是自己的情绪,是原主的。 她悄悄长呼出一口气,才要开口,离齐氏最近的那一盏灯,忽然就灭了。 陡然的光线变化,打断了谢颂华要说的话。 有灵巧的丫鬟立刻重新点上,但是不远处又有三盏灯同时熄灭。 随即屋子里忽然就混乱起来,因为不管这些丫鬟怎么快手快脚,总有那么几盏灯,在点燃后又熄灭。 谢颂华瞪大了眼睛,目光跟着这些忙碌的丫鬟们转动,想明白之后,方才心里的不舒服立刻消失无形,只是忍笑忍得有点儿艰难。 齐氏也忍不住惊慌地站了起来,目光惊骇地跟着屋子里的人乱转,“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太太,不知道怎么了,这……这……这灯好好的就会自己熄了,我们这……” 谢颂华实在没有想到,玉如琢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她极力压下快要控制不住的唇角,皱着眉紧张道:“还,还要抄吗?” 齐氏猛然转头,死死地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不抄,难道……” 话音未落,炕桌上刚刚摆好的那一沓纸无风自动散落一地。 “啊!”齐氏惊叫一声,猛然往后大退了一步,差一点儿被椅子给绊倒,还好一旁的梁妈妈及时扶住了她。 “你……你做了什么!”齐氏稳住身形,立刻指着谢颂华质问道。 谢颂华同样一脸的惊慌,话都说不清楚,“什……什么?” 梁妈妈连忙道:“太太,四姑娘也被吓坏了,还是赶紧让她先回去吧!” 齐氏盯着谢颂华的目光惊恐中又带着不甘,到底还是狠狠道:“走!你赶紧给我走!” 谢颂华没敢将自己的惊恐神色撤下来,但还是记得按照应嬷嬷教的礼仪,毕恭毕敬地行了礼才退了出去。 外头的雨如瓢泼似的往下倒,丁香见她出来,连忙迎了上来。 主仆两个顺着抄手游廊走到院门口,一时间就犯了难。 “奴婢刚刚跟这边的人借伞,怎么都借不着,现在这么大的雨,咱们也没法回去啊!要不然,姑娘你且等等,我先回去那把伞,再过来接姑娘?” 谢颂华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灯火通明的屋子,笑着点了点头,“好,下雨了路上滑,不要着急。” 眼看着丁香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颐和堂的院门随即在谢颂华的身后关上了。 雨势实在太大,偏偏风又不止,那雨水就直往谢颂华的身上扑。 怕是等丁香回来,她身上也要湿透了,现在已经是秋天,这湿着一身衣裳待久了,保不齐真要生病。 她才要迈出脚,打算冒雨回去算了,旁边就飘过来了一把伞。 谢颂华连忙四处看了看,确定了没有人才松了一口气,“你胆子也太大了,刚才屋子里发生的事情,怕是明日就要请人来做法事,你还敢这样!” 然后她就听到玉如琢轻笑了一声,“走吧!废话这么多。” 见她没动,玉如琢又无奈道:“这么大的雨,是个人也知道避到屋里去,外头没人。” 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总觉得玉如琢如今与她说话的语气变得轻松了许多。 谢颂华看了看旁边飘着的伞,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干脆便大笑着随“它”走出去。 果然如玉如琢所说,外头大雨纷纷雾蒙蒙一片,半个人影都没有。 便是真有人远处看着了,也像是她自己在打着伞。 “心情好点儿了?” 听到他这话,谢颂华面露疑惑。 “齐氏,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原来他是怕她因为齐氏的态度伤心,谢颂华摇了摇头,“我没有抱任何期待,因而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难过的。” 玉如琢顿了顿才说话,“你一个女孩子,这般逞强做什么?” 谢颂华很想说自己没有逞强,可转念一想,若非自己是个外来的,这会儿不难过才不正常,因而还是把话头打住了。 “今日这样一闹,她倒是不敢再为难我了,怕是明日我这妖名又要传出去了。” “不会。” 见他这么淡定,谢颂华不由好奇,“为什么?” 第86章:死灰复燃 要不然打个赌?」 谢颂华当然没有和玉如琢打赌,这个人现在完全称得上神出鬼没,半分胜算都没有的赌还有什么好打的。 「不过今天……」谢颂华说着,神色认真起来,「还是要谢谢你。」 不知是这雨下得太大,让人有一种被雨幕隔绝于天地之外的缥缈,还是因为中午没吃上饭以至于现在饿得有些头晕。 谢颂华竟生出几分少见的感性,「说起来,你我算是素昧平生,虽然无奈被捆绑在一起,可到底还是两个陌生人,我甚至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她说着笑了一笑,「但是,我来到谢家这么久,你是头一个为了我,而维护我的人。」 玉如琢似乎被她这话说得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将你父亲至于何地?」 谢颂华摇头,「那不一样,首先,他是我父亲,照伦理来说,他本就有照看我之责。 再者,他是一家之主,家宅里的一切事端,他有责任担负。更何况,实际上你最清楚,他的出手,并非是为了我。」 谢云苍几次站在谢颂华这边,要么是谢颂华动了点儿手段,要么,是情势将他推到了她这边。 认真说起来,确实都算不得是真正在维护谢颂华。 玉如琢便沉默了,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起来。 就是谢颂华自己也觉得有些过于煽情,因而只好轻咳了一声,将气氛缓和了一下,「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一向知恩图报的,你对我够义气,我自然也够朋友,你的事儿,只要我能办到,绝无二话。」 「嗯。」 玉如琢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脾气,不过谢颂华也习惯了。 至于颐和堂出异象的事儿,确实没能在第二天追究,因为那边怪异的事情还没停止。 比如齐氏半夜睡得好好的,屋子里的灯又亮了。 再比如院子里的花木莫名其妙就移动了方位。 又或者,有丫鬟在路上平地走着,却陡然跌个大跤。 这些可都与谢颂华无关,因为她跟本就没有再踏进过颐和堂。 而同时,这些事情又实在太过诡异,就是齐氏想要瞒,也瞒不住。c 凭齐氏平时多么镇定的一个人,这会儿也被吓得不敢睡觉。 偏偏又连日下雨,便是要去请灵师入府做法事,也不得日子。 这样怪异的事儿,却在林家姑太太到谢家的时候神奇地停止了。 而林家姑太太带着一双儿女进京的同时,还带来了一个人。 当众人看到谢淑华扶着林家姑太太谢文鸢走近寿安堂的院门时,几乎都没能控制住脸上的震惊。 谢文鸢却是恍然不知,只疑惑问道:「不是早就来信说这几日会到京么?怎么一个个的见着姑姑都这般惊讶?」 就是齐氏都忍不住诧异,强自按下见到爱女的激动,惊疑不定地问道:「小姑是何时到的?」 「二嫂这话问的……」谢文鸢笑吟吟地嗔了一句,「你自己派侄女儿到驿站接我,还要这般问话?」 一句话就让齐氏白了脸,她惊骇地看向谢淑华,却见对方并无半点儿惊惶。 面对谢文鸢带着儿女的拜见,老夫人脸上也无半点儿笑脸,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谢淑华。 谢文鸢连忙道:「想必路上的事情,淑儿都写信回来先告知了吧?母亲也不要怪罪,大家都知道咱们家不是那等攀龙附凤的人家,可碰上三皇子也实在是个意外,谁能想到有这样的机缘巧合?」 这话里头的机锋实在太多了,谢颂华放眼看去,立刻能够确定,此时在堂上坐着的,没有一个人知道这背后的故事。 还是谢荼反应快,为避尴尬,当即好奇问道:「三皇子?这是什么事儿啊?祖母知道,我们可都不知道呢!」 谢文鸢在辛妈妈的伺候下落了座,又看了一眼老夫人,「娘,都是一家人,这事儿也瞒不住,说出来不妨事吧!」 谢颂华只静静地坐在一旁,将老夫人和齐氏众人的神态都收在了眼底。 好家伙,谢淑华这是借着谢文鸢摆了大家一道了。 谢文鸢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 这谢淑华竟然买通了看管她的婆子,只说想见姑母一面,恳请在驿站停留两日。 谁知在两日里,竟然就遇到了三皇子一行人。 偏大雨之下,微服出行的三皇子落驾驿站,竟发了高烧,人手又刚好不够,谢淑华上前搭了把手,就这样帮了贵人一次。 等次日谢文鸢赶到,就成了她特意奉母亲之命在这里等候姑母,三皇子自然也就知道了谢淑华的身份,正是谢阁老府上的三姑娘。 她在三皇子跟前打了照面,又言明是来接姑母的,那几个看着她的人,哪里还敢说她是要被遣送走的? 总不能将谢家家里的丑事抖落到皇室面前去。 谢云苍刚好进来,将谢文鸢说的话全部听了进去。 谢淑华便盈盈给父亲行礼,「姑母已经接到了,父亲也不必再过分牵念了。」 竟是要当着谢文鸢的话让谢云苍认下她的这个谎言。 关于对谢淑华的处罚,其实府里知道的人并不多,一来是谢云苍没有直接告诉众人,齐氏等人自然不会主动往外说。 二来,过去也不过两三日,便是谢淑华几日没有出来,有些流言流出,可终究还没来得及证实。 可不管怎么说,谢淑华几日没有在府里露面,又有传言说看到将她送走的马车,以及哭着追出去的齐氏。 所以众人都心知肚明,谢淑华这会儿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因此众人此时的目光都落在了谢云苍,都要看看这位当家的家主会不会认下谢淑华的这个谎话。 谢云苍却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谢淑华,并没有说一个字。 而谢淑华则仍旧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和平日里恭和柔顺的形象别无二致。 谢颂华却清楚地看到谢云苍背在背后的两只手都紧握成了拳,显然是被气到了。 她在心底便叹了口气,果然就听到谢老夫人先开了口,「接到了就好,你姑姑这一路上来,走了这么远的路,想来也累了,住处可收拾好了?」 齐氏听到这话喜出望外,简直差点儿没忍住要跳起来,这会儿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强自保持镇定,笑吟吟地道:「早就已经收拾好了,叫人将眠秋居打扫了一番,只等小姑和外甥女儿住进去呢!」 说着又笑着道:「只是要委屈外甥和二郎一起住了,他得知表弟过来,死活不叫我另外收拾住处,非要到他院子里去住。」 「甚好,」老夫人很是高兴,连连点头,「明年春闱,兄弟俩一起下场,这会儿正好在一块儿切磋切磋。」 林家姑太太是带着儿子上京赶考的,顺便带着女儿回娘家省亲,这是桂榜出来之后,就写了信过来的。 府里对于客人的到来也一早就有了章程,唯一让众人出乎意外的,就是谢淑华的「死灰复燃」了。 接风宴过后,众人各回各屋,谢荼却将谢颂华给叫住了,「小弟这两日都没有看到你,闹起脾气来了,你还不赶紧去哄哄?」 为您提供大神清晓深寒的《慕窈窕》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86章:死灰复燃免费阅读 第87章:林妹妹 谢安华不过几个月大的婴儿,如何知道闹脾气,最多不过看到谢颂华的时候,会兴奋些。 张妈妈知道她们姐妹俩有话要说,便借口给安哥儿烧艾叶水,避了出去。 谢荼拿拨浪鼓一边逗着安哥儿,一边道:“你心里不要气恼祖母和叔父,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她偏偏就搭上了三皇子呢? 这几日下雨,宫里的菊花宴不得不推迟,但估计也就这两三日,帖子就要到府上,她这是上了贵人的名册了。” 谢淑华忽然平安无恙地回来,要说谢颂华心里没气,那她就是个木头雕的死人。 可在这个世界呆了快半年了,她也知道了这个地方的游戏规则。 便是再不满,都不能流于表面,不然就是失了体面,倒先没理三分。 尤其是今日在寿安堂,睽睽众目盯着她,她更是要泰然自若,不能露出丝毫不满,以免叫姑太太起了疑。 谢颂华轻轻地叹了口气,再抬起眼,却含了三分笑意,“我其实更好奇,六妹妹为何要与我说这话。” 谢荼闻言手上的拨浪鼓便停了,她看着安哥儿肉肉的脸,许久才往谢颂华这里斜睇过来,“若四姐姐觉得我失言了,便当我今日未曾说过这话。” 谢家的这一众姐妹当众,谢琼华刻薄、谢芫老实、谢淑华阴狠、谢荔趋势、谢思华骄横。 谢荼却一直是以一副温顺乖巧的面目示人。 便是谢云苍与她说话的时候,都会不自觉放低了声音。 面对任何人,她脸上似乎永远都挂着那样柔柔的笑容。 谢颂华喜欢谢荼,是因为她真的看不到谢荼身上的棱角,不管是面对谢琼华,还是面对谢淑华,她也总是这样和气温顺。 她从不说人半句坏话,面对姐妹之间的争端,也都是以息事宁人的态度去维护势弱的一方。 哪怕谢颂华渐渐与她关系亲近,她仍旧如此。 和她在一起很舒服,因为她不说是非,不做是非人,便不用担心与她交往会惹是非。 她喜欢这样舒服的相处方式。 因而此时听到谢荼这话,谢颂华一时之间,心里竟有些说不出来的惆怅。 谢颂华便沉默了下来,她不知道怎么接谢荼的话。 良久,拨浪鼓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谢荼无奈的声音响起,“都说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四姐姐,我没有脾气,是因为我没有发脾气的资本。” 谢颂华再抬头,就看到谢荼正认真地看着自己。 就这么一句,谢颂华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未尽之意。 谢荼也没有接着往下说,她又开始逗弄起了安哥儿,看着他伸手去够拨浪鼓上的小珠子,而又故意将手往上提了一些。 谢颂华这样看她,不过才十几岁的小姑娘,竟早早地就选好了自己人生的路,一忍就是十几年。 “我……”谢颂华顿了顿,认真道,“谢六妹妹信任。” 拨浪鼓又顿了一下,结果就被安哥儿给抓住了,小小的婴儿顿时“咯咯”地笑了起来。 谢荼也跟着他一起笑了,“一时没忍住,倒叫你拿了话柄。” 她把拨浪鼓递给了安哥儿,才重新看向谢颂华,“我也不过只能提醒你这一句,也盼四姐姐当得起我的信任。” 谢颂华看着她尚未完全长开的脸,忽然感到一阵难言的伤感,最终只有一句,“你放心。” 自小被抱到寿安堂,可到底是个妾生的女儿,生母又早早地没了,活在祖母的膝下,同样不得不看人脸色行事。 对于谢荼来说,若是失去了老夫人这把保-护伞,她的未来才是一片渺茫。 所以她说她是没有发脾气的资本,严格来说,她是没有惹是非的资本。 她对谁都和气,也正是因为对于谢荼来说,谁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这样一看,一切也就很明了了,为何在府里的这些姐妹当中,她独独与谢颂华走得最近。 因为她一眼就看出来,谢颂华背后没有人,至少是当下没有人。 谢颂华在心底里叹了口气,果然这样的深宅大院里,又有谁是真的笨人? 但谢颂华到底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反感谢荼,旁人待自己是否真心,她自信还有几分眼力。 总比孤独一个人的好。 谢淑华第二日便恢复了来慎思馆的课,没有任何人过问一句,谢长清也都反应如常。 同时过来的,还有林家姑太太的独女林若曦。 巧得很,林若曦今年也十五岁,比谢颂华和谢淑华小一点儿。 按照时下的叫法,谢颂华猛然发现,这竟是一位林妹妹。 不过认真说起来,这位林妹妹和那位林妹妹在样貌上来说,可不大一样。 真要比,这位林家表妹大约比较适合宝钗的长相。 谢家的姑娘里头,也就谢思华能与她比一比了。 只是谢思华灵巧,天然一段娇憨。 林若曦莹润,却又多了几分妩媚。 课堂上多了两位新来的学生,这一对兄妹又是这样龙章凤姿的模样,顿时又热闹了不少。 谢淑华半分尴尬都没有,还是和从前一样,好像那件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 也就只有谢思华有几分情绪流露在脸上,大有一种不屑于谢淑华为伍的态度。 谢荔反倒越发唯唯诺诺,只是在谢颂华面前,没了之前那般仗势欺人的嚣张。 谢淑华设局害谢颂华的事里头,到底有她的影子在,如今谢淑华靠着自己的手段免于惩罚,她就怕自己填了那个坑。 既然众人都如常,谢颂华自然也如常,这叫形式比人强。 更何况,因着谢淑华回来颐和堂的怪事儿也停歇,府里便有了说法,说是三姑娘命带祥瑞,她一回来,那些邪祟便不敢出来了。 再等到回了宴春台,兰姑姑说起外头的传言,谢颂华就算彻底的明白了玉如琢那般肯定地说不会是为何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将当年国师和道玄大师给咱们三姑娘批命的事儿翻了出来。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外头都在说,咱们府上,要出位王妃娘娘呢!” 兰姑姑家住在谢府后头的胡同里,那里多是下人聚集的地方,连她都听说了,可见这个传言在外头传得有多厉害。 而能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也说明这个传言应该已经在外头流传了一段时间。 那三皇子和谢淑华的偶遇,是真的只是偶遇吗? 前不久高府可还邀请过谢家的女眷去给他们家大姑娘的及笄礼观礼的。 谢颂华有些头疼,她就算是个理科生,也该知道,历史上扯上了皇家的事儿,可并不都是好事儿,尤其是脑子不够的情况下。 谢淑华盼着这样的传言,巴不得天下尽知,可京城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她与谢淑华抱错的事儿。 这所谓的天凤命格岂不是连她也一起扯上了?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宫里的帖子送到,直接便是请三姑娘四姑娘七姑娘入宫赴宴。 第88章:上街 早就传出圣上有意为几位成年的皇子选妃,都说在年内宫里会举办宴会,邀请名门世家的姑娘入宫参加。 大启也有选秀一说,没有特别的规定,全看上面的意思。 这种选秀,一般有点儿地位的人家,都会想办法把这样的名额规避掉,报一个这样那样的原因,也就逃过去了。 因而各地选来的女子,也大多都是平民之女。 选来的女子也不全部入内宫,其中又有一多半被赏赐给王公贵族,但这种基本上就是作为妾室了。 大启至如今这一代,皇室的奢靡可见一斑。 至于皇室正式的选妃,基本上都是皇帝赐婚,赐婚的对象也一般都是名门望族之女。 而这种相看,就是如这一次谢颂华她们要参加的菊花宴。 对象基本上都是朝中重臣的女儿,因而才特别有帖子下来。 这帖子传到谢家,有人欢喜有人怨。 谢颂华受后世电视剧的影响,下意识地就想逃避这一次所谓的“选妃”。 毕竟以前玩后宫小游戏,她这个脑子,基本上都过不了三关,也就是人常说的,宫斗剧里活不过第二集的菜鸡。 谢淑华和谢思华都难掩喜色,看其他姐妹的眼神也就有了两分高高在上的意思。 这帖子其实下的意思也很明确,请的是谢家的嫡女。 至于长房的谢琼华,已经十八岁了,自然排除在外。 剩下的三个庶女心思各异,心里有没有怨气,脸上也看不出来。 不过谢府上下因为这个帖子,倒是热闹了起来。 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府里若是能出个王妃娘娘,那将来可不就是皇亲国戚么?这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 当天寿安堂便有了话,让府里的姑娘们,暂时停几天课,静静心。 谢颂华却静不下来,她真有一种躺枪的感觉。 因而书案也就时不时地响起莫名的敲击声。 谢颂华每次只能无奈地看向对面自动翻页的书,然后心虚地一次次凝神静气,专心练手底下的字。 在她终于全神贯注写完两张纸时,寿安堂的小丫鬟过来传话了。 却是老夫人觉得几个孙女儿都太素净了,眼看着要入宫去,却似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首饰,要齐氏带着孩子们上街去添置东西。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能厚此薄彼,谢家一向讲究公平公正,不入宫的其他几位姑娘自然也有份儿。 不过谢琼华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有出门,直接让其他人替她看看有好看的带两支回来。 谢芫又马上临近出嫁,自然不好抛投露面。 谢荼偏又前一个晚上落了枕,也出去不得。 最后便是齐氏余氏并谢文鸢三个大人带着剩下的五个小姑娘一起上街。 二门外停着四辆马车,三辆是给太太姑娘们坐的,后面一辆是给稍微有体面些的下人坐的,像丁香这样的,就只能跟着马车旁边走。 齐氏拉着谢淑华上了头一辆,余氏带着谢思华钻了第二辆,谢文鸢自然就带着女儿上了最后一辆。 然后谢颂华就看到第一辆车的车帘子撩了起来,齐氏的脸出现在后头,“还不快上来。” 却是对着谢荔说的。 谢荔立刻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喜滋滋地就爬上去了。 独留了个谢颂华尴尬地站着。 余氏的脸便从车帘后面出现,笑着道:“四丫头跟我一道坐吧!” 她旁边还有谢思华那张不甚乐意的脸。 谢文鸢便笑着道:“我才想说跟四丫头说说话呢!” 谢颂华心下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太丢人。 到底林家是来做客的,谢颂华便上了余氏的马车。 谢思华一看到她就把脸别到了一边,余氏颇有些不好意思。 一路上没有什么可说的,谢颂华也只悄悄地掀起车帘的一角,看着外面这个时代熙熙攘攘的街道。 “没见过世……”谢思华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呼了一声痛,然后不满地看向余氏,“娘!” 谢颂华不由莞尔,随即换来谢思华的一记眼刀。 走了没多会儿,就有前头的一个婆子走过来,“前头就是姚记的香料铺子,因老夫人最爱的那款香快没了,夫人说正好出来,问问三太太要不然一起进去看看?” 余氏从善如流,“也好。” 听名字还以为是个小铺子,进来之后,才知道里头的宽敞。 一间铺面隔成了两边,里头是各种各样的香料,外头这一小片地方,还有几间雅室,供客人歇脚。 谢颂华是不懂什么香料的,因而见齐氏带着谢淑华她们进去挑,就干脆在外头的一张桌子旁坐下等。 余氏和谢思华也进去了,谢文鸢和林若曦却同谢颂华一道坐了下来。 谢文鸢透过幂篱,细细地看着谢颂华的脸,然后便笑着点了点头,“要说不说,四丫头这模样,倒是真随我们谢家人。” 林若曦闻言便也仔细打量起来,“四姐姐的鼻子嘴巴都和娘亲好像呀!” 谢颂华连忙掀开一角幂篱,仔细看过去,这才发现林若曦说得不错,同谢颂华一样,谢文鸢也有一管好看的鼻子,挺拔却不凌厉,唇形也是小而饱满,因而相对来说,她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似乎要小几岁。 之前那位周阁老就说过,谢颂华长得像谢家人,现在被这一提醒,才算是看出来了。 谢云苍的鼻子也是这样的,加上谢文鸢,可不就是一家人的模子。 大约是因为这个缘故,谢文鸢立刻便觉得谢颂华亲切起来,又见齐氏和谢淑华不在,才压低了声音问起她在乡下的事情来。 谢文鸢身上有一种平和的气质,就是那种坐在你旁边哪怕一声不吭,也不会叫你觉得不自在的人。 因而谢颂华并没有排斥同她说起原主在乡下的事情。 与其他人不相同,既没有对她乡下的那段经历有所鄙薄,也没有说什么同情可怜的话。 谢文鸢却是感叹道:“看样子,你那养父母倒都是难得的慈心人,你也算有福气了。” 谢颂华愣了愣,这是头一个说她被抱错了有福气的人。 她仔细想来,才明白这话里头的意思。 原主的养父母只得她这一个女儿,虽然家里清贫,却从未对她有过半分苛待,更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儿而有所嫌弃。 这一点在这个时代,实际上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 谢颂华脑海中不由翻出了好些记忆中,原主与养父母相处的回忆来。 她心里闪过一些念头,还来不及细想,旁边忽有一人骤然倒地,引起众人的惊呼。 谢文鸢就在旁边,吓得差点儿从凳子上掉下来。 谢颂华连忙看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皮肤口唇都分外苍白。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铺子里其他人的注意,旁边的人都围了过来、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满脸着急地去扶那老太太,又连忙唤人,“快来搭把手,先把老太太扶到旁边椅子上去。” 旁边立刻就有热心的人上前,谢颂华心里一急,立刻抢上前,“先别动!” 第89章:救人要紧 谢文鸢和林若曦母女两个立时惊诧地朝谢颂华看过来。 谢颂华却已经顾不上其他,蹲下了身子去看那老太太的情形。 旁边人被她这一声喝退,纷纷议论起来。 “小姑娘可不要坏了事儿啊!这老太太看样子情况很严重嘞!” “是啊是啊,哪能让她躺在地上?这像什么样?!” “……”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环绕着谢颂华,她却仍旧在仔细观察地上老太太的情况。 只见这位老太太的呼吸十分凌乱,根本没有频率可言。 谢颂华当下便将幂篱从头上扯开,但是想到旁边这么多人,到底没有全扯下来,然后将头轻轻放在老太太的胸腔上,果然能听到清晰的哮鸣声。 那女子见谢颂华在这儿打扰,顿时面露不悦,直接推了她一把,“这位姑娘,人命关天的事情,麻烦你让一让,不然若是耽搁了我家老太太的病……” “先别急!”谢颂华连忙重新将幂篱扣到头上,还好不是中风,她便一把抓住那女子的胳膊,“你们老太太是不是有喘疾!” 这女子听到谢颂华这话,神色立刻就变了,像是见着救星似的,连连点头,“对对对,姑娘怎么知道的?” 谢颂华没空跟她解释,“麻烦你……” “谢颂华!”齐氏拨开人群,满脸怒气地看着谢颂华,“你又在这里惹了什么麻烦?!” 谢颂华只是瞥了她一眼,根本就懒得搭理她,“请问店家可有针?” 问完之后她便转向那名女子,“烦这位夫人拿方干净的帕子来。” 说着她一边用那女子递过来的帕子包住手指,轻轻抬起那老太太的头,清除她口腔里的异物,一边吩咐其他人准备东西。 确定老太太的呼吸道都通了,才吩咐人抬到旁边店家的起居室的罗汉床上。 然后又取了个小枕头,让老太太侧枕在那东西上头,确定其能呼吸,“针!” 有人立刻递了一根针过来,却是林若曦的声音,“已经按你的吩咐烤过了。” 谢颂华这才发现谢文鸢母女这会儿都站在自己旁边,反倒将齐氏挡在了后面。 匆忙之间,她只能感激地朝她们点头示。 这姚记的掌柜也是个玲珑人,这么会儿功夫已经着人将无关的人都请了出去。 谢颂华才终于能将拿碍事的幂篱从头上摘下来,当下赶紧取了针,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方法,对其内关、天突进行强刺激,然后再对丰隆、列缺、膻中施针,只是膻中穴是人体的一大重要穴位,谢颂华到底还是有些紧张。 好在她一套针施下来,这位老太太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稳。 等派去请的大夫赶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幽幽转醒了。 那大夫仔细给老太太诊过脉之后,对谢颂华的这一套手法赞不绝口,“幸亏这位姑娘处置得当,不然方才的情形,着实是有些凶险啊!” 那老太太闻言,便立刻要给谢颂华道谢,又要问她名字家世。 谢文鸢连忙将谢颂华护在了身后,让林若曦将她带出去,“我们姑娘性子就是这样,一向这样古道热肠,你们不责怪她胡作非为就很好了,能救得老太太一回,也是她的造化,千万不要挂怀。” 眼看着谢颂华已经带好幂篱被林若曦拉走了,她才笑吟吟地告退,坚决不受对方的谢。 这一回谢颂华是直接上了谢文鸢母女的车,林若曦满脸惊诧,“四姐姐你还会治病!” 谢颂华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跟着旁人学了一点儿,刚才救人要紧,一时就没顾得上其他。” 说着就有些心虚地看向谢文鸢。 谢文鸢却是轻轻地白了她一眼,“现在知道心虚了?你一个大家姑娘,怎么好在外头这样抛头露面?若是传出去,还当我谢家的姑娘要博这等美名呢!” 谢颂华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当下便虚心告罪,“我错了。” “错倒也没错,”谢文鸢摆了摆手,笑容又慈和起来,“救人的事情,怎么能叫错?只是下回要记着自己的身份,譬如今日,你大可以先说一句自己是那个医馆的女大夫,谁还能去证实?不就绝了别人对你身份的好奇?” 谢颂华顿时受教,连忙起身道谢,心里却只觉得暖暖的。 大概是因为谢颂华这出风头的事儿,又惹得齐氏不快,等到了首饰铺子里,齐氏几乎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谢家的女眷要来选首饰,是早就已经打过招呼的,铺子里的伙计立刻就迎了上来,带着她们进里间挑选。 谢颂华跟着走过去,只觉满眼的金银珠翠,她似乎这才头一回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如今的身份真的是一个上流贵族。 哪怕是后世来的,谢颂华到底还是一个姑娘家,看到这些东西,哪里有不心动的。 更何况,这些……都是钱啊! 她随手拿起一支做成牡丹形状的金钗,几乎立刻就开始估测这簪子的重量,进而在脑海里将其转换成金额。 谢荔在一旁看到,便嗤笑了一声道:“四姐姐你不会想买这个吧?祖母让咱们每人选两支回去,这赤金的簪子,咱们这个年纪也带不出来呀!你还是选选别的吧!” 她这话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齐氏脸上就有些不好看,“你一个姑娘家,头上尽带金的,像什么样子,还不赶紧放下。” 其他几个人眼睛里的那点笑意,分明是在嘲笑谢颂华暴发户做派。 谢颂华不由有几分意兴阑珊,将簪子放了,便站在了一旁。 谢思华挑了挑眉,认真道:“四姐姐不如看看那只水沫子的,我瞧着倒是很适合你的样子。” 谢颂华转脸看了一眼,果然有一支簪头是透明的雕兰草的簪子,造型活泼,颜色又清亮。 她一眼看着就觉得好看,当即便拿起来瞧。 谁知才拿起来,那头谢思华就“噗嗤”一笑,“错了错了,你手里那只是白水玉,那头那只才是水沫子!你怎么水沫子和白水都不分?” 她这话让谢淑华和谢荔都不由笑了,就是林若曦也有些无措地看着她们。 谢颂华闻言心里便有了三分恼怒,真是何苦来!这种事情也值得踩人? 即便暴露了她谢颂华不懂玉石又如何,难道暴露得更多的不是她的刻薄和狭隘? 谢文鸢这时款款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只雕花盒子,“来,四丫头,姑姑给你试试这套。” 她的话立刻将其他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盒子一打开,竟是一整套蓝碧玺的头面。 “这个可不行吧!”谢思华当即便嚷嚷道,“祖母只叫我们选两支首饰,这可是一套,足足得三四百两呢!” 别说谢思华,就是谢淑华面露惊诧地看着谢文鸢。 谢文鸢却笑着道:“不妨事,我这个做姑母的,头回见到四丫头,还没给见面礼呢!先头十几年的压岁钱也没给,这便算是姑姑送的。” 这话说出来,任何人都没话说了。 谢文鸢要送给谢颂华,理由还那么充分,谁能说什么? 谢淑华却是差点儿没能压抑住脸上的嫉恨,当下便对齐氏道:“娘,你之前不是答应我,今年要给我置办一套头面的吗?” *** 注:晓寒并非医学专业出身,本书所涉及所有医学知识,虽然都来自于所查资料,但并未经过专业求证,看书的友友千万不可当真,如遇身体不适,谨遵医嘱。 第90章:打脸来得太快 实际上齐氏这会儿正为谢文鸢的话心里不自在,好好的,点什么十几年没见,这不是故意叫她的淑儿心里不舒服么? 这会儿听到女儿的话,齐氏心里顿时无比心疼,连忙笑着道:“看我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正好今儿在这儿,随你去选,娘正好给你买了。” 听到这话,谢文鸢便轻轻皱了皱眉,目光从谢淑华和谢颂华身上扫过,但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谢颂华却在听说这一套头面三四百两,顿时吓得不敢接。 三四百两,这可真不是什么小数目。 谢文鸢却定要她收下,“长者赐,不可辞。难不成不叫我姑母了?” 那头谢淑华正在叫伙计把店里成套的头面搬出来,一盒盒看得分外仔细。 这头谢思华和谢荔便有些意兴阑珊了。 齐氏财大气粗,挥挥手就可以给谢淑华买一套头面,谢颂华也得了谢文鸢的见面礼。 就她们还得可怜巴巴地可着老太太说的,只挑两件。 余氏看出女儿的心态,便无奈地叹了口气,柔声道:“若是看上什么想买的,多买两件也无妨,娘出钱就是了。” 谢思华的眼睛立刻又亮了起来,喜滋滋地去投入到挑首饰的热情中去。 余氏便又选了一对独山玉的手镯,拉过谢颂华的手试了试,“婶娘就没有你姑母那般豪气了,不过头一回和四丫头一道逛街,这对镯子,就当婶娘送你的吧!” “这怎么好意思……” 余氏却压下她的手,只是笑着点头,然后又转到女儿身边去了,竟是同样不容拒绝。 这边两个女性长辈都有了表示,齐氏身为生母,还在一旁给谢淑华挑头面,若是实在没有表示也说不过去。 便只好拉下脸道:“你们两个也是,你祖母一向不喜欢府里的孩子大手大脚,才会那般说。 但是你们到底是世家姑娘,怎好太素净?放心挑吧!多的我来给你们出。” 这话就是对谢颂华和谢荔说的了,毕竟余氏的话说了之后,便有各自管各自的女儿的意思。 只是谢颂华明明是个亲生的女儿,却和谢荔一个待遇。 当然她并不在乎这些,能白得东西,那些已经明明白白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当下便毫不客气地转身去翻拣首饰,只到底还是没忍住,把那只牡丹金簪一起选上了。 纯金啊!这在谢颂华眼里可不就是钱么! 那头谢淑华看了半晌,在看了多套头面之后,目光便犹犹豫豫地落在了最华丽的一套红宝石的头面上。 这一套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光是顶簪上那颗红宝石就不得了了。 齐氏也有些为难,但看着女儿渴望的眼神,到底还是咬了咬牙,对伙计问起价来。 而伙计一见,当下便直接将掌柜的叫了过来。 掌柜立时便夸谢淑华有眼光,说是这一批新上的首饰里的最好的一套。 先介绍了工艺,又说起是出自那位老师傅之手,再是上头的宝石,分别多大,总之说了好一堆之后,终于说了价格,九百两银子。 且一两不能少,皆因是老主顾,才有这个价格。 饶是齐氏,也被这个价格说得眼皮跳了跳。 她又看了看那头谢颂华等人手里的首饰,有方才那句话,这今天出来,可真算得上是大放血。 但其他人挑的所有东西加起来也没有九百两,齐氏一时间便没法应承下来了。 这要是传回去,只要叫人知道她给谢颂华买了那么叮里当啷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两的首饰,却给谢淑华买了这么套头面…… 别说谢云苍,就是老夫人都要怪她做得太过了。 可那总不能给她们俩都买吧?那也太贵了,更何况旁边还有个谢荔。 她稳了稳心神,又跟掌柜的再确认了两遍,确定不能砍价之后,便对谢淑华道:“淑儿,这个不行,太贵了,超出了我的预期,你另选一个吧!” 谢淑华眼底难掩失望,她到底是谢家精心养出的来姑娘,一双眼睛哪里看不出那套红宝石的价值。 只是她以为有谢文鸢给谢颂华买的那套碧玺在前,齐氏大约会为她争这份脸面。 却没想到…… 齐氏有些不敢看女儿的眼睛,干脆别过头去选别的,找到了一套珍珠的,便连忙道:“你瞧瞧这个,我倒是觉得这个还更衬你。” 谢淑华扯了扯嘴角,不情不愿地笑了笑,然后才点头,“娘挑的自然是最好的。” 这一套才不过三百多两! 可她不能这样闹出来,若是闹出来,只怕齐氏都会觉得她不懂事,余氏和姑太太还在旁边呢! 谢淑华心里满是嫉恨,若是没有谢文鸢前头给谢颂华的那套碧玺,她便是得了这一套珍珠,也会满心欢喜。 可偏偏谢颂华先得了,她的竟然还不如谢颂华的,这就叫她心里郁闷了。 等最后结账时一看,谢颂华有谢文鸢送的,还有余氏送的,加上她自己挑的,竟然是这一众人当中得了最多的一个。 谢思华反倒觉得很满意,因为最后多出来的那部分,还是齐氏付的钱,没动到她娘的小私库,那就是赚到。 谢荔也高兴,原本以为只能得两件,现在得了五六件,实在是太赚了。 最高兴的自然还是谢颂华,她这下是真的有一种暴发户的感觉了。 正美滋滋地想着回去叫兰姑姑给她梳个好看的发型,才刚起步的马车忽然就紧急停了下来。 几辆马车里的人都撩开了车帘,只见那掌柜急匆匆地捧着盒子走了过来。 手里那只盒子正是方才谢淑华看的装红宝石的那一只。 谢淑华连忙带着幂篱跟齐氏一道跳了下来,“掌柜的是要降价吗?我就说,你这九百实在是定的太高了!” 林若曦趴在谢颂华的旁边嘀咕道:“二舅母不会还是要给三姐姐买那一套吧!这可真的不便宜呢!二舅一年的俸禄也就二百两。” 谢文鸢便在女儿的肩上拍了一下,“不许议论是非。” 林若曦连忙应声,“女儿失言。” 然后又跟谢颂华一起看外头。 只见那掌柜满脸堆笑,“太太姑娘见谅,小店做诚信生意的,绝对不会胡乱定价,贵府这般信任敝店,小的再怎么奸商,也不可能在太太头上弄鬼。” 齐氏闻言便皱了眉,“既如此,你追出来做什么?难不成以为说得好听些,我就会买了?” “不是不是,是方才有位贵客将这件首饰买了下来,要送给贵府的姑娘。” 前头谢思华当下便探出头来,“谁?谁送的?送给谁?” 余氏呵斥的声音都没法将她拉回去,她连幂篱都没有带,接直接跳下了马车,“什么贵客?” 谢淑华也露出几分惊喜,“是送给我的?谁这样神神秘秘的呀?” 说着,便将那盒子接了过去,忍不住当众打开,见着里头流光溢彩的红宝石,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 齐氏却正色道:“说清楚,我们老爷为官清廉,从来不受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听到这话,谢淑华顿时脸上露出几分懊恼的神色,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只是希冀地看着掌柜。 “不是不是,方才是一位老夫人带着人过来买的,指明要最好的这一套,说是要送给贵府的那位上午救了她性命的姑娘。” 掌柜说着,看了看谢家的这几位女孩子,“那位老夫人只说叫小的追过来,说是才在姚记香铺救了她性命的,不知是贵府的哪一位?” 第91章:至于吗? 这一句话一说出来,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谢淑华手里捧着那匣子,脸上的笑容都还在,却是蓦然僵住了。 她忽然感觉自己手上捧的不是首饰,是自己丢下来的脸面。 谢思华却是没忍住,直接嚷嚷道:“是给谢颂华的?” 掌柜的再看谢家这众人的反应,也就知道自己弄错了,满脸歉意地将谢淑华手里的匣子捧过来,端到了谢颂华的面前,“那就是给姑娘您的了。” 谢淑华的眼泪顿时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再也忍不住,立刻就钻回了马车。 齐氏气得眼前发黑,疾步走到掌柜的面前,脸色不善道:“这不是我们家买的东西,没道理要送到我们手里来,这东西我们不收,你自己还回去吧!” 说着就要将那盒首饰从谢颂华手里抢过来,却被掌柜的拦住了,掌柜都快哭了,“太太可别为难小的,那位贵客上来就瞧见了这套头面,只问了价格,还价都不曾还,直接给了银票,让小的送过来,人就立刻走了。 小的这就算是要还回去也没处还呀!既然是贵府的姑娘救了人家,人家这是谢礼,也合情合理不是?何苦叫小的担了这不是。” 齐氏还要再说,谢文鸢却道:“二嫂,算了收下吧!对方这么做显然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会儿借着这个机会没收,回头人家怕是还要打听四丫头的来历,到时候才更不好了。” 齐氏愣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谢文鸢说得有道理,只得冷着面孔转身走了。 九百两银子啊! 谢颂华差点儿没忍住口水,按照前世的市价,这差不多就是小地方的一套房了! 谢文鸢不由被她的样子给逗笑,“你何至于?” 然后又好心提醒道:“这东西带回去便收起来吧!等日后再带,前头你三姐姐那般想要都没捞着,却落在你手里了,别招了人的眼。” 谢颂华便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谢文鸢,这让她有些不解,“这还不懂?” “不是!”谢颂华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与姑姑见面才不过几天。” 谢文鸢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但转眼便笑着道:“你倒是指导交浅言深的大忌,可你方才叫我什么?” 她拍了拍谢颂华的肩膀,“我是你姑母,咱们天生就有血缘关系,我教导你,也是我的本分。 你从乡下来,这大户人家的规矩,恐怕都不大懂,可要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很多东西,你就得去学。” 谢颂华胸中蓦然涌起一股暖意,她咬着唇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垂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谢文鸢只是淡淡一笑,又拍了拍她的手,没再说话。 齐氏也说到做到,说了这一次的钱她来出,就真的是她出。 等大家将东西捧到寿安堂给老夫人看的时候,老夫人果然非常高兴。 她老人家倒不是舍不得钱,也不可能没有这点儿私产,只是见当家的媳妇对所有的孩子们都大方,心里到底是觉得高兴的。 看到谢文鸢给谢颂华买的头面,老夫人也笑呵呵地表示是姑姑送的,让她收好。 至于那套红宝石的,谢颂华自然没有拿出来。 在家的三姐妹也各有其他人代为挑选的,谢芫和谢荼都是满脸感谢,只有谢琼华恹恹的。 而玉如琢见谢颂华关起门一个人坐在屋子里跟偷了油的老鼠似的偷着乐,不由失笑,“至于这么兴奋?” 谢颂华对着镜子,一件件地试着那些花里胡哨的首饰,两只眼睛简直要放光,“我这辈子没这么有钱过!” 这加起来一千好几百两的东西! 按照这个时代的物价,若是有一天她真的混不下去了,卷了这包东西,再加上谢云苍给的那些钱,那也算小有资产了。 “在京城偏一些的地方,置一套两进的宅子大概要多少钱啊?” “你要买宅子?”玉如琢似乎有些惊讶。 “我就是问问。” 若是有钱她当然想买!大约这里也没有人能理解她这种来自后世的人,对于房子的执念了。 谢家千好万好,可人太多。 宴春台虽然是她自己的地盘,可这终究是谢家的土地。 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在前世也是谢颂华对自己的基础要求。 “偏一些的也不贵,比如你那个南城的药铺那边,大约也就两千银子的事儿。” “嘶!”谢颂华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打扰了。 买不起! 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首饰一件件收拾好了,再锁起来,谢颂华思索了一会儿才小心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一些人脉?” 她的语气与平时和玉如琢说话的时候,有挺大的差别,以致让玉如琢的声音听上去就带了点儿疑惑,“怎么了?” “我……”谢颂华又想了一会儿,才认真道,“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两个人,我想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一切是不是都还好。” “你那养父母?” 谢颂华看不到玉如琢,却莫名地觉得对面的人或许会有些诧异的表情。 她也不隐瞒,“我知道,从我踏进谢家家门的一刻起,我就与江家没有关系了。 且谢家给了他们一笔钱,还跟江家的族长打了招呼,让族里照顾他们晚年,同时也要求他们往后不能与我往来。 可他们就我这一个孩子,谢淑华不肯回去,他们便膝下空虚,日子的盼头又在哪儿呢?且拿着那些钱,族里的人真的会照拂他们吗?” “若他们过得不甚好,你预备怎么办?” 玉如琢的问题,就是谢颂华这段时间在心里思索的关键。 这会儿在谢家,她自己的生存都要极努力才行。 若是知道江家两个老人过得不好,她能将他们接过来吗? 接了来,又该安置在哪里?若是被谢家知道怎么办? 她没有答案。 “你……若是可以,你先帮我打听看看,至于其他……有了结果再说吧!或许,日后我能走出这道门,能自主决定自己的事情也说不一定啊。” 谢颂华想到这一种可能性,脸上不自觉露出几分期许,这谁能说得准呢? “外头没你想得那么轻松。” 玉如琢的语气里含了几分告诫,谢颂华不由一笑,“不过是想制套宅子有备无患嘛!” 正说着,谢云苍却派了人来叫她过去。 第92章:我不想做王妃 仍旧是在梦坡居,却是在后头的小院子里,谢颂华忽然想到,似乎……谢云苍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内院了。 “如今天儿凉了,你那个凉茶不好再接着喝,可还有什么别的方子?” 谢颂华没有想到谢云苍会问这个,犹豫了一下,才道:“父亲想要什么功效?不妨告诉我,我回去琢磨琢磨。” 闻言谢云苍,从书案上抬起眼看了她一眼,然后才接着下笔,“你倒不谦虚。” 然后他又问道:“后日便要入宫,你心里怎么想的?” 谢颂华心下一跳,知道重点来了,她咬了咬下唇,把心一横,“父亲,我不想做王妃。” 一句话差点儿叫谢云苍正在写字的笔都歪了,生生毁了一张大字。 他干脆把笔一扔,背着手站直了身子,“你倒是好大的口气。” 谢颂华却再接再厉,“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就我这资质实在没有做王妃的能力,怕是白填进去不说,反倒拖累家里。” 这两天她粗略地了解了一下眼下宫里的形式,她若是真被选上,那可是妥妥地卷入夺嫡大戏中,千条万条,苟住性命才是头一条! 听她这话,谢云苍却笑了,“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当皇家的儿媳妇是什么?还说你不想当,难道那皇室就一定能看上你?” 谢颂华连连点头,“父亲说得没错,那既然双方都不乐意,就不能推了么?” “宫里下了帖子,怎么推?”他又重新展开一张纸,往旁边的砚台抬了抬下巴,“研墨。” 谢颂华立刻屁颠儿屁颠儿小跑了过去。 “这一次宫里邀请你们姐妹赴宴,原也是在预料之中,只是有些话,为父要叮嘱你。 这皇家的媳妇不是那般好当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一言一行都牵扯着朝堂上的关系,咱们谢家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也不想你们有这样的心思。” 谢颂华才要表决心,谢云苍便瞥了她一眼,“外头传咱们家那天凤命格的事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菊花宴上,你自己见机行事,最要紧的是,与几位皇子,都不要有任何牵扯,若是有人问起,直接说谣传便是。” 谢颂华得了谢云苍的话,心就已经放下了一半,至少家里没有让她去当炮灰的意思,那压力就瞬间减轻了不少。 谁知道,第二日在寿安堂里,谢淑华便当着众人的面直剌剌地问了出来,“四妹妹,昨儿爹爹找你去是做什么?为明日入宫的事儿么?” 谢颂华倒是被她问得一愣,难不成同样的话,谢云苍竟没有对谢淑华说起? 心念一闪间,她便听到自己淡然的声音道:“父亲觉得我有些不懂事,竟拿了姑姑那么贵重的礼物。” 谢文鸢闻言便笑了,“这二哥也真是的,如今倒真把我当客人看了,还跟我论起钱来。” 屋子里大家便被昨日首饰的事情岔过去了,谢淑华也跟着说笑,可那打探的目光却时不时地落在谢颂华的身上。 她那话问出来的时候,谢颂华一瞬间的怔愣可没能瞒过她的眼睛。 因而等没有他人在了,她也就对谢思华直话直说了,“七妹,这次入宫,你必须要帮我。” 经过上次两个人打架的事情,谢思华对谢淑华没了早前的那般和气,当下便嘲讽道:“三姐姐是阁老的嫡女,何需我帮助?我能帮你什么?我那些钗鬟首饰,三姐姐也看不上不是?” 谢淑华知道她这是指昨日买首饰的事儿,立时便道:“咱们是一家子姐妹,些许首饰有什么好计较的?若是妹妹有喜欢的,我那妆奁盒子里,妹妹尽管挑去。” “我的首饰匣子虽不及三姐姐的丰厚,却也样样齐全,倒是缺一副好头面,四姐姐昨儿那套红宝石,倒是真好看!” 谢淑华一张粉面立时起了红晕,却是被生生气的,“那姐姐我可帮不上这个忙,那是四妹妹的东西。” “这我当然知道,不过是想买套差不多的,不然总觉得怪没意思的!”谢思华几乎是立刻接了她的话叹道。 谢淑华看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恨不能上去挠两道。 连她都没有那样的头面! 可她到底还是将那份愤然压了下去,努力挤出了一个笑脸,“我与七妹姐妹好了这么些年,便当是我送给七妹的礼物好了,晚上我就让人送九百两银子去七妹那儿,七妹自个儿去挑套合心意的吧!” 谢思华闻言讶异的挑了挑眉,却哂笑了一声,“三姐姐果真财大气粗,也难怪应嬷嬷都能单独给姐姐授课。” 合着这事儿没玩了是吧! 九百两银子就是对于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齐氏对她纵然时时有补贴,可她平日里也大手大脚惯了,那装着私房的盒子里,还真未必有,说不得还要偷偷当两件不怎么戴的首饰。 想到这里,谢淑华差点儿没绷住脸上多年来习惯的端丽,不自觉就咬紧了牙,“七妹应该知道轻重,若我能飞上枝头,说不得还能给七妹你牵线搭桥不是?” “什么牵线搭桥?!”谢思华一双柳眉立时倒竖起来,“三姐姐说话可要注意分寸!” “这里只我和七妹两个人,有甚好怕的?那宸王殿下一向生人勿近,可若我能嫁入皇室,七妹作为我的妹妹,不也能与皇室接触了?” 谢思华漂亮的脸蛋上当即便起了两朵红云,“你在胡说什么!” “自打那次元宵灯会上遇到,回回有宸王的消息,七妹都异常关注,这一点可瞒不住姐姐我,”她伸手搂住了谢思华的肩膀,看上去两个人又亲密起来,“你有你的目标,我有我的计划,咱们互不相犯更应该通力合作才对。” 谢思华目光在旁边少女的脸上逡巡了几遍,才冷声冷气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谢淑华却拉着她一直到了书案旁,写下几个字之后,便又扔到一旁的香炉里去了。 谢思华面上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道:“九百两银子,一分也不能少。” 明日就是进宫的日子,谢淑华不会希望在这个时候还生岔子,怎么也不可能会赖这个账。 因着三位姑娘明日要进宫,府里也有些忙碌起来。 谢颂华的宴春台倒是少有的热闹,颐和堂和寿安堂的人都在今日进进出出。 谢颂华看着桌上那一堆华丽精致的东西,觉得有些好笑。 兰姑姑今日也没回去,而是留在这边伺候,“姑娘怕是没用过这些东西,要不然,奴婢伺候姑娘沐浴?” 谢颂华当即打了个激灵,那得多尴尬! 她连忙摆手,“没事儿没事儿,不是得明儿午饭后再入宫么?现在还早,我……自己研究会儿吧!” 等兰姑姑退了下去,谢颂华拿起桌上的一盒敷面用的粉,看了半晌,最近扯开一丝讥诮的笑意,手上却有些犹豫。 第93章:釜底抽薪 “有问题?” 玉如琢的声音响起,谢颂华回过神,脸上的讥讽又深了两分,指着梳妆台上那一排瓶瓶罐罐,“这些方才兰姑姑都给我介绍了一遍,皆是涂脸上的。” “所以,会毁容?” 谢颂华竟然从他这话的语气中听出了两分烟火气,与他平日里那般冷冷淡淡的性子不甚一致。 她微微有些讶异,心情却又因为他这话而好了不少。 “我在考虑要不要用。” 玉如琢的语气却又平复下来,甚至还带了半分笑意,“这么不想入宫?” 他如今几乎日日在谢颂华旁边,她对入宫的态度,他比谁都清楚。 这话简直是明知故问。 谢颂华叹道:“那可是皇宫啊!都说里面的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我这一进去,跟入狼窝虎穴有什么区别?! 万一一个不好,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直接成了个炮灰,或得罪了个什么人,干脆一顿板子没了命,哭都没地儿哭去。” 玉如琢都被她这个说法给逗乐了,“你哪里来的这么多想象?宫里的人也是人,你一个重臣之女,入个宫至于怕成这样?” “至于。”谢颂华老老实实如鹌鹑地点头。 “出息!”玉如琢轻骂了一声,“我在呢,放心去就是。” 谢颂华忍不住噗嗤一笑,“你也怪臭屁的,对这皇族的事情,也这样吹大牛!” “……” 玉如琢没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这样拆穿而不好意思了,谢颂华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好了,你不要生气,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 玉如琢却认真道:“指环的事,有些眉目了,我需要入宫一趟。” 听到这话,谢颂华神色认真了起来,“真的?” 这段时间,利用谢云苍给的对牌,谢颂华一有时间就往藏书阁跑,玉如琢看书特别快,几天的功夫基本上就把那里头关于奇珍异宝的书看的差不多。 那些书都是用极简的古文写的,谢颂华实在没有那个能力阅读,也就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道道。 “那好,我去!” 若是这个指环的迷可以解开,玉如琢大约就能脱身。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谢颂华觉得他不失为一个好人,且看样子他还有许多他自己的事情要做,长久困在这个指环里终究不是事儿。 等第二日上午,几个姑娘家便都往寿安堂里等着。 其他人的还是平日里的样子,谢淑华和谢思华显然精心打扮过。 谢思华本就容貌叫旁人好些,眼下捯饬起来,越发美艳逼人。 而谢淑华也一改平日里力求稳重清雅的做派,换了一套妆花缎的衣裳,虽然颜色不扎眼,但却在袖口裙摆处用金线绣了水波纹,金线配上妆花的工艺,越发显得华贵精致。 她这一进来,屋子里的其他姐姐妹妹都被衬得黯淡无光。 便是谢思华凭着美貌,都无法与之相比,奇怪的是谢思华见状,倒没有什么表示,反而将目光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 “诶?四姐姐,你怎么都没有上妆?今儿是入宫,你这样素面朝天的,怕是不大好吧!” 谢老夫人闻言认真打量起谢颂华的脸,才发觉谢思华所说不错。 再看她今日的穿着,虽然比平时看着确实用心了一些,可半点算不上出彩。 她一个乡下来的姑娘,若是打扮得太出挑,也确实不是好事儿,所以老夫人也没有在意。 可见她竟半点儿脂粉不施,那便是态度问题了,因而就有些不悦,“你不懂事儿,身边的人也不懂事儿?” 谢颂华连忙告罪,“昨儿晚上也不知道哪里窜来只野猫,对桌上的点心都没兴趣,愣是往太太送去的那堆瓶瓶罐罐上扑,全给打到地上了。” 谢荼便笑着道:“若不是七妹说起,我都没发现四姐姐未曾上妆,这是天生丽质无所畏惧罢!” 然后便转身对老夫人道:“祖母昨儿不是夸我新买的胭脂稿子好看?不如我带四姐姐去上妆?” 眼看着就到了时间,老夫人自不想浪费时间,便点头应允了。 午膳谢颂华只被允许吃了小小的一碗粳米饭,菜也不许多吃,更不叫喝水,说是怕在宫里不方便。 终于到了正点,宫里竟有马车来接,谢老夫人带着儿媳孙女们一道送姐妹三个到了二门上。 前来的女使先和谢老夫人寒暄,谁知见面之后说的头一句就是,“听闻贵府三姑娘身体不适无法参加宴会,娘娘特意嘱咐奴婢转告,请贵府不用挂怀,姑娘家身体娇贵也是难免,先保养好身子要紧,下回再请入宫也是一样的。”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谢淑华脸上矜贵如孔雀般的笑容顿时被击碎,她先是惊诧,然后脸色变得煞白起来,连身子都因为不敢相信而轻轻发抖。 眼中也难以抑制地现出几许水光,可她才要上前,就被齐氏拦住了,且齐氏还立刻挡在了她的身前。 谢淑华错愕惊骇地抬眼,就看到齐氏凌厉的一双眼睛和紧绷着的下颌线。 有老夫人在,自然不该齐氏开口。 “多谢贵人体谅,”老夫人先行谢过,然后便笑着道,“倒没想到,府里这点小事,娘娘都知道了。” 那女使便道:“谢阁老一片爱女之心,亲自陈情,娘娘岂能不知?” 谢颂华站在谢思华旁边偷偷朝齐氏看过去,果然看到母女两个脸上都是压抑的愤怒。 谢淑华甚至被气得眼眶都红了,却只能紧握着母亲的手苦苦支撑。 等看着宫里的马车去了,她再也忍不住,顾不上在众人面前失礼,当下便哭着跑了,齐氏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追了上去。 安氏眼睛里闪过几分幸灾乐祸,“倒是没想到二老爷竟还有这样的手段。” 除了谢文鸢,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谢云苍对谢淑华的回击。 前头谢淑华借着谢文鸢和三皇子,愣是将被送走的惩罚给抹掉了。 谢云苍当时一句话都没有,看样子竟是不得不认下这个结果,对府里这几天给她们准备入宫的事情,也没有过问半句。 由着齐氏打扮仙女儿似的将谢淑华来回的捯饬,最后却是直接来一招釜底抽薪。 已经在贵人跟前表了态,齐氏再宠爱女儿又能怎么样?难道还想将家里这摊子事儿捅到宫里去?让宫里的贵人看她们谢家内宅里的擂台戏? 齐氏不敢,老夫人也不会让她开口。 因而谢淑华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谢颂华和谢思华坐上宫里的马车,去往那个她竟到不了的地方。 而谢颂华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谢云苍没有将谢淑华找过去吩咐。 原本以为是谢云苍了解谢淑华知道说了没有用,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谢云苍根本不会给她进宫的机会。 谢思华看了谢颂华一眼,想要讽刺两句,可看到一旁坐着的宫里的女使,到底记得自己的身份,又将那些刻薄的话给咽了下去。 马车驶入宫墙,到了某一处又停了,有女使的声音响起,“两位姑娘请下车。” 第94章:菊花宴 菊花宴设在御花园里头,宫中重地,如她们这样没品没级的小姑娘,便是朝中重臣家的闺秀,也不得不步行前往。 谢颂华倒不觉得累,这里这些巍峨的宫殿对于她来说,就跟从前去京都看故宫似的,只不过是得依着规矩,眼睛不能随意乱瞟罢了。 既是菊花宴,重头戏便是各色珍贵品种的菊花,哪怕谢颂华参加过后世的花卉展,也还是被眼前各种各样的菊花给看花了眼,什么胭脂点雪、瑶台玉凤,在这里竟不觉得稀罕了。 而这会儿御花园里已经有不少莺莺燕燕的身影,谢颂华自然是一个也不认得,只得跟着谢思华往前。 没一会儿便有人过来打招呼,“怎么只你一个?淑姐姐呢?” 来的是一个长着一张芙蓉面的姑娘,一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看着很是喜人。 她跟谢思华说着话才发现旁边的谢颂华似的,迟疑了一下才道:“你是……四姐姐吧!我听父亲提起过。” 谢思华便有几分不耐烦地介绍道:“这是周家三姑娘,闺名一个媌字,媌姐姐,这是我四姐颂华。” 听到谢思华这么一介绍,谢颂华眼前就浮现起周文友那张笑呵呵的脸来。 原来是他家的姑娘。 两个人礼貌地见过礼,便没甚可说。 谢家在京城已经有许多年了,谢颂华的祖父更是做过当今圣上老师,在京城自有自己的交际圈子。 谢思华很快就与几个年轻的姑娘说说笑笑起来。 谢颂华一个人都不认得,谢思华又明显不怎么想带着她,她便慢慢悠悠地逛着园子,专心致志地赏花。 因着有谢云苍那番话,谢颂华今日的打扮在这一众争奇斗艳的姑娘中,实在低调得紧,一路行来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 更何况,今日来的人,对于那皇子妃的位子,怕是心动的人过半,那对于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竞争的意思,自然也不会愿意去搭理一个看似没有什么威胁的人,以免节外生枝。 谢颂华便这样一路行来一路看着,慢慢地就到了御花园的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这才开口,“好了,没人了,你要我怎么做?” “不用做什么,你往假山那边去,找个地方躲着,等我回来。” 听到他这么说,谢颂华才反应过来,玉如琢其实是可以自由行动的,只是不能离她太远。 所幸也没有人能看得见他,不至于惹出什么祸事来,谢颂华立时心安了,还当要大冒险。 那假山在御花园最偏僻的东北角上,实际上差不多已经出了御花园的范围。 今儿的热闹都在那边,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谢颂华干脆找了个僻静又舒服的角落,倚着假山石打盹。 但她昨晚睡得太好,又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根本睡不着,因而干脆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人体解剖图。 要不怎么说,无事生非呢! 等谢颂华听到他人说话的声音时,实际上已经晚了。 从她这个地方出去,势必得先从身旁假山的洞口出去,要不然就除非她又轻功水上漂的功夫。 方才一心想要躲着人,竟是躲在了一处绝境里。 她几乎是大气也不敢喘,只得一点点往旁边挪,借着假山遮掩住自己的身形。 假山里头说话的声音有几分阴柔,语调没有什么起伏,“一个小才人罢了,找个机会给副药吧!仍旧报个暴毙,至于她娘家,就一个正四品的爹,寻个由头落到锦衣卫那边去,关上几天水牢,证词也就有了,到时候再给个痛快。” 谢颂华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咯咯打颤。 她可真是张乌鸦嘴,才跟玉如琢说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这不就来了?! 而且人家说的还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 这是要害人命啊!而且被害的还是宫里的才人和外头正四品的大员! “锦衣卫……”她随即听到另一个谨慎的声音道,“怕是不会听我们的。” “宸王罩不了他们多久了,都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消息,那些个太医也未见一个返京,他们若是只看眼前,呵……” “督公的意思是宸王殿下他……”后面的话他没接着往下说,而是随即便立刻奉承道:“还是您老筹谋得好,一向这锦衣卫该咱们管,要不是圣上把指挥使让宸王殿下兼着,他们敢这般目中无人?” “行了,去办吧!记着,怎么攀扯都行,只不能落到太子和三殿下身上去,不然没人保得了你。” 那里头的交谈声便消失了,谢颂华听到有一道脚步渐渐地远去了。 等那一点足音彻底消失,谢颂华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有提了起来。 那还有一个人呢? 是脚步太轻了,还是根本没走? 这会儿不走一个人留在假山洞里作甚? 谢颂华咬着牙忍耐,一直忍到腿有点儿发酸,确定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才慢慢从暗处挪出来。 才走了一步,整个人就僵在了当场。 因为她看到一个穿着大红色蟒袍长相妖异美艳的男子,正站在假山洞口目光阴冷如针似的看着她。 就这一个眼神,谢颂华的后背立刻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像是有千百只细小的蜘蛛从身上爬过。 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神能阴狠到这个程度,以至于她完全没办法去欣赏对方的美貌。 “我……”她脑中闪过无数关于杀人灭口的电视剧桥段,当下只觉得膝盖发软,只能扶着旁边的假山才勉强站住,“我什么都没听到。” 她说完再看对方的眼神,好似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谢颂华忽然发现,除了这一句炮灰般的台词,她竟想不出什么有力的辩驳之语。 她脑筋急转,也找不到更好的说辞,“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不然叫我天打雷劈。” 见对方还是没有任何表示,她连忙补上,“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变成癞蛤蟆!一辈子不让洗澡!” 她已经尽可能地将自己能发的恶誓都用上,可对方还是不为所动的样子。 偏偏这个地方甚为偏僻,放眼看过去,根本一个人影都没有。 且这个人能在这里密谋这样重要的事儿,必定也事先探查过环境,她若此时高声疾呼,只怕死得更快。 “方才……方才谢阁老家的四姑娘唤我一同去给贵妃娘娘请安,已……已经有好一会儿了,怕是……” “自己下去。” “什……什么?”谢颂华瞪大了眼睛,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 而这一次,站在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却是淡淡地瞟了水面一眼。 “啊?我……” “还是被丢下去?” 谢颂华完全呆住了,她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就是她是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官家小姐,而且不多时就会有人来寻。 可这人丝毫没有被她这番话说动,杀机也半点儿没有减弱。 谢颂华是真的慌了,她左右看看,多希望能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就这般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她这就真的比炮灰还炮灰了! “不!”谢颂华连忙摆手,“我……我错了,求您大人大量,饶了我……” 眼看着他往前走了一步,谢颂华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后面退了一大步,“我……我自己……我……啊!” 这已经不用人了,谢颂华脚下一滑,就自己掉了下去。 她不会游泳! 水从四面八方朝她灌过来,谢颂华只能毫无章法地扑腾,可越是这样,灌进口鼻的水就越多。 终于,她冒出头来,呼入了一口空气,还没来得及吐气,头顶忽然就被一只手给按住了。 她立时又被按到了水里,睁开眼睛透过水面,她只能看到那个男人毫无表情的一张脸。 第95章:死一个也不打紧 大团大团的气泡从她的口鼻中涌出来,让那张脸清晰又模糊,模糊又清晰。 明明他不过一只手压着,可谢颂华却完全无法逃开,她极力手脚并用,想要攀住什么东西往上冒出头来。 可在这一只手的钳制下,竟半点儿用处没有。 空气一点点地从肺里被挤出来,谢颂华咬紧了牙关不让水再灌进去,可大脑却随着身体的缺氧慢慢地出现麻痹的感觉,手脚也渐渐失了力气。 她只能死死地瞪着一双眼睛去看那人的脸。 阳光落在他脸上,如女子般紧致细腻的皮肤因此而带了几分暖意,而透过这纷乱的水面,又像是给它覆上了一层冰甲。 变幻不停的景象中,只有那一双眼睛,仍旧如毒蛇般冰冷地盯着自己。 谢颂华感觉自己的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四面的水压似要将她所有的意志碾碎,又一道道地抽离,让她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混沌,她想要闭上眼睛,想要张开嘴,想要停下所有的动作。 就这样吧!死就死了,又不是没有过。 不行! 她用力咬了咬舌尖,让意识清醒了一些,还有机会! 说不定玉如琢快回来了,只要他回来了,自己就还有救! 坚持! 再坚持一会儿! 坚持一会儿就回来了! 可是,她真的好累啊,这不是身体上的疲倦,而是一种从内到外从精神到意识的疲惫。 玉如琢,你在哪儿? 忽然,一道清越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将谢颂华不自觉放松的意志又勾了起来。 “喂!韩老四,那是谢阁老的嫡女,你再不松手,她就真没命了。” 谢颂华隐约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脑子却没法运转,想不起来是谁。 但容不得她多想,她就听到那阴柔的声音道:“是吗?谢家的女儿多,死一个也不打紧。” 然后头顶的那只手骤然加了力道。 完了! 这是谢颂华心里最后一个念头。 而假山顶上的叶容时发现那韩翦竟因为自己的出声是,越发下了决心定要弄死谢颂华时,也吃了一惊。 他当即叱骂了一句,连忙一跃而下,“喂!今日……” 韩翦转脸见他跳下来,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但这笑只短暂地出现了一瞬,他的脸色骤然收紧。 而叶容时则惊恐地发现,那水底下几乎已经没有了生息的谢颂华骤然伸出两只手,竟是一把抓住了韩翦按在她头顶上的手臂,猛然发力竟就这样将韩翦拖到了水里。 这边顿时水声四起,叶容时惊呆了,足足呆愣了几息,脑筋急转之间,才想起来喊人,“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这又与方才不同,谢颂华方才若是敢喊这么一嗓子,她的性命肯定就在别人过来之前没了,而那韩翦还能从容不迫地离开。 而这会儿,他俩都在水里,叶容时就在边上,谢颂华这时候死了,这事儿就与他脱不了干系,谢府也不可能不深究。 谢颂华是个姑娘家,叶容时若是上手去救,众目睽睽之下,怕是赐婚的戏码都会出来。 因此也不能不出此招,只盼韩翦不要发疯,当真不管不顾地在他人过来之前要了谢颂华的命。 实际上,他的担心有些多余了,因为此时谁要谁的命还真说不一定。 到了水里的谢颂华好像忽然就换了一个人,那双眼睛闪着慑人的光,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与方才那个懦弱又惊恐的女子截然不同。 最关键的是,此人竟然有武功,而且还是个高手。 韩翦一向自负武艺,可他发现在这个少女跟前,他竟无法占得上风,非但不能直接除了这个女子,甚至还被她缠上脱不开身。 “你是谁?” 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从水下打到水上,他竟一点儿便宜没有占到,这让他心下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京城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谢颂华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韩翦也没有罢手的打算,两个人竟是沉着脸认真对招起来,仿佛非要分出个胜负。 而在那头浩浩荡荡的人群冒出第一张脸时,两个人又同时万分默契似的停了手。 然后韩翦就看到对面这个少女眼睛一闭,人就往水里沉。 他那张过分美艳的脸抽了抽,到底还是伸手将人捞在了胳膊里。 这会儿要杀她已经不可能,除了顺势带她上岸,他没别的路可走。 那边过来的人群当头便是贵妃高氏,后面还浩浩荡荡地跟了许多人。 叶容时当下便立刻蹿了过去,“娘娘来啦!谢家四姑娘不甚落了水,我这又不会凫水,好在韩公公路过,这不,正在水里救人呢!” 高贵妃眉头一挑,朝那边看过去,果然看到韩翦阴沉着一张脸带着一女子往这边游过来。 她眉眼间迟疑了一下,便立刻吩咐人准备东西接应,又叫侍卫和刚刚才到几位皇子避开,再又特意将谢家七姑娘留了下来,这才带着宫女嬷嬷们上前来。 眼看着谢思华和其他人将谢颂华接了过去,高贵妃才对韩翦道:“这幸亏公公路过,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她说着话,便着意打量韩翦的表情。 可惜,这位司礼监掌印大太监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如常给她行了礼,“举手之劳,接下来的事情就要交给太医了,奴婢先行告退。” 高贵妃看着他穿着那身湿透了的蟒袍离开,目光落在昏迷着的谢颂华脸上。 韩翦是什么人? 别说一个大臣的女儿了,就是宫里的公主落水,他都未必会亲自下去救人,这个谢颂华…… 她不由地就想起自己从国师那里套来的话。 难道这谢家真的能出一位皇后? 她不由又看向已经被人抬到担架上的女子,经过在水里这么一泡,女子的脸色看上去异常苍白,一双眼睛也紧紧地闭着。 可就算如此,高贵妃一双见多了美人的眼睛,也立时就看出来,这个谢家四姑娘,应当称得上是一位美人。 她立刻打发人引着谢思华将谢颂华带去了最近的一处宫殿,又让人将太医引过去。 然后才将自己跟前最为信任的大宫女招了过来,“去高府一趟,让父亲想办法将这个谢家四姑娘的底细翻清楚,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都不能漏了。” 她是主持今日菊花宴的人,这边出了这样的乱子,那头必定也人心惶惶,她不得不又往前头去安抚了一众闺秀,这才急匆匆地赶往安置谢颂华的院子。 这才进去,就发现了不对。 皇后的宫女怎么在这儿? 高贵妃匆匆而入,就看到皇后正坐在距谢颂华的床不远的地方同战战兢兢的谢思华说话,而谢颂华仍旧躺在床上还没有苏醒。 第96章:东厂 “娘娘这两日不是身体不适么?怎么……” 高贵妃的话还没有说完,皇后便冷着脸道:“本宫因身体不适,又见你素日是个妥帖的人,这才将这宫里的事情交于你来操持。 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你竟这般不周全,在场哪一位闺秀不是朝中那些中流砥柱的掌上明珠?今日若是真出了差池,我们皇室要拿什么脸面去面对谢阁老?!” 此时谢家的两姊妹还在,旁边还有太医,底下还有许多伺候的宫女。 皇后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斥责起她来。 高贵妃一张好看的脸上,几乎没能绷住表情。 可偏偏今日确实是在她手底下出的事儿,她不认也得认,因而只能先告罪认错,“娘娘怪责的是,都是臣妾有所疏忽,竟没想到假山这边没有布置,也会有人过来。 偏生手底下的人都去照看前面去了,就没顾得上这里,待今日宴会结束后,臣妾自去圣上跟前请罪,再上谢府致歉。” 一番言辞,先是将此次的事故撇清了干系,又承认了错误拿出了态度,让皇后不好再过多的指责。 谢颂华才醒来就听到这么一段话,心里不由在心里对这位三皇子的母妃有了几分估量。 眼见着她眼睫颤动,谢思华在皇后和高贵妃的威压下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四姐姐,你醒了吗?” 太医闻言连忙赶了过来,谢颂华也终于睁开了眼。 “好孩子,你先别动,”皇后连忙走上前来,按住谢颂华的肩膀,“先叫太医给你瞧瞧。” 太医一番诊断,谢颂华倒也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因为在水里挣扎得久了,有些脱了力,只需好生调养上一段时间即可。 皇后闻言立刻让太医开方子,又对谢颂华嘘寒问暖了好一番,还不忘说起高贵妃看顾不利等语。 谢颂华连忙要起身告罪,当然没能起来,又被按了回去。 “今日是娘娘特意办的菊花宴,都是小女顽劣,引起风波,心里已经十分愧疚,可千万不要影响了宴会的正常进行才好。” 高贵妃与皇后之间的机锋不是她这样的小虾米能掺和进去的,更何况,这一次的菊花宴于高贵妃和三皇子来说是大事儿,她在这个时候闹出落水的事儿,已经有捣乱的嫌疑,自然极力撇清干系。 毕竟是这样重要的场合,就算再重视谢家,也不可能丢下其他所有人的说法,所以在一番言辞恳切的关怀之后,屋子里的人总算是撤了下去。 谢思华这才松了一口气,但看着谢颂华很快就又皱起了眉,“你好端端的跑到水边去做什么?现在好了,自己受罪,还要拉着我在这儿陪你。” “七妹不用陪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照旧去参加宴会便是,我方才也打过招呼,叫这些宫女都退出去了。” 谢思华闻言便撇了撇嘴,“你都落水了,我若是还如常去参加宴会,回头也没脸出去见人了!” 不好去参加宴会,但是让她在这里就这样守着谢颂华,对她来说也太难受了一些。 所以在谢颂华的坚持之下,谢思华也懒得装,自己出去了。 确定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之后,谢颂华才敢出声,“玉如琢,你怎么样了?” 她别的不清楚,单就身上多处传来的酸痛感,她就能确定,必然是玉如琢再一次动用了她的身体。 可那个太监的样子,实在是太过让人恐惧,谢颂华可以肯定,那人武功必然不低。 之前玉如琢救了一次落水的她,好长时间都没有出现,现在在这样一个人的手底下走脱,怕是要受重伤。 她本以为不会听到回应,却不期然他竟还在,“没伤及根本,无须担心。” “真的?”谢颂华听得出他的声音异常虚弱,可好歹还能出声,心里便放松了不少。 “嗯,不过……”他歇了口气才接着道,“怕是有麻烦了。” “你是说……那个太监!” 他的语气很认真,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她头一回感觉到他的语气里,以往那种理所应当的自信似乎没有那么足了,“他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同时也是东厂的厂公。” 谢颂华闻言倒抽一口冷气,她这是什么体质?! 东厂! 那个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恶名昭著的机构?! 她怎么就撞破了人家的密谋? 这哪里还能留下命在? 似乎是见她反应不大寻常,玉如琢有些惊讶,“你也听说过?” 谢颂华呵呵一笑,这还能没听说过么? 提起这个组织,她脑海里都是一个个阴森昏暗的环境中,那一张张惨白无须如人妖的脸。 而现在这些印象都具象化了,成了那个身穿大红蟒袍的人的脸了。 面对这个组织,别说她仅仅是一个内阁大臣家的女儿了,就是那些有品级的贵女,人家也能说杀便杀。 比如今日她听到的,宫中的皇妃他都能一碗药带走。 人命如草芥,这是谢颂华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觉到。 “也不用太过忧虑,我还在呢!” 这句话根本无法安慰到谢颂华,哪怕这一次他叫自己入宫,让她猜测玉如琢的身份可能比她想象得还要更高一些。 可再高能比得上宫里头的那些皇族么? 便是这些人在这个韩公公面前,都不过尔尔,他一个飘荡的灵魂能做什么? 此处离御花园不甚远,还偶尔能听到一两声从那边传来的丝竹之声,可谢颂华脑子里纷纷乱乱的都是那位韩公公。 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谢云苍? 会不会坏了玉如琢的事儿? 一直到晚宴结束,皇后和高贵妃又亲自过来,派人将她送回家。 同来的时候不一样,去的时候因为谢颂华病着,她得以一个人独乘一辆宽敞的马车。 辚辚车轮扣过宫道,慢慢使出皇城。 马车不知是不是在路上颠簸了一下,车门开了一条缝,有风吹了进来。 不过守在车门旁的宫女又立刻关上了,屋子里的灯光又变得明亮起来。 谢颂华叹了口气,一转脸就看到一个暗沉的人影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 这忽然起来的访客,惊得她几乎立刻便要跳起来。 但对方那把阴柔的嗓子在此之前先开了口,“谢四姑娘不必多礼,坐着便好。” 谢颂华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垫子,惊恐地看向门口的那个宫女。 却见对方如老僧入定一般跪坐在车门口,似乎对这边的情况毫无所觉。 “你……你想干什么?我……”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疾风闪过,谢颂华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冰冷的手就扣住了她的脖颈,而对方那张精致得有些失真的脸就在她眼前。 第97章:早晚要扒了你这层皮 “韩公公,这、这可是、高贵妃派的马车,若我,若我死在这、这马车上,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你、你就确定没人能、能查到你身上吗?” 被人掐着喉咙说话的滋味儿是真的要命,谢颂华感觉此人的手就像是一把钳子似的死死地箍着她的脖子,让她感觉整个喉咙的所有毛细血管都被挤压,就快要爆裂一般。 而她说出这番话,也不知道到底管不管用,毕竟从他下午在被人发现之后,竟还是不管不顾要自己的性命来看,他似乎并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就在脑筋急转之间,想要找些什么说辞来时,喉咙上的钳制却骤然松开。 谢颂华不可抑制地捂着脖子咳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他已经退了回去在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只不过这一次她竟从韩翦的眼中看到了几分狐疑。 为何狐疑谢颂华不知道,她只能强自镇定,“韩公公是什么人,我就是再没见识,也不可能不知道,今日听到的那些话,就是打死我,我也一个字不敢说出去,您神通广大,如果是我泄露了,想必你也一定会有所察觉,怕是能有上百种方法叫我生不如死。” 她说话的时候,对方的眼睛一直牢牢地黏在她脸上。 而等她话都说完了,对方也不见有任何动静,还是那般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谢颂华心里有些忐忑,咬了咬牙才接着道:“若是公公……” 腮边忽然一凉,她根本没有看清对方是怎么动的,那只冰冷的手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都不知道一个活人的手,竟然能冰冷到这样的程度。 而这寒意就从这只手上一点一点地沁入皮肤,然后再一寸一寸冰封她的神经。 谢颂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能动弹了,所有的感知都只能落在他的手与自己的皮肤接触的那一块地方。 她大气也不敢出,甚至察觉不到自己是否在发抖。 韩翦的脸再一次靠近,两个人之间只隔了半尺的距离。 时间的流速在这个时候似乎产生了变化,像是变得极快,又像是忘了往前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颂华才听到一个极浅极浅的声音道:“早晚要扒了你这层皮。” 明明声音不大,可那一个字一个字却像是被刀切下来似的锋利。 随着车门声响,车厢里便已经没有了那人的踪迹。 她眼珠子转过去,就看到那宫女如常关上车门。 外头夜市里熙熙攘攘的人声、马车哒哒的马蹄声、车轮在石板地上滚动的声音,好像忽然被解了禁制,这才迫不及待地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将她拖回现实世界。 仔细想来,那人也不过就是一个人而已。 可这样一个人,却能产生如此强大的压迫感,谢颂华活了两世,这是头一次遇到。 因谢颂华回来就病倒了,谢老夫人下了令,叫她好生在屋子里养病,不叫人打扰。 可到了第二日,该打扰的人还是来了。 谢家从来就没有这么热闹过,先是皇后宫里打发了人过来探望谢颂华,还送了好些东西过来给她压惊。 谢颂华不得不又换上大衣裳出来见客,才躺下去,结果又来了第二拨,这一次却是三皇子亲自来了。 谢云苍、谢非梧在公署,只得谢长清带着谢琅华出来一道见客。 三皇子奉高贵妃之命来安抚谢颂华,老夫人和齐氏等人也只得带着谢颂华出来谢恩。 这一趟趟下来,就是没什么大病也要被折腾出病来了。 好在她也只要谢个恩,过后又仍旧躺回了宴春台,但是消息却没有停。 “姑娘是不知道,三殿下明明是奉旨来看姑娘的,三姑娘五姑娘七姑娘倒是比谁都积极,竟然跟着二少爷一起陪着三殿下逛园子!那一个个的那副样子……” 丁香见谢颂华不说话,以为她不知道这里头的轻重,当即便着急道:“姑娘可别不当回事儿,那倚兰苑对您是虎视眈眈,若是真叫三姑娘成了三王妃,往后真不知道会有什么手段使出来了!” 但是不管她怎么说,谢颂华仍旧只是沉默不语,似乎对她说的话丝毫不放在心上。 这一次菊花宴,谢府却被彻底打破了宁静。 京中好些人家在心里暗恼,觉得谢府手段下作,竟然用这么一个落水的法子,引起了皇室的注意。 再加上之前外头盛传的关于谢家姑娘的天凤命格,便有许多人认为这一切都是谢家在自导自演。 这不,不但皇后派了人,三皇子还亲自到府上去问候,说不得这谢家就要出一位王妃了。 谢颂华想起临进宫前,谢云苍的嘱托,心里不由有些忐忑。 在病好了的第一时间便去了梦坡斋请罪。 “那日一心想躲着人群,好避开可能会遇到的种种是非,却没想到竟发生这样的事情,如今反倒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听到谢颂华这一番陈情,谢云苍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父亲明鉴,女儿绝对没有攀附皇室的心思,从入宫开始便一直秉承低调行事的原则,父亲稍微探查便知,眼下的情况……着实出乎女儿预料。” 良久,谢颂华感觉自己的膝盖都有些发麻,才听到谢云苍不辨喜怒的声音,“这一堆,都是京城各户人家请你们姐妹过府的宴请,什么名头都有。” 谢颂华抬头才看到书案上谢云苍的手边摞着厚厚的一叠请帖,而谢云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见少女脸上懊恼的样子,谢云苍到底没有过分苛责,这段时间宴春台大门紧闭,不光谢颂华以养病之名足不出户,就是那些个丫鬟,除了必要也绝不外出。 相反,不管是颐和堂还是倚兰苑,甚至长房三房寿安堂多少都有些动静。 谢颂华的态度算是很明显了,而后他也派人去打探过,谢颂华的落水着实是一个意外。 而闹到现在这个局面,算起来,最大的推手是高贵妃,皇后自然也有一份功劳。 若是一旦有赐婚的圣旨下来,怕是谢家不想站队也不得不站队了! 谢颂华虽然没有什么权谋的头脑,但是事已至此,她也不可能真的看不懂。 这次的事情不管怎么说都是她闹出来的,她理所应当要负起责任,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会儿,谢颂华才认真道:“女儿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第98章:所谓婚姻 “说说看。” 谢云苍手里翻着书案上的折子,声音淡淡的,仍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谢颂华便又往前了一点儿,“女儿知道爹爹不想我们当中任何一个嫁入皇室,那为何不抢先一步给我们把亲事定下? 二姐姐已经定亲,马上就要出阁,按次序排也排到了我们,眼下乡试刚过,父亲不如选两个人品端正,学识不错家境普通些的年轻试子,将我们许配过去,只说等过了春闱再正式商谈婚事。” 她这话说出来,谢云苍手上的动作不由停下了,他抬眼看了谢颂华好一会儿才道:“你愿意嫁一个普通举人?” 从王妃到一个普通的举人,这其中的差距,连云泥之别都不足以形容。 谢云苍哪怕知道谢颂华没有攀龙附凤的想法,可以她谢家嫡女的身份,嫁一个高门大户本就是应有之义,她竟愿这般牺牲? 谢颂华却回答得分外真诚,“为何不愿?一个人能在弱冠之前考取举人,至少说明此人头脑聪明,肯勤学苦练,已经比世间大部分人都优秀,我为何不愿?” 这不是胡说,在这样的科举制度下,能在年少便考出个举人来,绝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至少谢颂华觉得以她的脑子,大概率做不到。 她如今是谢阁老的女儿,祖父曾做过帝师,一个伯父是京中数得着的先生,一个叔父也是正经的朝廷命官,亲哥哥又已经中了举,入朝为官指日可待。 以她现在的身份,若是嫁给一个寻常举人出身的男子,婚后不说能横着走,至少夫家不敢欺负她。 这不比嫁入皇室,卷入各种权利倾轧的漩涡中好太多么? 谢云苍将手里的折子扔下,从书案后站起来,负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起来吧!” 但是对于谢颂华的这个提议,到底采不采纳,可不可行谢云苍却并没有给出答案。 反倒是玉如琢问起,“你怎么会想到这么个办法?” 谢颂华将丁香打发了回去,干脆一个人在桥上的亭子里坐了,“眼下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么?谢家不想卷入纷争,可偏偏我又被盯上了,这京中但凡有些地位的人家,谁敢娶我?那不是直接就得罪了皇后和高贵妃他们?” 玉如琢却道:“那你就这样闭着眼睛嫁?” 谢颂华挑了挑眉,有些不解道:“这怎么叫闭着眼睛嫁?我不是还说了条件吗?至少不能年纪大,学识也要不错,人品还要端正,这不是要选吗?” “可……”玉如琢竟一时有些语塞,好一会儿才道,“可你根本不知道你父亲会为你选一个什么样的人出来,难道只要他按照这个标准选出来了,你就会同意吗?” 谢颂华理所应当道:“这是自然。” “你,你不在乎?” 谢颂华眯着眼睛看着远方的水面,抬手挡了挡拂过来的风,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我不在乎,满足了我提出的那几个条件,便是很好的人了。” 她说完轻笑了一声,“这世上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比如谢淑华,追求的是地位与尊荣,她想当王妃。 也有人追求的是财富,比如大伯母,她终日里埋怨他不利用自己的名气广收学生。 还有人追求能一生一世一双人,比如三叔和三婶,夫妻俩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至于我……” 她顿了顿,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我只求一个安稳。人品端正,他至少会有道德底线,应该不至于很难相处;学识不错,那他也有一定的能力,仅靠着他,大约也能过活;家境普通,那以我的身份嫁过去,大概率他们家都会高看我,这样的日子,已经非常不错了。” 她说完,见玉如琢一直久久没有接话,不由自嘲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有出息?” “嗯。” 谢颂华只是笑,那是因为玉如琢包括谢家的这些人等,都习惯于过人上人的生活了,可她不是,她是来自于异世一个非常普通的灵魂。 普通人的生活,才是她最最习惯的生活。 “你方才说你三叔和三婶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对此不以为然?” 不期然玉如琢会这么问,谢颂华呆了一下,才无奈笑道:“这得是多低的概率?且不说这婚姻都得是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根本就见不上两面,何来矢志不渝的爱情? 即便走了狗屎运,真遇到那么个真命天子,可这些富贵人家的爷儿们,谁屋里没两个人?这些男人们,似乎没有一两个妾室,都不好意思称自己是大户人家似的。 就比如我那三叔,听说婚前也曾有两个通房,只是三婶嫁过来之后,他主动将人打发了,就这,还不知道羡煞多少闺中妇人!” “你这是妒妇言论。” 听到他这话,谢颂华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这是你们对这个时代的女性要求太高了,实际上,你们这是借着婚姻之名,行合作之事罢了,要求女人操持家务、孝顺公婆、抚育子女,偏偏名义上这个合伙人还得是妻子的名分。 更无奈的是,这世上的女子又大多数看不清这个谎言,真将对方当成夫君去爱,于是付出感情。而后因这感情,不能接受其他女人时,男人们转脸就给她扣上一个妒妇的帽子,反倒成了女人的错。” “你是觉得不公平?” 这简直就是一个让人觉得好笑的问题了,谢颂华毫不客气,“当然不公平,要说公平也行,照旧成亲,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可以纳妾抬通房,女人也可以养面首招小厮,这还差不多。” “你……” 玉如琢显然是被她这一番言论给震惊了,一时间哑然。 谢颂华却忍不住笑了,“不可能对不对,别说你觉得不可能了,我都觉得如此,所以,你可知正解在哪儿?” 她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讽刺,却又有两分恣意,眉眼间都是畅快的神色。 玉如琢的语气忽又平静了下来,“愿闻其详。” “那便是公事公办,别扯感情,女人权当是进入另一家机构生存,由男人负责赚银子养家,女人则操持内务,至于妾不妾的……” 她顿了顿,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怅惘。 过了一会儿才叹道:“只要家庭经济支持,朝廷律法允许,有甚不可?还省得费那个力气和精神去伺候人。” 在这样一个时代,指望什么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根本就是个伪命题,既然如此,倒不如理智点儿,换一个思路,也就没有什么难接受的了。 可在这件事情上,她一个后世的灵魂在这里,终究还是觉得怅惘。 玉如琢大约是被她这个想法给惊到了,沉默了好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谢颂华起身打算回去,他才轻笑了一个,“你这想法怕是要落空。” 第99章:原来如此! “为何?”谢颂华不解,不管是从那个角度来说,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快最有效的解决办法。 “京中无秘密,你们家若是这会儿将你和谢淑华的亲事定下,纵然讨好了圣上,你猜皇后和高贵妃会怎么想?日上登上帝位的那个人会怎么想?” 谢颂华哑然,连随便找个人嫁了都不成了么? 而实际上正如玉如琢所说,谢家并没有要给她们姐妹相看的意思。 老夫人听闻谢颂华身体好些了,还专门过来看望了一趟。 这可是从来未有过的事情,全府上下,能得老夫人探望的人可没几个。 这一来,便又指出种种不足,首先是人手,三等的不算,一等二等加起来才三个人,便让齐氏赶紧调拨两个人过来。 又嫌屋子里太素净,叫申妈妈开了自己的库房,要给谢颂华的屋子里添置东西。 齐氏在这会儿倒拿出了当家太太的气度,“她这一向朴素,我竟也就没怎么上心,倒是我的疏忽。 母亲给的是您的一片慈心,我自然不敢比肩,四丫头这屋子里也着实有些空,我让人抬一套黄花梨的家具过来,正适合她。” 老夫人这便很满意了,又细细地问过谢颂华的饮食,让大厨房里专门给她做吃的。 这话一下,整个宴春台都热闹了起来,来往的人几乎可以称得上络绎不绝。 齐氏和老夫人这个态度倒是让谢颂华有些懵,即便此前老夫人对谢颂华也还过得去,可何时这样关心过她? 更何况齐氏几乎全程表情温煦,与之前可谓判若两人。 若说是为了那个位子,她明明心里属意让谢淑华嫁进去,那应该怕她挡了谢淑华的路才对。 可结果,不但那一套大大小小的黄花梨家具搬了进来,齐氏还带来了个大消息。 说是请灵师看过了日子,十月初十不错,要给她们姐妹办及笄礼。 看这府里的架势,这个及笄礼还不会太简单,竟是要大办的样子。 眼下也没两天了,老夫人已经在欢欢喜喜地和齐氏商议请哪些人过来观礼。 府里的一众姐妹们也都热热闹闹的来给谢颂华道喜。 实际上,谢颂华是十月十五的生辰,但是及笄礼这种事情,若是家里比较看重的话,会专门选个好日子,广邀宾朋前来观礼。 “四姐姐也算是守得云开了,”谢荼进屋后细细地将里外都打量了一遍,脸上只有些欢喜,并无半点嫉妒,最终点头道,“这早就该你的。” 谢颂华让人泡了茶来,姐妹俩一起在起居室里坐了,她才抬眼看了看屋子里的布置。 眼下这里里外外看起来比之于最初,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多宝阁上的东西,虽不能说样样是珍品,可也都不是什么便宜的货色。 屋子里的家具也全部都换过了,就是姐妹俩现在坐着的这椅搭,都是针线房里新送过来的,隔断处的那一挂珠帘,就值上千两。 “要我说,还不如之前那般清清静静的叫人舒心呢!” 谢荼闻言便轻轻握住了谢颂华的手,沉吟了一会儿才放低了声音道:“四姐姐可不是一个笨人,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不争也得争!” “六妹妹?”自从上次那一句话,谢颂华知道谢荼并不真的是一个诸事不知不问的小姑娘。 可也未曾料到她会在此时说起这样的话来,“为何要这么说?” 谢荼眼睛里是从未见过的认真,“照理说,便是真的有什么天命,那也只能是一个人。 可外头的传言,却是分成了两派,一派说你才是真正的谢家三姑娘,那天凤命格只能是你。 另一派却说,焉知这抱错一事,不是上天的安排?不然道玄大灵师又怎么会在三姐姐三岁时应和这一说法?” 谢颂华只知道外头有关于天凤命格的传言,却不知道这里头的细节,听到谢荼这么说,她心里便有了一个猜测,再一看对面少女的眼神,顿时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她们这么做,分明是在往锅里倒油,不怕祖母和父亲……” 谢荼却伸手过来在她手背上用力一捏,“四姐姐,你们是两个人!” 谢颂华如雷灌顶,猛然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怪不得齐氏现在对她这么大方。 一个谢家姑娘,自然没办法许两家,不管许给哪一个,都担着一半的风险,可若是有两个呢? 太子和三皇子总有一个继承皇位,不管是哪一个上位,谢家姑娘总有一个能保住娘家。 这简直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谢颂华只觉得背后有些发凉,竟是一下子出了一层薄汗。 “所以,祖母和父亲也都是这个意思?” 她这话虽然是问句,可分明她们都知道答案。 若非上面已经决定了,又怎么会有现在的这个场面? 这及笄礼的事儿,在入宫之前还一点儿声息没有,这会儿就已经在下帖子请人了。 还有谢淑华。 明明在入宫这件事情上,谢云苍那般强硬,直接没让她去。 可眼下倚兰苑那边的热闹并不比宴春台小,若是谢云苍反对,又怎么可能没有动静。 见她陷入自己的沉思,谢荼推了推她的手,“四姐姐在宫里可见过两位殿下?” 谢颂华回过神,无奈苦笑,“都落水了,自然没见着。” “那我告诉你,太子殿下今年二十有五,四年前娶得赵氏女为正妃,已经生下了一位郡主,朝堂上对其评价是,能力平庸,急功近利。 另外三皇子,乃高贵妃所出,今年二十一,高贵妃另外育有皇七子,今年十八,是唯一一位诞下两位皇子的妃嫔,地位超然。 三皇子为人谦和有礼,素有贤名,在清流士族中,颇有威望。” “六姐姐的意思是……” 谢荼轻轻摇头,“我没有意思,我也不过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外头的事情,都是从祖母和叔叔们说话时听来的,我只能将我知道的告诉你。” 她抓着谢颂华的手有些用力,“三皇子势力不容小觑,可太子毕竟是皇储,高家显赫,赵家却也不遑多让,要我说,这两个人几乎可以说是势均力敌。 可是四姐姐,这种事情,我们这些谢家人,可以脖子一缩,躲在后头,反正这步棋走下去,谢家会安然无恙。 但是你呢?这关系到你的将来,你必须去了解,去做出选择,然后去争取,不然若是选错了,将来谢家没事,你却逃不脱。” 谢颂华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在胸中燃烧,让她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极力忍下心里的愤怒,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只能努力扯了扯嘴角,“多谢六妹妹来告知,你这份情,我一定记着。” 谢荼幽幽地叹了口气,“身不由己的滋味儿,我比谁都清楚。” 谢荼走了之后,谢颂华将人都支了出去,一个人枯坐了良久,才出声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第100章:凭什么你的不一样 她的语气着实称不上好,甚至可以说,除了在刚刚相识的时候,谢颂华还从来没有这样与玉如琢说过话。 她一向客气而有分寸。 玉如琢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也不过就这两天得到的消息,齐氏这一次的动作很快。” 她也算是为了谢淑华而费尽了心力了,要将这样的传言大范围的传播开来,不是随口叫人传句话就能做到的。 大约在谢淑华没能踏上前往皇宫的马车那天开始,她们就在计划这件事了。 谢颂华的愤怒几乎要控制不住,却又只能死命地忍着。 她知道自己甚至没有发泄不满的权利,因为她的情绪一文不值,没有人在乎她愿不愿意,开不开心。 在这个家里,没有属于她的那份亲情。 哪怕谢云苍对她有一些怜悯,可也分量有限,相对于谢家的安危和前程,便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 当情绪发泄得不合时宜,也只不过徒惹人笑话而已。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慢慢地从嘴里吐出来,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火气,反倒多了几分冷静与理智,“你那儿可能想出什么办法?我可以跟你交换条件,只要我做得到。” 她说完目光越发地坚定起来,“我不要嫁给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玉如琢的声音又一如既往地平静听不出情绪,“按你的说法,应当嫁给谁都一样,那为何不可以嫁入皇室?或许你可以自信一些,说不定你嫁过去,也能活得很好。” 听到他这话,谢颂华嗤笑了一声,“汲汲营营、虚与委蛇的活着吗?”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已经养得莹白的面孔上露出两分讥诮,“我顺应这里的规矩,遵守这里的礼仪,是因为我要活下去,不代表我真的喜欢。” 谢颂华当然知道人生不可能随心所欲,但自由这种东西,自然是能多得一分是一分。 而皇家那种地方,分明是最桎梏人的所在。 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问你也是心里存了一点希望,你办不到也是正常的,毕竟你又不是阿拉丁神灯。” “什么灯?那是谁?” 谢颂华立时有些卡壳,只好摆手道:“没谁,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 然后转念又问道:“算了,我这事儿不是三两天就能想出解决办法的,你那日进宫,这个指环的事儿,可有进展了?” “嗯,到底还是需要你的帮忙。” 谢颂华显出几分仗义地笑道:“咱们也算生死与共的交情了,你说就是。” 她拿出纸笔,照旧开始练字,经过这段时间玉如琢的悉心指导,她的字可以说是突飞猛进,虽不能说有什么造诣,可至少不会再遭人嘲笑了。 只是因为今日心里有事儿,这字写下来,就难免有些浮躁。 玉如琢的声音便在她虚浮的一捺之后响起,“你的水平还没到可以一心二用的时候,想要写好这一笔字,就先把你的心静下来,专注你手上的笔。” 自己这个隐形的先生,在教导她这一块儿上面,还真从来没有疏懒过。 谢颂华慢慢稳住心神,在她练完三张大字之后,玉如琢那边的一本书也看完了,“你的事情,我不能立即答复你,不过我会尽力去安排,你不用太着急。” 谢颂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关于她的婚事,随即一双眼睛才像是发亮似的看着他,“真的吗?” “只是尽量。” 虽然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谢颂华还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毕竟玉如琢这个人,还从来未曾失信过! 她不禁又开始好奇起来,他到底是哪家的公子?为何在这样的状态下,还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估计要不了两天,谢家就会带她出去四处走动,是不是可以去打听一下关于京城姓玉的人家。 但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她就立刻便又按灭了,她答应过玉如琢,不去打探关于他的身份,便该说到做到。 自他说了那句话之后,那只鹰隼来往宴春台的次数就频繁了许多。 只不过如今玉如琢已经可以自己独立来回送信,她也就不知道消息传递的内容了。 谢家这些天也热闹了许多,内宅的访客几乎日日不断。 可要说最尊贵的,莫过于高家夫人上门来拜访。 高夫人是高贵妃嫡亲的嫂子,年纪不大,却已经有一品诰命在身,她这亲自上门,也着实太看重了一些。 “我们娘娘深居内宫,也不得亲自出来瞧瞧,这些天还担心你们家四姑娘的身体呢!常常遣人出来问,这不,我也顾不上那许多脸面,到底还是上门来瞧瞧你们四姑娘,回头也好跟娘娘有个交代。” 谢颂华和几个谢家的姑娘才走到寿安堂的院子里,就听到里头一个陌生的妇人声音。 才进去,就看到一个梳着高髻的中年贵妇和谢老夫人一道坐在上首。 旁边齐氏、安氏、余氏及谢文鸢都在坐陪着。 见着她们过来,那贵妇便停下了话头,目光在她们身上划过,立时称赞不已,“哎哟哟,我今儿见识了,她们这姐妹这站在一处,简直就是一排鲜亮的花朵儿似的。 这般叫人疼爱的孩子们,您老这,竟然也不多带出去,叫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瞧瞧!” 但凡有后辈的老人家,谁不愿意听夸赞孩子们的话? 更何况对方是高夫人这样的身份,谢家的几个女眷脸上都露出笑容来。 谢老夫人谦虚了两句,便向姐妹们介绍高老夫人。 姐妹几个又整齐划一地给她老人家行礼。 毕竟是师从应嬷嬷,这规矩礼仪是半分不差的,高夫人瞧着又是满脸的欢喜。 姐妹几个立时便都得了一个荷包,谢颂华也如其他人一般,谢过之后便交给了丁香保管着。 “这位便是四姑娘吧!” 谢颂华也不知道高夫人是怎么一下子将自己从谢家的这几个姐妹中认出来的,闻言只能又站起来给高夫人行礼,“回夫人话,我在姐妹中行四。” “好孩子!”高夫人立刻又是一番赞叹,“瞧瞧这孩子,这般规矩懂事,又生得这样的品貌,这上天真是好生偏心。” 说着又朝谢颂华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婶婶瞧瞧。” 不管怎么说,高夫人都是长辈,且她身份不俗,态度又这般和煦,谢颂华没有拒绝的道理。 高夫人将她打量了好一番,又上上下下地夸了个遍,才放了她回位子上。 谢老夫人脸上的笑意便又浓了些,“我家这四丫头啊!不是我自夸,是再乖巧不过的,我和她母亲,平日里都疼得很。” 有外人在场,她们便只能遵照应嬷嬷所教的,目不斜视,身不晃体不摇,努力坐成一副雕塑,哪怕是见识到老夫人这般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不期眼角的余光就瞥见谢淑华瞧着自己的,那一双快要喷火的眼睛。 高夫人便在这个时候笑着道:“知道贵府上是将这样好的宝贝藏着呢!不过我今儿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不由都收敛了心神,将注意力放在了高夫人身上。 第101章:把水搅浑 话已经说了出来,谢家不可能不接话,老夫人哪怕有些忐忑,也不得不笑着道:“高夫人客气了,若是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就是。” 高夫人连连摆手,“说什么帮忙不帮忙,不过是听说你们府里的姑娘没两日就要办及笄礼了,不知道正宾可请了没有?” 谢老夫人便和齐氏相视了一眼,然后老夫人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打探,含着客气的笑道:“这倒不瞒夫人说,帖子也都还在写,正在考虑这事儿呢!” 高夫人闻言便十分欢喜,“说起来,我倒也算是个齐全人,就想着来毛遂自荐一番,想给贵府的姑娘当个正宾,不知道会否冒昧了一些。” 谢颂华心里“咯噔”了一下。 一般来说,女儿家的及笄礼,所请的宾客都是平日里关系特别好的人家,而及笄礼上的正宾和赞者更是有亲密关系的人才像样。 谢府和高府从前并无半分往来,眼下京城众人的目光都盯着谢家的三姑娘和四姑娘。 这个时候邀请高家来当正宾,不是更说明了谢家跟三皇子关系亲厚? 谢颂华不由将目光悄悄转向老夫人,果然见她满脸的欢喜,“这是怎么说的!请都请不来的福气,那也是她们姐妹有福,竟能有高夫人当正宾。” 至此,谢颂华在没有半点儿侥幸心理,谢荼说得再正确没有了。 送走高夫人,谢思华立刻将方才的荷包打开,不由惊讶道:“哇,好大的手笔!” 众人这就看到她手上几颗珍珠,颗颗有指头般大小,又圆又亮,哪怕是在白天,也有些莹莹的光泽闪烁。 原本拿在手里,还以为是金豆子,谁知道竟然是珍珠。 可不就是大手笔么? 这会儿就当众打开长辈给的见面礼,似乎显得有些不够稳重。 可到底大家都是女孩子,这珍珠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钱财,女孩子们忍不住对珍珠的喜欢,似乎也是正常。 因而老夫人和三位太太也没有说什么。 其他人都在对比打量,丁香便也将谢颂华的那个荷包打开了,将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 一见着那珍珠,谢颂华便察觉有些不对,正要叫丁香收回去的时候,就听到谢荔的声音道:“怎么瞧着四姐姐的似乎比我们要大一些?” 一句话引来其他人的注意,谢琼华连忙跑过来,对比了一下便很肯定道:“还真大一些。” 谢淑华闻言连忙打开自己的那个荷包,可她的珍珠和其他人的并没有什么两样。 谢颂华才想要说什么,就听到老夫人含着笑意道:“又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小户人家,或是要做点儿什么首饰,又或是要坠在衣服上头,都随你们的便,各自回去定吧!” 一行人才走出寿安堂没有多久,谢颂华就被谢淑华拦去了去路,“四妹妹,聊聊天如何?” 其他人听到声音便都朝这边看过来,但随即就各自离开了。 一时间路上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和丁香及冬雪。 谢颂华刚要开口,就被她抢了先,“四妹妹不要说什么和我没什么可谈的之类的话,如今的情况,咱们俩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想说什么?”谢颂华慢悠悠地往前走,目光在花花草草间流连,似乎对身旁的这个人半点儿兴趣都没有。 “四妹妹对三殿下印象如何?” 她目光中的试探实在太过明显,想要忽视都不行,谢颂华没好气道:“没见过,不熟。” “那四妹妹总听说过吧?” “你能不能直接一点儿?”谢颂华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这里没有外人,你可以直说了,兜圈子真的很浪费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的时候谢颂华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可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谢淑华总会出现几分想要揍她的情绪。 “方才高夫人说要来给我们的及笄礼当正宾,但没有说是给咱们两个人谁当,四妹妹可否将这个机会让给我?” 谢颂华挑了挑眉,勾唇笑了笑,“凭什么?” 这三个字立刻让谢颂华脸上的表情变了,她阴沉的目光落在谢颂华的脸上,“难不成你果然对三皇子有野心?” 谢颂华挑了挑眉,笑得单纯又无害,然后慢慢走到谢淑华的面前,“关你什么事?” “你……”谢淑华咬牙切齿道,“就凭你,你觉得三皇子能看得上你?你不会以为你在谢家住了这半年,学了两个月的规矩,上了三个月的课,就是真正的贵女了吧? 腿上的泥巴洗干净了吗就敢奢望不属于你的东西?我劝你还是不要白日做梦的好,省得自讨没趣。” 谢颂华干脆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所以,你想当三皇子妃?你觉得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谢淑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你不会连这一点都认不清吧?” “刚好相反,我原本是这样认为的,但是……” “但是什么?” 谢颂华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地扫过,“但是从你现在的反应里,我反倒确认了一件事。” 她往前走了两步,笑得放肆,“我确认,我与你有一争之力。” 看到谢淑华脸上那一瞬间凝滞的表情,她又笑着退回到了原来的位子,“你好像并没有你自己所说的那般自信呀!” “谢!颂!华!”谢淑华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她的名字,“我这是在给你机会,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与三皇子是旧识,你识相一些,不过是让局面简单一些,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不,我不大好,”谢颂华摇了摇头,“我早就听说三皇子玉树临风,又谦和知礼,还有那般高贵的身份,我凭什么不去争?更何况,我分明看得出来,高家似乎……还更喜欢我呢!” 她说完便不再看谢淑华铁青的脸,转向回宴春台的路,“若是三姐姐没什么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回头高夫人要给我做正宾,我也该准备些答谢的回礼。” 谢淑华知道这个谢颂华根本不是初来乍到时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和怯懦。 她原本是想来跟对方谈条件,可谁知,对方不但没有与她沟通的意思,还非常嚣张地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了一番。 那她就必须要采取行动了! 而丁香在一番紧张之后,还是忍不住问自家姑娘,“姑娘就不怕三姑娘背地里使手段吗?” 谢颂华转身摸了摸她的头顶,“你说呢?” 丁香不解,可也没有等到回答。 她不会知道,谢颂华本来就抱了激怒谢淑华的心思去的。 眼下这种情况,乱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平静,若是一直这么平静下去,她很有可能就真得按着谢家上位者的意愿,一步步走到他们希望她走进去的那个位置。 那不如,将局势搅浑,说不定还有一些机会。 让谢淑华来动手,再好不过! 第102章:及笄礼 高夫人来过谢府之后,赵家的赵老夫人也出现了。 要说七拐八绕的关系,赵家与谢家还真有一点儿,只不过因为关系太远,都是上面两三辈上的联系,因而谢家和赵家以往也没有往来。 这一次赵老夫人上门,却是直接以亲戚之名相称。 同高夫人的出现一样,也是为了及笄礼来的。 眼下的情势大家心知肚明,既然答应了高家,焉能不答应赵家? 就这样,谢颂华和谢淑华两个人及笄礼的正宾就定下了,至于赞者,谢颂华直接就跟老夫人言明了,她想请谢荼,这一点自然没有任何人反对。 至于谢淑华请了谁,却没有人知道。 两位姑娘一起举办及笄礼,又是赵家和高家的诰命夫人来给她们做正宾,这热闹可小不了。 府里上上下下的都在为这件事情忙碌。 老太太还专门开了库房,让齐氏给她们两个人选及笄礼上的笄簪冠。 针线房也在日夜赶制两个人的礼服。 厨房下预备正日子要用的蔬菜点心,更有门房上忙忙碌碌的派发帖子。 老太太一再嘱咐姐妹两个,“要知道这及笄礼一过,你们就是大姑娘了,这一次的及笄礼,我们请了许多夫人太太姑娘们参加,你们要拿出应有的气度来。 正好,等灵师算来的卦上说,巳正是吉时,等行完了礼,正好招待大家吃席,而后便在小香山上听戏,你们姐妹两个就跟着你们太太一起招待客人,也叫大家都看看我们家姑娘的规矩。” 老太太这么说,谢颂华和谢淑华自然应是。 谢颂华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场面话,实际上为什么要使劲儿让她们两个人露脸,大家都心知肚明。 皇后和高贵妃深居内宫,外头的这些事情,赵老夫人和高夫人便是她们的眼睛。 眼下外头的传言各不相让,就是京城那些贵府圈里也在讨论。 据说还有人去问了道玄大灵师,但是大灵师给的答案非常含糊,总结出来一句话就是,天机不可泄露。 这就越发让人觉得这谢家姑娘的天凤命格是确有其事了,同时也更加叫人琢磨不透,这命格到底是落在谁身上的。 便是宫里的皇后和高贵妃样的人物,也都在这上头放心不下。 既然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位,那就只能尽人事,先来考察考察,说不定能窥见几分端倪。 宫里头有这样的意思,京城的这些人家,自然也就想凑这个热闹。 因而到了十月初十这一日,谢家一大早就宾客盈门,虽然都是女眷,可也着实热闹。 谢家三妯娌甚至连姑太太一同在二门上迎客。 寿安堂颐和堂各处都是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 好在及笄礼结束前,谢颂华和谢淑华都不必出去招待客人,只等吉时便好。 及笄礼的仪式放在了浣春阁里举行,这里地方宽敞,四面敞亮,适合许多人一起观礼。 之前她们上课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地方空旷寂静,这会儿塞进这么多太太小姐们进来,反倒显得有几分拥挤。 放眼看过去,谢颂华根本没有两张熟悉的脸。 她虽然回了谢家,但一般走亲戚的事情也轮不到她,安氏和余氏自然只带自己的女儿,老夫人是在家中做老封君的,一般的人情走动已经不参加了,至于齐氏,根本不会想到她。 因而这一次老夫人少不得要跟其他人来介绍她。 对于这个从乡下来的谢家姑娘,来的人大多充满了好奇,毕竟这种富贵人家的孩子抱错的事情,也就只有在话本子里才能见着了。 因而明里暗里对谢颂华多有打量。 但她从头到尾都只含着淡然的笑容,规规矩矩地站在老夫人的旁边,没有一丝窘迫,也没有半点忐忑。 遇着老夫人或齐氏给她介绍人,便按着规矩一步不差地行礼问安。 于是便有宾客在私底下赞叹,“不是说从乡下来的?这看着哪里像是乡下的姑娘?瞧着道比许多人家的姑娘规矩还强些。” “到底是谢家的骨肉,哪怕流落在外,生在骨子里的气质总不会错。” 这些言论并非私密地说,等落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她看向谢颂华的目光便又多了两分满意。 只是一直站在一旁的谢淑华脸上不大好看,但是想想这些天在外头的传言,便又将腰杆子挺直了,谁说那天凤命格就一定是在齐氏肚子里出来的? 说不定她才是那个天命之人呢?! 谢颂华站在老夫人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在想着这两天叫玉如琢帮忙查到的事情,心里在暗暗想着对策。 “不用在意她们的目光,你是我们谢家的孩子,就是我们谢家的孩子,堂堂正正的。” 谢颂华微微一偏头,就对上了谢文鸢慈和的眼。 虽然她并没有因为旁人的目光而不舒服,却也感念此时她的关心。 赵老夫人和高夫人是正宾,到了时辰,由专门的人引至门外,齐氏出门向二人再行大礼,二人便朝齐氏还礼入门。 吉时已到,谢颂华和谢淑华两个人都穿了双阶衫子,跪坐在堂屋正中间的蒲团上。 迎着两位贵客进来之后,齐氏便笑着道:“由您二位来给我们家两个丫头当正宾,着实是她们两个人的荣幸,请二位往这边来。” 谢颂华跪坐着不好乱动,但是听着齐氏的声音,以及她走路指引的方向,便立时明白了,这竟是直接将高夫人迎到了谢淑华的身旁。 而另一个赵老夫人便立在了谢颂华的旁边。 两个人靠得很近,谢颂华便听到了谢淑华轻轻一声得意的笑。 她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然后便是赞者持托盘上来,众人这才知道谢淑华请的赞者是高家大姑娘高莹。 一时间又是一阵窃窃私语,高莹在京中贵女圈,可以说是位列第一梯队,这体面谁能比? 这一下谢颂华倒是相信谢淑华说的与三皇子有旧交了,不然她凭什么请得动高莹? 高夫人见着自家女儿捧着托盘上来,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便对赵老夫人道:“老太君,要不然,咱们俩换个位置,三姑娘今儿这及笄礼,总不好我们母女俩把这重要的位子都占了吧!” 赵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立即便笑呵呵地点着头道:“还是高夫人知礼。” 谢淑华的脸立刻便胀-红了,怎么就不可以正宾和赞者是母女了? 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再看一旁的谢颂华,却仍旧是一脸平静地跪坐在蒲团上,好像对这边的动静一无所觉,倒是将一个贵女的规矩做得十足。 谢淑华连忙稳住心神,同她一样目不斜视,只是心里冷笑了一声,等着瞧! 第103章:不满 铜磬声响,及笄礼开始。 谢荼和高莹上捧着托盘上前一步,旁边有穿着考究的丫鬟揭开托盘上的薄纱,露出里头谢家准备的首饰来。 当谢荼捧着的托盘里的东西露出来的时候,见着的人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只见上面是一套三件的头饰,累丝葫芦镶红宝石坠南珠的款式,造型别致,宝石通透,手艺更是精巧,打眼一瞧,就知道不是凡品,尤其是花冠上正中间的那颗红宝石,净透无瑕,绝对便宜不到哪里去。 相对的,另一边高莹托盘里的那三件,就显得逊色的多,虽然也是赤金镶多宝,又是花丝工艺,可在场的这些贵妇人于首饰上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眼便能分辨这两盘东西的价值。 有人觉得惊讶,这位从民间回来的遗珠,竟这般受宠。 也有人觉得了然,毕竟是亲骨肉,在外头流落这么多年,这好容易回来,自然要好好补偿,在这样的日子里,算是给这位谢四姑娘正名了。 只有谢家人各自惊异,老夫人更是诧异地看向了齐氏,谁知道齐氏也同样惊讶。 这到底是主人家的事儿,观礼的人只管将看到的放在心里就好了。 谢颂华便和谢淑华一起,在高夫人和赵老夫人的祝辞中,完成了三加笄礼,最后姐妹两个人头戴发冠,身着上裳下裙的大袖长裙礼服,再一次出来给在场的长辈们行礼。 这便算是完成了这个时代女子的成年礼。 这一通礼仪过后,也就到了入席的时间,谢颂华和谢淑华既应承了和齐氏一起招待亲友,自然不方便穿着这样的衣裳到处转悠,姐妹俩各自往自己的屋子里去换衣裳。 丁香这才有机会道:“那累丝葫芦的簪子分明是前些时日皇后娘娘赏的,怎么一声不吭地就拿去给姑娘加笄去了?且娘娘明明送的是簪子,那发笄和发冠又是从何而来?” 兰姑姑已经从旁人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便也跟了进来,“姑娘,姑娘落水,可不只有皇后娘娘送了东西,今日这般……怕是要得罪贵妃娘娘了。” 满京城的贵妇不说来了一半,三分之一是有的。 这般众目睽睽之下,将皇后娘娘赏赐的头饰用来加笄,而贵妃所赏根本不见,传出去,高家会怎么想? 她那一套与谢淑华的一套放在一起极打眼,有心的人稍微留心一下,便能知道是司珍房的手艺。 不出明日,就会传到高贵妃耳朵里去。 谢颂华对她们的话不置可否,由着碧桃给自己梳了一个稍显稳重的发髻,又稍微上了点儿妆,才淡淡道:“今日不得罪,也总有得罪的时候。” 兰姑姑和丁香一时间解不出这话里头的意思,而谢颂华已经重新迈出了门槛。 这边才刚刚收拾停当,那边谢颂华就已经去了宴席上,赵老夫人正拉着她说话。 “老夫人说笑了,原本就是因为四妹妹不小心在宫里头落了水,娘娘才送了那些东西压惊,晚辈怎么会为这个吃味?” 谢淑华脸上的笑容柔柔怯怯,又显得极为乖巧,“老夫人您不知道,我四妹妹在外头长大,她性子跳脱,又天真自然。 心里更是无比仰慕娘娘,这段时间时常听她说起呢!娘娘给她送来的那些东西,更是宝贝得紧,要不然,也不会着意要将娘娘赏赐之物用来加笄。” 赵老夫人便很是满意地笑着道:“你们姊妹都是好的!” 廊檐转角处的高夫人脸上便有些不忿,转脸看向高莹,“还真给你说对了,她们四姑娘的东西果真是皇后娘娘赏的。” 高莹便嗤笑了一声,“眼皮子浅的东西,没见过上头的赏赐,还分个高下来了!皇后娘娘宫里有的东西,姑姑宫里什么没有?姑姑有的,可连皇后娘娘都未必有!” “慎言!”高夫人闻言便低低地呵斥了一声,可语气里却并不觉得女儿说得有什么不对。 皇后那病恹恹的身子,早就失了圣上的欢心,哪怕身为这个这个正宫娘娘,圣上也不过初一十五去坤宁宫应个卯而已。 除了位份,皇后还有什么能跟生了两个儿子的贵妃娘娘相比? 谢四这个蠢货,还真是眼皮子浅。 谢颂华回到宴席上,和齐氏一道招待客人的时候,就发现高夫人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变得淡淡的,完全不似此前的那般热络。 这是……谢淑华开始行动了? 她面上不动神色,仍旧陪在齐氏旁边,按照齐氏的分派做事。 今天最重要的两位客人就是高夫人和赵老夫人,姐妹俩的招待对象自然以这两个人为主。 谢颂华被分派得更多的便是伺候赵老夫人,而谢淑华这是跟在高夫人旁边。 事情还没有确定的情况下,齐氏也不敢太过明显,偶尔也会互相调换。 高夫人见着谢颂华在赵老夫人跟前那般热络的样子,心里越发来气,认定谢颂华已经选好了要往太子跟前凑。 干脆看都懒得多看谢颂华一眼,只跟自家女儿说话。 不过高莹和谢淑华还算聊得来,也就顺带着一起。 等用过了午宴,便往小香山上去听戏。 这也是谢家花园设计的一处小巧思,这小香山便错落在一处小山坡上,山坡临水,不远处的水面上便搭了个戏台,底下还有个水榭。 若是家里有大型的宴会,男客便可在底下的水榭里头听戏,女客这在山坡上的小香山里,看得又清楚,和着水声又听得那几分缥缈的味道。 尤其是在秋日,山坡底下连绵一片矮枫林,红叶尽染,也是难得的景致。 高夫人才由着女儿扶着走上台阶,就听到一个大丫鬟在吩咐两个小丫鬟,“这一面帘子放下来,这里是赵老夫人的座位,四姑娘说了,赵老夫人有头痛症,不好叫风直吹着,你们仔细些。” 高莹便撇了撇嘴道:“真不知道这般猖狂给谁看?招待客人不见得多么经心,这打听人的本事倒是不小!也不想想,便是真的能嫁与太子,也不过是个侧妃!一个妾室的位子,也看得那般重,真是不知所谓!” 高莹这话实际上已经十分难听了,作为一个贵族姑娘,在外头做客这般口无遮拦,着实有些没规矩了,可高夫人自己心里都满是恼意,也懒得说自己姑娘。 偏偏看戏的时候,谢颂华又一杯茶泼在了自己身上,若非多年来的养气功夫,高夫人都要当场翻脸了。 好在谢颂华也还算应对得体,当下便立刻道歉,又亲自带着高夫人前去换衣裳。 眼见着她和高夫人一道出去,谢淑华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仍旧在谢老夫人和赵老夫人跟前逗趣,只是眼角往冬雪那边瞥了一眼,得到了对方的回应之后,嘴角的笑意又更明显了一些。 第104章:失败 谢家给客人准备的休息处在另一处院子,谢颂华引着高夫人一路往前走,虽然嘴里也有道歉之语,但神色间淡淡的,并不见热络。 其实几次接触下来,谢颂华一直都是这个态度,一言一行都规规矩矩,也并未见得有多热情。 只是之前高夫人瞧在眼里,只觉得她端丽娴静,虽然在乡野长大,规矩礼仪却挑不出毛病。 又觉着谢家的底子好,这哪怕在乡下长大,养了几个月,气度样貌看上去竟也与京城的贵女们也大差不差。 眼下到了这会儿,她的想法已经全然不同了。 又觉得谢颂华这个态度分明是没看上高家,甚至不把三殿下和贵妃放在眼里。 就是那张之前还觉得宜喜宜嗔的脸,这会儿都觉得少了几分女儿家的娇俏,木头似的美人。 心里更是膈应得慌,只她一向看重体面,也不可能在这里表达自己的不满,便也只是冷着一张脸。 心里却在盘算着要怎么跟宫里说,这个三姑娘,是决计不能娶的。 不说别的,往后她若是成了三王妃,自己岂不是还要给她行礼? “高夫人,这边请。”谢颂华说话的时候,仅仅是眉眼间含了一丝极浅淡的笑意,语气都称不上柔和。 高夫人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便跟着看守客院的小丫鬟往里头走。 这院子里有五六间客房,谢家安排了好几个丫鬟在这里守着。 谢颂华方才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这个丫鬟在往门口张望,见着她们过来,又立刻赶着迎了上来。 瞧着怯怯糯糯的一个小丫鬟,似乎是在贵人面前,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似的。 可再紧张也不至于手都在抖吧! 谢颂华心下了然,却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根本没有发现异常似的,仍旧带着高夫人往里头走。 才走了两步,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大丫鬟走了过来,先给高夫人和谢颂华行了礼,然后便笑着对那那丫鬟道:“小云,姑太太正在找你呢!你先去,这边我来伺候高夫人。” 那丫鬟猛然睁大了眼睛,又害怕又震惊地看着新来的这个大丫鬟。 却见那大丫鬟仍旧笑吟吟道:“你这孩子,客人面前怎么这般无礼?还不快去?!” 说着又让另一个丫鬟带着那叫小云的小丫鬟走了,这才转向谢颂华这边,“高夫人,您这边请!” 而此时戏台上的戏刚过一个高潮,情节平缓下来,齐氏便又安排了人送来精致的点心。 在众人的一致称赞声中,谢老夫人才笑着道:“这都是她们姐妹几个闲来无事琢磨出来的,大家吃个热闹。” 这话说出来,少不得又是对谢家姐妹的夸赞声。 齐氏便笑着说,哪一道是哪个孩子做的,引来众人的讨论。 谢淑华安静地坐在姐妹中间,脸上含着浅笑,享受着这片热闹。 忽然间,她察觉到一道严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扭头,就看到老夫人那一双含了几分严厉眼神的眼睛。 心下不由地就咯噔了一下,手上的点心都差点儿没拿稳。 她努力保持镇定,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仍旧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偏偏这会儿冬雪不见人影,也不知道那头到底怎么样了。 终于,似乎过了许久,那头高夫人才回来了,谢颂华也随着一道回来。 谢淑华的倏而坐直了身子,眼睛里充满了讶异。 她分明看到高夫人笑吟吟地在跟谢颂华说些什么,而谢颂华还是那般规规矩矩的样子。 “哎呀,我可错过好戏了!”高夫人回来,语气还是那般热络。 谢老夫人目光从谢颂华身上扫过,含着笑意道:“这孩子毛手毛脚的,倒叫夫人受累。” 高夫人连忙道:“这我可要给你们家四姑娘说话了,方才那实在怪不得她,我这看得正精彩呢!没留神她过来,是我碰着了她! 我就知道,我这要是不说出来,怕是大家都以为是这孩子的缘故,倒白叫我们四姑娘受委屈了。” 竟是直接将谢颂华的过失给揽了过去! 众人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凑热闹一向是这帮贵妇人的长项,听到高夫人这般说,自然又是一阵说笑。 怎么可能?! 谢淑华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有些艰难,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看向高夫人和谢颂华。 这两个人看起来表情都没有任何异常,尤其是高夫人,正常到让她觉得不正常! 难道她们没有去那个房间?! 可即便是这样,为什么高夫人对谢颂华的态度又变了? 日头西斜,谢家这一场及笄礼也算差不多圆满结束,虽然也准备了晚宴,但这种情况,一般都不会留下来。 尤其是赵老夫人和高夫人都起身告辞之后,其他人也就纷纷告辞。 谢颂华随着众人一道将最后一位客人送出门,脸上的笑容才终于得以放下。 当了一天的吉祥物,脸都快要笑僵了。 谢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却是倏然收了起来,严厉的目光在几个孙女身上扫过,然后冷哼了一声,“都去寿安堂!” 谢颂华只是微微抬了抬眉毛,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谢淑华却是陡然间白了脸,而其他几个谢家姊妹只是面露诧异,显然从老夫人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大寻常,却又不知道这背后代表了什么。 丁香这会儿已经到了谢颂华的旁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压低了声音道:“姑娘的点心被换掉了,老夫人尝了。” 谢颂华挑了挑眉,什么时候漏的馅儿? “还有拿钱买通的那几个婆子,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申妈妈呵斥打发掉了,姑娘的那些坏话一句都没能说出去。” 这一次,连谢颂华都忍不住皱了眉,“那……碧桃呢?” 一看丁香苦着的脸,谢颂华便知道,碧桃的演出也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她不由想到了那客院里的事儿,推开门见到谢文鸢的时候,她人都是傻的。 也不知道她们两个说了什么,高夫人竟然就完全不生气了,还夸赞谢颂华机智。 虽然当时她确实是被人绊倒的,但实际上当时她已经注意到了不寻常,原本完全可以避开,所以那一杯茶也是结结实实地泼到了高夫人的衣服上,这都不生气? 谢文鸢到底跟高夫人说了什么? 心里千头万绪,谢颂华想不出个所以然,跟着众人一起到了寿安堂。 才落座就听到老夫人严厉的声音,“把那个贱蹄子绑上来!” 第105章:杖刑 谢老夫人在谢家有着无上的权威,本朝以孝治天下,即便谢云苍官至文渊阁,在府里对老夫人也不敢有半点怠慢。 而老夫人也一向自持身份,轻易绝不会为难晚辈,多数时候都是一个慈和的老太君形象。 哪怕此前两次闹到寿安堂,她也只是在一旁坐着,摆一个家长的权威而已,处置人的事儿,都是谢云苍来做。 而这样情绪外露,还是当着全家女眷的面儿,着实是头一回。 三个当儿媳妇的连忙站了起来。 余氏赶紧迎了上去,“什么事儿闹到了母亲跟前?竟惹得您这般生气?!” 安氏也连忙道:“母亲有什么事儿交给儿媳们来处置就好,您老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为着那些个贱蹄子,着实不值当!” 齐氏脸上带着焦急,也只跟着两个妯娌一起宽慰老夫人,却没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反而能从她的眼角眉梢看到几分紧张。 “生气?我只是个死人!只管坐在这个屋子里听你们说话,出了这个院子,你们哪一个将我放在眼里? 我若是闭了眼,也由得你们去闹,可我又偏偏没有闭这个眼,还要担着这个家里的事儿,只恐日后我下去了,没脸去见谢家的列祖列宗!” 这话说得就实在严重了,竟不是在说府里的下人,而说到了几个当家的老爷太太头上。 三个媳妇闻言便立刻跪了下来,其他人见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纷纷都跟着跪下。 “我们若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母亲只管责打,我们做晚辈的绝不敢有二话,只盼着您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否则这就……” 老夫人却不听她们的话,只朝门外厉声道:“还不捆出来!” 外头捆着人的婆子们早就战战兢兢地在一旁等着,见屋子里几个主子都跪下了,根本不敢往前。 这会儿听到老夫人这话,才急匆匆地将人捆到了屋子中间。 当看到那人时,屋子里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谢淑华更是面色惨白如纸,忍不住轻轻地颤抖起来。 齐氏也有些慌张,勉强维持着脸上的镇定,手里的帕子也早就被捏得不成样子,“这……这不是淑儿跟前的冬雪么?这是哪儿惹得您老不高兴了?只要交给……” 她的话根本没有说完,老夫人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指着冬雪怒喝道:“捆到屋子里来做什么?!押在院子里,给我扒了裤子打!” 谢淑华原本还在脑子里组织语言,想着今日的事情怎么开脱,谁知老夫人竟然没有任何要审的意思。 那几个婆子又连忙手脚麻利地将人往外头押解。 冬雪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蔫的,在看到齐氏说话时,眼睛里又燃起了希望,只是不敢贸然开口。 这会儿见老夫人竟然立时就要动刑,这才慌了,忙不迭地求饶起来。 “饶命”两个字都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老夫人道:“别叫她吵着人!” 于是冬雪便被结结实实地堵了嘴,手脚都捆在了春凳上。 旁边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下子便扒下了她的裤子,在场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别开了眼睛。 谢颂华心里也有些不适,忍不住捏紧了手指。 冬雪是姑娘跟前的一等大丫鬟,除了太太跟前的,也就是她们这些人有体面了,在底下的奴才们眼里,那都是副小姐似的人物。 平日里这些底下的婆子丫鬟们根本不敢招惹,此时见着她落难,那些平日里便看不惯她的,便挤挤挨挨地躲在角落里看热闹。 这脱了裤子打板子,就是没有丢掉性命,也算是把脸面都丢干净了,往后哪里还能抬头在府里做事? 申妈妈一声令下,婆子的板子便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冬雪雪白柔软的腿上,一声极度被压抑的闷哼伴随着板子落下的闷响从冬雪的嘴里溢出。 几个闺阁中的姑娘如何见过这样的场面,各个都吓得花容失色,却又不敢在老夫人盛怒的情况下喊出来,都只能死死地抓着帕子别开脸,尽量忽略那边的情形。 老夫人却是冷冷地看着院子里的情形,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申妈妈便是老夫人的传令官,她不说话,婆子们便轮番举起杖条往冬雪身上招呼。 在主人的盛怒之下,这负责打板子的婆子也不敢徇私,每一下都下了死手,不过五六下,冬雪腿上的细皮嫩肉就被打烂了,立时见了红。 而她的那张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紫,全然被水洗过一般。 整个寿安堂里都静悄悄的,不管是院子里还是屋子里,没有人敢吭一声,甚至动都不敢动一下。 天地间好似都没有了声音,只有那一下下的击打的钝重声传来,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了人的耳膜上,让听得人不由得便缩紧了身子。 二十多杖下去,冬雪那张俏丽的脸就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样子了,她的口鼻中都有血渗出来,喉咙里却是再也发不出一声儿来。 至于从腰到腿那一块,几乎已经不能瞧了,婆子手里的杖条上都黏了血肉。 胆小如谢荔吓得差点儿站不住,其他几个姑娘也都纷纷躲到旁边人的背后。 谢淑华几乎吓软在了齐氏的怀里,嘴里死死地咬着手帕不敢出声。 谢颂华感觉自己呼吸困难,两只手的指甲几乎要掐到掌心里去。 她是个大夫,见识过许多生死,也见过各种血污的场面。 她的承受能力应该比这些小姑娘们强,可她还是忍不住轻轻发抖。 这是她在那个时代所没有见过的,也不敢想象的场景。 她毫不怀疑,老夫人这般叫人打下去,冬雪会被活活打死。 可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世道,因为冬雪只是个奴婢,她的生死大权都在主人家手里。 她无辜吗? 谢颂华不知道算不算无辜,那些事情她参与了,她听从了谢淑华的吩咐,从这点来看,似乎就不无辜。 可她有的选吗? 或许有一些余地,但绝对不多,说到底,走错了棋,死的是棋子,不是执棋者。 以谢颂华的认知,这件事情不该是这么处置,最该受惩罚的明明是那个始作俑者,是那个幕后的策划。 可她能替冬雪求情吗? 不能! 她没有立场。 更何况,她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在这个地方,每个人都可能是棋子,可这些棋子底下,还有自己的棋子,这就是封建社会。 她,早就在历史书上读到过的。 板子还在继续,外头的场面已经没有人敢看了,即便是那些本来打算瞧冬雪热闹的底下人,这会儿也都战战兢兢,一个字说不出来。 谢淑华到底还是没忍住,挣扎着从齐氏的怀里出来,“祖母!祖母你饶她一条命吧!她好歹,好歹也伺候了我这么多年了,祖母!” 老夫人却是一言不发,仍旧盯着外头,似乎在等着冬雪被打死。 申妈妈却在这个时候进来回复,“老夫人,快没气了。” 第106章:人要惜福 屋子里因为申妈妈的这句话,好像忽然间连呼吸声都没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老夫人的身上,等待着她说出下一句话。 老夫人的目光仍旧阴沉,似暴风雨来临前低垂的铅云,谢颂华这是头一次看到这位老妇人显露出她凌厉的手段,与昔日所见的慈和模样相去甚远。 夕阳西下,在老夫人的身上镀了一层金边,却让人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反而添了几分锐利的寒气。 在这一刻,她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天真与单纯。 哪怕曾经张姨娘死在她眼前,哪怕秋霜跳了井,刘婆子要置她于死地,再到周如意,到应嬷嬷…… 其实这一桩桩一件件,仔细想来,都是凶险的,一个不甚,代价高昂到她承受不起。 可这一切,都没有眼前的冲击来得大。 没有一个妙龄少女在她眼前被一杖一杖打死让她感觉到脊背发凉。 一个丫鬟的性命,在众人面前被剥夺,这就是老夫人的手段。 谢颂华听到她的声音几乎没有什么起伏,“称五两银子,叫人牙子来带走。” 申妈妈脸上古井无波地行了个礼,便招手让人将几乎已经没了命的秋霜抬走了。 打成了这样,送去给人牙子,得不到救治,也就是一个死字,那五两银子,不过是让人帮着收个尸,不死在谢家罢了。 人一拖走,立刻就有战战兢兢的丫鬟婆子打了水过来清洗外面院子的地面。 黄杨木的盆里,殷红的血水…… 一直到外头都被打扫干净了,屋子里头都没有人出声,那血腥味伴着晚风吹到屋子里,吹到人身上,蛛网似的粘着,挥之不去。 谢老夫人终于转身,却是转向了谢淑华。 不过一个眼神,就让谢淑华腿脚发软,歪在了一旁齐氏的身上。 齐氏想为女儿说两句话,可老夫人并没有给她机会。 她目光沉沉,语气森然,“收起你的小心思,有些东西你碰不起。” 谢淑华嘴唇都吓白了,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便冷哼了一声,“我们承认,你才是谢家的姑娘,若我们不认,你觉得太子和三皇子,哪一个愿意娶一个农户的女儿?” 谢淑华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她惊恐地看着谢老夫人,伸手去拉她的衣袖,“祖……祖母,我……” “你这一句祖母,我未必当得起,”老夫人将衣袖用力抽回来,“你有能耐算计你姑母,辖制你父亲,就真当我拿你没办法了?” “不……不是的!”谢淑华连忙跪了下去,“祖母总要让孙女儿说句话吧!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我……” 她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因为在老夫人那道讥诮的眼神下,她发现她脑子里想到的所有辩白,都无比苍白。 果然,她听到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不要打量别人是傻子,这个家还没轮到你来颠倒黑白的时候!我送你一句话,人要惜福。” 她说完便扶着申妈妈的手往里头走,似乎没有再追究的意思。 谢淑华紧紧地抓着旁边齐氏的手,两条腿仍旧没办法自己站立。 屋子里众人的心一直都沉甸甸的坠着,直到这会儿,才勉强能偷偷地吐出一口气。 可这口气才松到一半,那还在晃荡的珠帘后面,就荡出了老夫人凉凉的声音,“打从今日起,四丫头出任何事情,我只找你算账,谁动的手,都算是你动的!” 说完这话,她便进了内室,不再理会外头这群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只在谢颂华和谢淑华两个人身上转。 今日老夫人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只当着众人的面打死了一个丫头,可分明又给谢淑华定了罪,且是认定了她害了谢颂华。 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可正是因为如此,才叫人浮想联翩。 谢淑华终究当先忍不住这样的眼神,哭着跑走了,齐氏又羞又恼,也连忙追了出去。 谢颂华也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眼神,径自带着丫鬟离开。 寿安堂里当众打死一个丫鬟的事儿,立刻便在府里传遍了。 只是与别的谣言不同,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在外议论,只能关起门来,与极要好的人说上两句。 因而整个谢府在两位姑娘风光及笄礼之后,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压抑中。 丁香倒是非常兴奋,关上门便将今日老夫人对谢淑华的话一字不落地学给了其他人听。 谢颂华由得她在外头眉飞色舞,自己转身进了起居室,径自走到书案旁,往砚台里添水,拿出墨锭,一丝不苟地开始研墨、习字。 如今她已经开始尝试悬肘习字,只是她功底太浅,非要十分专注,才能平稳地写出来,对她而言,倒是容易静心。 半页纸不到,额头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兰姑姑便是这个时候端了茶进来,赶紧帮她将屋子里的所有灯都点上,又绞了帕子递给她,“姑娘歇歇。” 她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如今好了,老夫人说出那番话来,倚兰苑便不敢对我们怎么样了,姑娘也可安心。” 谢颂华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扯出了个笑容,“姑姑说的是。” 然后便又开始研墨,干脆换了斗笔。 兰姑姑只当她勤奋,便不再打扰。 连兰姑姑都觉得今日老夫人这是在替她出头打压谢淑华,想必其他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事实上,真是如此吗? 念头一起,心就乱了。 心一乱,这字也就写不好。 “怕了?” 玉如琢这般忽然出现,谢颂华早就已经习惯,甚至会默认他就在自己对面。 因而此时她非但没有受到惊吓,还罕见地因为他这两个字露出了几分暴躁,“我有什么好怕的?她又不是我打死的,我又没有害任何人……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握笔的手就被玉如琢那只看不见的手给抓住了。 谢颂华就看着自己的手在他的控制下,极为顺畅地运笔。 细腻浓稠的墨汁在笔尖缓缓流出,平缓却不绵软,一笔一划极为认真,毛尖在宣纸上行走的沙沙声和着从窗户漏进来的风声,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一起,将她那几分躁意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她看不见他,却知道他就在旁边。 她不知道这人的样子,不知这人的身量,可此时,因着这份静谧,竟从心底里生出来两分莫名的依赖。 一个大字写完,是个“静”字,字迹像是她的,又不完全像,比她写得好太多了。 谢颂华将笔放下,终于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是怕了。”她良久才吐出一口气,幽幽地说出这么一句。 却是在回答他方才的话。 玉如琢没有吭声,但谢颂华知道他一定就坐在对面倾听。 “这不是我熟悉的世界,我一直在努力地适应它,融入它,我知道当环境不可改变时,唯一生存之道,就是适应环境。 可现在我怕了,我开始怀疑,这真的是我想要适应、甘愿与之同化的环境吗?” 就连一直看着慈眉善目的老夫人,竟然也能这样狠厉,在这个地方,谁是干净的? 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样才叫干净。 “你不会的。” 谢颂华愣了愣,她不知道玉如琢是从哪儿得出的这个结论,可她这会儿听着,却只觉得可笑。 她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是全然的沮丧,“我迟早有一天也会。” 甚至可以说,她已经开始如这里的人一般行事了,比如今天的事情。 如果,碧桃没有被成功阻止,而后事情败露,碧桃又将面临什么? 第107章:多谢指教 今日谢淑华设计了一系列的事情,以图在败坏她在高夫人面前的印象。 谢颂华本就不想嫁入皇室,对她这样的行为,明明知道却放任自流,另外又借机暗搓搓地希望连同赵家也对她失望。 小香山里呈上去的点心,她故意加了黄连汁,谁知却没能让众人吃上,反倒被老夫人算在了齐氏的身上。 又在赵老夫人路过的地方安排了婆子造谣,谣言还没传出去,又被申妈妈喝退了。 还有碧桃,她是自己的丫鬟,随便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比旁人的话更可信。 谁知道她才露了个头,就被叫去别处帮忙了。 她心里想着,谢淑华安排了那么多事儿,她已经掌握了痕迹,到时候证据一丢出来,这一切便都在谢淑华的头上。 可是她没有想到,老夫人会这么强势,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谢淑华,直接就定了罪。 那若是她的手段都成了,那些替她传谣言的婆子,在赵老夫人面前张狂无礼的碧桃,又会是什么下场? 是不是也如今日的冬雪一般,轻飘飘的一条人命就翻过去了。 那她和谢淑华又有什么分别? 她甚至没有仔细思索这里头的因果,也未曾细想,自己是否能承担得起这些人命的重量。 “行善论心不论迹,为恶论迹不论心。” 玉如琢的话将她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出来,她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虚空,看向书案对面无风自动的书页,“什么意思?” 书页翻动停了下来,谢颂华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的声音温润如泉,“你并非本意要害人,心里所想也不过挣脱旋涡。你非圣人,也非智者,这个时候你心有所愧,就足以见得你心本善。” 谢颂华未曾想竟得到他一番夸赞,顿时有些脸红。 “倒、倒也不、不是,”她莫名有些磕巴,想了想才认真道,“我就是忽然觉得,其实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这随随便便,就牵扯上了别人的人命……” “世间万事皆有它的运行规律,在其位行其事,天道自然,”玉如琢声音郎朗,如他的名字一般,含了几分自上而来的贵气与自如,“此番行事,你虽然有些不妥当之处,却却算不上大错,给你的应当是警醒,而不是惊吓。 若因此而裹足不前,失了斗志,那才是因小失大。今天的事情……你着相了。” 谢颂华只感觉像是被人一把拉出了一团迷雾,让她头脑有些发晕,可意识却又像是清醒了许多,“是吗?” “若人人都似你这般想,天下无可成之事,万事万物都不可能面面俱到,你要学会的,是趋其利避其害,只要保持你自己的本心,不违背原则,谁又能说你不对?” 眼前的迷雾散去,谢颂华心中一片清明,像是破开了那道缠着她的茧,出来拥抱了一个真实的世界。 如释重负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因而她朝着他的方向,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多谢指教。” 玉如琢没有再说话,那本书也没有再动,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还是回了指环里面休息。 自从宫里出来之后,他每日里只看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谢颂华看都看不懂,还生怕借书出来的时候,会被管着藏书楼的人盘问。 看样子,他像是有了些头绪,谢颂华便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伤口。 若是真的帮着他回去,也算是还了他的人情了。 谢颂华因为玉如琢的这一番点拨,终于又重新振作起来。 她拿出纸笔,再次宁心静气地练字。 一直将今日的任务完成,才慢慢思索今天发生的一切。 首先,从谢文鸢出现在那个小院里开始,今日这场热闹底下的种种手段,老夫人到底掌握了多少情况? 会不会其实已经知道自己也在这里头掺和了? 今日对谢淑华的那幡斥责,是否也有敲打自己的意思? 如今想来,之前姐妹之间的纷争,老夫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这些纷争都在谢家的宅门内,翻不出上头人的手心。 可这一次,谢淑华的动作,威胁到了谢家的利益,关系到谢家的将来,所以老夫人一出手便不留余地。 谢家打定了主意要将两个都送到萧家去,因而不会容许谢淑华破坏谢颂华的形象。 同时,谢家也不会对谢淑华如何,她们两个,缺一不可。 谢淑华经过今日这件事情,怕是被吓得够呛,恐怕短时间里,不敢再做什么了。 按道理来说,菊花宴过后,宫里头就该议起几位皇子的亲事,若是快,恐怕一两个月,也就该有旨意下来。 她到底该怎样避免这样的命运? 谢颂华不自觉地就伸手去摸手指上的指环,刚想问问玉如琢,就忽然想起来,从中秋节过后他再回来,她就与他约定,就寝之后他不许出来。 从前他一直在指环里,谢颂华还不觉得如何,如今他能从指环里出来,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总觉得屋子里像是进了个陌生的男人似的,不管她是从一个多么开放的时代过来,这种事情也不可能会习惯。 心中杂事太多,谢颂华也无法成眠,干脆又爬了起来。 今天初十,天上无云,月色竟还不错。 谢颂华坐在窗边,对着月亮看着手上的翠玉指环,月光洒在上面,发着碧幽幽的荧光。 夜风吹拂,有些冷,谢颂华接着月光找了件衣服套上,忽然想起前段时间皇后赏的东西里头,还有一味香料。 她对于古人的这个高雅的爱好并不热衷,但是入秋之后兰姑姑会在她屋子里燃香,倒没有想象中烟熏火燎的感觉。 从宫里出来的东西,想来不是什么凡品,谢颂华也看不出好坏,照着兰姑姑的样子,取出一块香饼,放到香炉里点燃了。 没一会儿,屋子里就弥漫起一股奇异的香味,并不甚浓郁,只是气味特别,与平常兰姑姑点的味道都不大相同。 谢颂华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香,呆了一会儿,不觉得难闻,便仍旧点着。 及至月轮西坠,困意上涌,她也终于能沉沉入睡。 床幔放下,暗处却有一个身影慢慢地走了出来。 已经暗下去的月色里,瞧不清他的容貌,却能看得出他身量颀长,背直肩平,穿一身玄色窄袖常服,襟口绣着细密繁复的纹路,在月光下闪着暗芒。 他伸出手揭开桌上的香炉,手指修长,骨感分明。 只见他捻出那片未燃尽的香饼,放在鼻端仔细闻了闻,喃喃地说出来两个字,“生犀。” 第108章:就坡下驴 “暖水濯我足,剪纸招我魂。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萧钰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倒是想看看,还有什么魑魅魍魉。” 他将香饼放回香炉,却是连同炉子一道袖了,消失在屋子里。 第二日谢颂华起床,见那矮桌上不见了香料,也没当回事儿,只当是丁香她们收了起来。 经过了昨日的事情,齐氏怕是对自己已经恨之入骨,谢颂华做了几个深呼吸,还是同以往一样往颐和堂去请安。 只是这一次,齐氏连门都没让她进。 传话的是齐氏跟前的大丫鬟夏至,“太太说了,四姑娘将来是人中龙凤,是天命所归,颐和堂地方小,当不得姑娘大礼,姑娘还请回去吧!往后也不必过来请安了。” 随后出来的梁妈妈脸上一脸的为难,“太太这是一时拗不过弯来,到底是疼了三姑娘这么多年,心里头实在放不下,姑娘千万莫要与太太太过计较。 且昨晚上老爷下衙知道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当下便来了颐和堂,说是让大太太帮着协理府里的中馈。 太太自进门开始,就管着府里的内务,这么多年了,早就已经习惯了,眼下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遭。” 听到这个消息,谢颂华有些讶异。 她来了这么久,自然也知道这府里内务的掌管大权,论理只能交由女主人管理。 老夫人年纪大了,便交到了齐氏的手里。 虽然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嫡长媳掌管,可这个整个一家都是靠着谢云苍生存,交给齐氏,也算是名正言顺。 这也是安氏一直以来对二房不满的最主要的原因。 之前几次谢云苍对其实表示不满,都没有动过她手里的权利。 谢颂华想了想也就明白了,这一次的事情,老夫人也只是打杀了冬雪,并没有对齐氏和谢淑华做出什么实际上的惩戒。 并不是老夫人觉得没有惩戒她们的必要,而是她不好出手而已。 到底是隔了一辈,底下当又长房和三房,很容易就会让府里的人认为这是在打压二房。 所以,真正要处置她们的人,只能是谢云苍。 梁妈妈叹了口气,又宽慰她道:“到底你们才是亲母女,等时日长了,太太总会看到姑娘的好处,一切也就好起来了。” 谢颂华看着梁妈妈眼睛里的纠结,便笑着点了点头,“我省的,劳妈妈转告我来过了,既然太太眼下心情不大好,那我便等太太心情好些了再来吧!” 竟是直接就坡下驴,说不来就不来了。 里头齐氏听到回禀后,气得又砸了个茶盅,“瞧瞧,这就是我生出来的玩意儿!也不知道那江家两口子是怎么教的,教出个这样乖张的性子来!” 梁妈妈心里觉得四姑娘行事坦荡磊落,并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反倒是太太着了相,一心护着三姑娘,带着一颗偏执的心,才会半点看不到四姑娘的好,这误会也就越来越深。 只是梁妈妈也了解自家太太的性格,越是这样的情况下,越不能劝,不然只怕是拉拉杂杂,连她也要被怀疑。 齐氏见她们都不说话,自己又气了一会儿才问道:“姑娘还没起呢?” 春分上前回话道:“说是昨晚上一宿没睡,侍书一直到今儿早上才听到里头止了哭声,好容易睡着了,便没敢进去打扰。” “不要叫她!”齐氏连忙道,“可怜见的,自打知道报错了的事情之后,这府里一个个的都容不下她,眼下想仗着她的命格攀龙附凤,倒是将她留下了,却还不给个好脸子瞧!” 梁妈妈差点儿脱口而出就要说国师是在她孕期时候定的命格,可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不管是国师也好,道玄大灵师也好,批命的时候太太都在跟前,她还能不知道这一点么? 不过是不肯相信罢了。 不用去颐和堂请安,谢颂华乐得自在,等去了寿安堂才知道,老夫人说身上不大舒服,也将众人的请安免了。 加上今天谢长清带着一众学生们出门采风去了,谢颂华倒是得了一个难得的上午。 干脆便回去换了身衣裳往静心堂去了。 尽管她已经提了两次关于府里用来安置病人的这个地方,然而这里仍旧没有任何改善。 自从谢颂华过来,几贴药治好了好几个人之后,这静心堂的人都盼着她过来。 就连这里的小管事也因为谢颂华给她看好了多年的妇人病,见着她过来,都眉开眼笑。 她一见着谢颂华,便自动地往门口来了,迎着人进了院门,便笑着道,“姑娘只管在里头慢慢看,我替你守着,不会叫人进去打扰。” 原本谢颂华以为上次应嬷嬷的事情之后,她来给静心堂的人看病的事情迟早瞒不住。 谁知道一直到现在,府里竟然没有任何关于这方面的传言,倒是让她有机会多累积经验。 藏书楼里还真有相当一部分的医学书籍,只是上面的文字大多佶屈聱牙,刚开始她还非得在玉如琢的帮助下才能看得懂。 也就是进来看得多了,也越来越顺畅。 相对于那些规矩礼仪,女红针黹,这个老本行才是她的兴趣所在。 如今有了谢云苍给的银子,加上城南的那间药铺,谢颂华的手头一下子宽裕起来。 对这里这些普通的病患施与援手并没有太大的压力,若是所用的药材相对贵一些的,她也会直接说明,然后收取一部分的费用。 对于这位每回出现都蒙着面的菩萨似的大夫,静心堂里里外外的早就十分信服,根本没有人会怀疑她借机赚钱,医患相对来说十分配合。 看完最后一位病人,谢颂华忽然想起自己最近在看的那本医术,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大夫所写,作者本人似乎很喜欢针灸之术。 可这一块,谢颂华并没有涉略,这几天看着书上所言,觉得似乎有一定的道理,这让她有些心动,想尝试一二。 可这种技术不是看看书就能练成的,还得拿真人做实验。 丁香在旁边引着谢颂华往宴春台的方向走,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脊背一阵阵的发凉。 “姑,姑娘,奴婢……奴婢今日有什么不对吗?” “啊?”谢颂华正在观察丁香身上的穴位动势,闻言回过神来,“没有啊!” “姑娘的眼神看着怪吓人的。” 活像一头狼看到了猎物似的。 主仆俩正说着,旁边忽然窜出来一个人,“这位姑娘!” 谢颂华一愣,就看到一个丫鬟从树丛里钻出来,脸上一脸的局促。 谢颂华下意识地就摸了摸脸上的面巾,还好伪装还在,“你是?” “请姑娘不要惊慌,我是有个不情之请。” 第109章:石女 谢颂华认真看了看这个丫鬟,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找我?是……看病?” 那丫鬟连连点头,“是!” 这个丫鬟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长得十分普通,身上的穿着打扮,也比较一般,不像是个得势的,但似乎也不穷。 “你既然能找到我,那大约是在静心堂里遇到过我,我一向给那边的人看病,主要便是因为那里病着的人,大都没有能力自己去找大夫,你这……” 察觉到谢颂华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那丫鬟连忙道:“不是我,是我……一个姐妹,她的病有些不同寻常,也不大方便去外面找大夫。” 丫鬟似乎很着急,可说的话又不清不楚,一下子眼泪都快出来了,大约是紧张自己说话说得不清楚,谢颂华不去。 而实际上,她说的不寻常,就已经勾动了谢颂华的心了。 她笑了笑,“好了,我可以去替你那个姐妹看病,只是……我的医术也就这么点,未必能看的好。” 那丫鬟连忙道谢,然后便拉着谢颂华往一排下人住的地方去。 在里头七拐八绕,好一会儿才到了一个小院子。 这院子里也没有别人,那丫鬟似乎还有些紧张,又往四周看了看,才带着谢颂华进内室。 若非这里是在谢家的院墙内,谢颂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拐了。 这院子收拾得倒是听整齐,不过地方还是窄小,里头也就两间屋子。 那丫鬟直接带着谢颂华进了东边那间,一进门,她便朝里头道:“我把大夫带过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然后就听到屋子里一个极轻的声音。“嗯。” 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谢颂华便礼貌问道:“那么,我可以进去了吗?” 得了对方的准许之后,她才迈步走了进去,那丫鬟却将门给关上了,“实在不好意思,我姐妹的病……特殊。” 这倒让谢颂华越发好奇了,她疑惑地走进去,只见床上躺了一个女子,但那女子头上却严严实实地裹着头巾,并没有露出面孔。 “你是哪里不舒服?” 其实看她这个样子,谢颂华心里就有了猜测,若不是那方面的疾病,也不至于如此害怕叫人知道。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征,女子哪怕有病,也似乎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果然,那女子紧张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声若蚊呐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谢颂华非常认真地听了她的表述之后,才问道:“所以,是到现在都还没有来过初葵?可有周期性的腹痛?” 那女子似乎有些局促,谢颂华连忙抓住她的手温声道:“我是大夫,你只有把所有的情况都跟我说清楚了,我才有可能帮到你,你放心,我不会去探究你的隐私,更不会将你的情况宣扬出去。 今日所有的话,始于你口,终于我耳,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却能在她的语气里感觉到她的真诚,床上的女子终于渐渐地放松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回答着谢颂华的话。 后来谢颂华表示她必须要做检查,对方也没有再拒绝。 从屋子里出来,谢颂华的神色有些凝重。 才一出来,那丫鬟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怎……怎么样大夫,我这个,姐妹她,能治吗?” 谢颂华便看了一眼屋子里头,目光再落到那丫鬟的身上。 丫鬟连忙道:“我,我都知道。” 确认了这一点,谢颂华才开口道:“我要回去想想办法,本来是可以治的,现在……” 听到她这句话,那丫鬟眼睛陡然间亮了,“真的?!” “不,你听我说完,”谢颂华眼神异常纠结,“我没有办法答应你,所需要的东西,这里根本找不到,你先给我一段时间,我再来答复你能不能成吧!不过你们……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尽管谢颂华的回答是悲观的,可对方却因为她的话满是激动。 这让谢颂华越发感觉到一股压力压在肩头。 回去的路上,丁香照例带着她绕了好几圈,才回到了宴春台。 期间她几次想问,谢颂华都避开了,到最后才道:“你不要问了,这位病人的病,我不好跟你说。” 石女。 这便是那位姑娘的问题。 实际上通过方才谢颂华的检查,基本上可以确定她的问题根源。 石女的情况也分很多种,而这位姑娘的情况,若是放在现代,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一个小手术就能完成。 可偏偏,这是在古代。 这里一没有手术仪器,二没有各种检查设备,甚至连麻醉都没有。 可她想到方才那女子的样子,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便是在现代,一个女子出现这样的问题,心理承受的压力都不会小。 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古代。 谢颂华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在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石女的,可发现之后的这些年,她面临了什么,谢颂华却能想象得到。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情况,基本上就给她身为女子的身份判了死刑。 这对她太不公平了。 谢颂华回到自己的屋子,便拿出纸笔将当年她做过的类似的手术步骤一步步写下来。 尽量写清楚每一处细节,所需要用到的所有仪器,所有药品,以及注意事项。 说不定呢! 她又翻出自己前两天才找到的一本书,上面竟然记载了一些外科手术。 说不定能有所帮助。 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查到一半,才忽然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来,她猛然站了起来,“玉如琢!” 声音太大,倒是惊了外面的人。 将人又支开了之后,她才再一次急切地喊他。 可是这一次,玉如琢却一直没有出现。 一直到晚上,就寝之前,她依照之前的约定,拿了根针扎破手指,往那指环上滴血时,玉如琢才终于出现。 中秋夜那一次,他说发现了这个诡异的方式,能让他变强,谢颂华这些天来,便每天晚上取几滴血来养这只指环。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她总觉得这枚指环看上去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原本第一次拿到它,谢颂华就觉得这东西不是凡品,那碧汪汪的样子,还透得很。 可那时候,她分明记得这指环是不会发光的。 但现在在灯光下,谢颂华却分明发现这指环会发出莹莹的幽光,而且这光似乎还有越来越强的趋势。 她忍不住凑近了看,然后才发现,那血似乎是在慢慢地往指环里渗。 怎么可能! 血怎么可能进入到玉里面。 她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却又发现似乎是自己的错觉,那血珠明明还在指环上。 “你在看什么?!” 由于太过认真,谢颂华再一次被玉如琢吓到,头往前一冲,就往灯上扑过去。 第110章:好歹说句话再走啊! 好在玉如琢眼疾手快地将她给拉住了,一股烧焦头发的味道顿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谢颂华懊恼地拂了拂被烧焦的头发,然后才想起来问道:“你去哪儿了?” 玉如琢的声音似乎有些讶异,“出去走了走。” “一整天?” 对方没有回话,谢颂华便道:“我上午就在找你,但是你不见了。” “嗯!出去了一趟。” “你已经可以出去了?!”谢颂华再一次惊讶,“去哪儿了?远不远?” 但是玉如琢跳过了她这个问题,“找我做什么?” “哦!”不是他提醒,差一点儿又将这件事情给忘记了,“我今天给一个姑娘看病,就……”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停了下来,猛然想起这是在古代,有些话似乎还不大好直说。 因而又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我给她检查了身子,事后才想起你的存在,还怕……” “你怕我偷看?” 谢颂华立时便听出他这语气里的不满,连忙摆手道:“当然不是,你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只是这种事情到底涉及到别人的隐私,虽然对方不知道,可我作为一个大夫,有义务替病人考虑。 这样吧!明儿我让人去打一个能套在这个指环上的金指环,若是遇到我要去看这样的病人的时候,你就在指环里面呆着,你看怎么样?” “不必。”谁知道玉如琢却淡淡地拒绝了。 谢颂华倒是愣住了,在她的印象中,玉如琢不是这般不讲情理的人,“啊……?” “我要走了。” 她刚要跟他理论,就听到他这么一句话说出来。 “什,什么?” 她像是没有听懂似的,玉如琢便再说了一次,“我说我要走了,我找到了回去的办法。” “真的?”谢颂华眼睛顿时亮了,“那……那你怎么回去?你还在京城吗?你的家人会不会被吓到啊?” 说着又紧张起来,“你的身体呢?他们会不会一直在好好照顾着?可千万别忘了每日要给你按摩翻身啊!不然这么几个月过去了,怕是好些组织都要坏死了。” 听到她这般念念叨叨,玉如琢只觉得有些好笑,他不由问道:“这么高兴我能回去?” “当然啊!”谢颂华回答得毫不迟疑,“你都被困了这么久!咱们也算是朋友嘛!我就是想想你现在这个样子,都觉得难受得紧,当然希望你能尽快回去咯!” “你就没……”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就不说了,谢颂华疑惑地问道:“什么?” “没什么!”玉如琢的语气又轻快起来,“趁着我还没走,想想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看看能不能替你解决了。” “能有什么要帮忙的!我现在在谢家可算是站稳了脚跟!”谢颂华一面收拾桌上的资料一面道,“你看看我现在,可不就是一个大家小姐的样子了嘛!” 但是说完又些惆怅道:“不过,你终日跟我在一块儿,我也瞒不过你,若说最希望的,自然就是能不嫁入皇室,但是这种事情,连我父亲都没有办法,更何况你? 我还是不要叫你操心了,你就安安心心地回去就是了。” “你不会嫁给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这一次他的语气这么肯定,倒是让谢颂华十分意外,“真的?你有什么办法?”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玉如琢却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反正你什么都不要多想,也不要再去做什么事儿,只管跟着他们的安排走。” 这样玄乎的回答让谢颂华不怎么敢相信。 不过他说他马上就要走了,她倒是真的不想让他再多操心。 “那好,就借你吉言好了。”她笑得眉眼弯弯,看上去是真的很高兴,“你还是说说要我做什么吧!你一直困在我的手指间,要回去的话,大约也要我的帮助和配合吧!” 她原本以为这会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可到了这一天,才发现实际上跟中秋那个晚上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她按照玉如琢的说法,点上了一炉奇奇怪怪的香。 血再一次从指尖落下,在满月下,指环的光竟有些亮得可怕,谢颂华莫名的心跳加剧,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玉如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再见。” 谢颂华心下没来由一阵空落落的,她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玉如琢……” 可叫了一句他的名字之后,她也不知道还要再说什么。 而对方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指环上的光芒渐渐暗淡,归于平静。 谢颂华静静地看着手指上的指环,只觉得一阵寂寥感从心底里慢慢地蔓延上来。 “什么嘛!好歹……说句话再走啊!” 她静静地看着指环,然后又看向天上的月亮。 今日十五,是原主的生日,其实到今天这一天,她在这一世,才算是成年了。 也好。谢颂华在心里想,上天大约也是怜惜她一个异世的灵魂在这里艰难的生存,才派了玉如琢过来。 若是没有玉如琢,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得到了谢家上下大部分人的认可。 虽然她也应他的要求替他做过一些事儿,可在谢颂华看来,那根本不足以抵消他数次救下她的命。 “谢谢你。”谢颂华对着天上的月亮叹了口气道,“希望你,一切顺利,我也会的。” 快半年的时间,她已经不再是初来乍到那个不懂游戏规则的傻白甜了。 又静坐了一会儿,谢颂华转身,才发现床头的高几上放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明明记得这里原本没放东西的。 她拿过来打开,发现里头是一本字帖。 待看清里头这本字帖之后,谢颂华惊讶得差点儿合不上嘴,竟然是前朝赵孟頫的《兰亭十三跋》! 谢颂华心跳如擂,但凡一个对书法稍有研究的人,都知道这本字帖的价值,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怎么…… 她心里紧张着,这才注意到盒子里头还有一张小笺,上面只有遒劲有力的四个字:庆贺芳龄。 分明是她每日里临摹的字迹。 所以,这是玉如琢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这未免也太大手笔了! 而且…… 谢颂华有些自嘲,而且属实是有些暴殄天物。 不过生日能有人记得,还是一件值得人欢喜的事情。 而此时百越守在床前,果然见到自家主子如约醒来,提着的一颗心也总算落了地,“王爷醒了!属下这就去叫独活。” “不必。”萧钰活动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有些不适应,因而坐在床前沉吟了许久,才道,“还有几天?” “还好王爷此前留下的计策全部都奏效了,拓跋雍不敢贸然犯险,不过,大荣境内已经开始下雪,他们也快撑不住了,估计,就这两日,拓跋雍怎么样也会拼一把。” 百越又将近日军中的事情一一禀报,然后有些迟疑道:“还有一事……” 萧钰感觉自己终于缓解过来,便下了床往旁边书房里去,“说。” 第111章:圣意 “圣上已经多次派人来召王爷回去,说是即便让出两座城池,也不可让王爷在此冒险。”百越的语气有些紧张。 果然听到这话,萧钰立刻皱紧了眉头道:“胡闹!” 百越无奈道:“京城最近闹得欢,圣上心里已经不喜,想来也是希望王爷能回去处理那边的事情吧! 且王爷这段时间一直病着,虽然对外都瞒着消息,宫里圣上纵然不十分清楚,怕也能从御医处获知一二。” 萧钰信手翻看着这段时间累积下来的公文,心里却想在想着方才百越说的京城闹起来的事儿。 “晚些时候我亲自给圣上去封信,六百里加急送过去。” “是。” 圣上尚不到知天命的年纪,底下成年的孩子们就这般活跃,心里不快也是正常。 只是这又能怪得了谁?若非他笃信灵教,常年服用所谓的灵丹,身体也不至于这般虚弱,叫那几个已经成年的皇子,如何心里不多盘算一二? 他又想起那日菊花宴时,他进入内宫看到的东西,眉眼间便有了几分狠厉,“将收集到的所有关于灵教的东西都送过来,另外,搜集他们灵教的教释义典,越详尽越好。 百越连忙答应了一声,还没退下去,就又听到自己主子的声音,“叫你们搜罗的玉石,可都有了?” “属下这就去拿过来。” 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只有萧钰一个人在内,他试着运转内功,流畅无阻。 这一次应当是真的回来了,谢颂华手里的那个指环还是要想办法毁掉,终究是个祸患。 大荣这是没挨着痛打,才贼心不死,看来得找个机会把他们痛揍一顿,才好脱身回京。 他细细地将接下来的计划拟定,交由百越一一传递下去。 眼看着外头的天都快亮了,百越有些不忍,“王爷,您这一醒来就忙活了一晚上,要不然还是先休息吧!熬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萧钰头也没抬,仍旧运笔如飞,忽然手上顿了顿,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想办法让苏青与谢阁老见一面。” 就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百越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里头的意思。 “最近为着国师批命的事儿,太子殿下和三皇子似乎都有意要纳谢家的姑娘为妃,王爷说的可是这件事?” 萧钰没有回答,而是淡淡道:“叫他好自为之。” 没两日谢云苍从御前回来,脸色有些苍白。 云先生见状不对,连忙问起。 “圣上不上朝已有三年,可对朝中内外的事情,却自有其消息来源,怕是这一次,我们冒进了。” 云先生连忙问其故。 “圣上取消了今秋的巡视九边,原本说的是因大荣进犯,边境不宁。” 见他脸上犹自惴惴,云先生疑惑道:“这有何不对?两位皇子毕竟身份贵重,到了真刀真枪的战场上,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可御前的苏姑姑却跟我说,圣上早前打算让四皇子去,这话就在菊花宴之后!” 听到这话云先生也吃了一惊,“四皇子?!” 他脑中极速地运转起来,“这巡视九边,本就有代天子巡视的意思,若非先帝时期有让其他皇子巡视的先例,怎么也该是太子亲历边关。 可就算是这样,派去的也不该是四皇子!太子是国之储君,自不必说,三皇子七皇子乃高贵妃所出,一向也深得圣上的喜爱。 便不是这两位,也还有一个静妃所出的六皇子,怎么也轮不到四皇子才对。” 云先生不过是谢家的一个幕僚,本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可四皇子的出身大家都知道。 趁着圣上酒醉爬床的宫女生出来的皇子,打从出生开始就不受待见,这么多年也没见圣上过问一句,不过是占了个皇子的名分,其他皇子到了十岁就开始在上书房读书,只四皇子,圣上连提都没有提一句。 后来还是有大臣上疏奏请提及皇子们的读书问题,圣上才想起来,然后就直接将他丢到国子监去了。 可见对他在圣上心里的地位。 因而不管是在皇室还是在朝臣的眼中,这位四皇子基本上都是个隐形人。 可这一次,圣上竟然动了让四皇子去巡边的念头? 这代表了圣上开始对四皇子另眼相看了吗? 不!代表了圣上对其他几个皇子都有所不满,而提出这么一句话的时机又在菊花宴之后。 云先生想明白其中的关节,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老爷,那咱们两位姑娘的事儿……” “怕是犯了忌讳了!”说到这里,谢云苍又在心里将齐氏骂了个狗血淋头,这皇室的事情,她也敢上前去瞎掺和,还逼得自己不得不接受她的提议。 “老爷,为今之计,咱们还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虽说两位皇子不可得罪,但若见罪于圣上,才是最可怕的。” 谢云苍在官场沉浮也有近二十载,谢家老太爷从前便身居高位,他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我去同母亲将此事分说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谢老夫人也不是无知妇人,听到儿子这话,立时便知道里头的凶险,当即便将齐氏叫了过去。 “知道你这几日因为中馈的事儿心里不自在,”老夫人叹了口气,指着旁边的位子让她坐了,“可你也要体谅你相公的难处。” “儿媳不敢。” 见她脸上恭敬眼里不甘的样子,老夫人就觉得心里一阵腻味,到了嘴边的话都有些讲不下去,可想想这到底是家里的大事儿,千万小心都不为过。 她倒懒得再掰扯谢淑华之过,齐氏不是傻子,只是被猪油蒙了心,她不愿意看清的实事,摊在她面前也没法子。 因而谢老夫人便换了话题,“近日外头的请柬雪片似的飞过来,你怎么看的?” 齐氏听到这话,便有了些兴趣,“都是冲着淑儿她,冲着两个孩子来的,我想着她们俩如今也及笄了,多走动于她们日后有好处,正想要选两三家走走,也叫她们见见外头的世面。” 后面这句话分明是在说谢颂华,毕竟谢淑华身为二房的嫡女,从前可没少参加各家的宴席集会。 老夫人看着齐氏那张脸,就觉得不舒坦,她也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怎么就这般抵触? 这种事情,别人管也管不过来,她只好道:“且别去了。” 在齐氏讶异的目光中,老夫人摆了摆手,“大荣犯边,宸王殿下还在大同与敌方鏖战,这个时候上上下下都悬着一颗心,若是一个不好,怕是眼下京城喧闹取乐的人家都有了错处,还是先安分些,等情势稳定下来再说吧!” 老夫人的说辞有理有据,毕竟边关八百里的加急的战报送到京城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最近谢云苍也忙得脚不沾地。 更不要说通州码头上都是筹备军需的官船,谢老夫人这话齐氏能够理解,便没有别的异议。 谢淑华却不信这些鬼话,“娘,可是……文家的宴会,三皇子都会去的!” 第112章:打掩护 文家是静妃的娘家,静妃当初入宫便依附着贵妃生存,后来更是在高贵妃的帮衬下生下了六皇子。 六皇子从小就跟着三皇子和七皇子在一处,从来外出参加什么活动,都不会落下一个人。 眼下文家老太太过寿,高莹特意写了信告诉谢淑华,三皇子也会去随喜。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齐氏闻言也有些纠结,“可是……可你祖母的话也没有错,万一……” “娘!”谢淑华眼圈儿立时便红了,“娘你还没有看出来吗?祖母心里喜欢的分明是她的亲孙女儿,她不是娘亲你,在她眼里只管这血脉里的亲缘。 虽说如今的情势,父亲也不得不依从娘你的建议,将我和谢颂华分别嫁入太子府和三皇子府,可这两位皇子,哪一个更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太子妃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儿,女儿若是嫁过去,就算是有侧妃的名分,可终究还是个妾,到时候还不是要看太子妃的脸色过日子。” 她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戚戚然看向齐氏,“娘,我只有你了,如今除了娘你会真心为我考虑为我打算,我还能指望谁呢?” 齐氏被她哭得心里发酸,想想自从谢颂华回来之后,府里上上下下对女儿的态度,她便咬了牙道:“只是说不要过多地参加宴会,又没有说不要出门,等那日,我们就说出门去上香,你再和娘一道出去。” 谢淑华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果然还是娘心疼我。” 齐氏见她欢欢喜喜挑衣服首饰的样子,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女儿从前何曾为这么点儿小事这样高兴过? 如今因为这个身份的缘故,处处都要看人脸色,生生比人矮了一等。 身边两个自小服侍的大丫鬟如今一个也没有了,这府里哪一个姑娘这般没脸? 若没有这抱错的事儿,这点儿小事,私下里说两句也就是了。 而今…… 齐氏又叹了口气,罢了,别人只看出身,就当淑儿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亲娘好了。 只要她坐上了那个位子,且看这府里头还有谁敢不尊重她! 因为谢云苍和老夫人的嘱咐,那些出门的请柬一概推了,几个姑娘有恢复了平时的作息。 谢颂华心里惦记着那个姑娘的病,便央求了谢荼帮忙,借着出门买胭脂的理由出了门。 好在如今如今这出入二门的事情是安氏负责,姐妹两个一箩筐一箩筐的好话泼过去,再加上外头让兰姑姑刚买来的素心斋的点心,安氏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只是答应之后还要一再地叮嘱姐妹两个要记得早些回来,不可在外逗留。 等出了门,谢颂华说要去城南看铺子的时候,谢荼才吃了一惊。 “我说你怎么忽然间就开窍了,竟然想着要买胭脂,原来是借我打掩护呢!”虽然是这么说,但却并不反对,“我还没去过城南呢!听说那里有好多手工小工小玩意儿,正好去逛逛去。” 谢云苍给的药铺一个月的出息大约是一百来两,算不得什么大铺子,但是作为一个闺中女子的零花钱,那是绰绰有余了。 这也是为什么最近谢颂华的手头宽裕的缘故。 她这还是头一回来,没急着下去,当先在门口观望了一阵儿,所幸里头的伙计行事还算麻利,对来此抓药的客人也十分客气,似乎只有一个坐堂的大夫,老态龙钟的样子。 姐妹俩带着幂篱进去,便立刻有乖觉的伙计迎上来,“两位姑娘抓药吗?” 谢颂华又打量了一眼药柜,都是一些寻常可见的药材,这才出声问道:“王掌柜可在?” 见伙计疑惑,便温声道:“就说四姑娘来了。” 掌柜果然没一会儿就迎了出来,果真见着是谢颂华,便连忙致歉,“新收了一批药材,正在后院晾晒,没成想姑娘这个时候过来了。” 谢颂华却是眼前一亮,“后院还有专门的晒场?” 王掌柜早前在谢云苍的书房里见过谢颂华一面,对待这位阁老千金自然不敢怠慢,“姑娘可是有兴趣去瞧一瞧?” 谢颂华也不扭捏,直接点头,“嗯。” 前面的店面看着没有多大,后院的晒场却不小,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药材加工的地方。 掌柜的便一一指给她看,“这是今秋才收上来的牛白藤、山栀子、苍耳……” 谢颂华果然很有兴趣,一一地看过去,忽然弯腰从旁边的篓子里捻出一根半干的植物,“重楼?” 王掌柜一见便笑着道:“对,也叫七叶一枝花,上回见姑娘,便见姑娘对药理有一些见解,姑娘这能一眼看出来,可见真是个懂药的了,这个药材比较贵,这一季就收了这些。” 谢颂华却没有笑,而是疑惑道:“我记得我师父说过,七叶一枝花有微毒,只有根茎可以入药,怎么这上面的叶子也不去除呢?” 王掌柜一时被问得有些发蒙,脸上闪过几分尴尬,却没有答话。 一旁的谢荼却笑着道:“诶,这个难道不是晒干了再去掉叶子吗?我看那些伙计都是这么做的呀!” 谢颂华忙看过去,果然那边有个伙计正在将晒干了的药材叶茎分离。 但那伙计处理的榄核莲,茎叶皆可入药,只是分开来有不同的用处。 那王掌柜闻言连忙道:“对对对,看我记错了,大概是伙计们习惯这么做了。” 谢颂华立刻明白了谢荼的意思,她这头一回过来,就这般挑刺,只怕不管是谁心里都会不舒服,便又放软了语气笑着道:“原来是这样,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习惯,我毕竟年轻,没见过多少世面,掌柜的莫要见怪。” 王掌柜脸上堆着笑,“姑娘客气了,也是姑娘提醒得对,这药材毕竟是入口治病的,若是一个不慎,关乎到病人的性命,总是要多小心一些才是。” 听他这么说,谢颂华又微微放下了心,随后跟随他一道入了旁边的休息室。 谢颂华从丁香手里接过一个瓷瓶,“掌柜瞧瞧这个,这是我前段时间自制的烫伤膏,我想把这瓶且放在铺子里,若是遇上人需要,你先拿这个事事,到时候若是觉得好用,我再给你方子。” 掌柜有些惊讶,“姑娘这是……” 谢颂华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既然父亲把铺子给了我,如今我就是这个铺子的主人,自然希望铺子越做越大,一来可以帮到有需要的人,二来,我也有一些事情要托掌柜的替我去办,若是咱们铺子能做起来,不管是对掌柜而言,还是对我来说,都是好事儿。” 王掌柜并没有将她那瓶膏药放在心上,只是随意接了过去,便笑着道:“姑娘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一声就是。” 第113章:后悔哟! 回去的路上谢荼才好将自己的疑惑说出口,“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总不会真的打算当个女大夫吧!” 谢颂华今日过来,并不是来看铺子的经营状况,最重要的是她需要的好些东西,只能通过这个铺子来采买。 今儿她倒是拿了套银针回来,可若是要做手术,你需要的东西还多着呢! 更何况,在这个时代,无菌不无菌也就只能看天命了,但麻沸散总是要想办法试试能不能制出来,不然,除了关羽,谁能受得了那般疼痛? “倒不是想当什么女大夫,一个兴趣爱好而已,你看看你们天天绣花弹琴的,那我也不会啊!总不能让我天天学习吧!” 谢荼一脸震惊,“你不是很喜欢读书吗?” 谢颂华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看来这个勤奋努力的形象已经立得稳稳的了。 可那分明是一种人生的需要与义务,跟兴趣是两码事! 谢荼见她这个样子,便又连忙笑道:“没事儿没事儿,二叔既然能把这个铺子给你,就说明并不反对,反正你不要治死了人就问题不大吧!” 谢颂华当即便拿出那套银针来,“说到这个,我才想起来,小六,帮个忙呗?” “什……什么?” 谢荼莫名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然后果然就看到谢颂华抽出了一根银针,“这个东西我不大熟练,要不然你先让我在你身上试一试,不然回头若是治死了人可怎么好?” “啊!” 谢荼立刻吓得花容失色,几乎就要夺路而逃,偏偏又是在马车上,根本无处可去,只能一个劲儿躲。 天地良心,谢颂华这是头一回看到谢荼失态的样子。 这场闹剧最终以谢颂华的大笑告终。 因是借口出来买胭脂,两个人回去少不得要给安氏、谢颂华带两盒,姐妹俩便仍旧往胭脂铺子里去了。 对这种东西,谢颂华就不大在行了,因而只管坐在铺子二楼临街的窗户边喝茶,由得那头谢荼慢慢挑。 这条街离谢府不远,商铺林立,十分热闹。 谢颂华这算是头一回,有机会这样惬意地观察这个时代的街道。 不得不说,就算是在古代,这首都城市的热闹比之于现代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个街道差不多就是后世的四车道了,虽然也时常又马车经过,但是速度都很慢,耳朵里充斥的都是各种买卖的声音。 她甚至还看到有女人开铺子的,对面那家卖木梳的就是个女掌柜。 原来这世道对女子的规矩,只在这些大户人家里。 若她不是谢家的女儿,不知道能不能凭借自己后世的一些点子在这个地方创业。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能是想想而已,这个时代士农工商阶层分明,哪怕生意做得再大,终究都低人一等,连绸缎的衣服都不能光明正大地穿。 她这个谢家姑娘的身份,就阻绝了这种可能。 谢颂华这边优哉游哉地欣赏着街道上的众生相,却不知道在街角有一个人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年轻男子一身青布直裰,脚上穿着布鞋,通身没有佩饰,眉目清秀中又隐隐有些棱角,一双眼睛尤其清亮,如清晨的寒星似的。 他立在那里,如一竿青竹,哪怕穿着打扮都十分普通,却叫人无法小瞧了去。 “三郎在看什么?” 一个身着布裙的中年妇人背着包袱走了过来,见他站在路旁,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陈留回过神,只淡淡一笑,“没什么,只瞧着那位姑娘看着有些像窈娘。” 陈大娘闻言便也皱眉看过去,然后便摆手道:“怎么可能!窈娘一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哪里来的那种气度,你瞧瞧人家,虽然带着帷帽看不清脸,可她身上的衣裳,她那坐姿,喝茶的样子,比咱们县太爷家的小姐还要金贵些,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她说话间,陈留已经转身。 陈大娘连忙追上去,“诶,三郎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窈娘的亲生父母不就是在京城当大官儿的吗?说是姓……姓什么来着?” 她还在极力思索,就听到陈留冷冷的声音道:“她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与咱们已经不是一路人,母亲不要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诶,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迂?那窈娘的亲爹是个大官,说不得就能替你引荐引荐,见见世面,说不定明年你的考试就在这上头有……” “母亲!”陈留停下脚步,严厉地看向她,“京城这是什么地界,她原本的家庭既然是仕宦大族,她一个乡下长大的姑娘回去,指不定会遭遇什么,这世上多的是势利眼。 你这样的心思可不要乱打,不许写信回去打听她的家世。” 陈大娘没成想自己才动了个念头,就被儿子识破,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可心里到底还是不服气,“可当初在咱们村上,窈娘明明心里喜欢你,你这次秋闱考得又好,说不定……” 她后面的话在儿子坚冷如冰的眼神下终究没能说下去,只能怏怏地跟着他往胡同里走。 这也都是命,谁能想到江家的那个小丫头竟然是京城大官的女儿呢? 当初她那般喜欢自家儿子,她也能瞧得出来,儿子也喜欢那女娃娃。 可江家是个绝户啊! 就这么一个姑娘,怎么可能舍得嫁出去? 难不成还要让她的三郎倒插门? 陈家举三代之力供出这么一个读书种子,就连县太爷都说儿子天赋异禀,是个读书的料。 别说江家要招赘了,便是江家有儿子,能把女儿许配过来,她也不会同意。 没见着那县太爷的女儿见着儿子都眼睛放光么? 儿子都能娶知县家的小姐,怎么可能会让他娶这么一个野丫头嘛! 可谁能想到这后头还有这样的变故呢! 若是早早地就把亲事定下了,那大官还能不管自己的女婿? 都说到了京城,那就要看人脉,看资源了。 可怜陈家世代庄稼人,哪里有什么亲戚故旧在京城? 也就只得了知府老爷一封推荐信,一个知府在他们那儿自然是个大官,可到了京城又算得上什么呢? 越想陈大娘心里就越难受,再想想那江窈娘,哪怕是从前在村上,那也是最好的一个,怪不得觉得气质与旁的丫头都不大一样呢! 原来是天生的贵家种子!后悔哟! 谢颂华和谢荼回到府里,便将知道她们出门的人上下都打点了一番。 安氏见她们还知道带礼物,果然欢喜、 在谢颂华要走的时候,又忽然开口将她留下,“四丫头先别走,大娘正好有事儿要问你。” 第114章:实验对象 安氏居然还能有话跟自己说,谢颂华倒是有些惊讶,到底还是依言留了下来。 “也不是为了旁的,就是过几天有几个丫鬟要送过来,你院儿里不是还有缺儿么?怕到了你跟前又不合心意,不如你先跟我说说,自己是怎么想的?” 安氏最近分管了府里不少的事情,因而整日里脸上都是笑容满满的样子。 且她大概是存了一些跟齐氏打擂台的意思在,基本上事事都与齐氏反着来。 比如说对谢颂华,齐氏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在乎谢颂华,安氏便反其道而行之,回回见着谢颂华都十分热络。 齐氏,或者说那些依附与齐氏及谢淑华的人对宴春台的一切用度多少都有些苛待,而到了安氏这里,则全然相反,她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对谢颂华多看重似的。 谢颂华自然乐得在她这个态度里受益,而她所说的这个丫鬟的事儿,也确实比较重要。 知道她这是在卖好,谢颂华也不客气,“我屋里本来还有一个一等、两个三等的缺,但是我想着将我屋里的两个二等升一个,劳伯母再给我挑个伶俐的二等的,并两个三等的,最要紧的是机灵老实。” 安氏便笑着道:“哎哟,这样的要求我还是头遭听到,又要机灵又要老实。” 谢颂华便不好意思地笑着道:“瞧我这,我也不懂这挑人的事儿,还是劳大伯母替我相看相看吧!” 因着不用外出,也就是上午的课,以及谢颂华自己给自己布置的任务,剩下的时间,谢颂华的都用来往藏书阁找医书,以及自己拿自己做针灸实验了。 丁香看着谢颂华那发抖僵硬的手,夹个菜都掉一半到桌上,不由心疼,“姑娘,要不然,这个咱们还是别试了,横竖府里也不等着您看病挣钱。” 谢颂华咬了咬牙,努力将那块红烧肉夹到自己碗里,“那怎么能行!这是我此生唯一的兴趣爱好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说着眼睛又盯上了丁香那双白嫩嫩的手,那眼神比看着红烧肉还要馋上两分。 丁香已经被她这样看了好几天了,连忙找了个借口先溜为妙。 被换进来的碧桃也是战战兢兢,“姑娘,您,您别用那种目光看着奴婢,奴婢……奴婢这心里害怕。” “小碧桃,不用害怕!快过来!让我瞧瞧你的胳膊。” 碧桃闻言立刻把手里的托盘放下来,“姑娘还是自己吃饭吧!奴婢……奴婢肚子疼,先去茅房了!” 谢颂华看着自己被扎得满是针眼的手,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可不比当初她学打针的时候,横竖那会儿只要找到静脉扎进去就行了。 这个针灸不但讲究穴位还讲究手法,她给自己扎又不大顺手,为什么前世在医院有那么好的环境她偏偏就没有好好练呢! 不行,还是得找个实验对象。 因而第二日叶容时上课的时候,就总觉得旁边少女的眼神似乎幽幽地闪着绿光,害得他连觉都睡不好。 等到休息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你能不能收敛点儿?” “嗯?”谢颂华还在观察他。 不得不说叶容时这副皮相实在是生得好,骨骼分明,肌肉匀称,这施起针来,估计手感不错。 叶容时长这么大,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什么样的妹子没撩过。 就谢家这几个姑娘,跟她说话的时候,都羞羞答答含羞带怯的。 虽然也被一些大胆些的姑娘直勾勾地盯着过,可谁也没有谢颂华的目光这样凶狠。 那样子,不像是在看一个男人,倒像是在看一块肥羊肉。 “你都盯着我看半天了,喜欢我也不至于这样吧!再说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喜欢我也没有用,我是注定不能娶你的。” “那,换个条件?”谢颂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 “什么?”叶容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条件?” 谢颂华笑吟吟地看着他,“英国公知道您爱去君莫醉么?” 叶容时脸上的倏然色变,“你什么意思?” 谢颂华却没有回答他,仍旧笑吟吟的样子,“前几天我三姐姐书桌里的那只蛤蟆是你放的吧?” “谁说的?!”叶容时矢口否认。 “我看到你的小厮去摸蛤蟆洞了,而且……”她指了指他的后脖子,“你的草莓露出来了。” “什么草莓?”叶容时一脸莫名其妙。 “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姐姐昨天晚上在你身上留下的草莓啊,要不然,咱们问问?”她说着,便清了清嗓子,似乎要提高声音。 吓得叶容时连忙按住了她的手,“你要干什么?!” 他们之间到底隔了一点距离,他这么一扑过来,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树德莫如滋,去疾莫如尽。’这句你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你的书是怎么读的?”叶容时一脸的认真地指着谢颂华桌上的书。 谢颂华也同样认真道:“是是是,我见识浅薄,还请小公爷指教。” “这句话的意思是……” 见他们是在讨论学问,其他人也就没有什么兴趣,又将视线移开了。 只有谢荔脸上露出几分不忿,却终究不好说什么,转脸看向了别处。 “你到底什么意思?”叶容时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偏偏脸上还要装出一份真的在探讨学问的样子,“你可不要忘了,上回在御花园我还救了你一回。” 谢颂华满脸堆笑,“可不是,其实我是有点儿事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 叶容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等放了学,到了无人的凉亭里,看到谢颂华拿出针袋,整个人都凌乱了,“你……你什么意思?” “摆脱,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有一点儿小痛,但是小公爷这般体格的男儿,应该不怕这点儿痛的吧?” “你疯了?!”叶容时眼看着她抽出一根银针,顿时瞪大了眼睛,指了指她手上的针,又指了指自己,“你要扎我?” “不,我只是试一下而已。” “我不!” “那要不然咱们一起互相举报?” “你卑鄙!” “就试一下。” “啊……” “一点点疼而已,你看,我顺便帮你把这颗青春痘挑了。” “……” 谢颂华在旁边的笔记本上认认真真地记录下今天的施针实践,然后才收起针袋,“多谢小公爷。” 这不扎自己,果然手稳多了。 叶容时只觉得自己努力握了握拳头,感觉自己这条手臂还是酸麻的,他到底是怎么被这个丫头骗到这一步的? 丁香恰好走过来,手里还提了个东西,谢颂华伸手接过来,“这个是给你的,多谢你今天的英勇献身。” 第115章:换人 “这是什么?” 叶容时有些警惕地看着谢颂华将那个盒子打开,里头放着一只青玉色的碗,碗里头是一碗白嫩嫩的双皮奶,上头还有一撮红蜜豆。 “你……你什么意思啊?别想用这个收买我!” 叶容时嘴里说着,手上却老实不客气地将东西往自己面前扒拉。 “好啦!你就不要装了,”谢颂华笑得眉眼弯弯,“上回大伯休息室里的那一碗不就是被你偷吃的么?现在告诉你也无妨,这个是我做的。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这也是占了后世的便宜,毕竟在这个时代,双皮奶这玩意儿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之前为了进藏书楼,谢颂华愣是绞尽脑汁想到了好些后世的美食,就专门为了收买谢长清。 这一日接着一日的送,倒是真让她琢磨出了不少方子。 只是没有想到,谢长清还没有被攻略,藏书楼的对牌就先到了手,这下谢长清那边的点心也就变得有一搭没一搭了。 她这才发现叶容时竟然调皮捣蛋到了这个程度,会去偷吃谢长清藏好的吃的。 不过能用美食收买的人,干啥不行呢? 眼看着他拎起食盒就走,谢颂华连忙问道:“你……干啥?” “哼!” 叶容时却是冷哼了一声,根本不会打他,傲娇着就走了。 谢颂华在后面笑眯眯地挥手,“记得明日还来啊!” 然后就看到那位小公爷的身影消失得更快了。 丁香看着不由好笑,同时又有些担心,“姑娘,这小公爷毕竟算是外男,你这样和小公爷相处,会不会……” “会不会啥呀!”谢颂华摆了摆手,“你瞧瞧这个地方,慎思馆里的那些人会过来吗?” 丁香摇了摇头,“慎思馆里的那些公子们都是极讲规矩的,他们是来求学的,怎么会往咱们内院来呢?” “这不就结了?他们不会看到,那就没有关系了,横竖这府里里里外外的谣言都是可控的,你觉得这闲话能叫传到外头去吗?既然传不到外头去,那就随便了,大不了等父亲再来发落一次呗!” “可……可那府里传着也不好听啊!”丁香有些着急,“回头您在老夫人跟前又要被挤兑了。” “你放心吧!没有人会挤兑我。” 丁香不理解,“为什么?” “府里还想着要将我嫁给某位皇子呢!你觉得谁会担得起那么大的责任来败坏我的名声?”谢颂华讽刺一笑,“你就放心好了,在我们嫁入皇子府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不管是我也好,谢淑华也好,在这个府里都是千好万好的姑娘,绝不会有什么谣言的。” 就如谢颂华所说,叶容时来给她做实验对象的事儿,府里没有一个人传过什么话,横竖就是一个没有人看见。 但是是真的没有人看见吗? 当然不是,就谢荔那样要飞眼刀的样子,就知道她至少是看到了。 可是她能干什么呢? 她什么也做不了。 就连谢淑华之前在及笄礼上做了那么多的小动作都没有任何的惩罚,反倒是打死了一个丫鬟,府里的人就该知道,如今她和谢淑华是根本不能被动的人。 倒是谢琅华来找到了她,仍旧是一脸正气的样子,“听说四妹妹对行医问诊很有兴趣?” 谢颂华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怎么?二哥哥有病?” 一句话差点儿没把谢琅华给噎着,他似乎是呛了口空气,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不说笑,我是听说四妹妹似乎是找了小公爷……” “二哥哥的消息还挺灵通嘛!” 谢琅华只好笑了笑,“你不会……” 见自家这个妹妹面露疑惑与不耐烦,他只好又轻咳了一声才道:“你不会是喜欢小公爷吧?” 谢颂华一脸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喜欢他,所以给他扎针?” “额……”谢琅华又被她顶得语塞,只能自己缓过来,再一次轻咳了一声,“既然不是,那就最好了,只是小公爷到底身份贵重,四妹妹若是想要练施针……” “二哥哥愿意帮忙?”谢颂华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地看着她,像是完全没有想到似的。 谢琅华被他的话堵住了嘴,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谢颂华却笑眯眯道:“早知道我直接找二哥就是了,何必要去找小公爷,还欠了他一个人情,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也不用在外头吹冷风了,你直接上我的宴春台去吧!每天下午丑时过来,你看怎么样?” 谢琅华有些呆滞,他是怎么就这样被安排了的? 可偏偏他是谢颂华的哥哥,眼下来劝着她不要给叶容时施针,他总不好说她不愿意吧? 再看看那边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叶容时,谢琅华只好深呼吸,也没什么,连英国公府的小公爷都能接受,他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更何况,毕竟她是自己的妹妹。 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帮帮她似乎也是应该。 等到了时间,谢琅华准时出现在了宴春台,谢颂华却已经摆好了架势,连点心茶水都准备好了。 谢琅华这是头一回进谢颂华的屋子,之前虽然也有来过,但是都没有坐,只站了站就走了。 但这一次过来,他觉得好像这里看起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最让人注意到的就是她旁边书架上摆着好些书,还有书案上,左边是厚厚的一叠宣旨,有些凌乱,似乎都是写了的。 右边摆了许多杂乱的书,有的只是放着,有的却翻着,中间还有一本册子,上面画着一些不知名的草,还用朱笔批注了些什么。 他忍不住上前捡起一张写了在晾干还没有收的字。 虽然书法算不得十分出彩,可在闺秀当中也算不错了,尤其难得的是不似普通女儿家往清丽婉约的方向走,反倒有几分遒劲刚毅的味道。 他明明记得谢颂华才来慎思馆的时候,跟谢长清说,只读过三千百,且一手字也写得歪七扭八,怎么才这么段时间就进步这么快? 谢颂华笑吟吟地从外头走进来,却是刚刚将手洗干净了,“二哥哥能帮我这个忙,我可真是太高兴了。” 谢琅华只好有些尴尬地笑笑,“自己兄妹间,这样客气做什么?” 谢颂华连连点头,“二哥哥说的是,对小公爷说实话,我多少还有些不敢下手呢!现在是二哥哥你,我就可以放开手放心地做了。” 然后又将点心往他那边推了推,“二哥你可有什么想看的书?横竖我们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来,你也可以在这里看看书什么的,不用客气。” 谢琅华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没来由感觉到一股寒意。 第116章:先让她得意几天 “四妹妹这……针灸可熟练?” “熟练呀!”谢颂华笑眯眯的一针扎下去,不出意外地就听到了谢琅华的一声惨叫,“我已经练了三天了!” 谢琅华幽幽地将那口气吐出来,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我怎……怎么记得,其他大夫扎针不,不是这么扎的?” 当然不是这么扎的,谢颂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是容嬷嬷的扎法,叫你有眼无珠,耳根子软! 不过她脸上却是露出几分疑惑,“啊?是吗?二哥你等一下,我翻书看看,可能是我记错了?” 谢琅华忍受着胳膊上的痛,还努力保持语气的平稳,“没事儿,你刚学,出点儿差错也是正常,慢慢来。” 谢颂华翻书的手不由顿了顿,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身后的人,见他那张俊逸的脸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的样子,忽然有些不忍心。 算了,好歹他还愿意来挨针。 谢颂华决定惩罚到此为止,后面施针就显得正常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谢琅华性子内敛或者是比较能忍耐,当谢颂华认真给他施针的时候,他比那叶容时安静多了,偶尔她手重了点儿,也只是轻轻地哼一声便过去了。 在她询问他感觉的时,也回答得十分准确详尽。 真是一个绝佳的实验对象啊! 谢颂华立刻抛开了原本对他的那点儿成见,若是谢琅华愿意一直这么乖乖地给她做这活体的实验对象的话,她很乐意将他供起来啊! 因而她还让丁香将自己这两天做出来的所有吃食全部拿了出来,“二哥哥不用客气,尽管取用,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也只管吩咐。” 谢琅华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我看看书就好了,没想到四妹妹这里的书还挺有趣。” 他手里拿的是一本山水游记,前朝的一个游侠写的,是她从藏书阁里翻到的,看这些游记有助于她对这个时代的风俗人情有更深的了解。 谢颂华见他果真感兴趣,也就乐得忙活自己的事情。 谢琅华看着她认认真真记录的样子,心里却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似乎,他对这个自小失散在外的妹妹,确实是了解得太少了。 甚至心里已经有了刻板的印象,觉得她从外地回来,什么都不懂,还会让三妹妹在家中无可立足。 可眼下她的样子,与自己认知里的那个谢颂华相差甚大。 且她似乎与一般的闺阁女子不同,他在这个屋子里没有看到什么胭脂水粉琴棋书画等女孩子家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看到任何女红刺绣之类的工具。 有的是随手乱放的书籍,到处可见的药材,还有一些大盆小盆的植物。 他忽然察觉,自己所见的谢颂华,和他所想,所听到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谢颂华将他脸上的最后一根针取下来,诚心诚意地给他行了个礼道谢,“多谢二哥哥信任与支持,颂华感激不尽,实在不知道以什么感谢才好,日后若是有用得上妹妹的地方,二哥哥尽管开口。” 谢琅华想起之前驱蚊水的事情,心里不由有些愧疚,“三妹妹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我既然是你哥哥,能帮你的自然义不容辞。” “那好,”谢颂华闻言眼睛顿时一亮,“那明儿二哥哥也不要迟到哦!” 万万没有想到,谢琅华耳根子软是真的软,守信也是真的守信,竟然还真的日日过来给他扎针了。 甚至为了不耽误学业,还把书带过来看了。 其他人倒觉得没有什么,独谢淑华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又惊又怒,“你说什么?二哥哥-日日去宴春台?!” 侍书不由得有些后悔,之前老夫人就下过命令,不准三姑娘再动四姑娘。 眼下这种事情说出来,她这样生气,保不齐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她不由地就想起了冬雪,自己生生地打了个哆嗦,咬了咬牙劝道:“姑娘,不管怎么说,二少爷也是四姑娘的兄长……” “所以你觉得他本来就该跟谢颂华亲近是么?”谢淑华立刻劈头盖脸地责问道。 侍书吓得连忙跪了下来,“二少爷自小就与姑娘关系好,奴婢自然知道姑娘这会儿心里不是滋味儿,但是……但是老夫人已经下过令,若是四姑娘再出现什么不对,便都算在您的身上。 眼下咱们有太太掩护着,还能去他人府上做客,四姑娘根本就没有机会,姑娘如今只需要稳住心态,等您当上了三王妃,不管是老夫人还是二少爷,难道还能不待姑娘好吗?” 侍书的话撞进一下子就撞进了谢淑华的心里。 是啊!她不像谢颂华一样没有办法出门,上次文家的寿宴上,她就与三皇子遇上了,三皇子还夸她字写得好看。 她分明能察觉到他眼睛里对自己的欣赏。 如侍书所言,她要稳住,等婚事定了下来,这个府上的人哪一个还敢这么对她! “你起来吧!” 侍书知道自己说对了话,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又再接再厉,“上次姑娘您与高家大姑娘相谈甚欢,高家姑娘约您过两日一道去逛首饰铺子,可见是心里喜欢姑娘。 她是三皇子的表妹,三皇子又一向喜欢亲近高家,有她在中间说和,姑娘达成心愿的概率不就更高了一些么?” 侍书的话极大地取悦了谢淑华,方才因为谢琅华的事情而有些不快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她微微扬起精致的下巴,冷笑了一声道:“我懒得跟她计较,但是也总不能就这样叫她逍遥自在。” “姑……姑娘的意思是……” “你们五姑娘好久没来我这院子里喝茶了,也是个轻狂的,及笄礼之后,就生怕跟我靠近了似的,就这么点胆子,竟然也好意思肖想小公爷!” 她施施然起身,坐到梳妆台前,认真地端详镜中的自己。 西洋来的稀罕货,这镜子清晰得几乎纤毫毕现,与铜镜根本不是一个概念,整个府里除了她也就只有老夫人和齐氏屋里有,这样的殊遇,只得她一个人有! 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脸,她总觉得不大满意,眼睛似乎还是小了一些,嘴巴倒是好看,可偏偏鼻子又不够高。 谢家人都生得一管好鼻子,尤其谢颂华,简直可恨,她无端地又恼了起来,“去把你们五姑娘找过来!” 谢颂华以为谢琅华来自己院子的事情,谢淑华肯定会有所动作,却没想到,先来的竟然是谢荔。 见着她人出现在宴春台的时候,她不由有些惊讶,但是看到后面眼睛乱转的翠缕,似乎又有些明白了。 “五妹妹倒是倒是稀客,今儿怎么有空过来转转了?” 第117章:原由 谢荔指了指翠缕手上提着的食盒,“才得的枣泥山药糕,这不想着我也许久没有跟四姐姐坐坐,这便过来瞧瞧。” 说着又往屋子里瞧了一眼,“四姐姐不欢迎?” 谢颂华心里还真有些顾虑,谢荔便又故意道:“我早该知道四姐姐一向是看不上我的,那我就不来讨嫌了。” 话音才落,那翠缕便道:“四姑娘,我们姑娘才得了这一碟子点心就想着过来跟姑娘一起享用,难道姑娘连门都不让我们进吗?这说出去,人还当是我们姑娘哪里得罪了您呢!” 谢颂华不由地皱起了眉,里头谢琅华身上还扎着针呢! 这若是叫谢荔看到了,跑到齐氏那里一嚼舌根,怕是齐氏立时就要杀过来。 毕竟是二房唯一的嫡子,就是老夫人和谢云苍恐怕都会责怪自己。 偏偏这一对主仆,别的不见的厉害,这随口扣帽子的实力倒是不容小觑。 还没想好要怎么说,里头便传来谢琅华的声音,“怎么了?” 谢荔一听,顿时惊讶道:“怎么二哥哥也在?” 说完便直接越过谢颂华往里头去,“二哥哥怎么有空来四妹妹这里?难道说四妹妹这是……” 谢颂华连忙反身跟进去,然后就发现谢荔的声音说到一半停了。 再往里头一看,谢琅华哪里在扎针,竟是拿着笔在忙着写什么东西。 “二哥哥这是?”谢荔回过神来,好奇地问道。 谢琅华便放下了笔,“五妹来了,我这有一套东西需要慢慢临摹交付于一个朋友,偏生没有别人可以帮忙,瞧着四妹的这笔字倒是最为相近,便过来叫四妹帮个忙。” 说完便问谢荔,“你是有事找四妹妹?” 谢荔怎么也没有想到谢琅华过来,竟然是请谢颂华给她帮忙,不由有些呆愣,“啊?我……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来坐坐。” 谢琅华闻言便点了点头,然后随手指了个位置,“那你就在那儿坐吧!四妹,我们继续。” 谢颂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人,不由在心里大为佩服,这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原来读书人也很在行啊! 她连忙走了过去,装模作样地拿起另一支笔,站在谢琅华的旁边。 谢琅华竟然真的在认真地指点她临摹的要点,谢颂华便也跟着拿着笔在旁边认真地临着。 她每日都要练一个小时的字,这么跟着写一点儿也不会觉得累,就当是将晚上的练字往前挪到下午好了。 但是一旁的谢荔却是坐得有些无聊,谢淑华要她想办法将谢琅华支走。 可眼下是谢琅华有求于谢颂华,这怎么支走? 她原本想着等他们两个人累了,休息的时候,再想想办法,谁知道这两个人坐在那里,好像完全不会疲惫似的,聚精会神,竟是一点儿外事儿都不理会。 翠缕却是满脸兴奋,终于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二少爷了。 只是二少爷的眼睛都在纸笔以及四姑娘身上,这让她有些着急。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总不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过吧! 她暗自急了好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二少爷和四姑娘这般辛苦,奴婢别的也不会,不如来帮你们研墨吧!” 没得到他们两个人的许可,翠缕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主意,便转脸去看自家姑娘,得到对方的肯定后,便果断上前。 谁知道刚拿起小铜壶,脚下不知道踩了什么,直接就摔到了书案上。 一砚台墨直接叫她打翻了一桌子。 谢琅华兄妹两个刚刚写好的东西全部被她弄脏了,甚至谢颂华的裙子上都被染上了墨汁。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安静,然后紧接着是谢颂华的一声惊呼,兄妹俩立刻手忙脚乱地抢着收东西。 那边的谢荔也被吓坏了,赶上前来帮忙,翠缕脸上都被墨汁溅到了,却呆呆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三个人七手八脚地挽回了一部分的稿子,却还有好几张彻底地被毁了。 看到谢琅华难看的脸色,翠缕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二……二少爷,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 她后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拿求助的目光看向谢荔。 谢荔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是个庶女,虽然还算得嫡母看重,可从来不敢跟谢淑华比肩,更何况谢琅华。 这会儿她也慌了神,只能磕磕巴巴地给翠缕求情,“看在她也只是……” “好了好了!”谢琅华打断她的话,脸色却十分难看,“不要再耽误我们的时间了,我也没那个功夫训斥你,你先回去吧!” 不等谢荔说话,便又转向谢颂华,“麻烦四妹妹叫个丫鬟进来收拾一下。” 翠缕连忙上手,“让奴婢来,奴婢将功……” 后面的话在谢琅华严厉的眼神下,到底是没能说出来,又讪讪地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了。 谢荔一张脸通红着,伸手将翠缕往身后一拉,而后给谢琅华行礼,“那,那我就先告辞了。” 等人都走出了院门,谢琅华才回过神,然后就看到谢颂华看稀罕物一样地看着他,不由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为什么要帮我到这个份上?” 谢颂华的话直接问到了核心,从谢荔开始,他就在帮着她演戏,说什么临摹大师的作品,又故意让翠缕犯错,让她们主仆自己待不下去。 估计之后谢荔也不敢来这里打探了。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谢琅华愿意这样帮自己? 她可是谢淑华的死对头,而谢淑华是他最疼的妹妹。 谢琅华脸上的不自在简直掩饰不住,但过了一会儿,还是正色道:“总算有个跟你道歉的机会。” 在她诧异的眼神里,谢琅华便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你终究是我妹妹,之前我因为淑儿的缘故,多少对你有些偏见,又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心里疏远我也是应该,说到底是我没有尽到一个做哥哥的本分。” 谢颂华万没有想到竟然能从他口中听到这么一番话,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这个分明就是个偏听偏信的无脑男人设啊! “有几次我想跟你开口说声抱歉,可见到你就没法张这个口,实在是太苍白无力了,眼下我既然能帮得上你这个忙,哪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 谢颂华看着他的脸,忽然觉得这个人其实也确实没有那么讨厌。 人的关系本来就有亲疏远近,遇到事情,下意识地相信自己亲近的人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他知错且认错,还愿意为此而补救他与自己的兄妹关系,不失为一个还算正直的人。 谢颂华心里完全释然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那你给我当好这个实验对象,我就原谅你。” 谢琅华笑着点头,撩起了袖子,“好吧,接着来吧!” 因他说清了这里头的关系,谢颂华再动手就毫无压力了,两个人也配合得默契,倒是让她的手法突飞猛进起来。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进了十一月,府里又要热闹起来了,尽管老夫人说明如今不宜大肆操办,可毕竟谢芫的婚期是早就定好了的,总不能更改。 因而府里也就开始忙碌起谢芫出阁的事情来。 第118章:出阁 谢芫是二房的长女,又是谢家这一辈里头一个成婚的,谢府这一向也十分重视。 老夫人做主,三书六礼,置办嫁妆都办得十分妥帖,对方同样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子弟,自然也十分重视。 原本谢阁老家的姑娘成亲,怎么样也会热热闹闹的,就在谢家上下都准备妥帖的时候,大同那边却传来发生战事的消息。 谢云苍主管兵部,自然忙得不可开交。 加上如今的情势,谁敢热热闹闹的办喜事? 因而谢芫出阁显得尤为冷清。 当然这冷清是其他谢家人的感受,对于谢颂华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来说,仍旧觉得排场不错。 等三朝回门的时候,谢颂华看到的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谢芫。 她已经梳起了妇人的发髻,旁边陪着的是一个有些文气的男子,老夫人很是欢喜,留着夫妻俩说了会儿话,便打发了新姑爷去前头跟岳父说话。 谢云苍作为父亲,到底还是抽空回了家一趟,但是也没有待多久,就回了衙门,由谢长清和谢琅华等陪着客人。 至于谢芫,如今嫁了人,再回谢家和之前就完全不是一个待遇了。 用老夫人的话来说,姑奶奶回来,那是娇客。 府里的女眷们都出来招待,不过显然谢芫不大习惯这样的场合,老夫人便叫她们几个姐妹们陪着她。 仍旧在老太太屋子的东跨院儿里,里头的东西基本上都搬空了,整成了个客房的模样。 谢颂华与谢芫不甚熟络,也就在一旁陪着而已,其他姐妹倒是有许多好奇的问题问东问西,有些小女儿家的羞怯也展露无疑。 只有谢琼华坐了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住告辞回去了。 谢琼华虽然性子火爆,但却是个美人灯,三天两头的就生病,据说从会吃饭开始就一直吃着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因而哪怕是个嫡女出身,也未曾有人上门来提亲。 甚至有传言,谢琼华请灵师看过面相,不是长寿之人。 因这个缘故,长房便不打算将这个女儿外嫁,只当个老姑娘养着算了。 眼下这个场合,想来对她来说有些刺激,毕竟这是在古代,这里的女性视婚姻为一辈子的出路,她这个不婚的,当然格格不入。 谢淑华却是在她离开的时候,轻轻嗤笑了一声,当然声音很小,也就谢颂华离得不远才听得到。 自从笃定自己能嫁进皇子府之后,谢淑华在谢家也不再表现得如从前那般温婉贤淑,大概是觉得有所倚仗,不必在讨好府里的人了吧! 谢颂华只当没有看见,仍旧坐在一旁旁听。 然后就听到谢思华问道:“二姐姐,听说姐夫的大哥在大同那边是个游击将军,可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她的话音才落,就听到谢淑华笑着道:“七妹这是担心宸王殿下吧?” 谢思华蓦然有些恼怒地看了她一眼,虽说都是自家姐妹,可这到底是女儿家的隐秘心事,谢淑华这般大喇喇地说出来,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谢荼软绵绵的声音便从角落里传来出来,“是啊!大家都在担心宸王殿下呢!虽说锦衣卫手段残忍,办事严苛,宸王殿下本人更有冷酷暴虐的名声在外。 可边关的安危如今也只系于他一人身上,若是殿下出了什么事儿,大同那边就难保住,紧接着是太原,再过来,那就是咱们京城了。” 她眼睛里满是担忧,将屋子里方才小女儿们的温馨气氛一扫而空,大家脸上都现出了几分愁容。 谢思华连忙道:“就是啊!眼下大荣犯边,且这几天都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任何一个大启子民,心里自然都是挂心的。” “之前宸王殿下受了重伤,宫里派了太医过去,说是治好了,可并没有确切的消息传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痊愈了。” 谢芫的婚事恰逢这样的战事,加上婆家的消息源,自然就比其他姐妹知晓得更多一些。 众人便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远在边关的战事来。 只是到底都是些闺阁女子,又是在这样信息不通畅的古代,知道得毕竟有限,聊来聊去也没有什么实际有用的信息。 谢颂华倒是从众人的口中慢慢地了解了这个大启的战神王爷——宸王。 原本谢颂华还在想这位宸王既然这么早就被封了王,又在边关担任要职,何以他竟不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现下才知道,原来宸王虽然与太子年纪差不多,却并不是当今皇帝的儿子,准确地说,当今的皇帝应该叫他一句堂弟。 他是先帝的侄子,先帝却是从他的父亲手里继承的皇位。 因而宸王实际上是大启开国皇帝之子,只是出生太晚,开国皇帝过世之时,他还在娘肚子里,最终皇位兄终弟及传给了先帝。 开国皇帝,也就是启太祖草根出身,从小就与弟弟相依为命,因而在太祖皇帝过世之后,对自己这位侄子异常看重。 在宸王三岁的时候,便封为亲王,并以“宸”字作为王号。 在其临终前,甚至要将皇位传给他,只因宸王极力推辞,并言明若是先帝不收回成命,便自请出族。 当今皇帝这才继承大统,同时继承的还有先帝对宸王的宠爱。 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满朝文武当中,圣上最信任最倚重的人就是宸王。 而宸王也不负圣上所望,早在十五岁便在边关一战成名,夺回前朝丢失在大荣的十几座城池,划定了如今的疆域。 因而,纵然宸王手握着锦衣卫的大权,令所有官宦世族闻风色变,瑟瑟发抖,可在百姓当中,却有极高的声望。 要不然,也不会在前段时间传来宸王受伤的消息之后,圣上几乎搬走了大半的太医院,将人都派往了前线。 谢颂华在姐妹们七嘴八舌的言语中,慢慢地拼凑出了这个宸王的大致形象,心里也不由地对他更加好奇。 只不过她也清楚,纵然她是谢阁老的千金,与这样真正的天潢贵胄、实权在握的大人物之间,还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聊起了战事,谢芫的回门宴上,大家都有些神情紧绷。 就是临走时,谢芫的姑爷脸色也不大好看。 到了晚间陪着老夫人吃饭的时候,众人才知道,前方的情况不大好。 据说,这一次大荣派出来的是他们的大皇子,也是宸王殿下的死对头,当年两个人就在战场上遇到过,只是对方当初败在了宸王殿下的手里。 如今看样子是抱着一雪前耻的心态来的,因而战事便有些胶着。 第119章:战事 前线大帐里,百越的脸上满是紧张,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地来回走动。 “我说百越将军,你就不要晃了,再晃我头都要晕了,殿下说了叫我们等半个时辰,便是半个时辰,你这晃来晃去,殿下也不能提前一点儿回来不是?” 一个坐在帐中饮茶的副将满脸地不耐烦,对着百越斥责。 百越恼道:“你是不着急,我……” 他刚想说萧钰的情况并不大好,但是立刻想到这件事情只有他和萧钰本人知道,属于绝对的机密,便又立刻立刻改了口,“我与殿下自小一起长大,这能不担心么?” 那副将闻言便道:“既然如此,你就更加应该相信殿下才是,殿下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了不知凡几,能被眼下这点儿事情唬住?” 另一位将军不赞同道:“那可不能这么说,对方这是有备而来,且战术战略显然都是针对咱们殿下,如今的情况还真是不好说啊!” 大帐里因为他的这句话都陷入了沉默,眼看着线香燃尽,外头及时传来了脚步声。 一身铠甲的男子出现在了门口,百越长舒了一口气,飞快地迎了过去,“殿下,您总算来了。” 副将连忙问道:“殿下此去,可有收获?” 萧钰的目光从几个人脸上扫过,看不出人表情,“按照早前的部署,一个时辰后出发。” 这话立刻鼓舞了其他人的士气,众人立刻领命而去。 萧钰却在最后将百越留了下来。 百越是宸王殿下最信任的人,更是宸王府的家奴出身,众人对此见怪不怪。 百越却是有些紧张,“王爷可是有什么事儿?” “我怕是……”一反之前的沉着,脸上现出几分隐忧,“我这边怕是会出问题。” 听到这话百越脸色豁然就变了,“王爷是说,您已经找到了您之前昏迷的原因了?” 此前殿下因为受伤昏迷,所有人都以为是受伤的缘故,可偏偏独活看不出有任何的问题,这也就罢了。 后来竟然无缘无故地又再一次陷入昏迷,不论是从脉象,还是反应,以及昏迷后的情况来看,都与前一次一模一样。 所以,前一次的受伤,分明就是个烟雾弹。 而萧钰则在灵教的一些教义中找到了一些线索,这分明是有人在针对他下套。 可随着追查,线索却到了大荣那边。 这位大荣的大皇子,近年来便十分笃信灵教,身边更是豢养了好些有些道行的灵师。 虽然这种东西玄之又玄,在萧钰看来,更是无稽之谈。 可他自己出现在了自己自小随身携带的指环里是个不争的实事。 尽管他并不知道那指环为何会到了谢颂华的手里。 但是这件事情,充分说明了这个灵教,或许真的还有那么一些说不出来的手段。 今天晚上,他明里是说去查看大荣大皇子的布局,实际上去查的是他身边那个大灵师的去除,而对方诡异的行踪,更是让萧钰确定了这一点。 百越着急得不行,“可是王爷,明日的那一仗关系到整个边关的稳定,若是您不在,咱们这边只怕真的守不住。” “所以,待会儿你传令下去,大军提前半个时辰开拔,放心,这场仗,胜利只能属于我们。” “那王爷您……” 萧钰没有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也就只能再赌一把了。” 他十分厌恶这种感觉,他熟悉战场,知道应对战场上的千变万化,所有的东西他都有把握洞悉根源。 可唯独这玄之又玄的东西,让他琢磨不透。 百越跟随他多年,自来知道自己主子的性子,尽管心里十分担心,却也毫不迟疑地立刻传达下去他的命令。 这一天,终究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谢颂华推开窗,就看到漫天红霞,天空的颜色竟是一片艳红。 不过她没有这个心情好好欣赏了,这太阳都快升起来了,她才刚刚起床。 昨晚上也不知道那根神经搭错了,练完字后,忍不住又翻了翻医书,这一发就不可收拾,竟让她想起了一些关于后世对东汉麻沸散的研究,结果就研究到半夜才睡。 这不第二天就起晚了。 好在现在不用去颐和堂请安,洗漱好也顾不上早膳,急匆匆地就出了门往寿安堂去了。 结果却发现所有人都在院子里没有进去,她最后一个到,也没有其他人发现的样子。 谢颂华悄悄地走到谢荼的旁边,以目光询问。 谢荼便看了看四周,才压低了声音道:“二叔在里头呢!据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跟祖母说,大家都不敢进去打扰。” 这话让谢颂华也紧张起来。 她到谢家这么久,这样的场面还是头一回见。 等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门终于开了,申妈妈出来请大家一起进去。 才进去,众人就发现情况不大正常,因为老夫人和谢云苍的装束看着都与寻常很不相同。 姐妹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出声,只好垂着头按照往日的习惯给他们请安。 没一会儿谢长清和谢非梧也过来了,看样子是真的有大事发生。 等谢府上下人等全部都到齐了,老夫人才发话道:“好了,大家既然都来了,便先坐下来了吧!” 谢长清一张胖胖的脸上,往日里的笑容也没有了,而是神色紧张地看向谢云苍,“二弟,可是前线有消息了?” 谢云苍管着兵部,又在内阁,那边的消息自然是头一个知道的。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本来今日大军与大荣的军队要一决胜负,在殿下的领导下一切都十分顺利,甚至差点儿生擒大荣的大皇子,最终对方逃得太快,宸王殿下的箭射过去,似乎是重创了对方,但对方已经被救走,具体伤势如何,谁也不知道。” 听到这话,谢思华连忙道:“这不是好事儿吗?宸王殿下又一次赢了大荣,这一下,他们不敢再来了吧!” 大家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谢云苍,从他的脸色上看,显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谢颂华看到谢云苍点了点头,“这一仗,我们确实大获全胜,但是……” 这个时候大喘气可真是不礼貌!谢颂华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好在谢云苍只是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才接着道:“军中出了内鬼,在大军清理战场的时候,竟有人给殿下放了冷箭。” 这话让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谢思华当即便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那殿下怎么样?!谁放得冷箭?!” 这话也问出了其他人的心声,大家的目光便都转向了谢云苍。 第120章:卷入纷争 “殿下伤重,如今已经昏迷,消息才传到我这里,内阁都还没有接到奏报,但最迟也就今天下午,消息也就该出来了。” 在场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谢荔喃喃道:“那可是宸王殿下啊!怎么会……” 谢琅华的脸色也非常难看,“便是殿下英勇无双,可终究也是凡人之躯,如何抵得过刀枪箭矢,只可气,我大启军内竟出现这样的败类!其背后定然有人指使!” 谢颂华发现,谢琅华说着话的时候,屋里的人基本上都是赞同的脸色,很显然这位宸王殿下得民心不是说说而已。 谢荼都忍不住道:“殿下在前方为咱们奋勇杀敌,军中竟然出现在这样的内鬼,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娘,二哥,可有什么不对?” 谢文鸢的声音将众人的思绪拉回来,这才发现坐在上首的两个人看上去表情有些不大对。 “放冷箭的当场被抓获,只是他一心求死,一箭出去,即刻自尽,而他……”他的话头顿了顿,转向了谢非梧,“曾是你的门生,这一次也是我荐去的军中。” 这句话让所有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全部白了。 谢非梧呆愣了一下才道:“是詹文陆!” 齐氏椅子都坐不住了,喃喃道:“老爷,这……这话是什么意思?!跟……他要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举,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她这话说到后面自己都没有了底气,语气也就轻飘飘起来,显然她也知道这样的辩白是多么的可笑。 “那……会怎么样啊?”余氏紧紧地抓着丈夫的手,满脸都是紧张,“咱们只是推荐了他,他这背后受何人指使,咱们也不知道啊!” 谢云苍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老夫人,然后面色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这会儿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们,为的就是让大家的心里都有个底,此事不管内情如何,到底都牵涉到了咱们家,只怕到下午朝廷就会有旨意下来。” “什……什么旨意?” 齐氏话都说不利索了,也顾不上和丈夫之间的龃龉,眼睛里只剩了全部的担忧和期待。 “现在说不好,至少我和三弟,大约是要接受调查的,按照以往这种事情,估计会有人来家里。” 多余的话,谢云苍也没有再说,兄弟三人对老夫人行了大礼,便一同去了外书房。 屋子里一众女眷们都只呆呆地看着他们远去,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好了!”还是老夫人先开口,“你们也不要过分担心,你们老爷在官场这么多年,不会连这点儿把握也没有,我们家清清白白,经得起查,大家自己要稳住心态,拿出咱们谢家该有的体面来。” 纵然老夫人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仍旧不免惴惴不安。 谢颂华也同样吓得手脚冰凉,这可是在古代! 有连坐有诛九族的古代,更何况她难道还能相信这个时代的司法公正? 不能说没有,只能说不多! 她眼下是谢云苍的亲生女儿,若是谢云苍有个什么事儿,她是决计跑不掉的。 兰姑姑见她坐在书房里半天动都没动一下,便和丁香一道进来了,都惴惴不安地看着她。 “姑娘,咱们……要怎么办?” 谢颂华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再看院子里的丫鬟们也都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屋子里瞧,显然大家都在紧张这件事情。 相比于兰姑姑的稳重,丁香一向藏不住话,“姑娘,咱们要不要先做好准备,若是真的发生……咱们先把东西藏起来,将来总有个后路。” 她话没有说得太明白,谢颂华却也听懂了。 “你们不用太过担心,眼下还没有到那一步。”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声音抬高了些,好让外头的人也能听到,“今儿父亲提前得到了消息,明明争取了几个时辰的时间,却没有转移府里的这一干人。 不但祖母仍旧在,就是二少爷也没有出府,这至少说明,此次刺杀宸王的事情,与我们府上绝无干系! 既然如此,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过就是等朝廷的调查过去罢了,更何况,咱们家也不是毫无根基,不管是父亲和伯父叔父也好,已故的祖父也好,总有些故旧亲朋、学生座师在朝为官,不可能坐视不理,大家不要无故惊慌。 今日父亲将此事告知全家上下,就是以防事出突然,让咱们失了应对,眼下这种情况,咱们越应该冷静才是,都各干各的去吧!这几日就不要往外跑了,该添置的东西,都添置齐全就是。” 谁料这话说完,就听到一阵笑声,却是谢琅华从院门外走进来,“我还担心你这边会紧张成什么样子,没想到反倒是你这里最妥帖。” 谢颂华便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捧书入内,她连忙将其他人都打发下去了,“外书房的事儿怎么说?父亲呢?” 谢琅华却是淡淡一笑,“还以为你真的全然不怕,原来也是装的。” 说着他将手里的书放在了她的书案上,“外头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横竖有父亲他们呢!再不济也还有我和大哥,慎思馆大伯暂时是没时间管了,这是我自己淘出来的一些我从前的书,正好拿过来给你,等这事儿过去,你得写一份读书笔记给我,我要检查。” 谢颂华目瞪口呆,盯着那套书看了半晌,再三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不由满脸惊骇,“这……这是为什么?” 谢琅华笑得格外温柔,“为兄发现你于学问一途上,竟还有些天分,从前你在农家,想来是没有机会,这样的天资不可浪费了,我作为你的兄长,自然有监督之责。” 谢颂华看着他那张脸,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儿下口骂才好。 谢琅华却在她口出无礼之前又道:“若是合格,我允许你拿你前段时间研究出来的那个什么药给我试试。” 他话还没有说完,谢颂华响亮又干脆的声音立刻就蹿了出来,“好的,一定完成任务。” 她那个破麻沸散,自己都不敢喝的,谢琅华若是愿意献身到这个程度,看看书算什么? 更何况,她本身也并不讨厌学习,只是讨厌被逼迫着学习。 而实际上谢颂华也能理解他的用意,究其根本,还是为了安她们的心,想来他也不是单单给自己这个妹妹定了任务。 等谢琅华走了,谢颂华又将兰姑姑和丁香等人叫了进来,“你们刚开始说的藏东西,怎么个藏法?” 丁香满脸惊讶,“姑娘不是说,不用担心吗?” “那是为了让你们认清实际情况,怕你们瞎担心,但做好两手准备总没错不是?” 她又不傻?在这么多不可控的因素中,怎么可能就完全能相信这种理性的分析? 结果到了下午,刚刚听从丁香的话,在宴春台的隐蔽处挖了好几个坑填了东西,前院就乱了。 第121章:被官兵围了 来传消息的是安氏前两天才送过来的一个三等小丫鬟,叫橙儿的。 可怜才刚刚十岁的小姑娘,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四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前院来了好多官兵,把……把咱们府上给围起来了,说是不让咱们府里的人进出。” 听到这话谢颂华也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就到了这一步。 她历史学得不好,可红楼梦看了两遍的,贾府在抄家之前不就是被官兵围了么? 不会这么快就定了罪要给谢府抄家吧! 若真是这样,如她这样上了族谱的是跑也跑不掉的,除非甘愿成为黑户…… 谢颂华想到这里忽然有些意动,毕竟她多少还存了点儿钱,那些钱也够普通人家生活好几年的了。 不过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大胆的想法,以她的本事和见识,只怕都跑不出京城就要被抓,“其他人安心在院子里呆着,一切听兰姑姑的,丁香,跟我去寿安堂。” 到寿安堂的时候,里头已经闹哄哄乱成一团了。 齐氏搂着谢淑华母女俩哭哭啼啼,安氏和余氏也都差不多。 就是一向冷静的老夫人脸上也露了些许端倪。 谢颂华这一回进来,没有任何人看向她,她走得近了,老夫人才冲她点了下头,她便往一旁谢荼身边去了。 谢荼同样面色惨白,用极低的声音告诉她,“方才传来消息,二叔和三叔已经被扣押了,究竟是什么衙门扣押的,现在还不知道,带兵来围的是锦衣卫的人。” 旁边的余氏听到锦衣卫三个字,愣是打了个寒颤,大约是想到自家夫君,眼泪立时便滚落下来,只因在老太太跟前,不好哭出声音。 宸王在圣上心里的分量,是世人有目共睹的,涉及到刺杀他的事情,就是当朝的阁老,也顾不得那份君臣之义了! 谢文鸢母女住得远,又一向避嫌不大过分参与府里的事情,因而消息得到的最晚,也最晚出现。 老夫人一见着她们,便立刻道:“鸢儿,你们家在京城也是有房子的,你这便带着哥儿姐儿出府去,罪不及出嫁女,就是锦衣卫也不敢拦你们!” 听到这话,屋里的人立时都朝那一对母女看过去。 谢颂华的目光从那些脸庞上一一划过,看到的多是羡慕,自然也有些嫉恨的。 齐氏头一个反应过来,“便让咱们几个孩子也跟着姑太太出去吧!横竖那锦衣卫也不知道姑太太到底带了几个孩子过来,深哥儿又在外头,就……就让琅哥儿冒充一下深哥儿跟着出去罢!” 安氏也连忙抓住了谢琼花的手,余氏忍不住将谢思华也往前推了一些。 谢文鸢还没有表态,老夫人便斥道:“在胡说什么?!鸢儿有几个孩子,你们当锦衣卫能不清楚吗?若是真有事儿,回头算账,是平白还要拉上林家不成?” 安氏大急,“母亲,不是这么说呀!亲戚一场,本就该互相帮衬,眼下咱们家有难,姑太太也是咱们谢家姑娘出去的,这里的孩子哪一个不都跟姑太太是血缘亲呢?!” 齐氏连声附和,哭着道:“母亲,儿媳知道您心疼姑太太,心疼自己的孩子,可是我们这些也是您的孩子啊!难道您就眼睁睁地看着您的孙子孙女儿蒙难么? 那些锦衣卫向来杀人不眨眼,若是大家被带进去昭狱,不脱层皮是出不来的,往后这些哥儿姐儿哪里还有前程呢?!” 谢颂华听到这话,不由打了个寒噤。 不是吧!这老天给她安排的命运未免也太不讲武德了。 她好不容易才在谢家凭借着现在的身份站稳了脚跟,这要让她一朝回到解放前? 明明说好的跟刺杀案无关呢? 还要去昭狱? 她就是个不懂历史的人,也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啊! 这真是要了亲命了! 她不由转脸去看谢文鸢和老夫人,心里又有些泄气,这样的时候,这些人商量来商量去,不管是带上谁也不可能带上自己。 谁知道谢文鸢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母亲,你不要说了,我哪儿都不去!” “你……”老夫人闻言几乎没能站稳,“你在胡说什么?!” 谢文鸢正色道:“我相信二哥三哥,也相信我大启的律法,我就在府上,我是谢家的女儿,我的儿女身上也有谢家的血,若是没事儿,我陪在母亲身边也算能叫我尽尽孝心。 若是真有事儿,他们两个姓林的,总不能真被带走,所以,我哪儿都不去,我就陪在您身边。” 听到这话,寿安堂里有一瞬间的安静,谢颂华不由抬眼去看谢文鸢,心里竟被燃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热血来。 她好像忽然看到了这个时代女子身上的闪光点,不仅仅是困于内帷的精致却死板的皮囊,她有她鲜活的精神与坚定的信仰。 那不是愚孝,是她认定的信念。 齐氏却焦急道:“小姑,现在不是说这些意气话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万一那些锦衣卫规矩不严,这满府都是女眷……” 她说着已经红了眼睛,“我只求你将我的淑儿带……” 可是她后面的话被老夫人冰冷的眼神给打断了,愣是让她后面的话说不出来。 “好!也不枉你父亲在世时最宠爱你,亲自教你读书识字,”老夫人走过去,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那咱们就一起面对。” 老夫人这话说出来,谢颂华清晰地听到那头安氏不满的冷哼,就是旁边的余氏都轻轻地叹了口气。 其实齐氏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当那些身穿制服满身肃杀的队伍踏着紧凑的步子冲进寿安堂的时候,谢颂华的心跳都跟着变快了,不由自主地就和旁边的谢荼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众人都围在老夫人的旁边,随着她一道走到了门口,院子里已经站满了锦衣卫的人。 然后门口走进来一个人,身穿大红色飞鱼服,年约四十,一双眼睛尤其犀利,看人一眼,就叫人忍不住有些发抖。 “谢老夫人!黄某奉命办差,若有惊扰,还请多原谅则个。” 他的声音也尤其洪亮,谢颂华忍不住暗道,这人的肺活量真大。 “黄指挥客气了,既然是天家的命令,我等自当服从,只是老身不知上头的命令如何?我们府上如今只有些老弱妇孺,若是有什么令,还请多照拂一二。” 老夫人这话问出来,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若是真的要被押去北镇抚司,那就如齐氏所言,往后的前程算是尽毁了。 若是别处地方暂时关押,那就说明一切都还有余地。 第122章:大哥 谢颂华听到那人淡淡道:“老夫人暂且安心,我等目前收到的命令是,暂时不叫贵府上下人等外出,烦请老夫人派个明白人,将府上一应出入所在告知,我们也省去许多事情。下剩的,等后头的命令。” 这话让众人的心稳稳地落回了肚子,也就是说,暂时并没有查出对谢府真正不利的证据,眼下也只是限制出行而已。 老夫人也大大地松了口气,连忙让人叫大管事过来回话,又客气道,“辛苦黄指挥和众位差爷了,若是不见怪的话,不如屋里坐坐?” 那黄指挥闻言却是将手一拦,“差事在身,老夫人不必客气,另外,未免多生事端,烦请府上勒令众人严守规矩,我们锦衣卫都是一帮粗人,向来不大会嘴皮子上讲道理,现下先将事情分说明白,回头就不能再说误会不误会的话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笑意,脸上更是只有严肃,这般回绝之后,老夫人及众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还是余氏大着胆子站了出来,“敢问这位指挥使大人,可知我们家老爷现在何处?” 那人如刀子似的目光便在余氏脸上刮过,看得余氏胆战心惊,最后却只得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说完即刻转身,仍旧昂首阔步地将那一干锦衣卫又都带走了。 等人都走得不见了影子,寿安堂里才终于有了人声,众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只是谁也没敢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只在老夫人这边守着。 齐氏道:“也不知道这一困要困多久,老爷那头更不知道是在何处,咱们这可怎么办啊?” 说话间,谢长清才带着几个子侄过来了,当看到其中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时,安氏豁然起身,“你跑回来做什么?!” 竟是谢家长房的谢温华回来了。 这位大哥在谢颂华初回谢家时,便坠马摔断了腿,然后据说是一直在郊外的营里养着,也不见回家。 谢颂华头一回见着他,就是在谢芫的婚礼上,他倒是回来了一次,背着谢芫出了门子,而后又不见了人影。 算上这回,谢颂华也是第二次见他。 与谢家男子普遍的文弱形象不同,这位谢家长孙,不但身材高大,且长相也分外英气,剑眉星目,走在肥胖的谢长清旁边,尤其对比分明。 谢温华却是理所当然地道:“这我家,我作甚不能回来?” “你……你要气死我不成?!平日里三催四请也不见你回来,这会儿倒是傻了不知道躲风头,跑回来充什么好汉?” 安氏竟然不顾婆母与夫君在场,当场就训起了儿子。 谢温华也毫不相让,“若我回来你不天天往我跟前塞那些贵女画像,我倒也不至于天天睡营房。” “你都快二十了,还不相看,难不成是想打单身不成?好好的书不读,跑去……” “好了!”老夫人看样子简直被他们母子吵得头疼,当即便大声喝止了二人,“都什么时候了!” 谢温华朝安氏做了个鬼脸,赶紧跑到了老夫人跟前,“祖母,您别生气,我娘就是这么不懂事,老是如此吵吵嚷嚷的,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你……”安氏才刚坐下就气得又弹了起来。 老夫人便老实不客气地在长孙的手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有你这么说你娘的吗?” “没没没,”谢温华毫不在意,连忙摆手,“我爹规矩多,都学他肚子里去了。” “噗……咳咳咳……” 谢颂华一个没忍住,差点儿笑了出来,又只能死死地忍着,连忙用咳嗽掩饰自己的失态。 好在在场的其他人也没有几个真有忍耐力的,纵然顾着谢长清的颜面没有笑出声,可也都忍得辛苦。 倒是没有想到,这位谢家大哥竟是这么个跳脱的性子。 还别说,因着他这一回来,眼下寿安堂里的气氛倒是好了许多。 “如今府里不能外出,外头的消息,你们可有什么办法?” 听到老夫人的问话,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只有谢温华道:“要不然我怎么就回来了呢?前段时间在营里养伤养得无聊,我干脆训了几只鸽子,我这不在府里,我的这些小宝贝怎么知道来找我?” “还是大哥有法子!”谢琅华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显然此前一直为此事忧心。 老夫人也忍不住赞道:“大郎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的,到关键的时候,还是得靠他!” 一家子老弱妇孺,凑在一起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便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同自己商议,谢颂华这些小姑娘家,自然都被赶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回来,她便将现在的情况告诉了宴春台的人,大家也都放下心来。 谢颂华却并不放心,方才那个人也说得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命令。 若是真的查出了什么,后头又会有什么样的命令下来,谁也不知道。 可她发现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自救都做不到。 谢颂华回到屋子里,认真地思量了好一会儿,拿出了一张纸。 先写下一个宸王,然后遇刺,再往后推导。 首先,宸王遇刺,现在情况怎么样?死了没死? 若是没死,事情还大有可为,毕竟他在利害之中,他能得到的信息一定比京城的这些人更多。 若是死了,谁会获利? 再推,谢云苍才刚刚四十,已经官至文渊阁,官场上,除了熬资历的首辅,还能有什么大追求让他以身犯险? 更何况,他与宸王能有什么纠葛? 关于现如今的朝堂格局,谢颂华一无所知,可这并不影响她的思维发散。 这件事情给她的警示就是,哪怕是生在这个女子出不了二门的时代,也不能做一只坐井的青蛙。 不然,就如同她此时一般,两眼一抹黑,成了一根前途未卜的浮萍。 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外界有关的信息,全部都一一列清楚,谢颂华才停下笔,等日后她再慢慢地补全! 可惜玉如琢不在,他都能去皇宫,所知道的信息肯定不是常人能比的,那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要多问问他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呢? 谢颂华悔不当初! 此时已经深夜,如勾似的一弯清月从东面升起,隐在层层的融融的云后,无端让人生出了几分寒意。 谢颂华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指环,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玉如琢已经走了,这枚指环还是纹丝不动,取不下来。 只不过没有了那抹荧光,眼下看着,又和最初时看到的差不多。 唉,谢颂华幽幽地叹了口气。 若不是府里流传的各种流言蜚语,身在内宅的人几乎察觉不到自己是被围困在府里的。 刻意忽略心里的那份不安,日子便还如平常一样平静地流过,谢颂华甚至真的开始认真地看起了谢琅华给她搬来的那些书。 只不过这份平静仅仅维持了三天,寿安堂传来了消息。 第123章:我可以试药 却是老夫人病倒了,实际上昨天半夜里就发现了不对劲,可一直到天亮时分,谢颂华这些年轻的姑娘们才知道。 三个媳妇和姑太太是已经到了寿安堂的,看样子脸上都有些疲倦。 谢颂华来的时候,发现谢荼也神色惨淡,便连忙问起缘故来,“怎么忽然就病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还能是什么事儿?”谢荼叹了口气,“祖母的身体也就这样,从前一直好好地养着,也不觉着如何,这忽然出了这样的大事儿,外头的消息又纷纷乱乱,老人家心里一时受不住,就病倒了。 从昨夜里就开始发烧,偏生外头门口围得铁桶似的,根本不叫放人出去,别说太医,连个普通的大夫也放不进来。” 谢颂华没想到眼下府里有人病了,那些锦衣卫都不给放大夫进来。 怎么说老夫人也是一品的诰命夫人! 里头姑太太和他们妯娌三个在侍疾,谢长清也在一旁守着,屋子里人太多显然不行,姐妹们便只能站在外头。 林若曦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走到谢颂华跟前,压低了声音道:“四姐姐的医术向来怎么样?祖母这么烧下去也不是办法。” 一旁想谢淑华偏生耳朵尖就听到了,立刻反对道:“林妹妹,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不要瞎出主意!祖母年纪大了,若是一个不甚,出了什么事儿,你可担待不起!” 她这一嚷嚷,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谢颂华似乎还懂一些医术,之前还给谢琅华配过驱蚊水,且在那香料铺子里还曾经救过一个老太太。 谢颂华一下子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她原本听到谢荼说请不进大夫的时候,也想过要不要自己去给老夫人瞧瞧看看是什么情况,恰好自己屋子里还有些常见的药材,一般常见的病症在她这里,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眼下被谢淑华这么一说,竟不好开口了。 她只能忍下心里的不快,含着两分歉意地对林若曦道:“林妹妹,我也只跟着一个医婆学了点儿粗浅的医术,祖母的情况如何,我也不清楚,或许伯父伯母并姑母他们,见多识广,可能还比我有办法些。” 谁知这话刚好就被才进门的谢温华听到了,他直接便走到了谢颂华的面前,“你会医术?” 谢颂华被吓了一跳,看清了人之后才无奈一笑,“只会一点……” 话音还没落,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那你在这里客气个什么?里头是你祖母,眼下这样的情况,你一个会医术的不上,他们那一帮连脉都不会切的人在里头有什么用?” 谢颂华就这样被拖了进去,外面姐妹几个都给他这风风火火的性子给镇住了。 谢淑华便皱眉道:“大哥哥做事还是这样顾前不顾后的,四妹妹那点儿微末技俩,别说是救祖母了,万一诊错了吃错了药,闹出什么事故来,可怎么是好!” 谢琼华闻言便立起了两条眉毛,“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红口白牙地咒谁呢?” “我何曾咒谁了?大姐姐你什么意思?这样强行往我头上安罪名!” 谢琼华却冷笑了一声,“别装模作样的了,大家都在这里担心祖母,就你一个劲儿说四妹妹看不好,要叫祖母出事故! 四妹妹医术再不行,不也救了你一命?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被那毒蝎子咬了,还是多亏了四妹妹救治得及时吧!” “你……”谢淑华气得要死,如今这个谢琼华竟然都敢当众给自己没脸了! 谢琼华却是丝毫不让,“我什么我,我是你我就安安静静闭嘴呆着,谁不知道你跟谢淑华不合?装什么相,四妹妹长四妹妹短的。” 这一说,谢淑华几乎要被气晕过去,两只眼睛里立时就开始往下掉眼泪,“大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没有安好心,不关心祖母了?” 谢思华被吵得头疼,干脆厉声道:“你们真是够了!还嫌不够乱么?有本事到大门口吵去,看看能不能吵得那些锦衣卫放个大夫进来。” 谢琼华闻言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她倒不是帮谢颂华,只是看不得谢淑华又借由头编排她大哥。 谢淑华却是在哪里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引得林若曦谢荼等都来安慰她。 里头的谢颂华却是直接被谢温华按到了床边,“让让让让,让这个丫头来给祖母看看。” 说完还不等齐氏开口,就立刻道:“二婶,你若是不会,你就不要阻拦,先让四妹妹看看,好不好的咱们再另说,她望闻问切一番,也碍不着你尽孝吧!” 这谢温华就是有本事让人有气撒不出,偏偏他自小就是这么个混不吝的性子,跟他计较吃亏得还得是自己。 谢琅华却是站在了谢温华一边,“我怎么把这个忘记了,四妹妹你别急,慢慢看。” 他们兄弟二人的态度一致,一旁的谢文鸢也也表示赞同,“好歹四丫头还能看点儿脉象,比咱们这些一无所知的人强。” 他们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就没有异议,谢颂华心里松了口气,果真认认真真地替老夫人看了起来。 老夫人并没有昏迷,只是精神很不好,甚至都不大能开口说话。 谢颂华认真地将两只手的脉都把过了,又仔细摸了摸老夫人的肚子,轻声问了几句,才转向申妈妈,“祖母几日未大解了?” 申妈妈一见问此,眼中立刻燃起希望,“四姑娘问的是,算起来,足足有四五日了!” 这一问就问到了症状,其他人便都满怀希冀地看向谢颂华。 谢颂华脸上却没有喜色,接着问道:“从发病起,是不是一直发热,却不怕冷,多汗口干,小解却还顺畅。” 申妈妈连连点头,“正是如此!” 谢颂华点了点头,“那便是了,祖母有了春秋,又是初冬时节,老年人本就有些不耐,怕是这几日为着家里的事儿,晚上也不得好眠,这才勾起了病症。” 不等申妈妈开口,旁边的谢长清便抢先问道:“现在可怎么办好?” 谢颂华便有些犹豫,谢温华道:“你都知道祖母是怎么回事了,难道还开不出药方?” “倒不是开不出药方,只是……” 只是这个病有些麻烦,不是一帖药就能好的事儿。 见所有人都眼带希望地看着她,她咬了咬牙道:“祖母的情况确实不能小视,我且先写个方子,试试看吧!” “这怎么能试试看呢!”齐氏立刻不赞成道,“是药三分毒,万一这……” “我可以先试药。”谢琅华打断齐氏的话,直接对谢颂华道,“你只管开方子。” 第124章:谁才是真正的天凤命格 原主这个二哥…… 谢颂华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可他这一句,倒也将其他人的嘴给堵了。 她当下也不犹豫,立刻将方子写了,然后交给了谢长清,“伯父,这方子您收好,今日这给祖母看病,我也是勉为其难,这方子用下去,还得看祖母的情况接着调整,您帮我看着点儿。” 谢长清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是从他屋子里的那些书可以看得出来,他绝不是个只读圣贤书的肥胖子,分明各方面都有所涉略。 果然,谢长清拿着方子仔细看了起来,“大黄、浓朴、枳实、半硝……这是,大承气汤?” 谢颂华便松了口气,点头道:“不错,恰好这方子上的药材,我屋里都有些,这便去取来。” 屋子里除了齐氏脸色晦暗不明,其他人都欢喜起来。 不论心里对老夫人是不是真的孝心,眼下守着这么样的个病人却束手无策的情况,实在是太叫人难熬。 有个法子总比没有得强。 谢颂华很快就将药材都取了来,同时取来的还有自己的铺盖。 余氏惊讶道:“四丫头,你这是……” “三婶有所不知,祖母这病没那么容易好,且这药煎起来也与寻常药物不同,为恐出意外,还是我亲自来煎药服侍祖母吧!” “这……”余氏面露不忍,“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熬得住呢?” 谢文鸢却笑着道:“四丫头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她有这份心,咱们又帮不上这个忙,还是听她的吧!” 谢颂华这便在寿安堂里住了下来,就在老夫人屋子的隔间里,一面给老夫人煎药喂药,一面监察老夫人的身体情况。 这药方实际上也是她前段时间从一本古书上琢磨出来的。 煎起来实在麻烦,这些药材不能一道下下去,有的要看水量,有的要看时间。 还好寿安堂里还有两个擅长煎药的婆子,在一旁协助着,倒是不至于煎坏了。 当晚便喝了一碗,到第二日早上又喝了一碗,老夫人的精神便好了许多,能开口说些话了,众人一直悬着的一口气才慢慢地松了些。 这么看来,路数应该是对了,谢颂华心里也就多了两分把握。 只是其他人脸上都欢欢喜喜,她却没有什么喜色。 因今晨给老夫人诊脉的情况来看,情况并不大好。 人年纪大了,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病根,很多小病在年轻人身上没什么,在老年人身上却容易勾起其他的病症来。 因而谢颂华也不敢放松,反倒越发谨慎了,在老夫人服过药之后还要细细地观察她各方面的情况。 这就是现代医学的好处了,患者的身体状况都可以直接通过体液分析的数据得出来。 放在这古代,却只能靠大夫的判断。 等到了第三日,谢颂华则又调整了药方,照旧将药方交了一份给谢长清。 谢琅华也说话算话,药方一换,他先喝一碗。 那个利落的劲儿,倒是让谢颂华有些忍俊不禁,“二哥哥,你这几天腿还好吧?” 这话问得谢琅华有些疑惑,待想明白之后顿时满脸通红,难以置信地指着她,“你你你……” 你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谢颂华不由好笑,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不是提醒了你,这两天吃点儿温补的东西么!” 这大承气汤主要作用于肠胃不通畅,谢琅华一个正常人喝了,能不多蹲坑么? 单看他脸色,就知道怕是没少跑。 谢琅华一个读书斯文人,又说不出那等言语,只能指着她干瞪眼,“你”了好半天最终只能作罢。 谢颂华反倒被他这幅样子给逗乐了,扶着窗框笑得前仰后合。 见她笑得欢快,谢琅华原本的郁气竟也慢慢地扫空了,只得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你呀!”他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好歹是为了祖母的身子,这些天也辛苦你了。” 谢颂华却摇了头,问起外面的情况,“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二哥哥可知道父亲那头怎么样了吗?” 谢琅华收起笑容,略一沉吟,便朝她走近了一步,“宸王已经秘密回京了,如今人就在宫里养着,几个御医轮流诊治,还没有脱离危险。 圣上是发了大怒了,这些天为此下狱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大几十了,这个时候,咱们这边千万不能乱,结果,估计也快了。” 谢颂华想了一想才道:“既然有动静就是好事,总会有些苗头出来,对于咱们这样清清白白的人家来说,便能早一点儿洗清嫌疑。” 不远处院门口,谢淑华目光冷冷地看着那头的一对年轻男女。 那几乎相似的笑容,刺得她眼睛生疼。 不久前,谢琅华明明还说自己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不会因为血缘关系而论亲疏。 可这才多久?他就和谢颂华这样好了? 之前为了什么临摹孤本的事情,天天往宴春台跑,现在又在这里有说有笑的。 就谢颂华那一手狗-爬的字,还能临摹?也就骗骗谢荔那个蠢货罢了。 分明就是觉得自己这个亲妹妹在外头吃了多年的苦,心里心疼了。 那种半吊子的医术也敢给祖母看病,等回头看出了问题,有他们后悔的! 还那般不管不顾地给谢颂华撑腰,他哪里就那样了解谢颂华了?知道她一定能看好? 想到昨晚上齐氏为了谢琅华喝了几碗药心疼的样子,她就觉得可笑,真是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什么人真的值得他用心也不知道。 谢淑华不想承认她是心里吃味了,她更不愿意承认从前那个最宠爱自己的哥哥,如今似乎更关心他的亲妹妹。 侍书见她又折返出去,不由惊讶,“姑娘,我们不去看探望老夫人了吗?” 谢淑华的面若寒霜,“有那一对孝顺的孙子孙女在伺候着,我这会儿跑过去凑什么热闹?!” 她走了两步,忍不住狠狠踹了一脚掉在地上来不及扫走的柿子,谁想竟把鞋子给弄污了。 侍书一眼瞧见,连忙蹲下来给她擦鞋。 谢淑华却犹嫌她碍眼,干脆抬腿把她踹到一边,等侍书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时又猛然停下了脚步,“怎么?还是没有三殿下的消息?” 侍书知道自家姑娘此时心情不好,尤其小心翼翼,“姑娘且不要急,那丫头爬出去已经是千难万难了,等到了外头,要见高家姑娘恐怕都不是容易的事儿,更何况是三殿下,一般人也实在难见着。” 她这么说谢淑华的心情算是好了一些,她又回头看了寿安堂一眼,“等殿下帮父亲求了情,外头那帮锦衣卫撤了,他们才知道这个府里谁才是真正的天凤命格。” 说到这里,谢淑华心下一动,嘴角忽然浮起一丝笑意来,“听说……大伯母最近日日都在求神拜佛?” 第125章:恶化 终于,在谢颂华用药的第五日,宴春台的半硝也差不多耗尽时,老夫人总算艰难地大解了。 腹中的胀痛感顿时消减了许多,脸色也好了不少。 可也如谢颂华所料,当天晚上,老夫人便又开始呕吐起来,连喝水都吐,又一并开始拉肚子。 一众人等都慌了手脚。 毕竟这上吐下泻落在老人身上,着实凶险,尤其是老夫人因为前面的病症,身体已经十分虚弱的情况下。 面对谢颂华新开出的方子,齐氏一把夺过,直接扔到旁边的炉子里烧了。 “你还没闹够?!当日你说你来的时候,我就说了叫你不要逞能,你父亲一向担心老夫人的身体,我竟容得你这样放肆,这放肆了一回,还要来第二回?!” 这一次就是谢长清也摇头叹气道:“罢了,四丫头也不必自责,当初也是没法子叫你试一试,少不得我去前头求求那位黄指挥,看看能不能请个大夫进来,毕竟眼下事关人命。” 安氏连忙追了上去,“你去有什么用?他们那锦衣卫还能卖你的面子不成?那些人可是杀人都不眨眼的。” 后头的话就是在外头传进来的了,安氏显然是在追谢长清,声音也断断续续的,“当初就说了别叫那丫头乱来,你还听她的,现在好了,方子都给你看过,等回头你也有责任!还有你那儿子,实在是……” 声音到了后面就完全听不清了。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沉默,没一会儿,其他各处听到消息也都过来了。 齐氏目光剜在谢颂华脸上,却是冷哼了一声,“待你父亲回来!我且看看你怎么跟他说,亏他还一直将你看得那般重!” 谢颂华根本不想跟齐氏说话,偏偏碍于礼法,被母亲训着,还不能避开。 斜喇喇地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就直接将她拽开了,“二婶倒不必吓小四,她本来就是被我推到病床前给祖母看病的,要担责也该是我,二叔来了,我自己请罪去就是了。” “大少爷最好是记住你眼下的这番话才好!”齐氏说完一甩帕子就出去了。 屋子里就只剩了余氏、谢文鸢和他们两个。 余氏只是看了谢颂华一眼,到底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谢文鸢却是满脸担忧,根本没有心思看他们,只守在老夫人床头。 “喂!你哪儿学得医术啊?跌打损伤会不?” 谢颂华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再做做工作,让他们将她后面准备的方子用下去,就被旁边的男子推了一下。 谢颂华抬眼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会啊!你哪里废了?” “怎么说话的?!”谢温华回了她一句,语气里却没有生气,而是接着问道,“就是那种受了伤,贴一贴就能好了的那种!” “那你直接出后门左转的巷子里就能买到啊!” 谢温华不由诧异,“诶?咱家附近来了什么神医吗?我怎么不知道?” “卖狗皮膏药的,我看府里好些下人没事儿就喜欢买来贴一贴。” “你!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也在跟你说正经的啊!”谢颂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像你们这种习武之人,轻微小伤想必也不会放在心上。 既然求医问药,那必定是真受伤了,可但凡身体受伤,复原总要一定的时间,什么药自称贴一贴就好了的,不都是骗子吗?” 谢温华被她怼得无话可说,两个人在这里干站着,他似乎又有些无聊,不是晃来晃去,就是念念有词。 忽然又将手伸了过来,撸起袖子指着自己胳膊上的一个伤口问道:“说来也奇,你看我这伤口,都是好两个月前弄的了,按理说早就该好了,可这眼看着也没什么事儿,偏偏总觉着有些痒,这疤也退不下去,给营里的大夫看着,也没看出什么问题。” 谢颂华便接过他的伤口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谢温华莫名就被他看得有些发慌,“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谢颂华却忽然勾唇一笑,“大哥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谢温华一脸的莫名其妙。 “大哥这伤,是营里的大夫看得吧?”谢颂华的语气十分笃定。 谢温华仍旧不解,“这是自然,我终日在营里……” “可真是终日在营里?” 灯光下她莹莹的一双眼睛里分明盛了两分狡黠的笑意,让谢温华顿时不自在起来,他连忙将手抽了回去,不耐烦道:“你就说你懂不懂嘛!” “用错药了!”谢颂华淡淡地给了他一句,“营里的大夫见到你这伤,只怕是直接当成了你们的人切磋导致的伤口来治,实际上大哥这伤乃银器所伤,金酸银苦,酸疼苦痒,这用错药了,自然就一直不见好了。” 说着她又朝谢温华眨了眨眼,“给大哥看伤的那位大夫就没注意大哥这伤口是何种兵器所为?” 听到这话,谢温华像一只烫着尾巴的猫似的,差一点儿就跳了起来,立时怒道:“这庸医!问都没问清楚,就直接给我胡乱开药!等我回去,定要好好说他。” 说话的时候,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谢颂华身上瞟,那副样子叫人瞧着实在好笑。 谢颂华便只抿了那一抹笑,安然站在一旁,由着他在旁边憋着话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谢长清等人回来了。 谢文鸢连忙迎上去,“大哥,怎么样?门口那些人可否能通融一二?” 几个原本守在外间的孩子们也都挤了过来,众人全部都紧张地看着谢长清。 这寒冬里,谢长清肥胖的脸上都出了一层的汗,神色却满是颓丧,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成!根本不给通融的机会。” “什么通融的机会,人家都拔刀了,你大哥差点儿跟人拼命,要不是我死死地拦着……” 安氏是真吓哭了,这会儿顾不得人多,用力锤了谢长清几下,“你要寻死,也不想想我们!” 屋子里众人都看向老夫人蜡黄的面孔,自下午起,老夫人便昏睡了过去,到这会儿,这般吵嚷都还没有醒。 大家都不敢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 谢文鸢忽然把心一横,“四丫头!” 谢颂华像是心有所感,抬眼去看她,“姑母。” “你来。” 听到这话,屋子里顿时响起一阵惊呼,余氏紧张道:“这……真的可以吗?” 齐氏也皱眉道:“小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眼下的情况四丫头已经难辞其咎了!若是老夫人真有个三长两短,我都不知道怎么向谢家的祖宗们谢罪了。” 谢文鸢却没有看其他人,而是直直地看向谢颂华,“你有把握吗?” 第126章:四姐姐,我信你 谢颂华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半年多了,对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也算有了几分自己观察后得来的经验。 譬如眼下这样的情况,一个妥当老练的人,该给出的回答应当是否定的,至少也该是含糊的,岂不见那一个个的都如斯怕担责任么? 可是看着谢文鸢的那双眼,她却发现这种推脱之语,她实在说不出口,竟十分实诚地点了头,“七成,但要听我的。” 齐氏的反应像是见了鬼似的,才要说话,就被后头的谢淑华拉了袖子,那话便也咽了下去。 安氏却像是放了心似的,“这可太好了,老夫人如今这个样子,也就只能靠四丫头了。” 说完便转向谢长清道:“老爷还是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吧!方才着急忙慌跌了一跤,衣裳都湿了。” 而后又去拽谢温华,“还有你,你父亲方才这一跤跌得不轻,还不赶紧扶着去!” 谢长清还要说话,就被安氏狠狠地瞪了一眼,眼神里的警示意味十分浓重,他便不好再做声了。 余氏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谢颂华的眼神里到底还是不放心。 谢文鸢干脆开了口,“这几日大家挂心母亲的病,都累坏了,今儿晚上我在这儿守着,明儿再换人,大家也得好生休息休息。” 这算是给了众人一个台阶下,几句客气之后,也就三三两两地散了。 谢颂华早在旁边重新写了张方子,才写完,便见一只手伸了过来。 抬眼看去,竟是谢荼。 “给我吧!”她含着浅笑看着谢颂华,“煎药的两位妈妈都认得这些药材,我拿过去叫她们先把这些拣出来。” 谢颂华却没有给她,伸手将她的手按了下去,“这里有我和姑母就行了,你去睡觉吧!” 谢荼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灯光下少女的脸如蜜一般柔和,她停顿了两息才笑道:“四姐姐,我信你。” 谢颂华倏尔笑了,竟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知道呀!” 然后毫不犹豫地扳过她的肩膀,将她往外推,“所以你不要往里头掺和,多照看照看小弟才是真的,我这段时间是没空去看他了,这边忙忙乱乱的,怕是那边会失于照应。” 谢荼在门口会转过身,琉璃色的眸子里似乎有许多话要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深深地看了谢颂华一眼,才答了一个字,“好。” 谢颂华亲自去拿了药,又把药吊子移到了老夫人的房门口,细细地与两个婆子说了煎药的注意事项,这才往老夫人的病床跟前来。 谢文鸢仍旧守在旁边拿着一条帕子给老夫人擦拭手脸。 见她过来,谢文鸢连忙将老夫人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谢颂华细细地诊了,又凑过去听了听老夫人的心跳,再移了灯过来看了眸色,仍旧只是去一旁写方子。 谢文鸢几次开口想问,却都没有问出口。 谢颂华将新写的方子放在旁边的桌上晾,自己则坐到了谢文鸢的下手,“要不然姑母也去休息吧!” 谢文鸢没看她,只是摇头,“我便是回了屋,也睡不着,倒不如在这里陪陪母亲。” “姑母既然相信我,我总不能叫姑母失望的。” 谢文鸢这才转脸看向她,灯光中她看到的只有少女眼中的认真,这样的认真,竟让她心里觉得有些温暖。 她努力扯了扯嘴角,到底还是轻轻拍了拍谢颂华的肩膀,“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药熬好了,谢文鸢也不要别人帮忙,自己让老夫人靠在身上,一边轻轻地哄着,一边慢慢地将药给喂了下去。 等那一碗药喂完,谢文鸢满眼期待地看着床上的老人,似乎这样看着,就能瞧见老夫人立时好起来似的。 谢颂华将碗拿走,却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个布包来。 谢文鸢有(本章未完!) 第126章:四姐姐,我信你 些吃惊地看她在床边的台上排开,竟是一排细细的银针。 “你……” “还要劳烦姑母去移盏灯来。” 她的表情十分自然,语气也十分寻常,听得谢文鸢不由得心里就多了两分期待。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炉子里炭火偶尔传来的哔啵声,以及窗外传来的呼呼的风声。 这于谢家人来说,到底是个难成眠的夜。 齐氏坐在灯下,脸上的表情晦涩难明,待看到披着斗篷的少女进来,豁然起身问道:“淑儿方才为何要拦我?你祖母病势沉重,谢颂华她如何有这个本事?” 谢淑华拉住母亲的手,母女俩仍旧走回灯下,她盯着母亲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娘这是担心四妹妹了?” 齐氏闻言,表情有些复杂,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老夫人这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我拿什么跟你父亲交代呢?!” “娘,你该相信四妹妹。” 听到这话,齐氏完全愣住了,“你……” “眼下咱们是请不到大夫了,若是祖母就这么下去,决计熬不到事情结束,那四妹妹之前给祖母诊病的事儿,等回头也是要算账的。 说句难听的,眼下就是死马当活马医,若是四妹妹恰好能治好祖母,那自然是千好万好,若是治不好……说到底,这一次,可是姑母一力主张的。 若是娘你这会儿拦着,等回头父亲回来,不说别人,长房定然会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我们身上,父亲无论如何都会觉得娘你没管好四妹妹。” 齐氏被她说得有些发怔,她隐约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可再一琢磨,又觉得谢淑华说得有道理,横竖事情已经这么遭了,只有让谢颂华接着诊治,才能将她摘出来。 “不管明日的情况如何,娘少不得也要劳累,既然眼下难得一晚上的清净,您还是早点儿休息养好精神为是。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寿安堂那边如何,女儿也帮不上忙说不上话,可女儿心里最挂心也就只有娘你的健康。 外头已经开始下雪了,这些天以来,您又要照看府里上下,又挂心着父亲的安危,还要忙着伺候祖母,就是铁打的身子也要吃不消,女儿嘴里不好说,心里却心疼得很,就当是为了女儿,好生睡吧!” 齐氏不由大为感动,这段时间她心里的焦急,身体上的疲惫,只有她自己知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寿安堂,都在外头的那些锦衣卫上头,何曾有人关心过她? 就是她那亲生的儿子,也只顾着外书房和寿安堂两头跑,都未曾过问自己一句。 说到底,也就只有她的淑儿真心挂念她。 齐氏便也催着谢淑华赶紧休息。 而谢淑华却非要伺候这齐氏躺下才回转去往倚兰苑。 走到一半,忽而转了方向,闪到一旁的夹道里去了。 夹道里有个暗影在等着,大约是天太冷的缘故,犹自在那里跺着脚。新 一直听到脚步声响,才转过身来,“三姑娘!” 第126章:四姐姐,我信你 第127章:中毒了 “东西都换了?” 寒风裹挟着细雪在夹道里翻滚,撞着墙壁又回荡起来,撕扯的风声宛如野兽的嘶鸣,越发衬得谢淑华的声音空空落落,没有半丝人气的感觉。 那人裹在斗篷里,瞧不清样子,口齿却十分清楚,“三姑娘放心,一切都妥当了。” 谢淑华的脸隐在兜帽里,精巧的下巴上面露出两瓣殷红的唇,唇角绽出两分笑意,却忽又变得冰凉,“若是有一星半点儿的传出去……” “三姑娘放心,奴婢就是死也绝不敢漏半个字出去。” 谢淑华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仍旧折回去,只丢下一句话来,“你知道下场的,谅也不敢。” 到第二日的天光初亮的时候,雪便下得大了,扯棉絮似的从天上扯下来,天地间都是一团花白。 谢颂华前世在南方长大,求学也在南方,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大雪,一时间竟看得有些痴了。 到底还是谢温华将她的思绪扯回来,“一晚上没睡还这般精神?” 他看了她的神色一回,随即才问道:“祖母怎么样了?” 谢颂华微微一笑,“到下半夜倒是好些了,眼下睡得沉。” 话音才落,就听到里头一阵惊呼,“老夫人!”新 兄妹俩骤然一惊,同时抢进去,就看到老夫人倒伏在床沿,申妈妈和谢文鸢一边一个扶着她,而铺着毛毡的脚踏上赫然一滩暗红。 谢颂华大吃一惊,急匆匆赶过去,也不看其他人,径自将老夫人扶着在谢文鸢的身上靠住,便拾起她的手腕诊脉。 谢文鸢又惊又怕,想说什么又怕打扰到谢颂华,只能一双眼睛担忧地看着她。 时辰到了各房各院的人也都往寿安堂里来了,才到院子里就听到说老夫人吐血的事情,整个寿安堂陡然间嘈杂了起来。 那嘈杂声便从院子里一路闹到里屋,谢颂华却完全未受任何影响,只是聚精会神地个老夫人听脉。 眼看着众人就要进来了,谢颂华忽然一双眼睛锁住谢文鸢,压低了声音道:“姑母,祖母是中毒了!” 谢文鸢的惊呼被谢颂华用眼神压在了喉咙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谢颂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语气又快又急,“这毒来得蹊跷,昨晚我们一直守在祖母旁边,我更是实时关注祖母的情况,这毒只能是昨晚下的,而且到现在才发作。” 谢文鸢一把抓住了谢颂华的手,眼前少女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心里明白,可这实在太过吓人,让她没办法镇定。 “姑母,你还信我吗?” 谢文鸢只是呆愣了半息,便重重点头,“嗯。” 谢颂华便立刻又用那压低了的急切的声音继续道:“那姑母就一定要帮我,不能叫人知道祖母是中了毒,甚至不能说祖母是恶化了,不然……”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因为来不及说了,外头的人都已经奔了进来,立刻就有人将她从床边挤了出去。 谢颂华一时间没有站稳,差点儿摔跤,好在有人及时拉了她一把,待一转脸,才发现是谢温华。 谢颂华一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方才与谢文鸢说的话并没有瞒过他的耳朵。 “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吐了血?!”安氏一向急躁,这会儿便头一个向谢颂华发难,“四丫头,你是怎么给老夫人看病的?怎么还越看越严重了?” 与她一起附和的还有许多人,屋子里顿时一锅粥般闹起来,几个人在老夫人的床前哀哀地呼唤着,还有几个人又都在指责乔玉言。 剩下的都是跟着两边附和的。 谢长清急得满头大汗,眼见着老夫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也顾不上平日里的和气,有些着急地转向谢颂华,“四丫头,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现在是个什么情(本章未完!) 第127章:中毒了 况?” 谢颂华还没有说话,谢淑华便抢道:“四妹妹,你快想想办法!你既然揽下救治祖母的重责,心里必定是有些成算的,眼下这样的情况,该如何是好呀!” 谢思华一脸没好气道:“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放心让她来!原本咱们好好伺候着,等事情过去了,再请个太医,最多祖母受点儿罪,可眼下这个样子,分明……” 她到底没能说出后面难听的话,只能狠狠地剜了谢颂华两眼,到底仍旧陪在她母亲旁边了。 余氏这回看向谢颂华的眼神里就分明有了几分埋怨了,只是碍于她的性子,不好听的话终究没有出口。 “你们到底给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啊?!” 谢温华军中出身,常年习武,声音自比旁人更大一些,他气沉丹田地吼出这么一句,倒让屋子里的人都吃了一惊,竟安静了下来。 谢颂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他还是那般大大咧咧的样子,双手抱着胸一脸不耐烦地道:“什么都不懂的一帮人,在这吵吵了半天,是安心不想让祖母好好休息了么?” 谢淑华闻言便惊异道:“大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祖母……祖母眼下明明昏迷着的呀!” “你懂什么!”谢温华面露不悦道,“昨晚上用药之前,小四就说了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这是好事儿,祖母就是被那一口血梗着,才一直不得好睡,偏偏又虚弱醒不过来,这才危急,眼下只要好好调理,按照小四的计划来,祖母就能好过来。” 谢颂华就站在谢温华旁边,虽然心里有预感他会帮自己,却没有想到他竟会帮得这么彻底。 只是他这番话显然并不能叫其他人信服,有些人半信半疑的样子,有的人却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谢淑华焦急道:“那既然这样的话?祖母怎么看上去脸色还更难看了?这也不见醒转,要说这是好事儿,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谢温华立刻一眼瞪了过去,“你是大夫还是小四是大夫?你行你来啊!想办法的时候,不见你们这些人的身影,眼下别人在忙活,倒是一堆人跳出来闹事儿。” 他说着便又问谢文鸢,“这话又不是我一个人听到的,当时姑母也在,还有申妈妈,是吧?姑母!” 谢文鸢纠结的神色只是一闪而逝,随即便认真地点头道:“确是如此,母亲这病来得凶险,四丫头昨晚上担了大责应承了下来,就与我说了,怕是要用些激进的法子,若是这口血能吐出来,就成功了第一步。” 从前谢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女儿,一向和兄弟们的关系也十分要好,子侄们都喜欢她。 她说出来的话,又比谢温华更有说服力一些,更何况,她是谢老夫人的亲生女儿。 因而其他人便转了态度,余氏有些歉意道:“竟是我们急躁了,没得把四丫头给吓着了。” 谢淑华见大家竟然都信了这番话,不由大急,“这不可能!” 一句话说出来,才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第127章:中毒了 第128章:叫她死在她亲孙女的手上! 谢淑华悚然一惊,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不该是那个冒进的人。 因而她也猛然将话头一转,“这不可能没有风险,毕竟四妹妹也不是什么经验老到的名医,咱们,就不要再给四妹妹压力了,我想她也尽力了。” 谢思华像是见了鬼似的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撇了撇嘴。 “好了,知道大家都担心母亲的安危,但是昨儿我已经跟四丫头说好了,母亲的病,就按照她的法子来治,眼下情况特殊,屋子里也不好有太多人。 外头二哥三哥的事情还没有下落,还是得大家一起想办法,母亲这里,照旧由我来照看吧!” 眼看安氏齐氏等人似乎有异议,谢文鸢便又冷着一张脸接着道:“横竖回头这件事情我来担责,与大家没有关系。” 说到担责的事情,其他人便不再开口了。 谢文清皱眉道:“你一个人怎么能行?况且这事儿也不是担责不担责的事儿。” “是啊姑母,”谢淑华连忙道,“祖母如今这个样子,我们也都很担心,看病帮不上什么忙,这照顾病人总还能出一份力。” 谢文鸢的目光自众人身上扫过,淡淡道:“既然这样,那好吧!大郎、四丫头、六丫头和若曦,你们几个在这里一起帮忙,其他人……就不用在这里添乱了。” 谢淑华愣了一下,还要再说,谢文鸢便道:“姑母也知道三丫头你一向孝顺祖母,还有另外的事情要你做呢!前些时候二嫂不是带着你外出,往各个灵观里去了吗?都说你是有大机缘的人,姑母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你这段时间替老人家写几篇平安经,你看如何?” 谢淑华的话便被噎在了喉咙里,脸色变了几变才僵着脸笑道:“能替祖母做点儿事情,淑儿自然乐意之至。” 嘴里是这么说,谢淑华的心里却始终不服气得很,一直到走出寿安堂,她还是忍不住往后头去看。 谢颂华到底是使了什么魔法,这样的谎话,谢文鸢和谢温华两个都敢替她圆? 那床上躺着的可是老夫人! 齐氏见她不动,便拉了她一把,“算了,她自己亲生的女儿,心疼的长孙都放心得下,你还那般操心做什么?” 谢淑华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是误会她是在担心谢老夫人了。 她不由心里冷笑,担心那个老妇? 她可没有那般好心肠,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死冬雪,又严厉斥责她,让她在全府人面前失了体面的不就是这位好祖母? 她怎么可能会担心她的身体? 不是喜欢她的亲孙女吗? 那就叫她死在她亲孙女的手上! 瞒得过一时,还能瞒得过一世不成? 等老家伙咽了气,就看这谢颂华如何还能在府里立足? 老家伙倒是说谢颂华再出了什么事儿都算的她头上。 这回看她怎么算,到地府里去找她算么!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复又轻快起来,只等睁着眼睛瞧吧! 众人都被安排离开了寿安堂,谢文清却被谢文鸢给叫住了。 将屋子里的闲杂人等都屏退了之后,谢文鸢的眼泪才落了下来。 一见她这个样子,谢长清骤然白了脸,“怎么回事?母亲她……她是不是不好了?” 谢长清见妹妹哭得厉害,便转脸去看谢颂华。 谢温华抢先一步皱着眉头道:“祖母是中毒了!” 然后便将方才谢颂华的一番分析说了一遍。 谢长清面色由最初的震惊终于渐渐地凝重了起来,他不由上前仔细端详着母亲的脸色,继而转向谢颂华,“你确定?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谢颂华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好在这位教书的先生还算是个明事理的,(本章未完!) 第128章:叫她死在她亲孙女的手上! 没有一听到这话就来斥责她,因而也就无比认真地点头道:“方才撒那个谎,就是为了争取时间,申妈妈刚才已经悄悄将所有东西都留存好了,眼下我并不清楚祖母是中了什么毒,必须要找到毒物,才好对症下药。” “好,母亲一直在塌上未曾移动,要说中毒,要么是入口之物,要么是什么气味,我们这就开始查。” 谢颂华点头,“正是这话,因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毒,所以不好留太多人在,以免惊扰了对方,这事儿便要请伯父和姑母小心查证了。我这边先给祖母施针,先稳住心脉要紧。” 这毒并没有下多久,要找到毒物应该也不是很难。 实际上谢颂华更担心的是,就算是知道了是什么毒,她怕是凑不出解毒的药材。 眼下也只能将这层担忧压下去,着力救治老夫人。 谁想她这边半分不敢大意地将老夫人的心脉稳住了,那头竟然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谢长清将所有可能携带毒物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甚至老夫人身下的床单都翻了起来,仍旧一无所获。 林若曦捧着药碗进来,有些犹豫,“四姐姐,这药,还给外祖母进吗?” 眼下不确定中的是什么毒,这些药也不敢随便吃了,万一药性有冲撞,反倒不好解毒。 才要摇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将她手里的药端了过来,干脆端到了窗边,仔细地观察了好一会儿,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谢颂华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谢温华正好走了进来,见状连忙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谢颂华拿手指蘸了药汤放在嘴里尝了尝,仔细辨别了许久,才肯定地点头,“没错了,这药里被人加了东西。” 这话将谢文鸢吸引了过来,她难以置信道:“这药不是四丫头你看着熬的吗?怎么会还能叫人动了手脚?” 其实这也是谢颂华想知道的,因为这药熬起来与普通的药不同,那两位熬药的婆子虽然还算专业,可她到底不放心,基本上每一次熬药都会在旁边看着,就怕会出错。 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投毒,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那两个婆子很快就被带了进来,关了门的屋子里,只有他们几个人。 申妈妈把熬药的所有东西都放在了两个婆子的面前,谢温华更是毫不客气地拔了把匕首出来,“说吧!怎么做的?谁指使的?” 两个婆子见着这个架势,就开始发抖,只是表情还有些茫然,待听到他这话之后,两张老脸上都满是惊骇和恐惧,立时筛糠似的磕下头去,“大少爷饶命,大少爷冤枉啊!姑太太,四姑娘……老奴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老太太的事儿啊!” 谢文鸢面若寒霜地看着她们,谢温华更是将一把匕首耍得寒光闪闪,“眼下还在给你们机会,若是再这般狡辩,我不介意那点儿真功夫出来。” 可任他怎么逼问,两个婆子只说不知道。 谢颂华正在查看那药渣,越看越疑惑,不由又将那药吊子拿了起来,这一看就发现了不对劲。 第128章:叫她死在她亲孙女的手上! 第129章:好歹毒的心思 “大哥,可能真不是她们做的。” 这话立刻吸引了屋子里其他人的注意力,谢文鸢连忙凑了过来,“怎么说?” 谢颂华的目光却仍旧在那药吊子上,“我方才看了那碗药的药渣,跟我开出来的方子别无二致,可药里分明多了东西。” 谢温华也凑了过来,“你说是,问题出在这药吊子上?” 谢颂华没有说话,仍旧只是皱着眉打量手里的物件儿,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将那药吊子往地上一磕。 陶瓷制成的小罐顿时裂成了几块,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谢颂华将地上的碎片都扒拉了一遍, 可是没有,并没有看出有什么蹊跷。 就在这时, 谢温华却捡起了那药吊子的盖子,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一双剑眉便拧出一个“川”字,只听他冷哼了一声,“好歹毒的心计。” 谢颂华这才凑过去看,这蹊跷竟不再药罐而是在这盖子上。 那盖子的边缘在灯光下看着,分明有几个小孔,若非特意去看,根本看不出这里头的端倪。 谢温华手上的匕首不过随便两下,便将那壶盖给撬开了,从里头扯出了一段纱布来。 谢颂华连忙道:“别急!”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盖子接过去,捧到一旁的高几上,申妈妈连忙又移了一盏灯过来,谢文鸢在底下扑了块白色的素帕。 谢颂华这才十分小心地将那里头的纱布慢慢地扯出来了。 万幸,那盖子毕竟小,又塞了这些东西进去,纱布中间的碎末还剩了一些。 谢文鸢一双眼睛里简直要射出愤恨的箭来,“就是这个东西了?!” 谢颂华轻轻点头,“大约就是了,具体是什么,我还要仔细分析一下,大哥,劳烦你亲自跑一趟,让我院子里的丁香将我平日里的那本册子翻出来。” “好,我这就去!” 谢温华二话不说,当下便直接翻窗走了。 谢文鸢和谢颂华相视了一眼,谢文鸢便走到那两个婆子跟前,“想来你们在寿安堂里这么多年,忠心还是有的。” 听到她这话,两个婆子立刻跪地求饶,又赌咒发誓,绝对没有二心。 其实若真是这两个婆子其中的一个要下毒,完全用不着这样隐蔽的法子,说的容易些,她就是抓药的时候,指甲盖里藏上点儿东西,都能把毒弄进去。 谢文鸢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这么说。 “你们仔细想想,昨日到今日,可有什么人靠近过你们?或者说,有机会换掉这个药吊子?” 两个婆子相视一眼,神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谢文鸢一见她们这个样子,便猜到这里头说不定有什么事故。 果然,其中一个婆子道:“昨儿下午熬完了药,老奴才洗了这药吊子回来,谁知脚下被雪滑了,就把东西给摔了。 只是这东西,咱们那里本来就有备用的,老奴就去重新拿了一个,这也是件小事儿,便没有放在心上。” “在哪儿拿的?” 见谢文鸢这么问,婆子理所当然道:“自然是耳房的柜子里,咱们的东西一向都放在那里的,也不会有人去动这个东西。” 自打老夫人病了以来,府里的人每日里都要来两遭,基本上是上午一趟下午一趟。 这人一多,谁还记得谁去过耳房,谁没去过,更何况还有各人的丫鬟,这根本就无从查起了。 更何况,对方未必就是昨天放的,或许很早之前就已经将柜子里的那个换掉了。 谢文鸢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这个线索显然是到了这里就直接断了。 她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正色吩咐道:“纵然这东西不是你们下的,可你们照看东西不周,才致如此祸端,连累了老夫人,你们的责任也(本章未完!) 第129章:好歹毒的心思 是跑不脱的。” “姑太太饶命啊,老奴对老夫人一片忠心啊!” “好了!”谢文鸢摆了摆手,“眼下不是你们表忠心的时候,你们只要记着一件事情,今天晚上的事情你们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记得,我们没有问过你话,更没有发现这药吊子有什么蹊跷之处,可听明白了?” 两个婆子早就被吓得肝胆俱裂,这会儿连喘气都嫌声音大了。 听到谢文鸢的话,两个人都是战战兢兢地点头,“绝,绝不敢说出去一个字!”新 两个婆子因为紧张简直汗出如浆,终于得以解放,走出门去,谁知道才到门口,就听到谢文鸢的声音从后头追出来,“表现得正常点儿!” 简短的一句话,却将两个人都吓得不轻。 谢长清这会儿才回来,听到谢文鸢的话,整个人气得发抖,“到底是谁!竟然敢谋害老夫人!我一定要将这个人揪出来!” 谢文鸢却道:“那个凶手,说实话,咱们眼下没有任何头绪,依我看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不然,敌在暗我在明,还说不准对方又会想出什么招数来。眼下还是先救人要紧。” 她这么说着,兄妹俩的目光便同时转向了坐在灯下一直研究着的谢颂华。 少女的眉头微微蹙着,一只手拿着笔,在一旁的纸上记些什么,另一只手在仔细地拨弄着手帕上的碎末,眼睛里是全然的认真。 对身外的事情置若罔闻。 谢温华很快就回来了,果然手里拎着一个厚厚的手工缝制的本子。 谢颂华这才停下手里的活儿,连忙将那册子捧过来,仔细翻阅。 其他人见状便也往她这边凑过来。 只见那本子上一页一页记录的全是各种药材的性状、特性以及用法用量。 还有些是成品的药物分析,再就是一些脉象症状。 甚至里头还有很多自己画的插图,虽然都是寥寥几笔,但是却将重要的内容全部勾勒了出来。 总之,大家都看出来了,这是谢颂华自己亲手制作的一本行医笔记。 之前谢长清看过谢颂华的读书笔记,就觉得其记笔记的方式十分特别且实用。 他自己最近也在尝试用这种方式看书记录,果然事半功倍。 眼下看到她这厚厚的一本记录本,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私下里认为的好学之人,真正的兴趣在别处。 这是谢颂华这段时间以来,啃医书加上在静心堂看病再结合自己前世的经验精心制作的手札,可以说是她目前的所有心血所在了。 她将方才自己的一点儿记录,对照笔记上的内容,很快就锁定了毒物。 谢文鸢一直盯着谢颂华,见她的表情就猜到了结果,“找到了是吗?” 谢颂华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笑意,才点了头,那笑容忽而又退了,“可是解读要用的药材,我没有。” 这话让屋子里的人都呆住了,从前谢家要什么不能有? 可现在,哪怕是再简单的东西,只要府里没有,那就是真的得不到。 这时,谢温华忽然斜喇喇插了句话,“你们这都什么表情,难道忘了还有我么?” 第129章:好歹毒的心思 第130章:大郎,吃药 谢颂华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有办法?” 谢温华双手抱胸,恨不能将得意两个字烫在脑门上,“那是自然!这世上就没有能难倒我谢温华的事情。” “你上个天看看。”谢颂华翻了个白眼,淡淡地说了一句。 “啧!别抬杠好不好?!”谢温华一脸不满,“我说的是这世上,那上天能是这世上的事儿?” “哦。”谢颂华的白眼翻得更溜了,“那背篇《离骚》看看。” “噗……”明明十分紧张的气氛,被谢颂华这一打搅,连一旁的谢长清兄妹俩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谢温华伸手就在谢颂华脑门上弹了一下,“哪里学的,专会抬杠!” “那你是哪里学的,专会卖关子。” “说的是,大郎你有什么招儿就直说,大家都紧张得很,你祖母还在病床上躺着呢!”谢长清不由地便板起了面孔训儿子。 而谢颂华已经往旁边的桌上去写所需要的药材单子了。 谢温华方才那股得意劲儿已经没了,白了那头埋头运笔的少女一眼,才坦白道:“我有个兄弟,他堂哥就在锦衣卫里头,这两天办完了差才回京,受了我那兄弟的托,换班到我们这里来了。” 也就是说,有后门可以走了,谢颂华心里放了心,干脆再添了几样难得的药材。 谢文鸢听到这话,也放了心,“说起来也是,虽然圣上叫围着咱们府上,可也没说要将我们活活困死在里面,这人员不好进出,外头带包药材进来总是可以的吧?” 谢长清捻须道:“其实这是锦衣卫夹杂了私念,宸王毕竟身兼锦衣卫指挥使,他被暗算的事情与我们牵扯上,锦衣卫自然更着紧些。” 谢温华也难得正色了一回,“那这么说,我让那位弟兄去买药材,倒是能试探试探宫里的态度了。”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轻轻点了下头。 谢温华这便走到了谢颂华跟前,“写完了没有啊!你这……” 看到谢颂华手底下的那张纸时,谢温华瞪大了眼睛,“这是要人家把药库搬回来呢?!” 谢颂华吹了吹那张密密麻麻的纸,笑得单纯又无害,“最重要的那几味我都圈出来了,先把那些置办了,若是可以,另外的这些再补齐。” “你当我去进货啊!”谢温华没好气地将那张清单接了过去。 然后就发现谢颂华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不由挑眉狐疑问道:“怎么了?” “大郎?” 谢温华不解,仍旧疑惑,“什么?” 谁料谢颂华仍旧是那般做作的笑容,“没事,我只说想说,“大郎,吃药”。” 谢温华一头雾水的样子,嘀咕了一句“你才吃药呢”,就翻窗跳了出去。 他一走,谢颂华便收起了脸上的戏谑,“姑母,烦请打一盆滚水来,尽量烫一些,我先施针为祖母祛毒,不然怕是来不及。” 谢文鸢立刻点头,才打开门,却忽然愣住了。 竟是谢荼和林若曦站在外面,一个手里端着热水,一个捧着帕子。 两个人脸上都是一片惨白。 谢文鸢皱了皱眉,最终也只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来的?” 灯光下都能看得出,谢荼额头上的冷汗,“来了有一会儿了。” “所以,都听到了?”谢长清轻轻叹了口气,温声道,“你们俩都是好孩子,今日你们听到的事情,心里应该也知道轻重,所以知道该怎么做吧?” 两个少女连连点头,只是脸上还是惊恐的神色。 谢颂华从床边起身,径自走到谢荼面前,将她手上的那盆水拿开,果然,原本白皙的一双手,已经被烫得通红。 老夫人用的是铜盆,这样冷得天端过来擦洗的水必然要烫一些,端一会儿还没事(本章未完!) 第130章:大郎,吃药 儿,可她们方才在外面站了有一会儿了,却还不敢吱声。 可不就是将手给烫了? 谢荼被她用药膏擦在了手上,才终于渐渐回神,眼睛立刻便红了,“四姐姐。” “别哭,眼下最要紧的是救祖母,眼泪是没有用的,”她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道,“咱们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这样的事儿,说不得还会遇到,镇定点儿。” 谢荼看着面前的少女,那颗砰砰乱跳的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说起来,她明明比谢颂华更了解这个家,更了解这样的深宅内院。 她是如何来到寿安堂的,后来又如何养成了现在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jjbr> 只不过眼下遭到毒手的人是老夫人,便叫她一时间失了分寸。 “我的手没事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谢颂华刚想说没有,但随即便想到了一件,“还真有!” 姐妹俩说着话,那头滚水已经准备好了。 谢颂华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开始给老夫人施针,心里到底还是有两分紧张。 这种方式她是头一回用,就是在谢琅华身上也没有试验过,毕竟他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给谢琅华试毒。 那不然,别说齐氏他们了,就是她自己都不能接受。 谢长清却在书上见过,不由有些讶异,可最终也没阻止谢颂华,反而对谢文鸢道:“还是你在这里看着吧!我们这些人都出去,省得打搅了四丫头,这不是个轻省的活计。” 他却也没有一直在外头等着,而是转身去了外书房。 谢府的那些幕僚们都没有离开,而是选择跟谢家人一道度过这个艰难的时候。 谢琅华窝在梦坡居了已经很多天了,只不过他到底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书生,于这样的事情上不能有太多的见地。 谢长清也不打击他,便带着他与幕僚们一起商议可能出现的种种后果,以及在这样的事情上能做的对策。 “大老爷来得正好,方才我们发现,外头的守卫似乎有变动。” 听到云先生这么说,谢长清点了点头,“这我也知道,如今朝中内外都因为这件事情而风声鹤唳,锦衣卫也不可能光紧盯着咱们家。” “会不会是查出了些什么,圣上对父亲和三叔的怀疑打消了些?” 听到谢琅华的话,谢长清摇了摇头,“面对问题思考对策的时候,往坏处想才往往能绝处逢生。” 谢琅华脸上闪过几分黯然,到底还是拱手给自己的伯父行了一礼,“侄儿受教。” 这几日,谢家上下没有几个人能睡得好,这些前院的人,基本上日日都在想办法探知外头的情况以及圣上的态度。 其实也不光是谢家人,就是宫里头也是一样。 因为宸王遇刺之事,圣上着实发了大怒,连凌霄宫都不住了,多少年来,头一回住进了乾元宫。 这些天更是发落了不少人,詹文陆所在的卫队全部受到了牵连,进了昭狱。 听说这几日,已经抬出来好几具尸首了。 京城更有许多高门大户牵涉其中。 皇后倚在塌上,怔怔地想着事情。 一旁的宫女也不敢打扰,如泥塑似的安静地陪着。 “来了!”外头匆匆忙忙走进来一个小太监,带着几分激动地过来通传。 皇后立刻坐了起来,“快叫他进来。” 第130章:大郎,吃药 第131章:谣言四起 进来的是另一个小太监,进来之后便中规中矩地给皇后请了安。 “快!告诉本宫,你都打听到了什么消息?京城到底有哪些人牵涉其中?” 皇后的语气十分着急,与她平日里病恹恹的样子,很有些不同。 那太监仍旧垂着眼,“回娘娘的话,这些天基本上都是锦衣卫在负责探查,奴婢虽然在乾元宫当值,但圣上于此事上十分谨慎,并未让奴婢这一干人入内。” “那你跑来跟本宫说什么?!” 赵皇后简直要被气死了,要不是她娘家侄儿的岳父许侍郎卷进了这起案子里,她犯得着这么着急么?! 这段时间,眼看着高氏那个贱妇越来越得意,老三那个***胚子也越发猖狂,她心里简直油煎似的。 若是许侍郎真的参与了这件事情,以圣上对宸王的看重,实在难说会不会牵扯到太子的身上。 这段时间以来,她几乎夜不能寐,脑子里日日想的就是废太子的圣旨会落下来。 那太监的语气却仍旧四平八稳,“奴婢谨遵娘娘的旨意,有消息便过来禀告,今夜里奴婢亲眼见着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进了乾元宫,奴婢找了个机会靠近,听到了里头的一点儿动静。” 皇后方才的愤慨一扫而空,连忙往前凑了凑,“你听到了什么?” “奴婢听到里头有落子声。” “落子……在下棋?”赵皇后不免有些惊讶。 那太监又恭谨地应声道:“奴婢没见着,不能确定,但确实是落子声,另外奴婢听那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像是谢阁老。” 赵皇后闻言脸上的表情几番变幻,才问道:“谢阁老不是在昭狱吗?” “从未有人这么说过。” 小太监这话提醒了皇后,她慢慢地起身,来回踱步走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才点头道:“确实如此,说谢阁老在昭狱的,不过都是谣传,锦衣卫黄子澄并未说过这话,谢阁老……在和圣上下棋?” 她在喃喃自语,小太监便又行了一礼,“娘娘赎罪,奴婢这是趁着夜色才脱空来这一趟,到底不好离开太久,这便回去了。” 赵皇后回过神来,脸上便现出了两分笑意,“你是个好的,知道谁才是这宫里的主子,眼下局势不好,你且等着,等这事儿过去,本宫把你调到这坤宁宫里来做个总管太监。” 待那小太监走了,赵皇后却仍旧心绪起伏。 在偌大的宫殿里走了好一会儿,她才当窗坐了。 隔着琉璃窗户往外看,明黄的琉璃瓦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白雪,在夜里的灯光下,竟是灰色的。 赵皇后忽然出声,“银霜,你说,这到底有没有天凤之命一说呢?” 一直立在角落里的宫女走了出来,语气里十分恭敬,“娘娘是一***,就该是天凤命格,至于其他的,也就看各人信不信罢了。” 赵皇后等了好一会儿才道:“别人信不信本宫不知道,可圣上近些年,是越发宠信国师了。” 她目光从窗外转移到大殿角落的更漏上,看着那水滴一点一点,滴落到铜壶里,就这么一点点地数着时间,捱到天明。 天大亮的时候,谢老夫人的脸色终于红润了些。 只是还没有清醒。 谢颂华一张脸却是惨白如纸,连额发都打湿了。 这是个细致活儿,容不得丝毫偏差,施针的几个穴位都是人体的关键大穴,若有差池,危及性命。 她这也是冒了大险了。 谢文鸢看着她,眼睛里有些心疼,“熬药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操心了,你仔细地告诉我,我亲自来,你先好生休息去。” 话音才落,一个东西倏尔从眼前飞过,落在地上,竟是个包裹,谢温华的声音紧跟着在床边响起,“搞定!” 竟是抓了这(本章未完!) 第131章:谣言四起 么一大包的药材过来,谢颂华喜出望外,才要弯腰去捡,却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即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就往地上栽去。 谢文鸢就在旁边,吓得惊呼一声,伸手去捞却迟了一步,谢温华也吓了一跳,但他再要翻窗进来也来不及。 两个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谢颂华的脑袋重重地磕到了地上。 这一磕更是将谢颂华磕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谢温华赶紧把她拖到一旁的软塌上,“你没事儿吧?” 谢颂华微微缓过神,看着他有些担忧的样子,才想说这个人终于正形了一回,就听到他又说了一句,“磕坏了脑子,我们都不知道怎么煎药啊!” 谢文鸢气得伸手打了他一下,把他赶到一边去了,在旁边倒了杯热茶过来,“四丫头你怎么样?先喝口茶缓缓。” 说着又转向谢温华,“还不赶紧去给你妹妹拿点儿好克化的吃的,要不是你把东西扔进来,何至于磕这一下。” 谢温华耸了下肩,才要跳出去,就听到谢文鸢又扔过来一句,“记得拿个水煮蛋。” 谢颂华喝了茶,精神便缓了些,“劳姑母拿纸笔来,我先写下来,熬药的事情,真得要交给你了。” 她也着实是太累了,一天一夜没有睡觉,又那样耗费心神,将事情交代下去之后,头一歪就不省人事了。 等天亮了,又是一大群人过来探望老夫人,谢文鸢干脆将她挪到了后头谢荼的房间里去睡觉去了,吩咐谢荼和林若曦照顾她。 因着谢文鸢罕见的强势态度,谢家其他人虽然有些怨言,到底没有执拗着要来老夫人跟前侍疾。 只不过说出来的话不大好听,毕竟老夫人到现在还没有转醒,且看这样子与谢温华当时说的似乎也有不小的出入。 安氏是最生气的,偏偏自己那个蠢货儿子就非要搅和在里头,导致她一时间都不知道站什么立场才好,也只能跺跺脚躲回自己的院子里埋怨去了。 其他人也同样,心里头有再多的怀疑,都不好说出口,但是那些眼神一个个的都极不信任。 与此同时,府里头关于谢颂华是灾星的言论又开始悄悄地传开了。 这一次与前面几次不同,大家是眼睁睁地看着谢颂华将老夫人给治坏了的。 那可是老夫人,是谢家地位最高的主人! 刚开始一两日,这些话还只是在寿安堂外头流传着,可随着老夫人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那谣言便传得越来越厉害了。 还有人将从前的桩桩件件都翻了出来,包括两次落水,还有在颐和堂的时候带来的怪事。 终于在第四日,其他人都忍不住了,早上来看了老夫人之后,便不肯走了。 齐氏脸上压抑着火气,“小姑紧张老夫人,我这个做嫂嫂的心里也理解,你们都愿意相信谢颂华的医术,大约也是因为血缘里带来的天生的亲近。 可如今,老夫人已经昏迷了六七天了,再这样下去,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老爷交代,更不知道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眼下纵然我们都出不去,束手无策,可若是我们能在老夫人跟前尽一份孝心,将来想起来,也不至于悔恨。” 她这么说,安氏和余氏也都附和。 本朝以孝治天下,眼看着老夫人的样子怕是不行了,若是回头老夫人过身,传出来临终前,她们这几个做媳妇的,竟然都未在床前侍疾,怕是对孩子们的前途都会有影响。 几个年轻的姑娘也都纷纷开口声援,谢淑华道:“祖母那般疼爱我们,如今这个时候,难道姑姑还不叫我们替祖母多尽点儿心么?” 谢文鸢见状,不由转向谢颂华,昨晚上谢颂华才与他们说,今天是最后一天,若是顺利,老夫人便会平安无事。 第131章:谣言四起 第132章:入宫 “小姑还要看她吗?”安氏忍不了了,想想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被卷在这里,她就生气,“这就是个祸害,自打她来了谢家,一件事儿接着一件事儿,家里就没有个安宁的时候。 我原本也是不信这个的,可是现在,连老夫人都被他克成这样了!还有你的大侄儿,可是一开始就被她克得摔断了腿的!” 谢文清闻言便狠狠地瞪了安氏一眼,“你这无知妇人在胡说什么!” 谢淑华垂泪道:“大伯,姑母,四妹妹,若是你们真的有救祖母的法子,为何不叫我们知道?难道还信不过我们?或者是,觉得我们并不是真心希望祖母好?” “就是啊!”谢思华也不满地道,“大家都是祖母的孙女儿,为什么谢颂华和谢荼在,林姐姐也在,我们这些人就不许在这里?难不成这照顾祖母,也是什么要抢的功劳不成?” “姑母你既然担心祖母,就更不应该让谢颂华在这里伺候才是,万一她真的身上带煞,岂不是还更害了祖母?” 谢荔半遮半掩地躲在谢淑华的身后,也跟着声援。 谢淑华的目光一直落在床上的老夫人脸上,看着像是真的很担心床上的人,而实际上她是在紧张另一件事儿。 为什么到现在这个老太婆还没事儿,纵然昏迷不醒,不也还是活着的? 这如何能给谢颂华定罪? 她必须要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万一…… 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可能的万一。 可自从那天谢文鸢说不要闲杂人等靠近之后,那个耳房的看守都严了起来,她也没办法让人去检查。 屋子里吵得不可开交,谢颂华终于还是握紧了谢文鸢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最后一次施针,怕是进行不了了,好在问题不大,那药还接着给祖母喝,若是怕人察觉,便放在六妹妹的屋子里煎吧!” 谢文鸢只得点头。 到了现在这个份上,若是还拦着不叫其他人进来,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谢文鸢疲惫地点头,再转向其他人,“原本是想着,眼下多事之秋,每个人心里都不好过,三嫂和七侄女肯定心里担心三哥的安危,大哥和大郎小六本身就在照料,而二嫂又忙着府里上上下下的协调,这才说不用所有人都来。 既然眼下大家心里存了疑虑,那还是依着大家的意思吧!只是有一点,母亲如今这样的情况,也不宜喧闹,跟前挤太多人肯定是不行的,不然大家排个次序轮流来,你们看怎么样?” 这样的安排没有人有异议,很快就商量出了一个具体的办法。 齐氏便在这个时候冷冷地开口道:“谢颂华就不要再在这里搅和了,不然若是你祖母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你看你父亲回来怎么说!” 竟是要将谢颂华打发走,这可不行! 她还没有开口反对,外头忽然有人急匆匆地奔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来了,来了!” 这话让屋子里的人脸色都变了,有人以为是锦衣卫进来了,也有人以为是谢云苍和谢非梧回来了,更有人以为是圣上的圣旨下来了。 齐氏一把揪住那小厮的衣领,“糠塞了喉咙的东西,什么来了?说不清楚话了吗?” 那小厮被这样一吓,立刻清醒了许多,这才连忙道:“是,是宫里来人了。” 大家一时又惊又怕,连忙齐齐迎了出来。 却是一位穿着内制服拿着柄拂尘的公公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身后只跟着两个小黄门。 齐氏是进过好几回宫的人,看着那公公的脸,便愣了愣,“陈公公,怎么是您来了?” 互相见过礼,陈公公便笑眯眯道:“今儿是奉娘娘之命来的,不知贵府四姑娘是哪一位?” 听说是娘娘,其他人还在猜是哪位娘娘,陡然听到说起谢颂华不(本章未完!) 第132章:入宫 由都愣住了,齐齐往谢颂华看过去。 齐氏也纳闷儿,瞥了谢颂华一眼,便含着笑问道:“敢问公公,找我们家四丫头这是要……” 那陈公公脸上的笑容就跟焊死在脸上了似的,一根皱纹都没动,“是皇后娘娘要宣四姑娘进宫去说两句话,具体的咱家也不清楚。” 他说着目光便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想来这位就是四姑娘了,这便拾掇拾掇,跟咱家走吧!” 谢颂华同样有些发蒙,这个时候,谢府被锦衣卫团团围着,要宣她进宫? 皇后这想得是哪一出? 然而宫里来人,终究不敢怠慢,谢文鸢连忙道:“一直在照顾母亲,四丫头都没怎么好好梳洗,快快快,叫两个手快的人,帮着捯饬一下。” 这话提醒了其他人,余氏连忙道:“干脆往六丫头房里去还快些。” 谢颂华就这么被推推搡搡地梳了头发又点了些妆,又穿了谢荼一身好些的衣裳出了门。 她一路跟着那位陈公公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恍惚想起来,连忙看向谢文鸢,得到对方的眼神反馈之后,这才让她放了心。 众人便目送着谢颂华跟着宫里的人离开,待他们出了门,这才窃窃私语起来。 谢琅华连忙问谢文清,“大伯,怎么好端端的皇后娘娘要宣四妹妹进宫?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语气里的担忧明明白白。 谢淑华便看了他一眼,睫毛掩盖的眼睛里,都是嫉恨。 谢长清也皱眉摇头,“实在难以揣测啊!最关键的是,锦衣卫为何会放行?圣上的态度更不得而知。” 谢颂华同样忐忑不安。 上一次菊花宴入宫,好歹是和谢思华一起,且京中还有许多人家的闺秀也在。 这一次却是她单独一人…… 谢颂华的手不由抚上左手无名指的指环,心里便想起玉如琢起来。 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安全了?这段时间跟谢文鸢相处,她也从这位一开始就对她心存善意的长辈处,得知了好些京城各户的消息。 但是,这其中并没有一家姓郁的,又或者他没有说实话,他可能姓余或俞还是其他什么。 每每想起,谢颂华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有些怅然若失,可又有些为他高兴,间或还有些担心他是不是一切顺利。 不过…… 她举起左手,看着无名指上的指环,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在这个时代不兴这个,但后世这个手指有特殊的意义啊! 现在还摘都摘不下来! 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原本心里的忐忑似乎也减了不少,马车停下来,陈公公引着谢颂华往里头走。 除了宫里的主子,其他人进宫后,都只能步行。 谢颂华裹紧了身上的大氅,跟在后面。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看样子,大概还会有一场大雪,甬道里却干干净净,即便是下雪,也落不到贵人的脚下。 按照应嬷嬷教的规矩,在宫里头,是不能左右乱看的,尤其这一次进宫的目的不详,谢颂华更是谨言慎行。 但是走着走着,忽然就发现前头的陈公公停了下来,谢颂华才抬起眼,就听到陈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奴婢拜见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谢颂华连忙跟着一起行礼,眼角的余光只见着前面那人穿着赤色衮龙袍,带翼善冠,身量倒是颇高的样子,只看不清脸。 只听那人笑道:“这便是谢阁老府上的四姑娘?” “回殿下,正是。” 陈公公的声音在前头响起,而后不知太子做了什么,谢颂华便眼见着他起了身,脚步竟渐渐地远去了。 长长的甬道里,竟只剩了她与太子,一跪一站。 第132章:入宫 第133章:这个死变态 这甬道两边的围墙建得颇高,谢颂华这般跪在地上,只觉得两旁的这两面墙像是要在头顶合拢似的,乌云黑压压地盖下来,活似一间囚室,而站在前面那人审视的目光又太过强烈,叫她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四姑娘请起,不必紧张。” 他的声音落在这空荡荡的甬道里,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感觉。 谢颂华老老实实地谢恩,然后才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视线低垂着,只看着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地面。 其实也不难想到太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前头关于她和谢淑华天凤命格的谣言传得那般沸沸扬扬。 若她是太子,也必然想看看这传言后面的谢家姑娘。 在这种情况下,与众不同才是找死! 太子什么人?什么样的漂亮女人没见过? 可见得最多的,就是言行举止都守着条条框框的世家贵女。 物以稀为贵,不稀罕,自然也就没兴趣了。 “倒是生得好相貌。” 谢颂华差点儿没忍住要皱起眉,没想到这太子竟会在初次见面,便这般言语轻佻。 她心里暗自不爽,却还是耐着性子道:“殿下谬赞。” 多的一句都没有。 然后就听到对方似乎有些轻哼了一声,显然没想到她这般无趣。 太子又道:“四姑娘似乎是第二次入宫吧?”c “是。” 他的声音放柔和了些,“你不用怕,跟着孤就好。” “是。” 太子便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走罢!正好孤有事儿去找母后,顺带带你过去。” “遵命。” “……” 无言地走了好一段,太子大约是有些不耐这沉默,便又问起,“四姑娘一向在家里喜欢做些什么?” 谢颂华莫名想到前世在院长妈妈的撮合下一次次的相亲场景,初次见面,没话找话的时候,都是这个话术。 “读书,画画。” 读医书,画人体解剖图。 “哦?那倒是位才女。” “殿下谬赞。” 第二遍了,太子忽然觉得这条路有点儿太远了。 他不由又打量了一眼稍微落后自己半步的少女,不由有些失望,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他转念一想,忽然起了两分促狭的心思,“你怎么一直不抬眼看孤?可是怕孤容貌丑陋,会吓到你?” 谢颂华闻言立刻跪倒在地,“殿下赎罪,臣女草芥之资,不敢藐视天颜。” 眉目传情这种事情,放在不合适的人身上,只会徒增不适感,谢颂华才不要给他们这种机会。 横竖,只要让太子对她不感兴趣,不要得罪人就完了。 “你……”太子似乎被她这个态度给弄烦了,干脆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起来吧!” 谢颂华再一次谢恩,仍旧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但是明显感觉到这一次,太子的脚程快了许多,谢颂华也快乐了许多。 走至掖池边,忽然传来一个有几分阴柔的声音,“见过殿下。” 谢颂华瞳孔微缩,陡然间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又开始有些发紧。 果然就听到太子的声音道:“韩公公怎么在此?” 韩翦的目光自太子旁边的人身上扫过,语调没有起伏,“刚从东宫出来,竟没有见着殿下,听说往这边来了,便过来找找。” 闻言太子的声音便有些热切,“公公找我何事?” 韩翦便言明要找一份旧年浙直总督所呈上的奏报,在太子那里。 太子闻言,连忙道:“公公且等等,孤这就去找。” 说完似乎才想起谢颂华来,韩翦便淡淡一笑,“殿下尽管去吧!谢家姑娘,我(本章未完!) 第133章:这个死变态 替您送去坤宁宫。” 谢颂华手脚便开始有些发冷,终于抬起头来,想要叫住太子,奈何对方脚下抹了油似的,三两下就走远了。 谢颂华幽幽转回视线,落在了正看着自己的人身上。 他仍旧一身大红色的蟒袍,只不过外头罩了一件同样大红色的织金斗篷,斗篷边上还滚了一圈雪白的狐狸毛。 越发显得他那张脸苍白没有血色似的,偏偏眉眼精致如画。 若是忽略那道阴冷的目光,谢颂华平心而论,这人还算得上是个美人。 她努力扯了扯嘴角,竟忘了规矩,“又……又见面了。” 说完才想起来,赶紧行礼,“见过韩公公。” 然后她就听到他仍旧那把凉凉的嗓音,“是啊!又见面了。” 话音才落,谢颂华就感觉一道疾风朝自己扑面而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奈何脚下根本没注意,加上斗篷不短,这一仰一退,脚后跟就踩到了斗篷边上,立时摔了个四仰八叉。 “嗷……”纵然穿着厚厚的衣裳,谢颂华还是摔得不轻,尤其她感觉自己好像摔到尾椎骨了,顿时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实在忍不住惨叫出声。 韩翦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便目光锐利地盯着地上的人。 谢颂华缓过来之后,才慢慢地站了起来,心里将这个死太监诅咒了三遍,才抽了抽嘴角道:“不,不好意思啊,没站稳。” 见对方仍旧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谢颂华试探了一下,“还去坤宁宫吗?” 韩翦瞥了她一眼,转身负手而行。 谢颂华连忙跟上,只是才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唉,等一下。” 韩翦微微侧过脸,目光阴寒地看向她,谢颂华扯了扯嘴角无奈道:“摔狠了点儿,我还得缓缓。” “嘎……”正巧一只乌鸦从旁边的树枝上飞起,谢颂华越发窘了。 然后她就看到面前的人一步步往她这边走过来,谢颂华心里有点儿慌,下意识地就捂住了脖子想往后退。 她是真的害怕,这个人太像电视剧里的那种死变态了,更何况,前面两次差点儿要了她的命。 这深宫里头死个人不是容易得很?找个枯井投进去就完了。 “那个……我……我我我我是皇后,皇后娘娘召进……啊……” 谢颂华的手腕猛然间被那人攥住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就卡在了她的喉咙里,愣是没敢接着喊下去。 实则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的眼神太过可怕,以及那捏住自己手腕冷得像冰似的。 那寒意从他的指尖穿出来,蛇一般钻进谢颂华的皮肤,沿着静脉一路窜到心底去了,让她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她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看着面前的人,然后发现他的眉头竟轻轻地蹙了起来。 良久,手腕骤然被松开,那人又继续往前走了。 谢颂华大气也不敢喘,仍旧小心地跟在他身后往前去,还得努力忽略屁股上的疼,尽量走得四平八稳。 好在这一路终于没有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谢颂华再看到赵皇后的时候,简直激动得像是见着妈似的。 她跟赵皇后不熟,也知道处在这个地位的女人不会是一般人。 可至少不会像那个死变态一样,直接要她的命啊! 第133章:这个死变态 第134章:试探 坤宁宫占地不小,主殿尤其显得阔大,从门口过去的地砖像是铺得到不了头似的,平白显出几分暗。 皇后坐在中的榻,身着一件大红妆花大袖礼服,头上着掐丝垂珠九尾正凤,瞧着倒是少了上次见着的两分病态,多了来自她这个地位的雍容。 只在看到谢颂华的时候,便又笑了,“四姑来了!” 谢颂华在内心长舒了一口气,而后按照规矩恭恭敬敬地给皇后行大礼。 行完礼情绪也就稳定了下来,谢颂想如今的情形也不敢大意) 赵皇后的态度却十分亲和,“本宫这一向病歪歪的,外头的事情也不,听说那黄子澄带了人围了们府上,一直不得过问,你可坏了?” 谢颂华一时摸不准皇此时是什么意思,只能规规矩矩地答,“父亲和三都清清白白,这也是程序需要才配合调查,等案件查明,圣上圣明,想来自然也就无事了,臣女仍旧同平日里一样,倒并未觉得害怕。” 少女微微垂首,身姿笔直地站,声音不疾不徐,态度不卑不亢,一句句说出来,言辞清,态度自然,好似一道清在石板上缓过。 叫人忍不住心声好感。 赵后上次从自母亲处便听到了许多对这位四姑娘的褒奖之词,原本还觉得或许是家有意做样子出来。 毕竟她也知道这位四姑娘是打从乡下来的,见识、谈吐、气质必定有所不足,上次匆匆一面,却是在她落水那样的情况下,哪里能看出什? 因而心里终究还有些疑虑。 到这会儿真见着人了,心里便彻底信了母亲的那些盛之语。 又是谢阁老的嫡女,长得又极标志,便是没有那天凤命格的说法,给太子做个侧妃也够格了。 赵皇后的语气便又更和软了,她笑着上来拉过了谢颂华的手,“竟本宫多虑了,你是个明事理的孩,你能这么想,本宫就放心了。 本宫那日一见你,就里喜欢得紧,倒像有什么注定的缘分似的。今日叫你过来呢!主要也就是想宽宽你的心。” 谢颂华心里阵腻烦,她与这位***,能有什么缘分?说来说去,也还是太子的那事儿? 果然,两句客套话之后,赵后便笑道:“路上可遇到了太子他说要来本宫这儿的,竟到会儿都没见着人。” 谢颂华便将见到韩翦的事告知,闻言并没有一点儿生气的样子,反而笑着道:“太子一向是干的,上许多事情都交他来处置,这韩公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遇到事儿也难免要问他。” 谢颂华便礼貌而努力不尴尬地保微笑。 横竖这个时代对与女子都以贞静为美,少说话总不会出错。 更何况她今日进宫的目的也达到了,皇后的口中,基本上就能确定,谢云苍兄弟两个,差不多应该是没事儿了。 其他的,且过去再说。 才她已经在太子里留下了不怎么好的印象,若是再在后这里故意表现拉胯,怕是反倒适得其反。 万一觉得她不配侧妃,却还要给她个侍妾什么的名分,岂不是冤枉死! 大约是要下大雪,外头的天色越见昏暗了,宫人悄无声息地从墙根进来,将一盏盏灯树点燃。 乾元宫里,年近五十的裕帝看上去仍旧年轻,只是微有些粗重的呼吸略暴露了他的身体状况。 “多年没有和茂才对弈,你的棋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倒是如你的性子。” 谢云苍跪坐在对面,忙拱手道:“不及圣上万一。” 裕丰帝笑而不语,缓缓落下一子,忽而问道:“浙直督贪墨修缮水利工事款项一事,你怎么看?” 谢云苍悚然一惊,这件事情他一点儿风声都没(本章未完!) 第134章:试探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有听到,怎么就到了圣上这里? 眼看着圣上盯着他的眼,谢云苍的脑子飞速转动,“浙直总督冯文庸在浙江的这几年一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功也有目共睹,虽说为人未免有些过于滑之嫌,可臣以为,这里头是不是……” 他着又顿了下,“不过圣上既然这么说,然是已经有了一定的证据,臣不了解详情,不好妄议。” 这冯文庸是太子的人,可以算得上是太子的一员干将,牢牢把持江浙一带。 这会儿圣上忽然问起这,云苍着实有些吃惊。 裕丰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该你落子了。” 谢云苍才回过神,到底心神不稳,这一子便落得不大妥当。 裕丰帝见此倒是轻笑了一声,“你一慎,凡是求一个稳字,但于大事上头,却能分得清轻重,这是你的好处。” 谢云苍恭谨地听着圣上的话,不敢插嘴。 果然又听到对面的君王接着:“一向涉及到太子和三皇子的事情,你要么是绝不掺和,要么是两厢都不得罪,拿冯文庸的事情问你,倒是叫你为难了。” “臣不敢,身为臣子,为圣上分忧解难本是分内应当,只是……”他顿了顿,“这冯文庸的事情,微臣确乎未曾听说,是以不敢妄议。” 他这么一说,裕丰帝好似才想起来,“你已经好几没去了吧!” 谢云苍的大脑在急速运转,闻言便道:“公事在身,自然以大事为要。” “你这……裕丰帝一时竟像是有些语塞,“与你说话,朕倒也不得不端着,反倒是文友更直率些。” 眼看着他要认错,裕帝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就是这么个性子,朕心里是清楚的,不必来那一套了,接着下棋吧!朝堂上的事情,也实在叫朕心烦,且由他们闹一阵去。” 说着便又转了话题,“眼看着这就快进腊月了,听说府里老夫人病了,黄子澄那个混账,竟然今日才来告诉朕。” 听到这话谢云苍耸然一惊,“家……家母……” 见他紧张的样子,裕丰帝便淡淡地笑了,“早就说茂才孝顺,倒是难得看到你其他的表情,朕也不多留了,晚些时候你便回府去吧!” 谢云苍连忙起身,敛衽行礼,“臣,谢圣上。” “先不忙,陪朕把这局棋先下完,”裕丰帝将棋篓往谢云苍那边了推。 谢云苍这段时间一直被关在宫里头,对外头的情况一无所知,这会儿得知老夫病了已经忧心如焚。 却还要耐着性子,陪侍君下棋。 裕丰帝见着他眉眼间的焦急,眼中闪过一抹精,四平八稳地下一子,随口道:“听说你的嫡女自小抱错了?” 第134章:试探 第135章:被劫持了? 谢云苍心下又是一跳,因着那些传言的缘故,谢颂华和谢淑华如今的身份都变得有些敏感了起来。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可能瞒得过圣上,只是眼下这当面问起来,又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怀着担忧,将两个孩子抱错了的事儿大致地说了一遍。 裕丰帝倒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竟果真认真地在听着,良久才道:“既是抱错了,自该拨乱反正,你们倒好,竟得了两个闺女。” 谢云苍连忙道:“圣上说的是,家中妇人身子不好,与孩子又实在感情深厚,仔细想来也着实有些不妥,臣回去就……” “诶!那倒不必,各人有各人的家事,你们自己处理就好,朕不过是随口一说,且听说,你这两个女儿都十分出众?” 听到这里,谢云苍的额头上不由出了一层细汗,尽管圣上一句没提她们两个人的命格之语,但这话分明已经露了端倪。 “小女蒲柳之资,实在不堪一提,些许美名,都是亲朋好友盛赞恭维之语,当不得真。” 他仍旧是那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裕丰帝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仍旧闲闲地摆弄着篓子里的棋子。 良久,才听得那头的君王说了一句,“这话倒不尽然,皇后见过多少世家贵女,倒是甚少专门请某一个入宫的,可见你们家姑娘果然有过人之处。” 谢云苍又是一惊,皇后请了她们入宫? 什么时候的事儿?! 心思急转,刚想说什么,就见裕丰帝转脸往窗外看去,“哟!下雪了。” 可不是? 一直盖在头顶的乌云,像是终于承受不住似的,随着一阵寒风,就开始纷纷扬扬飘絮似的飞起了雪花。 赵皇后像是有些意外,“呀!看这天!本宫竟忘了注意外头的情形,这场雪,都不知道会下到何时。” 谢颂华也很是郁闷,好端端的被叫进宫,却是为了陪皇后喝茶聊天。 她这都已经不知道听了太子殿下的多少好话了,真怕再听下去,皇后要将太子直接叫过来当面夸。 眼下竟然还下起了大雪,这还怎么走?且她还得回去将今日探知的消息回去告知,心里自是有些焦急。 谢颂华咬了咬牙,还是站起来道:“娘娘赎罪,家中祖母还病着,小女实在放心不下,趁着这会儿雪还未下大,想请求早些回去。” 赵皇后似乎是没有料到谢颂华会有这么一出,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窗外,确实不像一时半会儿能停的样子。 便也没有强留,“好孩子,本宫也不知道老夫人竟病了,你有孝心,这自然是好事儿,只是这雪……” “眼下才刚下,想来外头大街上还没有冻起来,不碍事的。” 赵皇后便扬声吩咐宫人送谢颂华出去,“安排辆平稳些的马车,务必要把谢姑娘平平安安地送到。” 谢颂华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谢恩告退。 外头的雪实在大,夹杂着寒风,那伞打了也似没打,好在穿了斗篷,倒是能抵御寒风。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谢颂华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快冻僵了,好在马车上有炉子,暖意慢慢往身上爬,她才慢慢地感觉自己像是又重新活了过来似的。 只是一双手在极冷之后又被暖意裹挟,关节处便又酸又麻。 大约是下大雪的缘故,马车里也有些昏暗,外头的大街上也不似平日里熙熙攘攘的热闹。 谢颂华推开窗格,微微掀起一角车帘,外头的雪却是越发大了,鹅毛大的卷儿从天上抖落下来,暗影重重。 她没来由感觉到一股从背脊深处传来的寒意,让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才要将窗户再关上,猛然间发现有些不对劲,她虽然对京城的街道不大熟悉。 但是谢府所在的小时雍坊与皇宫距离并不远,那几条街道她还是能记下来的,可眼下马车所行之路,分明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条。 她又仔细地辨认着街道上的店铺,确认不是! 谢颂华下意识地就要去推车门,手伸到一半,便又缩了回来,既然马车已经在往别的地方走,那外头驾车的,又岂是什么好人? 她往后靠了靠,小心地推开后窗,还好,后面并没有人。 只是马车行驶太快,让她有些发慌。 前世就是一脚踏空,后脑撞在楼梯上挂了的,这一次可千万别再这么轻而易举地丧了小命了! 谢颂华咬了咬牙,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在地上滚了几圈,因为护着要害,两只手肘嗑得厉害,最后后腰撞到了一旁店铺的台阶。 谢颂华扶着栏杆慢慢站了起来,原地缓了缓,才忍着疼往一旁的胡同里去。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若是被对方发现她人已经逃了,必然会往这里来找。 虽然才出来过几次,但是据谢颂华几次观察,京城的街道排列十分有序,基本上都是井字结构,她得先往另一条大街上去,找一家大一点儿的酒楼或者客栈,央请他们派人谢家人来接。 只是她没伞,寒风裹着大雪直接往她身上扑,那冷风也像是故意的似的,尽往脖子里面钻,冷得她瑟瑟发抖。 脚下的一双鞋在深一脚浅一脚里头,也浸透了,走起路来,咕叽咕叽作响,脚指头冻得生疼。 前头隐隐有灯光,似乎是这条胡同的出口。 谢颂华想加快脚步,却越发走得踉踉跄跄。 她闪进旁边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略休息了一会儿,才要接着往前走,就猛然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大对。 对面屋檐上不知道何时多了几个人影。 若是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那是人,一个个的蛰伏的兽一般隐匿在厚重的雪幕后面。 谢颂华连呼吸都快停了,今天的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不知道,此时她也完全没有心思去琢磨这里头的弯弯道道。 这会儿,谢颂华只想苟命。 她左右看了看,不远处就是那户人家的大门,但这会儿紧闭着,若是外头有动静,别人也不会给她开。 在过去一些,是一条极小的巷子,那里头是个什么情形,她一无所知。 可留在这里是死,闯进去,却说不定还能有转机,这还要选吗? 几乎是在看到那条小巷之后,谢颂华立刻往那边奔过去。 “嗖”! 疾风闪过,几乎是一种求生的本能,让谢颂华极力侧身而过,然后就看到了插在旁边廊柱上,尾部还在发颤的箭矢。 若非是手术台上锻炼出来的强大心脏,她真的觉得她这会儿会晕过去。 尽管脚下还有些发软,谢颂华还是没命地往那边跑。 两只手还不忘捂着耳朵,听不到,她才能专心致志不受打扰,终于,在一片破空之声中,她终于闪身进了那条巷子。 但是…… 她忽然发现了两分不对劲起来。 外头的箭停了,却传来的刀剑交接的声音。 还有另一帮人?! 第136章:这是什么好运气?! 谢颂华贴墙站着,因为刚才的紧张,透彻全身的寒意,似乎都被遗忘了,只听得胸腔里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放大了数倍一般,夹杂着外头的打斗之声响在耳畔。 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往外探了点儿,这一眼看过去,陡然间就怔住了。 外头打斗的分明是两拨人,且泾渭分明。 一拨穿着黑色的劲装,打了绑手绑腿,头上还带了斗笠,就是方才潜伏在屋顶上的那一群。 另外一拨则是一身青色的圆领袍,看样子是制式服装,大约是什么机构的人。 所以…… 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那些人针对的根本就不是自己,她只是条池鱼? 这是什么好运气?! 先是被人劫持,好不容易脱困了,竟又恰好碰上另一帮人械斗? 不过这也让她松了口气,既然她不是目标,那要逃脱自然就会容易许多,只要不引人注意就行。 可当她转身的一刹那,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忽然失去了其自身的运行规律,齐齐倒流窜向天灵盖似的。 那个男人……就站在距离自己不过六七米的地方,在这样纷飞的大雪中,谢颂华都能被他的目光震慑。 那张几乎不像是一个男人的脸,竟然比这雪还要白上几分。 一身大红色的蟒袍,在这青灰色的墙壁和白雪中间,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谢颂华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但随即想到外头的情形,又生生地止住了。 “呵……”她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手不自觉地就扶住了一旁的墙壁,“好,好巧啊!那个……我……能不能借个道?” 后边儿就是条死路,她要走,还非得从这个死变态旁边经过。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发现,那些武侠里写的,眼神有杀气,其实不是什么夸大之词。 因为此时她是真的从韩翦的眼睛里察觉到了这种叫做杀意的东西。 什么叫前有豺狼,后有虎豹,现在就是! 谢颂华腿有些发软,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冻的。 相比于面前的这个人来说,似乎后面那场械斗都不是很可怕了,咬了咬牙,她干脆就转身往外跑。 只不过在高手面前,她这点能耐实在太不够看,一步都还没有跑出去,脖子上一道冰凉的触感就让她生生定在了原地。 “别别别,”求生的欲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有话好好说,你别冲动,我什么都可以配合的嘛!” 雪追着风,风卷着雪,巷子里的风声,如同猛兽般得怒吼,而谢颂华所有的注意力只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上。 她向下微微憋了一眼,这光滑的金属,比她屋子里的铜镜的清晰度可高多了。 她从这剑身上,看到的是雾蒙蒙的天空。 这样的天色,似乎本身就带了几分不祥。 裕丰帝站在廊檐下,看着灰色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整个大殿静悄悄的,外头的风,都像是吹不进来似的。 忽然,里头传来轻悄悄的足音,裕丰帝立刻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连忙转过身来,“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 来的是他跟前的近侍,司礼监秉笔太监洪文,“回主子万岁爷,章太医等人方才给殿下把过脉,昨儿夜里的药有所见效,伤口也开始结痂了,想来要不了多久,殿下就能苏醒,请主子万岁爷放心。” 裕丰帝听了一半人就往内室去了,声音便在大殿里回响,“赏!太医院救治宸王殿下有功,都有赏。” 洪文脸上的笑容便也热切起来,“天佑我大启,天佑主子万岁爷,宸王殿下必然会安然无恙。” 他再跟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裕丰帝正坐在宸王的病榻前,细细地听跪在地上的一众太医们的回话。 “让韩翦把国师请过来,”大约是听到了好消息,裕丰帝的神色间便有了两分喜色,“这太医朕还是有些信不过,须得要国师过来瞧瞧才行。” 洪文便在后面笑着道:“这也是天命,国师正好今儿酉时出关,如今殿下已经见好,想来应当是无碍了。” 这话听得裕丰很是受用,忽然想起来道:“韩翦怎么不见?” 洪文回道:“师父今儿中午接到急报,京城里似乎有几处不大妥当的地方,如今殿下还未苏醒,为以防万一,他老人家亲自过去了。” “这奴才!”裕丰帝便咕哝了一句,“如今倒也有了些他义父的派头了。” 洪文不敢答话,忽又听到裕丰帝道:“让黄子澄过来!已经这么多天了,竟还没有问出个名堂来!锦衣卫这一帮子是干什么吃的?” 还未及答话,外头便传来通报声,三皇子来了。 裕丰帝的眉头便皱了皱,“他跑来做什么?眼下的事情还不够他忙的?” 外头的太监便尖着声音回禀,“三皇子殿下说,圣上已经好几日未曾好好休息,担心圣上的龙体康健,特意过来探望。” “叫他好好当自己的差!”裕丰帝摆了摆手,不以为意,“朕一向修行,自有上苍庇佑,只要他们这些人少给朕添些烦心事儿,朕自可长命百岁!” 三皇子站在台阶下,冒着寒风,哪怕穿着大氅,也觉得冷得不行。 见那小太监跑过来,连忙迎了上去,等听到对方的话之后,脸上便有些挂不住。 不过一瞬,他又换上了和煦的笑容,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这才带着小太监离开。 “这边还如此安静,你确定今天来的那伙人是从大同那边来的?” 小太监的声音比三皇子还要低,“大约是不会有错的,宸王殿下受伤前大挫大荣的军队,虽大大挫败了他们的士气,可眼下因为宸王殿下受伤,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大荣那边自然也有所耳闻,这京城里,如何能没有细作?” 三皇子听到这话,才算是放了心,点头道:“是这个道理,那就看看他躲不躲得过了。” 那太监便又压低了声音道:“钟粹宫那边娘娘已经传了话来,叫殿下从乾元宫出来,就直接过去,说是有上好的野鸭子烫锅,殿下一向喜欢这个,娘娘特意为您留的。” 三皇子便搓了搓手,脸上的笑容热切起来,“这样冷的天,是该吃个锅子才能热乎热乎,天也快黑了,在母妃那里用过晚膳估计宫门也就落了锁了,正好在钟粹宫赖一个晚上。” 三皇子在这个时候,还能享受高贵妃精心准备的美味,谢颂华却只觉得自己的小命都悬在了一根线上。 看着面前那乌泱泱的一帮子人,若不是身后的人拽着她,她哪里还能站得住,偏偏脖子上还横着那柄利刃,她更是战战兢兢。 “韩公公,我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我真的不认识对面的那些人!” 第137章:你到底是谁? 让谢颂华现在回想,她是真的已经记不清楚今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能理解,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这一下午,竟然在那一场刀光剑影之下活了下来,还在这一场打斗之中,跟着被转移了阵地,被人劫来了这城郊。 而她竟是被韩翦劫持了! 用来威胁对面那一帮她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你到底是谁?” 韩翦的声音比一般成年男子的更为阴柔,落在耳朵里,便多了几分寒意,脖子上的利刃离她又更近了一些。 冰冷的刺痛感从脖子上传来,谢颂华连哭都忘记了,她连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我就是谢云苍的女儿,小时候被抱错了才回来,我怎么可能会认识对面的那一群人!” “上次菊花宴,你明明身手不凡,甚至不在我之下,谢阁老家的姑娘,什么时候开始当武士来培养了? 且那日宫里失了窃,丢了重要的东西,到现在也未曾找到。今日你又正好入宫,随即便有人刺杀太子殿下,而原本该在回谢府的马车上的你,竟出现在你不该出现的地方。” 他顿了顿,越发咬牙切齿道:“就这,你还敢说你没问题。” 谢颂华生无可恋,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情,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若是说我的马车被人劫持了,我从马车上逃下来的,你信不信?” 还没有等到后面的人的回答,那头一支利箭便破空而来,谢颂华魂都要吓掉了。 而韩翦当机立断,直接将谢颂华往前头一推,自己往旁边的树丛躲去。 才跃出半丈,就被人扑了下来。 一转脸,就看到谢颂华紧紧地抱着他的大腿,“不行,你不能就这样扔下我!” 韩翦脸上却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带着怒火的眼睛泄露了他的情绪。 谢颂华被他盯得害怕,却不敢放手。 眼前这个人虽然可怕,可对面的那些都是大荣的刺客,她就是重金求饶,对方都听不懂!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韩翦他是个太监! 她虽然是个历史痴,可古代女子落在敌军手里是个什么下场,她还是清楚的。 韩翦微微眯了眯眼,只瞥了这个抱着自己大腿的女人一眼,便立刻将方才掉落在一旁的长剑抄起来,毫不犹豫地就刺向谢颂华。 但剑还没有挨到她,就感觉整条右腿陡然间麻痹到几乎失去知觉。 然后便看到那抱着自己大腿的女子狡黠一笑,亮出手里的银针,“这针我是下了毒的,你若是丢下我自己跑,不出两个时辰,你这条腿就算是废了!” 韩翦冷冷地看着她,眼中的愤怒几乎要化作实质一般,恨不能烧死眼前的女人。 谢颂华偷偷咽了口口水,却梗着脖子道:“我不过就是一条贱命,就算是死了,谢府也未见得有几个人真的关心,但你可是我大启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的厂公,因为我这一条贱命废了一条腿,岂不是太不划算了?” 说完她干脆闭上眼睛,把脖子伸过去,“好了,你要杀就杀吧!” “铿!” 一道金属交接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谢颂华忽然整个人身上一轻,然后就直接飞了起来。 她才睁开眼,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几乎摔了个七荤八素。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道暗红的身影朝自己这边扑过来,然后她再一次被韩翦拎了起来,直接扔到了七八丈开外。 谢颂华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摔得移位了,脑袋也是又疼又晕。 她是真的想跟那个死变态说,他扛着自己跑未必比这样扔她效率更低。 但是哪里有开口的机会,谢颂华这会儿就像是他手里的铅球似的,一路被扔着往前。 等那个男人终于在她跟前停下来,谢颂华终于忍不住吐了一口血,扶着一旁的树,却始终也站不起来。 只能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人,“算你狠!” “解药!” 雪在这个时候停了,周围被雪映着,能隐约看得清周围的事务。 谢颂华这才发现,韩翦是单着一条腿站着的,这一针下去,竟还没有缓解过来。 谢颂华倒是有些惊讶,不过,这也是她手里的筹码。 她缓慢地呼吸了好一会儿,终于觉得肺部的疼痛感减轻了,这才冷笑了一声,“我怎么能这个时候把解药给你,不然你岂不是直接一刀就能把我给杀了?” 寒光闪过,那把刀再一次搁在了谢颂华的脖子上,“我现在也能杀你。” “来啊!”谢颂华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欠扁来形容,“你杀一个试试。” 雪光下,两个人一站一立,目光相对,谁也不让谁,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一般。 忽然,韩翦眉眼一动,谢颂华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他收起了长剑,然后人就被他捞了起来,准确的来说,是拎了起来。 韩翦一把抓在她胸口的衣襟上,拎包袱似的拎着她,几个跳跃便在林间腾挪。 谢颂华连忙用两只手护着头脸,任由纷纷乱乱的树枝抽打在自己的身上。 从前看电视只觉得那些大侠飞来飞去很酷,心里想着能被大侠带着飞,大概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可现在才知道,特么那真得看看是怎么个带法。 韩翦骤然停下脚步,谢颂华被惯性带着往前冲,看清面前的悬崖吓得失声,大喊了一声,竟然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然后人就被拽了回来,在身体触及到坚实的地面时,她毫不犹豫地立即抱紧了旁边人的大腿。 然后就跟韩翦一起摔倒在地,距离旁边的悬崖仅仅一尺不到。 她才要叫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然后便收到了旁边人警告的眼神。 谢颂华往下看了看,骤然明白过来,拜自己那一针所赐,韩翦这条腿还是废的,她方才那一抱,没将两个人一起带下去,已经算是他功力深厚了。 前方叽里咕噜一阵人声远远地飘过来,谢颂华瞪大了眼睛,这群人还没有放弃! 她又小心翼翼地往悬崖看了一眼,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 完了,难不成今晚真的要葬身在此? 人声越来越近,谢颂华抓着韩翦衣服的手都开始出汗,却还是极力地拽着他,这大概就是她最后也是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求你可千万别扔下我,我,我保证以后绝对绝对见着你绕道走,绝对不会记仇,求求你了。” 这会儿谢颂华是真的急得快要哭了,韩翦却在这个时候忽然转脸看了她一眼,“真怕了?” 废话,她从一开始就怕啊!她什么时候不怕过? “那就赌一把吧!” 谢颂华听着他这话有些发蒙,什么赌一把? 第138章:生死挣扎 而后谢颂华发现他的赌一把竟然是跳崖时,身体的本能一瞬间立刻被全面激发,几乎将韩翦给他拖上去。 但也只是几乎,在力量对抗上,她根本不是身旁这个人的对手。 悬崖的风声滚滚怒吼,犹如滔天的巨浪似的,将两个人席卷吞噬。 谢颂华只觉得那烈风如刀似的各在身上,寒意侵蚀入骨,此刻她所有的理智只能让她谨记着要拽紧一旁的人,至少摔下去还有个垫背的。 “嘭!” 当身体撞向一旁的山崖时,谢颂华觉得自己像是菜场被大妈摔在地上的鱼,当即便吐了口血,整个肺部疼得让她喘不上气。 好半晌,她才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整个人都悬空在悬崖上,紧紧靠着自己腰上旁边人的胳膊。 而她旁边的这个人,单脚站在一块仅凸出来四寸左右的岩石上,另一只手抓着已经大半没入山体的长剑的剑柄。 这一下,她越发连呼吸都不敢了,那一口气便不上不下地提在嗓子眼儿,“你……你别撒,撒手!” 谢颂华很想如一只树袋熊似的捆上他,但又怕自己一动,他站不稳,两个人都得掉下去。 韩翦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便又转脸去看崖顶。 昏暗的光线下,往上也只能看得一点儿朦朦胧胧的景象,而底下则是大团大团的雪雾翻腾。 谢颂华不敢想他们要怎么脱困,除非有救援队开着直升机及时出现,不然这样的地方,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头顶上传来说话的声音,显然就是大荣的那些人。 谢颂华听不清他们的话,便是听清了也听不懂。 只能静静地等待,然后便听到有落石从自己旁边落下,没入到黑暗里,甚至没有回声。 又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上头的人声渐渐地远了。 谢颂华感觉到旁边的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更感觉到自己腰上的手似乎松了松,让她整个人都有往下掉的趋势。 她立刻两只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那张惨白的脸,“你不要你的腿了?” 韩翦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开口,“听我指令。” 这是答应要带她走了? 她立刻老老实实点头,“好,保证指东不往西,指南不跑北。” 然后韩翦就带着他往旁边几个跳跃,也不知道手里的剑砍在什么地方,一条两指粗的树藤便垂到了他们跟前。 “抓住它。” 谢颂华二话不说,连忙两只手牢牢地抓着了。 “往上抓一点儿。” “好。” 谢颂华抓住了,便往上看了看,“这……能承受咱们两个人的重量么?” 话音才落,整个人忽然被他抓起往后重重一甩,然后她便如同荡秋千似的往前面荡过去。 “妈呀!” 寒风凛冽中,谢颂华额头上陡然出了一层暴汗,云霄飞车都没这么刺激的。 她整个人竟然凌空在飞,而支撑点紧紧是手上的这根树藤。 可关键是,她的臂力真的没那么强,她的胳膊真的承受不住自己的体重。 尽管求生欲让她极力抓着那树藤,但是地心引力的作用还是让她的手一点点下滑。 那短短的一截树藤,就像是她的生命线一般越来越短。 而她往前荡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终于她看清了,距离她不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平台,那后头似乎是条小路。 快要熄灭的对生命的希望陡然间又复燃了,她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岩石平台。 快了,快了,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那边的情形也越来越清楚,似乎是个洞,又好像往里头有条路。 更近了,看得越发清楚了,她甚至能看到白雪覆盖的小树苗。 谢颂华伸出手,就快要摸到了…… 而她拉着的这根树藤也停了下来,谢颂华脑子陡然间一片空白。 只有一寸,只有一寸她就碰到那块岩石了。 停止了的树藤,陡然间又往后荡去。 而谢颂华一只手根本就再也抓不住手里的东西,尽管她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那最后一段树藤还是从她的掌心划走。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她整个人骤然极速下降,只是才两秒,忽然就被一道大力撞飞,然后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两三圈才停下来。 谢颂华的脑袋有些发蒙,没大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可脸上切切实实的触感,让她在难以置信中渐渐清醒。 她着地了! 她艰难地抬起脸,就发现自己已经落在了方才的那块大岩石上,而不远处坐着的,不是韩翦还能是谁。 不过一瞬间,谢颂华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分明是这个死变态在最后一刻抓着她丢了过来。 纵然他还是这般无情无义地将她当个物件儿似的扔来扔去,可这一次谢颂华是真的打从心底里感激。 当然,谢他是不可能谢的,要不是他,自己也不可能会落到这步田地。 她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尽量让自己的呼吸缓慢下来,缓解自己肺部的不适。 今天这一茬,她怕是伤到了肺叶,呼吸里都有甜腥味,且后腰疼得厉害,左边的胳膊也几乎脱了力。 再次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番,看样子,似乎没有骨折,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过了良久,谢颂华才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爬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右边骨盆也疼得厉害,让她右腿几乎使不上力。 扶着一旁的大树又站了好久,谢颂华才轻声问:“我们现在在哪儿?” 旁边那个从一开始就没有动的人,终于缓慢地转过头,目光几乎比此时的空气还要冷上两分。 谢颂华不由偷偷咽了口口水,努力保持镇定道:“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他们,这一切,都是误会!你看他们,可有半点要对我手下留情的意思?” 见他的眼神似乎软化了一些,谢颂华又道:“不,不管怎么说,现在咱们俩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理应……互帮互助的是不是?这,这个地方我也不认得,要怎么回去啊?” 韩翦却还是不理她,谢颂华又等了好一会儿才道:“还是说你……” “滚!” 谁知道他忽然一个字打断了自己的话,谢颂华有些发蒙,“什么?滚……滚去哪儿?” 然而韩翦并没有要跟她好好商量的意思,寒光闪过,谢颂华吓得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当即便摔在了地上。 “再不滚……” “滚!滚滚滚!我立刻就滚!” 谢颂华立刻举起双手投降,特么死变态是根本讲不通道理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走,但是好似不管怎么走,都比在这死变态旁边要好。 她当即也不敢犹豫,站不起来就手脚并用,蜘蛛似的慌乱逃走了。 这后面竟然还真的是条路,只是越往里头走,光线越暗。 谢颂华跌跌撞撞好一阵儿爬出去,情绪也渐渐地平息下来。 这时候才曾感觉到来自四面八荒的寒意,几乎要将她包围。 后背热得冒汗,手脚却冻得像是要碎掉了似的。 “呜……” 忽然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一阵狼嚎,谢颂华背上的汗陡然间又凝结成了冰。 前有狼,后有死变态,她还有路么? 第139章:她是来解毒的 谢颂华崩溃了,几乎是以当年陈胜吴广举旗起事的心情,决心返回。 她心里七上八下,大脑飞速转动,盘算着怎么跟死变态沟通交流。 可不管是哪种说法,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都难以预料会有怎样的反应。 果然书上说的都是对的,古代的太监真的容易心理不正常。 谢颂华纠结着回到原来的地方,然后就发现韩翦真的还在原地。 甚至似乎连姿势都没有换,整个人如同木雕泥塑一般。 “咳……”她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怂,“我这个人呢!说话算话的,你也……你也算救了我一命,那我自该履行承诺,过来给你解毒,总不能,真让你的腿废了,是吧?” 等了半晌,没有听到声音,谢颂华又往前走了两步,“你不答话,就是同意了啊!我现在可是放弃了逃命的机会,过来给你解毒的。 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再,再再再对我不利了,我过来了啊!” 奇怪的是,一直到谢颂华走到他面前,这个人都没有再动一下。 这让她心里不由有些狐疑,快速移过去,才发现他竟是闭着眼睛的,那张脸在这样的夜色下,惨白都不足以形容了。 而谢颂华注意到,他不但脸是白的,嘴唇几乎也与脸同色。 难道…… 她犹豫了一下,又往他靠近了一些,“喂,死变……额……韩公公?” 果然,对方一无所觉。 谢颂华又再叫了一句,“韩公公?” 除了呼呼的风声,仍旧没有任何的应答。 谢颂华心里有些发毛,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还是没有半点回应。 该不会…… 她吞了口口水,才哆嗦着将手指伸到对方的鼻子下面,好像…… 虽然有些微弱,却还有些呼吸,所以…… “啊!” 手腕一阵刺痛,谢颂华吓了一跳,转脸就发现韩翦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锁在她脸上。 而她的手则被他死死地扣住了。 谢颂华胆都差点儿被吓破了,却不得不赶紧洗脱自己的嫌疑,“我……我就是……” 她话还没说完,死变态就在她面前倒了下去。 “你……这……喂!” 谢颂华没有再叫他了,因为他往前头栽过来,才露出了自己的后背,右边后肩,分明插着一支箭。 他什么时候受的伤? 谢颂华忽然想起方才在悬崖上,他站在那块孤石上,左手圈着她,右手还握着剑。 他这是铁打的,不晓得痛的吗? 谢颂华一时间情绪有些复杂,这个死变态三番四次要她的命,按道理,她这会儿应该补上一剑才是。 可…… 她是拿刀的人,拿的却是手术刀,杀人这种事,她真做不来。 更何况…… 不管怎么说,方才他确实是救了自己的命,哪怕是在自己的威胁之下。 谢颂华咬了咬牙,横竖她这会儿也不敢走,万一被狼吃了,那就真是尸骨无存了。 眼前这个人虽然好像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但好歹,还是个会喘气的人,若是真的狼来了,大约也可以先把他丢出去让狼先吃一阵吧! 谢颂华终于说服了自己,眼下这是她出于同类的恻隐之心,完全合情合理! 也不知道是因为旁边有一个人的缘故还是什么,她终于没有了方才那般紧张,前头是一片密林,她是不敢过去了。 这里好歹还有点儿光,能看得清大致的情况。 她便四处走了走,竟然真给她发现了一个小山坳,是从山壁上往里头凹进去的一块,不深,藏两个人还行。 只不过…… 她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韩翦虽是个太监,却还是个七八尺高的男人,她只能一点点将人拖了回去。 只是他背上有伤,只能委屈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脸擦地了,好歹山坳里能避点儿风。 终于将他拖到了里头,谢颂华从雪层松软的地方找了点儿干树枝出来,抖了抖简单地铺了快地方出来。 她坐在树枝上,感觉自己累得人都快没了。 若不是担心在这里睡觉会冻成傻子,她是真的想好好睡一觉。 眼角的余光瞥到还在雪地里躺着的韩公公,谢颂华到底没能狠得下心,又费了吃奶的劲儿,将人拽了上来。 手不经意触碰到对方的额头,才发现他身上一片滚烫。 这是……发烧了! 要死,在这样的地方发烧了,这还能活? 谢颂华的目光又落在了他背上的箭上,咬了咬牙,还是将他的剑拿了过来,对着他的衣服,却又有些下不去手。 这种环境要做这样的外科手术,他真的会感染到翘辫子吧? 谢颂华又将剑放了下来,转而去搜他的身上,竟真的搜出了两个火折子。 还有一些什么令牌文件之类的东西,想了想又给塞回去了。 她没有荒野求生的经验,但总归要试一试。 找了许久,竟给她捡到一只掉下来的鸟窝,在灌木丛底下,竟然是干的。 然后她便专门往灌木底下去找,竟然真的找来了大大小小不少的枯枝。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的失败之后,终于把火堆燃起来了,谢颂华激动得都快要哭了。 “你这真是上天不亡你啊!” 又啃又咬加上兵器的帮忙,谢颂华才将他后背的衣服给弄开了,伤口上的血已经凝固了,血肉往外翻着,肿的老高,着实有些吓人。 “死变态你也有今天!” 谢颂华一边咒骂,一边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拿雪擦了剑身,又在火上烤过了之后,才开始给他挖伤口取箭头。 好在这不是要害,不然在这样的环境下,谢颂华就是再专业的外科医生,韩翦这条命怕是都要还给阎王爷。 眼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谢颂华咬了咬牙,手上一个使劲儿,就把箭给拔了出来,箭头上的钩子从他的伤口里勾出了些许肉来,顿时血流如注。 好在方才她已经准备好了干净的布巾,给他擦了之后,便立刻用草木灰按住,再用已经套好的布条缚住了。 “我已经尽全力了,你要再感染死了,也不能怪我。” 谢颂华摊到在一旁,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疼痛,胃也火烧火燎难受。 最要紧的是肺,她的呼吸但凡用力一些,就撕扯般火辣辣地疼。 她看了一旁对着的柴火,到底还是咬了咬牙爬起来接着去找干柴。 这点儿东西根本就烧不了多久! 等她最后将柴火堆架好,又不远不近地放了点儿湿柴烘干,这才终于躺下。 好在有火堆,她总算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会儿。 天都快亮了,谢颂华才终于得以喘息,头一歪便不省人事了。 再睁眼,却是生生被吓醒的,梦里那个死变态的剑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而更恐怖的是,当她睁开眼才发现,这特么不是梦! 第140章:多乎哉,不多也 当对上韩翦那双死人眼,谢颂华只觉得头皮发麻,想要往后退,却退无可退。 只能再一次举手,“你冷静一点!我……我没对你做什么,而且是我救的你,你……你总不能忘恩负义吧!” 眼看着他眼里的杀意越发炽热,谢颂华连忙道:“你要是杀了我,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出不去,我……我好歹还会点儿医术,能,能帮你点儿小忙不是?你看……” 她连忙指了指旁边的火堆,“你看我还生了火,我还能捡柴火,有我总比没我好。” 寒光闪过,谢颂华吓得命都快没了,竟生出几分勇气来,闭着眼睛咒骂,“你这个死变态,能不能讲点道理!” 嚷完才发现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出现,睁开眼睛才发现那个死变态已经退回到他原来的位子去了。 谢颂华忍不住拍了拍胸口,才终于喘匀了气,慢慢地坐了起来。 睡了一觉之后,原本身上就疼的地方越发疼得厉害,她才想站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要不是眼疾手快扶住了一旁的树,就直接栽下去了。 不得已,她只好又坐了下来。 没想到昨天那么大的雪,今天竟然晴了。 隐隐有红光在东边的天空透过来,林子里还有几声鸟鸣。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鸟叫声,谢颂华就觉得肚子饿得厉害。 她往旁边那人看了一眼,见他正在调息,便又将目光转了回来,把火堆拨了拨,又往里头添了两根干枝。 也直到这会儿,谢颂华才发现自己的一双手伤得几乎不能看了,上头大大小小的都是密布的伤口。 大约是昨天来来回回在树丛里捡柴火被划伤的,那会儿她又冷又怕又紧张,根本没察觉自己被伤到了。 眼下被这火一烤,才感觉到锥心得疼。 咬着牙从里头的衬裙上再撕了一块布,又抓了把雪团打湿,将伤口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再随便裹了裹,倒是感觉好些了。 可是…… 真的好饿啊! 谢颂华又看了一眼那边的死变态,死变态依旧一动不动。 他不会饿吗? 大约练功的人比较抗饿吧! 谢颂华又幽幽地叹了口气,走又不敢走,坐在这里不但快要饿死了,而且还随时可能会被旁边的那个死变态给杀了。 自从穿越以来,这是她所经历的艰难的时候了。 手里捏着根木棍,谢颂华饿得有些头晕,前后的胃壁像是都黏到了一起,磨得她心里发慌。 正昏昏沉沉间,她忽然一个激灵,连忙拿棍子在地上巴拉了两下,橡子! 真的是橡子! 谢颂华伸手去捡起来,还带着温度,可能已经烤熟了。 到这会儿了,就是没熟她也能生吞! 谢颂华连忙把橡子扔到嘴里,然后接着在旁边巴拉,果然又找出了好几颗。 她这才想起来抬头看去,这头顶上竟然是棵大橡树。 原来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 身上的痛她都感觉不到了,眼下眼里只有这些橡子。 一边哔哔啵啵地吃橡子,谢颂华也顾不上旁边那个死变态了,爬在地上到处找。 至于嘴里是什么味道,她已经完全吃不出来了。 她的上一顿主食还是在前天晚上,昨天早上还没来得及吃,就被一群人堵在了寿安堂,后来进宫,在皇后的宫里,也不过就是装模作样地吃了两块点心。 要不是旁边那个死变态她实在下不去口,真的会想吃人。 这颗橡树大得很,原本被落叶和雪覆盖着,也没有发现,谢颂华这样细细的搜寻,竟然找了一兜出来,然后便赶紧往火堆里面埋,自己一边吃刚刚挖出来的,一边等。 等着等着,才感觉有些不对劲。 转眼就发现死变态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谢颂华心里一个咯噔,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东西,只剩五颗了。 她咽了口口水,才小心地将手伸出去,“你,吃么?” 但是对方的眼神都没见到有任何变化就让她有些拿不准了,只好又小心翼翼地往他那边挪了一点儿。 可手都快要伸到他面前了,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谢颂华暗骂这种不说话只装逼的人讨厌,却又不得不放下身段,“那,我放这儿啦?” 说着小心地放了两颗橡子在他旁边的石头上。 放完发现他还那样看着自己,谢颂华无奈又放了一颗过去,小声地嘀咕道:“一共就五颗。” 才要回来,这个死变态的眼神竟然还追着自己,她只好把仅剩的两颗也放了过去,“好了好了,都给你,我等火里的烤熟吧!” 重新回到火堆旁,终于,那道锁着自己的视线消失了,然后谢颂华就听到坚果壳被咬破的声音。 所以,死变态也是会饿的嘛! 谢颂华心里想着,却不敢再往那边看一眼,万一死变态觉得有损尊严,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她岂不是亏大了? 小心地拨了拨火堆,大约她刚烤的也快熟了。 实在是饿得厉害,谢颂华赶紧先拔了一颗出来尝尝,结果被烫得嗷嗷叫。 不过刚烤出来的竟然还有股特殊的苦香味儿,谢颂华感觉自己的心情都变好了些。 摘了片大叶子,将里头的橡子都扒出来了,放在叶子上晾。 再转眼,韩翦身旁石头上的那五颗都没了,她便挂上了两分略带谄媚的笑,“烤好了,您要不要再来点儿?” 好了,他竟然又是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谢颂华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这是软饭硬吃不是?! 骂归骂,该服务的还要服务。 她只好又从里面抓了一大半往那石头上放。 这一次见他还那般看自己,谢颂华就不依了,“我也很饿啊!总不能都给了你吧!” 说着就只当看不见他,转过头在一旁接着啃。 但是后面却没有听到死变态的动静,他又不吃了? 正疑惑着,忽然听到远远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响了,谢颂华一惊,转脸就看到韩翦从袖子里拿出了圆筒状的小东西,接着从里头窜出一道火线,直接往天上去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信号弹? 她心里燃起了希望,想问什么又不敢问,只能在火堆边扭来扭去小心地打量韩翦的神色。 虽然仍旧是一张死人脸,但信号弹出去之后,谢颂华总觉得他眉眼间似乎稍微放松了些许。 很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就让谢颂华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她有些激动地扶着旁边的树努力站直了,简直热泪盈眶。 在泪眼朦胧中,就看到一队穿着特制服制的太监出现在了面前。 在看到韩翦的第一眼,那一队人几乎是立刻跪倒在地,“属下们来吃,请都督公责罚。” 立刻就有激灵的小太监拿了斗篷过来给韩翦披上,另外又有人抬了肩舆过来,谢颂华在内心叹为观止,这样的小路上,竟然还能抬娇子! 另外各种手炉、暖套、软垫等等一应俱全。 韩翦在那椅子上坐好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来此处度假了。 谢颂华眼见着他们要走,正要开口,便有一个小太监指着谢颂华问,“督公,这一位怎么处置?” 谢颂华满含期待地看着韩翦,却被她冰冷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哆嗦。 只见他薄唇微动,只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杀了。” 第141章:真的回来了 谢颂华顿时僵在了原地,好歹她也救了他一命! “喂,做人不能这么忘恩负义的吧?你这个死变态!你不……” 她这一骂出来,只觉得那边所有人的目光在落在了自己身上,生生让她没敢在骂下去了。 而一个小太监身形一动,便直接落到了谢颂华的面前,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后背就被重重地击中,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等谢颂华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耳边竟然听到的是兰姑姑在跟翠柳说话的声音,只是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都说人死了,要魂归故里的。 难道说,在她的意识里,已经将谢府当成了自己的家? 那前世…… 好像前世她也只有一套小房子而已,并没有家。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办不到。 昏昏沉沉地又坠入到了无边的昏暗中。 再一次睁眼,她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宴春台熟悉的床上。 她鼻子里闻到的是一股浓郁的药味儿,外头还有药汤在药罐里滚动的咕嘟声。 还有外头小丫头们压低了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声音…… 身上盖着的是松软的棉被,屋子里烧着炭盆,不知道谁在床边的高几上插了一瓶百合,混合着药味儿往她身上扑。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想尝试叫人,但是嗓子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身上动也动不了,好不容易挪了一点点,只觉得眼前模糊,转悠悠的又不真实起来。 “姑娘?!”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然后忽然惊喜地喊了一声。 是丁香! 果然,丁香立刻奔到床前,满脸惊喜地看着她,“姑娘你总算醒了。” 外头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跑进来。 兰姑姑见着她真醒了,也像是长舒了一口气,“老天保佑,可算是醒了,姑娘现在觉着怎么样?” 谢颂华没法回答,只动了动嘴唇,一点儿声音没能发出来。 “丁香,扶姑娘起来,先喂点儿水。” “翠柳,去把窗户开条缝。” “碧桃,去看看药好了没有?” “小橘去老夫人那边通报一声,另外让请太医再过来瞧瞧。” 整个宴春台立刻热闹起来,与方才的沉闷截然不同。 兰姑姑一件件将事情妥帖的安排下去,谢颂华听着她的声音,才慢慢地醒过味儿,她这是真的回来了。 大约是心里的那口气落了下去,水喝到一半,她就再一次昏迷了。 但在此之后,她时不时地便会醒上一会儿,谢家的一众人也有过来看她,只不过她都说不了两句话,就觉得精神困乏得很。 不过一碗碗的药被灌到肚子里,她还是有感觉的,整个人都像是被药汁浸透了似的难受。 这一天,谢颂华觉得自己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一直弥漫在她脑袋里的那股郁浊之气终于消散了。 她睁开眼,能感觉到自己灵台一片清明。 外头有橘色的霞光透过白色的帐子漫进来,她整个人好似在一片朦胧的粉色中似的。 大约是屋子里的空气太闷,窗户没有关严实,有凉凉的微风吹过来,帐钩上的穗子便轻轻地晃动起来。 外头的人不知道都去了哪儿,倒是难得的一片宁静。 谢颂华心里忽然划过一种奇异的感觉,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直觉,竟脱口而出,声音细而绵软,离恢复还有好些差距,“玉如琢?” 但叫完,又觉得自己好笑,是病糊涂了么? 谁知她却忽然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就在自己旁边,“嗯。” 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她蓦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某处的虚空,“你……” “嗯,回来了。” 这一次,她是真的听清了,真的是玉如琢的声音。 怎么会? 谢颂华一时间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口酸酸涨涨得难受,大约还是肺上的问题。 可心里又有些隐秘的欢喜。 忽然,她想起了其中的关键,连忙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不是已经回去了么?难道你又出事了? 还是,还是你那边出了什么情况,让你回不去了?那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可还……” 话没说完,就感觉肩膀上落了一道极清的力道,他的声音就在跟前,“好了,我的事儿,以后再慢慢说,你现在还很虚弱,先养好身子为重。” 说完,那道力度便消失了。 谢颂华也冷静下来,她方才这一起来,着实很不舒服,尤其是胸口和后腰。 这边的动静也被外边的人察觉了,丁香和翠柳立刻便走了进来。 谢颂华便不好再和玉如琢说话了,心里一堆的事情也只能暂时压下。 这一次她总算有了点儿精神,看着她们又哭又笑的样子,心里也不由觉得有些温暖。 “哎哟谢天谢地,你可总算是清醒了。” 竟是谢荼的声音,先过来的却是谢文鸢。 她一双眼睛盯着谢颂华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探了探她的额头,良久才点了点头,“烧退了,人也精神多了,这可真算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见到她们,谢颂华才想起要紧的事情来,“祖母怎么样了?” 谢荼的眼圈红红的,“你看看你,醒来第一件事还是关心祖母,也不看看你自己,这都成什么样了。” 谢文鸢也叹了口气,又笑着宽慰,“你放心,老夫人早好了,那日你去了宫里,下午她老人家就醒了过来,后边儿你父亲和叔父都回来了。 又请了宫里的太医来,都说幸好前面你敢于用药,施针的手法也极好,她老人家中了毒,眼下能这般康健,都是你的功劳。” 听说老夫人没事儿了,谢颂华才算放了心。 倒不是什么祖孙情深,最要紧的是,若是没治好,那就是落在她头上的责任,同时要担责的还有谢文鸢。 “谁能想到入宫一趟,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帮人都已经被东厂的人抓住了,圣上下令,要将他们剥皮剥皮楦草呢!” 说完又好像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这才又连忙转了话题,“横竖你现在没事儿了,就是万事大吉,且安安心心地养着,其他的事情一应都不需要你操心。” 谢颂华倒是从她的嘴里听到了点儿余音,“那帮人被抓住了?那我……是怎么回来的?” 一旁的谢荼顿时面露不忍,“抓住了,东厂的人悉数出动,一个都没跑掉,竟然敢潜伏进京城想刺杀太子,简直不将我们大启放在眼里! 这也就罢了,明明是皇后娘娘着人送你出宫,怎么就被那些人盯上了。” 听了她的话,谢颂华终于问出了自己现在最想知道的答案,“我是怎么回来的?” 第142章:真相 “还说呢!”谢文鸢也跟着红了眼睛,“若不是锦衣卫发现及时,一路追踪,摸到了那伙人的痕迹,你怕是要在崖底下给狼吃了。” 锦衣卫? 谢颂华有些懵,这怎么又跟锦衣卫扯上了关系? “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脚,据说是四姐姐你坐的那辆马车原是要给太子殿下出宫用的,”谢荼在一旁显得有些后怕似的说给她听,“谁知那伙贼人就潜伏在城里,专盯着你去的呢!这里头还搅和进了东厂的人,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就不知道了。” 毕竟是深宅内院里,不了解里头的实情也正常。 谢颂华便点了点头,“这么说,是锦衣卫把我送回来的?” “嗯!”谢文鸢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脸神色有些莫名。 “怎么了?” 谢文鸢却只是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女子在这世上太不容易了,也亏得你命大,从悬崖上跳下去,竟然还能捡条命回来,不然就是一个死。 可当时那种情况,你若是不跳下去,便是死了,怕是也得不到什么好名声,到底还是上苍保佑。” 她这么一说,谢颂华就明白过来了。 合着大家认为她跳下悬崖是为了免受那些人的侮辱?! 那也太高估她了,当时那种情况,跳崖必死无疑,以她的性格必定还要再挣扎一下。 要不是那个死变态…… 想到韩翦,谢颂华便看了她们一眼,终究将想问的事情咽了下去。 既然她的回来跟东厂没有关系,那想来当时是那动手的太监留了一丝善念,让自己原地自生自灭吧! 怕是那个死变态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这么好,还能活着回来。 谢荼见她神色惨淡,连忙道:“好了好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宫里头一直有人来问呢! 你毕竟是给太子殿下挡了灾,如今在圣上那里都是有名号的人了,宫里头都不知道赏了多少东西下来,皇后娘娘还特意嘱托,无论如何都不要打扰到你养伤呢! 你这宴春台,如今可是府里的热闹地儿了!” 谢颂华有些愕然,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烦恼。 谢文鸢见她神色间有些疲倦,便拉着谢荼起身,“横竖你如今只管好好躺着,有什么事儿不方便的,若是不好去找别人,只管打发人去找我,养利落了过个好年,姑姑给你包个大压岁包。” 谢颂华听着她这话,一时间眼睛有些泛酸,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道:“谢谢姑姑。” 两世为人,这种来自长辈的爱护,她只从院长妈妈和谢文鸢身上感受到过,每一分对她来说,都弥足珍重。 前一世,是没有父母。 这一世虽然有,可这个时代的父亲,好像在儿女亲情上,都比较淡漠,那种细致入微的关怀,是不可能的。 至于母亲…… 这段时间谢颂华虽然昏昏沉沉,可对周围发生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 连刚刚大病痊愈的老夫人都扶着丫鬟的手,过来看了她两回。 齐氏却是连面都没有露一露,不过是派了个梁妈妈过来说了一箩筐好听的话。 这里头估计大半都是梁妈妈自己说的。 谢颂华倒是不在乎,可心里终究有些为原主不平。 别说谢颂华,就是别人都觉得未免太过。 梁妈妈两三次来宴春台,见着谢颂华的样子,也难免有些恻隐之心。 因而回了颐和堂便叹道:“好容易才养起来的肉,又全下去了,这才大半个月,就瘦得什么似的。” 齐氏正烦躁地在看账本,听着梁妈妈的话,脸上的不由有些发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真的伤得那么重么?” “哎哟我的太太,”梁妈妈叹道,“那日老奴是亲自跟过去看的,姑太太帮着换的衣裳,可怜见的,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大大小小都是伤,后腰那一大块……” 她用手比了比,“全是淤青,肿的老高,一双手全是伤口,两条腿肿得什么似的,太医当时都吓着了,悄悄说叫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呢!” 齐氏猛然一惊,“什么心理准备?” 这段时间以来,齐氏似乎是有意逃避,每当有人说起谢颂华,她总是自己就走开了,或者拿些别的话岔过去。 这会儿见她问,梁妈妈哪有不细细说的道理,“还能是什么准备,太医说,外头的伤那都是小伤,实则,五脏六腑都伤得厉害,救不救得回来,只能看天意了。” 齐氏便有些呆了,好一会儿才道:“怎么会这样?” “一个小姑娘家,被那一伙歹徒追到了山上,又是大风大雪的天气里,别说四姑娘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就是个练功夫的大男人,也难囫囵回来,后来又跳到悬崖下去,分明是存了死志。 纵然没有掉下去,可也有那么高,要不然也不会摔晕在那里。” 齐氏听了这些话便不再言语了,只是怔怔地坐在椅子上,谁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梁妈妈看着她的样子,还想说些什么,但想想自己对主子的了解,终究没有多说。 有些事儿,还得要慢慢儿地想。 她轻手轻脚地从屋子里走出去,一路往大厨房去了,也就没有看到紧贴着窗子的谢淑华。 一直等梁妈妈走得远了,谢淑华才重新走出来,往里头看去。 只见齐氏仍旧坐在那里,脸上却是一脸的复杂。 好一会儿,她才站起来,又有些犹豫,忽而自言自语道:“这个谢颂华,一向桀骜不驯,也该吃点苦头!” 嘴里是这么说,但是那紧锁的眉头表明,她心里分明不是这么想。 她来回踱步,走了两圈,忽又道:“总不能一直叫她这样病着,等回头过年,还要伺候个病人,多不吉利?或者,我过去看她一眼,她心里略宽一宽,病也能好得快些?” 说着又喃喃道:“是了,怎么说我也是她亲娘,我现在对她好些,她也能看在我的份儿上,不再为难淑儿了。 虽说是个乡下来的没见识的……” 说到这里,她又顿住了,似乎反应过来,如今的谢颂华已经不是土包子,脸色又好看了些,“以她如今的品格儿,也够得上谢家姑娘的样子了。 她一个做女儿的,难道还能对我一直甩脸子么?好好说一说,往后也能好来往……” 她又轻声地喃喃了几句,像是慢慢地将自己说服了,方才脸上的愁容也终于散去,竟是打定主意要去宴春台探病了。 谢淑华见她要叫人,顿时有些发急,顾不上许多,赶紧带上兜帽溜了出去。 一路回倚兰苑,心里却一直在盘算着事情。 她不能让齐氏去看谢颂华,那个谢颂华有些邪性,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才多久的功夫,竟然都跟她关系好了起来。 若是齐氏再跟她破除隔阂,那她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更何况,如今她可是皇后眼里的红人,若是再不争一争,她就完全沦为陪衬了! 谢淑华才踏进倚兰苑的门槛,就想到了一招,当即便将侍书叫了过来。 第143章:你心思怎么那么龌龊?! 这头齐氏还没有拿定主意,那头谢颂华在脑子里盘算发生的这件事情的始末。 因得了谢文鸢的吩咐,外头的丫鬟们也不敢再进来打扰,屋子里只有谢颂华一个人静静地躺着。 忽然后窗一阵响动,谢颂华心里一惊,还没爬起来,一个人影就闪了过来。 一身利落的打扮,桀骜不驯的样子,不是谢温华还能是谁? 谢颂华便白了他一眼,又躺了下去,“你就不能好好走个门?” 谢温华两手抱胸,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遍,啧啧道:“伤成那样你都还能活,可以啊谢颂华,你命还挺硬。” “你会不会说话?!”谢颂华原本觉得他此举虽然不大妥当,但他好歹是为了来看自己,心里还有些感动,这会儿被他这话一说,立时气得要死。 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好好的一句话,也能说得叫人跳脚。 谢温华却没理会她的不满,而是居高临下地朝她抬了抬下巴,“给我看看你的伤,听说你后腰伤得厉害?” 谢颂华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外,真的很想试试他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有别?” 这一句话倒是把谢温华给问愣住了,他不好意思地伸手刮了刮鼻子,“你心思怎么那么龌龊?!” 谢颂华一脑袋问号,她怎么就心思龌龊了? “咱们是兄妹!”谢温华的语气里颇有些理所当然的味道,但到底没有再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了,“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奇怪?” 他终于拖了把椅子过来,却还趴在椅背上,反着坐着,就是不好好做个人,“我虽然没上过战场,跟大荣人交过手,但是能够潜伏进京城的大荣细作,那一定都不简单,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在他们的手里逃脱? 更何况那辆马车在城里就被弃了,那他们应该早就发现你不是太子,直接一刀毙了就是,怎么还拖到了城外?” 谢颂华一时语塞,那韩翦的事情…… 她看着谢温华,犹豫了一下,才道:“实际上,我也觉得此事不对。” “哦?”谢温华终于正色起来,“我正要来问你,那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颂华将她与韩翦的过节隐去,只说了韩翦对她的怀疑,以及被掳走做人质的事情。 “后来他见我果真不是那大荣细作的人,便没再管我了,可我一个人也回不来,又被那些人发现了,只好跳了下去。” 谢温华听了他的话,陷入了沉思。 谢颂华对外头的事情到底不了解,眼前这个人已经在外行走任职,总能比她多写见识。 谁知他想着想着,忽然又抬眼看向自己。 谢颂华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忍不住往后退了点儿,“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下次遇到……”说着他好像觉得有些不对,“呸呸呸,万一,我是说万一,不可能发生的万一,如果遇到那种不好的事儿,你就从了吧?” “啊?”谢颂华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温华却一本正经,“从了说不定还有条活路呢!” 谢颂华一时间大脑有些宕机,好像没听懂他什么意思。 却见谢温华从袖子里掏出把小巧又精致的匕首来,这匕首的刀鞘上还有一个手箍,“这个是我专门找人锻造的,非常锋利,你小心些,若是出门在外,就带在手上。” 谢颂华呆呆地接过来,有些不解。 “嗐!”他摆了摆手,“我是觉得你这个丫头吧!好像天生就多灾多难,有备无患吧!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实在没了法子,杀他一个,也算有个垫背的不是? 至于我爹他们那些人说的名节……那哪有命重要?实在碰到生不如死的情况,你也可以……反正你懂。” 谢颂华这才终于知道他这半隐半露的是什么意思,拿着这把小巧的匕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显然是因为大家都说她是为了保全名节跳了崖,这才去专门打的这把匕首。 见她这样的神色,谢温华又想歪了,“我跟你说,你要是像他们说的那样,什么,性命是小失节是大,那你就是脑子傻了。 人活着才有希望,你便是要报仇,也该有条命在不是?!至于其他人的眼光,以咱们家的能力,把你远远儿的送走,隐姓埋名,收收租子的日子还过不上?” 谢颂华见他有些急了,连忙按住他道:“大哥的心意我懂了,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她没有想到,在这个时代,竟然还能听到谢温华这样的声音,应嬷嬷教的那些课程里,讲的都是女子该如何恭顺、娴淑,一举一动,都似乎要套在套子里。 谢文清上的那些课,倒是好些深入到人的灵魂和思想,可那都是为男子所作的书,与女子无关。 在这里,这是头一个跟她说,性命比那些所谓的名节还要重要的人。 谢温华显然对她的态度很满意,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来,“所以,我说嘛!这满府的妹妹里头,也就小四你让我看着顺眼些,得了!” 他终于站起来,摆了摆手,“我明儿还得去趟营里,估计得等小年后回来,你自己好好养着吧!” 等他走了,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道:“你这个兄长未免也没有分寸了。” 谢颂华一愣,当即便反驳道:“我倒是觉得他说得有理,若面对的只是那种事情,根本犯不上拼上一条性命!” 这一次的情况特殊,面对那些人,谢颂华当然知道落到他们手里没有好下场,怕是比死还痛苦。 因而若真让她选,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 可若只是遇到一个登徒子,若是真的抵抗不过,那她也绝对不会为了所谓的名节选择自戕。 若是能反抗,她自然反抗,若是反抗不了,那就先闭着眼睛忍过去,等事后再伺机报仇就是了。 玉如琢没有再说话,谢颂华却觉得有些气闷。 她知道,这是时代的局限性。 在这个时代里,主流的想法就是女子的名节大过性命,她也不该强求玉如琢这么一个受正统教育的世家子能谢温华那个异类一样想。 可她听到他这话,心里就是觉得很不舒服,比听到别人这么说,还要难受。 冷静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先开了口,“我大哥虽然性子不羁,但还是个好人,他那些想法只是……” “我没说他的想法有问题,”玉如琢忽然出声,“甚至我也觉得他的想法是对的。” “你……你觉得他是对的?”这一次轮到谢颂华吃惊了,“怎么会?” “你这个兄长性子不失率真,但是未免也太不羁了,你到底是个姑娘家!” 谢颂华不解地问道:“然后呢?” 第144章:她决不允许! “再率性的人,也不该就这么大喇喇地闯进一个姑娘家的闺房,哪怕他是你的堂兄!” 谢颂华这才明白,他指的是这个,当即不由噗嗤一笑,“还说人家,那你呢?” 作为一个后世来的灵魂,谢颂华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那同事朋友去医院探望病人,不也就这样。 若说谢温华这样进来不妥,玉如琢还天天跟她待在一块儿呢! 玉如琢似乎是被这话噎着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我不一样。” 那语气多少有些不自然。 谢颂华虽然看不见他人,却能想象他此时的样子,病中沉闷的情绪一扫而空,竟忍不住又笑了。 但是笑过之后,不由又担心起他来,“你之前还没说,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是你一直没能回去?” 她目光定定地看着声音发出来的地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关心。 玉如琢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里却带了两分笑意,“你担心我?” 谢颂华点头,语气自然坦诚,“当然,好歹咱们也算是朋友,担心你不是很正常吗?” 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让他觉得舒心,语气里的笑意便越发明显了,“不用担心我,没事。” “没事?” 谢颂华非常怀疑,可玉如琢却十分笃定,“嗯,我只不过是为了证实一件事而已。” 这话说到这里便点到为止,谢颂华知道后面的事儿,她也不好再多问了。 玉如琢倒是说起她的事儿来,“眼下这样的情况,皇后和太子怕是已经要将你定下了。” 也不是她这么认为,整个谢家都是这样认为的。 自谢颂华回府后,宫里多有人来,其中又以坤宁宫和东宫最多,甚至太子妃还亲自上门来探望过。 已经是这个架势了,加上前头的传言,谢颂华在其他人眼里,怕是已经被当成了东宫侧妃了。 这于谢淑华来说自然是好事儿,谢颂华被内定,那三皇子作为竞争者,目标便只有自己了。 按道理来说,她现在只要安安心心地等着,想办法在三皇子那里刷刷好感就行了,更何况她最近和高盈往来颇为频繁。 前几天得了两支上好的羊脂玉镯子,她还送了支给高盈,作为姐妹镯,高盈也在三皇子那里说了许多的好话,并且透出口风来,三皇子对她的印象非常好。 因而这段时间,看着谢颂华躺在床上还那般风光的样子,她都极力忍下了,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 虽然她心里觉得这些人一窝蜂去宴春台捧着谢颂华有些可笑,最多不过一个侧妃而已,说到底也只是个妾,给太子妃执妾礼的妾也还是妾。 更何况以太子的平庸之资,迟早有一天会被废黜,到时候这个太子侧妃说不好还要给家里招祸,烧这个热灶也不怕烧到自己身上。 因而她这段时间,一直都只是在一旁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些人热切的样子,一方面又在暗暗祈祷早点儿将事情定下来。 可这些人怎么去讨好谢颂华都可以,唯独齐氏不行! 虽说只要她嫁进三皇子府,齐氏对她的用处也不甚大,可到底如今还没有嫁过去。 将来许多事情,若是没有齐氏的帮忙,成败实在很难说。 眼看着外头寒风凛凛,谢淑华毅然决然地脱了大衣服,在风口上吹了半天。 自残雪上吹过来的风像是能直接穿透她的身体似的,身上的热气不过一瞬间就被卷得干干净净,那层薄薄的衣服像是完全不存在了,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在冰天雪地里冻僵了似的,手指都像是失去了蜷缩起来的能力。 谢淑华咬着牙忍着,冷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想起谢琅华前几天跟她说的话,“四妹妹与你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她性子不似你这般柔顺,说起话来,或许没有那么好听,但人是不坏的,都是一家子的姐妹,往后你也多帮帮她,哥哥相信你们能相处得好的。” 那会儿谢琅华刚从宴春台回来,脸上对谢颂华的担忧都还没有退去。 她当时只是笑着点头,说了好一通担心谢颂华的话,心里头却一阵阵发凉,谢颂华大概身上就有些邪性。 这才多久,那个一向最疼爱自己的哥哥,就倒像了那边。 此时身上的冷,让她想起那日心里的恨,又想起齐氏那般犹豫的神色。 她必须要忍着! 必须要想办法阻止!谢颂华算是个什么东西?! 等她嫁给了三皇子,等她坐上那个至尊之位,等她看着所有人都匍匐在脚下的时候,她自然不会放过谢颂华。 但是现在…… 她也不能一味忍让。 谢淑华想要呼口气,暖暖手,却发现自己冻得嘴巴都一直在哆嗦。 熬! 今天的这份苦,都是谢颂华给的。 终于侍书急匆匆地跑了回来,一直跑到她面前才道:“姑娘,太太看样子是打算出门了。” “好!”谢淑华立刻道,“咱们先走!” 齐氏其实还有些犹豫,眼看着丫鬟替她将大氅系好了,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梁妈妈,“我这样去,她会不会又说那般难听的话?” 梁妈妈其实心里是松了口气的,那位究竟是太太的亲生女儿,一对亲母女老这样隔阂着算是怎么回事呢? 再说血缘里的亲情根本就割舍不断的。 “四姑娘到底在外头长大,听说从前那户人家也是极宠她的,脾气自然不如咱们府里自小教导的姑娘。 可到底还是个懂事的孩子,见着太太去,哪怕倔强些,心里头也是欢喜的,说到底,四姑娘就是吃了一张嘴的亏,不会说好听的话。 但是眼下她大病初愈,心里头难免脆弱,见着太太过去,怎么可能还跟太太耍脾气呢?” 齐氏听了这话,放心了许多,一面出去还一面道:“你这话说的,倒好似我耳根子软,就爱听奉承话似的。 算了,我是长辈,她就是说些不中听的话,念在她大病一场,我也不与她计较了,只怕她不要再那般桀骜。” 梁妈妈在心里暗道,三姑娘这般得宠,说到底还是一张嘴好听,太太偏偏自己不自觉。 好在总算劝动了她去宴春台,母女两个冰释前嫌,总算有了个开端。 天色又阴沉了下来,说不得晚些时候还要有雪,齐氏捧着手炉倒也不觉得怎么冷,倒是心情有些忐忑。 想想又觉得好笑,她往谢颂华屋子里去,有什么好忐忑的?! 好在没有什么人在路上,虽然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计较路上有没有人看见。 终于到了宴春台,却看到谢淑华立在门口,惨败着一张脸,浅蹙着眉头,往里头张望着,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淑儿?” 谢淑华听到声音转过脸来,顿时将齐氏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第145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之间谢淑华脸色惨淡,整个人看上去的都没有什么生气,平日里莹莹的一双眼睛,也像是失了焦距似的晦涩,唇色更是白得吓人。 齐氏连忙跑过去,一把扶住她,顿时惊讶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说完立刻呵斥道:“和姑娘一道出来,都不知道给姑娘拿个手炉吗?要你们这帮人做什么吃的?” 侍书连忙告罪道:“姑娘听说四姑娘醒了,心里着急,没等得及奴婢们,就自己过来了,这才匆匆忘了。” “娘!不要怪她们……”谢淑华才说了一句,忽然一个恍惚,就栽倒在齐氏的怀里。 齐氏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快快快,快送去倚兰苑。” 说着连忙急匆匆折返,梁妈妈一时有些愣神,这才反应过来,“太太,那四姑娘……” “她不是已经好了吗?什么时候都能看,没看到淑儿都晕过去了么?!” 梁妈妈见齐氏一脸焦急,便不敢在说什么,忙着张罗人一道送谢淑华。 这头她们才走了,宴春台的门也打开了,翠柳不悦的声音传来,“你们也太妄为了,怎么来了人还关着门。” 便有小丫鬟答道:“那三姑娘回回对咱们姑娘使手段,姑娘这会儿还病着呢!万一她又做点儿什么,姑娘怎么支撑得住?” 翠柳听了一回,便没有再训斥了,探出头来看过去,惊讶道:“不是说三姑娘来了?怎么太太也在?” 一个刚提谢淑华收捡好伞具的小丫鬟闻言便冷笑了一声道:“自然是来接我们姑娘的,知道你们四姑娘一向不待见我们姑娘,太太自然心疼我们姑娘在这里受委屈了!” 说完冷冷地哼了一声走了。 翠柳一时气得怔在了原地,跟着出来的兰姑姑也听到了这番话,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外头这么大的动静,姑娘还叫我出来瞧瞧,这话……怎么好说呀!” 不好说也还是要叫谢颂华知道,颐和堂的人、倚兰苑的人还有宴春台的人都瞧在眼里,瞒也瞒不过去。 这般偏心眼儿的,真是见也没有见过。 同兰姑姑一样的想法,梁妈妈数次想要说些什么,都被齐氏那样着急的神色给逼退,只好一路跟着来了倚兰苑,张罗着叫丫鬟们好好伺候。 谢淑华这会儿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脸色还是十分难看,齐氏的手一碰到她的额头,立时大吃了一惊,“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 一旁的侍书一脸心疼道:“上回二少爷来了,说了一箩筐四姑娘的好话,让我们姑娘多与四姑娘来往,多让让她,又说如今四姑娘病得厉害,从前的事情,叫我们姑娘都不要计较。” 齐氏闻言眼神有些复杂,“好端端的,二郎跑来说这些话做什么?” 谢淑华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二哥哥与四妹妹很是合得来,想来也是怕四妹妹在府里头受冷落吧!” “什么冷落!”侍书闻言便立刻不服道,“这些天,来来往往,这满府里谁没有去宴春台看过四姑娘?谁瞧着不说如今四姑娘才是咱们府里最体面的姑娘? 可怜姑娘你为了实现跟二少爷说的话,巴巴儿地跑去宴春台探望,结果回回都只在雪地里站着,门儿都不叫您进去。” 齐氏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一把拉过谢淑华的手,“淑儿,侍书说得是真的?她都不叫你进门?” 谢淑华便狠狠地瞪了侍书一眼,然后才体贴地笑着摆手,“四妹妹一直病着,哪里有空管这些事儿,都是宴春台的丫鬟婆子们,心里还记恨我呢!扯着鸡毛当令箭罢了!” 这些底下人拿根针就当棒槌的事儿也常有,齐氏听着便点头,恨恨道:“这帮杀才,竟敢这样慢待你,多半也有长房那边的手段,她往宴春台送了好几个丫鬟过去!” “才不是呢!”侍书却立刻反驳道:“若说之前四姑娘是病着,可今儿她明明都已经好了,上午姑太太和六姑娘去过了,又有人看到大少爷也从里头出来,后来三太太和七姑娘还去了一回,偏生姑娘去了,就不开门,咱们这么多人在外头叫门,便是在屋子里也必然听得到! 姑娘前几回便在宴春台门口的冷风里吹得不大舒服,今儿又立在雪地里苦等,这才着了风寒!” “侍书!”谢淑华像是来了脾气,厉声呵斥她,“你如今也胆子大了,在主子跟前都敢胡乱嚼舌头了!” 侍书“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流着泪道:“我是自小跟着姑娘一道长大的,前头两位姐姐莫名其妙死得不明不白,姑娘你碍于如今的身份,也不敢追问不敢查,可是若是奴婢还不帮着姑娘,姑娘身边可是一个人也无了。 若是姑娘嫌奴婢多嘴多舌,要将奴婢立刻打发了去,奴婢也绝无二话,奴婢一心都是为着姑娘您!” 谢淑华几乎被气得喘不过气来,眼泪一把一把地往下掉,指着地上的丫鬟喘着气道:“我用不着你来可怜我!我能留在府里,已经是谢家莫大的恩赐,你这安心是不叫我好过,叫我不得安心留下来。” 齐氏听到这番话已经是气得浑身乱颤,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眼见着谢淑华因着情绪激动又拖着病体,已经开始呕吐,才终于回过神,又是抚胸又是拍背,好容易才将她安抚下来。 谢淑华却哭着一头扎进了齐氏的怀里,指着侍书哭道:“娘,你快帮女儿把这个……把这个背主离德、搬弄口舌的丫鬟打发了去。” 齐氏只觉得心疼得厉害,连忙一把按下谢淑华,“若不是这个丫鬟,娘都不知道你竟在宴春台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依我看,这才是忠仆义婢! 自打谢颂华回来,你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委屈,娘还不知道吗?如今身边拢共就剩了这么一个可心的,你还不好好护着!” 恰好大夫来了,齐氏连忙将帐子放了下来,自己也擦了眼泪,好生收拾了情绪。 在听到大夫说是风寒入体,长期压抑的心情导致的高热病症后,她心里却是堵得越发厉害了。 在倚兰苑逗留了好一会儿,看着谢淑华吃了药睡下了,齐氏才满脸怒气地回颐和堂。 梁妈妈一直等她到了内室喝了杯茶之后,才开口道:“这事儿大约就是宴春台那帮小蹄子闹得,正好太太去瞧瞧四姑娘,将这事儿说一说,也该太太你这个做母亲的来教导教导她怎么管……” “她还用得着我去教?!”齐氏一听这话火气就窜上来了,“看人下菜碟、拜高踩低、拉帮离间她做得比谁都好! 你瞧瞧她那些个手段,哪里像是那些老实巴交的乡下人,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待她完全变了副样子,可怜我淑儿一想柔顺,如今竟被逼得快要在府里过不下去了!” 梁妈妈还欲开口,齐氏便斩断了她的话头,“你也不要再劝我,横竖我是不配做她的母亲,她也看不上,这府里上下都是她的长辈,都是她的亲人,只有我不是,我也不过……就只得一个女儿罢了!” 这话说着,便是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梁妈妈在心底里叹了口气,终究歇了再劝的心思。 齐氏却忽然道:“宫里头是不是又来问了?” 第146章:你倒是想得美 梁妈妈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就转了话题,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是,皇后娘娘一直挂心四姑娘的情况。” 齐氏便轻笑了一声,这是这笑意太过于浅淡,眼底更是毫无波动,“你瞧瞧,她哪里还轮得到我来关心,连皇后娘娘都要时时过问呢!” 梁妈妈不敢接话了,心里却想着今天谢淑华的病着实有些蹊跷。 三姑娘的身体有些弱,时不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常见,但哪一回不是闹得整个颐和堂都忙忙乱乱的? 这竟然病了好几日都没吭声,偏偏太太要去看四姑娘就撞见了。 梁妈妈跟谢颂华私底下没有打过什么交道,但是瞧着如今府里不管是精于算计的大太太,还是一向温柔和气的三太太以及外头的姑太太,都能与四姑娘相处得不错,那至少说明,四姑娘人本身性子就还算不错。 更何况,她们这些底下人冷眼瞧着,如今几个姑娘走在一起,四姑娘身上哪里还有半分土气与小门小户的小家子气? 平日里那落落大方的态度,坚定自信的目光,一分不差的规矩礼仪,甚至有时候比当嫡出大小姐养出的的谢淑华还要气派两分。 就这么一个姑娘,明明是亲生的女儿,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她自然知道齐氏与谢淑华的感情,比一般的母女更要好几分。 她虽然是齐氏的两个陪嫁大丫鬟之一,可在孙妈妈离开之前,始终被压了一头,里头许多细枝末节也不甚清楚。 她忽然想起三姑娘八岁时候的事情来,那时候是别人送了老爷一个瘦马。 老爷推辞不过,便带回来了,谁知那瘦马果真有些手段,竟然勾得老爷真在她屋子里歇了好些天,太太心里不舒服却也无可奈何。 哪知三姑娘年纪小,只瞧着那瘦马好看,便往人家屋子里去玩,也不知道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在玩什么,老爷回来听说了此事,便也兴致盎然地去看,谁知就正好看到姑娘被那瘦马从秋千上推下来,把膝盖给磕破了。 自此那瘦马便失了宠,没有宠爱的女人在这样的后院里,哪里还有活路? 最后自己买通了看门的,半夜溜走了,还有说是偷偷结识了相好的,约定了一起私奔了。 老爷发了好大一通气,但横竖那个瘦马是没了。 当时梁妈妈就觉得有些奇怪,那既然是专门培养出来给大户人家做后院玩意儿的,怎么会那般想不开,去为难一个孩子?还是正房的女儿? 后来三姑娘渐渐长大,常常与太太在一起聊一些母女之间的私密话,太太的手段竟也渐渐高明起来。 那些不安分的姬妾们一个个的都被打压了,她又常听孙妈妈说起,三姑娘着实聪明云云,才隐约明白了这里头的缘由。 可回头想想,那会儿谢淑华到底还只有八岁啊! 这三姑娘或许身体底子一向柔弱,可性子却绝不是柔弱的人,竟还能被四姑娘欺负成这样? 梁妈妈在心底叹气,却又无可奈何,疏不间亲,她若是说多了,反倒祸及自身。 良久,齐氏忽然坐了起来,“不行,我还是写个帖子去宫里,看看能不能入宫一趟,娘娘这般看重,谢颂华如今病着不好起身,我这个做母亲的总该有所表示。” 梁妈妈刚点头,大丫鬟明月就走了进来,“梦坡居里来话,今儿宫里头来问的信儿,老爷已经亲自写了折子向圣上致谢了,让太太不必再多致意。” 齐氏的动作猛然一顿,满脸惊讶,“老爷给圣上写了折子?” 这事儿很快府里人就都知道了,谢颂华等跟前没人了,才问玉如琢,“这是怎么说?” “看来你父亲还有三分警觉。”玉如琢的声音一如平常的闲适,他敲了敲谢颂华面前的桌面,“歪了。” 谢颂华连忙将笔放回了笔架,“算了,手上到底没力气,这般练也没什么效果。” 然后就听到了玉如琢的一声轻笑,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 她今儿已经感觉自己好多了,便想着坚持了许久的功课断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捡起来,玉如琢劝她好了再练,她偏不听。 结果写得这半张纸的字不但个个轻浮无力,她自己也逼出了一头的汗。 一件毯子落到了谢颂华的腿上,等她盖好了,面前又多了一盏茶。 虽然知道是玉如琢在动,可看不见他人,只见东西在漂移,这感觉还是有几分玄妙。 “你方才说我父亲警觉是什么意思?” “国师出关,新炮制了一盒仙丹,圣上服用后,感觉甚好,甚至又封了两位美人。”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谢颂华疑惑不解,“什么意思?” “太子与三皇子对你们家势在必得,说到底是那所谓的天凤命格,但是说到天命,这天底下,谁才是真的天命所归?” 谢颂华就是再笨也明白了这里头的关键,“你的意思是,圣上并不乐意看到太子或三皇子为了那所谓的天凤命格,娶我们家的姑娘?” 这其实并不难想,任何一位皇帝,都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雄心勃勃地打算取代自己。 但是皇子们终究会长大,为了江山社稷,也必须要培养储君的能力,却又要提防羽翼渐丰的储君危及自身权威。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培养一个竞争对手,养蛊似的让他们互相磨砺,等最后老皇帝感觉自己身体不行了,便选一个作为下任储君,至于另一个或者另外的许多个,在新帝继任之前,由老皇帝剪除干净。 这样的事情,历史上发生了多回。 眼下朝廷上的站队也不过是因为觉得圣上圣体违和,这场战争即将到高峰以致终点。 太子虽为中宫正统,可一来皇后是继后,二来太子的能力也实在平庸,这么多年,漂亮的事情没办过两件。 而三皇子又着实优秀,高家的势力如今也不容小觑,若是撇除太子那一层嫡子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竞争得过三皇子。 可圣上能容忍两个儿子竞争,却不能容忍,他们眼下在自己还没有过世的时候,就将天命往身上揽。 简而言之,犯了忌讳。 谢颂华倒是有些松了口气,“这么说来,我这婚事还早得很,想办法与我父亲说一说,或许,我还真能寻个普通人嫁了,只要将那烈火烹油似的谣传压下去。” 谁知玉如琢却淡淡地来了一句,“你倒是想得美。” 语气里分明是否定她这话的意思,谢颂华不解,“有什么不对吗?” “你自己再往深处想一想。” 第147章:入宫赴宴 谢颂华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陡然色变。 玉如琢似乎对她现在的反应在预料之中,便叹了口气道:“做好准备吧!” 等她身体差不多好得能下地走动的时候,就已经快到小年了。 谢家上上下下的仆人都换上了新衣服,年轻的小丫鬟们头上也带上了颜色鲜亮的绢花,里里外外都在打扫除尘。 老夫人又来看过她两回,嘱咐她等小年过了再去寿安堂请安,若是闷了,就在外头随便走走,莫要待太久。 语言神情中,倒是多了几分恳切与关心。 想来前面那一次中毒的事情,虽然没有摊开来说,老人家心里还是有杆秤在。 不想还没到小年,宫里头忽然有了旨意,是皇后娘娘奉圣上的命令下得懿旨,请谢阁老一家入宫赴宴。 昨天宫里头就封了笔,满朝文武也终于有了一个长假,谢家的家宴还没有安排上,宫里头倒是来请了。 一般过年,宫里头也有宫宴,圣上会宴请满朝文武。 这个时候来请,就不是这种宴会了,分明是私宴的意思。 又是托了皇后娘娘的名义,意思也很明了,大约还是和谢颂华的事儿脱不了干系。 不过皇后娘娘派来的女使倒是说得清楚,请老夫人,二太太和两位姑娘一道去。 谢荼作为庶女,这样的场合自然没份,却又将谢淑华特意带上,意思就有些微妙了。 不少人都在猜测是不是要给两位皇子定下婚事,因而整个谢家都因这件事情而兴奋起来。 一门出两个皇子妃,这种事情,放在本朝,根本就是绝无仅有的荣耀。 齐氏忙忙地将自己的私房搬了出来,务必要选出最适合谢淑华的衣裳首饰。 “谢颂华自不必想,那般大张旗鼓地说是救了太子一命,就是为了还这个恩情,也只得入东宫。 我的儿,说不得这一回,你当三皇子妃的事情就要定下来了。” 谢淑华满面红光,眼睛里的兴奋都掩饰不住,“高盈也跟我说了,虽然旨意是从坤宁宫发出来的,但是贵妃娘娘和三殿下也会参加。” “那就错不了了!”齐氏看着镜子里的女儿,脸上露出心愿得偿的笑容,“我的儿,你可算是盼到了今天。” 梁妈妈看着母女二人这般欢喜,也笑着道:“咱们家两位姑娘都是好的,也就是太太命好,将来可就是圣上的岳母了!” 谢淑华闻言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些,从镜子里冷冷地瞥了梁妈妈一眼,随即又含了一丝浅笑道:“如今八字儿还没有一撇呢!妈妈可别叫这话传出去,不然叫人听见了,只说咱们张狂,更严重些,怕是还会得罪了圣上。” 她软言软语的,梁妈妈听着却心里莫名打了个突,连忙告罪。 倒是齐氏笑着道:“横竖这里没有外人,她也是替你高兴。” 谢淑华便笑笑没有接话了,若不是这个老货在齐氏跟前挑唆,齐氏那日哪里会动了念头去看谢颂华? 好个两面三刀的东西,巴着这边还望着那边,且等她得空了,看怎么对付她! 好容易选出了一套合心意的,齐氏便忙忙地吩咐跟前最得力的梳头娘子,替谢淑华细细地打扮了。 绯色的花开锦绣的蜀锦斗篷,边上镶了一圈雪狐狸毛,衬得一张小脸尤其精致。 里头是一套玉色的长袄,随时云锦的料子,花色却又清雅,配谢淑华偏纤柔些的身段正好,整个人便显出了几分超凡脱俗的气质。 头上带着的首饰也一概用玉而不用金,还特意选的是烟紫和田玉,连那翠色也不用。 眼睫下却又用珍珠点了妆,越发显得美人如月。 颐和堂的丫鬟婆子们瞧着,个个赞叹不已。 又提了精致的手炉,带上了观音兜,母女俩这才坐着婆子们抬的肩舆往二门上去。 到了二门上,略等了等老夫人便过来了,见着谢淑华的打扮也点了点头,“小姑娘家,确实该好生打扮打扮。” 就连老夫人都这么说了,谢淑华的心里便又多了几分把握。 这人都已经到了,偏生谢颂华迟迟不见。 齐氏正不耐烦,就见宴春台的丫鬟跑了过来,“老夫人,太太,我们姑娘身体有些不舒服,今日怕是不好出门,还请老夫人和太太代为向宫里……”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齐氏呵斥道:“胡闹!这是宫里的宴请,你当是去隔壁邻居家里做客么? 她谢颂华是有多大的脸面,竟然敢拂皇室的面子?!” 那丫鬟被她这一吓,便不敢再开口了,只拿求助的目光去看老夫人。 谁知老夫人也摇了摇头道:“你们太太说得没错,这一次是皇后娘娘亲自下得旨意请咱们入宫,又特意点名了你们姑娘,若是不去,就是皇后娘娘脸上也不好看。 叫她坐肩舆来,若是实在不舒服,便略坐一坐,我再在娘娘哪里讨个晴,叫她偏殿歇着便是。” 这般说,哪里还有什么余地,谢淑华偷偷勾了勾唇,怕是那重伤还未痊愈呢! 正好,病着能有什么好脸色,也叫贵妃娘娘和三皇子瞧瞧,谁才堪配三皇子。 她此前还担心皇后和太子这般看重谢颂华,会让高贵妃和三皇子心里也有想法,这可真是天要助她。 老夫人都发了话,谢颂华很快就来了,但是看样子是真的不大舒服,竟拿着块毯子厚厚地裹着,半死不活地歪在肩舆上,连脸都盖得差不多,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头,看上去也十分疲倦的样子。 齐氏知道有老夫人在,断没有失礼的道理,便也不管她,先扶着老夫人上了车。 果然,老夫人便道:“四丫头既然不舒服,便与我同一趟车吧!” 正好,省得母女两个还要夹个尴尬人在中间。 谢颂华在两个丫鬟的帮助之下才上了马车,一直到了外头的大街上,才出声道:“祖母,不是孙女儿故意拿张作乔,实在是……见不得天颜。”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无妨,你本身就是因为殿下而受的伤,这会儿拖着病体去了,便是有些失礼之处,贵人也不会责怪的。” 谢颂华便依着老夫人的话,靠在一旁歪着。 这一次到了宫里头,却又有皇后娘娘的特旨,说是念及老夫人年事已高,加上天寒地冻,特许乘小轿前往。 宴会是在重华宫设的,谢家一众女眷们便被直接抬到了重华宫门口。 谢颂华也只好在别人的搀扶下下了轿,里头高贵妃已经到了,笑吟吟地就迎了上来,“哎呀也是难得,竟然过年前还能与老夫人和谢家太太一道吃顿饭,本宫可是特意打听了贵府的口味才安排的菜式,可千万不要嫌弃。” 这语气,活脱脱那些大户里的当家主母,与皇后之间的争端可见一斑。 高贵妃与老夫人及齐氏寒暄了一番之后,便笑着招呼姐妹俩。 “殿里烧了地龙,四姑娘把披风解了吧!” 高贵妃这话倒是让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躲在后面的谢颂华身上。 恰好圣上和谢云苍带着太子、三皇子、六皇子、七皇子等人过来。 谢颂华一解开披风,顿时让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48章:吓死人了 七皇子当即便惊呼出声,“天哪!” 皇帝也吓得不轻,差点儿没能站稳,还好一旁的三皇子和太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高贵妃也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四,四姑娘,你这……你这是……” 谢颂华又连忙将兜帽给拢上了,连忙闪到老夫人身后去了,微微躬着身子,垂着脸,像是无处可躲似的。 老夫人连忙上来告罪,“盖因是今日突发,这一脸的疹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怕不过来实在失礼,这也只好叫我们四丫头先过来了。 只是我们四丫头这个样子,着实不便入宴席,还请娘娘安排个地方,叫她暂且休息。” 高贵妃终于将自己从被谢颂华满脸的疹子给吓着的状态中缓过来,忙忙道:“好好好,我,我这就叫他们收拾。” 竟是连“本宫”都忘记称呼了,心里少不得埋怨谢家也不知道提前打声招呼,叫她好有个心理准备,这一吓,着实是吓得她如今连胃口都没有了。 裕丰帝也轻轻皱了眉头,哪怕谢颂华已经裹上了斗篷,脸上的神色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连忙转向谢云苍,“都进去吧!” 谢颂华也连忙行礼谢恩告退,跟着两个宫女往一旁的偏殿去了。 齐氏和谢淑华都还没有回过神,好端端的,怎么就一脸的疹子出来了。 方才她们看到谢颂华的那张脸,几乎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了。 也就是一双眼睛周围稍微好一点儿,其他地方,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红色痘疹,有的地方甚至都肿成了一块。 母女两个都是暗暗压了压心里的惊骇,相互搀扶着进了内殿。 皇后这会儿才坐着轿辇过来,旁边还跟着一脸恭敬的太子妃。 虽然用粉压着,但还是看得出皇后的脸色有些不大好,是带着病色的蜡黄。 只是这会儿神色显得尤其急切。 她给圣上行过礼之后,便急忙道:“都这样了,还不赶紧请个太医过来给四姑娘瞧瞧?这孩子也是,身子不舒服便很该说一声,还要这般守着规矩。” 高贵妃便有些不高兴,皇后的身子不好,这宫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在操持,这下倒像是说她做得不妥帖似的。 还是裕丰帝道:“好了,人都到齐了,便落座吧!” 谢颂华这件事情才算是翻了篇儿。 没有了谢颂华,今儿这宴,也就只有谢淑华一个姑娘家,只是在天家面前,自然是不能讲究什么男女之防了。 普天之下,都是天家的子民。 不过,谢淑华显然更喜欢这样的场合,言谈间也落落大方,虽也有些小女儿的娇羞情态,但总体来说,仍旧叫人欣赏。 且不管是诗词歌赋,还是戏曲点评,她竟然也能说得头头是道,着实体现出了在家中的良好教养。 兴之所至,更是当众弹了一曲《高山流水》,铮声泠泠、余音绕梁,加上谢淑华那般身姿容貌,着实叫人沉醉其中,博得了个满堂彩。 谢家上下都十分高兴,只除了谢云苍的眼神中有些忧虑的样子。 裕丰帝眼见着谢淑华重新落座,便赏了杯酒,又嘱咐道:“姑娘家不好喝咱们一样的酒,早前宫里还有些荔枝酿的酒,瞧着贵妃倒是爱喝的样子,便拿出来赏给你们家姑娘吧!” 高贵妃见裕丰帝喜欢谢淑华,心里更高兴了,早就从内侄女儿那里听了不少这谢家三姑娘的好话,这会儿见着,也觉得不错。 便故意嗔道:“拢共才得了那么三坛子,前儿圣上还说不许分给别的宫里,单给臣妾一人呢!今儿便要分出去了。” 高贵妃保养得好,加上美人底子在那儿,便是如今上了年纪,这样的情态做出来也不会叫人觉得做作,反倒有些年轻姑娘家没有的韵味。 裕丰帝便笑着道:“谢家三姑娘今日这一曲,还抵不得你一坛酒?” 说着又转向谢云苍,“原来不但谢爱卿才能出众,养出来的子女也个个优秀,你们家三姑娘,确实不错。” 能得裕丰帝亲口夸赞,这里头的荣耀岂是一两句话能表述的。 谢淑华脸上含了几分羞怯,却仍旧大方地端起酒杯,给帝后及贵妃等人敬酒。 她本来今天就着意打扮过,身上那种大家姑娘的端庄与娉婷少女的柔美结合得恰到好处,便是平日里只有七八分的美貌,在今日的表现里也当得上十分了。 重华殿里,一时言笑晏晏,热闹非常。 只是这边热闹,就显得谢颂华所在的偏殿冷冷清清了。 高贵妃到底是协理六宫的后妃,处理事情也算滴水不漏,这边伺候的人,安排的膳食都十分妥帖。 更是请了太医院卓院使亲自过来给她诊治。 这在宫里,便没有外头那么多避讳,更何况她是脸上的病症,因而也不挂帘幔,更不设屏风,谢颂华便直接给他看了。 她其实心里也很好奇,在这个时代,医药界最高机构的长官会给她诊出个什么结果来。 实际上她也只不过是试了一试,没想到这具身子竟然跟她前世一样,对灰尘过敏,而且是严重过敏。 正好借着昨日宴春台除尘,她去好好地感受了一番,果不其然,到晚上,脸上就开始发痒,今儿一早起来,整张脸都肿得猪头似的。 老太医仔细地诊了脉,又看过了她的舌苔、瞳色,再问了许多事情之后,才沉吟道:“从姑娘脉象来看,身体尚有些虚弱,气血也不甚足,但这似乎与脸上的疹子无关。 敢问姑娘这几日,可有接触什么平日里不常接触到的东西,或者从前可有类似的情况?老朽瞧着,姑娘这倒像是某种瘾藓。” 竟还真问到了点子上,谢颂华不由肃然起敬,也不再隐瞒,将昨日除尘的事儿说了。 卓院使点头道:“这就是了,虽然不常见,但老朽曾在他人的医案见过,这边给姑娘开两个方子,一个外敷,一个内服,姑娘记得这些疹子好之前,切莫涂脂抹粉,更不要为了容颜,而擦些东西遮盖。” 谢颂华看了他的方子,倒是与后世治疗皮肤过敏的路子一样。 看来在这个没有西医的年代,中医的魅力远大于后世。 谢颂华忽然想起那个让自己治病的姑娘,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研究麻沸散以及在这个时代,实现外科手术的可能。 眼前这一位是此时此地医学的集大成者,实在让他有些心痒,思来想去,忽然心生一计,“卓太医,小女听说,东汉时期的神医华佗,发明了一种叫做麻沸散的东西,饮下之后,能让病人无知无觉,甚至开膛破肚都不会疼痛,可是真的?” 第149章:试探 关于华佗的麻沸散,谢颂华在前世的时候就十分好奇。 于现代医学来说,打个麻药是很常见的事情,可想想两千年前的人能发明出这样的药物,还是非常不可思议。 她查过,自从华佗过世之后,这麻沸散也就失传了,后世再也没有出现过。 在现代倒是有人专门针对这个去研究,也多是抱着一种对古代医院的好奇与尊重去研究的,并非为临床所用。 谢颂华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借着跟几个学长学姐的关系,对这一部分的研究一直紧跟着,正是有这个原因在,她才能将麻沸散还原了个七七八八。 果然,卓院使闻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连老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若是真有这样的东西在,对于我们医者来说,那真是大有裨益啊!只可惜,被曹操杀了,这麻沸散的方子也没能留下来。 后世虽有各种传言,但这麻沸散到底未曾真正再现世,而今千百年后,姑娘再问老朽这药方是不是真的,老朽不才,竟无从回答姑娘啊!” 从他的语气中,谢颂华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对这件事情所抱的遗憾。 可见这个麻沸散,对于当世许多大夫应该都有其无可代替的吸引力。 她便朝旁边伺候的人都挥了挥手,让他们退开了好些,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不知卓太医何时有空,小女手里,倒是有张方子,乃前人所赠,珍贵异常。 可这样的东西,放在我这样一个小女子手里,终究当不得大作用,不知卓太医何时有空,倒是想给您看看。” 听到她这话,卓院使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几分笑意,却不是开心,而是一种对于晚辈的幼稚而露出的宽和的笑容。 这样的反应也在谢颂华的意料之中,她笑着道:“我想卓太医也未必相信这个东西,之前我也颇有些大胆,想着这样神奇的方子,真熬出来会是什么样的效果,我自己与丫鬟们背着大人们,竟偷偷试过。” 听到这里卓太医便皱着眉头道:“胡闹,药也是可以浑吃的!” 谢颂华听到这句话,心里对眼前这位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的老太医又更尊敬了一些。 听到她说这些话,卓太医第一反应不是问效果如何,竟然是想到她这样试药的危害。 说明在他看来,人命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 谢颂华连忙道:“太医说的是,也是我们几个命大,事后竟一点儿事都没有。” 卓太医便沉吟了一会儿才问道:“那,姑娘那方子可有效?” “连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有效还是无效,只是连累我和两个丫鬟,白白躺了大半天,全身都有些发麻,手脚也使不上劲儿,我也尝试用指甲掐自己,竟是没有感觉的。” 听到这里卓太医的眼睛顿时亮了,“果真?” 谢颂华连忙道:“我怎好撒这个谎呢?是不是麻沸散我不知道,但是想来也是有些功效的,或许卓太医瞧一瞧,能改进这个方子也说不一定。” 这一次,卓院使的那一双已经老迈的眼睛彻底亮了起来,激动得胡子都有些颤抖,“那……那……姑娘你……” “不若等回去了,卓太医有空,趁着过来给我把脉的机会,我与您说说?” 卓太医还未答话,外头就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进来的人,谢颂华认得,方才才见过面的太子妃。 只不过方才是匆匆一瞥,眼下这般抬眼看去,才发现她与皇后长得颇为相像。 谢颂华连忙起身给她行礼,卓院使也就此告退。 “谢家妹妹不用这般客气,快请坐下,”太子妃亲自挽了她的手,将她仍旧扶到塌上,然后脸上带着几分同情道,“怎么偏生今日就有了这个症候呢!” 宫里头都是贵人,谢颂华这个样子,那几个人见过一次就好了,再叫人吓到一次,可就有罪过了,因而卓院使看完之后,谢颂华便带上了面纱。 听到太子妃这话,她也只好惋惜似的叹了口气,“终究是我无福了。” 太子妃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如何说起这样的话来?不过是一时的意外罢了,不过话说回来,你那姐姐倒着实叫人惊艳。 方才弹了一曲古筝,别说太子并几位皇子了,就是父皇瞧见,也赞不绝口呢!又生得那样的好相貌,那样的好举止,啧啧,活该是皇家的人。” 谢颂华有些错愕,这太子妃说起话来,怎么这么没遮没拦? 这话谢家人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就是老夫人对她和谢淑华都不会这般直接说出来,这可是在皇宫,她与太子妃今日才头一次见面。 见谢颂华的表情,太子妃恍然才发现自己失言罢了,连忙道:“瞧我!不过妹妹也不要介意,我这个人就是这般口直心快,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 东宫里的姐妹们都知道我的,母后也常说我不成体统,这样管不住人。好在殿下对我宽容,我与殿下毕竟是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的,他也不乐意用宫规压着我,因而我那些规矩,也就只有出了东宫的时候,才装一装样子罢了。” 谢颂华不动声色,只是含笑在一旁听着。 太子妃果然就接着道:“不过殿下事儿多,东宫里的那些姐妹,一年到头也见不到殿下两回,我若是再严苛些,大家的日子不好过了,到头来还不是只埋怨我?” 她说着竟然抓起谢颂华的手,又感叹似的笑道:“谢姑娘这般聪明的人,应该能懂我的心思吧!” 谢颂华仍旧只是笑,好一会儿才道:“娘娘果然是性情中人。” 懂她的什么心思? 想要打消谢颂华入东宫的心思呗! 太子妃便笑着端起了茶杯,略坐了一会儿,目光忽而往窗口看了一眼,才又笑着道:“妹妹一向在家中做什么?” 谢颂华突然觉得这话似乎有些耳熟,感情这两口子都喜欢用这种方式来搭讪? 她才要说话,眼角的余光扫到窗口,似乎是有半片黑影印在那儿,心里便有些了然。 这一回,谢颂华倒是不打太极了,“我与娘娘以及京中的姐妹们都不同,我今年才来的京城,从前是在乡下长大的,平日里所作的事情,也不过就是洗衣烧饭,劈柴喂猪罢了。” 太子妃没想到她的回答竟然是这样的,原本准备好的诸如蕙质兰心等语竟说不出来了。 谁知谢颂华还说得起了劲儿,“娘娘自小娇养在后宅,肯定不知道我们乡下的趣事儿,春天打猪草,夏日放牛,秋日上山捡栗子,冬天编草篮,娘娘若是感兴趣,我倒是可以跟娘娘说说。” 太子妃礼貌地笑了笑,“这么多年流落在外,想必府里上下,都对姑娘关心得紧吧?” 好家伙,看来她们目标一致啊,谢颂华在心里暗道,那这发挥起来可不就容易了么! 第150章:杀猪 谢颂华心里已经打好的算盘,脸上却露出几分黯然的神色来,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眉眼低垂,良久才低声道:“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知道规矩的,长辈们也一向公平,厚此薄彼的事情倒是不会有。” 看上去颇有些答非所问的味道,可这里头的意思,太子妃如何听不出来。 她心下倒是有些欢喜,说明这个谢颂华根本就不受谢家的重视。 仔细想想也能理解,虽是血脉至亲,可到底是个乡下来的姑娘。 这些行为举止还能请教养嬷嬷,每日里勤加练习改一改,但是姑娘的内在修养,是要长期培养的,岂是短短时日便能见效的? 谢家到底是有些底蕴的世家大户,如何能不重视这个? 因而她便又笑着问道:“这倒是,谢家是书香门第,教育后辈们,自然讲究法度,也看得出来,谢家的儿女们都受过良好想教养。 放到三姑娘的筝就弹得极好,可见姑娘们的才艺也没有落下,四姑娘这初来乍到的,可还习惯?” 说到这个,谢颂华的眉眼间,便有些苦恼,“果然还是娘娘知道我,自我来了谢家,什么都与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对我来说顶要紧的事情,吃饭做活儿,如今都不要紧了,其他那些,我从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儿,倒是都堆到我眼前来。” 她说着便掰起手指头来,“这规矩礼仪倒还罢了,我从前也常常干活儿的,若是在田里插秧,那大半天保持一个姿势也是有的,努力练一练,倒也能跟上姐妹们的进度。 但那些什么琴棋书画,着实是为难我,我能识几个字已是十分不易,还是赁了我们隔壁院子的先生教我的,我们村上那大丫二花,还一个字儿都不认得呢! 可到了这里,连个丫鬟都比我识字儿多,然后拿给我看的东西,我是看得头都大了,更别提那些蝌蚪似的东西。” “蝌蚪?”太子妃闻言有些不解。 谢颂华连忙笑道:“其实是琴谱,可在我眼里,不就跟蝌蚪似的么?” 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娘娘可不要嫌我粗鄙。” 太子妃心里已经有些鄙夷了,却还要连声安慰,“可别多心,方才也与你说了,我这性子一向直爽的,妹妹肯与我说,便是将我当自己人了。” 她这么一说,谢颂华的状态就更放松了,“嗐,娘娘也是可怜人。” 太子妃被她吓了一跳,以为她要说什么对太子不利的话,谁知道她紧接着就道:“若是娘娘也和我一样,生活在乡野中,那才自在呢!说话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弯弯绕绕,细声细气的。” 说着竟像是来了劲儿,“娘娘可想听一听我们乡下的趣事儿?” 太子妃闻言笑容都有些尴尬了,却不得不笑着点头道:“倒是难得听到。” “果然还是娘娘你跟我说得上话,你没去过,我说给你听也是一样的,说起我们那儿的趣事儿啊!头一件,就得是杀猪了。” “杀……杀……杀猪?”太子妃闻言忍不住一个哆嗦,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颂华眼冒精光,“对啊!我告诉你!这杀猪,不光屠夫要胆子大,这养猪的也要的,我家从前就是我负责喂两头猪,我亲手抓来的猪仔,养到过年,就可以杀猪卖肉了! 娘娘怕是想不到,我家杀猪,我娘怕得什么似的,还是我帮着屠夫把猪从猪圈里拉出来,要紧紧地帮忙拉着脚,不叫它挣脱。”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手里比划着,忽然,一只手在太子妃肩膀上一拍,“刘屠夫一尖刀扎到脖子里去,那血啊!立刻就飙了出来,我手疾眼快就把一只木盆丢过去,那猪血,一滴都不会撒到地上,全村杀猪,不是我吹牛,就我家杀猪猪血最多!” 太子妃被她绘声绘色的讲述说得脸色都有些发白,只得尴尬地跟着笑了两句,然后又听谢颂华抱怨了两句京城的东西不好吃,没有大白馒头香,衣服也不好穿,不如她的大袄子暖和之类的话之后,才找了个空隙,起身回去了。 等她走到殿外,被冷风一吹,那一颗被谢颂华搅和得七上八下的心,才算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再一看,那原本在窗边的人影已经消失了。 太子妃恢复了正常脸色的脸上不由地露出半分笑意。 这位谢家四姑娘的精彩演讲倒不止让她一个人欣赏到了。 上一次在宫里头,皇后娘娘倒是精心安排了太子和这个谢颂华的相处,结果事后太子对谢颂华的印象却不怎么好。 甚至动了去相看那三姑娘的念头,可谁知道,当天晚上就传来谢颂华被劫的消息,还是因为太子的缘故被劫掠的。 这样一来,太子哪里还能改主意又去相看谢淑华? 如今也是颇有些没奈何的意思,谁知道今天一见谢颂华那张脸,立时倒尽了胃口。 再到宴席上,见着谢淑华那般优秀的样子,心里越发难受。 可到底还抱了一丝希望,都是谢家的姑娘,或许,谢颂华只是不爱说话,实际上,还有些外人不知道的优点,这才趁着无人注意,让太子妃过来试探试探。 眼看着太子妃过去了好一会儿,心里究竟按捺不住,过来稍探稍探,谁知道竟发现谢颂华根本就是个金玉其外的村姑! 让他娶这么个女人做侧妃? 然后看着萧既载娶谢家最出色的女儿为妃,这对他这个太子而言,不是羞辱是什么? 到时候朝野上下,怕是不会记得他是因为谢颂华替他挡灾而娶她为侧妃,只会认为是父皇更加看重老三,才有这样的婚事安排! 不行,他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件事情。 太子妃这一走,谢颂华便借口要休息,将其他人都屏退了,这才开口道:“怎么样,我表现得不赖吧?” 玉如琢轻咳了两声,才语气怪异道:“你倒是豁得出去。” 谢颂华摆了摆手,“他们这些遍身绫罗不知蚕桑,日日珍馐不知耕种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底下人生活的酸甜苦辣,就是书上留下的零星笔墨,都是得快快翻过去的一页一页,这会儿从我嘴里听到,自然是刺耳至极了。” 玉如琢终究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真敢帮着杀猪?” 谢颂华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她这都是电视上看来的,就是前世,她也没真的在农村生活过。 纵然生活中也处处辛酸,可杀猪这事儿,是真没有亲身经历过。 宫里的这一次宴请,虽然有谢颂华出疹子这么个意外情况发生,但终究还算是君臣尽欢。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齐氏和谢淑华。 下午走出皇宫的时候,天上又飘了点儿细雪,三皇子还特意让人追上来给谢家众人送了伞来。 因着这个缘故,府里上下的气氛也陡然发生了变化。 第151章:装傻充愣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说是太子殿下对谢颂华十分不满,甚至在醉酒之际,说出当初谢颂华那遇劫的事儿是她自己折腾出来的谣言。 眼下临近年关,衙门里已经封笔,众人多的时间在外头走亲访友,三五成行地聚餐作乐。 这样的消息一出来,自然很快就传到了谢家人的耳朵里。 谢老夫人被气得不轻,可偏生不敢对外说出半句太子的不是来。 谢颂华因着脸上的疹子,也一直不得出门,就是过年,都只是略坐了坐就回了宴春台,倒是跟院子里的丫鬟们一道吃了顿热乎饺子。 谢颂华头一回在这古代过年,竟然没有真正参与进去,也有些遗憾,不过也可以免了许多不想看的脸色。 在谢颂华脸上的疹子终于好了,头一回去寿安堂里请安时,老夫人还是将她留了下来。 “你近来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养病,外头的消息,怕事都没有听说。” 老夫人说完这么一句,便又沉默了下去,似乎不知道后头的话要怎么说。 谢颂华却淡淡地笑着道:“孙女儿都听说了。” 在谢老夫人诧异的眼神中,谢颂华无奈地笑道:“我院子里的兰姑姑每日里都会回自家住的,这年节下,也有些亲朋往来。”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不但在贵族圈子里流传开了,就是在下人圈子里也有传言了。 谢老夫人脸上的神色里便带了两分怜悯,“好孩子,你不用担心,这些无稽之谈,或许只是旁人的胡诌,未必是太子殿下说的,不然娘娘怎么着也会来说一声,她那般喜欢你。” 谢颂华如应嬷嬷所教的那般处变不惊,仍旧带着浅笑地点头,“是!” 她这样毫无所动的样子,老夫人又觉得不大得劲儿,总觉得谢颂华这个样子,倒像是在跟她讨论一件与她自己无关的事情似的。 “那眼下也没有外人,你在祖母这里也不用紧张,你倒是跟祖母说说,你对太子殿下的印象怎么样?” 谢颂华闻言像是有些为难,好半天才道:“我,我不知道太子殿下长什么样。” 谢老夫人闻言一愣,“你不是都见过两回了吗?” “应嬷嬷说,真正的大家闺秀,见到外男,心下都应该知道廉耻,主动避开去,虽然在宫里头不好避开,但是孙女儿也不敢堕了谢家的门风,因而每次都只是低着头,并没有看到殿下的真容。” 谢老夫人被她这话说得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个四丫头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就算碍于眼下的情况,家里的长辈没有跟她直接说明,但这事儿基本上府里的上下的人都知道了,不会她自己还不知道吧? 想到这里,谢老夫人才陡然间发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或许谢颂华还真不知道这里头的关键。 毕竟齐氏跟她不亲,自己那个儿子又从不管内院的事儿,谢颂华跟前就那么几个丫鬟,她也一向管得不错,估计都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嚼这样的舌根…… 谢老夫人忍不住有些想扶额,只能再一次试探性地问道:“那你可知道宫里有意要为几位成年的皇子选妃?” 谢颂华果然一脸茫然,“难道……我们要参加吗?” 谢老夫人说不出话来了,好半天才摆了摆手,喃喃道:“罢了罢了,你先回去吧!这事儿回头再议。” 谢颂华带着一脸的茫然和担忧的神色,从老夫人的屋子里出来了,然后便转身去了谢荼的屋子里。 丫鬟们都被打发走了之后,谢颂华才将自己与老夫人之间的对话说给了她听。 谢荼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你竟然在祖母跟前装傻充愣?” 谢颂华耸了耸肩,“我可没有瞎说,从头到尾,只有你与我说过这些事儿,若非是你,我这会儿可不得蒙在鼓里么? 既然有意要摆布我,那好歹也该摊开来说个清楚才是,这般叫我无知无觉地就要将我填进去,那可不能够。” 谢颂华其实一直在等这一天,谢家上下好像是商量好的似的,要将她和谢淑华一人一个皇子地送出去,可偏偏没有任何一个人跟她说。 若她真的是原主,在没有任何人告知的情况下,那些高家赵家的事儿,也未必能看得明白,说起来,真算得上是不知不觉间就被卖掉了。” 可是凭什么? 就算是卖到皇家,那也是被卖掉,难道她就不该为自己争取点儿什么吗? 谢荼大约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睛里有一些谢颂华看不懂的情绪,却闪着炽热的光。 “四姐姐,”她握住谢颂华的手,“你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谢颂华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来由会说这么一句,但还是坦然道:“我不认为嫁给皇室的那些皇子,就是好归宿,但是,我确实一定能过得很好。” 姐妹俩终于相视一笑,多的话便没有再说。 等回去的时候,竟在路上遇到了谢淑华。 那一日从宫里出来之后,谢颂华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准确的说,很长一段时间,她们都没有再见过面,只除了一同入宫那日。 如今的谢淑华看起来,似乎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她还是那般会打扮,身上的衣裳首饰好似又精贵了不少,但是整个人身上,少了几分从前的柔弱与忧愁,倒是自信了许多,走起路来,都多了几分端庄的味道。 再加上过年,身上穿得带的也比平日里多了两分喜气,更显得富贵逼人。 看到谢颂华的时候,她首先笑着开口打招呼,“听说祖母将四妹妹留了下来说话,到底是亲祖孙,祖母到底还是要喜欢四妹妹一些。” 谢颂华只是看了她一眼,“三姐姐若是有所不满,直接去与祖母说就是了。” 谢淑华脸上也不见半分恼色,只是笑着摆手,“这有什么好争的?人心本就如此,你本来就是谢家的姑娘,祖母她老人家亲你些也是应该的。” 这语气听上去竟然还没有半分酸意,谢颂华着实有些意外,“我瞧着三姐姐如今的身子倒是好了许多。” 谢淑华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转了话题,不由有些错愕,还没有开口,就听到谢颂华接着道:“这见天儿往外跑,也未见感染风寒什么的,听说从前三姐姐可是见风倒的美人灯。” 谢淑华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僵硬起来。 自从上次入宫之后,她这段时间没少出门各处应酬,有些是跟着齐氏一道去其他达官贵族家做客,有些是受了别的高门府邸的贵小姐的帖子去小聚。 横竖就是活跃在一众高门之中,更是频频与三皇子等人见面,已经好几次与三皇子说上话了。 好些人已经暗暗地将她当成了三皇子妃来看待,对于谢淑华来说,这段时间,是谢颂华回来之后,她最快乐的日子。 眼下被谢颂华这般讥讽,在最开始的气恼之后,很快便又好了,“你也不必这样酸,实际上,你的好日子,不也快来了?” 第152章:就她不行! 谢颂华有些愕然,实在不知道她是从那句话的那个语气听出了自己在酸。 不过很显然,谢淑华现在活在她自己飘飘欲仙似的自我幻觉之中,谢颂华无意打搅,也懒得掺和,因而只是淡淡地笑了一声,便错身离开。 谁知道谢淑华却又在后头叫住她,“我是说真的,四妹妹!咱们毕竟是一家子的姐妹,日后相互扶持的地方还多着呢! 我这段时间,出去走动得多,也听了不少宫里头的消息,听说皇后娘娘可实在是中意你!能成为太子殿下的人,是多少人烧高香也烧不到的呀!更何况,你还是从那样的地方来的。” 别人若是这么讥讽,谢颂华还能一笑而过或者干脆无视,但是谢淑华凭什么? “我是从什么样的地方来的?”谢颂华停下脚步转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但更多的是认真。 这样样子落在谢淑华的眼睛里,分明就是生气了。 而她生气,谢淑华才高兴,成日里要装着什么坦坦荡荡的样子,可实际上心里还不是介意? 谢淑华笑着道:“四妹妹别恼啊!圣上和娘娘都知道你是从乡下那等腌臜的地方长大的,他们不介意,你自己何必这样听不得人提?” 谢颂华脸上半分笑意也无,朝她走近了两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乡下的?腌臜的?是你本该生长长大的地方吗?你说的是你亲生父母生活的地方吗?是你祖宗几代人或者的地方吗?” “你……”谢淑华一惊,顿时恼羞成怒,“我与那边根本毫无关系!你可不要瞎攀扯。” “所以,自小教养也不过如此,”谢颂华冷冷地讥笑道,“自小四书五经地念着,教养嬷嬷看着,不也还是教出了你这么个忘本的东西?” “你……”谢淑华脸色巨变,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在谢颂华的嘴里听到这么刺耳的话,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眼看着她掉头要走,才厉色道,“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不过陈述一个事实,有什么不敢说的?”谢颂华再也懒得停留,直接带着丁香就往宴春台去。 谢淑华气得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地平息了心中的怒气,只能恨恨道:“且让她再蹦跶两天,等过几日,太子殿下不愿意娶她而闹开来,那才有好的瞧呢!” 说完也终于转身,才转过脸,顿时有些慌张起来,“二,二哥哥……” 谢琅华看着她,目光复杂,却没有应声。 谢淑华不知道方才谢琅华听到了多少,脑子里各种念头飞速转动,脸上的惊慌便慢慢地变成了委屈和难为情。 “二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我在欺负四妹妹?” 她眼中含着几分泪光,怯怯地抬眼看谢琅华,似乎还有些惊恐和害怕。 谢琅华仍旧是那般神色看着她,并没有回答。 谢淑华连忙快步上前,一直走到他面前,“二哥哥,你一向最疼我的,我这段时间的艰难,你不会不知道吧?” 谢琅华淡淡地瞥着她,终于叹了口气,“你再艰难,能有四妹艰难吗?” “我……”谢淑华一愣,心里的忧虑转换为愤怒,脸上却凄然一笑,“果然二哥哥有了亲妹妹,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谢颂华她是可怜,可是她的可怜是我造成的吗?这世上,谁不是拜高踩低的人?她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在府里不受待见,难道是我促成的?这也能怪我么? 她自己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入了宫后来遇到了大荣的细作,这也是我的缘故么? 还有太子殿下不喜欢她,闹出这么多的谣言,难道也能怪我?二哥哥,你如今眼里只有你的四妹妹,根本不知道这大半年来,我过得是什么日子。 你瞧瞧父亲!你瞧瞧祖母,再瞧瞧大伯母和婶娘姑母们!因为谢颂华身上流着谢家的血,所以她们哪怕最开始不喜欢她,如今也都慢慢地亲近起她来。 可我呢?从前个个儿都将我当宝贝似的,如今……” 她凄然地笑着,眼中滚下泪来,“如今,这个家里,除了娘,还有谁会多看我一眼,我曾经以为,父亲不理会内宅的事情,我也没关系,我有娘疼着,有亲哥哥护着,这便是我一辈子最大的温暖所在。 可现在……” 她越说越心酸,越心酸眼泪掉的越多。 谢琅华眉头紧紧地皱着,背着的手往前伸了伸,似乎想安慰她。 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仍旧将手收了回去,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你心里受的委屈,我没有注意到,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对,以后,我会尽量多护着你一些,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要为身世的事情多心,只要你自己知道自己是谁,你将自己仍旧当成是谢家的三姑娘,你就是谢淑华,从未变过。” 谢淑华脸色好转了些,只是仍旧用手帕擦拭着眼泪。 “二哥哥……” “不过!”谢琅华打断她的话,“你方才说得不对,四妹妹的委屈与艰难的境地,确实不与你相干,我也未曾因这个怪你,我心里意外的是你此时对四妹妹的态度,淑儿,你从前不是这样刻薄的人。 不管太子殿下喜欢四妹与否,都不是你们应该放在嘴里去议论的事情,这事关四妹妹的婚事,不应当过多的叫人议论,平白坏了四妹的名声,同样,你的事情也如此。” “我……” 谢琅华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接着道:“另外,四妹妹如今在府里得到众人的喜欢,也与她所谓的谢家血脉没有关系。才大半年的时间,不说内在休养,至少明面儿上,谁也看不出来她是在乡下长大的,你是女子,这里头要付出的艰辛,你其实比我清楚。 她为人坦荡,胸襟宽广,又乐于助人,还勤奋好学,实在是一个不错的姑娘,我觉得若是淑儿你不带偏见的话,应当也能跟四妹妹交好的。” 谢淑华的紧紧地抓着手里的帕子,极力忍着心里的恨意,好让自己的表情不至于扭曲。 谢琅华却还没有完,“最后,其实方才四妹妹说的没错,她的生长之地,虽然是乡下,这是客观事实,但是你却不能评价那是个腌臜的地方,若是没有乡下,没有农耕者,没有千千万万上交田租地税的乡下人,咱们也没有这样的富贵日子过,你自小与兄弟们一起念书识字的,难道这个道理也不懂?” 谢淑华宛如生吞了一只鸡蛋似的,梗得她难受,呼吸都有些凝涩,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声音道:“多谢二哥教诲,是我张狂了。” 谢琅华终于将那只手伸出来,在她肩膀上拍了拍,“知道错了就好,实际上也不能全怪你,毕竟这段时间对你来说,也确实有些艰难,一时间心性左了也是有的。往后做兄长的,会记得时时规劝你。” 说着他又笑了,只是笑容里多了两分不舍,“只可惜,这样的规劝,也劝不了多久了,淑儿也长大了,就要去别人家了。” 兄妹俩的这一番谈话,看似相谈甚欢,时则,一个自以为是,一个心生怨怼。 谢淑华气得再没有半点儿去寿安堂的心思了,当即便回了倚兰苑。 连摔了好几个花瓶还不满足,到底拿了张花笺出来,急匆匆写了封信,便叫侍书送去个高盈。 因此第二日,谢颂华就收到了高家送过来的请柬。 第153章:赴宴 时下流行在大年初一到十五,亲朋好友之间轮流请客吃饭,不光是亲戚间走动,就是朋友间也是要互相请酒的。 如高门大户里头,这些人际关系牵扯就更多了,这就产生了一个矛盾,一共也就十五天,你来我往的,如何忙得过来? 因而又有了新的花样,那就是分散去。 比如碰到同一天的,那就一个人去一家。 且这又要提前排好日期,以免撞了实在抽不出人去,又有些尴尬。 更怕叫人觉得你去了这家,那一家却又不去,更还有些是没法让其他人代的,比如谢云苍一些官场上的同僚,总不好叫家里人去。 这里头又有个例外之处,那就是未出阁的姑娘们之间。 一来,姑娘家不好单独出门去会客,若是家庭之间的走动,派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家去就不像样。 二来,若是出去会客,便是家中的女儿家没有带过去,也未有太大的妨碍。 因而这一到了正月,高门大户里的大家闺秀们也流行起开茶话会的活动来。 一年年来,风气越来越盛,这里头的讲究也就变得更多起来。 比如也如那些大人们之间的请客一样,需要下个帖子专门来请。 而这里头,又有门第之别。 比如如怀王府、长公主府、或者英国公府、高府这样的真正的高门,她们这些姑娘们的座上宾又格外惹人注目一些。 真正到了上流社会,讲究的是一个圈子。 眼下只是宴席上一起玩闹的姑娘们,等过个几年,就是各个府门里的媳妇了,手里握着的,是可以帮助到父兄的人脉资源。 因而家里的大人们对于女儿家能接到一些比自己门第高的姑娘的请帖,都是乐见其成的。 高府从前与谢家没有什么往来,只是这小半年来才生出了点儿亲近之意,还只局限于内宅。 眼下高家的大姑娘亲自下了请帖来请谢家的三位姑娘,谢家上下哪里有不高兴的? 就是谢云苍都默许了。 高家谢云苍或许还在观望,并不想与之走得太近,可女儿们去高家赴宴,却又是另一回事儿,毕竟谁也不会将姑娘们的往来,当成是两家在走动。 谢颂华还没有来得及推辞,老夫人就叫人送来了衣裳首饰。 芍药言笑晏晏的样子,“老夫人说了,姑娘这一向身上不好,过年也未出去走动,这一会儿必要打扮得鲜亮些才好,也好压压那病气,等过了年,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芍药是一路捧着托盘招摇着走过来的,府里上下很快便都知道了。 谢颂华也知道老夫人的意思,太子先前放出那等谣言出来,她这是要谢颂华出去自己挣脸面回来。 可她一个半吊子的大家闺秀,拿什么挣脸面? 但若是想要拒绝,就两个法子,要么是装病,要么是出意外。 谢颂华倒是能想到,但是这之后呢? 谢家不要一个无用的女儿,这一点在她刚来谢家的时候就知道了。 身上流着谢云苍的血重要,但是没有那么重要,最要紧的是,她得像一个谢家的女儿。 若是眼下因为太子的事情,她又重新蛰伏,那之前的一切努力,又为了什么? 玉如琢对于她决定参加,还有两分意外,“你当真打算去?这些闺阁女子们的战场,可不比男人们之间的锋芒弱。” “总要有出去见世面的一天,若我从来只在这个屋子里打转,那我岂不是太没有志气了一些?” 当老夫人听说谢颂华来打听高家大姑娘的喜好及习惯时,果然露出笑容来,“这般才是我谢家的姑娘该有的样子,不主动惹事儿,但是遇事儿不怕事儿,才最要紧。” 等到了初十那日,谢颂华果然穿戴一新出来了。 只见她穿着一件玫瑰紫的妆花至今褙子,底下系着鹅黄色的马面裙,梳了个单螺髻,带了一支累丝偏凤钗,衔珠流苏用的是极小的珠子串成的丝绦样式,竟还有莹莹的粉光。 原本这样的玫瑰紫的衣裳,最容易压人,所以一般人贵妇人真穿这个色,也得要重重地敷粉。 可这样一来,未免就多了两分成熟,因而一般姑娘家不穿这个,多是妇人才穿。 偏生谢颂华穿着竟一点儿不成问题,原本她回到谢家几个月之后,就有人说她的本身底子是白的,总能养的回来。 谁知这大半年过去,竟比原本皮肤最白的谢思华还要白一些。 又生着一双圆眼,留出光洁的额头,只以两鬓的碎发修饰,立即便与衣服相得益彰起来。 谢淑华打一眼看到谢颂华,当即便愣住了,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堵。 尽管她一直也不愿意承认,可到了这一刻,也终究不得不说一句,谢颂华确实是生得好。 与谢思华坐在一起,姐妹两个,简直春花秋月一般,反倒是她,在这容貌上,竟落了一层。 谢淑华又在心里埋怨起老夫人,这么多年,这样的好首饰,可没见着她给过自己,从前她可常常说自己是她最疼爱的孙女儿的,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罢了。 姐妹三个同乘一辆马车,却谁也不愿意搭理谁。 谢思华一向自傲,如今见着她们两个似乎有了前程,更不愿意去奉承,只管闭着眼睛装睡。 高家偏门的小巷子里,早就被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想也知道,这样热闹的时节,高家的宴会怕是不得停的,每日里宾客盈门也正常。 等进了二门,跟着引路的仆妇一路走过去,才知道这热闹到了什么程度。 谢颂华也得以一见,这个朝代顶流的贵族内宅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来往的仆妇虽然穿梭不休,可仔细看来却是十分有章法,丝毫不乱,便是见着不认识的客人,也半点儿怠慢没有,吉利话说得一点儿不生硬,还叫人有一种宾至如归之感。 一路往高莹安排的花厅去,谢颂华竟听到了三个不同的戏班子的声音,可见其繁华。 最要命的是,高家的花园子是真的大,而且还不止一个,从方才下马车的地方走过来,竟然走了足足两刻钟。 一路上给赏钱也不知道给出去多少了,谢颂华只得在心里暗自心疼。 “呀!三姐姐四姐姐七妹妹你们来了?” 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谢颂华连忙看过去,竟是个认识的,周文友家的三姑娘周媌。 不过显然周媌还是跟谢淑华谢思华熟悉,不过跟她打了个招呼,便与另外两个人说笑去了。 她这倒是代替了主人,将她们迎了进去,谢颂华立刻便被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看得眼前放花。 “这位便是谢家的四姑娘吧!你两个姐妹我们倒是见过,四姑娘还是头一回见呢!” 一个少女笑着迎上来,直接便挽上了谢颂华的手臂,将她拖着往里走,“大家快来瞧美人儿。” 第154章:高盈 谢颂华不认得这个人,但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她虽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活动,但这女人之间的聚会,互相攀比几乎是一种本能反应。 且看今天在场的,哪一个不是悉心打扮过的花枝招展的样子? 更别提眼下正是宫里那些成年皇子选妃的当口,大家明明都是竞争者,偏偏她和谢淑华被一场流言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而且她竟还是个乡下来的,在这些人眼里,分明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 说是众矢之的都不为过。 这人一下子先给她定个美人的基调,岂不是越发让人嫉恨? 果然谢颂华立刻便察觉了来自四面八方各式各样的打探的视线。 那边高盈也从人群中迎了出来,脸上虽然带着热络的笑容,但是眼底的审视也毫不掩饰,“四姑娘可算来了,果真是头一回见。” 谢颂华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个一直活跃在众人口中的高家大姑娘。 果然只有见了面,才吹到这位贵女圈中的佼佼者如何出众。 若是单论相貌,高盈未必比得过谢颂华或者谢思华。 她五官都比较大气,身量也高挑,眉宇间带着几分傲气,却不是那种性格里的倨傲,而是自小在优渥环境中养出来的天然气质,叫人看着就有三分疏离的感觉。 谢颂华笑着跟她见过礼,还没有开口,就听到她笑着半笑不笑地道:“确实是个美人,倒是把你三姐姐比下去了。” 谢淑华脸上的表情不由一僵,虽然这话听着像是高盈跟她关系更好一些这才没忌讳,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长得不如人,到底心里不大舒服。 说完仍旧不等谢家三姐妹开口,又补了一句,“听三表哥说,年前在宫里见到你,你脸坏得跟猪头似的,把圣上和几位殿下都给吓到了,我还以为会见到个麻子脸呢!” 这件事情也早就传扬出去了,要不然太子殿下也不会在酒后说出那样的话来,叫全京城的人都在看谢颂华的笑话。 说起来也着实是十足地吊起来胃口,她人都还没有在贵女圈里露面,流言蜚语倒是满天飞。 眼下高盈一开口提起这个,众人便都含了几分期待地看着谢颂华,想看看这位在她们当中颇有些传奇色彩的谢家姑娘,会不会当场哭鼻子。 然而事件的当事人只是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早知道高家姐姐做好了准备,我也不用怕吓着人,非要脸好全了才敢出门了。” 一句话轻飘飘地就带过了,既没有解释为什么脸烂了,更没有为自己找补一两句什么话,脸上甚至没有一丝难堪。 倒是高盈被她这样的态度弄得愣了一下,才哼笑了一声,“你倒是淡定。” 然后才叫人引她们入座,方才就对谢颂华十分热络的少女立即笑吟吟地拉着谢颂华接着夸,“我倒是也听说了,现在看来,大约实在被夸大了,四姑娘这张脸简直比白玉雕出来的还精致嘛!” 又是这样的夸赞,谢颂华着实心里有些不舒服了,便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位姐姐可别再夸了,再夸我就不免得意,这把粉给笑掉了,倒是白费了早上我的丫鬟费劲儿抹了那好几层。” 她这话说完,静了一两秒,随即就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说是闺中女儿们的聚会,可大家都存了攀比的心理,一个个的都恨不能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遮掩瑕疵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人大喇喇地说自己在脸上抹了好几层粉! 那位赵姑娘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四姑娘怎么这般风趣!” 谢颂华一脸认真道:“我这不是怕丢丑嘛!祖母早就跟我说了,高家姐姐的宴会,比之于瑶池仙会也差不多了,个个儿都是仙女似的,这我着实紧张,只好把这艰巨的任务压派到我的丫鬟身上了。” 一旁一个少女疑惑地问道:“艰巨的任务?” 谢颂华从头到脚地指了指自己,“就是将我拾掇得能满足高家姐姐这聚会的基准水平呀!我那两个丫鬟昨晚上可是琢磨了一晚上呢! 方才来的路上,我都没怎么敢乱动,就怕把这头发给碰歪了,衣服给碰脏了,或者粉给蹭掉了,万一进了门,高家的仆妇们把我当成了谢家的丫鬟可怎么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在胡说什么?!” “在编排我们呢!” “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 到底都还是一群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怕因为那选妃的事情,天生带点儿敌意,可谢颂华这一番自黑,立刻拉近了与其他人之间的距离。 当即便有一个圆脸的小姑娘招呼她,“谢家四姑娘,你坐这儿吧!” 一个后世快三十岁的灵魂,接待过那么多情绪各异的孕妇产妇,对付这帮初次见面的小姑娘们,谢颂华自认还是能搞得定的。 面对不懂的事情,虚心请教就是,都是家里悉心教养的姑娘,也不可能当真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刻薄,叫人难堪。 高盈看着那边已经跟几个年轻姑娘们交谈起来的谢颂华,再看向谢淑华的眼睛里便含了几分戏谑。 “怪不得你这般没有自信,看起来你这个打从乡下来的妹妹,着实是有几分能耐。” 谢淑华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听到高盈的话才将自己的思绪从谢颂华身上移回来,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一张嘴比谁都厉害,如今我们家里上上下下都宠她宠得什么似的。 她一心认为太子殿下乃是正统,将来必然能借着太子的势青云直上,为此,我那好父亲……” 说着她忽然停住了话头,高盈便挑了挑眉道:“怎么?你那父亲也觉得她说得对?” 谢淑华便苦着脸摇头道:“我父亲从来不愿意卷入这样的事情里,可到底是失散多年的女儿,又被她磨得不行,也就不得不替她筹谋一二,到如今,我长长见到我父亲为此苦恼的样子,上次在宫宴上,见着他那般为难的样子,我心里都替他老人家难受。” 谢淑华也好,谢颂华也好,她们身上所谓的命格之说,也只是那么个说法罢了,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她们身后的谢家,谢阁老,才是需要争取的力量。 谢淑华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所以谢云苍必然不能战队太子,必然不能更喜欢谢颂华,不然,她的价值何在? 高盈脸上仍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在你和你那个抱错了的姐妹之间,我还是倾向于你一些,让三表哥娶一个乡下女人为妃,连我都恶心了。” 高盈摆弄着自己的小拇指指甲,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咕哝道:“养得好好的,偏偏昨儿闹着吃栗子弄断了。” 谢淑华便说自己那儿刚好得了一对儿南洋珠镶的指套,高盈摆了摆手,“我还缺这个?” 这才接着道:“说实话,将来你若成了,现在帮着你牵线搭桥,也有我的好处。” “高姐姐……”谢淑华脸上露出了几分少女的娇羞。 高盈便浅浅地皱了眉,“我这性子你还不知道?既然说了要帮你,自然就会帮,你也别在这儿扭扭捏捏的。” 谢淑华便笑着点头,“我总是为高姐姐这样直率的性子折服。” 这话倒是取悦了高盈,眉眼间便露出了几分喜色来,当即便笑着高声道:“枯坐无趣,姐妹们一起来凑个热闹可好?” 第155章:才艺表演? 今儿她是东道主,其余人等自然都听她的。 圆脸的姑娘叫薛素桥,见谢颂华一脸茫然的样子,便解释道:“这也是大家常在一起玩儿的,不过是姐妹们各尽所能地凑个趣儿罢了。” 谢颂华立时便明白过来了,又是古装剧里常有的,没有成亲的一帮女孩子们比拼才艺了。 只是…… 这着实让她有些为难,她前世能顺利完成学业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和金钱去支撑她学什么才艺? 在一看周围这些姑娘们,没有人有半分为难的样子,分明都各有拿手之技。 薛素桥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脸上有些心疼道:“不过也没有什么,除了那少数的几个人之外,其他人的技艺,难道还能跟那些大家比不成?不过就是姐妹们之间的自娱自乐罢了,四姑娘你不会就直接说不会也没什么的。” 在薛素桥看来,谢颂华出身大家都是清楚的,自然也不会有人强压着她参加为难人。 可并非所有人都如她这么想,丫鬟们将桌子拼拢了,高盈便招呼所有人上坐,“昨儿我家三哥哥得了头麂子,外头丫鬟婆子们也差不多张罗好了,咱们便等着她们给咱们呈上来,大家也不要分什么宾主长幼,随意围坐在一起吃才好。” 当谢颂华看着那丫鬟婆子们抬上来的小烤炉,不由感叹,果然只要有钱,在古代照样什么都能吃得上,这现烤的麂子肉,可未必比后世的烧烤差。 “咱们也不玩那些难的,就击鼓传花,传到谁手里,谁就表演个才艺,大家意下如何?” 谢颂华便连忙道:“这样的热闹我就没办法掺和了,着实是没有什么才艺,没得扫了大家的兴。” 高盈便笑着道:“四姑娘也不要太紧张,我们这些人也就是闹着玩儿,你便是随口哼两句小调都行的。” 谢颂华还要拒绝,谢淑华便劝道:“大家围坐在一块儿吃东西才是主要的,说是表演才艺,不过是不叫无聊罢了。” 其他人闻言便也都纷纷劝说起来,谢思华站在周媌旁边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于是大家便坐了下来,谢颂华便坐在了薛素桥和谢思华的中间。 很快,就有丫鬟婆子将处理得差不多的麂子肉放到了那个小烤炉上了,在这桌上,随便再烤一烤,也就好了,然后又放到各人面前的盘子里。 同后世的烤肉店一样,每个人跟前也摆了碟子装着的蘸料,只是味道和后世的不大一样罢了,可味道是极好的。 高盈先说了两句场面话,邀请所有人一起举杯,喝了口酒,这少烧烤宴就算开始了,连这酒,也是甜滋滋的。 大家随意吃了两口,便有人折了支腊梅过来,开始击鼓传花。 谢思华看着旁边筷子几乎没有停的人,不由皱了皱眉,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实际上其他人都只是略略举箸,关注点都在那流动的腊梅上头,谢颂华只是在腊梅到了自己跟前的时候,迅速地递给了一旁的谢思华。 动作之快,简直差点儿打到谢思华的脸上。 她是已经想好了,她反正什么也不会,策略就是尽量让那腊梅停在自己手里的时间短一些,其他的时候,自然是吃比较重要,反正不要失了礼仪就行。 第一个接住花的姑娘当场便弹了曲琵琶。 谢颂华只有一个感觉:好听。 第二个姑娘跳了段舞,头一个姑娘给她伴奏。 谢颂华也只有一个感觉:好看。 第三个姑娘又当场表演了分茶之技。 谢颂华叹为观止:好活儿! 谢思华都去了一旁的书案上,挥毫泼墨,顷刻间就是一副泼墨山水,绝了! 谢颂华不由感叹,原来自己身边人也是如此的深藏不露啊! 好在她这一向手脚快得很,那腊梅都快轮完一圈了,都未曾落在她手里过,倒是把肚子给吃饱了。 谢淑华仍旧是弹了古筝,这一次谢颂华倒是有幸听到了,不得不说,太子妃也没有谬赞,确实弹得非常好听,虽然她也听不出来具体怎么个好听法,但就是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心里正在个个儿的点评这些姑娘家的才能,谁想谢思华刚才画画有两点墨落在了衣摆上,正好低头去理裙摆,那腊梅就一时间没送出去,鼓声戛然而止。 这一下,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眼睛里各种各样的神色都有。 谢颂华一时愣在了当场,怎么就这么巧! 高盈笑着道:“四姑娘头一回参加我们这群人的热闹,可别怯场,大家都是姐妹,没有那么较真儿的。” 没有那么较真,可也得开口啊? 既然是出来玩,如果她不参加,那不是扫兴? 不但高盈会觉得被拂了面子,其他人也会觉得她不合群。 正当她在考虑是随口唱首歌,还是讲个笑话,就听到一旁的谢思华道:“我四姐姐才到京城大半年的时间,确实是不大懂京里的规矩,要不然,这回就饶她一遭,我替她给姐妹们唱支曲儿赔罪好了。” 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看上去倒是落落大方,只是背着人的地方,却是结结实实地掐了谢颂华的大腿一把。 差点儿没把谢颂华的眼泪给掐出来,极为努力的忍着,才将眼泪给忍了回去。 那赵家姑娘便笑着道:“七姑娘不要着急呀!我们不过就是闹着玩儿,方才不是说了么,不拒表演个什么,就是唱两句乡村小调儿也无妨的。” 谢思华便皱了眉头,谢颂华是从乡下来的没错,但是这话他们谢家人可以落落大方地讲出来,赵家三姑娘这般暗戳戳地意有所指,就很让人不舒服了。 她正要再说什么,谢淑华就先开了口,“赵家姑娘说的是,七妹你怎么这般较真了?四妹妹虽然才来了大半年,可平日里去慎思馆学规矩礼仪都是和咱们一起的,她难道是那等什么都不懂的村妇?别人这样认为,你也不该这般担心才对呀!” 谢思华猛然看向谢淑华,像是有些难以置信似的。 谢淑华却已经别开了眼,根本不愿意跟她对视。 就在这个时候,谢颂华站了起来,“方才我七妹也说了,我确实什么才艺都没有,但是其他几位姐妹说得也有道理,总不能叫我扫了大家的兴。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献丑了,先说好了,大家可不能笑话我。” 众人自然都说好,心里怎么样的想法,却又另说了。 谢思华在一旁气得要死,她是最清楚谢颂华的人了,刚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穿着皱巴巴的棉麻衣裳,一条大辫子拖在脑后,头上就带了两朵布艺的话,连看人的目光都怯生生的。 这样的一个村姑,能有什么才艺? 不会真的要当众唱什么乡村小曲儿吧? 含着这种心思的人不少,都好奇地看着谢颂华,那热情竟然比方才看其他姑娘正儿八经的表演还要上心些。 谢颂华却没有唱歌,而是吩咐一旁的丫鬟,另外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来。 第156章:特殊的技能 谢思华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以前谢温华十一二岁的时候,也不知道在哪儿学了曲《莲花落》,拿着根筷子敲着碗就在慎思馆里唱了起来,气得谢长清拿着戒尺追他打追了一个多时辰。 当时她还小,只知道跟着在后面凑热闹,后来她才知道,那《莲花落》是城里那帮无所事事的乞丐乞讨的时候,嘴里会唱的东西。 眼下她眼看着谢颂华又拿起了筷子,不由就想起了谢温华那副叛逆又吊儿郎当的样子。 她发誓,只要谢颂华一敲碗,她就泼她一身酒,然后把她拉回家。 丢不起那人! “哇!” 薛素桥一声惊呼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手上的酒碗都差点儿砸了。 抬眼一看,只见站在旁边的谢颂华只拿了一根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运作的,那根筷子就在她手里运转如飞起来。 她的手指像是有魔力似的,只是随便翻弄几下,那筷子就十分听话地在她的手指之间转动游走,一会儿游离到手背上,一会儿又回到手指间,且一直在飞速地转动,几乎要转出花来。 这是什么技艺? 没有人知道。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就那么一根普通的筷子,她手里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却偏偏就是能叫那筷子乖乖地换着花样在她指尖翻飞。 随着她手里的花样越来越多,动作越来越快,后面几乎都看不清她的手是怎么动的。 众人的注意力也就被那根转动的筷子牵着,忽然,只见那筷子忽然偏了一下,谢颂华的手指又太快,一下子竟然弹飞了。 看得入神的众人不由遗憾叹息,谁知道谢颂华下一瞬间,又把那笔稳稳地接住了,而且还在原地翻飞着。 立刻又引起众人的一声赞叹。 足足表演了好几分钟,谢颂华才将筷子收了回来,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雕虫小技,也就博姐妹们乐呵乐呵。” 这一下,众人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都看痴了。 其实这是后世大部分人的会的技能——转笔。 只不过各自的技能有高有低罢了。 她刚才就是拿筷子在手里试了一下手感,找回来从前的感觉,这才敢卖弄。 谢颂华前世是靠题海战术靠上大学和研究生,漫长的做题日常中,转笔就是陪伴她的仅有的娱乐方式了。 尤其是在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时,手上就会不知不觉自动地转起来,长年累月下来,竟还算能拿得出手。 眼下这些人这般惊叹的样子,也就是个新鲜没见过罢了。 一旁的薛素桥更是由衷地抚掌赞叹,“哇!太厉害了,好好玩儿的样子啊!四姑娘你快教教我,我也想试试看看。” 那头谢淑华却是轻哼了一声,看着谢颂华的眼神晦暗莫名。 另外自然也有人不服气,“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她这话也说出了一部分人的心思,与方才其他几位姑娘的表演,谢颂华这个着实是太过于下里巴人。 谢思华才微微松了口气,就听到这话,不由有些不忿,谁知竟见旁边谢颂华十分赞同地点了头。 她目光诚挚地看着那说话的少女道:“这位姐姐说得对!我这就是给在坐的姐妹们助助兴,若是登堂入室的表演,那还是饶了我吧!也就只有咱们姐妹们这般随意放松的场合下,我才敢拿出来。 众位姐妹可要替我留点儿脸面,莫要传出去了,不然可真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她这般坦坦荡荡的样子,倒是让那个出口不逊的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其他几个不服气的也都不由笑了。 一个人她对于自己的不足之处毫不掩饰,自己先拿出来说了,那还有什么好攻讦的呢? 谢颂华的这个态度,倒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欣赏,当即便有人笑道:“阳春白雪有阳春白雪的高雅,下里巴人,也有下里巴人的有趣,我倒是和薛家妹妹一样,实在觉得好玩儿,四姑娘能不能也教教我?” 因着谢颂华这自黑的态度,倒是将眼下这场聚会的氛围给带动了起来,竟有好几个姑娘拿着筷子真的开始跟谢颂华学了起来,这击鼓传花自然也就作罢了。 谢颂华不过讲了一些要点,那手指灵活掌控能力强的,很快就上了手。 自然也有人掌握能力不强的,筷子不是飞到这儿,就是砸到那儿,一会儿碰倒了哪个姑娘的杯子,一会儿戳到了谁的发髻。 你嘲笑我,我取乐你,闹哄哄笑作一团。 谢淑华气得要死,原本以为在这样的贵女交往圈里,谢颂华该看清自己和真正的贵女之间的差距,也让其他人看看这个所谓的谢家的真千金是个什么货色。 谁知道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她不但没有被一众贵女排斥在外,甚至还打成了一片。 高盈笑吟吟地看着一旁另一个姑娘介绍自己手帕上的苏绣,转脸就看到谢淑华眼里的嫉恨,便往她那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道:“我不管你跟她有多不合,这是我的场子,你别给我闹难看了。” 谢淑华猛然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外露,连忙收敛的神色,含笑道:“高姐姐放心,我岂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只是有些疑惑,怎么大家会喜欢那种小把戏。” “小把戏不小把戏的不重要,要紧的是,她能让人觉得有趣,”高盈的目光在谢淑华的身上刮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从现在看来,你虽然不错,但她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你若不拿出点儿本事来,我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真的帮得上你。” 这话戳到了谢淑华的心眼子,她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极力稳住自己起伏的思绪,“高姐姐放心,你既然认我是个姐妹,愿意帮着我一把,我不会叫你失望的。” 高盈看着她的笑容里有几分漫不经心,也不知道她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可这样的表情,多少都让谢淑华心里有些发慌。 她还想说两句什么话找补一下,谁知道高盈就忽然手一抖,一杯酒便直接泼在了谢淑华的裙摆上。 “呀!淑儿妹妹你的裙子脏了,怕是我刚才没注意弄到的。” 这话引起了小范围的几个人注意,既没有那么刻意,也足够叫旁人听到。 谢淑华便像是才看到似的,笑着道:“无妨,横竖带了备用的衣裳,我去取就来。” 然后高盈便吩咐了一个丫鬟带她去。 谢思华转筷子转了半天一直掉,已然没了耐心,又看着谢颂华教其他人的样子刺眼得很,干脆趴到窗边赏外头的雪景去了。 这个地方的地势高,底下那片梅园倒是看得分明。 于是她便看到谢淑华带着个丫鬟躲躲闪闪地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梅林里头。 顿时心里疑窦丛生,还没来得及想更多,就远远地看到另一边也有人进了梅林。 第157章:偷听 虽然谢淑华已经换了衣裳,外头还罩了观音兜,可谢思华日日同她一起上课,如何认不出她的身形来? 至于另一头去的那些人,她看不大清,但是很显然,分明是几个男子。 眼下高家这么热闹,人来人往的也多,若是叫人瞅见什么不才之事,谢家的脸面岂不是要被丢干净了? 谢思华心里担忧,看了一眼旁边正兴致勃勃跟其他人聊天的谢颂华,便找了个更衣的借口,也偷偷地溜了出去。 她得在谢淑华与那人碰头之前拦住谢淑华,然后便跟紧她。 那样的话,便是碰上了,也是姐妹俩无意间撞见的,绝对没有什么私情! 谢颂华也没有留意到自家堂妹已经没在旁边,眼看着简直如小可爱一般的薛素桥已经掌握了基本技巧,便由衷地夸赞了两声。 薛素桥脸上带了几分兴奋,显然是真的高兴,“太好玩儿啦!四姐姐,你可真是个妙人。” 隔着不远的赵三姑娘听到这话,便抿嘴一笑道:“四姑娘不单是个秒人,还是个有福之人呢!” 原本大家都玩得挺高兴的,谢颂华身上所谓的那天凤命格的事儿也叫其他人忘得差不得,她这一句话,倒是叫众人都想起来了这一点。 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谢颂华脸上的笑容未变,“说是有福之人,倒真算得上,不然如我这般被抱错了,养在农家长大的,哪里还有机会回来?” 虽然有这句找补,可显然气氛还是有些尴尬,赵三姑娘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似的,跟着就补了一句,“四姑娘的有福可不止这个。” 说着还捂着嘴笑了起来,眼睛还像是意有所指地对谢颂华眨了眨眼。 谢颂华闻言便叹了口气,“其实若要说起来,我倒是希望我没来京城。” 这话里头就似乎很有些故事了,一旁薛素桥不解地问道:“四姐姐为什么这样说?” 显然其他人也很想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就是那边的高盈都朝这边看了一眼。 谢颂华便有些黯然道:“自我来了京城,着实太不太平了一些,先是我一来,我祖母就病了,堂哥也坠马摔断了腿,家里还有一个快临盆的姨娘过了身,差点儿一尸两命。” 众人听到这话,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惊骇地看向谢颂华。 薛素桥连忙道:“怎么……怎么这么巧?也就是巧合罢了。” 谢颂华露出一丝苦笑,“唉,虽然是这么说,可我心里总难免会往自己身上想,更不用说,后来我去慎思馆上课,姐妹们又因为看白鹭落了水,跟姐妹们一起学规矩,结果我三姐姐又被毒蝎子咬了……” 说到这里,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变了,看着谢颂华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害怕的神色。 薛素桥见状,却干脆往谢颂华跟前靠了靠,“这种事情,四姐姐你越这样想,就越容易怀疑自己,便是一些微末小事,你都会往自己身上揽,可千万不能钻了牛角尖呀!” 也有通情达理的人点头,“是啊!不过是一时的时运而已,你不要太在意。” 谢颂华只好叹了口气,无奈地点头,“我姑母也是这么劝我的,只是我觉得他们说的也对,或许,我可能真的如他们所说,有点儿灾星的影子在身上吧!” “灾星?!”这下众人惊讶了,不是“天凤命格”么?怎么就变成灾星了? 谢颂华好像发现自己一时失言似的,“哎呀,之前我们府上那西欧不懂事的仆妇这般议论我来着,被我父亲整顿了一番,倒是没人敢说了,可我心里总还是有些放不下。” 说着像是猛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连忙摆手,夸张地笑道:“各位姐妹们可不要因此害怕啊!至少目前还没有见着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因我而受伤,大概这个魔法还没有那般厉害。” 大家听她这么说,也就乐呵乐呵过去了。 等人群三三两两散开,薛素桥才压低了声音嘀咕道:“四姐姐,你实在不应该说这话的。” 大约是见到她脸上的不解,薛素桥又道:“这些事情你这般说出来,虽然理智些的都会觉得这不过是巧合,但难保有人起坏心往外头传,那将来有些人家便会介意这一点,于你的终身大事有碍呢!” 她没有把话点透,如今谢颂华的终身大事,许多人都认定了是落在皇家了,或者更准确地来说,是落在东宫。 说是于她的终身大事有碍,实际上说的是会对她嫁入东宫造成影响。 这是出于好心的一番提醒,谢颂华领她这个情,但是她今日说这番话的缘由,却不能往外说。 因而只好露出几分懊恼道:“我没想到这茬儿。” 薛素桥便只好宽慰道:“想来明辨是非的人还是能分辨的,也不要太在意了。” 谢颂华只当没发现众人看她的目光隐隐有所改变,仍旧只是和两个尚能说得上话的贵女说笑,这时才注意到,似乎好一会儿都没有看到谢淑华了。 而此时谢淑华已经和三皇子两个人站在梅花树底下,正说得动情。 “‘笑指江边黄鹤,问楼头明月,今为谁斜’,那么,三姑娘又是为了谁,漫看月儿斜?” 听三皇子此问,谢淑华脸上绯红一片,似娇羞,又似期待,眼睛迸出摄人的光芒来,她慢悠悠抬起眼睑,睫毛颤抖着,声音含了一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自是为了有心人。” 三皇子见她这般情状,一时也有些情动,忽而上前一步,直接拉住了她的手。 将谢淑华吓了一大跳,想要将手抽回来,却发现他抓得很是用力,竟没法抽出来。 躲在湖石后头的谢思华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她怎么敢! 谢淑华怎么敢?! 这是在别人家里做客! 这个人就算是三皇子,那也是外男! 她不但在这里与人说一些浓词艳赋,竟然还拉拉扯扯。 这若是叫旁人看见了,她就完了,谢家的姑娘们也完了。 这样的名声传出去,谁能吃得消? 可她这会儿已经没法子冲出去,不然她岂不是成了那抓奸的人? 因而只能躲在后头竖起两只耳朵,去探听周围的声音,盼着不要有人过来。 那头谢淑华幽幽的声音又传过来,“殿下这是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三姑娘不知道?难道你不想嫁我?” 这般直白的话,让谢淑华也吃了一惊,脸上的红晕更重,却又委屈道:“殿下是何等尊贵的人,我……我怎么高攀得上。” “我们都见了好几回了,你还要这样说吗?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嫁我?” 谢淑华似乎是被他感动了,又像是羞得厉害,竟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哪里有那么容易,我父亲还没有想好要将我嫁给谁呢!” “哦?难道还想把你嫁给太子当侧妃不成?太子可是跟你那个四妹妹扯上了关系的。” 谢淑华终于将手抽了回来,却转过身,只拿背对着他,“我那四妹妹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外头的传言,其实根本不可信。” “这话是什么意思?”三皇子立刻上前两步,直逼到她面前。 第158章:冷 谢淑华用力掐了掐手指,让自己镇定下来,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柔婉转,“我与四妹妹是同一日所生,她托生在母亲肚子里,我在谢家长大,自出生始,母亲就经常带我出去各个灵观,于命格一事,家人看重不敢马虎。” 三皇子眼睛一闪,连忙问道:“这么说,其实国师当时说的就是你?” 谢淑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道:“到如今,我的寄名符还在道玄大师那儿呢!” 三皇子不由大喜,又连忙问道:“那你方才说的……” “命格之事,从小到大,家里人都是知道的,只是自我十岁后,父亲便不许人在外头提起了,殿下……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十岁,也就是五年前? 五年前太子被立为皇储,而他母妃则升贵妃之位。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淑华见他理解了,这才接着道:“我父亲为人谨慎,当时又有入阁之象,自然不会将我们家卷上风口浪尖。 谁知道我四妹妹回来,竟将那命格之说又传扬起来了,不得已之下,我们家也只好顺应这个情势,这飘忽不定的命格之说,也就变成了我们两个人了。” 其实三皇子岂会不知道那所谓姐妹俩的传言是谢家所为,以谢云苍的滑头,这才是最符合他的一贯性格。 眼下她听到谢淑华这般说,才知道,原来谢家心里早就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天凤命格。 怪不得,明明女儿都弄错了,还把谢淑华留在府里,不但留在府里,还时常带出来交往,分明是知道,这个非血缘的女儿,才是将来能让谢家荣耀的人。 可是谢淑华方才的话…… 三皇子连忙道:“你方才说,你父亲还没有想好要将你嫁给谁,难道谢颂华如今还能不嫁太子?” 谢淑华咬了咬嘴唇,像是有些犹豫,又像是有些难堪。 在三皇子的屡次催促下,她才微微红了眼睛道:“娥皇女英自古以来,都被当成佳话传承呢!” 三皇子猛然一怔,然后怒道:“这是你父亲的想法?!” 谢淑华像是没有料到他会忽然生气,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怔怔地看着他。 三皇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又连声安慰,“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父亲竟然……” “不是我父亲的想法,而是我身上背负着这样的命格,父亲就不得不谨慎些,如今太子殿下又传出不愿意娶我四妹妹,这将来的变数,还实在是难说呢!” 她眼睛里带着担忧,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命运的无奈。 她本就长相偏秀气,一直以来,也是以柔弱之美示人,哪怕如今穿着这样精致富贵的衣裳,可看上去也是个琉璃美人。 三皇子自小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可偏偏心里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情态,因而也就激起了几分孤勇,“谁都知道皇后的心思,他难道酒后胡言两句,就能作数了? 更何况,那日他是见到了谢颂华那坏了的脸,等他见着如今花容月貌的谢颂华,哪里还会有半点儿嫌弃,只怕恨不能立时娶回家呢!” 后面这句话,他说出来的时候,莫名多了几分狠厉,让躲在湖石后头的谢思华都不由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到底是太冷了,还是因为他那句话。 大约三皇子是真的喜欢谢淑华,谢思华蹲得脚都已经全部麻掉了,那头还在禺禺私语,只不过话题又绕回到两个人之间那种无聊又暧昧的诗词上去了。 谢思华只觉得听他们说这些话,还不如跟着谢荼借两本话本看得舒服。 回去的路上,三个人的表情各异。 谢淑华显然心情极好,一路上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小动作,等发现谢思华一直在时不时地看自己时,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做什么总这样偷偷看我。” 谢思华到现在还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酸软,听到她说这话,差一点儿就直接质问她在梅林密会三皇子的事儿了,但到底还有一丝理智在,终于忍了下来,只瓮声瓮气道:“大概是你今天太好看了吧!” 谢淑华闻言竟真的掏出随身带着的小镜子,看了两眼,才笑道:“七妹故意打趣我呢!还不是和平日里一样!” 说着目光就转到了谢颂华的身上,“要说起来,今日费心打扮的是四妹妹吧!” 谢颂华正饶有兴致地看窗外街上匆匆而过的各色铺面,闻言便笑眯眯道:“是呀!” 说完又仍旧去看窗外去了。 谢淑华不由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这到底是听不出讽刺,还是故意装傻? 谢思华只是瞥了谢颂华一眼,便淡淡地道:“四姐姐头一天参加这样的聚会,自然要着意打扮打扮了,不然岂不是堕了自家的脸面,相反,我倒是觉得,今日三姐姐比以往出门,在装扮上好像格外精致些。” 谢淑华闻言脸上的笑容便收了起来,眉头浅浅地皱起,似有不解,“我这是哪里得罪了七妹妹吗?怎么说话夹枪带棒的?” 谢思华才猛然发现自己说话又有些过了,才不得不收敛了情绪,“没有,只是有些累了,三姐姐别介意。” 说着竟真的闭上眼睛假寐起来,可这样反倒让谢淑华纳闷儿,平日里她可不是这个脾气。 但随即她就明白过来了,大概率便是方才的击鼓传花中,她没有帮着谢颂华说话吧! 想到这个,谢淑华也有些心虚,实际上她确实是存了看谢颂华笑话的心思,只是没有想到不但没有看成,反倒让谢颂华打入了那些贵女圈。 不过仔细想想,她说的话也没有什么过格的,她也就渐渐地放平了心态,难道她们两个还能将这些话拿回去跟长辈们说么? 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她和三皇子的事情定下来,或者谢颂华和太子的事情定下来,这个府里还有谁敢说她一句不是! 现在就是大胆些,也不怕什么。 三个人回来,自然又是被府里的人一通好问,老夫人对谢颂华的表现,还算满意,笑着道:“今儿出去了,往后就好出门了。” 但是到了晚间,谢颂华那一番关于灾星的言论就被传了出来。 芍药过来的时候,她还在跟玉如琢说今天的事儿。 兰姑姑先进来了,脸色很是急切,“姑娘快些梳个头,老夫人急着叫你过去呢!” 谢颂华其实能想到自己那一番话,早晚会传回到谢家,只是没想到才过去两个时辰不到,老夫人就知晓了。 既然说出了口,总要承担这个后果,谢颂华在心里叹了口气,稳稳当当地跟着芍药过去。 第159章:一叶障目 “家里费心替你瞒着,你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去,是怕你的名声不够遭,嫌日子过得太好了么?!”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在,申妈妈如老僧入定似的站在角落里,老夫人坐在椅子上,脸上是少见的怒容。 谢颂华站在堂下,微微垂着头,没有说话。 “怎么?在那么多初次见面的人面前,敢那般夸夸而谈,如今到这会儿又哑巴了!” 见着她这幅样子,老夫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我倒真是走了眼,见着你经过这大半年的教养,平日里走在姐妹们当中,像模像样的,还以为你当真将那些教给你的东西都消化了。 合着你这就是装出来骗我们的,一到了外头就露馅!大家比拼才艺,你没有,玩那什么转筷子,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横竖一乐就完了。 可你怎么能在旁人面前信口开河说你是灾星!有你这般自污的吗?你……” 说到这里,老夫人的话头骤然停下,一双眼睛犹如闪电似的射向谢颂华的脸,似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如此。” 谢颂华微微抬起眼,看向了坐在上头的老妇。 “你不愿意嫁进东宫?” 到这个时候了,也确实没有什么好装的,她实话实说,“是。” “所以,你看上的也是三皇子?”老夫人像是冷笑,又像是讥讽地笑了一声,“既然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想法,为何上次我问你的时候,你只答不知道?” 谢颂华心里有些发冷,只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自己的背脊上窜上来,如一张蛛网似的将她慢慢地将她裹起来,一点点渗入到皮肤肌理之中。 她听到自己有些过分平静清晰的声音,“不想嫁给太子,就是想嫁给三皇子吗?” 谢老夫人在谢家有无上的权威,哪怕是谢云苍,在她面前也须得,这般当面被人反问,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她不由愣了一下,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祖孙二人就这样漠然对视着,屋子里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好一会儿谢老夫人才回过神,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太子和三皇子你都不想嫁,那你还想嫁给谁?你到底知不知道嫁给他们意味着什么?知不知道这天底下,有多少人对那个位子望都望不到一眼,有多少人梦里梦外都在渴望嫁入皇室!” 谢老夫人将竟她方才的无礼给忍了下去,立即反应过来,这个孙女儿是被一对农村的夫妇养大的,眼界这种东西,着实差得太大。 谢老夫人脑中急转,应当安排个什么人给她讲讲宫里、皇室以及这些世家贵族的事情,不然迟早有一天要在外头把脸丢干净了。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谢颂华道:“那又怎么样?她们的渴望,就该是我的渴望吗?” 一次尚可忍,一而再地挑战自己的权威,老夫人便着实来了气。 角落里的申妈妈也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脸上的神色刻板而不带任何感情,“四姑娘,这不是你该和老夫人说话的态度。” 谢颂华猛然回过神,心里那股不平之气,却在胸中乱窜,叫她无法好好呼吸。 不该这么说话,她应该知道的。 这般和老夫人起冲突没有任何好处,在这个环境里,个人的意愿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利益。 她回过神来,终于彻底冷静下来,毕恭毕敬地给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切勿动气,是孙女儿不会说话。” 申妈妈便又重新退回了那角落里。 谢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端起了茶,细细地品了起来。 谢颂华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她老人家再次开口,便只好站着。 一直等老夫人约莫喝了半盏茶,她才再一次开口,“孙女儿不是不知道祖母是在为我费心,想替我筹谋个好前程。” 这话说得实在违心,根本就未曾过问过她的意见,如何是为了她?但她只能这么说。 老夫人轻轻地哼了一声,“我那是害你呢!” “祖母请勿生气,还容孙女儿说明,”她只得压下心里的不舒服,用尽量平缓的语气道,“大伯的课堂上教‘齐大非偶’又说‘德不配位’,孙女自认是个福薄之人,若居高位,恐反招致灾祸。” 这本来是最好的说辞,谁知老夫人却冷笑了一声,“少拿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糊弄我。” 谢颂华一时哑然,可偏偏这会儿老夫人那一双眼睛,又锁牢了她,好似要将她看个透似的。 不拿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看来是不行了。 她想了想,只能实话实说,“孙女儿听闻,圣上进来圣体大安,甚至要在正月十五时与民同乐。” 老夫人又轻轻地呷了一口茶,并没有接话。 谢颂华只好接着道:“年前,听说圣上让太子殿下去巡视京郊大营,后来又叫刘侍郎安排祭祀礼,又听说宫里头新来的一个美人十分得宠,冒犯了高贵妃,闹到圣上跟前,皇后娘娘说了两句话,圣上训斥了两句,转头却又赏了好些东西……” 谢颂华一边说一边去看老夫人的神色,果然看见她拨动茶碗盖的手渐渐地停了下来。 “年前京城米价的事情,太子受了圣上的斥责,转眼三皇子又闹出会见藩王的事情来……” 老夫人手上的茶碗忽然有些不稳,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声音,谢颂华便住了嘴。 “这些事,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手里的茶碗已经被放到了一旁,老夫人手扶着桌沿,声音有些发沉,却并不是在问她。 谢颂华往前走了一步,同样也没有回答,而是轻声道:“祖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圣上今年不过四十八,御极也不过十二载而已。”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谢颂华,但是这寂静的环境中,呼吸之声忽然变得明显了起来。 其实今天在高家的宴会上,就能察觉一二了,若两位皇子的储位之争真的已经到了那般白热化的阶段,她就算是再怎么社牛,也不可能真能与那些人相处良好。 纵然有几个人,确实对她抱有敌意。 可更多的是,对她的一种不服气,而这种不服气在短暂的相处之后,也就靠她自己的交际手段化解了。 说句难听的,老夫人是被“天凤命格”这几个字给障了眼了。 “二老爷来了。” 屋外忽然传来芍药低低的声音,祖孙俩同时回过神,就看到谢云苍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穿着出去做客的衣裳,显然是回府之后便直接来了这里。 谢颂华察觉到父亲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便微微垂下了眼,朝谢云苍行了一礼。 谢云苍给老夫人问过安之后,便在老夫人手边坐下了,然后才看向谢颂华,“上次你的脸,可是你自己弄的?” 第160章:采选后妃 一句话叫祖孙二人都变了脸色。 而谢颂华的反应,便是回答了他方才的那句话。 老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语气多少都有些气急败坏,“你……你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谢颂华没有回答她,但一旁谢云苍的反应相对来说,就平缓了许多,“是何时做的决定?” 谢颂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撩起裙摆,跪了下去,“父亲,女儿资质浅陋,见识浅薄,又毫无做大事的担当与胸襟,那日皇后娘娘召集女儿入宫,一路走过去,只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女儿自认比不上京城一众高门贵族悉心教养出来的贵女,只记得少时隔壁先生教过的一句极粗浅的道理,‘人贵有自知之明’,若女儿违背了父亲及家族的期望,女儿只能说,很抱歉,女儿做不到。” 嘴里说着最诚恳的话,背脊挺得比谁都直,这当真是认错的态度? 老夫人简直被她这个样子弄的没有脾气了。 谢颂华却又忽然道:“有一件事情,因为兹事体大,女儿一直没说,那日女儿碰上大荣的细作,不过是个巧合,那辆马车,也并非是太子的车架。” “什么?!”老夫人这一下是真的被震惊了,“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具体的内情我不知道,”谢颂华老老实实地摇头,“但是,送我上马车的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大宫女,太子是皇后的儿子,别人或许还有可能弄错,坤宁宫的人,还会弄错吗?” 为了避免将自己和韩翦的恩怨牵扯进来,谢颂华并没有说后面的经过。 但只要说这些,谢家这两位当家人,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谢颂华的失踪不是因为误坐了马车,那就说明,是早有人盯着她,而盯着她能为了什么? 除了东宫的侧妃之位,还有什么? 且这件事情后来的发展,也着实有些耐人寻味,那几个大荣奸细进了锦衣卫之后,便悄无声息,到如今也没有任何动静出来。 倒是大理寺和刑部都因这几个人的去向,很是闹了一阵,刑部是三皇子的人,大理寺是太子的人。 可结果,圣上根本没有理会,现如今结果如何,没有任何人知道。 老夫人也说不出话来,她甚至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寒意,从心底里散出来,让她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袄子,然后将目光投向了谢云苍。 这位年轻的内阁阁老此时脸上也带了几分颓然,“其实今日过来,我也是为了此事来找母亲的。” 他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朝谢颂华点了点,“你起来吧!且坐着说话。” 他似乎是思索了一下该怎么开口,然后才道:“洪文那里来的消息,圣上有意在花朝节前后,采选一些世家女子入宫。” 老夫人今晚上已经受了过多的惊吓了,这一次却是吓得直接站了起来,“什么!你的意思是……” 谢云苍轻轻地叹了口气,“元后过世之后,请立皇后的折子朝中半数臣子都上了,各房争夺不休,可谁也没有想到,最终竟然是赵家胜出,有人说是因为皇长子是赵氏所出,但母亲你可还记得?” 老夫人面色有些发白,“自然记得,当初国师云游回来,说赵氏有兴胜之相。” 谢颂华也听懂了,说来说去,就一句话,眼下这位皇帝是迷信的大怨种。 “去年一整年,圣上从未上朝一日,便是内阁求见,也不过寥寥几次,我也偷偷观察过圣上的面色,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着实有些不寿之相。”谢云苍接着道,“但国师出关之后,我被召见的次数,竟比之前一年还多,再观圣上的面相,竟似年轻了好几岁,也无半点病态。” 谢云苍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谢颂华的脸上,这一次却带了淡淡的笑意,“这一次你在高家宴会上说的那些话,虽然于你本身不利,但眼下看来,反倒是好事了。” 有宫宴那张吓人的脸在前,加上灾星的名头在后,怕是裕丰帝心里就已经开始打突了。 因为谢云苍带来的这个消息,谢颂华终于从寿安堂里全身而退,压在心上的石头也没了。 至少现在,谢家是不会动把她嫁出去的念头了。 见她整天乐呵呵的样子,谢思华似乎有些不爽,趁着没有人看见,忍不住在她耳边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现在那些贵女圈里许多人在议论你,说你身带不祥!” 谢颂华故意装着诧异的样子,“是吗?” 在得到谢思华一个白眼之后,她只好叹气道:“怎么这么不够意思。” “你……”谢思华没脾气了,她自己说出去的,还好意思说别人不够意思。 只怪当时她走开了,没能拦住她这张快嘴,果然是乡下来的,嘴上竟没个把门的。 因而心里又想起谢淑华在高家做的好事,就更气闷了,这两个堂姐,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谢颂华却在心里发笑,这事儿能流传得这么快,大概率是谢云苍推波助澜了,相对于卷入宫廷纷争中,谢颂华的一点儿污名算不得什么。 不过谢颂华倒是从谢思华的神色中看出了一点儿可爱,她当然记得在高家宴会上,当时被人故意为难要表演才艺时,这位堂妹的对自己的维护。 虽然谢思华平时表现得倨傲又娇蛮,甚至有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蛮不讲理,但不得不说,她在外头这种护短的行为还是很让人拉好感。 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脸上的笑意让谢思华觉得莫名其妙,她狠狠地瞪了谢颂华一眼,“傻子!” 那头的谢淑华大约是听到这句话,便朝这边看了一眼,眼睛里带着几分得意地扫过谢颂华。 对此,谢颂华毫无反应。 从高家回来之后,她更像一只孔雀了,看着其他姐妹的时候,下巴都舍不得放下来。 而谢颂华却知道,她此时的得意,正好证明了谢家已经放弃了她。 在老夫人的屋子里的那一番对话,母子两个甚至连齐氏都未曾告知。 这几日,也有其他贵女家的聚会,谢颂华只去了薛家,其他便都推了。 谢淑华倒是日日都出去,每日里回来,都是红光满面的。 因而当众人说起今晚上的元宵灯会时,谢淑华便笑着说高盈邀请了她一道逛灯市,不能与姐妹们一起了。 元宵灯会是这个时代的世家女子少有的能出门去凑的热闹,谢家的一众姐妹们都十分兴奋,提起这个难免叽叽喳喳起来。 “今年的灯会,不但圣上和娘娘会在城楼上与民同乐,宸王殿下也会出来呢!” 谢淑华状似无意地跟大家提起,但对于自己这一份提前知道的消息,脸上却又不免带出两分得色。 谢思华连忙问道:“宸王殿下?宸王殿下大好了 第161章:你这做得是什么鬼东西啊? 这个消息对于大家来说都有些过于震撼,实际上后面虽然没有再讨论,但是关于宸王的情况,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讨论度都不低。 但是自从边关大捷,他受伤入宫之后,就一直没有任何消息,谢颂华曾在谢温华那里得知,如今宸王一直在圣上的宫里头养伤,至于具体情况如何,没有人知道。 谢颂华对于这位宸王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从来都没有见过,只不过一位保卫疆土,守护子民的英雄,不管是谁,都难免心存敬意。 想来大启大部分的百姓都是如她这般想法吧! 更何况,宸王的健康关系到边关的稳定,关系到大启和大荣的关系,就算是从安全角度考虑,也希望他能康复。 谁知当她将这样的想法告诉玉如琢的时候,却得到他含了两分轻蔑的笑,这让她不由疑惑,“你不喜欢宸王。” 玉如琢的声音里含了两分戏谑,“我为何要喜欢他?” 这话让谢颂华语塞,她都不认识那位高高在上的王爷,怎么替人家背书。 似乎是见她说不出来,玉如琢便淡淡道:“你听到的只是关于他的那些英雄传言,实际上,这天下喜欢他的人和厌憎他的人一样多。” “为什么?” 谢颂华不解,这天下,至少说这大启,所有人都受到过他的庇护,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就这一点,便应当值得民众的尊重才是。 但是玉如琢却沉默了。 谢颂华不由皱起了眉,犹豫地问道:“你与他有过节?” “我能与他有什么过节?”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却带了几分不屑,“其实你只要多打听几句就知道了。他这个人,心狠手辣,没有心肝的,近两年是因为人在大同,众人对他的评价才好了一些,毕竟靠他镇着大荣呢!” “那以前呢?”谢颂华这一次是真的对这个地位超然的王爷有点儿兴趣了,因为她印象中,玉如琢似乎还是头一回这般尖锐的评价一个人。 而他的评价与她所理解的样子,又是在想去甚远。 “黄子澄,你可记得?” 谢颂华想了想才点头道:“就是上次带人围着我们府上的那个锦衣卫。” 这个人她倒是听说了,京城里的人对他才是真的没有好感,就连谢文鸢都说他作恶太多。 据说在入锦衣卫之前,就是个混子,逞凶斗狠,专在社会上游荡,还闹出了人命,蹲了几年大牢。 哪知道出来之后,越发狠厉,竟杀死了亲弟弟,气死了生父,还把自家的祖坟给刨了,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弄的,竟然没查到死证,蹲了几年又出来了。 后来又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路子,竟然让他进了锦衣卫,还一路做到了指挥佥事。 可进了锦衣卫之后,他那凶残的性子却越发显露出来了。 据说曾经为了审一个犯官,将他已经身怀六甲的妻子带到了诏狱,让对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一杖杖打死,一尸两命。 还有将对方老父老母拉过来,看着儿子被行刑的,更不用说各种数不尽想不出的酷刑。 谢颂华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黄子澄,只是面露疑惑地等着。 “黄子澄是走了宸王的路子进的锦衣卫,且一路受宸王的提拔,甚至可以说,其人在锦衣卫里头做的事情,大半都是受宸王的指使。至于宸王本人……” 他顿了顿,随即冷笑了一声,“其手段比之于黄子澄,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颂华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有些难以置信,“真……真的吗?” 若那位宸王殿下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何谢思华还会露出那般少女倾慕似的神色? 她又仔细地想了想,从仅有的两次出去聚会的情况来看,似乎这些贵女也确实不怎么乐意谈论这位战神王爷。 “你若真想知道,随便打听打听就能了解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漫不经心,谢颂华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也跟我没有关系,既然你这么提醒我,万一我真有机会碰到,尽量躲远点儿就是了。” 正说着,林若曦笑着走了进来,“四姐姐可真是用功,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看书。” 见谢颂华不解,她抿嘴笑道:“大伙儿在浣春阁里做灯笼呢!就差你了。” 她这一说,谢颂华才想起来早上请安的时候,似乎是说下午要一起做灯来着。 等她跟着林若曦到浣春阁时,果然听到里头欢声笑语。 谢家的孩子基本上都在这里了,就是一向不怎么露面的谢琼华都在。 也就这里宽敞,能容得下这么多人,中间那张大桌案上,已经摆满了各色的彩纸、绢帛、竹篾等物,旁边还有熬得极浓稠的一盆米汤。 屋角足足摆了四个熏笼,屋子里简直温暖如春。 谢家这些平日里都极斯文规矩的少爷姑娘们,一个个的都系起了攀膊,看上去愣是比平日里瞧着多了几分活泼。 见着她过来,谢荼连忙招手,“快点儿,我方才已经央告二哥哥给你们搭架子了。” 谢荼却不满道:“二哥哥好生偏心,四姐姐和林姐姐都没来,你就替她们都做的好好的,瞧我的,都歪了。” 谢温华却指着她的灯道:“你也好意思说这话,你这线都捆成这样了,能不歪么?还怪起你二哥来!” 谢荼闻言凑过去一瞧,连忙道:“五姐姐,你这几根线绷得太紧啦!你这样,这样……” 谢荼一边说着,一边替她调整上头的丝线,果然没一会儿,她那灯笼便又规规整整的了。 这元宵的花灯和谢颂华心里认为的完全不同,不是简单地把灯笼架子搭出来,再糊上彩纸就行。 大概是每年元宵被玩出了花,这灯笼都成了艺术品,不但有各种各样的造型,上头的装饰也是五花八门。 谢思华选了素色的绢帛做灯笼面,正在上头细细地描绘,她一手好画技,倒是十分出彩。 谢荼巧手翻飞之下,便打出了好些不同颜色的丝络,竟整了个渐变色的流苏层。 各人心思精巧,每个人的灯都有自己的特色。 这个时代女孩子的巧手在这上头展现得淋漓尽致,简直就是给她们展露才艺的一个舞台。 众人正热火朝天的忙活着,谢思华的声音忽然斜喇喇地传过来,“四姐姐,你在做什么?” 她语气里的惊讶实在太过明显,一下子就吸引了其他人的视线,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她手里的灯笼上。 谢荔头一个没有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做的是什么鬼东西啊!” 第162章:元宵灯会 她不说谢颂华也没发现,被她这一笑,才发现自己的灯笼已经歪得不成样子了,简直看不出来是个灯笼。 谢思华当即便跑过来,毫不客气地将谢颂华的灯笼抢过,跟其他几个姐妹的摆成一排,然后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对比惨烈都不足以形容这种差距,用谢颂华自己的话来说,那大概就孙悟空跑去了瑶池仙会跟七仙女排排站的程度吧! 眼看着大家笑得厉害,谢颂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倒是谢琅华上前把她的那盏丑灯笼拿走了,“你不会做,我来帮你做吧!” 谢荔顿时撅起了嘴,“就说二哥哥偏心!” 谢温华忽然提过来一盏灯笼,往谢荔面前一推,“那我这盏给你?” 谢荔吃了一惊,再一看,顿时恼道:“谁要你这个大猪头灯啊!丑死了。” 只见谢温华手里正提着个肥头大耳的猪头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出来的,竟然还活灵活现,那两只大耳朵还会扇动。 他毫无眼力见地一个劲儿往谢荔手里塞,“不丑啊!这不是挺像你嘛!你看看,这眼睛,黑漆漆的……” “你过分了!”谢荔气得去拿桌上的竹篾打他,谢温华一边嘲笑她一边躲,中途又不小心把谢琼华的灯笼给碰坏了,惹得谢琼华也加入了追打的行列。 众人吓得花容失色,连忙纷纷保护起自己的灯笼来,不是你碰着了我,就是我碰着了你,整个浣春阁里全部都是打打闹闹的欢声笑语。 大约都知道孩子们激动的心情,因而今儿老夫人早就发了话,不必过去请安。 谁还有心思吃晚饭,不过匆匆两口,就在二门口汇合了。 只是齐氏异常紧张,毕竟这么多年轻的姑娘出门,一时嘱咐这个,一会儿又叮嘱那个。 三个太太,七位姑娘,再加上谢温华兄弟三个,还有各自跟前的丫鬟侍从,着实是浩浩荡荡。 不过今日全城都在过灯节,里里外外都是人,官府有规定,非特殊情况,大街上不许骑马或架马车出行,以免发生意外。 原本谢颂华心里还十分担忧,毕竟这可是在古代,万一被冲散了,一个姑娘家岂不是很危险?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这个地方的治安,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街上虽然人来人往,但是基本上五步十步,就有人站岗。 街上还有披甲执锐的卫队来回巡逻,每个街角上还有瞭望台,上头也有人在值守。 看来还是自己对古代的了解太少了。 不过想来也是,这么大的活动,又是在京城,民众的安全自然是重中之重,更何况,据说今晚上圣上和娘娘们还要出来与民同乐。 正阳门大街上已经是摩肩擦踵,两旁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一排排商家搭出来的灯谜台子为着热火朝天的人群。 “我在这儿!”谢淑华忽然朝前面的人群喊了一声,众人便看到高盈从那头走了过来。 互相见过礼之后,齐氏十分体贴到:“你们各自去玩吧!只记得不要跑远了,也不要往暗处去,亥初仍旧到这里来集合。” 有了大人的一声令下,众人很快便四散开了。 谢淑华已然和高盈去了,谢荔也等到了她的小伙伴。 谢思华不知道和林若曦在说什么,两个人手挽着手走了。 谢颂华原本想和谢荼一块儿,但是谢荼却在陪着谢琼华。 她们本就是亲姐妹,只是不在一起长大,加上谢琼华的性子不是很开朗,与府里的姐妹们都不大能玩到一起去,因而总是一个人。 但今日这般热闹的时候,叫她一个人似乎也不大好,谢颂华便只好和他们一起,好在还有谢琅华和谢温华。 兄妹几个便跟着挤进旁边的摊子上看热闹,上头竟有个看台,正在表演喷火。 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么近距离的现场看,还是觉得挺震撼。 谢颂华只觉得到处都是人声,到处都是灯光,全时间都在热闹着。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队小孩子组成的龙灯队,摇摇晃晃的激起一阵欢笑,旁边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孩童,人群挤挤挨挨起来。 谢颂华为了避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子,不得不赶紧退开一步。 结果让开了一个就有第二个,浩浩荡荡一群人从她旁边呼呼啦啦地过去了,等她才站稳,还没看到其他几个人,就听到那头敲起了锣,有人高喊圣上来了。 这一条活跃的人流组成的河流顿时如遇风暴的大海一般,似乎要沸腾起来似的,谢颂华顿觉不妙,连忙往路边躲去。 但是一波接着一波的人潮,根本避无可避,她身上又穿着繁杂的衣裙,别人还没撞她,自己就踩着裙摆跌跌撞撞站不稳了。 眼看着那席卷来的洪流,谢颂华心里不由自主开始发慌。 忽然,腰间忽然一紧,整个人顿时被一道大力裹到了一旁的胡同口,堪堪避开疯狂的人群。 谢颂华扶着墙站稳,长舒了一口气,见左右无人,才轻声呼唤,“玉如琢?” “嗯。” “幸好有你。”她心里颇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这一个不小心,怕就是一场踩踏事故啊! 静静地站在街边等了一会儿,终于人群渐渐地松泛下来,显然大家都聚到正阳门那边去了,谢颂华不由有些好奇,不知道那位活在传说中的宸王,到底有没有出现。 “你想去看?” 谢颂华轻轻摇了摇头,“算了,人太多了。” 玉如琢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开口道:“放松点儿。” 她才要问,人就被提了起来,准确地来说,是被人揽着腰飞起来了。 一声惊叫被理智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到底没有喊出来,可那颗心却像是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好似下一刻就要跳出来。 谢颂华下意识地就抓住旁边的人,手伸过去,才猛然想起,玉如琢并没有形体。 可是…… 她竟然感觉自己真的抓到了什么。 这种感觉很奇怪,说不甚清楚,不是抓着一个人的胳膊的感觉,倒像是某种作用力。 还不等她细细想来,脚就已经落了地。 而她腰间的那道力气也离开了,方才脑子里想着玉如琢的形态问题,谢颂华猛然想到,虽然她作为看不见的那个人,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可玉如琢是明明白白能看到自己的,那对他而言,方才……算不算是抱了她? 若是在后世,她一点儿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这是在古代,玉如琢是一个受着古代教育长大的人! 她心里不由疑惑,玉如琢这会儿会是什么心情? “怎么?不好看?” 他的声音忽然响起,将谢颂华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来。 第163章:最开心的一个晚上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尖塔的塔顶,塔顶的屋檐低矮,不远处的风铃都似乎触手可及。 “这是云居寺的塔上,正阳街最近的一处高地了,正好能看到正阳门。” 谢颂华闻言往正阳楼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城楼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能看得清那城楼上的人的面容,但人影还是能看得分明的。 正阳楼下是一片通明的灯火,谢颂华不由想到演唱会上的灯海,这比之于那样的场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样的灯火的映照下,就连天边的圆月都失去了其原该有的光辉。 因为站得高,底下鼎沸的人声都听不大分明了,只有一阵阵嗡嗡的声浪被夜风送上来。 大约是今晚上的灯火太炽热,连人心都能被捂暖,这夜风吹过来也就不觉得如何寒冷了。 不说今晚上这热闹的盛会,单是眼前的这幅美景,就足够叫谢颂华记一辈子。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挂上了笑容,十分诚恳地感谢,“谢谢你,今晚真美。” 意料之中,玉如琢并没有答话。 正阳楼底下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如同煮沸了的开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 那欢呼的声音又变得气势如虹起来。 果然,华盖从正阳楼上的城楼里出来,谢颂华看不清那些走在华盖下的人,但是看清了那一身明黄的龙袍,正是裕丰帝。 她原本还在猜想,到底是赵皇后还是高贵妃陪侍左右。 却没想到,这位皇帝竟一左一右一边一个。 底下的人群越发兴奋起来,然后又极速安静下来,似乎是裕丰帝在城楼上说了什么,隔得太远,实在听不清。 谢颂华也很怀疑那城楼下的臣民们是否能听清,但是他们间歇性的欢呼,倒是可以体现他们的热情。 “不是说宸王会出来么?”谢颂华不由自主地嘀咕了一句。 “你还在期待?” 玉如琢的话让谢颂华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期待,就是有些好奇嘛!” 其实是谢思华今天在路上念叨了一路,她想不在意都难。 话音才落,那头又骚动起来,城楼上也有了动静,谢颂华眯着眼睛往前探过身去,忽然察觉自己胳膊被拉住了。 “别太靠前。” 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半个身子都快探出栏杆了,又连忙往后靠了靠。 再看过去,就见城楼上有个人被推了出来,虽然看不清细节,不过很明显,那人是坐在轮椅上的。 实在是离得远,谢颂华看不清那轮椅上的人有什么动作或者说了什么话,只能从人群的欢呼声中猜测,民众大约是受到了鼓舞。 大约是见她还在兴致勃勃地观望,玉如琢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好看的,一个傀儡而已。” “也不能这么说吧!”谢颂华忍不住反驳,“有的时候也是职责所在啊!” 玉如琢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以对。 谢颂华悄悄吐了吐舌头,也不再说。 或许是两个人特殊的相处模式,也或许是玉如琢这样少言寡语的性格,谢颂华倒是不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有什么好尴尬的,竟有一种在别人处所没有的自在。 一声巨响,谢颂华吓了一跳,顺着方向看过去,却不由惊喜出声,连忙去拉旁边的人“看!是烟花!” 只不过等手上捞了个空,这才尬笑着收回了手,“不好意思。” 然后又沉浸去看烟花去了。 这里的烟花样式或许没有后世那般花样繁多,可在此情此景下看来,却着实美得震撼。 最初的兴奋过后,谢颂华便只静静地欣赏着,好一会儿,她忽然有些感慨道:“玉如琢,这是我来到这里之后,最开心的一个晚上。” 这样感性的话说出来,她又觉得略有些矫情。 按照玉如琢的性格,他应该会保持沉默,谁知道他竟轻笑了一声,“好。” 好? 这是什么回应? 不过,闷葫芦还是闷葫芦,这个字之后,便没有言语了。 烟花过后,正阳楼上的热闹也看完了,人群渐渐散开,但是街上的热闹却没有散去,甚至街上还开始出现各种小吃摊。 这可是她在后世的最爱啊! 玉如琢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眼神,“下去?” 因为有他在身边谢颂华早就将齐氏吩咐的不能乱走的话丢到了脑后,甚至还接着他作弊赢了好些漂亮的灯笼,又分给了那些嬉闹的孩童,只留了一盏金鱼灯自己拎着。 可到了小吃摊,又实在忍不住要了一份卤味,并一份烤羊肉,只是这样一来,就没有手拿灯笼了。 然后那盏灯笼便飘在了自己旁边。 谢颂华有些紧张地悄声问道:“若是被旁人注意到,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妖孽啊?” “那你还不赶紧吃?” 谢颂华莫名觉得这语气里似乎还有两分怨念,不由好笑道:“你该不会正好买的是你想吃的吧?” 说着她拿了一串烤羊肉往他那边递了递,然后又快速收回来,“诶,你吃不着!诶,来吃一口,嘿,吃不着!” 明明没有人跟她对手戏,偏偏玩得不亦乐乎,终于,旁边人像是受够了,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幼稚。” 谢颂华忍不住哈哈大笑,横竖这街上也没有人认识她,那些规矩倒是都可以放一放。 难得畅快一回。 谁知才这么想着,就听到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窈娘?” 这与她毫不相干的两个字,却让她莫名其妙停下了脚步。 谢颂华转过身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来,原主在江家的时候,闺名就叫窈娘。 因而在看到那一身青衫立于灯火之中的年轻男子时,还有一些恍然。 眼前人的脸,与记忆中的人重合,谢颂华刹那间便知道了他是谁,可心里总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时间过去太久,这具身体里有了她自己的记忆,原主的记忆,就好似隔了一层薄纱似的,影影绰绰。 “真的是你。” 他上前了两步,灯火映照之下,谢颂华觉得他的脸又更分明了些,头一个闯进她眼里的,是对方那一双清亮的眸子。 似乎是这双眼睛太过明亮,竟让人自动忽略了他身上朴素无华的穿着,只让人觉得天然一段清贵的气度。 谢颂华的心不可抑制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这不是她自己的反应,她心里清楚,更何况,记忆中关于此人的一切,也明明白白。 “陈……陈留?” 听到她唤出自己的名字,陈留便露出了笑容。 这一笑,他身上那清冷的气质陡然消失殆尽,只剩初阳似的温煦。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陈留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谢颂华也听到了耳边另一个人的声音,“他是谁?” 第164章:青梅竹马 谢颂华发现自己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要怎么回答? 难道说这是她的心上人?是她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马? 她感觉后牙槽有点儿酸。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本身真的未曾有过记忆中原主这般单纯又诚挚的爱慕。 其实故事有些俗套,不过是同一个地方长大的男孩女孩。 不过是心照不宣彼此清楚的互生情愫。 不过是世事难料天各一方。 只是戏剧性的是,从前陈家看不上江家,认定陈留是天降文曲星,将来自有大造化,江家一个穷丫头片子配不上,因而立下规矩,陈留不考上举人不叫提婚事。 而如今,她成了内阁阁老的千金,而他不过是个穷乡僻壤来的穷书生。 谢颂华尽量理智客观快速梳理了一遍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还好,似乎不是那等轻浮浪子。 且从记忆中看,他们两个人也并没有发展出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大约算得上是,友情以上,恋人未满? 可惜了,江窈娘已经不在了。 “怎么了?” 大约是见她一直不说话,陈留不由有些疑惑。 谢颂华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着摆了摆手,“没什么,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陈留便笑了,伸手似乎想要揉她的额头,但伸到一半又将手给收了回去,“怎么到了京城还是这样?时不时就发呆?” 他语气里的亲昵与自然,让谢颂华有些不适应,只好傻笑。 “走吧!” “啊?” 陈留不由好笑似的看着她,“我送你去找你家人,虽说是在京城,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到底不安全。” 谢颂华朝空无一人的身旁看了一眼,然后偷偷做了个鬼脸,也不知道玉如琢是不是还在,嘴里却只好轻飘飘地答应了一声。 然后玉如琢匆忙挂在她手上的灯笼就被陈留接了过去,又另外替她将那份卤味拿了,“烤羊肉冷了就不好吃了,你先吃那个。” 不得不说,论体贴周到,这个俊俏的小书生还是不错的。 谢颂华一边撸串一边偷眼打量他,知道发现对方的耳朵都变红了,才反应过来,他其实也在偷看自己。 这个发现让她差一点儿被辣椒面儿给呛到,又生生地忍了下去,直忍得眼眶发红。 偏生这就叫人误会了,陈留停下了脚步,递给她一方帕子。 谢颂华一边吞掉嘴里的肉,一边故作淡定地接过。 “我听说了你的事情,”他忽然开口,在谢颂华朦胧的泪眼看过去,只觉得他眼底铺满了心疼,“来京城后,受了不少委屈吧!” 谢颂华只觉得那口肉堵在嗓子眼儿就吞不大下去了,也不知道是那一口吃得太多,还是对此情此景的无所适从。 陈留显然还以为她是情绪作祟,反倒越发真情流露了。 只是好在这是个有分寸的人,所谓真情流露,也不过是面上的表情更浓重了一些。 “下个月,我就要春闱了。” 这一口肉终于下去了,这顺畅的空气,让谢颂华感觉活了过来,然后才惊讶道:“你过秋试了?” 他又轻轻一笑,“我早跟你说过,我一定能中的。” 是早说过,是对窈娘说的。 因为陈家说了,须得考取了举人再提婚事,因而他对她说过,他一定能中。 也就只有这一句罢了,这个人似乎并不大懂,对女孩子的承诺是什么。 “那,恭喜你了。” 谢颂华的话说出口,却未见他回答,抬眼竟在他脸上看到一闪而逝的伤感,然后他才似开玩笑似的,“你都未曾问我考了第几名。” “哦!”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是不大礼貌,又连忙补问,“考了第几啊?” 陈留却忽而坦然一笑,“算了算了,也没什么意义了,你呢?如今可还好? 从前你娘带你去灵观算命,总是忧心忡忡,没什么好签落到你头上,怎么到了京城,摇身一变,就有了什么天凤命格了?” 没想到他已经了解到了这一步,谢颂华有些无奈,只得叹气道:“我也不知道啊!横竖骑虎难下吧!” “窈娘,你生性善良,却又单纯,很多时候还没什么自信,你能在谢家安然无恙,都已经十分不易,嫁入皇室对你来说,是祸不是福。” 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陈留叹了口气,“这只是我……身为朋友的忠告,天家虽然富贵,却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单他这些话,谢颂华心里就知道,至少他对江窈娘是真心的,他了解她,担忧她,只不过如今两个人的身份,犹如天堑,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可能了。 陈留将她手里吃完了的签子拿走,自然而然地将那份卤味递给她,“我说过的话,永远作数的。” 这一句,谢颂华是真的接不上来,只能憨笑。 陈留便按照她说的方向,带着她往与谢家人约定的地方去。 好在他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了,谢颂华心里也松了口气,毕竟是换了芯子的人,哪怕知道两个人的过往,也没法代入去完美扮演。 就在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儿,卤味也吃完了,谢颂华琢磨着是不是该说点儿什么场面话,以免尴尬的时候,陈留忽然停了下来,还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不对。” “什么?”谢颂华一时没听懂,疑惑地看向他。 不等陈留给她回答,忽然从天而降两个劲装大汉,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一下倒是不用解释了,陈留下意识地将谢颂华拉到了身后,“你们是什么人?” “少废话,把后面那个小娘子交出来。” 妈呀,谢颂华在心里哀嚎,这是什么狗血桥段?难不成是有人识破了她谢家千金的身份,要绑票了么? 刚刚卖小吃的在另一条街上,要从那里到正阳大街,就要穿过几条胡同。 谢颂华原本是想着玉如琢在,怎么也不可能真的会有危险,这才大摇大摆地来了。 谁知道,这会儿跟陈留在一块儿就遇上了。 怪不得方才陈留说不对,今儿是元宵灯会,靠近皇城的这几条街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灯火通明,就是这几条胡同里,也都热闹得很。 可这里不是,这里只有一排排悬挂着花灯的花架子,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在。 虽然这个时候很有可能大家都去街上凑热闹去了,但也不可能真走得一个都不剩。 谢颂华躲在陈留后面,很想叫一句玉如琢,看看他在不在。 可…… 她看了一眼身前的陈留,还是忍住了,在这大过节的场合下,整出了闹鬼事件就不大好了。 只是这个关键的时候,某人不会见死不救吧! 第165章:一介书生 依照谢颂华对玉如琢的了解,他似乎不是这样的人,但是…… 自从陈留出现之后,这个人到现在就没有再有任何的表示,这实在是让谢颂华心里有些没底。 与此同时,谢颂华也发现,出现的并不只这两个人而已,仔细看,暗处的阴影里,都有人潜伏的迹象。 “那个……” 谢颂华才说出两个字,陈留便十分果断道:“往后退几步,那个小巷子比较窄,你身量纤细,可以跑出去,他们不好追你,出了那巷口,就是大街,也就没有人赶动你了。” 谢颂华一惊,看着他略显单薄的后背,不由问道:“那你呢?” 这是个书生啊! 前头那大汉,起码得有他一个半的宽度。 “他们要抓的人是你,你跑了,我就没事了。” 很有道理的样子! 谢颂华立刻毫不迟疑,“那你保重!” 说着果然借着她的身形当着一起往后退了几步,果然是一条极细长的小巷子。 准确的来说,这根本就不算巷子,分明是个墙缝,原本估计也不是用来过人的。 不过…… 这个陈留确实说得有道理。 “跑!” 听他一声令下,谢颂华毫不迟疑立刻蹿到那小巷子里去了,然后就听到身后一声巨响。 她只匆匆往后看了一眼,只看到火光冲天,根本看不到那个陈留人了。 发生了什么事儿? 谢颂华的脚步到底还是停了下来,她没法就这样跑掉。 “玉如琢!” 没有人回答她。 她仍旧站着不动,目光盯着那头的大火,“玉如琢,他……他是我朋友。” “只是朋友?” 玉如琢的声音终于出现,谢颂华听不出他的情绪,只觉得火气上涌,“是,你能帮我救他吗?” 那个声音又一次沉寂了,谢颂华咬了咬嘴唇,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 陈留心里喜欢的人是原主,她已经借了原主的身体活下去。 难道还要承陈留对原主的这份情,一命换一命不成?那未免也太卑鄙了。 就在她迈开步子的时候,肩膀就被人扯住了,“接着跑,我待会儿去找你。” 有了玉如琢这话,谢颂华这一次跑起来,所有的顾虑就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在这条狭长的巷子里跑出来的时候,她感觉简直就是从一个世界跑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头危机四伏,像是一头想要吞噬她性命的猛兽,这头欢声笑语,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在她终于走到了川流不息的人流中时,终于有人嚷了起来,“那边走水了!快通知水龙队!” 谢颂华转过脸,果然看到方才跑回来的那个地方,火光冲天,她心里不由又有些担心起陈留了。 不知道玉如琢到底有没有将人救下来。 她决定还是随着人流过去看看,毕竟这么多人,也不怕有人再行凶。 奈何她还是太单纯了,当那带着奇异香味的手帕捂上来的时候,她几乎都没能发出半点儿声音,然后人就失去了知觉。 意识里的最后一秒,她只感觉到自己跌入了一个软软的怀抱,却不知道是何人的怀抱。 时间已经过了大半,谢家的年轻姑娘少爷们,也边走边玩,仍旧往原来约定的地方靠拢。 谢荼已经是满头大汗,再一次跟谢琅华碰头的时候,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也同样没有找到人。 “我们还是先去碰头的地方等吧!说不定她已经在那儿了。” 谢琼华的提议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他们来的时候,安氏、齐氏和余氏都在旁边的一个摊位上喝茶听路边戏。 见他们三个过来还笑着道:“你们三个怎么不多玩会儿,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荼连忙道:“方才我们才做了没多久,四姐姐就和我们走散了,我们找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二婶,是不是跟巡逻队说一声,让他们帮忙找人比较好?” 齐氏听到她这话并没有着急,只是笑着道:“六丫头年纪虽然小,倒是个最懂事的。” 她这话是对着安氏说的,安氏也只是象征性地笑了一下。 说完了她才又笑着道:“不用担心,之前我们碰到你三姐姐她们,说是看到她和薛家的姑娘在一块儿,大约是走远了些。” 谢荼听谢颂华说过在高家的宴会上结识了薛素桥,在这里碰到了一起去玩儿倒是正常。 因而也就放下心来。 谢琼华不悦道:“也不派个人过来知会一声,倒是吓得我们要死,一晚上倒都去寻她去了。” 谢荼连忙道:“横竖还有会儿时间,不如大姐姐我们再在这附近玩一玩?你看,那边有卖面具的摊子,咱们去看看?” 谢琼华被她的笑容感染,到底没有直接拒绝,只好点了头。 谢琅华不放心她们两个小姑娘单独去,还是跟着去了。 安氏便也礼尚往来似的道:“说起来,咱们家的男孩子,还是二郎体贴些,大郎方才遇到遇到他们营里的兄弟,一下子跑得没影了,三郎到底还小,跟着他外祖家的兄弟去了,就只二郎,还记挂着护着妹妹们。” 说到谢琅华,齐氏脸上也有荣光,对这样的恭维也一点儿不客气,只是笑着虚应了两句。 这头陪着齐氏的一个丫鬟见她们都走远了,这才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地溜走了,一路走到街角的一处酒楼,径自上楼去到了其中一间包厢里。 谢淑华和高盈还有另外几个贵女正在其中做诗玩,隔着一道屏风的另一间包厢里头似乎还有几个年轻的公子。 丫鬟不敢乱看,直接走到了谢淑华跟前,对着她耳语了两句,然后又仍旧按照原来的路回去了。 这丫鬟来来往往的也没有什么人在意,只有高盈看在了眼里。 等丫鬟走远了,才笑着来到谢淑华的旁边,“这么看,是办妥了?” 谢淑华脸上没有什么破绽,只含了一丝浅浅的笑,“这我就不知道了,殿下到底要做什么,并没有告诉我。” 高盈却斜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在我跟前还要弄鬼呢!那是我三表哥,我还能不知道他的性子? 我只是好奇,那日你们在梅林里到底谈了什么,怎么自那日之后,他便急切起来,竟与往日有了很大的不同,连我姑母都摸不准了,还特意来问我……” 说到这里,她忽然似乎又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情,“对了,我姑母还让我私下里问你一句话来着。” 第166章:生辰八字 听到说高贵妃亲口问起自己,谢淑华的眼睛顿时亮了,却又极力保持镇定,维持她女儿家的矜持,“贵妃娘娘竟然会有话要问我?不知道问的什么?”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高盈也渐渐地看清了谢淑华这个人,其实心里已经有些不大喜欢了,总觉得心思浅显,那一点野心,就恨不能都写在眼睛里。 偏偏又没有几分能拿得出手的手段,对自己的奉承也显得尤为刻意,没得就叫人看轻了几分。 可偏偏她就是借着那虚无缥缈的天命之说,竟然真的让姑母上了心,让三表哥真的相信了。 这个人若是日后真的嫁给了三表哥,甚至真的登上了那个位子,她还又不能将此时的不喜表现在脸上。 少不得还得耐着性子来往,因而也只是亲热地拉着她的手悄声道:“还能是问什么,问你的生辰八字呀!” 谢淑华不由羞得满脸通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姐姐可莫要拿我取笑。” 这娶媳妇过门,讲究三书六礼,六礼便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第二道问名,便是男女双方交换庚帖,上有男女二人的生辰八字,拿去卜问吉凶。 眼下谢淑华与三皇子虽然彼此都透露了自己的意思,可说到底,这事儿并没有过明路。 外头的传言哪怕闹得再凶,也终究只是传言而已。 若是没有媒人上门,就都做不得数。 因而高贵妃直接跳过纳采这一项,而私底下来托高盈问生产八字,多少都有些不合规矩。 高盈一眼看出她的顾虑,心里忍不住哂笑,她的意图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现在又这般扭扭捏捏,实在有些好笑。 当然这只是在心里这般想,面上却丝毫不露,反而解释道:“你难道还担心我姑母拿着你的生辰八字做别的什么事儿去?”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可能会这样怀疑贵妃娘娘呢!只是……” “还只是什么呀!”高盈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若是你和我三表哥的事情能成,难道还真的按照民间的三书六礼来走不成?必然是直接一道圣旨下来,然后交由礼部去办了。” 她这话,让谢淑华心里起了几分对未来的憧憬,似乎已经看到那圣旨送进谢家大门,谢家男女老少跪下接旨的样子,情绪不由都激动了起来。 “那就劳烦姐姐转告,我的生辰八字是……” “诶你说你,”高盈嗔了她一声,“难不成还要我用脑子记着口对口地传过去么?你那张纸写了,然后封在荷包里,我再递进去就是了,没得显得咱们轻浮。” 谢淑华面上一红,再看高盈神色如常地去拿纸笔去了,这才将那两分羞恼按下去,大约只是她多心,高盈这话并不是在讽刺她。 待到从酒楼里出来,谢淑华才猛然想起来,这生辰八字不光是她的,其实也是谢淑华的。 她从小到大记的都是这个,实际上却是谢颂华的出生时间,至于她实际上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她根本问都没有问一句,谢颂华或许跟齐氏说了,但是她没有问,齐氏也未曾告诉过她。 想到这里她又犹豫起来,转过身,却发现高盈已经带着人走远了,便只好又仍旧往自家说定的汇合的地方去。 不过她随即就想明白了,若是这个八字好,高贵妃那边自然急着促成婚事,若是不好,到时候她再说她写错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谢淑华的心情一下子畅快起来,脚步都轻快了些。 还有小半个时辰,谢颂华和太子殿下的事儿就会铁板钉钉,那她和三皇子的事情就更稳了。 至此,她心里的那块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快了,她就可以离开这个让她呆的名不正言不顺的地方了,到时候这谢家所有人都会后悔现在这般对她。 等到了碰头的地方,果然,其他人都到了,只剩了谢颂华还没有踪影。 齐氏不由埋怨起来,“说好了亥初集合,竟混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真是野惯了,连一点儿时间观念也没有。” 谢荼还是有些担心,“要不然,我们大家再分头找找,薛姑娘性子活泼,路上若是遇到了人,必然会有点儿线索的。” 谢淑华却笑着道:“六妹妹也太紧张了,既然是跟薛姑娘在一处,薛家那般宝贝薛姑娘,必然不会有什么事儿的,许是四妹妹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等会,一时间流连忘返也是有的。 方才我来的时候听说太子殿下要率领文武百官去金鱼池放灯,是灵霄宫里制的灯,能祈祷来年圣上康健,天下风调雨顺的。不如咱们去那边儿看看,等回来估计四妹妹也就来了。” 她这倒是带来了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消息,余氏不由起了兴致,“文武百官都去的吗?” “方才是听到这么说的,父亲和三叔应该也在。” 这一说大家都心动了,谢荼便拉了拉谢琅华的袖子,谢琅华就笑着说晚些再去,前头赢了一盏花灯还未取。 谢淑华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分明是明白他的意图,只不过没有说透罢了。 等他们动身往金鱼池方向去,谢荼和谢琅华便赶紧折身往方才没找过的地方去找。 听说后面的街上起了火,更是吓得不轻,好在今日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虽然那火势起的猛,又快又急,但救火队也来得快,没一会儿就扑灭了。 听说没有人员伤亡,兄妹俩才放下心来。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他们走过的地方,正是谢颂华失去意识被带走之处。 谢颂华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处在一个黑漆漆的小屋子里,感觉到鼻子旁边有一股十分刺鼻的味道,才要打喷嚏,就被人按住了口鼻。 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得出来,面前根本空无一人。 谢颂华便激动地点了点头,等口鼻被松开了,这才埋怨道:“你方才在我旁边吗?” 玉如琢的声音有几分无奈,“我不是去救你那个青梅竹马了吗?” “那……”谢颂华一时语塞,然后看到地上被丢下来的绳子,再动了动手腕,果然有被绑的痕迹,“我们现在在哪儿啊?” “小黑屋。” 谢颂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玉如琢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谢颂华想到自己方才指使他去救一个跟他毫不相干的人,不免有些心虚。 毕竟玉如琢是个娇养长大的世家公子,自己这一番指派,多少显得有些不够尊重他,更何况,那陈留不过是个普通的穷书生。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代里,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似乎也可以理解。 因而谢颂华的语气里就带上了两分讨好,“玉大侠,你……可以救我出去的吧?” 第167章:祈福 太子殿下率领文武百官来金鱼池方放灯这一项节目,事先并没有公之于众,因而当他带着满朝文武从正阳门城楼下走出来的时候,在广场上引起了颇大的一番骚动。 不过今日扶着全城治安的五城兵马司显然是早就得到了消息,这骚动也不过一会儿,就恢复了秩序,太子等人的路上也及时被管制了,清理出了一条干净的路径来。 等一行人到了金鱼池边,披甲执锐的官兵便在后面清理出了一大片缓冲地带,围观的群众在由兵士组成的人墙后头垫着脚张望着。 金鱼池旁边倒也有几座茶楼酒楼,也被早就得了消息的达官贵族订走了包厢。 原本谢家众人见着人群声势浩大的样子,便萌生了退意。 毕竟今晚上虽然说官民同乐,她们这些世家妇人也如普通人家一般在这街上逛灯会。 可要跟那些普通民众一起挤挤挨挨地凑热闹,这实在有失体统。 万一那人群中有那一等胆大妄为的登徒子,借着人多摸上一把,回头嚷嚷出来,真是脸都不知道丢去哪儿了。 更何况这一行人当中还有这么多未成亲的小姑娘。 谢淑华一听齐氏的话,便笑着道:“若是没有事先准备,我也不会开这个口呀!娘放心吧!放到盈姐姐与我说,她们家在边上的茶楼里定了间极好的包厢,如今高夫人身子有些不适,倒是去不成了,便让给了我们。” 这一说,众人又高兴起来了,连忙让家丁在前头开路,一路直接往那茶楼去。 果然如谢淑华所说,这包厢不但地势高视野极好,且还临水而建,刚好能将金鱼池的情况尽揽眼底。 齐氏不由脸上带了两分与有荣焉的笑容,“说起来,国师大人这几年几乎都在闭关,这一出关,咱们圣上的身子也见好,又整出了这么一出,怪不得他独得圣心。 咱们今儿也算是沾了光,能在这里看着灵霄宫的莲花灯,说不定许许愿也能得大神仙眷顾。” 安氏就有些看不惯齐氏这显摆的样子,闻言便故意笑道:“这么看来,太子殿下的地位还是无可动摇,不然这大国师的人制出来的莲花灯,怎么就安排了殿下呢!说着莲花灯能替圣上祈求康健,说不定,这放灯的人,也能受些福气。” 安氏这话一说便说到了三皇子的痛处。 这种露脸儿的事儿,又是跟国师扯上了关系的,高贵妃和三皇子怎么可能不争取。 可到头来,竟然还是委派了太子,要不然,高家也不可能连来看都不来。 安氏这是故意在讽刺齐氏和谢淑华。 齐氏自然听得满脸不高兴,才要指责安氏妄议朝事,就被谢淑华拉住了衣袖。 相比于齐氏,谢淑华的反应看上去显得有些淡定过了头,“不管是太子殿下也好,三皇子殿下也好,都是圣上的儿子,是我们大启的皇子,今日是为圣上和天下祈福的,咱们只管跟着祈福就是了。” 她这般冠冕堂皇的样子,倒是让安氏不好反驳了,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那头太子的銮驾终于出现了,跟在后头齐齐整整的四列,便是如今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再外头还有身着齐齐整整白色道袍的灵霄宫宫人,手里都提着灯盏,看着很是声势浩荡。 他们这一出现,所有人便都安静了下来,不用任何人吩咐,众人便只是用目光追随着前头那个穿着大红色太子蟒袍的人影。 而伺候在太子殿下旁边的,赫然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当然他有个更让人侧目的身份,东厂大都督。 他面白如银,脸上没有半点儿表情,一双眼睛锐利如鹰,身量又比一般人更高两分,只要看上一眼,就莫名地让人心底生寒。 相对来说,站在他旁边同样大红色装束的太子殿下就显得和气而儒雅得多,让人观之可亲。 等一行人走到金鱼池旁,隔得太远,也不知道那韩翦嘴里朗声念了些什么,然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行跪拜大礼。 一旁围观的所有群众也跟着一道行礼,就是周围各个包厢里的众人,也都别无二致。 由太子始,所有人依序上前,将一盏盏特制的莲花灯放入金鱼池中,很快池水里便飘了一层闪烁的河灯,瞧着煞是好看。 一直等最后一个大臣放完,太子独自碰了一盏特别的莲花灯,从中间的小道上往前走。 那小道直通湖心,此时空无一人。 太子捧着那盏灯,身形稳健,毕恭毕敬一路往前。 余氏轻声道:“想必这盏灯,怕是国师大人亲手给圣上制的吧!这才要这般郑重。” 安氏瞥了一眼齐氏,笑着点头道:“看样子是了,文武百官替天下祈福,这替圣上祈福的重任自然是要交给太子殿下才行咯!” 齐氏只是看着窗外,神色庄严地注视着那太子殿下的身形,并不搭话。 反倒是谢淑华去轻声附和,“大伯母说得有道理,太子殿下毕竟是国之储君,想来也只有太子能担得起这样的重任吧!” 这一下,别说安氏,就是余氏都觉得有些惊讶。 其他人也都各自惊疑地交换着眼神,都不大理解,怎么谢淑华忽然就这般看好太子了。 不过,眼看着太子殿下已经走到了那条小道的尽头,众人也都噤声保持安静起来。 随着太子将那盏特殊的莲花灯放入池子里,众人也跟着一起行跪拜大礼。 谁知道还没有跪下去,就听到远远地传来一道落水声。 哪怕隔了这么远,仍旧听得清清楚楚。 跪了一半的众人又连忙爬了起来,都挤到窗户边去看。 比他们反应更快的是留在了原地的韩翦,众人几乎只看到灯光下一道红色的影子骤然飘至太子身旁。 也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太子还在岸边,但似乎正弯着腰做什么事儿。 韩翦之后又有几个侍卫飞奔而至,那边似乎有些混乱起来。 还没有闹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这边的文武百官也跟了上去。 一时间那整条小道都热闹了起来,只是围观的人却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谢淑华忽然惊骇道:“看!” 谢家的人都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方才太子放下去的那盏特制的莲花灯这会儿竟被水打湿了,在水里面摇摇晃晃起来。 “天哪!”齐氏也跟着惊呼了一声,“这……这可怎么办?!” 那是国师为圣上特制的莲花灯,是为了替圣上祈求来年的康健的,现在竟然遭遇这样的事情。 “咱们快去看看!”齐氏连忙招呼了一声,便带着众人往外跑出去。 才到楼下,就听到人群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 “听说是个姑娘落到水里去了,被殿下救了上来。” “怎么好端端的,就在那里落水?那里不是一个人都没有吗?” “不知道啊!还是个官宦人家的大小姐,殿下是认识的!” “那姑娘岂不是身上都湿透了?后面可是去了好些侍卫和文武百官的,那这……” 听到这些话,齐氏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的手有些发抖,却还在不停地安慰自己,应该不会那么巧。 安氏和余氏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担忧。 第168章:截然相反的结果 谢家人这会儿都不敢耽搁了,急匆匆地就往太子等人所在的地方去,谁知道才绕到大路上,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诶?大姐姐,大伯母,你们怎么在这儿?”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谢家人都转过了脸,就看到谢颂华正和谢琅华、谢荼走在一起,手里还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脸上还带着欢快的笑容,看样子逛得十分高兴。 齐氏听到自己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几乎有一种喜从天降之感。 安氏和余氏也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余氏连忙道:“你们这是从哪儿来?” 只有谢淑华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谢颂华,“你……你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可别提了,四姐姐了迷路,尽在那头榕树下一带打转,要不是我和二哥哥过去,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转出来。” 谢荼的话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人关心了,只要谢颂华平安回来了,太子那头的事情与她无关,众人心里的石头就算是落了地。 只有谢淑华在不由自主的发抖,她盯着谢颂华那张脸,像是想要将那张脸刺出两个窟窿似的,好看看这上头是不是覆了一层面具。 她怎么可能逃得脱?! 谢颂华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三姐姐,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可是有什么不对?”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金鱼池那边,已经顾不上这里了,齐氏便不悦道:“今夜人这么多,你便是晓事儿些,也该知道紧跟着家里人,这一个人莽莽撞撞地跑出去,万一碰到了什么事儿,可怎么是好?” 谢思华连忙附和,“就是就是,就知道玩儿,那头还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莫名其妙掉到那金鱼池子里去了。 听说被太子殿下湿漉漉地捞上来的,最要紧的是,把圣上的那盏灯给打坏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这事儿涉及到圣上及皇家的颜面,如今知道谢颂华没有搅和到里面去,齐氏便道:“咱们还是尽快回家里去吧!玩了一晚上,你们也该尽兴了。” 谢思华却还垫着脚往那金鱼池的方向看,余氏便拉了她一把,眼神暗含告诫。 到底都是受着世家教养长大的姑娘,这点儿分寸还是有的。 等一行人回来家,到了寿安堂里,就是老夫人都听说了金鱼池的事儿。 “你们老爷方才已经递了消息过来,落水的是赵家的三姑娘,也就是太子妃的堂妹。” 听到这话,众人都不免惊讶,安氏连忙道:“竟然会是她?按道理,旁人不知道这金鱼池祈福的安排,赵家如何能不知道? 且那赵家三姑娘,怎么会那个时候一个人出现在金鱼池边?还刚好在那会儿落水!”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的巧合,所有的巧合,不过都是有心人的刻意安排罢了。 老夫人的目光便在谢颂华的身上淡淡地扫了一眼,虽然即刻又落到了别处,但谢颂华还是感觉到了她眼神中的审视。 “不管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眼下更重要的是结果,”老夫人的神色有些严肃,“依这个架势,眼下那赵三姑娘,必定是要入东宫的,她本就是嫡出的姑娘,一个侧妃的位子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这对于太子殿下的名声来说,实在有些不妥,又是这么多百姓看着,还不知道会被编排出什么香艳说辞来。” 余氏皱着眉低声道:“太子妃本就是皇后娘娘的内侄女儿,出身赵家,不管怎么说,再娶一个赵家女,对太子实在是有些……” “所以这不是明摆着么?”安氏忍不住插话道,“就是有人故意害太子呢!不但非得娶了那小姨子,还坏了圣上的祈福灯,接下来,不但要承受圣上的责备,还要承受这百姓的悠悠之口,啧啧,真是惨。” “慎言!”老夫人的语气有些严厉地打断了她的话,然后目光含着冷意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今日之事,所有的讨论到此为止,出了这个门,你们都牢牢地把嘴巴闭上。 天家的事情,不是我等普通人家能够妄议的,另外……”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严肃,“关于咱们府上姑娘的什么命格之说,我若是再听到有人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 齐氏和谢淑华陡然一惊,诧异地看向谢老夫人。 然后就发现老人家的目光正锁在她们母女身上。 一旁安氏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两分讥讽,明明幸灾乐祸却又佯装担忧道:“其实我早就想说这事儿了,也不知道是哪起子人胡吣。 倒叫我们三姑娘四姑娘成了外头那些浑人嘴里言谈的对象,没得生生把姑娘家的名声给坏了。” 老夫人便横了她一眼,不过她这话也没有说错,且和老夫人现在的想法一致,因而也没有说什么。 倒是齐氏脸色难看得紧,却还得勉强道:“老夫人说的是,家下人的嘴委实还得再好好管管。” 说是这么说,可一回到颐和堂,她的脸便不由自主地垮了下来,谢淑华更是心急如焚,“娘!老夫人方才的意思是什么?难道,她变卦了?” 齐氏摇了摇头,担忧地看了女儿一眼,然后又点头道:“只怕不光是老夫人,大概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了。” “那怎么行?!”谢淑华像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之前不都默认了吗?” “今日这事儿,太子便不好再娶谢颂华了,她入不了东宫,你怎么好进三皇子府?你父亲那样谨慎的性子,是不可能压单边宝的。” “为什么不能进东宫?太子不是还有一个侧妃之位么?就算侧妃没了,还有良娣呢!” “淑儿!”齐氏扬声打断她,“你知道这不可能,太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娶了赵氏女做侧妃,圣上怎么可能还会替他再娶一个? 何况你说的良娣,你更应该知道这是胡话,你父亲好歹也是当朝阁老,你祖父曾是帝师,让你父亲的嫡女去做太子的良娣,这让别人怎么看谢家?” 谢淑华张着嘴说不出话来,齐氏的道理其实她都明白,只是她完全没有办法接受现在这件事情。 三皇子安排的明明是谢颂华,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赵家姑娘? 若是今晚是谢颂华被太子捞上来,她铁板钉钉进东宫,那谢云苍说什么也会帮着让自己嫁给三皇子。 可眼下这件事情,竟然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发展了,她现在要怎么办? 谢淑华找不到答案,也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她又惊又怒了一个晚上,谁知道第二日,竟还有更让她震惊的消息在等着她。 第169章:选纳后妃 正月十六,各衙门开始解印,圣上竟难得举行了大朝会。 满朝文武无一不振奋精神,怀着忐忑又激动的精神,迎接新年来的第一次朝会。 昨日金鱼池边的事故众人有目共睹,怕是今日圣上就会对此有所裁断。 也不光是文武大臣,京城各高门大户也在等待,想要看看对于赵家,圣上是如何处置的。 因而今日在寿安堂里请了安之后,众人仍旧在等着,谢荼和谢颂华两个人抱着安哥儿逗老夫人开心,其他人也借着这个借口消磨时间。 谢云苍和谢非梧一下朝就直接回来了,毕竟是正月十六,衙门里也没有什么事儿。 老夫人也不要他多礼,直接开口相问,“赵家的事情怎么说?” “赵侍郎今日照常上朝了,神色中看不出什么异常,倒是有人上本,谈及去年大同的战事,说是我朝大获全胜,天降恩泽。 然后又有钦天监过来说,昨夜天有异象,似主凤位,应当是应在后宫之中。” 谢云苍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一板一眼,好像仅仅只是在复述当时的情况似的。 但齐氏却惊得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老爷说什么?!” 相对于她的震惊,老夫人和谢云苍则显得平静得多,他目光淡淡地扫了齐氏一眼,似有责备,又像是有些无奈,“下朝后,司礼监透露,圣上有意在花朝节选妃。” 那边谢淑华惊呼了一声,众人只见她脸色惨白,双眼发直,俨然被吓得不轻。 “淑儿,淑儿!”齐氏也顾不上其他的了,连忙将她搂过来,一边揉胸口一边唤她,“你别吓我呀!” 好一会儿,谢淑华才幽幽地转醒,看着她父亲泪眼朦胧,犹自不敢相信,“爹,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谢云苍只是冷哼了一声,终于在老夫人旁边的位子上坐下了。 谢非梧却是同情似的看了谢淑华一眼,然后才坐到了谢长清的旁边,兄弟俩低声说着什么。 谢家其他人看向谢颂华和谢淑华的目光已经全然变了,有同情的,有心疼的,还有幸灾乐祸看热闹的。 老夫人看向齐氏的目光中也隐隐有两分讥诮之色,但更多的却是担忧,“既然这么说了,那便是躲不过去了,不知道采选的条件是什么?” “倒不是大选,但洪公公说了,京城人家,凡及笄适龄少女,都得入宫备选,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她们姐妹也就得坐上去宫里的车驾了。” 谢淑华终于哭出了声音,却顾不上齐氏,更顾不上眼下这么多人看着,只哀哀求谢云苍,“爹,您给女儿报个病吧!或者,或者说女儿已经有了婚配,圣上已经快知天命的年纪了,女儿……” “如今说这个还有什么用?”谢云苍又冷哼了一声,“年前你们姐妹俩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京城里多少双眼睛在看着。 如今钦天监又说出主凤位的话来,你以为圣上这选妃针对的是谁?你觉得我谢家能抗皇命?还是说,你谢淑华有那等瞒天过海的本事,能在皇家面前弄鬼?” 谢淑华顿时跌回到椅子上,只怔怔地流眼泪,却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儿来了。 “另外,我奉劝你也不要再起什么心思,”谢云苍冷冷盯着谢淑华道,“我们家除了你们长姐早就自梳头之外,也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年届十五,满足入宫选妃的条件,从今日起,我会派人看牢你们。 若是一举一动有什么差池,我立时将其从族谱中除名。你若是想逃走或者做点儿别的什么动作,尽可以试试,那你从此以后就姓回你的江吧!” 谢淑华呆呆地看着谢云苍,终究还是忍不住捂着脸哭着跑了。 齐氏气得浑身乱战,当即便想跟谢云苍理论,可看到丈夫阴沉的脸,便知道这一次谢云苍是认真的,只怕自己也早就已经叫他不满了。 若是这个时候自己在跟他起冲突,只怕谢淑华就更没有指望了。 因而她只能含了一包眼泪,顾不上其他人,急匆匆追着谢淑华而去。 屋子里其他人原本还有些看热闹的心思,这会儿见着谢云苍这般发火,也都不敢吱声了。 反倒是谢颂华,从头到尾好像都事不关己一般,甚至还拿着布老虎在逗安哥儿笑。 就连跟她坐在一处的谢荼都十分担忧,可眼下实在不是说话的时机,也就只能将千言万语都咽回了肚子里。 老夫人摆了摆手,让她们都退下了,只留了三个儿子在身边。 一直等屋子里的人都退了个干净,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情着实是我做错了。” 她看着几个儿子的眼神有些闪躲,她了解自己三个儿子,老大一心只管着慎思馆,醉心于教学。 老三性子潇洒放荡,并不热衷于朝事,老二心性最坚韧,也最有前程,但心思沉稳,甚至有些过于谨慎之嫌。 若是让三个儿子去选,他们哪一个都不会选择将自家的姑娘送上博取皇妃之路。 当初齐氏的动作如何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若齐氏不是察觉到自己的默许,也不会那么大胆,却谁能想到,圣上还有圣体好转的一天,竟然还会遇到如今这种局面的时候。 “母亲这是心疼孩子们,给齐氏体面罢了,儿子知道母亲的良苦用心,母亲千万不要自责。” 老夫人便没有再说什么,谢非梧皱眉道:“原本那‘天凤命格’倒是能给咱们家的孩子抬身价,可如今若是真的入后宫,不说赵皇后,就是高贵妃怕是都容不得,咱们这是一口气将双方都给得罪了。” 谢长清看了他们两眼,仍旧倚靠在椅子里面,然后悄悄地从旁边的碟子里捡了块点心丢进嘴里,吃了两口之后,似乎觉得味道还不错,又捡了两块。 眼见着他们正在商议谢颂华姐妹入宫的事儿,没空搭理他,也就越发肆无忌惮了,干脆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就着茶水细细品尝起来。 只是到最后,母子三人也没有商议出什么好结果来。 老夫人最后叹了口气道:“若说进宫,三丫头倒是比四丫头更合适些,她虽然性子自私又多算计,可这样的性子才能在宫里走得远。 相比之下,四丫头的性格,未免过于刚直,心又软,也着实没有见过太多的世间险恶,这一进去,我倒是实在是有些担心。” 谢非梧道:“要不然,咱们还是想办法,给四丫头报个什么隐疾?如此一来,往后她必然也不好再嫁入皇室,那命格的事儿也没那般打眼了,且她早就有灾星之名在外,圣上怕是也未见的就真想让她入宫,更何况,咱们家两个姑娘,一个中选一个落选,也在情理之中。” 第170章:打砸 老夫人将三个儿子单独留下来,自然是要商议两个姑娘入宫的事情。 说起来也让人觉得颇有些可笑,这事儿明明是涉及到两个少女的命运,而她们竟没有半点儿参与的权利。 谢荼忧心忡忡,一路拉着谢颂华的手进了宴春台,这才开口,“四姐姐,你可是已经想好了对策?” 面对谢颂华诧异的眼神,她瞪大了眼睛,“你是见过圣上的,就算有天子之尊,他明年也都四十岁了,比我父亲年纪还要大!” 谢颂华见她竟比自己还要着急,干脆将她拉着坐了下来,“且听他们商量出个什么结果咱们再说,现在再着急又能如何? 父亲不是说了么?若是敢逃出去,即刻从家谱中除名,除此之外,咱们还能想什么法子?” 谢荼不由傻眼,一直见谢颂华那般冷静,她还以为她心里早有成算。 从高家回来的那个晚上,她和祖母二叔在屋子里详谈了那么久,关于灾星的名声传出去的事儿也不了了之了,还以为是和今日的事情有什么联系。 谢颂华便笑着让人端茶果上来,“好了,你也别跟着着急上火,还是要庆幸你还不到十五,不然那咱们家可真是麻烦了,来,先喝口茶,如今我这里也有好茶招待你了。” 但是两个人的茶,终究没能喝成。 谢淑华突然像是着了魔似的冲了进来,兰姑姑几个人拦都拦不住。 此时的她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娴雅温柔的模样,双眼通红似要喷火似的看着谢颂华,“都是你是不是!这一切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谢颂华下意识地将谢荼拉开了,拖到了身后,脸上保持镇定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谢淑华咬牙切齿,像是要将她给活吞了似的,“你不明白会在宫宴那天刚好就脸上起疹子?!你不明白会在高家的宴会上乱说话?!你不明白你昨晚上怎么就……” 谢淑华狂怒着指责,紧盯着谢颂华的眼睛里忽然有了瞬间的清明,到底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可她心里清楚,这一定跟谢颂华脱不了干系!一定脱不了! “一定是你!你是故意要害我!”她说着,目光四下逡巡,然后一眼看到桌上刚上的热茶,直接抓起壶柄就朝谢颂华扔了过来。 “小心!” 谢淑华是有备而来,兰姑姑和丁香几个都被她带来的人拦着,根本过不来,眼见着那热水就要泼到谢颂华的脸上,不由都惊呼出声。 谢颂华也没想到谢淑华竟然下手这么阴,直接就想毁了她的脸,还是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心里也不由得怒了。 果然,那茶壶在快要靠近谢颂华面门的时候,也不知道谢颂华是怎么使了,抬了个手,那茶壶就被她给拦了下来。 滚烫的茶水立刻溅了一地,几个人都吓得跳开了脚,谢荼连忙拉过谢颂华的手过去看,发现完全没烫到这才放了心。 饶是她性格一向温和,这个时候也不由怒了,“三姐姐,你这是做什么?竟要到四姐姐这里来闹事儿吗?” “闹事儿?!我现在还怕么?”谢淑华说着转身便往旁边的多宝阁去,也不用别人动手,自己上前用力一推,上边儿的东西乒乒乓乓地直往下掉。 推完了多宝阁谢淑华还不足兴,又去咋谢颂华的梳妆台。 谢荼想要上去拉住她,却被谢颂华给按住了,“让她去。” 她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了那边的起居室里,发生了上次谢荼忽然闯进来的事儿后,她每次出来便关门。 这边的东西,心疼自然是心疼的,毕竟都是钱,可都不是她的钱。 都是登记在册的东西,又换不了钱的东西,心疼也有限得很。 拿这些明面上的价值换谢淑华这样的失态,其实并不亏。 宴春台的人又不是傻子,既然被拦着进不来,难道还出不去么?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谢府,谢云苍等人赶过来的时候,宴春台已经是一片狼藉。 谢颂华和谢荼姐妹两个手挽着手,身上的衣服都染了好几处水渍,都是那些花瓶被打破溅上的。 谢老夫人被气得发抖,指着屋子里说不出话来,其他跟过来的众人都不敢上前,全部都躲在院门外朝里头张望,但是议论之声却不绝于耳。 那可是三姑娘,一向温柔守礼的大家闺秀三姑娘,竟然还有这样疯狂的一面! 谢淑华的样子着实已经有些癫狂了,旁人赶过来的时候,她还兀自没有停手。 谢云苍三两步走过去,直接一把拉过来,一巴掌就甩在了她的脸上。 用力之狠,直接将她掼在了地上,半张脸立时便红肿起来,印出四个清晰的指痕。 几个后面跟过来看热闹的姐妹都被吓呆了,原本还想上前说说好话,这会儿都闭了嘴生怕发出了一丁点儿的声音。 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府里的下人,这都是头一回见到谢云苍动手打人。 齐氏正打算出门去相熟的贵妇人家里问问情况,谁知道还没有出门,就被叫了回来。 急匆匆赶到便正好撞见这一幕,整个人都震惊了,然后便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一把将谢淑华护在怀里,“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谢云苍这次是真的发怒了,他指着齐氏冷笑道,“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竟然敢到自己姐妹的屋子里来喊打喊杀了!明日是不是就可以弑君弑父了?” 齐氏也没有想到谢淑华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心里知道是她的不对,可一看到谢淑华脸上那巴掌印,这一下哪里还顾得上那些理性的分析。 当即便哭诉道:“你难道不知道她今日遇到的是什么事儿?让他入宫去伴驾,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她是我自小金娇肉贵地养大的,这心里如何受得了? 你也是她父亲,这件事情,你一点儿忙都帮不上,甚至根本就没想过去帮也就算了,难道一点点你都不能体谅,她也在你膝下承欢这么多年,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心疼?” 齐氏一面哭,一面控诉,越说心里越委屈,想想女儿这将近一年来遇到的事情,简直就是在剜她的心一般。 谢云苍简直被她要给气笑了,“你是猪油糊了心不成?!就算这么多年你说有感情真当女儿来疼,那也罢了,可现在是她跑上门来欺负四丫头!” 他说着将谢颂华拉了过来,指着她质问齐氏,“这个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这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眼下竟连基本的是非之分都没有了吗?” 这是谢云苍头一回当众说出谢淑华的身份之事,齐氏顿时愣住了,这样的话说出来,她的淑儿以后岂不是更难在府里立足了? 谢云苍却还没有说完,他指着齐氏的面门道:“若你当真如此不辨是非,那我倒是真的要好好考虑考虑,你是否真就还适合当我谢家的主母了!” 第171章:谢淑华这真是不怕死啊!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谁也不敢说话,互相之间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这话就算是气话,也足够将众人给吓到。 更何况,眼下几乎全府的人都在这里,这话一出口,齐氏便算是颜面扫地了。 齐氏整个人也都愣住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谢云苍竟能将这样的话说出口。 夫妻相伴二十载,虽有种种不如意,两个人感情也实在一般,但至少明面上始终还过得去,谢云苍也一直维护着她在内宅的体面。 自今日后,她在这谢家,又该如何自处? 谢淑华原本只是凭着一腔愤懑跑到这里来撒野,被谢云苍一巴掌打了个晕头转向,转脸又见着这众目睽睽地瞧着她,几乎羞愤欲死。 齐氏的到来,让她好似找到了一个可以安全躲避的港湾,谁知竟引出了谢云苍这样的言论。 她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勇气,当即便直接站了起来,挡在齐氏身前直面着谢云苍,“我知道打从谢颂华回来之后,在您的心里,我便什么都不是了。 若不是娘亲一直护着我,我也早就被你们扫地出门了。我今儿就是告诉你,当年两个人被抱错,那不是我的错!今日留在你们谢家,也不是我的选择! 你凭什么左右我的人生?若不是因为娘亲,你当我真的不敢走出这个门?我知道若是我敢一走了之,你后脚就会派人要了我的命。” 谢淑华把下巴扬得高高的,“不就是一条命么?你谢阁老高居庙堂,我一条贱命算什么?!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 在场所有人,包括谢颂华在内,都被她这个话给惊呆了。 这竟是谢淑华说出来的话? 虽然不尽不实,可她这个姿态,就已经做足了。 谢云苍被她气得双颊抽搐,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吸一鼓一胀,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淑华却像是上了瘾似的,又往前行了一步,扬起白皙的右半边脸,“还想打我吗?这边还可以打,只是你要小心些,要将我送到宫里去,这脸被打坏了,怕是难免要问起,圣上跟前,谢阁老你怕不好交代!” 人群中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谢淑华这真是不怕死啊! 这话说得,简直就是是在指着谢云苍的鼻子说她卖女求荣了。 就连谢颂华都自心底里生出了两分佩服,毕竟谢淑华可不是如她这般从后世穿越过来的。 在这样男尊女卑、父为子纲的社会环境里,她竟然敢这般忤逆亲上,已经叫人十分震惊了。 看着谢云苍愤怒的样子,谢颂华心里还有那么一两分的窃喜,好似看到那个盖在这方天空严严实实的罩子,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就在这时,她忽然就明白了过来,谢淑华这其实是故意的。 她就是想让谢云苍及他背后的谢家众人看明白,她谢淑华从前的种种乖巧都是装的,她会歇斯底里,她不会配合。 她对谢家没有感情,她不在乎这个家。 谢淑华是在逼谢云苍将她撤下来。 毕竟一个不会配合,甚至还对谢家带着仇恨的养女入宫,对谢家来说,反倒可能会成为祸乱的根源。 她能想明白这一点,谢云苍自然也能。 然后她就看到这位当朝次辅,脸上的神色竟然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方才的愤怒犹如翻书一般,轻飘飘地就被翻过去了。 这变脸的速度,谢颂华叹为观止。 “三姑娘昨夜里看灯着了风寒,不好在外头走动,没几日就是入宫的日子,暂且搬去寿安堂里住着,没事儿众人也不要去打扰。” 谢云苍说着便直接指了两个管事的娘子,“你们两个跟着过去伺候,在花朝节前,三姑娘的所有事情,都由你们负责,晚些时候,我会在指派几个丫鬟过去帮着你们。” 他说这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再看谢淑华一眼,而是转向了老夫人,“母亲,毕竟事关重大,三丫头就还是托付给你了。” 老夫人的目光冷冷地暼过谢淑华,语气森然,“都已经闹成这样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得不拾起来,再给你们折腾几回。” 说完吩咐那两个管事娘子将人带走。 谢淑华自然不肯,哪知这两个媳妇子只一下,就将她给制住了,由着她嘴里嚷嚷不休,手上却是完全挣脱不开,就这样一路被架着跟老夫人往寿安堂去了。 齐氏着急地要追过去,谢云苍便又冷冷地开口,“二太太这几日操持过年的事儿,也累坏了,府里的事情暂时便烦请大太太和三太太帮忙照料吧!” 说着又叫了两个人,“太太这几日不甚舒服,便在颐和堂里好生养着。” 齐氏难以置信地看着谢云苍,“你要软禁我?!” 谢云苍的目光这才转向了齐氏,眼睛里却没有一点儿温度,“你若是还记得你姓什么的话,那你就该知道,你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 齐氏便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恨恨地盯了他好一会儿,在那两个人往她这边来之前,直接甩了袖子往外去,“我自己会走!” 院子外头好多人都已经散去了,但还有些不怕死的躲躲藏藏地在瞧热闹。 谢云苍终于转向了谢颂华,目光有些复杂。 但是看着她们姐妹这样狼狈的样子,到底还是有些心疼。 他的视线又在屋子里的那一堆碎瓷上扫过,这才温声道:“怕是吓到了吧!” 谢颂华只抿了唇,没有说话。 然后便听到他道:“这里让人收拾一下,打了什么东西都让人去外库房支领。” 谢颂华便朝他屈膝行了一礼,低低地应了一声。 谢云苍似乎觉得有些愧意,又转脸看了一眼院子外头的人,眉头便皱紧了。 “入宫的事情,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谢颂华终于抬眼看他,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最终却是摇了摇头。 忽然又道:“之前在宫里头,卓院使给我看过脉,之前与女儿说过,年后要再来替女儿诊脉的,这没几日便要入宫了,可能要请父亲下个帖子请他老人家过来替女儿看看可是还有什么不妥。” 竟是为了这事儿,谢云苍有些意外,不过随即便点了头,“一点儿小事,我待会儿便叫人去卓府。” 等宴春台全部收拾完,所有的东西全部安置好,天都已经黑了。 今日宴春台吃了大亏,虽然三姑娘也没落着好,还狠狠地得罪了老爷,可整个院子的气氛还是十分低落。 得了老夫人那边的吩咐,说是谢颂华被吓着了,叫她不要去请安,安心在屋子里歇着。 因而用过了晚膳,谢颂华便直接将所有人都屏退了,只留自己在屋子里。 其他人只当她心里不痛快,也不敢有二话。 可等人都走光了,谢颂华才长长地出了口气,“你可要确定你的法子管用啊!我可不愿意去给个糟老头子当小老婆!” 第172章:我还挺信任你 “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玉如琢的语气听上去有几分想笑的样子,“要是叫人听到,这是大逆不道。” 谢颂华不以为然,一边翻多宝阁底下的柜子,一边道:“这不是把人都叫出去了么?” 说着她从柜子的最角落里,找出了一只盒子,郑重地拿出来,放到灯下。 待将那盒子打开,里头又是一格一格的小格子,她取出用油纸包好的东西,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真的能管用?” 她说着朝玉如琢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声音里带了些如泣如诉的味道,“这可真的关系到我的终身大事啊!” 若不是她的语气分明有几分刻意的做作,之后又自己绷不住笑了出来,还真会叫人认为她在紧张眼下的事儿。 “你真不担心?”玉如琢的语气里似乎有些疑惑。 谢颂华确认东西无误,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这才重新站起来,看着他那个方向的表情有些认真,“我好像……还挺信任你。” 说完又反问道:“那么,我这一回也可以相信你是吗?” 她看不见玉如琢,玉如琢却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的那一双眸子里,那里头如她所说,盛着对他的信任。 这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的感觉,在这样的状态下,他原该没有什么知觉,但是不知为何,他在这个时候,却感觉胸口的某处被一种滚烫的东西充斥着。 他竟有些不大敢多看那双眼睛,只匆匆地应了一声,“嗯。” 谢颂华旋即就笑了,刚要说什么,后窗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谢颂华只是看了一眼,就习以为常地在灯下铺开了纸笔,在另一头替他将要用的东西也放好了。 玉如琢传完了消息便重新将窗户关上了,坐回了她对面看书,“你倒是勤学苦练。” “那可不!”谢颂华背脊挺直地站着,身形一动不动,“你都给我寻来了《兰亭十三跋》,我还不努力,岂不是辜负你的心血?” 这样的话,玉如琢照例不会接茬儿,谢颂华也习以为常。 第二日卓院使果然来了谢府给谢颂华请平安脉,之后又去了寿安堂给老夫人瞧过了,开了两个平安保养的方子。 至此,谢家开始了忙碌地准备起两位姑娘备选的事情来。 谢淑华在寿安堂里,尚且不知具体情况,宴春台则是一日日地热闹起来。 一会儿是来打首饰的,一会儿是来量衣服的,以至于平日里用的所有脂粉香膏全部都要一一的过问。 老夫人还担心她们规矩生疏了,竟亲自上前来指导。 又讲了一些宫里的事儿,包括那些太监宫女们,要如何打点。 因而又多多地给了许多金银稞子,一并放在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头。 谢颂华自从有了那个药草铺子的收益之后,就再也没有为钱发过愁,再加上谢淑华的各种作死,如今她的宴春台,不但不亚于谢家任何一位姑娘,反而算得上是最精致富丽的地方了。 对于谢家的下人来说,他们不知道主人家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只知道三姑娘和四姑娘要入宫去当娘娘,将来那就是皇家的人,自然不能在以从前的眼光去看待。 眼看着入宫的日子近了,不管是宫里宫外,都是一片忙碌,不管是天家还是众臣府上,这件事情到底算得上是大事儿。 入宫的前一天,谢颂华得知赵家三姑娘赵月婵竟也还要参加这一次选秀,不由有些诧异。 听玉如琢解释才知道,她入宫去,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到时候顺理成章地被赐婚给太子,关于湿身被太子救起的事儿,也就遮掩过去了。 金鱼池的事情过去已经半个月了,不过要说圣上完全没有任何表示也不对,譬如这一次选秀,三皇子被点出陪侍圣上左右,太子反倒没有这个殊荣。 纵然金鱼池一案疑点重重,可到底是坏了圣上的功德,赵皇后和太子哪怕心里不服也不敢在脸上表露分毫。 韩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乾元宫的时候,裕丰帝正在站在廊檐下,手里拿着一本密折,目光却落在夕阳已经消失了的屋顶上。 “晚来风大,还请万岁爷保重龙体。” 听到这个声音,裕丰帝回过神,却没有回头,而是将手里的折子往后递了过去,“黄子澄呈上来的,你看看。” 韩翦毕恭毕敬地接了过去,匆匆两眼便看完了里头的内容。 “如何?” “黄指挥做事一向谨慎。” 得了这句话,裕丰帝似乎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这么说,你那边也查的是老三做的?” 韩翦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动,“奴才手下的人确实查到,那日三皇子的人出现在正阳街后面的巷子里,有证据表明当日的那场火也与三皇子有关。” 裕丰帝终于转身,目光在他脸上扫过,“东厂倒是难得跟锦衣卫意见一致。” “奴才的东厂尽心替主子万岁爷做事,只求把差事办妥,不叫主子受人蒙蔽,与其他人没有干系。” 裕丰帝轻笑了一声,“知道你跟宸王有些不对付,但朕可跟你说清楚了,他不是你能动的人!” 说着这位大启的君主又叹了口气,眉宇间似有愁绪,喃喃了一声,“明明一切都正常,怎么就不见醒呢!” 韩翦便躬身道:“殿下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这样安慰的话显然并没有让裕丰帝放心,他便又将话题转回到太子的身上,“这两日如何?” “一直在东宫闭门思过,说是有负圣上重托,也叫天下臣民看了笑话。” 裕丰帝啧啧了两声,眉眼间闪过两分轻蔑的笑意,“他们这个样子,倒是让朕想起十数年前的事儿了。” 十数年前,裕丰帝也只是个皇子,这样的话,作为臣下如何好接口? 裕丰帝习以为常,并不觉得一个人自说自话有什么奇怪。 于是韩翦便又听到裕丰帝冷笑道:“既然这样,朕倒是想看看,他们还能有些什么样的本事。” 西边最后一丝亮光也终于消失,这一夜对于京城许多人家来说,都注定难以安眠。 第二日一大早,谢家人便早早起起来了,宴春台尤其如此,兰姑姑又是心疼又是期待还有两分说不出的兴奋,连忙打发小丫鬟给谢颂华梳洗换装。 入宫的马车却一直到巳正才来,也一直到这个时候,谢颂华才再一次见到谢淑华。 第173章:沉鱼落雁 经过了上次的事情之后,她终于不再装了,谢颂华也终于不用再应付她那妹妹长妹妹短的问候。 好在宫里头没有因为她们俩是一个府里的就只派一辆马车来,所以谢颂华直接无视了她投来的如箭似的眼光,自己上了车。 而哪怕是在这个时候,齐氏都没能走出颐和堂的院门,只有其他人送她们两个人出了府们。 谢淑华的脸色难看得很,根本不愿意给任何人一个好脸色,因而其他人对她也就只是随意点了个头便作罢。 以至于安氏余氏和谢文鸢等人的嘱咐都只能对谢颂华说了。 其他人倒也罢了,谢颂华到底还是有些愧疚,为了她入宫的事儿,谢文鸢是着实为她难过的,那种神情不是装出来的样子,可她现在也只能瞒着,倒是白白让家里人多担忧几日。 宫车辚辚,谢颂华这是第三次入宫。 这座皇城如此巍峨,可却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好印象,好似每一次进来,都要提着心吊着胆,这里头的人,个个光鲜亮丽,可透过那美丽精致的躯壳,却好似怎么也看不到里头的灵魂似的。 马车一路进了宫门,在专门的地方停放之后,便有等在那里的宫女将她们引进去,跟前伺候的是一个都不许带的,只她们自己跟着进去。 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储秀宫。 她们来的时候,里头已经到了不少人。 谢颂华才进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四姐姐!” 竟是薛素桥,同她一起的还有两个当日一起玩笑的姑娘。 一位殷识秋,后来谢颂华才知道她是殷阁老府上的长孙女;还有一个叫叶瑾兮,是叶容时的堂妹。 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一些半生不熟的面孔,于谢颂华来说,不过点个头就罢了。 但谢氏姐妹的名头在外,这一出现,难免便会招致别人的注意。 好在有薛素桥在,谢颂华心里松快多了。 不然面对这满院子的莺莺燕燕,以及她们或探究、或好奇甚至是一些嫉恨的目光,她着实会有些招架不住。 谢颂华与她们见过礼之后便疑惑问道:“你怎么也来了?我记得你比我小。” 薛素桥颇有些无奈,“我正月里满十五呢!” 这就无可奈何了,另外两个人倒是显得比较自在,四个人私底下说起,这才知道,殷家和叶家其实就是来凑个数的。 倒是薛素桥,有些危险。 让谢颂华没有想到的是,小姑娘乐呵呵的,并不以为意,“这都看天意,咱们也没办法左右不是?” 一直到午膳后,储秀宫的人才齐了,在这里,就能看到人群很容易就分出了一个个的小团体。 没想到高盈也在,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想,高家自然是不可能再出一个皇妃的,高盈也就是个陪跑的。 同样陪跑的自然还有赵家三姑娘赵月婵,谁都知道过了这一次选秀,她就是东宫的侧妃了。 她倒是对当时金鱼池的事儿不以为意,脸上竟然还带着三分得意,站在高盈旁边也与上一次在高家有了很大的不同。 那会儿她几乎全程都是陪着笑脸的,眼下却颇有些针尖对麦芒的事儿。 几个人明明是在说首饰的事儿,赵月婵都能与高盈分辨几句。 没一会儿众人也就察觉到了那个小圈子的火药味儿,不自觉地便远离了些。 储秀宫的管事姑姑对这些仕宦人家的千金大小姐也客气得很,不过是将宫规老调重调了一番,便安排了一行宫女过来分别伺候这些即将面临圣上亲选的小姑娘。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分屋子的时候,姑姑也很好说话,大家各自结伴,谢颂华便和薛素桥、殷实秋、叶瑾兮四个人一个屋子。 这种地方自然住得不如自家的绣房舒服,但胜在新奇,加上殷、叶二人没有选中的压力,薛素桥又是个心大的,气氛倒是出奇的融洽。 谢颂华不由想起前世的大学寝室来,没想到来了这个地方,竟然还有机会体验一把。 将带来的包裹简单地安置了一下,几个人才刚坐下来,薛素桥的茶都还没有倒完,外头就有人叫谢颂华。 几个人跟出来一瞧,竟是卓院使。 这些人平日里家中有个什么事儿也是请惯了太医的,自然不会不认得太医院的院使。 高盈更是相熟,便直接开口问起。 卓院使头发已经花白,闻言便笑眯眯道:“谢家四姑娘前段时间一直在吃老夫开的方子调理身子,今儿路上碰到谢阁老,阁老心里放心不下,让老朽过来再给四姑娘请个脉。” 谢颂华正好已经出来了,便笑着给他行了一礼,“有劳卓院使。” 高盈便笑着跟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卓院使给谢颂华诊脉。 这里并没有什么玩儿的,众人也都跟着过来了。 谢淑华心底起疑,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 谢颂华明明自己就会医术,还需要别人来给她请平安脉? 这里头说不定就有什么问题,她一直紧紧盯着,谁知半晌之后,卓院使笑眯眯道:“四姑娘如今已经大好了,脉象十分康健。” 谢颂华脸上也没有任何异样,“若是再碰到我父亲,还麻烦院使告知他老人家一声,以免他老人家惦念。” 这也没甚趣味,但是也有旁的姑娘觉着难得一见卓院使,便纷纷请他也帮着请脉。 卓院使一向和气,也不拒绝,都仔细地诊过,也有嘱咐一些注意事项的,也有直接带过的,闹了小半个时辰才走。 因而到乾元宫的时候就有些晚了,洪文脸上有些着急,见着他便不住抱怨,“你可真是胆子大了,竟然让主子爷等着你!” 卓院使连忙急急忙忙地进来,一面走一面解释,“去了趟储秀宫,帮着那位谢家四姑娘请平安脉,谁知道就混晚了,万岁爷现下如何?” 说话间已经到了内室,裕丰帝穿着道袍正在莲花座上打坐。 洪文便立刻将他拉住了,两个人一起跪在地上不敢吭声,静候裕丰帝结束。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铜磬声响,裕丰帝才睁开眼睛。 “来吧!” 卓院使不敢怠慢,连忙跪着上前小心翼翼地切脉,好半晌才收回了手,“圣上脉象沉稳有力,如黄钟大鼓,实乃我大启之幸啊!” 裕丰帝龙心大悦,不由指着他道:“如何?你们太医院这么多太医替朕看着,都不如国师一人的仙丹有效。” 卓院使又连忙伏下身去,谦卑道:“国师乃方外之人,微臣众人拍马难及,圣上乃上天之子,才能得国师相助,实乃天下之幸。” 说到这个,裕丰帝忽然问道:“方才听到你和洪文这个奴才说起谢家的四姑娘,怎么去储秀宫给她诊脉了?” “圣上忘了,上回圣上宴请谢阁老一家,谢家四姑娘脸上起了疹子,是微臣给她看的。” 这话勾起了裕丰帝的记忆,顿时感觉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由皱眉问道:“她那脸竟还没好吗?” “好了好了!”卓院使连忙笑着回道,“生了那么一张沉鱼落雁似的脸,若是微臣没治好,那可实在是太可惜了。” “哦?”裕丰帝倒是被他说得来了兴致,“沉鱼落雁?竟有此等容貌?莫不是你在夸大其词!谢茂才给了你什么好处啊?” 第174章:放不下的人是你 这话说得卓院使立即有些惶恐起来,刚刚直起来的身子又一次拜了下去,“微臣不敢,微臣着实只是实话实说。” 说着便将方才在储秀宫的情形说了一遍,着意说明自己去储秀宫是受了谢云苍的托付去给谢颂华请个平安脉。 “既然都已经入宫了,还请什么平安脉?” 裕丰帝这话其实也说出好些其他同时住在储秀宫的一些贵女的心声。 见着那卓院使来给谢颂华把脉,众人不约而同地就想起了关于她身上的“天凤命格”之说。 赵月婵在太医离开了之后,更是毫不客气地讥讽道:“四姑娘如今这是希望身体有事儿,还是没事儿啊!怕是想让这平安脉,把出个不平安吧!” 她眼下自己认定已经坐实了东宫侧妃的位子,说话行事全然没有了顾忌。 在赵月婵看来,整个大启的天下,除了那么少数几个叫得上名字的女子外,她已然是佼佼者。 这里头的人,她基本上都不放在眼里。 对谢颂华这个之前一度传扬要嫁给太子的人,更是没有半分好感。 这人在世上,一旦登高,总免不了有许多阿谀奉承之人,有那将这里头的情势看得分明的,立刻便接口道:“有的人啊!还真是好笑,自井底一般的地方来,连外头的世面都没见过呢!就妄想一步登天。 偏偏知道自己正途走不上道,就开始动那些旁门左道的歪心思,谁知道眼下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到这会儿才想到要补救了?可不就太晚了么!” 这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嗤笑,那讥讽的目光都值在谢颂华和谢淑华身上打转。 闲言碎语也就越发肆意了起来,无外乎都说在说谢家姐妹俩在外头营造自己天生的贵人命,一心想要嫁皇子,现在却年纪轻轻就要入宫为妃。 这里头好些人是没有办法被送了进来的,家中也无法上下打点除去名额,因而听了这些话,都不由地将这笔账算在了谢家姐妹的头上。 认为圣上实际上是因为她们姐妹的所谓命格,想要召入宫,这才有了这一次的选秀。 薛素桥十分不忿,很想冲上去理论,可她也不是真的没有脑子,知道这种情况下得罪谁都不妙,因而只能站在旁边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谢淑华却气得脸通红,狠狠地剜了谢颂华两眼,然后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你要对付我,把我送进这不得见人的深宫里来葬送掉,那你自己又能跑得脱么?” 她说着声音里便有了几分恶意,“谢颂华,你我打从被抱错的那一刻起,命运就连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你伤我十分,不也自创八分么?你可得意了? 就算如此,咱们也要一起老死在这深宫之中!且等着瞧,看谁笑到最后。” 谢颂华抬起眼,目光平静而有力地看着面前的人,与谢淑华隐抑的气急败坏相比,她显得过于冷静,而衬出谢淑华狼狈不堪。 “你看什么!”谢淑华没有意识到她说这句话时候的色厉内荏,她的气势竟然在这一个眼神下就败下来了。 这个认知,让谢淑华好似猛然间被扇了一巴掌,她忽然间就感觉到一种奇异的隐秘的恐惧,她怎么会被谢颂华吓到? 她不过就是一个乡下丫头!不过就是个小地方来的没见识的村姑! 想到这一点,谢淑华才意识到,“村姑”、“乡下”、“没见识”这样的字眼似乎已经离谢颂华很远了。 现在似乎已经不怎么有人会将她与这样的字眼联系起来,为什么?! “我知道三姐姐屋子里有一块上好的西洋镜,”谢颂华忽然开口,语气平淡认真,“它被三姐姐你好好地搁在你的梳妆台上,但是它再好,照得再清楚,也只能看到那一方有限的景致,因为它的视野就只有那么多,且不会转动。 那么,三姐姐你,为什么就甘心当这样的一面镜子,为什么你的眼睛里,只看得到我。” “你在胡说什么!”谢淑华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不甚明白,却觉得十分刺耳,“我的眼里……” “三姐姐,你之所以觉得我处处针对你,”谢颂华丝毫没有被她的情绪和语气挑动,毫不在意地打断她的话,仍旧不徐不疾地说着,“那不是因为我在捆绑你,而是因为你将‘你我’的身世当成了心结,所以,放下不的人是你,不是我。” 说完她便懒得再多看谢淑华一眼,转身往自己屋子里去是了。 其他人离得远,并不知道她们姐妹在说什么。 薛素桥却听了个一清二楚,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有瞅了瞅旁边已经气得脸红耳赤的谢淑华一眼,连忙也跟着进了屋。 里头谢颂华却已经优哉游哉地倒了杯茶,不知道从那里摸了一本书出来看。 “四姐姐,方才她们那般说你,你不生气啊?”薛素桥凑过去一看,竟是本朱子注释的《孟子》,当下就没有了兴趣。 谢颂华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摇头笑道:“嘴长在人家身上,生气也没用啊!” 薛素桥虽然觉得不该是这么个态度,但谢颂华这么说也是实情,只好叹了口气。 而后又道:“旁人倒也罢了,你那个三姐姐怎么这样对你?我原来看她还挺好的,行事说话也颇有章法,却没想到她私下里竟是这样的。” 谢颂华闻言看了一眼薛素桥,然后微微一笑,“那是因为我们到底是一家人嘛!平日里在外头说话自然处处小心,跟家里人吵架,难道还要端着?” 与人交往,最忌交浅言深,她与薛素桥拢共不过见了两三回,与叶、殷二人更陌生,她和谢淑华再不睦,也不该在外头乱说。 那天叶瑾兮忽然笑着道:“她们说去小花园里逛呢!咱们也去么?” 薛素桥有些想去,却又看了一眼谢颂华,还是摇头道:“算了吧!谁家没有园子呢!两位姐姐想逛就自便吧!我在这里陪四姐姐。” 她这是担心自己因为方才的事情影响心情,谢颂华不由对薛素桥的好感又添了一层。 不过…… 她看一眼外头的天色,她还真得去这园子里逛逛。 果然,薛素桥只是怕她一个人在屋子里沉闷,听说她也想去,立刻就来了性质,“我知道这小花园儿里培植了一种特殊的茶花,是双色的,这会儿正开得好呢!咱们正好去瞧瞧。” 果然大家都是来看那茶花的,女孩子家哪里有不爱美的。 欣赏着漂亮的花草,方才的不快,也就散了好些。 谁知忽然就有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第175章:惊惧 这一声通报打断了这一群正在看花的少女的叽叽喳喳之声,谁也没有想到这会儿裕丰帝竟然会过来,一时间小花园里都是环佩叮咚的声音。 紧接着众人才按照入宫前学的规矩,齐齐整整地行礼。 这虽然是小花园,比不上御花园那般姹紫嫣红,可是在这残冬时节,还能这般郁郁葱葱,已经叫人十分赏心悦目了。 此时这园子里点缀了这一群比花还娇的少女,越发叫人瞧着眼前一亮。 人年纪越大,越喜欢看鲜亮的东西,裕丰帝也不能免俗。 见着这些水灵灵的小姑娘们,也不由心情大好,“都不必紧张,朕只是路过,都起来吧!” 少女们便又含笑带怯地起来了,只不敢如方才那边说笑玩闹。 除了少数几个知道走过场的之外,其他少女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却也都偷偷地拿眼睛去打量这位极少露面的君王。 那一双双明亮的眸子里,暗藏着自己或紧张、或担忧、或激动的心思。 裕丰帝便笑着对身后的人道:“朕这一来,她们便都不敢玩闹了,早知道便不过来了。” 洪文闻言便稍微上前一步,仍旧尖着嗓子道:“圣上说了,各位闺秀不必拘礼,仍旧各玩各的便是。” 裕丰帝如此发话,再拘着就是抗旨,于是几个与皇室有往来的人家的姑娘便各自活动开了,其他人见状也都有样学样。 只是到底裕丰帝在,要说如方才那般自在,那是不可能的。 裕丰帝的目光在这一群少女身上扫过了一圈,一眼认出了谢淑华,却没有在她旁边看到其他人。 终于开口问道:“谢爱卿家的四姑娘是哪一位?” 薛素桥便有些担忧地看向谢颂华,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朝她转过来。 论起容貌,今日在场的都是家中小心着意悉心培养出来的姑娘,自是各有千秋。 可美貌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尤其是当一众人站在一起。 今日谢颂华出门,谢家是着意好生给她捯饬了一番的。 不为别的,既然注定要入宫,那博个高位总比叫人看扁了的好,也叫人知道,除了那传出去的名声,谢家的姑娘也足够格入宫。 因而今日谢颂华看上去,就格外打眼一些,在这一群人当中,不说容貌第一,前三必然没有问题。 这会儿众人这目光都看着她,一时间倒有一种众星捧月的味道。 谢颂华一颗心砰砰直跳,忍不住将袖子里的香囊用力捏了捏。 然后就感觉肩膀上被人轻轻地拍了拍。 她没有回头去看,这个力道是她熟悉的,玉如琢一直在。 这让她立刻稳了心神,含着一丝浅笑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再一次裕丰帝盈盈行礼,“臣女谢颂华见过陛下,陛下万福万寿。” 声音清脆,口齿清楚,身形丝毫不乱,神色也十分平常,裕丰帝不由兴致更盛,这个四姑娘瞧着竟不下于那三姑娘,不是说才回来不到一年么? 他便点了点头,朝谢颂华走近了些,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显然对她十分满意的样子,“起身吧!不必这般多礼。” 说话间,距离也就愈发近了。 其他少女还听命各自三三两两地聚着,这会儿虽不敢太过肆意地窥探,注意力却都在那头。 因而也就有一些极地声音的窃窃私语,嗡嗡地作响。 谢淑华一时心思复杂,她躲不过这入宫的命运,自然希望拉着谢颂华一起下水。 可是见着谢颂华得到裕丰帝的另眼相待,心里又生出几分不服气来。 在这样矛盾的心态之下,她也就只能拿眼前的花草出气。 那头裕丰帝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谢颂华的面前,只见眼前的少女容貌端丽,举止娴雅,行动间还有一些说不出的熟悉感。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几乎立刻就闻到了一丝极为浅淡的特殊香味。 这香味让他脸上的神色陡然一变,然后就感觉到脑中一道锐利的痛感,仿佛被一根极其锋利的针飞速地穿过了大脑。 那一瞬间,痛得他眼前竟有些发黑。 离他最近的洪文立刻便察觉到了异样,连忙一把扶住了裕丰帝的胳膊,“万岁爷,您怎么了?” 那痛来得极快,去得也极快。 不过两息的功夫,他便已经完全缓过来了,可后颈却有一阵阵的凉意传来。 他终于再一次看向眼前的少女,眼神却变得惊恐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指着谢颂华,“你……” 谢颂华有些诧异似的挑了挑眉,然后才疑惑地回话,“陛下,您怎么了?” 这个神色,这个样子,还有那一道若有似无的味道…… 裕丰帝这一次是真的感觉到了头痛,可他内心的理智让他极力保持着镇定,只是藏在袖子里微微颤抖的手到底还是泄露了一丝他此时不稳的心态。 高贵妃听说裕丰帝竟然来了储秀宫,连忙扶着宫女的手赶了过来。 她这一来,倒是给了裕丰帝台阶。 在她行完了礼之后,才笑着道:“不过是出来走走,这选秀的事情,你操办得很好,辛苦了。” 高贵妃面上带着端庄的笑容,用亲近的语气道:“刚刚听说卓院使去了乾元宫,陛下便出来了,臣妾这是担心呢!” 她说着目光也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便又笑着道:“这是谢家四姑娘,之前碰到她一次落水,一次脸上起疹子,今儿才算是见着个齐全人了。” 她这话似乎提醒了裕丰帝,这位皇帝的目光落在谢颂华的脸上,语气有些怪异,“你倒是个多灾多难的。” 语气与方才其实已经有了不同,别人或许听不出来,可谢颂华能感受得到。 在此之前,裕丰帝看她的眼神,是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可是现在,他的目光却带了一丝闪躲,那闪躲与她无关,其实真正的原因,来自于他自己的内心。 谢颂华在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方才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裕丰帝的身上,在那一刹那,她看到了裕丰帝心里的恐惧,而且就算是在这样的本性似的被激发的情况下,他仍旧在努力隐藏。 她不知道玉如琢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她已经基本上能够确定,裕丰帝不会将她留下来。 果然,一旁的高贵妃又因这个话头感慨了一番谢颂华的坎坷的身世之后,裕丰帝便似乎有些不不忍道:“是了,这是朕没有考虑好,你好不容易才回到你亲生父母跟前,天伦之乐都没有享受几天,若就这样让你入宫,难免有伤情理。” 说着便有些责备似的看了洪文一眼,“狗奴才,朕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你们这帮人,就不会提醒一句?” 高贵妃不由有些吃惊,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引起了裕丰帝这般言语。 其他人更是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边的裕丰帝和谢颂华。 圣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 第176章:免选 谢淑华感觉自己的心陡然间就被攥紧了,连花枝上的刺扎进了手指都没有察觉到。 她发现自己在害怕。 可不管她怎么想,裕丰帝还是说出了她最不想听到的话,“罢了,你还是回去吧!不然,若是谢先生在,也要怪朕不通人情了。” 他说的这个谢先生是指谢颂华的祖父,曾经做过裕丰帝的老师。 在场的人无一不震惊,都已经入了宫,竟然还有免选的! 谢颂华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但是脸上却没有露出太多欣喜的表情,而是极力保持着镇定,“臣女代臣女全家,多谢陛下体谅,愿陛下万寿无疆。” 她行礼的时候,还往前行了一小步,但是裕丰帝却几乎是立刻又跟着往后退了一步,只是在脸上用自然平和的表情掩饰了这一点。 一旁的高贵妃和洪文立刻借机颂扬了一番裕丰帝的仁德,其他人也都跟着纷纷称颂起来。 谢淑华的大脑直到这会儿才重新转动,她急匆匆地往前走了两步,可裕丰帝却已经由高贵妃扶着胳膊转身离开。 众人又躬身恭送,一直等人影消逝在了花园角,这边才重新热闹起来。 高盈祝贺谢颂华,“四姑娘倒真是个有福气的,偏生圣上这个时候就过来了,姑姑刚好又说了那么一句,竟叫圣上这般体恤了你一回。” 原本各种说谢颂华坏话的人这会儿也都转了口风,都说起好听的话来。 对于这些话,谢颂华自然一一礼貌地回应了,和大家一道回储秀宫。 正在考虑着如何出宫,就见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是高贵妃的人,说是今日时辰已经晚了,让谢颂华明日再出宫。 打点了一把碎银子,谢颂华站在门口目送人家离开,转身就看到谢淑华正狠狠地盯着自己。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谢颂华不打算理她,转身往自己屋子里去,却又一次被谢淑华拦下了。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谢颂华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话,诧异地挑了挑眉。 谢淑华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一路拖到院子的角落里。 再抬眼,眼圈儿却已经红了,“圣上来的时候,我明明看到他眼里对你的惊艳,为什么那么快他就变了态度,要放你回去?你做了什么?” 谢颂华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皱眉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淑华却不愿意放她离开,直接挡住了她的去路,“谢颂华!” 她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谢颂华的脸上,腮帮子因为紧咬的后牙槽而微微隆起。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好一会儿终究是谢淑华败下阵来,她垂下眼,沉默了两息再重新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女,眼神却已经变成了哀求,“求你告诉我!我不想入宫,不想当圣上的妃子,我没有办法了。” 大概是最开始的那道心里防线突破之后,后面的事儿就变得简单了,谢淑华越说越快,“我保证,只要这件事情过去,只要我能顺利出宫,我一定不会再针对你,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看着她哀求的样子,谢颂华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在她祈求的目光之下,她只淡淡地道:“我真的没有办法,今日的事情你看在眼里,若不是高贵妃说起我的身世,圣上也不会起怜悯之心,这我如何帮你?” 说着她便绕开谢淑华,从她旁边往外走。 “谢颂华!”谢淑华站在原地,声音有些嘶哑,却又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而压抑着音量,“我只求你这一次,我不是瞎子,你一定是使了什么手段,只要你帮我这一次!” 谢颂华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就凭谢淑华之前的种种陷害,她就不可能会以德报怨,更何况,她的法子根本就不可能告诉其他任何第三个人。 因而她连头都没有回,“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没有什么法子,你与其在这里求我,不如动动你那颗比谁都聪明的脑袋,想想有什么法子能救你自己。” 说完不管她在背后怎么咒骂,谢颂华只管大步离开。 薛素桥和其他两个人早就发现了她们姐妹在那墙角,这会儿见着她回来,连忙迎了过去。 “你那个三姐姐找你做什么?看她的样子,就不像是有什么好事儿。” 谢颂华感激她们对自己的关心,却也只是摇头道:“不过是嫉妒罢了,也没什么。” 叶瑾兮笑吟吟道:“管她呢!横竖明儿一大早你就能出宫了,等咱们回去了,也好聚一聚。” 说到这个,薛素桥便叹了口气,“你们都安全了,倒是我,还真不知道会不会被圣上选中呢!” “看来桥儿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哦!”殷识秋便笑着打趣,“这是认真觉得自己一定能选中呢!” 薛素桥原本就是开朗的性子,听到这话果然被分散了注意力,笑着跟殷识秋打闹起来。 储秀宫里的莺莺燕燕都似初升朝阳下的朝霞似的,带着这座宫殿里所缺少的朝气。 而从这里离开的裕丰帝,却并没有感染多少这种热情,由高贵妃陪着走了没有一会儿,便径自将人打发了,自己一个人去了灵霄宫。 洪文便找了个小太监,吩咐了两句之后,陪着裕丰帝走到下一个路口,便自动地停下了脚步,由默默出现的韩翦陪着他继续前行。 灵霄宫是专门建给国师的居所,除了国师的几个弟子以及少数的几个人之外,其他人并不得入内。 即便是国师的弟子,随意也不得走出灵霄宫,以至于这座宫殿,在整个皇城乃至整个大启,都是极为特殊的一个存在。 就连宫门口的那那两颗长柏,也显得比旁处更森然些。 韩翦伴着裕丰帝走入宫门,惨白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好似整个人只是一具机械。 一直走到了正殿门口,韩翦将大殿门推开,自己便站定了,不再继续向前,而是由裕丰帝一个人举步入内。 暮色四合,灵霄宫的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那一个个在地灯前行走的人影好似不会发出声音似的,又仍旧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韩翦自小便跟在前任掌印太监韩怡跟前,韩怡原是武林世家出身,盖因被仇家追杀,不得已才入了宫,成了裕丰帝个跟前忠心耿耿的一只鹰犬。 韩翦自小跟着韩怡学习武林秘书,内家功夫早就已经如火纯青,此时这灵霄宫里荒芜静谧里的细微响动,不论巨细,实际上全部落于他的耳中。 他听到裕丰帝带着疲惫的声音响起,“国师,朕,又看到了那日的事情了。” 第177章:没意思得很 那日的事情,是什么事情,韩翦不知道,但是国师知道。 国师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韩翦听不分明,但他也无需听分明,这不是他的分内之事。 相对来说,裕丰帝的声音则清晰了许多,“罢了,既然国师都这么说,朕也许真的只是多虑了。” 殿内又静默了一会儿,才又听到裕丰帝开口,“当年你说谢家那个女娃,有凤命,如今这出了两个,朕一直不予理会,今日却觉出了几分有趣,不妨来问问你,外头传得那般沸沸扬扬,倒是没听到你一句话。” 这一次韩翦听清了国师的声音,他也是头一回在国师的语气里听到迟疑的情绪,“如今,就是我,也看不清她们的命脉了,似乎那一点儿天机,已经全然被遮盖。” “这么说,是命运线改变了?” 裕丰帝的声音有些急切,国师的声音却又一次隐入了云烟之中。 夜色越发深沉了,韩翦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好似已经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等裕丰帝与国师坐而论道大半个时辰后出来,他仍旧是那般神色。 灵霄宫出去右转,便是乾元宫,可裕丰帝却未曾去那个方向。 “老三今日就入宫了?” 韩翦仍旧回答得四平八稳,“三殿下明日与圣上一道去,今日便未出宫。” 裕丰帝便沉吟了一会儿,“到底是成年的皇子,这般留在宫里过夜……”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只是仍旧往高贵妃寝宫的方向去。 见他挥了挥手,韩翦便悄无声息地将其他人都屏退了,只自己手里持着一盏宫灯。 幽幽的灯火在修剪得齐齐整整的园子里穿过,像夜里游行的兽,只是有些过于缓慢。 而这缓慢带来的动静也极小,甚至都不足以惊扰前方亭子里的人。 高贵妃的声音不知怎地就忽然抬高了,带了几分气急败坏,“你要我与你说得多清楚?!你父皇将谢家四姑娘放回去了,却没有提起三姑娘,这事儿还不够明显吗?!” 在她对面站着的人,正是她寄予厚望的长子,夜色里看不清这位在朝在野都名望不错的皇子的表情,只是语气里的执拗十分明显。 “母妃,国师已经出关了,这几日父皇也时常去灵霄宫,连他都将三姑娘留下来,这说明了什么,难道您还不清楚吗? 我与三姑娘早就已经情投意合,父皇怎么说也是儿臣的父亲,只要母妃您去说一说,难道父皇还真的会跟儿子抢么?” “你可是忘了你自己的身份?!”高贵妃豁然起身,语带怒意,“天家父子与民间父子能是一个概念吗?!” “母妃!”三皇子也往前一步,急切地走到高贵妃的身旁,“这一次父皇连太子都没带,就带着儿臣,这是为什么?! 父皇笃信灵教,国师更是法力无边,金鱼池的事情,太子是真的失了圣心,母妃,现在是关键的时候!” 但是这样的话,并没有丝毫打动高贵妃,她冷笑了一声,“我看你是昏了头了!你若是一直这么想,那你也不要在我跟前说什么了,你自己去办吧!横竖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 说完一甩袖子直接出了亭子,往自己宫殿的方向去了,只留了三皇子一个人无能地踹了一脚亭柱,这才愤愤不平地追了上去。 韩翦等人都走远了,才将方才及时熄灭的宫灯重新点燃,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话。 裕丰帝却是嗤笑了一声,指着他们母子离开的方向笑道:“你可看到了?” 韩翦只是垂着头,并不答话。 裕丰帝转身往回走,显然不打算再去见高贵妃,再开口语气里就带了两分玩味,“还是嫩了些,这般喜形于色。也不知道太子经过金鱼池的事情,有没有学乖一些。” 韩翦仍旧不接口,裕丰帝便皱眉看了他一眼,“你这个人,是怎地将自己的性子闷到这个程度的?没意思!没意思得很!” “奴才让洪文来伺候。” “你!”裕丰帝停下脚步,恨恨地看了他那张面无人色的脸好半晌,才一甩袖子快步走了,“无聊透顶!” 面对裕丰帝的指责,韩翦还是一样,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半点儿表情变化,连走路的脚步都未曾快一分,也没有慢一分。 宫里的一草一木,都如同用尺子精心裁量过的一般,该是什么高度,什么样式,就是什么样的,连时间在这里,都好似没有了它巨大的效力。 清晨一大早,储秀宫就热闹了起来。 昨儿只是让各位姑娘安顿下来,到了这一日,掌宫的姑姑一大早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过来,按照早前的登记,给每一位闺秀分发穿戴的物品。 既然是选秀,选的是这个人,不是这个人的衣裳,也不是这个人的打扮,自然都是统一服制。 谢颂华得了圣上的恩典,倒成了唯一一个不用拾掇的人。 其他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些紧张,哪怕是叶瑾兮和殷识秋这样知道自己会落选的,在收拾的时候也会各种小心翼翼,万一弄个殿前失宜就不好了。 选秀要到下午才开始,上午大家就有些坐立难安了。 谢颂华用过了早膳,跟她们三个说了会儿话,就要出宫。 高贵妃特意指了个宫女过来接她,瞧着伶伶俐俐的样子,上前就要拎谢颂华的包袱。 到底是在宫里头伺候,虽然是个宫女,谢颂华也不敢托大,没叫人伺候。 那宫女便笑着道:“若说叫姑姑看到奴婢在前头走着,姑娘反倒负重而行,奴婢就该受到责罚了。” 谢颂华的包里还有自己的东西,根本不想假手于人,正想着怎么妥当的回绝。 谁知这边的情形被其他人注意到了,高盈便扬着下巴款款地摆了过来,“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我怎么不知道这条规矩?” 她这话问出来,便很说明问题了。 宫女是高贵妃派遣过来的,而高盈是高贵妃的侄女儿…… 谢颂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落在那宫女的脸上。 那宫女目光闪了一下,却还算镇定,“奴婢是……” “太子妃驾到。” 门口忽然传来通报声,将那宫女的话打断了。 谁也没想到太子妃会忽然来了,众人便纷纷放下手里的事情过来见礼。 不过与此同时,所有人也不由地就将注意力放到了赵月婵的身上。 谁知这位赵三姑娘看到太子妃过来,竟露出了几分恐慌的神色来。 这就由不得人不在心里犯疑,是不是这一对堂姐妹,因为金鱼池的事情而生了嫌隙。 就连谢颂华都以为会在这个时候,看到什么不堪的场面,却没想到太子妃是来找她的。 第178章:送来这么个蠢货 “早间给母后请安,听说了昨天傍晚的事儿,怕四姑娘一个人胡思乱想,叫我过来陪着你走走,正好送你出去。” 太子妃与谢颂华之前见过,而且勉强能算得上是相谈甚欢,因而这话语气里也显得尤为随意。 可谢颂华却听着十分疑惑,这不过是出个宫而已,哪里就需要她特意作陪了? 但是……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边的宫女身上,当即便笑着给太子妃行了一礼,“那就有劳太子妃娘娘了。” 即便是阁老家的嫡女,可也是个白身,竟有太子妃亲自相送,这样的体面,就是高盈都有些侧目。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有那心思玲珑地便猜到这里头说不定有什么事儿,可既然太子妃都来了,这样的事儿,就不是一般人好去窥探的了。 谢颂华正要随她一道走,就听到太子妃忽而又道:“三妹妹,昨儿晚上祖母嘱咐我好生照应照应你,你也随我一道吧!有些事儿也要跟你说明白。” 她脸上虽然带着笑,说的话也透着几分姐妹之间的亲昵,可那语气里的疏离却十分明显。 赵月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有些发白,却只能低低地应了一声。 谢颂华跟着太子妃一路往宫门口去,太子妃还是一般无二地爽利性子,与谢颂华说起宫里头的建筑。 “可惜四姑娘这么快就要回去了,下回若是再来宫里,我再好好带你逛逛。” 谁会愿意来这个地方逛! 谢颂华在心里吐槽,脸上犹自含笑,偷眼看过去,赵月婵一直垂着头跟在旁边走着,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 到一处拐角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似乎看到一个身影飞快地从阴影中蹿走了,似乎是个侍卫。 再看赵家姐妹俩,太子妃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 赵月婵却连嘴唇都开始发白了,日光照下来,谢颂华甚至还发现她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一路将谢颂华送到了宫门口,眼看着马车收拾妥当了,丁香和碧桃也都来了,她这才带着赵月婵转身离开。 谢颂华自然行礼恭送。 宫门合上,马车轮滚动的声音便被隔绝在了外头,好像忽然间就消失了似的。 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太子妃脸上的笑意,她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一张脸如同甬道两旁的石壁一般冰冷。 赵月婵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只感偷偷去打量她的脸色,然后便更紧张了。 终于行至无人处,太子妃停下了脚步,猛然转身,目光如两道闪电似的劈到赵月婵的身上,“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宫里使手段?!” 这一句话便说明了所有问题,赵月婵没有想到自己才布置,就被太子妃全然洞悉了一切。 她膝盖一软,差点儿跪了下去,好在及时扶住了一旁的地灯,才勉强站立,稳了稳心神才连忙道:“长姐,我也是为了咱们着想啊! 那个谢颂华有着那所谓的天凤命格的批命,这一回没能入宫,到时候肯定会被皇后娘娘指给东宫的! 她生得那般美貌,父亲又是阁臣,祖父还曾是圣上的先生,这样的人,放到东宫去,对长姐你……” “住口!”太子妃简直要被眼前这个堂妹给气炸了,“用不着在我面前巧言令色,你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瞒得过谁?” 赵月婵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太子妃一句话就戳穿了她的小心思,让她辩无可辩,只能咬着嘴唇垂眼无言。 太子妃冷笑了一声,“我告诉你,既然你已经确定要入东宫,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在圣上选妃的时候闹出这样的不才之事,你是觉得姑母的地位太稳固了,还是觉得殿下这段时间还不够烦? 因着金鱼池的事情,现在朝堂内外,多少人在背地里笑话殿下和赵家,你若是再敢惹事,别怪我不客气!” 听到太子妃这话,赵月婵的眼泪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滚落下来,可到底心里不服,“我知道金鱼池的事情,是我给家里带来了麻烦。 可我也解释过了,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是被人弄晕了扔过去的,眼下我也是担心因为这事儿,殿下心里怨咱们家,会将谢颂华迎进门,转而更看重谢家,所以才……” 她说着便说不下去,嘤嘤地哭了起来。 太子妃却并没有因为她的眼泪而有丝毫的动容,而是冷冷地问道:“谁给你出的主意?” 这一句话让赵月婵的眼泪顿时停住了,面上露出讶异的神情。 这幅样子让太子妃嗤笑了一声,“你在家中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还不知道?自视甚高、目光短浅,又生性掐尖要强,偏偏还容易喜怒于色。 你这样想我倒是不怀疑,但是我怀疑的是,昨晚上圣上才叫谢颂华回去,你却能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做了这个局,要说没有人指使你,呵……” 她又冷笑了一声,“可能吗?” 赵月婵脸上又羞又气,一张粉面红成了一片,在太子妃的逼视的目光之下,她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嗫嚅着道:“那谢淑华说,谢颂华惯会笼络人心,才这么短短的时间,谢家上下都将她宠得跟什么似的。 若是她进了东宫,凭着她的手段,我们姐妹俩怕都不是对手,不如早早地斩断她入宫的可能。” 说完又想要为自己分辨两句,“我觉得她说得也十分有道理,更何况,宫里的事情都是高贵妃在处理,那个宫女长姐你也认得,咱们东宫的人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到时候这事儿成了,将人一藏,责任都只在高贵妃身上了,既打击了高贵妃和三皇子,谢颂华也只好嫁给那个侍卫,咱们也可高枕无忧啊!” 听她这语气,竟然似乎还觉得有些遗憾这计谋没成,太子妃简直气得喘不过气,真不知道家里怎么不拿根绳子勒死她算了,这样一个蠢货送到东宫,往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太子妃的语气变得异常严厉,“你现在给我安安生生地回储秀宫去,圣上的旨意下来之前,你给好好夹着尾巴,再敢惹一点儿事儿,我饶不了你!” 赵月婵被她训得委屈得不行,明明她也是为了东宫好,而且她根本不觉得今日这个局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再想想平日里在府里听到长辈们都纷纷夸赞自己这个长姐如何如何优秀。 现在看来,分明就是胆小怕事儿,生生错过了机会。 但她还是将心里的不服给忍了下去,瓮声瓮气道:“知道了。” 走了两步,太子妃又一次停下脚步,“还有一件事情,我要与你一次性说明白。” 她那可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赵月婵的身上,“金鱼池的事情,我相信你是被人摆布了,但你姐夫年前收到的绣着云月的荷包,你怎么说?” 第179章:结果 赵月婵脸上的血色褪尽,眼底的慌乱掩饰不住,她只觉得舌头像是被人打了个结,又酸又麻,完全开不了口。 好在太子妃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没有要她作答的意思。 同样让她稍微放下一颗心的是,自己这位长姐到底还给了自己颜面,又亲自将她送回了储秀宫。 赵月婵一颗心慌乱得不行,到了宫门口,还是想要为自己说两句辩解的话,“长姐……” 可对方却不给她机会,只听她开口,就直接扬手打断了她的话头,“等过了今天,你就是东宫的人了,娘家儿时的称呼便不要再用了,你可以随其他人一样叫我姐姐,也可以称呼我为太子妃,在宫里,规矩就是规矩。” 一直等太子妃走远了,赵月婵都还一直愣在原地,迟迟动弹不得。 她又慌又惧,只觉得周身一片冰冷,天上融融的日头照到她身上,都感觉不到半点儿暖意。 惊惧随着时间慢慢地在她的心上沉下去,沉下去,而后浮上来的却是一股难言的愤懑。 她想起了祖父母谈及太子妃时脸上与有荣焉的神情,想到伯府伯母平时在府里的倨傲,想到了父母脸上的羡慕。 因为有了那重身份,她那堂姐,就成了全府上下眼里的宝,好似如今的生活,不是来自于父兄们的努力,全凭她当个太子妃似的。 明明在她出嫁之前,她们在府里都是一样的,不就是因为她比自己大了几岁,太子殿下弱冠之年,她更适合嫁过去么?! 她有时候想起这一点,她心里也会不忿,会不服气,为什么那个人不是自己,为什么赵明溪可以,她就不行。 因而每每看到太子在赵家出现所有人都诚惶诚恐的样子,连带着赵明溪也成了那众星拱月的存在时,她的心里那种不服的劲儿就会忍不住冒出来。 明明太子殿下在赵家十分随和,偏偏赵家上下都要摆出那样严肃的架势出来,赵明溪也端着太子妃的架子。 所以,她有时候就想,若是她是太子妃,那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尤其是当太子温声细气地与她说话的时候,这种念头就越发疯狂地滋长。 其实那个荷包只是一时的脑热,送出去之后,她就后悔了,像是一个偷了东西的贼,生怕被人发现。 好在再也没有在太子那里看到过,她才渐渐安心,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想,竟然早就被赵明溪知道了。 一直到有人唤她的名,赵月婵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转脸却发现是谢淑华和高盈几个人。 想到方才因为谢淑华的提议,自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赵月婵心里就有气。 可又叫人瞧出她方才与太子妃之间闹了不愉快,只好又将情绪全部压下去,只端出高傲的样子来。 谢淑华到现在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心里已经有些急了,这会儿又见赵月婵不愿意理她,便知道大约是事情没成,心里不免又忐忑起来。 谢颂华虽然不知道今日赵月婵的安排,但从太子妃的态度当中也窥探出了一丝内幕,只不过既然没能成功,自然不足一提。 谢家昨儿晚上就得知了谢颂华不用参选的消息,对于谢家来说,这自然是件好事儿。 就连谢云苍都特意等在了宫门口,接她回家,这是谢颂华回到谢家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谢府上下的反应简直比其他人家中选了还要热闹,谢老夫人更是当场说,“趁着天暖和起来了,平时多带孩子出去走走,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前两日那忠勤伯府的大太太不是来了么?也都多问问。” 其他人便都看着谢颂华笑,这倒是不是在取笑,是实打实地替她高兴。 不管怎么说,一个花季少女不用嫁给一个老头子终究是好事儿。 齐氏仍旧在颐和堂里修养,并未获得出来走动的许可,但是,估计就算知道谢颂华回来了,她也未见得会有多高兴,毕竟回来的人不是她的谢淑华。 在谢家人看来,谢颂华能回来已经是天大的好事儿了,谢淑华基本上就已经是铁板钉钉的入选。 因而在面对谢颂华回来的喜悦之下,谢家人也不得不开始考虑谢淑华入选后的问题。 可以肯定的是,谢家没有一个人希望谢淑华入选,对于老夫人和谢云苍来说,这只是为了不得罪圣上的无奈之举。 而她此前做出的几件事情,尤其是冲到宴春台去打砸之事,充分暴露了她的性子里的自私与阴狠。 这样的女儿送到宫里去,还真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事儿来。 谢云苍便在众人都退了之后,便与老夫人商量着去与齐氏好好说说这里头的事情。 毕竟如今看来,这个府里头,谢淑华真正还有一点儿在乎的人,也就只剩一个齐氏了。 偏在这个时候,外院匆匆来报,三姑娘回来了。 谢家的爆竹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她一到家,便要挂出去放的,紧跟着来报信的,便说三姑娘落选了。 这个结果不但让谢云苍等人意外,就是谢颂华也没有想到。 谢文鸢正在宴春台陪着谢颂华坐着,“她中不中选都与你没有关系,横竖如今府里的人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德行了,皇室她是别想了,眼下这样的状态,不说你父亲你祖母不叫她嫁进去。 就是三皇子和太子本身恐怕也不敢再对你们姐妹有什么想法。” 谢文鸢说的没错,谢淑华回来的那一日,还十分得意,看着所有人都一副下巴朝天的样子,包括谢老夫人和谢云苍。 只是这谢家的当家人也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只一句,“回来就去看看你娘,好生休息几天。” 根本不似谢颂华回来时那般,众人团团围宠的样子。 谢淑华因此很是气闷了一阵儿,不过和齐氏厮见了一番之后,母女俩都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也就将这样的不满抛置于脑后了。 在谢淑华看来,圣上没有选她,说明对于圣上来说,已经给自己作了安排,说不定就是三皇子去圣上面前说了什么话。 因而她便也不出倚兰苑,只说在宫里带了两天,身上不大舒服,想要好好休息。 实际上,她早就安排了人到外头去打听选秀最后的情况,当时是分了几班人进去的,每个人只知道自己这一班的人中选情况,其他的一无所知。 因而这会儿京城的大户人家都在各方打听,只是让众人意外的是,裕丰帝如此大张旗鼓地选秀在,到最后一共也就只选了四个入宫。 一个是如今已经有些式微的荣国公府的四姑娘,一个已故静妃的堂妹,再就是一个老太师的孙女儿,最后一个入选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谢颂华着实大吃了一惊,薛素桥竟然入选了。 想到她那活泼外向的性格,被送到那座古老的皇城当中,谢颂华心里没来由一阵烦闷。 与此同时几位成年皇子的皇妃人选也定了下来。 第180章:事定 经过金鱼池的事儿,圣上对太子明显冷淡了许多,却没想到这一次的选秀,除了将赵月婵赐给太子为侧妃之外,竟然还替他将另一个侧妃之位也补齐了。 而这一位更是出乎人的意料,竟然是叶瑾兮。 英国公在圣上心里的地位很不一般,第一任英国公是大启的开国功臣,被太祖皇帝赐予丹书铁券,爵位世袭罔替。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历任英国公都十分谨慎小心,对圣上忠心耿耿,不管是在朝堂之中,还是涉及到储位之争,从来都不站队。 平时表现得也极为低调,就是在朝堂上,都很少尖锐的表态,用人调侃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个不倒翁,往这边推也行,往那边推也不倒。 但是一旦涉及到关键性的事情,他们总能精准地站在圣上的那一边。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反倒让朝堂内外的人对英国公府尤其看重。 眼下圣上让太子和英国公府联姻,着实让人捉摸不透这里头的深意。 难道,圣上对英国公的忠心开始有所怀疑了? 朝堂内外因为这件事情,不由议论纷纷,毕竟今年圣上圣体安康,大有重镇朝纲的意思,眼下为几位皇子选妃的事儿,便不由得人不去揣测上意。 剩下几位皇子的正妃也一一落地,三皇子定的是周家的三姑娘,也就是谢颂华见过的周媌。 四皇子的皇子妃却有些名不见经传,甚至不是京城的闺秀,而是江南大儒方从文的孙女儿,方家大姑娘。 方家近些年并没有子弟在朝,虽然方从文的名气大,可实际上并无什么朝廷势力。 不过四皇子一向是个透明人,这样的安排也在情理之中。 六皇子娶的是翰林学士的女儿,作为一个外族不显,母妃早逝的皇子,这倒算得上是圣上对他的费心。 七皇子这一次倒是没有定下来,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毕竟七皇子与三皇子同为高贵妃所出,今年也就刚刚满十八岁,还可以缓两年。 对于这一次圣上给众位皇子选妃的情况,引发了朝堂内外的猜测。 看这个态势,对与太子和三皇子,分明是一个平衡之道,没有带太子参与选秀的事情,却给太子安排了两门不错的姻亲。 三皇子看似那般得盛宠的样子,却并未定下谢家的姑娘,相比于谢家,周家周文友虽然也是内阁大臣,但实际上,周家的家世并不如谢家。 周文友的父亲到死也不过是个五品,也就是说,周家就是从周文友而开始发迹的。 与老太爷曾为帝师的谢家不可比拟,更何况,谢家的慎思馆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在其中读书的却都是京中有些才名的年轻人,每一次科举,都有两三个人上榜。 更何况,谢非梧也是礼部郎中,之前有一次会试礼部右侍郎忽然因病无法参加,圣上钦点了他代为主持,也成了本朝唯一一个以郎中身份而获得会试主考官资格的礼部郎中,都知道礼部下一次人事变动,他怕是年纪轻轻就能进入三品的行列了。 所以,众人在关注着谢家女被指给哪一位皇子为妃也不仅仅是因为她们姐妹俩身上的传言而已,还有谢家隐藏的实力。 与大启的朝堂来说,谢家如今的地位还不算显赫,可却明显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原本以为这一次的选秀,会是谢家迈上一个新台阶的契机,却没想到谢家竟然与这一次竟擦肩而过。 于谢云苍来说,反倒像是逃过了一劫似的,在谢云苍看来,如今朝堂上党派林立,圣上又圣心难测,眼下稳妥比什么都重要。 只有颐和堂气氛沉重,齐氏眼看着女儿呆呆地坐着,这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 屋里屋外的人都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了不痛快,倒霉的还是自己。 齐氏愁眉苦脸地叹了无数口气之后,到底还是起身往谢淑华跟前走了过去。 “淑儿……”齐氏港一开口,就不由地哽住了,后头的话竟说不出来。 谢淑华也终于回头,清秀的脸上满是泪痕,两只眼睛也都红肿着。 她泪眼滂沱地看着齐氏,终于忍不住扑到齐氏的怀里哭了出来。 听到她这般痛哭,齐氏反倒放了心,能哭出来,总比一直闷在心里强。 她紧紧地搂着女儿,似乎是在护着她的自信心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如同小时候哄着小姑娘入睡似的。 谢淑华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一下又一下的抽泣,日光从她身上移开,一直跳到窗户外头去了,她才终于从齐氏的怀里起身。 “娘,都怪我,是我好高骛远,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如今害得你都被软禁了起来。 我原想着,虽然我十分不愿,可只要我入了宫,家里对您便不敢如何了,我在宫里多多少少还能照应着您一些,就算是怕我在宫里胡乱说话,父亲他们也该对您多尊重些。 可如今,我好容易脱得苦海,还以为圣上是有意要叫我入三皇子府,或者是贵妃娘娘说了什么话,可谁知……谁知……”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经过上次的事情,父亲已经是恨极了我,他也说得清楚明白,如今在他分得清清楚楚,谢颂华才是他的女儿,我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偏偏您还这般维护我,另四姑娘伤了心,便跟着一道惹了父亲不高兴了! 前几日我从宫里头回来,这家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对我有半点儿笑脸。 我听侍书说,明明上午四姑娘回来的时候,大家都那般替她高兴,祖母拉着她的手,还亲切地说了半日的话,要大伯母和三婶娘赶紧替四姑娘相看呢!” 这些事儿齐氏并不知道,颐和堂里的人就算是听到了外头的那些消息,也被梁妈妈勒令不许往里头传,怕叫齐氏听了心里不痛快。 更何况也不单是谢淑华的事儿,如今里里外外是安氏和余氏当家,原本齐氏手底下的人也多处触霉头碰钉子,私底下早就怨声载道,只是没有闹出来而已。 因而齐氏眼下听了这话,又惊又怒,看着一旁的女儿又心疼得不行,“他们如今倒会看人下菜碟了,我的女儿,也容得了他们来作践?!” 谢淑华便幽怨地哭诉道:“娘,你千万不要再为了我跟他们起冲突了,实在不值得,且父亲说得也没错,四姑娘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与您不过是一场擦肩而过的缘分罢了。” “我不许这么说!”齐氏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拉离自己的怀抱,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放心,有我在这个家里,我不许别人欺负你!而且,我是谢云苍三书六礼娶过门的妻子,你以为他真敢对我如何?你且看着,没两日,他便要自己来找我的。” 谢淑华惊疑地看着她,“为何?” 第181章:这个傻姑娘 齐氏冷笑了一声道:“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吗?” 谢淑华有些茫然,垂眸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今日二月初七啊!” 说完之后才猛然想起来,“二哥哥快要下场了!” “虽说你二哥哥乡试名次不好,可不管是你父亲也好,你祖母也好,不可能不在乎他的前程,既然能参加会试,自然也希望他能博出个名词。 可若是他母亲仍旧被这样关着,你觉得他能安心考试?便是为了你二哥哥,你父亲也必要来找我的。” 谢淑华果然也跟着欣喜起来,“那就好,其实我这十五年来,着实是上天给了恩赐,这原本就不属于我的生活,我享受了十五年荣华,本就该感谢上天的厚待。 可若是连累了娘亲你,那就是我的罪过了,我生活在谢家的这段时间,娘亲于我的恩德,这辈子也偿还不尽的。 如今我也看开了,便是谢家容不得我,要我即刻回江家去,我也绝无二话,只希望娘你千万不要再为了我与父亲祖母起冲突,那就是我的造化了。” 齐氏听不得她这种丧气的话,只觉得锥心至极。 但是谢淑华却不等她愤懑的话说出口,就抢在前头宽慰她,“娘,实际上若无抱错之事,我这辈子就是无忧无虑的一世,以咱们家的家世,以娘你对我的宠爱,我就是随便嫁个什么人家,也定能将日子过得好好的。 所谓皇子妃,也不过就是个锦上添花的玩意儿罢了,可因为发生了抱错的事儿,我想着娘你对我的维护,总想着若是我成了皇子妃,若是我能帮着家里做些什么事情,总不算辜负了您对我的这份厚爱。 而一直到后面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的心里就一直憋着一口气,似乎就是想要证明些什么,想要让人家知道,娘对我的情谊不会错付,等我成了皇子妃,一定要叫您在这个家里扬眉吐气……” 她说着,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来,“但是娘,其实这都是我着相了,我未能当选皇子妃,又想到您如今在府里的处境,只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就是个拖后腿的,还不如死了的好。 可是你方才的话提醒了我,着实是我着相了,在这个家里,我最看重的是您,最在乎的也是您,心里最大的愿望同样是希望您不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可偏偏我这个样子,才越发让您为我烦恼,为我付出,还连带被父亲恼怒,所以,我全然想明白了,其实我的将来有什么要紧,现在最要紧的是娘你好好的。 若是您还为了我和父亲祖母她们起冲突,对我而言,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她说着,从齐氏的怀抱里挣脱,轻轻地跪在了齐氏的面前,“娘,以后不管怎么样,女儿都请您一定要保重好自己,若是我因为什么事儿,惹得父亲或者祖母不高兴了,千万不要为了我跟他们争执,要知道,若是您为了我而受委屈,那比我自己受委屈难过千百倍。” 齐氏看着面前这张脸,看着她娇小柔弱的身子,听着这番话,只觉得肝肠寸断。 从前女儿虽然懂事,可也是娇养长大的大小姐,受了委屈也会有小姐脾气,何曾这样委曲求全过? 她越是这样,齐氏就越是觉得心里难受得很。 “淑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在娘心里从来没有变过,我怎么可能看着你受委屈而无动于衷?那不是比杀了我还难受么?” “娘!”谢淑华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就算是淑儿求您,若是您不答应,那淑儿也实在不想再留在这里让您和父亲离心了,倒不如回江家去算了! 横竖我待在这里也就只能看到您因为我受那么多委屈,还不如咱们天各一方,互相祝福。” 齐氏果然被她这话吓到,“你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 “娘你先答应我!” 齐氏那里还敢说不,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你说什么娘都答应你,只要你千万不要再说什么要回去的话,你这样的话听在我耳朵里,我该有多难受你总该知道的,往后咱们也不争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说一门妥当的婚事,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阁老夫人,我的女儿,难道还嫁不到好人家么? 什么嫁妆,也不要公中的银子,横竖我会给你准备,就是你父亲和你祖母也挑不出话头来!” 母女俩为着两个人将来的事儿,又是一番计议,说到动情处自然又难免哭一回。 一直到谢淑华都离开了,齐氏还犹自难以展颜,梁妈妈怕她郁结于心,特意炖了盅清心败火的甜汤来。 果然一盅汤下去,齐氏也好了许多,便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这个傻姑娘,到如今还只盼着我不要跟府里置气,全然不在乎她自己了。” 梁妈妈暗地里撇了撇嘴,如今这府里上上下下如今谁不知道,三姑娘已经失了老夫人和老爷的欢心,就连太太都因为三姑娘而吃了挂落。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谁还将三姑娘当盘菜呢? 但凡有点儿脑子的都知道,往后热灶在宴春台,倚兰苑的这位不过就是个名义上的姑娘而已。 谢淑华又不是傻子,原本以为自己一定能捡着高枝儿飞走,才那般不管不住,如今什么都没捞着,说不得转眼老爷就要算账的。 她如今能依靠的还有谁?除了一个齐氏,根本就再没有半点儿靠山了。 既然这样,她哪里会想不明白这一点,只有齐氏好,她才能又一条好路走,若是齐氏倒了,只怕明日她就要被送去江家那农户里去了。 偏生一番话说得好听,还把齐氏感动成这样。 梁妈妈又不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人一旦被感情迷了眼睛,哪怕平时再聪明,也免不了犯浑。 她想了想,便温声道:“说起来,三姑娘如今在府里的处境也着实艰难了些。” 果然这么一句话,就打动了齐氏的心,她的眼睛不由的又红了,看着梁妈妈的目光就带了几分认同的意味,“谁说不是呢!我如今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梁妈妈听到这话,深觉自己的切入点对了,便循循善诱道:“其实太太心里舍不得三姑娘,老奴是最清楚的,但是眼下说句不中听的,太太您越是爱三姑娘,对她越好,反倒越容易害了她!” 齐氏不由露出几分错愕来,随即皱眉道:“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淑儿如今都这样了,我若是还不对她好些,还不拿出些态度来,那她岂不是要被那些人给作践死?” 梁妈妈便一脸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太太平日里何等聪明的人,怎么眼下这情况,您还看不明白了?” 第182章:忠言逆耳 她说着便站到了齐氏的背后,两只手放在她的太阳穴上面,轻轻地替她揉按着。 这按摩的功夫是多年来的手艺,齐氏也早就已经习惯了。 经她的手按了两下,果然情绪都彻底平缓了下来。 梁妈妈才接着道:“太太您想想,您这几次和老爷起争执都是因为什么?” 原本被按了两下,已经有些倦怠的齐氏闻言,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连你也要说我偏袒淑儿。” “太太!”梁妈妈稍微用了点儿力度按住她的肩膀,“老奴跟了您多少年了,难不成还会与您反着来?只是老奴到底是局外人,能看到些太太您看不到的地方,不过是给太太您提供个别的思路罢了。” 自己从娘家陪嫁过来的几个大丫鬟,死的死,散的散,还有求了恩典嫁了出去的。 就剩了两个,一个孙妈妈竟没得到个体面的结果,最后落了个流放的结局。 如今只有这么一个梁妈妈在身边,情分不比旁人,大约也就只有她还能说两句不好听的给自己了。 齐氏这么想着,便将心头的火气压了下来,仍旧缓缓地阖上了双目,“你是怎么看的,说说看吧!” “老奴知道太太您的想法,三姑娘是您的心头肉,这跟是不是亲生的没有关系,毕竟这多少年就是当亲生女儿养的,自个儿手心里的宝,那自然得要好好地护着。” 听到这话齐氏便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我从前也是这般对淑儿的,眼下还是如此,是他们变了!” “太太说得没错!”梁妈妈一点儿都不否定,“变的不是太太,也不是三姑娘,是府里的老夫人、老爷他们,因为他们与太太不一样,和三姑娘就算有感情,那也未到你们这般的母女情深。 所以他们也就更容易移情,不管是从前的三姑娘还是现在的四姑娘,要紧的是血脉! 只要一想到自家的骨肉流落在外头,吃了这十几年的苦,反倒别人家的女儿,在咱们家里享了多少年的福,这心里难免会不平衡。 太太您将这件事情放到别人家去想想,若不是您自家身上的事儿,你是不是也会这么想?” 齐氏想要反驳,可冷静下来,却发现这反驳的话没法出口,最终只能嘴硬道:“可那是我的淑儿。” 到底气弱了些。 梁妈妈便知道今日的话能说得下去了,“所以啊!老夫人、老爷他们对三姑娘的态度,虽然太太您心里不舒服,但说到底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太太您想想,四姑娘初来时,大家对三姑娘的态度也没有很大的变化,还不是照旧,上上下下的,谁不尊重三姑娘了?” 齐氏眉头浅浅地皱了起来,心里便有些不悦,“还不是那个谢颂华,总要招惹些事情出来。” “太太,物不平则鸣!”梁妈妈接着点她,“当初四姑娘刚回来时,您心里最不能接受,因而难免疏忽了宴春台的照看,不管是里头伺候的还是四姑娘的穿用,着实不像样。 四姑娘从小地方来不知道,旁人都是看得见的,难免就暗地里作践她,明明是这府里的正经姑娘,是太太老爷的亲生姑娘,却要在自己家里受这样的委屈,心里如何能没有想法?” 这话说得齐氏无言以对,当时是自己心里含了气,觉得谢云苍无事生非,而且她实在难以接受自己最疼爱的姑娘竟然是抱错了的,而那个黑不溜秋畏畏缩缩的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因而在心里便不大愿意理会谢颂华,仔细想想,当时也确实是太过分了一些。 “等后头一桩桩的事情闹出来,老夫人老爷以及府里的人,这一眼看过去,看到的就不是太太和三姑娘之间的母女情分,而是太太你对两位姑娘相差太大。 您越表现得对三姑娘好,就让人越发觉得您对四姑娘不重视,老夫人和老爷原本或许没有那般心疼四姑娘,见着您这样,心里也要偏向那边了。” 齐氏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因为她发现梁妈妈说的其实在理,结合老夫人和谢云苍的态度来看,可不就是这样么? 梁妈妈这才叹了口气劝道:“太太您心里要想明白一件事儿,以咱们家的家世,多养一个姑娘,就当太太您多生了一个,又有什么困难的? 老夫人和老爷之前没有反对,冒着叫人说拆散别人家庭的言语,还是将三姑娘留了下来,一方面是为了您与姑娘的情谊,另一方面,也是咱们家着实不差这一份妆奁。 老夫人和老爷能让三姑娘接着在咱们家生活,那太太怎么反倒见不得四姑娘好呢?” “我如何就见不得她好了?”齐氏不悦地反驳她的话,只是这话说出来,到底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道,显然她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狡辩之语。 梁妈妈自然也知道,因而也不跟她辩解这个,“其实只要太太您对两位姑娘一视同仁,私底下您对三姑娘好些,老夫人和老爷对四姑娘好些,这日子不就太太平平地过下去了么? 三姑娘也不会日日心里不放心,您也不至于惹恼了老夫人和老爷,四姑娘也能安安心心地在府里过着,岂不是皆大欢喜? 到时候两位姑娘出阁,太太您也只需要替三姑娘张罗,四姑娘那儿,自然有老夫人和老爷呢!” 齐氏这会儿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放松下来之后,仔细琢磨了会儿,倒是不得不承认,梁妈妈说的确实有道理。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自然是等二少爷过来了!只是日后行事太太记得,想着三姑娘的那一份儿,也得想着四姑娘的那一份儿,至少明面儿上,两位姑娘不要有什么差距才是。” 梁妈妈看到她似乎已经听进去了,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与孙妈妈不同,在孙妈妈离开之前,算不得一等的心腹人,因而看谢淑华也不似孙妈妈那般完全当成自己主子。 就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得这位三姑娘着实不是什么良善的性子,分明就是借着跟太太之间的母女情分为自己谋求私利。 从前没有抱错这事儿,或许她对太太还真是出自于真心,眼下…… 梁妈妈在心底冷笑,但凡听了几次她对太太那般以退为进的话,就知道这位三姑娘如今不过是在利用太太罢了,或许还有情分,可这点情分与她自己的利益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她只希望太太能早点儿认清这一点儿,不然将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还真不好说。 不过,好在还有二少爷。 果然,到了晚上,谢琅华便来了颐和堂。 第183章:隐形人 原本大家都以为谢琅华去颐和堂,母子俩怕是又要吵起来,毕竟如今府里处处都好,只除了颐和堂和倚兰苑气氛讶异。 按照齐氏的性子,大概率会迁怒于儿子。 可让人意外的是,母子俩的谈话竟然十分平和,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说的,总之谢琅华出来的时候,脸上一脸的轻松,然后还去了一趟倚兰苑。 第二日,齐氏便带着谢淑华出现在了寿安堂请安,谁知路上便遇到了谢颂华。 虽然心里很不乐意,谢颂华还是按照规矩给她行礼问安。 谢淑华脸上的表情僵硬而尴尬,干脆便撇过了头,不给一个眼神。 反倒是齐氏挤了个笑脸出来,“我这几日身上不好,没出来走动,那日听说你免选的事儿,原本想去问问你具体的情况,竟没能挣扎起来,你心里莫要见怪。 现下也好了,没有了入宫这件事儿,你也该松了口气了,好生快活几日。” 谢颂华听了她这话,只觉得毛骨悚然,心里怀疑齐氏是不是吃错了药。 那错愕的表情一下子没能控制住,流露在了脸上。 齐氏见她这个反应,自己也有些尴尬,当即便道:“先别说这些了,日子还长,咱们先去你祖母那儿给她老人家请安吧!” 对于齐氏母女出来的事儿,老夫人非但没有一点儿惊讶,反倒笑着道:“若是身子不爽利,多休息两日也是好的,成日家那么忙,也别累坏了,横竖你两个妯娌也能帮着你些。” 其他人都诧异地互相以目相询,只不敢问出来。 但是很显然,老夫人这话一锤定音,也就是说,在谢家的高层眼里,齐氏这段时间没能出来,只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她老人家这样说了,难道还有谁敢出来质问不成? 余氏很是乖觉,“我倒是盼着二嫂能早点儿好起来,我这人天生不是做事的料子,这段时间都是大嫂的顶着,我是半点儿忙都帮不上。” 安氏心里自然不忿,她这段时间当家当得正得意,原以为齐氏彻底在婆母跟前失了宠了,谁知道这轻飘飘地就一句话带过了齐氏的过错,叫她心里如何能好受。 可偏偏余氏就这般没骨头,老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竟一点儿立不住,越发叫她难受。 但这个余氏偏生就这张嘴厉害,明明是在拍老夫人的马屁,竟还连带着夸了她一番,让她好些话都说不出口。 不过,安氏原本以为老夫人会就此要把中馈之权又移交回去,心里正在盘算着怎么回。 谁知后面就没有了下文,这话竟然到了余氏这里就打住了。 “听说那陶侍郎还病着?” 这话是问余氏,余氏便很谨慎地回答道:“是还病着,不过夏阁老眼下就要回京了,因而圣上的任命还没出来。” 听到这话,老夫人脸上便有些失望的意思。 谢非梧如今在礼部任仪制清吏司郎中,虽说到礼部侍郎还有一段距离。 但是礼部陶侍郎的身子骨一直不大行,之前便有一次让谢非梧代替他担任会试主考官的事儿。 因而当今年陶侍郎又请了病假,谢老夫人便心里不由得又期待了起来。 这大考三年一次,这些过了的举子便都要尊主考官为先生。 那谢非梧生生便又多了许多的门生,将来这些人在朝能有什么成就不好说,可总多些年轻的人脉。 当然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 老夫人也不再继续这方面的话题,反倒问起几个姐妹的事儿来,一会儿问起谢琼华的身子,一会儿又说起谢颂华房里的摆设,认为不够精致。 一会儿又叫谢思华给她画个什么画,想拿去送人,又说起谢荼最近晚上睡得迟了。 甚至连谢荔都因脸上爆出了一颗痘而被老夫人问候了。 只除了谢淑华。 她原本以为,这一次来会很难堪,旁人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又害怕老夫人因为之前那句话训斥或者挤兑她。 可是没有,老夫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刚开始她还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避免了尴尬,今日出来了以后,往后再在府里走动就轻松了。 可很快她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从她进来到现在,老夫人的目光都没有自她身上扫过,是扫都没有扫过,更不用说停留。 好像她就是个隐形人,完全看不到她似的。 不光老夫人如此,其他人也同样。 谢荔只管呆呆地坐在众人后面,也不怎么说话,偶尔凑上一句半句的,也没精打采的样子。 谢琼华照例坐在安氏旁边,母女俩时不时地窃窃私语一番。 谢思华和林若曦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捂着嘴笑。 谢颂华则和谢荼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听到长辈说起什么话题,便时不时地相视一笑。 在这个寿安堂,谢家人天天要齐聚的地方,好像她忽然间就格格不入了一样。 她有一种,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位置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恐慌,比那日在宴春台撒完泼,发现谢云苍来了还要慌张。 等老太太笑着打发众人离开,都没有人跟她说一句话。 谢荼笑吟吟地留谢颂华,“四姐姐来帮我看个东西。” 谢思华和林若曦一听便连忙道:“又要背着我们吃独食儿了,那我们可不依,非要一起去闹一闹不可!” 谢荼立刻红了脸,“哪里!不过是要改个东西,让四姐姐替我参详参详。” 林若曦故意打趣她,“四姐姐参详可以,我们就不行了?我们偏要去!” 几个姑娘家便笑嘻嘻地往谢荼的小院子里去。 然后谢思华便招呼谢荔,“五姐姐要不要一道去?” 谢荔眼睛一亮,立时便笑吟吟地跟上了,“好!” 齐氏便皱了眉,然后就听到谢荼道:“三姐姐,你也一起来?” 齐氏心里的那口气便放下了,六丫头虽然没有什么大出息的样子,性子倒还是教养得不错。 她温和地看向旁边的谢淑华,“淑儿,你姐妹们都去你六妹妹屋子里去了,你也一道去吧!” 谢淑华却冷笑了一下,随即硬邦邦地道:“二哥哥托我写份帖子,我还得去赶出来。” “那咱们走吧!”她的话音才落,谢思华便挽了姐妹们的手往旁边去了。 谢淑华立时又气得胸口难受,这不是故意在挤兑她么? 齐氏正要宽慰她两句,申妈妈便过来道:“二太太,老夫人在后堂等您,有个事儿想问问您。” 眼下好容易缓和了一点儿关系,齐氏也不敢怠慢,急匆匆地便去了。 只留了谢淑华一个人,眼泪立时便涌了出来,在眼眶里直打转,到底也只能狠狠不平地跺了跺脚,转身出去了。 可又终究觉得不忿,干脆守在了去宴春台的必经之路上。 一直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才看到谢颂华过来,可还没走近,就发现另一个人拦住了她过来的路。 第184章:我会担心啊! 在谢淑华的这个角度,看不大清楚那人,只能大约看得出来是个年轻的男子。 谢淑华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人不是谢家人也不是在慎思馆求学的某位公子。 这让她不由好奇起来,家里怎么会忽然来了这么个人?他是谁?难道是谢颂华认识的人? 那怎么会在这里会面? 侍书见她提起了裙角,蹑手蹑脚的样子不由一愣,“姑娘……” 后面的话便被谢淑华用眼神制止了,“别吵!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等接着墙角的掩映,看清了那人时,心里的好奇更胜。 离得尚有一段距离,他们说话的声音听不大清,不过在这里倒是能大致看得清那人的长相。 就是在京城这种繁华堆里,见多了鲜衣怒马的少年,谢淑华也不得不承认那人的相貌气质出众。 只是…… 她目光又落在了那人身上的素缎圆领袍上,不由又在心里冷笑。 这是打哪里来的穷酸书生?不知道托了什么关系竟来了谢家内宅! 难道…… 她眼睛一闪,难道是谢颂华的旧相识? 心中正疑惑,肩上忽然重重地挨了一下,疼得她痛呼出声,脚下一个没站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头谢颂华和陈留两个人都吃了一惊,转脸就看到谢淑华狼狈地跌在墙角下,脸上还擦到了一旁墙根上的青苔,从眉尖到嘴角留下了一条浓重的印记,加上摔散了的发髻,这样看上去,着实有些滑稽。 谢颂华目瞪口呆,陈留则是被她这副样子给逗笑了,只是良好的教养让他终究忍下了这个笑,转而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周围听到动静的丫鬟婆子也终于都赶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谢淑华从地上扶了起来,侍书也匆匆忙忙地赶到。 只是其他人就没有陈留的教养了,那些个丫鬟婆子虽然将谢淑华扶起来了,可脸上的嘲笑却没法完全忍下去。 谢淑华如何受得了这种围观的目光,当下也顾不上谢颂华和那个男子了,连忙急匆匆地转身跑掉了。 这一跑开,那些仆妇的闲言碎语就肆无忌惮地在她身后说开了。 谢颂华懒得理会她,正要问陈留会试准备得如何,就听到他肯定的声音,“那个就是跟你抱错了的谢家三姑娘吧?” 谢颂华挑了挑眉,“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眼里有对你的恨意,”说着他那一双好看的剑眉便浅浅地蹙起了,“你在这里,是不是过得艰难?” 曾经是。 谢颂华在心里回了一句,脸上却笑着摆手,“没有没有,她怎么想那是她的事儿,眼下既然换了一个新的环境,哪里能保证事事都如意?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也该知道我一切都好得很,谢家人也都对我很好。” 说完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一句,“你不用担心。” 陈留看着她的样子,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眼前的姑娘就像是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似的,只是那双眼睛在看着人的时候,还是一样的澄澈,一样的熟悉。 “如果我……” 谢颂华认真地听他说话,他却说了三个字又不说了,不由疑惑,“什么?” “没什么!”陈留摆了摆手,然后指着不远处正迈过门槛过来的几个人道,“他们都来了,你先去吧!” 谢颂华也不客气,轻轻点了点头便带着丁香仍旧往宴春台去。 一直走到园子里,她才放缓了脚步,让丁香去替她取个篮子来,想剪几支花回去插瓶。 等丁香走了,她才开口,“你还上房揭瓦了!” 玉如琢似乎是轻哼了一声,“与他说话那般投入,也不注意周围的情况,那个谢淑华本来就对你虎视眈眈,你不寻思着怎么反击也就罢了,竟还主动递把柄到人家手里去!” 虽然听得出他语气里的不满,谢颂华的心里却觉得暖洋洋的,笑嘻嘻道:“我光明正大地跟他说话,有什么好怕的!他也是明光正道地从我们家大门进来的,更是来拜见三叔的,不过是正好碰上了,有什么好怕的?” 说完却发现玉如琢不再搭话了。 谢颂华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见他在开口,不由疑惑地唤他,“玉如琢?” 仍旧没有回答。 她便又再叫了几句,还是没有人回答。 这就奇了。 “怎么说走就走?以前也没有这么不讲礼貌的啊!” 不过最近他似乎又好了很多,而且还在研究什么奇奇怪怪玄而又玄的东西,所以经常神出鬼没的,谢颂华也习惯了这个人经常不在身边。 只不过以往他便是要走,也会跟自己打个招呼,若是回来,也会告知她一声。 这样说话说到一半就走,还是头一遭。 想到这里,她忽然心里一紧,“玉如琢?!” 语气已经变了,透着不容忽视的担心。 她才想起来,以玉如琢的性子,不会不吭一声就离开,那要么就是遇到紧急的情况。 可这里什么都没有,这叫她不得不怀疑,是他遇到了什么未知的危险。 谁知道这一声之后,就听到了他的声音,只是很淡的一声,“嗯?” “你……你没走啊!”谢颂华不由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地便埋怨道,“怎么忽然就不说话了,吓得我以为你遇到了什么危险。” 在旁人看不到的视野里,玉如琢透明的脸上,有些复杂。 其实他是自己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莫名的就有些心里不舒服的感觉。 他经历过太多常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事情,早就练就了一副不喜不悲的冷硬心肠,如同这样情绪波动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当刚刚他感知到自己奇怪的情绪时,第一反应是逃避。 他不知道这情绪是从何而来,却知道是与谢颂华有关,因而下意识地打算先避开与谢颂华进一步的交流,等这样的情绪过去再说。 可当他见她忽如其来的慌乱模样,又还是没忍住出了声。 这越发让他觉得奇怪,而这奇怪的深处,又有一种难掩的伤痛。 面前的这个少女,好像一不小心,触碰到了他埋藏了很久的东西,这种东西对他来说,会带来恐惧。 而谢颂华却对他情绪的变化完全无知无觉,见他没有再说什么,也只当是他一贯的寡言少语的性子,“我知道你迟早有一天会走,也知道咱们其实只是萍水相逢,但是既然眼下你还在,咱们还捆绑在一起,那就不得不替对方考虑是不是?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在与不在,我都得知道,才好做出更正确的判断不是?所以我再重申一遍,你如果有事要先走开,一定要先跟我说。” 说完之后,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谢颂华不由自主地就叹了口气,“主要是你忽然消失,我会担心啊!” 第185章:我一定会 “你会什么?” 其实这句话问出来,玉如琢就有些后悔了,可话已出口,又让他生出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来。 谢颂华却十分坦诚,“我会担心。” 她说得认真,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我又不是冷血动物,你帮了我多少次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认不认我这个朋友,我连你的真名,你的相貌都不知道…… 可是,我心里是认你这个朋友的,若不是你,我没有办法在谢家站到如今的地位上,也没有办法如现在这样相对自在的生活,我感念你对我的付出,也感激你对我的几次救命之恩,我早就说过,我在心里将你当成朋友,既然是朋友,自然就会担心啊。” 她对着玉如琢声音的方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才往前凑了凑,像是含了几分期待似的,“那么,你呢?” 等了好半天,玉如琢还是没有说话。 谢颂华不由得有些泄气,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单方面的给予其实都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因而心里也会忍不住想知道玉如琢到底有没有将她当成朋友。 不过,好像这个闷葫芦真的不太喜欢这样的表达,她只能耸了耸肩,无奈道:“好吧!” 玉如琢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淡的,“回去吧!” 可真是个闷葫芦,谢颂华毫不怀疑,他在正常的生活中,怕是也没有什么朋友,就是不知道将来他好不好找媳妇。 不过这个时代,凭着他的家世,应该没有找不到媳妇这么个说法。 那他将来的媳妇可倒霉了,日日面对这么个木头似的人。 虽然谢颂华很想调侃他这一点,但是想想他这个性子,还是将自己的这份冲动给按捺住了,玉如琢可不是那等跳脱的性子。 不知道是不是老夫人烧的香起了作用,谢非梧竟然还真的被点为了主考官,另外一名,却让人惊掉了下巴,竟然是那位从江南来的大儒方从文,也是未来四皇子妃的祖父。 圣上的这一套拳法着实有些打蒙了朝堂上的众臣,从去岁冬天到眼下春天,圣上的这些动作竟越发让人觉得难以琢磨了。 别说三皇子和太子到底哪个更得圣心了,就是如今这些成年的皇子,都让人觉得不靠谱起来。 还有朝堂上各大衙门,好像也频频接到圣上不知意图的旨意。 不过可以明白的一点是,谢家并没有得罪圣上,前头那两个谢家女没有入宫,也不代表什么,眼下这谢家竟又成了会试的主考官,这说明了什么还不清楚么? 更何况,此次谢家也有子弟应考,作为亲侄儿,难道还能不知道自家叔父的喜好?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慎思馆这几日几乎都被挤爆了。 她们这些姑娘家自然没有再去上课,应了老夫人发的话,一切等这一科考成绩出来之后再说。 谢颂华因此也就难得地落了个清闲,每日里从寿安堂里出来之后,要么便是一头扎进起居室里,要么就是往静心堂去诊治,再要么,就是往城南的自家药铺里去拿药。 之前她调制了几款方便使用的外敷药膏,有的是除疹子的,有的是伤口感染的,还有些是给小儿用的,药铺那边的反应很好,得了谢颂华的方子之后,再也不敢对她提出半点儿质疑了。 基本上谢颂华是有求必应,不但将一些熬制药材的器具置办齐全了,好些寻常不容易得到的药材也会想办法托同行去替她寻摸来。 因而如今谢颂华这起居室里,如今已经颇具规模。 她早就借了谢云苍两个人,将起居室后面的那堵墙拆了,换成了一道门,将屋子和后面院墙之间的过道都用上了,将顶上一盖,便是一间小屋子,摆放她的那些器材刚刚好。 安氏管家的时候,给她送了三个丫鬟过来,一个叫小橘的是二等的丫鬟,另外两个三等的,只在外头干活。 没有给她配二等,只是和碧桃翠柳商量了一番之后,将碧桃提了一等,翠柳仍旧算二等,只是跟着碧桃拿一等的例,少的部分,她私底下出钱补。 翠柳做事更稳妥,但是性子也安静,不爱名利,更不爱出风头,所以这样的安排,她再没有不肯的,同时碧桃也欢喜。 这样一场人事变动,在宴春台没有带来什么变故。 丁香跟着她出去走动得多,人情往来也历练了出来,与各房的人也都混了个脸熟,便仍旧跟着她出去。 碧桃性子温和,又柔中带刚,由兰姑姑在一旁指导着,带着管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 翠柳是最细心的一个,平时不声不响的,但是什么都看在眼里。 因而谢颂华便叫她和兰姑姑一起管自己的私产,而平日里起居室的收拾整理,都是交给她来。 这后头小小的药房也都多亏了她打理得整整齐齐,十分舒心。 谢颂华从最里头的格子里取出了一瓶药水,自己再三地试了试,终于下定了决心,将丁香叫了进来。 丁香对于谢颂华交给的任务,向来都是没有二话的,当即便转身跑出去送信去了。 倒是玉如琢有些担心,“你真打算这么做?你有这个本事?” 谢颂华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增加勇气,“我必须这么做。” 她说完,又补偿道:“这个时代对女子太不友好了,我不能满足于眼下的这一间小小的药室,我得走出去!我得去看看这个时代医药界的风采!” 这话与其说是跟玉如琢解释,不如说她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 可是这一刻的谢颂华,却让玉如琢有一种挪不开眼睛的魅力,他竟一点儿不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女异想天开,一点儿不觉得她没事找事。 相反,他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别的女子身上都没有的气质,那是一种旺盛的生命力,朝着她心里的光的方向生长,纵然这是一条不为世俗认可的路。 他不自觉地就接了一句,“我相信你可以。” 谢颂华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然后却绽放出更大更精彩的笑容来,“我一定会!” 有了梅姑姑的方便之门,谢颂华出去一趟,变得容易了许多。 加上经历过选秀的事情之后,不管是老夫人也好,谢云苍也好,对她都看重了许多,同时也放松了许多,到底是多了一分对家里人的关心。 因而当她说她有些着了风寒,想静躺两日时,老夫人一句话反对的话都没有,只让她好好休息。 第一日,谢颂华先去了地方,将所有能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第二日才让人去卓太医府上求见。 第186章:手术 以麻沸散为条件,替谢颂华帮一个特殊的病人诊脉这件事情,卓太医已经答应了挺长一段时间。 自从拿到麻沸散的制作方法之后,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这个,除了宫里头十分要紧的差事才亲自过去,其他都交由了手底下的人。 若非一名医者,不会明白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有多么欣喜,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件神器用于行医上。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跟谢颂华的约定。 能用这么重要的东西来作为交换条件,卓太医的心里其实也有些打鼓,不知道谢颂华要他看的,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病人。 马车径自将他一直带出了城,又行了十多里路,才来到一处精致的别院。 门口早就有人在等候,等他一进来,就有人来将他迎进去。 这别院里并没有多少人,连往来穿梭的仆人都没有两个,绕过前院,直接到了后院的一处角落的院子里。 才进去,就闻到了阵阵的药味儿。 谢颂华便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一见他的样子,卓太医便吃了一惊,“你这是……” 只见一头长发全部包了起来,耳朵上还挂着块巴掌大的白棉布,身上穿着一件奇奇怪怪的衣裳,从上到下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实在是有些…… 不伦不类,不成体统。 卓太医老脸一红,便有些不敢直视的样子。 谢颂华一愣,然后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样子,这才明白过来,是因为自己没有系裙子,在这个时代,明明穿着裤子,不系条裙子,就好像显得特别不庄重。 当然,那些贫家的姑娘另说。 谢颂华尴尬了那么一瞬,便又恢复了自然的神态,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卓院使,实际上今日这个病人,我并不是要您来替我看病的,而是要您给我当个副手。” 这话说出来,卓院使也顾不上她此时古怪的服装了,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谢颂华神色未变,也不在意他脸上那隐忍的怒意,“里头的这位病人,情况有些复杂,一来,卓院使不大方便,二来,我的法子您未必能接受。 但是我于听脉一技上,着实经验不够,须得要您老在一旁替我把控把控,您放心,这位病人的情况,与您毫不相干,若是真有什么事儿,也绝怨不到您头上,我一人承担。” 卓院使目瞪口呆,几乎是下意识地斥道:“你这是在胡闹!” 不是他看不起谢颂华,着实是谢颂华太过年轻,甚至连把脉这一基本技能都不怎么会,竟然还要自己给他当副手,来替人治病。 这人的病既然让她舍得下“麻沸散”这样的宝物,足以说明病人的病情特殊且紧急,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卓院使到底是名大夫,作为一个大夫,如何能见得旁人这样拿人命开玩笑! 谢颂华正色道:“卓院使可记得我将那方子交给您时说过的话?” 当时谢颂华就说,要求他帮一个忙,且不能过问太多。 卓院使一时说不出话来,皱着眉看了她好半晌,终于点头同意。 得了他的首肯,谢颂华便安排小院里的人将一切准备好,她自己则把那块白色的棉布另一边也挂到了耳朵上,竟将整张脸遮住了大半,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头。 谢颂华转身进去,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你还不走么?” 玉如琢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你一个人可以?” “你不相信我?”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轻声道:“那好,我正好也有些事儿,大约明儿下午回来。” 谢颂华这下心里没有负担了,到底是给人做这种手术。 虽然说那位病人并不知晓,可想到玉如琢在旁边,她到底不能全心投入。 卓院使走进内室,发现屋子中间放了一张床,而床的四分之一处,拉了一片厚厚的帘幔,这边完全看不到那边的情形。 只有一只保养得十分精致的少女的手,从那头伸过来,放在了腕枕上。 谢颂华将他引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劳卓院使帮我替这位病人诊脉,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及时告诉我。” 谢颂华相信中医的脉理,但是更清楚,这诊脉的功夫非一朝一夕之功,必须要经过长年累月的诊脉经验,才能精准地判断病人的情况。 以卓院使的阅历及造诣,她相信,他是充当自己的体征监测仪的不二人选。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放手去做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台手术。 床上的女子已经陷入了昏迷,谢颂华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全心全意地投入到眼下的事情当中,想象自己站在前世的无影灯下,想象着身边是自己熟悉的场景,然后右手那把按照自己要求特制的银质手术刀终于落了下去。 卓院使按照谢颂华的要求,每当旁边的铜漏响一声,便告知她一次此时病人的情况。 而他闻着鼻端奇怪的酒精味道,只觉得云里雾里,却不得不按照对方的要求来。 只是当他听到那疑似利器划破皮肉的声音时,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剧。 若非理智控制着他,他着实要忍不住跳起来了,这种传说中的医治法子,自己对面这个十几岁的少女竟然真的敢动! 他甚至开始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自私,竟然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将这样一名少女的性命至于不顾。 但是,那可是麻沸散! 而且,谢颂华已经动手了,便是他这会儿阻止,该发生的悲剧也发生了…… “现在如何?” 谢颂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冷冰冰地传过来,将卓院使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才注意到原来铜漏又响过了一声,便连忙稳住心神。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她的脉搏变得这么凝涩?!” 谢颂华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地道:“你只管告诉我你那边的情况。” “你……” 卓院使简直要被她气到,只能通过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情绪。 而谢颂华的额头上却是出了一层细汗,根本无暇跟对面那个老大夫辩解什么。 这样的手术对她来说并不是第一次,只是此处的设备实在是太过简陋,她完全只能靠自己的经验来完成。 旁边一大篓煮过的纱布已经用了一大半,用于止血的药也灌下去了大半,她紧张得连手都有些发抖,干脆停了下来。 连续三个深呼吸之后,她才感觉自己平复了一些,淡定!一定要淡定! 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手术,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些东西,她可以! 谢颂华感觉自己的一双手恢复了正常,她拿起一旁的针,眼神又重新变得坚毅。 第187章:势在必得 里头的谢颂华宛如在钢丝绳上行走,外头的卓院使却做如针毡。 时间拖得越久,他良心谴责得越厉害,内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着他,那是一条性命,那是一条性命…… 而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凝神屏气将注意力放在指下的这只手腕上,脉搏还在,他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下。 好几次,卓院使都差点儿站起来,差点儿打断谢颂华的动作,可每每动了念头,他总是想起谢颂华进去时看他的那双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卓院使想到那双眼睛,而一想到那双眼睛,他就莫名地觉得谢颂华或许是真的有几分把握。 这样矛盾的心情煎熬着他,卓院使竟生出一种自己在太医院太久,安逸的日子过惯了,已然承受不得半点儿风险的感觉来。 铜漏声声,一声一声,也不知催促的是谁的性命,不知道到底是在摧毁谁的定力。 谢颂华在里面万分艰难,外头的卓院使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这样的煎熬中,日头偏西,竟过去两个多时辰了,卓院使终于听到了谢颂华的声音,“打热水来。” 然后便有小丫鬟闻声而至,端着铜盆进去了。 然后便是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看得人触目惊心。 卓院使摸着那微弱的脉搏,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 这还能活? 谢颂华出来的时候,看到他的手指还按在病人的手腕上,再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时,便不有地笑了,“好了,手术做完了,辛苦卓院使。” 卓院使终于动了动眼珠子,抬眼去看那少女,只见她方才那一身雪白的衣裳被血染湿了大半,看着十分吓人,“你做了什么?” 相对来说,谢颂华显得十分淡定,眼神里甚至还带了几分欣喜,“当然是治病啊!” 在他出口训斥之前,谢颂华十分淡定地将身上的手术服脱了,然后扔给了一旁早就吓得面无人色的小丫鬟,“烧了。” 然后才过来直接拉着卓院使的胳膊往外走,“现在手术完成了,我也不妨跟你讲解讲解。” “什么?” 卓院使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讲解?她对他? 但是谢颂华显然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她竟是认真的! 谢颂华也不讲究,直接拉着卓院使去了不远的一个小厅里,那里已经摆了一桌刚刚烧好的饭菜,谢颂华二话不说给他盛了一碗饭,“累您老人家挨饿,实在不好意思。” 半上午过来,午饭都没给吃,直接就来了这么一出,这一来便直接到了下午,卓院使一直紧张着,几乎都忘记了饥饿这回事。 眼下被她这一提醒,才发现自己竟是真的有些饿了。 谢颂华也不在乎什么规矩礼仪,就这么跟卓院使坐在一桌吃饭,而且是当先扒了两大口饭,又喝了小半碗汤,才像是缓过了神。 实在是这场手术太考验她的心神了,她一直神经高度紧张着,因而能量也消耗得特别厉害。 几大口东西下去,她才觉得神智彻底归了位,因而才又功夫跟卓院使说起这一场手术。 “我知道卓院使精通于脉理,其次便是内症,于妇科似乎不是很了解,不过您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夫,应该也不至于完全不懂,那我便大致地与您说一下。” 卓院使正在喝汤,谢颂华却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拿着筷子沾了点儿茶水,便在桌上画了起来,“您看,这是妇人的子宫,这是卵巢,一般来说,女子成年……” 她一边画,一边解说,好些名次实际上卓院使都没有听懂,而她一个小姑娘家说起妇人的生理结构竟然一点儿都不脸红心跳,筷子头画下的那细致清楚的图案更是不带丝毫犹豫的。 直接将卓院使一口汤给梗在了喉咙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是听着听着,卓院使却听出了几分意味。 等她将那示意图及女子生理发育规律说完了,然后才来说眼下这一例病例的情况,听她说完,卓院使终于将那一口汤急急地咽了下去,“你是说,今儿那姑娘,是天生的石女?!” 谢颂华点了点头,“是啊!” “你……”卓院使话到一半,忽然顿了顿,然后语气里便带了几分他自己都没有料想到的希冀,“你这样的治疗方式,有几分把握?” 谢颂华这一次却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认真道:“若是术后护理不出差错的话,我有十成把握。” “什么!”卓院使觉得她是在说笑,可她眼神里的认真和自信,却让他没法将讥讽的话说出口。 其实方才谢颂华讲解她对眼前这个病例的治疗方式,就已经将卓院使说服了,这是一种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法子,可是她讲得那样清楚明白,结合他自己多年来的行医经验,自己在内心里竟然也不由地认同了她的方式,觉得似乎这也并非真的不可行。 他将训斥谢颂华的话给吞了回去,默默地扒了小半碗饭后才道:“你进门之前说,愿意将麻沸散的方子交给我,且不告诉任何人,除了今日替你把脉之外,还有一个请求,那是什么?” 谢颂华原本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却没想到他竟忽然转了话题,愣了一下之后便笑眯眯道:“卓太医行医问诊这么多年,应该有自己的医案吧!” 说完就发现卓院使抬眼看了她一眼,她只好摆出一副亲切而无害的笑容。 卓院使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是又怎么样?” “之前在宫里那一次,听您老人家说,您手里还有您师父的医案?” 这一次,脸色不善的老人家直接将筷子放了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颂华笑得牙不见眼,同时也显得有些没脸没皮,“拿你们俩的医案来换呗!” “你说什么?” “只要您肯,这麻沸散的方子我给您,不但不告诉其他任何人,而且也不会再把它给别人,也就是说……” 她顿了顿,“从此以后,这便是您的研究成果,您……意下如何?” 自东汉以来,历朝历代多少医者四处寻访这麻沸散的方子终究一无所获,若是他将这方子公布出去,那对于整个医界来说意味着什么…… 对于他的行医生涯来说,意味着什么…… 谢颂华这样的条件,对于一名大夫来说,几乎没有人能拒绝。 也正是因为此,谢颂华此时脸上的势在必得就显得着实可恶了一些。 卓院使见着她那个笑容,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冷哼了一声道:“那就看看你治的这个姑娘会不会安然无恙再说吧!” 第188章:谁是大夫 眼看着卓院使气呼呼登车而去的样子,谢颂华无奈耸肩,看来老太医还是有老太医的坚持啊! 其实这座别院,她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的,对方通知的她,大概也是为了有个安静的地方休养。 只是…… 她看了看这里的布置,称不上很华丽,但应该也不便宜,想到当初第一次见那女子的情形,谢颂华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现在想来,自己竟然敢一个人这般孤身前来,也着实有些胆子太大了。 晃了一圈,谢颂华仍旧回到那个小院子里,那女子已经醒了,听到她进来的动静,伺候的人又将她的面纱再一次帮她盖上了。 谢颂华这才走进去,问询了几句,又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便放下了一半的心,“你的药熬起来有些麻烦,我先去替你看着些,最好是叫一个你贴身伺候的人跟着我一起,回头她就知道怎么操作了。” 床上的病人还不能清楚地表达,一旁伺候的婆子笑着应承,表示现在前头正在煎药的丫鬟就可以胜任。 到这会儿天色就已经有些晚了,可偏偏这药煎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事情,恐怕会赶不上回城的时间, 好在出门之前预料到了这种事情,宴春台那边安排好了,梅姑姑明日仍旧当值,问题应该不大。 果然,第一副药直接就煎了大半个时辰,等第二副药煎到一半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 负责烧饭的婆子显然对谢颂华很是感激,笑吟吟地过来问她的口味喜好。 谁料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嘈杂的异动,还夹杂着人的惨呼。 小院子里的人都面面相觑,露出惊恐的神色来。 就在这时,小院的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几个穿着黑色劲装,蒙着面的人闯了进来,“这里的大夫呢?” 众人都被吓了一大跳,又见着对方手里明晃晃还滴着血的刀剑,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哪里还能说的出话来。 谢颂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倒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但是上一次,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不美好了,以至于她这会儿也比其他人淡定不到哪儿去。 为首的那黑衣人见她们都不回答,便将长剑往前头一递,摆出了架势,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冷冷道:“你们在熬药,这里有病人?” 一旁靠着谢颂华的厨娘相对来说似乎胆子更大一些,闻言便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是,是有病人。” “那么大夫呢?”那黑衣人的视线立刻盯牢了厨娘,“把大夫给我交出来。” 谢颂华一直在厨娘的旁边略落后一步,听到这话便揪紧了谢颂华的衣服,却强忍着没有看她一眼,“是……是在那头的村子里请的村医。” “你!”那黑衣人闻言便将剑尖直接指向了厨娘,“你出来,带我们去找那村医。” 厨娘当即被吓得腿脚发软,直往后缩,“我……” 话还没有说完,那黑衣人便冷冷道:“若是胆敢戏弄大爷,哼!” 他后面的话没说,只是将长剑的剑尖抖了个剑花,一下子就把厨娘吓得瘫软在地了。 “来两个人,”为首那黑衣人对此情形显然早有预料,“架着她去。” 这一去,哪里有什么村医,周围的情形,眼前这个厨娘也未必清楚,即便真有一名村医,只要说漏一句半句,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人,哪里还会给厨娘半条活路? 眼看着那边两个穿着黑衣的大汉往这边过来,谢颂华到底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不用了,我就是大夫。” 这呼忽如其来的变故,显然让对方有些惊讶,那大汉上上下下地将谢颂华打量了一遍,眼中带着明显的疑虑。 谢颂华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往前走了两步,“可是有病人要看病?” 那为首的黑衣人嗤笑了一声,“小女娃娃,不想死的,别在这个时候逞英雄好汉,爷几个没空陪你玩,想死自己撞上来,别耽误爷儿们的时间。” 他将手里的剑直接往谢颂华身前递了一步,那剑刃距离她的脖子不过半尺而已。 谢颂华悄悄地吞了口口水,却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极力保持镇定。 既然都已经圣母心了,总不能临阵退缩,好歹厨娘她们方才也没有出卖自己,就当是自己命运不济吧! “最近这段时间,你是不是清晨起床的时候,总觉得左胸隐隐的有些闷疼?” 她神色平静,眼神淡定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好像丝毫没有被他手里的剑和眼神里的杀意给吓到。 而说出来的这一句话却让黑衣男子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 “你的眼白发慌,气息虽然显得绵长,但是和你如此高深内功的情形显然不大相符,还有你手背静脉突出,这都是心脏有问题的症状,所以,我猜想,你最近这段时间晨起多少心脏都会有些不舒服,不知道说对了没有?” 其他人听到她这简直像是胡言乱语似的话,刚想要开口嘲笑,却见那为首的黑衣人将长剑收了收,“你真是大夫?” 谢颂华仍旧是那副淡定的样子,说起话来也软软绵绵,显得没有什么情绪,“千真万确。只不过你们这请大夫的手段实在有些特别,我这院子里的仆妇都不敢承认罢了。” “少废话!既然你是大夫,那我们要找的就是你,跟我们走一趟吧!”后面一个黑衣人上前了一步,接替方才那人用剑指着谢颂华。 谢颂华却瞅了瞅四周,然后直接到一旁的一个石墩上坐下了,“既然是来请人,就该有请人的态度,就你们这副样子,我凭什么要去?” “小女娃娃这是不要命了!”后头那黑衣人立刻冲上来,直接一剑朝谢颂华刺过来。 “啊!” 院子里的人都吓得尖叫起来,几个胆小的更是直接抱着脑袋蹲了下去,不敢见这场面。 谢颂华却仍旧是那副样子地坐着,甚至身子都没有动一下。 果然,在那长剑距离自己仅仅几寸的时候,为首的黑衣人出手了,直接一剑格开了后头那人的剑。 “你真不怕死?” 谢颂华却浅浅地勾了勾唇角,“世人哪里有不怕死的,只不过……” 她顿了顿,直直地看到那人的眼睛里去,“这里方圆十里,并没有别的大夫,在往前走,倒是有两个村医,只不过年迈眼昏,平日里也只是看看头疼脑热,治好的概率还一半一半,对你们来说,怕是不顶用。”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了?”为首那黑衣人的目光变得凶狠起来,盯着谢颂华的眼神里含了一丝杀意,手里的剑再一次举起。 “当然不是,”谢颂华再一次淡淡地笑了,“只不过是在谈条件。” 新 第189章:无辜惨死 果然,那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谢颂华便站了起来,尽力站直身子,让自己看上去更有气势些,只是身高差距摆在这里,到底还是要仰视对方。 “你们这么几个武功高强的人,漏液而来,还做如此打扮,那所需救治的病人必然不是什么普通人,眼下……” 她的的目光在对方沾了血迹的剑尖顿了顿,“你们已经犯了人命在身上,我着实不敢相信,你们会不会害我的性命。 既然去替你们医治那位病人我也是死,这会儿在这里不去也是死,那我还选什么?” “所以呢?” “所以,很简单,你让我家里的这些人全部离开,你们带着我走,他们入了城之后,你们的人带其中一人回来,告知我他们已经全然安全了,我才开始诊治,如何?” 谢颂华这话说出来,后头那个黑衣人立刻跳了出来,“有这个时间,我们早就去城里抓了个大夫出来了,还用得着你?” 谢颂华淡然一笑,“第一,我没有说要将他们都送去城里,只要去个大点儿的村子上就行,我想,你们也不至于敢在天子脚下,京城郊外直接屠村吧! 第二,就你们这个架势,若是可以,咋不直接将病人送去京城医治?眼下城门已经关了,要么你们没那个本事,要么,你们怕惊动京城,因此,你们自己考虑吧! 是直接将我们这些人一起杀了,还是按照我说的去做?” 她眼下看着这般镇定,实际上心里已经哭成了狗,特么都是跟着电视剧里学的,鬼知道这现实中的穷凶极恶之徒是不是能听她忽悠。 不过,很显然谢颂华赌赢了。 那为首的黑衣人当即便道:“我们不能再耽搁了,不然大家都是一个死,按照她说的去办!” 一声令下,很快众人便被催促着离开。 谢颂华急匆匆地找了纸笔过来,然后将两副药的方子以及煎药的重点及要点全部细细地写了下来,交给了那位病人跟前最亲近的婆子,“一定要按照我这个法子来煎药,不然怕是会留下后遗症。” 说着又叮嘱道:“不要管外头的那些人,只管照顾好病人,只要到了一个大点儿的村子上,使点儿银子给村长,住在村长的家里,明儿一早便找几个村里的人,一起护送你们回城,不会有问题的。” 说着便同其他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床上的病人送到马车上,又在底下垫了厚厚的被子,将她固定在马车中间。 收拾好了这一切,外头的人也在催了,谢颂华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便钻出马车。 才起身,就发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转过脸才发现床上的病人睁开了眼睛,只是大概是太过虚弱,眼睛里看着没有什么神采。 可谢颂华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里头的担心,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儿的,你们安全了,他们便会顾及着你们会报官,这里距离京城这么近,就是再厉害的人,也不敢胡乱惹事。” 那床上的少女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显然她还没有恢复,大概连舌头都是麻的,因而只能看着她。 谢颂华扯出一个笑容,“放心吧!” 说完抽回自己的手,跳下了马车。 和那些黑衣人一起送着三辆马车出门,只是走到前院看着那横陈在各处的尸体时,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早上替他们开门时,那笑容灿烂的门房,伶俐地替她拎药箱的小丫鬟,还有过来牵马车还不忘提醒她路不平有着慈祥笑容的老爷爷…… 这会儿都化作了一具具冰冷而难以瞑目的尸体,谢颂华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眼角因为一直用力睁着眼睛而有些发酸泛疼。 这些都是无辜的人,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什么人能够这样毫无顾忌地就夺取了他们的性命? 耳畔传来小丫鬟低低的哭泣声,显然这些无辜惨死的人里有她们熟悉的人。 这含着愤怒又透着恐惧的哭泣声,混着夜风裹到人耳朵里,只觉得令人毛骨悚然。 空气中的血腥味一阵阵地被风送到鼻子里,就连一向见惯了血腥的谢颂华都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她不由在心里暗自思索,若是能够脱身,是否能有些什么法子,替这些人报仇。 可惜她除了一点儿微末的医术,并没有什么大能耐在身上。 一步步走出这座她才第二次来的别院,外头清新的空气让她有一种走进了新世界的感觉。 等着马车远去,夜色更浓了,谢颂华才要开口,一个大汉便走了过来,却是拿着条绳子直接将她的两只手给捆了起来。 “这……用不着吧!” 但是对方并没有回答她,飞快地就给她眼睛上绑了块黑布。 原本就是黑灯瞎火的晚上,这一下,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正想问怎么走,忽然身上一轻,然后便被人重重地摔了下去,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抹,只摸到一把鬃毛,这便知道自己是被摔在了马上。 尚未开口,人就像个什么物件儿似的被对方拎着摆弄了一番,她便坐在了马背上,若不是她动作快,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抱紧了马脖子,在对方挥响马鞭的一刹那,只怕就已经摔了下去。 从前看电视剧,总觉得那些古装的俊男美女骑着马是多么的英姿飒爽,策马奔腾的感觉看着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 眼下自己被这马颠得隔夜饭都快要吐出来了之后,才知道这些都是美好的表象而已。 这伙人大约真的是遇上了十万火急的事情,这一路策马,几乎片刻都不停歇,她估摸着也就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他们便停了下来。 这一次,跳下马之后,谢颂华更是连嘴巴都被堵上了,直接由别人扛在肩膀上扛了出去。 很快眼前就的黑布便透过来了几缕光线,也有了别的人声,只是声音都被刻意压低了,听不出什么具体的内容。 谢颂华一直被抬到了一间看不出任何特点的屋子里,这才被解开了束缚。 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眼前的黑暗,然后便看到一名脸色十分难看的妇人,用淬着毒一般的目光看着她,“你是大夫?” 谢颂华很不喜欢她的相貌,也很不喜欢她此时的语气,可眼下人已经在对方的手里,能不能活命,在于双方的合作和交流。 “是。”她轻轻地点头,“病人在哪儿?” 那妇人像是要将她的躯壳看穿似的,“你有什么本事?” 谢颂华这下就不爽了,“没什么本事,你就说你们要不要我帮着看吧!” 新 第190章:她是个大夫 那妇人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在谢颂华身上打探,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似的,谢颂华就这么站着让她看,脸上带着几分不以为意。 「就这么个毛丫头,真的能行?」 这话却不是对谢颂华说的,语气里含着浓重的不信任。 抓着谢颂华过来的黑衣人仍旧蒙着面,眼睛里透着几分不悦,「嬷嬷莫要再耽误时间了,眼下咱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再耽误下去,咱们都是个死。」 那嬷嬷闻言这才冷哼了一声,终于转向谢颂华,「跟我进来,不管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给我把嘴巴闭严实了,不然……我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她那阴森的语气,都不用后面那句话,就知道惹毛了她会是什么后果。 谢颂华来之前已经见过了那么惨烈的画面,这会儿这妇人的话,着实威胁不到自己,因而脸上的表情仍旧淡淡的,「不行,我得等我的人回来。」 「什么意思?」 那老妇人闻言诧异地看向她,见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便又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没说明原因,而是转向谢颂华道:「你少啰嗦,赶紧进去,不然,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话音才落,谢颂华就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刺痛传来,然后视线下移,便看到了一截闪着寒光的剑尖。 原本的硬气本来就是装出来的,这一下谢颂华着实吓得有些腿软。 毕竟这会儿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可不是什么善类,这柄剑方才已经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若是真的惹恼了这人,说不得,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在心里暗叹了口气,她已经尽力了,若是那帮人到如今都没能逃出生天,她也会自责了。 谢颂华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下这个地方,显得有些怪异。 是一种她下意识里觉得的奇怪。 就像前面那个领着她往后面走的妇人,似乎就与眼前的这一切显得十分不搭。 这种怪异的感觉等她走近那混着奇怪味道的屋子时,就更加明显了。 屋子里布置得很简单,就是普通的女子的闺房,闺房当中便是一张铁木床,床上的人是什么样子,看不大清,但是那股奇怪的味道便是从里头散发出来的。 那妇人狠狠地瞪了谢颂华一眼,然后才俯身到那床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话,声音压得太低,谢颂华听不清,不过里头人的呻吟声,却十分清楚。 那妇人脸上便透露出了两分紧张,连忙快步走到了谢颂华面前,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你去!若是治不好我女儿,你今儿就别想踏出这个门。」 就在方才的这么一会儿,谢颂华已经清楚了自己闻到的那个味道是怎么回事,心里有了底,但是等她看到床上女子的情形时,还是忍不住大吃了一惊,「怎……」 「少废话!」那妇人已经走到了床边,咬牙切齿地道,「就说你能不能治?」 谢颂华沉吟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可以。」 「当真?」见她这般肯定,妇人的语气里到底含了两分欣喜,只是仍旧有些怀疑。 「但前提是,我要的东西你们得要有。」 「你要什么东西只管说,我们一定弄得到。」 见他们这个样子,谢颂华还真不怀疑。 原本面对这么一群人,她心里是真不愿意替他们的人诊治,可是看着床上那人,到底还是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她是个大夫。 原本那妇人还有些担心谢颂华的能力,但是眼见她摆出架势,口齿清楚,神色镇定地开出一样样 的东西,手上的动作也颇有章法,最要紧的是,也不知道她从身上拿出了什么东西来,病人的状况明显好了许多。 那妇人立刻忙活起来,来来回回地一通吩咐。 谢颂华其实已经非常疲惫了,白天那一场手术已经耗费了许多精力,原本准备将两副药煎完便好好睡一觉的,谁知道就直接被抓到了这里。 这一路被那马颠得七荤八素,还没有完全恢复,就立刻面对这下一个情况复杂的病人,精神上着实有些支撑不住。 明明还是春寒料峭的时节,竟生生出了一头的汗,一旁的妇人还在时不时地催促。 这催起来,谢颂华着实有些烦躁,「若是真想你女儿好,现在最好就给我闭嘴!」 那妇人立刻暴跳如雷,才要出口叱骂,见着她那阴冷的眼神和疲倦的样子,到底忍了下去。 将放凉了的药水冲洗了伤口,谢颂华才终于停了下来,两只手简直已经没有了知觉,外头已经隐隐听到远处的鸡鸣声了。 那妇人在她站起来之后,连忙冲上去看,谢颂华冷冷道:「若是希望她尽快恢复,你最好不要乱动她。」 妇人听到她这话又瞪了她一眼,这才冷声冷气道:「如此便多谢大夫费神了,我们也不是不讲礼数的人家,你既然治好了我女儿,我也该好好款待你,眼下时辰还早,还请这位大夫先去休息休息,明儿一早,我便准备好酬金,令人送你回去。」 谢颂华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跟着她走出了这个屋子,绕过曲折的游廊,仍旧回到她刚开始来的地方。 然后便见着了之前跟着自己学煎药的小丫鬟,显然她也被吓得不轻,一直瑟瑟发抖地站在屋子中间,连坐都不敢坐,眼睛时不时地便瞟向离她不远的那名黑衣大汉。 见着谢颂华时,那小丫鬟像是见着了救星似的,激动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谢……」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谢颂华打断了话头,「小环,其他人都没事儿吧!安全到了吗?今儿来找我的那位病人怎么样?」 小丫鬟愣了一愣,好在反应够快,立即接口道:「姑娘放心,大家到了棋盘村住下了,村长听说我们是赶路错过了客栈,立刻让人收拾了间空院子给咱们住下了。」 谢颂华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却为眼下的情况着急,这一伙显然不是什么好人,眼下他们还真未必会让自己全身而退。 尤其现在身边又多了这么个小丫鬟,便是她有能耐一个人跑掉,带着这个女娃娃,也着实有些困难。 两个人说着话时,便有另一个妇人走了过来,与方才那妇人不同,这一个脸上的神色就显得和气多了,长着一张面团儿似的脸,「今晚上实在多谢这位……」 她看着谢颂华,似乎有些犹豫地不知道怎么称呼。 谢颂华连忙笑着道:「我姓江。」 面团儿妇人便笑着道:「实在多谢江大夫,您累了一晚上,这会儿还是先去休息为要!」 说着便将她们两个人引向另一间屋子,谢颂华走到门口,闻到屋子里那若有若无的味道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第191章:逃跑 在那妇人开口之前,谢颂华便笑着道:「方才忘记说了,你们家姑娘的这个情况,若要完全恢复,明儿还得酌情添减些药材,另外还有一副外用的药,得明日看情况瞧瞧是不是能用。」 面团儿妇人显然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当下便有些愣住了,「这……」 谢颂华似乎完全没有看出她神情中的一丝猝不及防,反而宽慰道:「这位姐姐不用担心,目前来看,情况尚可,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竟是将她此时的犹豫当成是对病人的担忧了。 面团儿妇人很快便反应过来,转而笑道:「方才听钟姐姐的话,就知道江大夫医术高超,我们家姑娘应该是没有什么事儿了。 只是你瞧我,这一紧张,就容易忘事儿,您瞧瞧您忙活了这么久,连口热饭都没吃,我竟就打发您去休息,您饿不饿?若是不饿,就随便吃点儿什么垫垫肚子也是好的。」 谢颂华便笑着道:「之前不说还不觉得,这会儿是倒是真有些饿了,也不用麻烦了,直接带我去厨房对付一口算了,我也想早些休息。」 小丫鬟一直神情紧张着,见着谢颂华这般淡定,只恨不能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两个人就这么跟着那个面团儿妇人直接去了大厨房。 这会儿虽然离天亮没有多久了,但是厨房里也就一两个生火打水的仆妇在忙活。 听到吩咐,便立刻有人上灶给她们下了两碗面条。 谢颂华笑着道:「这位姐姐你若是有事儿,便先去忙吧!我知道怎么回去。」 那妇人有些犹豫,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便笑着应承下来,转身离开了。 谢颂华便一边等着吃面,一边跟这大厨房下的两个做粗活的妇人聊天。 这才知道这里也只是旁人的一处别院,平日里是没有人来的,眼下这主人家也是前日才住进来。 至于主人家是谁,两个妇人一脸茫然,是真的一无所知,而不是故意隐瞒。 这倒也是能理解的事情,谢颂华便不再多问,只是信口闲聊。 眼看着面要煮好了,赶紧去洗了个手,她是真的饿,一晚上净聚精会神地干活去了。 小丫鬟见她胃口这么好,一直忧心忡忡的情绪竟然也冲淡了许多,跟着吃了小半碗。 吃完了面,谢颂华又直接在这里漱了口,这才带着小丫鬟顺着方才来的路回屋子里去。 屋子里倒是没有安排伺候的人,那小丫鬟也十分乖觉,立即点灯关窗,叠被铺床,「江大夫,您先睡吧,我不困,我就在这里替您守着。」 谢颂华看了一圈,发现屋角有个小小的滴漏,便指着问她,「可认得这个?」 那丫鬟连连点头,「认得的。」 「那好,你过一个时辰叫醒我。」 小丫鬟一听,满脸惊讶,「江大夫您要不要再多睡会儿,再过一个时辰,只怕天还没有完全亮呢!咱们反正刚刚也吃了,不用赶他们的早饭。」 谢颂华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真可爱。」 可到底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你就听我的话就行。」 她是真的累的狠了,叮嘱完小丫鬟,几乎一沾枕头就立刻睡着了,这感觉就跟前世连轴转赶了几场手术似的。 这一觉她睡得尤其香甜,甚至连梦都没有,反复眼睛一闭一睁之间,就见到了小丫鬟担忧的脸。 「什么时辰了?」 「具体我也不知道,我盯着滴漏的呢!过了一个时辰便喊您了。」 说着还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做错了,谢颂华却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多谢你。」 她说着话,便直 接走到屋子后头,推开了窗,外头已经蒙蒙亮了,依稀看得清远处的山峰,空气中除了清晨的湿气,还有一丝淡淡的烟火气。新 「你会爬树吗?」 见她不解,谢颂华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棵树,「爬上那棵树,然后翻出去。」 在小丫鬟吃惊的神情中,谢颂华当先翻了窗出去,「不会也得会了,咱们的时间不多。」 如她所料,这个时候,此地并没有什么人来往。 原主的身体底子原本就不错,谢颂华自己穿过来也没有如时下贵女那般养尊处优,但凡能走路的地方,绝对不坐轿辇,且她因为出来替人看病,没有穿那些繁复的衣裙,这么一棵歪脖子树,倒不在话下。 小丫鬟满脸惊恐地看着她上了院墙,咬了咬牙,也跟着爬了上来。 到底是替人做事的,果然不娇气,爬起来比自己还要顺溜。 两个人一起跳下院墙,到底还是有些高,原地缓了好一会儿,身上的疼才缓过去。 小丫鬟跟着谢颂华跑,一直有些云里雾里。 一路跑了小半个时辰,碰到一处破庙,便实在跑不动了。 两个人也没敢进庙里面,直接绕到了庙后头的墙根下坐着歇息。 「江大夫,咱们这下安全了吧!」 看着她含着希冀的眼睛,谢颂华无奈地摆了摆手,「恐怕也未必,我在他们的水缸里下了药,那一群五大三粗的打手大约寅正吃早饭。」 小丫鬟一听,眼睛就亮了,「怪不得您要我那个时候将你叫起来,所以,他们这会儿都晕了是吗?」 谢颂华叹了口气,「我那药也不多,那么两大缸水,估计起不了多少作用,咱们还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不然若是被抓上,那是真的没有任何生机了。」 她说着将小丫鬟的簪子扯了,然后拎着一条发带,替她将头发束成个发髻,做妇人打扮,「把你身上那些个鲜亮的东西都除了,这是个求子庙,虽然瞧着有些破,但方才我看着好像还有些香火的样子,你就在这里等着,若是待会儿见着有前来求子的人,跟人换一身粗布衣裳穿着,慢慢往城里去。」 小丫鬟闻言连忙拉住她的衣袖,「那江大夫您呢?」 谢颂华只觉得她这圆圆的脸实在可爱得紧,忍不住又伸手捏了一把,笑着道:「咱们俩一起跑目标太大了,说不准一下子就给人逮住了,你在这里等,不要随意乱跑,等到了个人,换了衣裳,就装着进城去的乡下人的样子。」 看着这么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又还是有些不放心,「钱一定要放好,别给人骗了。」 小丫鬟听到她这话,反倒笑了,「江大夫放心好了,我也常替主人家出门跑腿的,不会那么容易被骗的。」 谢颂华这才点头,匆匆忙忙地将头发打散,拿了块帕子包了,在头上总了个发包,又干脆将衣服反穿了,横竖看起来没那么打眼了,这才跟小丫鬟道别,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这一走,直走了半个时辰,才遇到一个村子。 才进去,谢颂华就察觉到不对劲,想要溜,却已经来不及了。 第192章:一尸两命? 这个村子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连一声犬吠都没有,一声孩童的嬉闹声都听不到。 谢颂华走过村口,一直经过了三四处房屋,都没看到一个人,明明门开着,呼唤了两声,里头却没有半个人声应答。 她第一反应是,难道是村里有什么事儿,大家伙儿都聚集到什么地方去了。 若是寻常时候,她倒是可能会去一探究竟,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她最怕的就是凑热闹。 眼瞅着前面的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晾着衣裳,谢颂华顾不上别人在不在家,赶紧扯了两件下来,又扔了一把铜子儿,匆匆忙忙正要换上,就听到一人大喝,「什么人在那儿鬼鬼祟祟!」zbr> 这一声直接将她吓得一个哆嗦,二话不说,抓起衣服就发足狂奔。 就凭着对方的语气及口音,她都不用瞧明白便知道那人不是什么普通的农户人家。 后面立刻窸窸窣窣地就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分明是追了上来。 她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可也不是全然没有判断,这一听,就越发肯定了这几个人不同寻常。 若真是普通农户人家抓贼,这会儿应该一边跑一边嚷嚷,喊上村里相熟的人一起来才对,可是他们只是闷着头追自己,且脚步声十分简洁利落,分明是练家子。 完了! 谢颂华在心里哀叹一声,偏偏玉如琢昨儿走了,这会儿若是命丧于此,算不算一尸两命?!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逃命的时候,脑子里的思维过分活跃,谢颂华脑子里还在分析此处到京城的距离,以及这些人出现在这里可能的原因及目的。 现在是青天白日,这里是真正的村庄,有田有水有庄稼,方才村子里一个人影儿都不见,也没有人声,那是不是这些人将村子里的人都抓走了? 敢在天子脚下这般行事,除了亡命之徒,那就只能是公门中人。 最近并没有听说什么新鲜政令出来,难道是一群亡命之徒? 谢颂华想回头看一眼那两个人,不过这个念头一起就打住了,因为其中一人忽然纵身而起,直接跃到了她前面。 一见那人,谢颂华心里就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再一听那声音,果然…… 「你是什么人?为何鬼鬼祟祟出现在这里?一见着我们就跑?」 这明明年近中年却面白无须,甚至连点儿胡茬子都没有,再加上这把嗓子,谢颂华只能想到那个死变态了。 后头那个人也追到了,同样尖着嗓子道:「何须问这么多,她既然撞进来了,杀了便是。」 谢颂华脑筋急转之下,连忙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草菅人命,韩翦便是如此教导手下的么?」 果然一搬出韩翦的名字,这两个人立刻便被唬住了,前头那人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她,「你竟然还知道我们督公的名讳?」 谢颂华顾不上和韩翦之间的过节,趁着这个机会便扯起了虎皮,「我跟韩翦可是过命的交情,你们动我一个试试?!」 当初在悬崖上,也算是过命了吧!只不过是他想杀自己,而自己抱着他苟命而已。 「这……」 听到她这么说,这两个太监越发迟疑了,两个人相视一眼,后头那人便道:「既然她这么说,咱们就直接绑去见督公便是,到时候是真是假也不过就是督公一句话的事儿。」 谢颂华闻言吓得差点儿腿软,韩翦在这儿?! 前头那人便有些担忧道:「万一是这个丫头片子胡言乱语,咱们这般贸贸然带到督公面前去……」 「呵……」后头那太监便阴恻恻地冷笑了一声,「敢在咱 们面前胡乱攀扯督公的交情,说不定咱们能看一次点天灯呢!」 谢颂华只觉得头皮发麻,偏生这话已经说出来了,她这个时候若是再反口,只怕死得更快。 她抬眼看了看这两个人的站位,再思量了一下自己所剩不多的体力,「毫无胜算」四个字似乎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走!」 其中一个太监十分干脆利落地从腰间扯了把绳子出来,三下五除二便将谢颂华给捆了,「对不起了这位姑娘,若是你真跟我们督公认识,小的回头三拜九叩给您赔礼道歉,若是你方才是唬我们的……呵呵……我们落不着好,也能见见你的世面。」 谢颂华很想再说点儿什么找补找补,可眼下已经被人扯着往那头去了,也只能想办法使上一个拖字诀,磨磨蹭蹭愣是走不动半步路。 「嘿!你方才不是跑得挺快的么?怎么到这会儿就走不动了?莫非你说认识我们督公的话,根本就是骗我们的?」 话说到后头,语气已经森然泛着寒意。 谢颂华咽了咽口水,勉强笑了笑道:「不是,是方才跑得乏力了,我比不得两位大爷武功高强,这会儿已经没力了,还请两位大爷原谅则个。」 「少废话,再不走快点儿,直接就地了结了你,督公便是怪罪下来,我们也有个不知者无罪的由头!」 说话人眼中的狠厉谢颂华看得真真的,这下也不敢磨洋工了,只得跟着跌跌撞撞往前走。 方才跑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跑得挺远,这会儿走回去,却觉得这段路似乎有些过于近了些,好似一下子就走到了那个村口。 谢颂华正想着能不能趁着进村的时候,想个什么法子逃过,忽然就看到里头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影跑了出来。 押着她的两个人也立刻就停下了身形,同时警惕地看向来人。 待那人跑得近了,谢颂华才看清,跑过来的是个半大的孩子,一张脸上满是惊恐,看着前方的目光像是看着仅有的生存的希望。 他像是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在发足狂奔,待看到他们一行三个人时,眼睛里的惊惧陡然炙热得像是要燃烧起来。 谢颂华才看清他眼里这种恐惧,就见他陡然往前一扑,直接倒在了地上,就当距离她不过四五步远的地方。 她被身旁两个人直接往后扯了一步,差点儿摔倒在地,好容易站稳了,这才发现那孩子后背上插着一柄短剑。 短剑的剑柄十分简朴,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只有几道古朴的铭文。 她蓦然抬眼,朝村口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那张没有任何表情,惨白得不像个活人似的脸。 这一次,他没有穿那件大红色的蟒袍,而是换了一件靛青色的圆领袍,可这也没有缓解半点儿他身上的阴森之气。 韩翦迈着平稳的步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身后立刻有两个太监快步超过他跑了过来。 其中一人利落地抽出了穿透那孩子后心的短剑,另一人拿出帕子仔仔细细地将短剑擦拭干净了,又换了几张细棉布的帕子重新擦了几遍,眼见着韩翦走了过来,再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韩翦目光落在谢颂华脸上,看也没看那个太监,一拂袖便将那短剑收了起来,然后才似笑非笑地对谢颂华道:「又见面了,谢四姑娘。」 第193章:不知道这一次命还大不大 明明是青天白日,谢颂华却只觉得自己的牙齿似乎都在「咯咯」地打转,眼前这个人分明就是个魔鬼! 她眼前只觉得地上这孩子的脸一直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想吐。 然后她便真的吐了出来,在胃里消化了一半的面条便直接喷到了刚刚行至她面前的韩翦身上。 旁边的太监立时大惊失色,立时拔出了随身佩戴的长刀,「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督公不敬!」 韩翦的目光从地上那孩子身上扫过,其中一个太监立刻将那孩子的尸体拖走了。 谢颂华被人押着,吐也吐得不痛快,胃里一直翻江倒海,脑子里又一直是那孩子的眼睛,这让她越吐越难受,越难受越想吐。 吐到最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脸都吐成了猪肝色。 等她终于慢慢地喘匀了气,旁边那两个太监似乎也终于确定了她确实是认识韩翦的,便将手松开了,一行几个人都退了下去,这里便只剩了她与那死变态两个人。 谢颂华被捆着两只手,跑也跑不了,又落在了韩翦的手里,干脆摆烂,直接靠在了一旁不知谁家搭的篱笆上,抬眼看向那个死变态。 她倒不是不怕死,而是这个死变态根本不是会心软的人,上次能在悬崖上逃脱,那是她命大。 眼下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若是真要自己的命,她就是把头给磕破了,怕是也没有半点儿用处。 韩翦见她这个样子,似乎觉得有些有趣,那张脸上竟然还露出了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 「四姑娘似乎跟在下有些莫名的缘分!」 谢颂华只好无奈地笑,「实不相瞒,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四姑娘一向命大,不知道这一次……命还大不大。」 谢颂华正想说什么,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她猛然抬头,就看到村子的那头忽然火光冲天,烧焦的味道从那头一阵阵地传过来,除了潮湿的木材燃烧的味道,还有…… 谢颂华只觉得一阵说不出的恐惧直穿天灵盖,她瞪大了眼睛,猛然看向韩翦,「你做了什么?」 而这一次,谢颂华在他的脸上竟然看到了笑容,只是那个笑,让她想起来,从前最害怕听的关于午夜的猫头鹰的故事。 空气中是烧焦的肉味儿,而且非常浓重,还有织物被烧的味道…… 她想到方才那个半大的孩子,想到了空无一人的村子…… 她张着嘴,忽然丧失了语言能力。 不知道是太过惊恐,还是因为方才的狂吐引起的电解质紊乱,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让她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跌坐在了地上。 韩翦一步步走向她,那把短剑不知怎的又回到了他的手上,在他的指尖旋转。 然后他蹲在了她的面前,声音轻柔,「四姑娘的运气,着实好得让人惊讶,怎么回回都能碰上你?」 谢颂华咬着牙,这一回她真的没法跟他辩论,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 眼看着他拔出那把剑,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可这声音却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你……你就不怕遭天谴么!」 「那就不劳四姑娘费心了,若是四姑娘到了地底下想要来找我报仇,记得动作快些,」韩翦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都还是那般平平直直,没有任何起伏,「毕竟,这活的死的,想杀我的人都太多了,动作慢了,你就赶不上趟了。」 这个魔鬼! 谢颂华心里一阵哀叹,看来今天真的要把命交代在这儿了。 就在她以为韩翦要动手的时候,却见他忽然起身,纵身跳开一射之地,冷声问道:「什么人?!」 谢颂华心里 陡然一松,就在方才那一瞬间,她几乎已经将自己当成了个死人了,谁想竟然还会有人来。 但是当看清来人的时候,她才松下的那口气又给提了上去。 哪怕昨晚上没有看到这两个人的脸,但是凭借他们的眼睛,她也能认出来,这两个人分明就是昨晚上抓了她走的那两个黑衣人。 「不好意思,这个丫头是从我们家里逃出来的,打死了我们的一个人,我们的人追了她大半天,才发现她在此处……」 说话的那人目光在谢颂华身上扫过,又陪着笑脸道:「看样子,这丫头又犯了事儿,不知道她如何得罪了大爷您,我们给您赔礼道歉,您想要什么赔偿都行,只是这个丫头,我们得带走。」 韩翦便转脸看了一眼那边坐在路边上的谢颂华,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谢颂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她很快就意识到,不管是落在谁手里,自己似乎都是死路一条,关键在于…… 似乎韩翦的性格,比较容易给个痛快。中文網 「拿五千两银子来换。」 谢颂华怎么都没有想到韩翦竟然会提出这么个要求顿时瞪大了眼睛。 而让她更震惊的是,那绑架她的大汉,二话不说,就掏出了几张银票。 韩翦又再看了谢颂华一眼,然后平静地将银票收了转身就走,「人是你们的了。」 谢颂华立刻明白过来了,凭着这几个人随随便便就拿几千两银子换她这个人,那就说明了人家是换她走也是要她死。 这死变态分明是已经盘算好了,这样一来,他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就灭了口。 谢颂华下意识地往后缩,昨晚那人一把将她拎了起来,「现在知道怕了?!晚上跑得倒是挺利索啊!」 然后便像是拎着个小鸡仔似的将谢颂华一把就拎走了。 与他们急匆匆离开的脚步想比,韩翦这边显得尤为淡漠,他仍旧是那般不疾不徐的步子,一路走到村庄口的第一户人家的木门前才停下了脚步。 这会儿浓烟已经彻底弥漫开来,再往里走,烟雾逾浓。 但是没多久,这烟又渐渐地散了,空气中开始出现一种奇怪的味道,闻到这个味道,韩翦便取出怀里的帕子捂住了口鼻,但仍旧这般站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薄烟中跑出了好几条人影。 一人当先上前禀告,「回督公,大桥村一共二十六户总计一百八十二口,已经全部清点完毕,未有一人遗漏。」 「听说,方才有人动了恻隐之心?」 听到他这话,后头一个小太监站了出来,跪到了他面前,「回督公的话,是……是小的见那小女婴实在……实在……」 说到这里,他便说不下去了,干脆直接磕头道:「请督公恕罪!」 「自去领罚吧!」韩翦挥了挥手,又随口道,「注意后续的事情,不要引起任何注意,至于怎么遮掩,你们自己掂量。」 他吩咐完,便直接转身离开。 走到方才谢颂华被带走的那个路口时,脚步顿了顿,垂眼思索了半息,忽然纵身而去,却是方才谢颂华被那两个人带走的方向。 第193章: 掉马 后头跟着的人只见他几个纵身便不见了身影,却一直恭恭敬敬地半躬着身子行着礼。 不过追了十数里路,便在一处山沟前停下了脚步。 他慢慢地蹲下身,仔细查验卧在沟里的这两个人的尸体。 致命伤在喉咙,伤口从右至左,变化极小,一刀致命,这俩人死的时候,甚至可能都未能体验到痛觉,看伤口的形状,凶器应该是把匕首。 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戏谑,低沉的声音似乎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可惜了,又叫你跑了。” 他站起身,又盯着那两个尸首看了一会儿,轻轻“啧”了一声,“怎么我就逼不出你出手呢?”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瓶什么东西,正要倒往那两个尸首身上,瓶身倾到一半,忽然又顿住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仍旧将那瓶子给收了回去。 而此时的乔玉言已经回到了京城,匆匆找了个成衣店,换了一身衣服,又简单地梳洗了一下,这才赁了一辆马车往谢府去。 “看不出来,你倒是敢杀人。” 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情绪,立刻又被玉如琢这么一句话给勾了起来,谢颂华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差点儿跳起来,“不是我,是你杀的!” 然后她就听到玉如琢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让她的心跳似乎加速了些许,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如他们这种亡命之徒,本来就将人命当做儿戏,那别院里的惨死的那些无辜的人,在他们眼里,甚至都算不得是正经人命。 既然这样,他们的命,又凭什么比旁人更值钱,或许我应该将他们扭送官府,可若是他们在官府有关系呢?若是他们有别的什么本事逃脱呢?那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无辜丧命在他们的手上,我……” 她说着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急促,像是急于想要分辨些什么。 玉如琢轻轻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没错。” 谢颂华有些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的方向,明明就是这么三个字,她的眼睛却莫名有些发热。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有事儿找警察,遇到不公寻求法律的帮助。 在手术台上,那些生命无比脆弱,她的一点点失误,都极有可能会让手术台上的病人失去性命,所以她每每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那些人命在自己的手上,是重于泰山的责任。 而现在,因为她轻飘飘的一句话,玉如琢代替了她,直接取了两个人的性命。 理智上,她觉得那两个人罪有应得,她不过是替那些无辜枉死的人讨回了一点点的公道。 可是情理上,她仍旧会害怕,仍旧会忍不住自我否定,她不是法官,不是警察,她原本没有权利去直接决定别人的生死。 所以此时的她是矛盾的,她需要不停地进行心理建设,让自己的精神强大起来。 而此时玉如琢这三个字,直接从一个第三者的视角给她进行了评定,这让她找到了一种来自于自己之外的力量。 而此时她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力量。 “真的?” “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更何况,他们危及你的生命,即便是普通人,在被危及生命的时候,反抗也是理所当然。” 谢颂华咬了咬唇,终于重重地点头,“对!我这么做是理所应当!” 说完这句话,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将心里的负担一下子全部都呼出去了似的,“那一户人家,着实有些奇怪,也不知道那个姑娘到底遭遇了什么。” 谢颂华想起那个奇怪的病人,有些同情,一个少女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将来只怕会一直笼罩在这样阴影下。 但是,她只是个大夫,她不是救世主,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她无法左右的。 昨天晚上她尽力去救治了那个姑娘,除此之外,也就只能在心里祈祷她能好起来,只此而已。 梅姑姑见着她回来,松了一口气,“四姑娘可回来了,奴婢昨儿守了一天,没见您,生怕您在外头出了点儿什么事儿,今儿原不该我当班的,就怕别人瞧见。” 谢颂华连忙对她谢了又谢,又从荷包里拿出几颗碎银子递给她,酬谢她为自己费心。 却被梅姑姑给拒绝了,“当初若不是四姑娘救命,奴婢这都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府里了,若是替姑娘办这么点儿事情还要酬谢,那奴婢成什么人了?姑娘放心,若是有什么用得上奴婢的,您只管说就是。” 谢颂华一时有些愕然,她一直以为梅姑姑这般愿意帮着她们宴春台是因为丁香与她交好的缘故,没想到…… 见她这个神情,梅姑姑便笑道:“奴婢知道姑娘不想叫人知道您去静心堂替大家诊治的事情,但是……” 她指了指谢颂华手指上的指环,“姑娘也着实大意了一些,恐怕也不止奴婢一个人知道您就是去给我们诊治的人。” 谢颂华这才知道竟然是自己的指环让她掉了马甲,想到这里她也有些无奈,这个指环根本就摘不下来,而她也早就已经习惯了,根本就没察觉。 仔细想想,宴春台如今在府里走动都十分轻松,寻常不会遇到人刁难,这么看来,倒也不全是因为如今自己在老夫人和谢云苍眼前地位发生变化的缘故。 兰姑姑一见她来,便直接将她拉进了屋,然后不由分说便将她的外衣给除了,一边将她往床上按,一边解释,“姑太太和六姑娘都来了好几回了,奴婢们只好说姑娘您睡着,人不舒服,才将人挡了回去。 估摸着一会儿还要来,姑娘且赶紧躺着,好歹装个样子出来,不然还真不知道这事儿怎么圆过去。” 谢颂华才刚躺好,果然就听到说谢文鸢母女和谢荼过来了。 好在谢颂华奔波了一夜加上个大半天,天亮前吃的那碗面也吐了个干净,这会儿脸色着实有些难看。 谢文鸢进来倒是没有怀疑其他,将她上上下下好好地打量了一遍,便又嘱咐兰姑姑等人好生照顾。 等丫鬟们都退了出去,这才担忧地问道:“你这病来得突然,莫不是心里有事儿?” 谢荼便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事儿也还没有定下来,依我说,你也不要怕羞,心里怎么想的,干脆直接去和二叔祖母说说清楚。 你回来这段时间,行事也一向都有章法,不管是祖母还是二叔对你都是赞赏有加,你便提点儿要求,他们想必也乐意满足你。” 谢颂华听得云里雾里,她不过才消失了两天不到,这是发生了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 新 第195章:择婿 林若曦惊讶地看向她,“你不是因为二叔要在新科试子当中给你们姐妹择婿而郁闷病倒的吗?” “啊?”谢颂华再一次愣住了,“新科?试子?择婿?” “是前院透露出来的消息,昨儿上午传出来的,到晚上就说你起不来了,还以为你是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不痛快这才病了呢!” 谢荼的话,让谢颂华哭笑不得,“我不过就是出门时穿少了些,一时间着了风寒,想在屋子里捂一捂而已,外头的事儿,我没听说啊!” 她们三个人见她这么说,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还是谢文鸢反应过来,连忙笑着道:“我就说嘛!你瞧着也不是那种容易将事情闷在心里,闷出病来的人,怎么这回这般脆弱起来。不过,眼下你听了这话,心里怎么想?” 这事儿来得有些突然,谢颂华闻言细细地想了一回,好一会儿才道:“说实话,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 她顿了顿才道:“到今年十月,我就满十六了,按照大启的习俗,女孩儿家大都十六岁定亲,十七岁出阁,不管我乐不乐意,大概率今年也会将亲事定下来。 更何况,前头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儿,早些定下来,也早些断了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相对功勋人家的子弟来说,我倒是觉得,选个读书人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这话让谢文鸢笑着点了头,“好孩子,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虽然说这些试子来自五湖四海,但是既然能走到会试乃至殿试这一步,那说明,至少书是读得好的。 年纪轻轻能够进入到会试这一坎,那说明要么,其人头脑特别聪明,才能取得这样的成绩,要么,家族底蕴尤为浓厚,从小在书墨里泡大的。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极难得的,只要心态放平,我倒是觉得比找个什么王公贵族还要好些,二哥哥这样的想法,我也觉得不错。” 那头谢荼和林若曦两个人都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闻言脸上都有些羞意。 谢文鸢便借机教育几个孩子,“这人呢!最要不得的就是目光短浅,只看得到眼前的方寸之地,有些人有些事儿,看似鲜花着锦,殊不知登高必跌重,越是风光,就越危险。” 三个年轻姑娘都连连点头表示受教,谢文鸢便笑着拍了拍谢颂华的肩膀,“既然你身子不爽利,我们也不在这儿打扰你了,好好休息,早点儿出来走动,没得叫人背后嚼舌根。” 谢颂华果然听了她的话,第二日便如常出现在寿安堂里给老夫人请安,脸上神采奕奕,看不出丝毫不虞。 “还有几天你们二哥哥就要出来了,大家都记着,待他回来都不要去问他考试考得如何,大家只管说说笑笑地聚一聚就好了,横竖已经考完了,用功了这么长的时间,难得放松一回。” 大家都连忙称是,谢思华笑嘻嘻道:“太液湖上的冰化了,听说两岸的迎春花儿也开了,等二哥哥出来,咱们一起出去划船吧!提前包一条船,单咱们自家人。” 余氏正要训斥谢思华想一出是一出,老夫人却笑着道:“倒是七丫头的注意好,是该出去走走,眼下春天要来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别闷在家里了,我们这些人便算了,你们自己去吧!只记得不要淘气就好。” 谢荔便道:“七妹妹哪里是想着要一起出去游湖,这是想我们大家给她庆生吧!” 其他人这才想起来谢思华是二月里的生日,这一下众人又热闹地讨论了起来。 谢思华便打趣要大家送她礼物,一会儿说要谢荔姨娘亲手做的点心,又要谢荼绣的荷包,然后又说要林若曦才晒的香。 谢颂华便笑着道:“还是我好,什么都不会,七妹妹想要我什么东西发现都没有可要的。” “那我不可能放过四姐姐你的,我早就已经想好了,”谢思华老实不客气,“别以为我不知道,六姐姐现在抹的香膏就是你给的方子,我上回管她要,她还说是你说的,不可以随便乱用,说是你交代的,每个人的皮肤都不一样。 我反正不管,六姐姐既然有,那我也要,你看我下巴上,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长了这一片,敷粉都不好敷。” 谢颂华闻言果然凑过去看,“你这个是闭口,倒是有点儿麻烦。” 其他人闻言也都一起看过来,谢荔连忙道:“那四姐姐也替我看看,帮我制个什么方子出来……” 谢颂华笑吟吟道:“好好好,等我回去一人一贴,涂坏了脸嫁不出去可不得怪我。” 几个姑娘家嘻嘻哈哈一派热闹,老夫人在上头坐着脸上便满是笑意。 老人家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儿孙们欢欢喜喜的样子。 其他人都一块开开心心的,便显得坐在那边的谢淑华有些格格不入。 原本前几天,姐妹们还跟她搭茬儿,尤其是谢荔,一向怕她怕惯了,见着她冷落了,也会故意带上一两句她的话。 可谁知道,谢淑华却是阴阳怪气,没一句能入耳的话,因而如今大家也都不带她了。 谢淑华眼下看着谢颂华和其他姐妹们说笑,俨然是个小中心的样子,心里顿时气愤难当。 这帮见风使舵的贱蹄子,眼下知道谢云苍和老夫人看重谢颂华,就一个个的都去巴结她。 还真当她是个什么神医了不成?还管她要搽脸的方子,也真不怕毁容。 心里是这么想着,可是见着谢颂华那般如鱼得水的样子,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你们也别太为难四妹妹了。 毕竟要不了多久,四妹妹也该开始准备绣嫁衣了,就她那个绣工,还不知道要绣多久,哪里有什么时间给你们研究那么多的方子。” 她一句话就让场面冷落了下来,大家都是没有出阁的姑娘,眼下这里不是姐妹们私下说话的时候,还有长辈在场,怎么好将婚事这般挂在嘴边议论? 老夫人当下便沉了脸,这么多天以来,终于有一次将目光落在了谢淑华的脸上,“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你父亲还是你母亲什么时候给你四妹妹说了婚事了?” 谢淑华对老夫人这样的态度,没有任何惶恐之色,反倒挑了挑眉,露出疑惑的神色来,“诶?竟然没有吗?我隐隐听说父亲有意在今科试子当中给四妹妹择婿。 开考前,又见四妹妹在那廊下跟个书生模样的人躲在一旁说话,瞧着很是眼生,也不是我们家的亲戚,后来得知是来拜见三叔的试子,便以为是父亲给四妹妹透了口风,已经选好了夫婿呢!” 新 第196章:她还何必客气? 这话这几天在府里也有传闻,但也只有小部分无知的仆妇在传,真***里的这些个主子,并没有人真当回事儿。 加上之前谢云苍几次干涉内宅的事儿,都是因着这些底下人嘴碎的事儿,如今府里内外到底已经收敛了许多,并不敢十分过分传扬。 因而谢淑华忽然这般不知轻重地说出来,别说根本没有听说的老夫人,便是偶尔听到了一耳朵的余氏和谢荔都惊讶地抬眼看向了她。 谢淑华脸上仍旧带着那般温婉的笑容,竟真想是一个关系妹妹的姐姐似的模样。 这让其他一些人便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转到谢颂华身上去,想要看看关于这件事情,她怎么说。 谢颂华只觉得心累,面对谢淑华这种永远看不清情势,一心只顾着将自己当成假想敌的人,她真有些无奈。 既然对方这般不顾体面,那她还何必客气? 「三姐姐这是急着想出嫁了?」 果不其然,谢淑华听到这话,顿时恼羞成怒,「你这是什么话?明明是你……」 谢颂华不等她说完,直接豁然起身,冷着脸指着她斥责道:「我还以为三姐姐是一心想要嫁人,所以满脑子都是男女之事!要不然怎么看着个年轻的男子同我一起说话,就能想到婚事、择婿上去?」 谢淑华没有想到她忽然这般强势的态度,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便也白了脸怒道:「明明当时是你……」 「是我什么?!」谢颂华再一次打断她,语气毫不客气,「当时我坦坦荡荡地站在院子里,周围的婆子丫鬟有的是,旁人都未觉得有什么,怎么到了三姐姐嘴里就成了私会? 若三姐姐当真觉得我那时行为有所不妥,你作为一个当姐姐的,又是深知京城规矩的闺秀,难道不应该来问清楚我实情,然后私下里教导我么? 再或者说,你也可以私下里去禀告祖母或者父亲和太太,让他们来教导我也未尝不可,怎么之前不见你有一言半句的提醒,到这会儿当着众人的面儿,就直接往我头上扣脏盆子?」 谢淑华几次想要张口打断她的话,却没想到谢颂华一句一句连珠炮似的,直接将她训了个头脑发蒙。 偏偏她这一篇话说出来,谢淑华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言语可以反驳。 她只能站在哪里,红着脸梗着脖子,看着谢颂华气得浑身乱战。 谢颂华脸上却没有一点儿可怜她的神色,甚至还冷笑了一声,「既然三姐姐说起了那日的事情,我倒是想问问三姐姐,缘何我和人家在说话,你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里?还自己摔了个灰头土脸?难不成这是应嬷嬷私底下给你授课,专门教给你的规矩? 或者如此行事在外人面前,能特别给咱们家长脸不成?我倒是不懂这个道理了,不如三姐姐你来教教我?」 谢淑华咬着嘴唇,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意,只恨恨地看着谢颂华,像是想要用视线将她戳出两个窟窿来似的。 谢淑华的这一番话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对她的诛心之语,几句话就将她平日里的伪装彻底地掀开了。 就这么一件小事儿,立时点出了她没有教养、不顾大局、自私自利、搬弄是非的本性,还含沙射影地将她泼在谢颂华身上的脏水又给泼了回来,甚至这件事情,根本都不是谢颂华提出来的。 哪怕经过上次宴春台打砸的事情之后,整个谢家看她的目光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但谢淑华依旧在人前维持着自己谢家嫡小姐的派头,这不单单是吃穿用度,更是她身上的气质,是面对一切人和事的态度。 上一次宴春台的事儿,或许还能解释是因为她太激动,冲动之下的莽撞行为,或者说,她根本就是被逼的。 可是 这一次,谢颂华这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地揭开了她的老底。 这才是最让谢淑华觉得最为难以忍受,觉得最为不堪的事情。zbr> 而其他人原本不知道这事儿,听到谢淑华的话,最开始都是好奇谢颂华怎么会跟陌生男人偷偷一起说话。 现在听了谢颂华这一番话,就直接在心里对谢淑华的印象产生了极大的反转,加上之前宴春台打杂的事情,应嬷嬷下毒的事情,再往前那些似是而非云遮雾绕的种种。 谢淑华的形象就已经彻底颠倒过来的,众人心里都产生了同一种想法,似乎这么多年,都没有真正地认识过这个人。 谢老夫人脸上原本有一些浅淡的怒意,可听了谢颂华的话之后,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再看她们两个人,就好像是在看两个小孩子吵闹似的,她笑着招了招手,让谢颂华坐下,「这事儿你也做得不对,好歹如今已经满了十五,便是在自己家,许多人看着,也该避讳着些,说了这半日,我都还没有听明白,那年轻后生到底是谁?怎么上得咱们家来?」 谢颂华其实心里根本没有生气,方才的那一番气势不过是用来压制谢淑华的。 这会儿听到老夫人的话,便知道自己做对了。 在谢老夫人的眼里,谢淑华已经是个弃子,她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这发出来的攻击,作为谢家嫡女的谢颂华是如何接招的。 因而老夫人此时的态度便表明了她老人家对谢颂华此番应对的评分,谢颂华脸上的笑容转换得也极为自然。 「原本是想跟祖母说的,不想晚上谁嚷了一句星光正好,我这一不留神出去就着了风寒,便将这事儿给忘了。 那陈留是我在那边儿时候认识的,他们家离我家也不甚远,都是熟人,我从前就知道他会念书,十里八乡的说他文曲星转世的都有呢!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中了乡试来了京城。 那日从祖母这里请安回去,正好看见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因而见了面少不得寒暄了两句,才知道他是来拜见三叔父的。」 这一番话便将她生病和传言的择婿之事撇开了,另外又说明了这个年轻试子的身份来历,她与他相谈甚欢的缘由。 谢淑华这下更没有任何舌根好嚼,只能闷着头坐着。 若是按照以往她的性子,这会儿早就已经扭头一走了之了。 可她也不是傻子,虽说她眼下还有一个齐氏一直在护着她,但是齐氏如今还没有重新拿回中馈大权,若是这个时候她再进一步得罪老夫人,那真的怕是齐氏也护不住她了。 谢淑华终于明白,如今的她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谢家三姑娘了,她在谢家已经没有了任何任性的权利。 这一切都是因为谢颂华! 但是…… 她不服! 她还有机会! 第197章:尴尬者其谁? 齐氏听说谢淑华在寿安堂里受了委屈,不由大急,当即便要去安慰女儿,却被梁妈妈劝住了。 「太太,您又忘了老奴跟你说的话了?」 齐氏顿时皱起了眉,「我不过出去了一趟,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这分明是故意欺负淑儿,淑儿一向心高气傲,这得多难受呀!」 「太太!」梁妈妈忍不住有些发急,「今晨的事儿,您早上也听得分明,您自己扪心问问,这事儿到底是谁的错?四姑娘虽然当时确实咄咄逼人了一些,可三姑娘这话着实说得不妥当!这行为也不甚光彩。」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淑儿这段时间以来心里本来就惶惶不安,尤其紧张谢颂华,这一时间没有想清楚分析明白也是有的。」 梁妈妈便将齐氏的胳膊一拉,言辞恳切道:「太太说这话,便说明太太您心里也清楚这孰是孰非,其实不光太太您清楚,就是三姑娘自己也是清楚的。」 这话让齐氏有些不解,梁妈妈便接着分析给她,「咱们三姑娘是个什么性子,从前戚姑娘说话不留神,惹恼了她,别说是在寿安堂了,就是在老爷跟前也是敢撂脸子的。 但是咱们三姑娘一向都有分寸,若是自己有错,便从不会这般无礼,今儿四姑娘当着众人的面儿,说了那么一段话,三姑娘都没有转身离开,反倒一直待着跟大家一起散了,这说明什么?」 梁妈妈趁着齐氏沉吟的功夫,便再接再厉,「说明三姑娘心里清楚,第一,她是错了,这个时候若是撂脸子,那就是无理取闹,根本站不住脚的。第二,如今府里是个什么情形,她心里更是比谁都明白,已经容不得她摆架子。」 「我的淑儿……」齐氏只觉得自己心里酸胀得难受。 梁妈妈便叹了口气,「三姑娘也着实难,所以这个时候就越发要太太您帮着立起来,您若是不帮着她,那往后三姑娘的日子还更难过呢!」 「我?帮?」 「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太太您将三姑娘当成眼珠子,很多时候,您的意思也就代表了三姑娘的意思。 若是太太这个时候只顾着去安慰三姑娘,只会让老爷老夫人觉得太太您宠三姑娘已经宠到了不分是非的程度,您想想,这对三姑娘来说是好事儿吗?」 「我……」齐氏这一下是彻底地愣住了,梁妈妈的话好似当头一棒打过来,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你想想三姑娘跟您说的话,只要您好了,她才能好,只有您在府里头立得住,她才能有所依靠,眼下二少爷去了贡院,老爷都没有放话让两位太太将府里的大小事情交还给您,难道您还不清楚?」 这件事情才是齐氏心里最难以言明的隐痛,她猛然转脸看向梁妈妈,「难道……」 「三姑娘冲去宴春台这件事情,在老爷心里的影响着实太大了,不光是三姑娘自己,还有太太您,太太,难道您还不明白吗?」 这话让齐氏想起了那日谢云苍看自己的眼神,他还说出了那么一句话…… 齐氏终于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对,你说得没错,我不能去倚兰苑,这个时候若是还跑去安慰淑儿,老爷和老夫人都会觉得我拎不清。 一个拎不清的当家主母,如何能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对,你说得对,那我现在……」 她骤然转脸看向梁妈妈,「那我现在怎么办?」 梁妈妈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总算将自家这个看似精明实则糊涂的太太给劝了回来。 因而到了下午,谢颂华正在写札记的时候,齐氏便来了宴春台。 这让她大为震惊,连忙将屋子里的东西匆匆忙忙地收好了,飞快地走出了起居室,还让翠柳立刻将们锁上了, 这才迎了出来。 实在是这位原主的亲生母亲,每次来宴春台,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事儿。 但是当谢颂华走出来,看到齐氏的样子时,不由得有些愣住了。 齐氏身后站了几个丫鬟婆子,手里似乎都拿了些东西,而她自己则站在院子里,竟是在细细地打量着她才种下去没有多久的药圃。 见到谢颂华出来,她竟然还恍惚了一下,然后才露出一个慈和的笑容来。 虽然这个笑容在谢颂华看来有那么些刻意和僵硬,但好歹还是笑了出来,谢颂华也只好同样回以一个僵硬的笑容,「太太……怎么有空来?」 齐氏眉眼间闪过两分尴尬,然后像是才想起来似的,「你好像……从来没有叫过我母亲或者……娘。」 谢颂华一愣,没有想到齐氏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仔细思索了一下,其实原主是有叫过的,在刚来的时候。 甚至原主在当时心情还十分激动,纵然江家父母对她确实不错,可在得知自己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见到自己亲娘的时候,难免还是会心绪起伏。 她当时是满含着期待叫了一句「娘」,可换来的是齐氏眼里的恐惧和嫌弃,几乎赤裸裸的毫不掩饰。 所以原主受伤了,因而后来她又改成了学着文绉绉地叫「母亲」,可惜每一次齐氏听到,嘴角都会下意识地往下撇,那个模样深深地刺痛了原主,因而她便改口叫了太太。 而谢颂华穿过来之后,对齐氏不可能会有那种天然的孺慕之情,反而叫亲热了会让她觉得膈应,跟着其他人叫「太太」反而觉得很顺口。 万万没有想到,她有一天竟然会听到齐氏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若是此时是原主站在这里,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见谢颂华脸上五彩纷呈的表情闪过,齐氏大约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讪笑着转移了话题,「这药圃都是你打理的?之前听到你父亲说你对药理感兴趣,我还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你也就是知道一点儿皮毛罢了,没想到都种上药材了,还像模像样的。」 谢颂华看着药圃里头大部分只冒了个头的药材,只好讪讪地笑了,「是啊!」 这一回,因沉默而尴尬的人变成了谢颂华,她只好「呵呵」地笑了两声,「外头怪冷的,太太要不,进屋里坐坐?」 「啊?!额……好啊!」齐氏在梁妈妈使劲儿的眼色中,便「欣然」应了谢颂华的邀约,跟着她一起进了屋。 起居室那边已经完全变成了她的医学工作室,因而在正屋靠近起居室的一面又重新摆了张书案,用以平日里的学习和练字。 当齐氏看到桌上的东西时,不由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这是你写的?」 第198章:难道真的有命定一说? 那是谢颂华昨日晚上练的最后一幅字,旁边还有好几张一样的,她见状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纸收了起来,放在了一旁高高摞起的一堆纸上,“我的字不好,不能跟姐妹们比。” 齐氏看着那摞得整整齐齐的几摞直,不由有些呆愣,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你倒是勤奋。” 谢颂华便笑着道:“我起步晚,眼下在家里有机会,自当好好珍惜,笨鸟先飞嘛!” 她一边说着,一边引齐氏到床边的塌上坐了,丁香端上茶来,小橘又捧了点心盒过来。 齐氏终于能够好好地打量起谢颂华的屋子,多宝阁上的东西都是老夫人和谢云苍送的,都不是凡品。 而最要紧的是,仔细留心便能看得出来这上头的布置,是主人费了些心思布置的,不是一味地将贵重的摆上去,而是充分考虑了每个物件儿的样式和颜色,和谐统一的情况下,又不失意趣。 再看一旁坐着的谢颂华,上身一件淡青色的短袄配石青的短褙子,底下一条月白色的挑线裙子,头上挽了个家常的发髻,只带了一支碧玉的玉簪花钗,除此之外,只在左手上带了一只指环。 整个人显得伶俐又水灵,却又不失大家闺秀该有的两分端庄。 完全没有穷人乍富的窘迫或着倨傲,更没有恨不能将所有好东西都挂在身上。 眼前的少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那样自然,好像她从来都是这般生活的。 齐氏看着看着,竟觉得有些茫然,她是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都说居移气养移体,其他外在的东西都好学,难的是内在的修为与品味,这不是靠人一朝一夕的努力就能学来的,要紧的是时间的积累。 她才来了谢家不过一年不到,怎么可能就如此适应了? 齐氏的心里莫名地想起那一回,自己挺着四五个月的肚子去参加别人家的宴会,万万没有想到国师竟然会匆匆出现。 偏偏在经过她面前的时候,说了一句自己肚子里是个女孩儿,还说了一句,说不得是个“天凤命格”。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齐氏记了很多年,心里似乎一直有一道希望在远方等着自己。 她坚信自己的女儿会给自己带来无上的荣光,所以一直以来,她才会对谢淑华倾注了所有的心血,对她的喜爱与重视,甚至超过了唯一的儿子。 她忍不住看向一旁的谢颂华,难道说…… 难道真的有命定一说? 哪怕她从小在乡下长大,到了她原本该生活的土壤里,就会立刻复活,立刻恢复到她本该有的样子? 她忍不住又看向那边晾着的她的书法,这那里是从小没有拿过笔的人能写出来的字。 再想想在应嬷嬷的调教下,她的表现,就连老夫人都承认,她是众位姐妹当中最好的。 齐氏的心里一时间生出一种说不出的震撼来,她不清楚自己此时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眼前的谢颂华在她的眼里好像忽然间全然变了,她就长在这个屋子里,长在谢家的院子里…… 她就是谢家的二房嫡女,是谢三姑娘…… 是那个国师说过的,天凤命格的拥有者。 那么她的淑儿呢? 那么她的淑儿该怎么办? 自从谢颂华回来,她的淑儿好像忽然间就失去了原本的光彩,好像一颗暗淡下去的明珠。 她不再那般被众星捧月着,不再是那个尽善尽美的大家小姐。 她做什么错什么,如今连老夫人和老爷都不再喜爱她,甚至连府里的下人都不再将她当成大小姐来对待…… 就像是…… 就像是…… 齐氏心里生出一个猜测的念头来,但是她却不敢再多往前想一步,她不敢去面对这个念头。 对于齐氏的到来,谢颂华哪哪儿都觉得不自在,根本不知道怎么接待这位对自己来说特殊的妇人。 更何况这齐氏来了半天,只是这般看着,并没有说明有什么来意,这让她越发不知该怎么面对齐氏,只能这般尴尬地坐着。 只是坐着坐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齐氏的脸色怎么白得这么厉害?而且她好像看着还在轻轻发抖? “那个……太太,你没事儿吧!” 谢颂华轻轻地推了推她放在桌子上的胳膊,好奇地看向她的眼睛,“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她的这么一句话,让齐氏如梦初醒,她恍然回神,看着面前的少女,根本说不出话来,甚至心底还生出两分淡淡的恐惧来。 这让她在此处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只得连忙起身,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养。” 说完竟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竟有些夺路而逃的意思。 休养? 谢颂华讶异地挑了挑眉,难不成这齐氏不是来给谢淑华讨回公道的,竟然是来探病的?可她不是都已经“病”好了么? 梁妈妈也没有料到齐氏会有此等反应,连忙将外面的几个丫鬟叫了进来,说了几句好听的话,说他们带来的东西都是齐氏亲自精挑细选的,又说齐氏心里其实还是关心她的云云…… 等这一行人都走了,谢颂华看着那些确实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各类药材,越发觉得纳闷儿,不知道这个齐氏是在闹什么鬼。 “她来一次,倒是费我许多心神!”谢颂华重新打开起居室的门,接着记录自己在外头遇到的两个病人的情况。 对于一名大夫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行医经验,这对于这个没有各种现代医疗设备的时代的医学来说,更是如此。 因而她每一次诊治了一个病人,回来必定要细细记录,即便是症候一样的病人,也会仔细回想两个病人之间的差异性,以及在脉象上的细微区别。 “我还以为你会懒得与她周旋。” 听到玉如琢的话,谢颂华仔细地想了想才道:“她到底是原……” 说到一半连忙止住了口,又改口道:“是我的生母,且谢家虽然不甚完美,可这些谢家人对我其实都还不错,我心里还是盼着这个家安宁幸福,就冲着这一点,我也不会与她起冲突。” “那么谢淑华呢?”玉如琢反问,“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你为何一直不还手?若是最开始,你还可以说是你在谢家没有站稳脚跟,你不是她的对手。 可是眼下,以你的能力,加上谢家人对你的信任和态度,你若是要对付她,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她之前那般设计害你,你不想报仇?” 以他不爱说话的性子,这会儿能问出这么多话来,可见他是真的好奇了。 谢颂华却是轻轻一笑,带了两分狡黠似的眨了眨眼,“你真想知道?” 新 第199章:深渊 果然,不爱说话的玉如琢没有接她这个话茬,只等着她自己说。 谢颂华也就不再卖关子,「其实,我是觉得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这个答案显然让玉如琢十分惊讶,「为何?」 「因为我不是谢淑华啊!」谢颂华摊了摊手,「说到底,谢淑华对我的恶意来自于她对我和她的身份认知不清楚,说白了,就是没有自知之明,又好高骛远,偏偏性子还十分偏激。」 「所以,你难道不该防患于未然?」 「一个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小姑娘而已,」谢颂华的语气轻松,「我好歹也在社会上……」 呸呸呸!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怎么差一点儿又暴露了,「我好歹从前在乡下也是经常与周围人群打交道的,跟她这种养在深闺里的小丫头计较什么?她这样的性子,迟早有一天自己会吃亏,都不用我出手。而且……」 她叹了口气,恢复了正色,「这世上有太多负面的东西了,若是你一直将注意力放在那些东西上面,哪怕你极力避免,也难免会被拖入其中。 有一句话叫做,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人该有自己的坚持和目标,只有心向光明,才能真的生活在光明之中。」 「你这……」 「我这有点儿圣母是不是?」谢颂华像是被自己肉麻到了,搓了搓并没有什么鸡皮疙瘩的胳膊。 「什么是圣母?」 「那不重要!」谢颂华摆了摆手,「横竖如今她也伤不着我什么,我心里记着防着她就是了,更何况,太太那般着紧她,若是我真的对她做了什么,不但让我自己的灵魂深入黑渊,还会让太太和二哥包括父亲都陷入情绪的泥潭之中,对这个家来说,不是好事儿。」 呸! 圣母心态真讨厌!谢颂华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 然后就听到玉如琢冷哼了一句,「滥好心!」 还真是骂到点子上了,谢颂华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耳垂,「对对对,你说的都对,那你能不能先告诉告诉我,那日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竟还没死心?!」 谢颂华连忙道:「我可是被那些人抓去经历了惊魂一夜的,怎么可能就这般放下了,那日你出现的时候,明明看出了他们的身份,还说他们是「安逸日子过多了」,所以,你分明知道那些人是谁。」 这一次玉如琢沉默了好久,然后才淡淡地道:「你方才不是说,不要凝视深渊?」 谢颂华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无奈鼓掌,「好,你赢了。」 其实她心里只是担心那个受伤的女子,看得出来,那个妇人并不真的是她的母亲,一个母亲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在那样的环境里。 可是玉如琢说得对,她不能去探究这些,人在任何一个社会里生活,都应该珍惜自己生活中存在的阳光。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就不再管吧! 她这边随遇而安,那头的齐氏却一直惴惴不安。 梁妈妈吗不知道她为何会在宴春台呆了那么一会儿,就这样的反应,也有些紧张,「太太莫不是真的哪里不舒服吧?」 毕竟之前谢颂华就一直有灾星的名头在身上,若是齐氏往宴春台坐了会儿,回来就生病了,这对于四姑娘来说可不是好事儿,对于她们的母女情分来说,更是一大难关。 齐氏苍然抬头,看了看梁妈妈,又看了看周围屋子里的人。 梁妈妈乖觉,立刻将人都遣散了。 齐氏这才忽然一把抓住了梁妈妈的手,梁妈妈便发现她 的手凉得吓人。 「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到底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梁妈妈心里还是心疼齐氏的。 齐氏眼中有些惶惶不安,「你……你方才在宴春台发现了什么没有?」 「什么?」梁妈妈也有心紧张起来,「可是四姑娘有什么不妥?奴婢瞧着倒是处处都收拾得极好,那些丫鬟们也都十分乖觉,做事儿也伶俐。」 「对!」齐氏连忙点头,「就是这个!你想想,她才来了多久?怎么这么快就能降服这些丫婆子了?那院儿里的人,个个儿都好,就是淑儿的院子里,都还有一两个不老实的人呢!」 「太太原来是在想这个啊!这有什么好疑惑的,四姑娘一向待人和气,手里也大方,那宴春台里的丫鬟婆子平日里和其他人也都有走动,那都是大家伙儿知道的。 听说四姑娘还有一套专门的人事管理簿子,具体的奴婢不知道,不过听说,宴春台的人都受她的管理各司其职,做得好的就赏,做的不好的便罚,可见四姑娘天生就是会管事儿的料。」 见她这语气里竟然满是颂扬,齐氏满脸惊讶,「你……你不觉得惊讶吗?」 「惊讶什么?」 「她怎么就会呢?明明她从前一直在乡下生活的,她怎么一来就什么都会?」 「这不都是回来之后学的么?」说到这里,梁妈妈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迟疑了一下才道,「不过四姑娘的悟性也着实太好了一些,真好像天生就该过这样的日子似的。」 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齐氏的心,她的心一下子便被矛盾的情绪给攫获了,她甚至有些忐忑地看向了梁妈妈,「那……那淑儿呢?」 梁妈妈在这一刹那陡然间就明白了齐氏的意思,她极力稳住心神,用十分寻常的语气道:「三姑娘么……三姑娘自然也是好命的,要不然怎么就偏生抱错了呢? 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这一般人家的孩子,哪里有这样的福气,不但在咱们家金莼玉粒地长大,还这般得太太的宠爱,一辈子衣食无忧呼奴唤婢的。」 梁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打量着齐氏的神色。 若是以往,她说出这样的话,齐氏必然忍不住斥责她,至少也会训诫她不许说这样的话。 可是今日…… 齐氏听了这话只是怔怔地,似乎在想些什么。 梁妈妈在心里松了口气,愿意跳出自己的思维来思考这件事情就是好事儿。 这抱错的事情,也该回到正轨上来了,为着个养女冷落亲女得罪丈夫婆母,算是怎么回事呢? 齐氏去了宴春台送东西的事儿,很快便传开了,谢淑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她惊诧地盯着传消息来的侍书,「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娘她不来安慰我,竟然还去看了谢颂华?给她送东西?凭什么?」 侍书在一旁不敢说话,只拿求助的目光,去看其他几个丫鬟,但是显然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会儿谢淑华的心情不好,谁也不敢上前。 「对了!娘一定是替我去赔礼道歉的!今日的事情总要有个表示才对!」谢淑华忽然转了脸色,自己就有了解释,脸上的神色变得自信且淡定起来,「待会儿娘亲就会过来跟我解释了,我得先想好,要跟她说些什么。」 第200章:隔阂 可是让谢淑华失望的是,齐氏没有来。 她一直等着,一直没有消息,于是忍不住派了个丫鬟去颐和堂打听,却得知太太休息了,再晚些时候,又听说她去了安氏的院子里,听说是去探望谢琼华,又想问一问谢长清关于这一次会试的事儿。 一直到天黑,她都没有等来齐氏。 又等到了天亮,最终还是她去了颐和堂里请安。 可是齐氏对昨日去宴春台的事情,竟一字不提,仍旧如平日里一样跟她闲话家常,然后拉着她去寿安堂请安,好像根本不知道她昨日在寿安堂里受了天大的委屈。 谢淑华心里犹如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秤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行,不能这样,若是连齐氏都转向了谢颂华,她在这个家里可怎么办? 眼看着会试就要结束了,以谢云苍的性子,说不定便会随意找一个穷举人将她嫁过去,齐氏再不管,那她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一定要想到办法,至少要在会试结束后,殿试结果出来之前,将自己的事情安排妥当! 很快日子就到了二月十八,这一次谢琅华出考场,几乎全家人都去了贡院门口,等着他出来。 挤挤挨挨地全部都是人,谢颂华总算看到了这古代科举考试的考生走出考场的样子了。 跟眼下的这个场面比起来,当初自己参加高考,简直无比幸福。 从贡院里出来的考生,几乎每一个都面无人色,也不知道是被这九天考晕了,还是因为太冷了。 谢琅华和林若谦也好不到哪儿去,尤其是林若谦,看样子简直就快倒下来了,若不是自小的教养苦苦支撑,估计都不能给这些等着的家里人好生行礼。 「脸色这样差,可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冷到了没有?」 听到谢文鸢的话,谢颂华连忙上前按住了林若谦的手腕,皱眉道:「怕是有些着了风寒了,且表哥这几日是不是都未能好好睡上一觉?」 那头正在接受自己亲娘各种嘘寒问暖的谢琅华闻言诧异道:「不是与你说过四妹妹讲的那什么冥想的法子吗?怎么还睡不好?」 林若谦一边在其他人的帮助下上马车,一面无奈苦笑道:「着实是静不下心来,总担心第二日的试题。」 齐氏闻言便看了谢颂华一眼,「你又出了什么主意?」 不过她的语气倒是比从前好了许多,只是正常地问起。 谢颂华还未开口,倒是谢琅华先解释了起来,「去考场之前,四妹妹便教给了我一个休息大脑的法子,让我在考号里头睡觉之前都做一遍,对睡眠和第二日的考试都有帮助。 我在家里练了好些时日,这几日在考场上果然觉得十分有效验,倒是感觉比我往常制艺还更顺手些。」 这话让其他人都看向了谢颂华,神色间又不相信的,也有好奇的。 谢淑华看得分明,齐氏看谢颂华的眼神里分明带了几分欣慰和感激。 心里愤愤不平之际,便轻咳了一声,转而问道:「这么说,二哥哥这次应该考得不错咯?对这一次考试,有没有把握?或者……」 「三姐姐,」谢思华便出声打断了她,「你忘了祖母说的话了?让二哥哥安生几日吧!横竖已经考完了,问与不问,结果都不是咱们能改变的。」 这话倒是说中了为人母的心思,齐氏连连点头,「七丫头说得对,咱们还是赶紧回去要紧,外甥还是要请个大夫过来瞧瞧比较好。」 伺候的仆妇便立刻动作起来,扶着这些少爷姑娘太太们上车,谢淑华吃了个瘪,当着众人的面儿,齐氏竟然还没有维护她,这让她心里越发难受,也添了几分对齐氏 的怨气。 谁知道刚刚坐定的齐氏忽然又揭开车帘,朝外头道:「四丫头,你待会儿也去眠秋居瞧瞧你表哥,毕竟你多少也懂一些。」 正和谢荼一边说话一边上车的谢颂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答应了一声,过后才反应过来,齐氏这是什么意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好像忽然在对自己示好似的。 不过这倒是好事儿,至少说明,如今齐氏也认可了她学医这件事情。 只有与齐氏同乘一辆马车的谢淑华好一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的娘亲这是什么意思? 齐氏终于察觉了谢淑华的目光,心里便有些不大自在,但是想想梁妈妈与自己说的。 若是谢颂华当真有出息,她如今与谢颂华之间的关系越好,她将来也就越能凭借着谢颂华在这个家里得到更多的尊重和更高的地位,到时候她便能更好地替她的淑儿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她这段时间都在想这件事情,越想越觉得梁妈妈说得有道理,而她这有意无意的改变,似乎让谢云苍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说明这个思路是对的。 只是在面对谢淑华的目光时,齐氏总有一种不知道怎么面对的感觉。 我这也是为了淑儿好,齐氏在心里安慰自己,若她再不做些改变,往后淑儿的处境会越来越糟糕。 这么一想,齐氏心里立刻便坦然多了,再看谢淑华时,神色也显得自然而从容,「淑儿,你怎么了?可是担心你二哥哥考得如何?」 谢淑华面上的表情不由微微一僵,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一个阴风阵阵的黑洞里,周身只觉得冷。 她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来,「是啊!」 「唉,这种事情咱们着急也没有用,」齐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哥哥累了多日了,且将结果放一放,让他安心休息两日要紧,你可别去烦他。」 齐氏这不过是普通随口的一句话,放在以前,谢淑华只会觉得娘亲这是在亲昵的数落自己。 可时移世易,眼下她内心惶惶不安,又见着齐氏对谢颂华态度的转变,加上方才明显地感觉到了危机,这会儿再听到她这句话,就不由的多心起来,怀疑齐氏是真的怕她烦到谢琅华。 这样的认知,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与齐氏之间的隔阂。 终于,连娘都要变了! 她心里如同产生了一场海啸似的震动,一旁的齐氏却无知无觉,甚至还觉得自己今日的做法再合适没有。 因林若谦病了,谢思华的游湖计划不得不推迟两天,也就没能在她生辰那天出行。 谢颂华这段时间跑眠秋居也跑得勤了,在谢家这些人里头,谢文鸢对谢颂华来说,重要程度排在第一梯队,林若谦是她的儿子,纵然平时没有什么来往,她也难免更着紧些。 同样跑得多的还有谢琅华,他倒真想是考完了就没事儿似的,竟根本不提试题的一字半句。 从他脸上的神色来看,也并非是不想面对,而是一种全然的放松,竟比府里其他人还要洒脱一些。 不过,谢颂华也发现,谢淑华在那日过后,竟好像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谢家在谢琅华表兄弟两个人考完之后,倒是难得的宁静了几日。 正因为如此,等到大家一起结伴出行时,就尤其显得兴奋和热切。 第201章:游湖 林若谦身体见好,已经是二十六了,按道理来说,这会儿会试应该已经开始填榜了。 这种时候,也是京城里最热闹的时候,刚刚考完试的试子们要不就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处议论,要不到处走通关系,欲知内情。 各大会馆里更是热闹无比,太液湖上更是游人如织,谢家早早地定好了一条船,众人直接坐了马车到岸边,然后上船,都不用在外头打半个照面。 说是太液湖,实际上应该说是与太液湖同属一源的水域,真正的太液湖在皇城里头,只不过京城的百姓仍旧这么叫它。 对于这些一直被困在内宅里的姑娘家来说,这样一个出来游湖的机会着实有些难得,哪怕平日里表现得十分腼腆内敛的谢荼这会儿脸上都透着几分雀跃。 谢颂华也是头一回坐古代的船,这一上来,才知道原来古人竟然这么会享受。 原本还担心这么多人会坐不下,可到了这上头才知道,这简直就是个豪华游艇。 里头还早早地就安排了几个丫鬟穿梭伺候。 谢思华下了帖子请的,连谢温华也跟别人换了班,跟着过来了。 一瞧见谢颂华就没有好话,「哈喇子收一收,知道你没见过世面,好歹在外头收一收。」 说着还作势拿了条帕子出来,要给她擦嘴角。 气得谢颂华伸手去打他,「你才流哈喇子!」 谢温华一个闪身就躲过了,一面躲,还一面嘻嘻哈哈笑,「我好心提醒你,你还这般不识好歹。」 说着又招惹谢荼,「前两日外头放炮仗,六妹妹不会是又被吓坏了没睡好吧!怎么一张脸白得跟个鬼似的?」 谢思华忍不住笑骂,「大哥哥你真是没有一刻安生,每每出现,非得要引起众怒!」 「我都是说得实话,」谢温华一边躲过谢荼扔过去的一只枣子,一边道,「只是你们听不得实话,比如七妹妹你,最近是不是猪头肉又吃多了,眼见着腰身都胖了一圈。」 谢思华爱吃猪头肉,从前谢非梧常常下衙回来便给她带一点儿一品楼的猪头肉回来。 但她是个姑娘家,如今年岁日长,说出来总有几分不雅的味道,因而便不叫旁人再说了,自己也不再吃,这会儿听到谢温华旧事重提,顿时也加入了围剿谢温华的行列,几个人闹做了一团。 谢荔便啧啧了两声,「这个大哥哥也真是的,专门挑别人的痛处说,还说四姐姐没有见过世面,也不怕四姐姐真的恼了。」 谢淑华原本也在看笑话,可是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谢温华这哪里是在取笑谢颂华,这根本就是熟络的兄妹之间的互相开玩笑。 瞧他们虽然在打闹,但是哪里有半分真生气的意思? 再仔细想想,这个不着调的堂哥,好像就从来没有这样与自己玩闹过。 她冷哼了一声,「半点儿出息都没有的人,你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谢淑华是真的看不起谢温华,准确的说,她根本就看不起长房的任何一个。 可那是从前,从前她看不上,眼下见着谢颂华能与他玩到一起,心里又很不是滋味儿。 再想想如今的处境,哪怕是再没有出息的长房,那也是堂堂正正的谢家人。 就比如那个病秧子谢琼华,三天两头的在养病,可谢家上下谁敢真的不将她放在眼里? 但现在,谢家许多人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谢荔自小就跟在谢淑华后头当个小跟班,一向是谢淑华指东她不敢往西,眼下虽然也感觉到谢家人对谢淑华的态度变了,自己却不敢真的有所怠慢。 更何况,她姨 娘也嘱咐了她,千万不要对谢淑华落井下石,不管怎么说,太太还是很重视谢淑华的,她将来的婚事还落在太太的身上,就是为了讨好太太,她也得继续站在谢淑华的身边。 因而这会儿听到她这话,谢荔也不敢反驳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在她旁边然后便指着船窗边的软塌道:「三姐姐,我们去那儿坐坐吧!那里风景好。」 谢淑华看了一眼那边被几个妹妹围殴的谢温华,心里觉得没意思极了,便点头道:「也好,这里吵得厉害。」 谢颂华终于在谢温华胳膊上掐了一把,心满意足地放过了他。 谢温华只得给各位妹妹一一告饶,那头谢琅华便笑着道:「船上风大,这一闹难免出汗,你们快过来火炉边坐坐,别冷到了。」 林若谦正在船舷上看风景,忽然道:「那可是宫里的船?」 一句话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谢颂华下意识地落后了一步,实在是她似乎与那座皇城八字不合,与里头的人能离多远,还是离多远算了。 那头的谢淑华却是眼睛一亮,紧跟着就走了过去,「宫里的船?宫里的船怎么会出来?」 嘴里这么说,心头却是一片炽热,烧得她眼睛都要红了,果然,消息没有错! 果然今日三皇子会出来,她一面踮起脚尖往外看,一面好奇地问:「是哪位贵人出来游湖了?太液湖那般大还不够看么?」 谢琅华察觉到这段时间自家这个妹妹的沉郁,便让开位子让她往前来,「这谁知道呢!许是听说外头热闹,出来逛逛吧!」 谢思华看了一眼旁边满眼期待的谢淑华,便撇了撇嘴,干脆往里头走了,「嗐,咱们游咱们的湖,这湖上没有派人来清场,那咱们也就碍不着宫里的事儿。 不过要我说,咱们还是吩咐底下人把船划远一些的好,万一一个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岂不是平白惹出了事儿?」 这话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林若曦也道:「今儿出门的时候,外祖母就嘱咐咱们可千万要安生些,眼下没有大人在,咱们也不懂规矩,还是避开些好。」 谢温华闻言便要下楼去跟掌船的人说,谢淑华却连忙急道:「今儿好不容易出来,难不成游个湖都不让了? 方才也说,既然宫里没有派人出来清场,那说明咱们这般赏玩便无碍,又何必要特意避开?没得叫人瞧了,还以为咱们是有什么事儿见不得人呢!」 谢思华本来已经走到了里头,这会儿却又忍不住折返出来,冷笑道:「我们倒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见不得宫里人,怕闯了祸而已,三姐姐难道是仗着自己规矩学得好,有恃无恐么?」 如今这谢家的人动不动就喜欢拿规矩说事儿,分明是在故意影射中伤她,谢淑华一下子便红了眼睛,「既然不能好好玩儿,那便让他们靠岸吧!我自回去便罢!」 谢琅华见她又与姐妹起了冲突,心里十分不舍,便出来打圆场,「算了算了,咱们就这般玩游自己的就是了。」 第202章:移船相近邀相见 说起来今儿出来散心,本来就是为了谢琅华和林若谦,他都这样开口了,谁也不好再说什么。 谢思华便轻哼了一声,转身进去了,谢荼便劝她,「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何苦跟她争?」 「六姐姐,你也太好-性了吧!谁耐烦哄着她?」谢思华脸上带了几分讥讽,「旁人不知道,难道咱们自家的姐妹还不知道她的性子? 从前是四姐姐没来,咱们也不敢真跟她争,镇日里装着个贤良淑德的样子,一说话,就给她歪曲了意思,咱们还没委屈呢!她就先哭上了。 从前也就罢了,我自己斗不过她,她又是二伯父的亲闺女,连我娘都叫我不要跟她争,可是现在还凭什么处处随她的意?」zbr> 谢思华越说越气,「一个假千金而已,还在我面前装相,真叫人讨厌透了!」 谢荼脸上不由得就有两分尴尬,嗫嚅着不说话了。 谢思华便叉起腰说她:「你呀你,你可真是个怂包!一味只知道让让让,你忘记你耳朵后头的那个疤是怎么来的了?」 「我就是这个性子,七妹妹又不是不知道,」谢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了好了,你也消消气,咱们只管玩咱们的,那头有棋桌,咱们去打双陆玩。」 果然听了这话谢思华立刻来了兴致,「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儿输了可别哭鼻子!」 说着又往那边船舷上的谢淑华看了一眼,又冷哼了一声,「可别又出什么幺蛾子带上我们。」 谢荼便急急地将她拉进去了,「我若是输了请你吃四珍阁的果盒。」 谢思华这一下子就将谢淑华丢到脑后去了,只一心想要赢了谢荼。 而谢淑华也松了一口气,她借着自己心情不好的说辞,将谢琅华给劝进去了,外头就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脸上带着几分哀婉地看着湖面上来来去去的船只。 原本见着谢思华一直盯着自己,心里还有些烦躁,这会儿见她被拉走了,才终于放下心来。 目光便时不时地落在那头的宫里的船上,周围同她这样的还有不少,只不过,许多都是头一回进京的举子,难得看到宫里的人,因而好奇。 自从上次选秀之后,高盈就没有主动邀过她进府去玩,而她多次联络,对方也都爱答不理。 如今三皇子妃已经定下了,见她已经没有了机会,就这般冷落,着实可恼。 可她还不能真的生高盈的气,她生不起,因而也只能舔着脸接着跟对方交往,也不知道陪了多少小意讨好,才得知今日三皇子也会出来游湖。 只是没有想到,他会直接坐宫里的船出来。 上次在梅林里说过一次话之后,他还让人送过两次东西,总不能这么快就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了吧! 谢淑华没法死心,她知道三皇子妃已经定了,可即便是个侧妃,那也比随便嫁个穷书生强一万倍,她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林若曦正在教谢颂华认各种花样,无意间一个抬眼,就看到那头谢淑华正痴痴地盯着湖面,不由有些担忧,再看了看谢颂华,又轻轻摇头。 她和谢家的这些表姐妹们关系都还不错,如今外祖母家的情势她也并非看不清楚,何必多生一事? 更何况…… 她想到自己来了谢家之后,亲眼见到的谢淑华做的几件事情,心知这位三表姐并非从前自己认识的模样。 因而也就当做没有看到那头谢淑华正在朝宫里那条船张望的样子。 她不愿意避开,谢琅华发了话,众人也都不再提起,原本就只当她只是这样看着了,谁想那头宫里的船却忽然往这边靠了过来。 众人便纷纷 停了手里的事儿,都往那头看过去。 没一会儿,就见那船上放了一条小船过来,一个仆妇径自划到了他们的船下面,「敢问船上可是谢家的少爷姑娘们?」 谢温华上前一步,挑眉道:「正是。」 「我们三殿下正在游湖,不成想遇到了谢阁老家的船,想请大家一起随喜随喜。」 几个人不由都面面相觑,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 那仆妇便又笑着道:「殿下的船上也都是年轻人,想来大家也都是认识的,殿下的意思也就是人多热闹些。」 都点名了对方的身份,这么说,他们还如何拒绝。 只是经过之前谢淑华谢颂华两个人的婚事,谢家上下都十分不乐意跟皇室扯上关系,心下也都有些不大情愿。 只有谢淑华粉面含春,料定是三殿下看见了自己,想起了他们之间的情分。 船工都是熟手,两只大船慢慢靠近,然后便放了搭架过来,这边谢家的众人便一一地过去。 方才已经觉得谢家那条船十分精致豪华了,等到了三皇子的船上,谢颂华才知道什么叫做大巫见小巫。 这船上哪里是一个屋子,简直就是一套房子,进去的时候,里头的人正在投壶玩儿,见着他们便都迎了出来。 果然如方才那个仆妇说的,都是认识的人。 大部分都是之前在高盈家的宴会上认识的人。 只是没有想到,不光是三皇子,太子竟然也在。 于是谢家的这一行人,便又急急忙忙地给两位皇子行礼。 等见礼毕,太子便发了话,今日只是寻常出来游玩,没有君臣之别,叫所有人都不用拘束。 再看其他人,果然都十分自在的样子,谢家的人也就都放松下来了。 谢思华立刻找着了熟人,「媌姐姐,你也在!」 谢淑华的目光正落在三皇子的身上,闻言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连忙顺着谢思华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那头周媌红着脸走了过来。 谢思华便用眼角的余光扫了谢淑华一眼,然后故意笑嘻嘻道:「媌姐姐,你这是不是有些不讲规矩了呀!」 周媌便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三皇子,然后才道:「我原以为只是跟高姐姐出来玩,没想到殿下也在。」 三皇子便表情柔和地看了她一眼,那头高盈笑盈盈地走了过来,「虽说还没有成婚之前不好见面,可我三表哥到底是皇子,寻常也不怎么出来,难得见上一面,是我在给你们创造机会呢!」 周媌的脸越发红的厉害了,那头的三皇子便轻咳了一声,「她脸皮薄,你不要再打趣她了。」 竟是对着高盈在维护周媌,周媌的脸便红得越发厉害了,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干脆拉着谢思华道:「来,我们去看那里头的鱼,方才他们钓的。」 说着话便急急地拉着谢思华避到一旁去了,惹得屋子里的人一阵哄笑,三皇子却仍旧那般温文尔雅地笑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谢淑华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似的站不住。 第203章:同乡之谊 谢荔在一旁有些担心,才要开口问她,就被狠狠地瞪了一眼,「你闭嘴!」 谢荔便不敢说话了,只悄悄地往前走了两步,挡在了谢淑华前面。 谢淑华暗自小心调整,才终于让自己慢慢地缓了过来。 在场有多少人都知道她原本想要嫁给三皇子,而这会儿偏偏碰上了三皇子和周媌在一起。 若是叫人瞧见了她这副样子,回头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来。 到时候,别说三皇子会看轻她,京城的贵族圈会看轻她,怕是谢云苍明日就会给她找个夫婿,对外宣布给她定了亲。 她必须要稳住心神,必须要尽力表现出从容的气度。 等了好一会儿,她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才想让谢荔陪她往一旁去走走,谁知高盈就走了过来,「这段日子听说你不大舒服,也就不好意思邀请你,如今可好些了?也该给我去个口信的,让我去府上探探你。」 谁都知道年前那段时间高盈和谢淑华来往密切,偏偏今日这样的场合,竟然没有喊上谢淑华,高盈这是在给自己找补。zbr> 谢淑华也不想跟她闹僵,若她的事成了,往后还有许多事情要仰赖她。 因而只能露出歉意的笑容来,「我哥哥此番也下场了,家里母亲终日里担忧,我自然不好出去的。」 「原来如此,我倒是忘了,你一向孝顺。」 高盈开了口,其他人便也纷纷过来跟她打招呼,谢淑华这才有了几分自己还是从前的谢淑华的感觉。 只是她说笑间,眉眼中总还是有一抹愁绪在。 不经意一个错眼,谢淑华便见三皇子正在看自己,这让她心底蓦然一跳,却假装没有看到,只是在眼底逼出了盈盈的泪意。 然后再一转脸,又恢复如常地与旁人说话。 「诶?那人是谁?」 高盈的声音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只见她正站在两个贵女旁边,目光直直地落在窗外。 众人便都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一条年轻试子们的船,一看便知都是参加此次会试的举人。 一群人吵吵嚷嚷,说的都是这一次会试的题目。 而在这一群年轻人当中,一粗布棉衣坐在船头的年轻男子便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与其他人的狂热相比,他似乎有些过于冷静,看似身处人群,却偏生生出几分遗世独立的感觉。 这是一个人的气质问题,端看他坐在那里,腰板挺直,神色平和,加上他那张出尘的脸,便是一幅人物山水画。 林若谦便笑着道:「这人我认得,是江西乡试的解元,听说还得了方先生的指点,在这一次会试中很有些名气,就是我大舅舅,也觉得此人才学出众,这次必中的。」 未免将话说得太过,平白给人招来是非,林若谦没有说更多,实际上京城许多暗庄这次都在赌他入前三甲。 盖因在几次会馆主持的押题会上,他的表现着实突出,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陈留虽然出身不显,却很快在京城打响了名号,引来不少人纷纷结交。 就是一些朝中的大臣,都有朝他伸去橄榄枝的,而他这个人也十分谦逊低调,只推说考试结果还没有出来,不敢随意应约赴会,怕让诸位大人失望。 虽然是拒绝,却也拒绝得叫人舒服,更何况,他并非挑三拣四,而是一个人都未曾靠拢。 面对同届的考生,他也一视同仁,对谁都十分亲和友善,因而人缘也不错,这才有了现下的光景,哪怕一船的人,都穿绸着锦,他身处其中,也未有任何人对他侧目。 林若谦的话让这一屋子的 人来了兴趣,纷纷挤过去看。 于是便有人道:「瞧他的穿着,寒酸得很,一看就是小地方来得穷举子!」 说话的是个高门贵女,她其实也说出了在场其他许多人的心声,眼下能包得起船来游湖的人,非富即贵,陈留这一身在众人眼里着实有些太打眼了。 谁知高盈闻言便皱眉道:「岂可凭衣冠来论人?人家的才学,你便是倾尽家财也买不来。」 那贵女自知失言,只能尴尬一笑,「高姐姐说得对,倒是我浅薄了。」 谢淑华垂眸略想了一下,忽然开口笑道:「那陈留似乎是和四妹妹认识的吧?上回你是和他一起说话的?」 谢颂华内心里把白眼翻上了天,这个谢淑华真是无时无刻不忘想给自己挖坑。 只不过这事儿谢淑华的坑着实挖得有些好笑,原主在乡下生活过的事情,她从来都不觉得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上回在高盈的宴会上,她就已经大大方方地承认过了。 反倒是她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出来说,叫人看穿她的狭隘。 因而面对众人的目光,她坦坦荡荡地点头道:「没错,这为陈解元是我从前那个家里的同村,我们自小认识的,考试前他上我们家去拜见我三叔,这才知道他今年竟然上京赶考了。」 这话激起了许多人的兴趣,七嘴八舌地问起陈留从前的事情。 谢颂华瞧这个架势,陈留估计这一次还真能获得个不错的名次,将来很有可能是要入官场的。 因而说话也就格外小心,只捡记忆里能说的说,大多是赞颂他天资超颖,为人勤奋之语。 其他人听着都兴致缺缺,高盈却是一脸兴致高涨的样子,好似当真对陈留从前的生活十分感兴趣。 谢颂华到底是个活了将近三十年的人,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见高盈的样子,心里猛然一惊。 陈留就算是再优秀,可到底也确实是个小地方来的穷举人,所谓齐大非偶,跟高盈…… 着实算不上良配,若是要凑到一起,要不然就要面对被高家操作的命运,要不然就在骤然的浮华中迷失自我。 凤凰男的例子很多,谁也不知道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人会忘却了自己的本心。 谢颂华心里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方才就不要一个劲儿地夸了。 于是便有人提议道:「看来那船上都是今年的优秀考生,不妨将他们也邀请上来,大家一起以诗会友……」 「胡闹!」那人话还没有说完,太子便打断了他的话,「咱们这里还有这么多待字闺中的姑娘,岂好在人前抛头露面?」 提议那人便立刻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说。 谢颂华着意留心高盈的反应,果然见她眼中有淡淡的失望闪过。 不过到底是这种场合上的高手,这样的失望也不过一闪而逝,她立刻便凑到了谢颂华身边,笑着给她倒了杯茶,「从前只听说他们读书人有什么同乡之谊,倒是没有想到四姑娘竟然也有。」 这样没来由的示好,谢颂华十分不适应,却还是尽力保持微笑,跟她寒暄了两句。 刚将茶杯放回到托盘里,就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第204章:暴露了? 这人的目光着实有些太过于肆无忌惮,谢颂华想忽视都忽视不了,一转眼就见太子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只是这目光底下,着实称不上友善。 见谢颂华看过去,太子也不闪不避,直接举了自己手中的茶杯,朝她示意。 谢颂华按捺下心里的不安,朝他微微行了一礼。 果然,她就不适合跟宫里的人打交道。 这不就暴露了?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当初在太子跟前装木头似的大家闺秀装得有多努力。 这眼下一个不留神就暴露了自己的性子。 太子又不是傻子,到这个时候,岂能看不出自己当时是故意在装? 到了中午,这船上竟然还准备了午宴,说是从这湖里刚钓上来的新鲜鱼虾,说是这刚刚化冻的水里的鱼别有一番滋味。 具体是不是这样,谢颂华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吃得没滋没味。 哪怕分了男女席,她仍旧无法忽视方才太子的眼神。 这可是国之储君,得罪了他能有什么好事儿? 谢颂华热切地盼望着能尽快回自己的船上去,实在没有兴趣继续面对眼前的宴席,大家互相吹捧的话,说多了,也着实累得慌。 因而借口有些晕船,她便放了筷子,直接去了外头的栏杆上,想着晒晒太阳透口气。 好死不死就碰上了太子,而太子一句话说出来,谢颂华便知道对方分明是一直在留心自己的举动。 「元宵夜里,听说冰窖胡同着火的时候,那个陈解元也在,四姑娘可知道这回事儿?」 谢颂华心下猛然一跳,差一点儿就没能绷住自己的表情,好在反应够快,她只是诧异地挑了挑眉,「啊?他竟然在那儿?还好当日街上准备的救火队赶到及时,他应该没有什么事儿吧!那日在我们府里遇到他,他倒是没有说起。」 谢颂华后面自己回想,才惊觉当日的事情,针对的人根本就不是赵月蝉,而是自己。 若当时自己被太子救起来,那嫁入东宫为侧妃的人就只能是她了。 她知道这是三皇子设计所为,说白了,还是皇权之争。 这种要命堵车人,她自然是想着能避多远就避多远,所以,那日之后,她从来没有提过元宵之夜的事儿。 却没想到太子竟然已经查到了陈留身上,那到底有没有查到当日她和陈留在一处? 谢颂华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此时只能装作毫不知情。 太子的目光一直牢牢地锁在她脸上,似乎不想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而谢颂华在等了一会儿之后,便疑惑地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然后像是有什么猜测似的,「该不会……陈解元他当日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 说完便开始不管不顾地替陈留开解,「臣女从前与陈解元在一个村里,虽然接触不是很多,但是他是我们村里公认的好后生,平日里遇到谁家的事儿,都愿意搭把手,上对老下对小,都十分有爱心,他一定不是个坏人的,若是做错了什么事儿,殿下……」 太子闻言便有了两分烦躁地朝谢颂华挥了挥手,「好了,我知道了,他好得很。」 谢颂华这才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说完又借机道:「殿下,那若是没有什么事儿,臣女就先回去了。」 太子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直接转身走了。 看来他并不知道自己当时也在。 金鱼池一事上,太子吃了不小的亏,想必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查这件事儿,谢颂华只能希望日后事情不会再翻出来了。 用过了午膳,竟然下午还有活动,谢颂华着实有些呆不住。 可皇子相邀,又是在船上,岂有拒绝的道理? 也只能耐着性子挨时间罢了。 好在这船也足够大,还有谢荼和林若曦等人在,不至于无聊。 三个人正聚在一起说笑,谢思华忽然晃了过来,「你们有没有看到谢淑华?」 如今谢思华是真的不愿意在装了,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连一声「三姐姐」都不愿意叫了,直接称呼谢淑华的名字。 她这一说,三个人才发现似乎有一会儿没有见着谢淑华的影子了。 谢颂华连忙道:「且别先自己吓自己,咱们几个分头找找看,再喊上五妹妹和大哥哥二哥哥还有林哥哥,千万别冲撞了人。」 林若曦也道:「说得没错,几位殿下在船上,若是一个不好,冲撞了贵人,怕是与家里都有妨碍。」 谢颂华心里有些担心,也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四处走动。 走到一个角落里的时候,忽然听到玉如琢的声音,「别找了,她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你让她去便是了。」 这话让谢颂华立时停了脚步,惊诧道:「你是说……三皇子?」 「横竖你不要插手。」 玉如琢的声音带着两分漫不经心,很显然他应该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谢颂华道:「若是出了什么不才之事……」 「与你无关!」玉如琢说完顿了顿,终于有了两句解释,「谢家养了十五年,养出了这么个谢淑华,这责任不在你,他们教育的失责,他们自己要承担后果。」 听到他说「后果」两个字,谢颂华就知道这事儿怕是小不了,因而不免着急起来,「你说得或许有道理,可若她真做出了什么!那谢家其他的姑娘呢? 自她而下,所有谢家的姑娘都将抬不起头,眼下这里这么多人,谁都会觉得谢家的姑娘没有教养,往后谁娶谢家姑娘,谁的脸上就会不光彩,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规则!谢淑华不值得我为她费心,但是谢家值得!」 谢颂华没有等到玉如琢的回答,不由有些着急,「玉如琢!」 她看着他的方向,眼睛里含着殷切的期待。 终于,她听到了那个声音,「这次,你真欠我个人情。」 谢颂华一时间没有听明白他的话,再叫他却没有人回答了。 他去了。 谢颂华心里清楚,可脑子里却不免回想他方才说的那句话。 他们认识这大半年来,互相帮助已经记不清多少回了,好似彼此已经习惯在对方开口时应下来。 最开始或许还会想着是否欠了他的情,到了后来,心里都已经没有这个意识了。 眼下骤然听到玉如琢这话,让谢颂华一时间有些发蒙。 等理智恢复,才反应过来,他此时去打断谢淑华的事儿,是不是有风险?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不过没有多久,就见林若曦找了过来,瞅了瞅四周无人注意她们,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四姐姐不用担心,三姐姐回来了。」 第205章:紧张 果然,等他们回到大厅的时候,就看到谢淑华正在跟谢荔说些什么。 只是脸色瞧着有些不大对劲,神情中也有些慌张的样子。 谢颂华便悄悄地问道:「是谁找到的?」 「说来也怪,大家分开来找了半日,都没有见着她半个人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己出来了,方才六妹妹去问,说是吃得有些杂了,躲到后头去吐了一回,不知真假。」 谢颂华挑了挑眉,又看了林若曦一眼。 连林若曦都又这么一句,说明大家都看出了谢淑华的异样。 然后就见那头谢思华一脸难看地扶着谢荼的手坐下了,谢温华去跟太子告罪,说是谢思华身体不舒服,得要先回去。 都已经身体不舒服了,岂有不放行的? 谢家这一行人也就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虽说在那宫里的船上也没有做什么,可就是让人觉得累得慌。 等到了自家船上,连谢琅华也忍不住了,转身问起谢淑华,「你方才到底做什么去了?」 谢淑华一时间眼神有些闪躲,可见着谢琅华兴师问罪的样子,顿时恼了,「我不是都说了么?我肚子里有些不舒服,怕搅了大家的兴,特意躲到了个角落里去吐了。」 说着反倒质问起谢琅华来,「你昨儿晚上才答应了娘要好好照顾我的,我身体不舒服,比半点儿没有注意到,也不曾关心,这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副朝我问罪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这般说了,似乎反倒委屈了起来,睫毛一眨,便落下两行泪,「我就知道,如今你心里也不将我当成妹妹了,所以不但由得其他人作践我,连你心里也瞧不上我!」 她说其他人作践她的时候,目光分明从谢颂华的身上扫过,「既然这样,你管我怎么样呢!你只管好你自己的亲妹妹就是了。」 说着一扭头,直接打开了谢琅华想让她情绪稳定下来而伸出的手,自己哭着跑开了。 谢琅华便站在原地,脸上又是懊恼又是尴尬。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又默契地退开了,说到底他们兄妹之间的矛盾,其他人也插不上话。 只有谢温华双手抱胸倚在廊柱上,还不忘扯着嗓子朝谢淑华跑开的方向喊,「大家关心你你又不认,这会儿急什么眼儿呢?」 但这一句话,却让谢琅华反应过来,自己分明什么也没有说,仔细想来,谢淑华反倒是有做贼心虚的嫌疑。 但到了此时,也不好再追上去问了。 谢淑华倒是长舒了一口气,站在外头的角落里,看着那边远去的大船,又忍不住懊恼起来。 今天分明天时地利人和,怎么偏生就莫名扑过来一只鸟,生生搅扰了她的好事儿。 高盈没一会儿就找了过去,若是他们在多相处一会儿,这事儿眼见着就能成了! 错过这一次的机会,也不知道下一回要到什么时候。 心里落了事儿,情绪上就懒得多搭理人,谢家的几个姐妹也不欲与她同行,纷纷找了借口,去寻了别的伙伴。 谢淑华倒是落了个清净,马车行进没有多久,车窗忽然被敲响,她疑惑地推开窗,就见侍书在外头神色有些慌张。 谢淑华心里一动,立刻道:「你上来,我有话要问你。」 今日出府的人多,马车本就不够,让所有伺候的人跟着一起坐马车也不大现实,所以哪怕是贴身伺候的,都在底下走着。 她的马车倒是空,可其他人大丫鬟都在地上走,侍书一个人上马车也不大好。 但是有了谢淑华这话,她就可以无所顾忌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 了?」 侍书闻言,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团来,「方才过那条街道的时候,奴婢被一个人撞上,等站稳了,就发现自己手里多了这个东西。」zbr> 谢淑华狐疑地看了她两眼,连忙将那纸团展开,然后整个人就呆在了当场。 侍书见状,不由有些害怕起来,「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啊?是出了什么事儿吗?您……您别吓奴婢啊!」 谢淑华闻言终于回过神来,但眼睛里却随即迸发出璀璨的光芒来,「没事儿!不,有事儿,是有事儿!」 侍书一时间给她弄糊涂了,「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 谢淑华却没有理她,只是一个人在抿着嘴笑,笑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将那纸团展平了,细细地折起来放进了贴身佩戴的荷包里。 这才认真地看着侍书道:「今儿事情,你一个字儿不许说出去,若是再有第三个人知情,我揭了你的皮!」 她明明脸上带着笑,但眼底的阴冷却着实让侍书打了个寒颤,「知……知道了!」 原以为谢淑华回了家里,又会闹出点儿什么幺蛾子,毕竟谢思华这个直肠子,回来就将今天发生的事儿在寿安堂里说了。 谁想她却一直安安静静的,面对齐氏当众的说教,也老老实实地应了。 就连齐氏也松了口气,毕竟马上就要放榜了,这对于谢家来说可是大事儿。 不光是家里有两个参加考试的人,慎思馆里也还有两个考生,加上今年谢非梧是考官,这里头的事儿多了去了了。 等到放榜这日,谢家人倒不似考完那日似的齐齐往贡院跑了。 如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多少需要顾及着些脸面,不管落第还是上榜,都得将情绪隐藏起来,不至于叫人看轻了去。 当然,在外头表现得那般淡定,里头却不一定了。 没有人要求,到了放榜这一日,大家就早早地起了床,直接来了寿安堂,外院的小厮管事已经被打发出去了,只等贡院的门开,那榜一张贴出来,立时便回来报信。 只有谢琅华和林若谦两个人没有出来,仍旧在自己的院子里住着,也是脸皮薄的缘故。 谢颂华坐在众人中间,看得出来,大家虽然都在极力闲话家常,可目光都时不时地往院门的方向看。 老夫人这一向遇事十分淡定的人,也有些坐立不安,一旁的谢温华与她说了半日的话,她都未能听进去,好半天又再问他方才说了什么。 气得谢温华无奈道:「祖母你若真这般紧张,不如直接让我骑了马去看,第一时间就给您把消息送过来!」 谢老夫人不由笑着拍了他一下,「胡说什么!」 终于转过了话题,「听说你娘在给你相看京城的闺秀了,你可有什么想法?若是有心里看上的,不妨先跟祖母说说,我替你掌掌眼,省得盲婚哑嫁,你又要闹起来。」 谢温华陡然间像是泄了气儿,「您还是接着盯那院门吧!」 正说着,果然就听到外头一阵吵嚷,众人一下子就跟着站了起来。 第206章:你自己想 「恭喜老夫人,恭喜老爷太太,中了,中了,我们二少爷中了二甲四十三名!」 那来报的小厮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屋子里的人竟一下子都愣住了,还是谢荔头一个反应过来,「大喜啊!」 这时寿安堂的人才慢慢地反应过来,齐氏激动地离开了椅子,连忙过来扶着老夫人的手,「母亲,哥儿中了!」 老夫人也笑得欢喜,拍了拍她的手站了起来,「听到了,听到了!」 然后便往前走了几步,高声道:「传令下去,全部都有赏!」 安氏连忙道:「快去把炮仗挂出来,到大门口去等传信的!」 齐氏也连连点头道:「是是是,这喜事儿……」 「且慢!」 众人正欢欢喜喜,听到老夫人这话不由惊奇地看过去,只见她老人家脸上还带着笑,却不似其他人那般狂喜,多了两分克制的味道,「虽说贡士不会落选,但没有经过殿试选拔,到底算不得进士。 若在旁人家,这得了个贡士也确实是天大的喜事儿,但是在咱们家若是这般兴兴头的样子,多少有些张狂了。」 齐氏脸上的笑意僵了僵,一旁的谢文鸢便连忙道:「横竖不过是大半个月的时间,等赐进士出身的旨意下来,咱们再热热闹闹的庆贺就是了,眼下还是让琅哥儿安心备考才是。」 听到她这么说,齐氏心里也就好受了点儿,忽而想起来问道:「谦哥儿呢?如何?」 那小厮脸上的神色不由便有些迟疑起来,支吾道:「小的只得了吩咐在榜上找二少爷的名字,没有注意到表少爷。」 「胡说!通骗榜文看下来,难不成不认得表少爷的名字了?」 谢文鸢却扯住了安氏的袖子,笑吟吟道:「他这一科不中,我也有心理准备,从前在家里,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中了乡试,一屋子的人都将他当个活宝似的。 这回来了京城,可算知道天外有人了,大哥也说,这一科要中怕是不容易,我权当带他上京来磨磨性子,没中正好安安心心在慎思馆里读几年书。」 在场的人也不是傻子,那小厮说没有看见,难道是真的没有留意?也就是隐晦点儿这般说罢了。 齐氏也有些不好意思,好在谢文鸢的反应十分得体妥当。 谢文鸢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挽住,转脸见是谢颂华,姑侄俩便相视一笑,具体的言语都在这一笑之间。 很快报喜的大部队便回来了,谢琅华也终于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了,先过来拜见老夫人、齐氏,而后又单独拜过谢长清。 安氏原本还为家里要出个进士而高兴,但看见谢琅华拜谢长清的时候,心里又愤愤不平了。 教别人的儿子倒是教得好,怎么就不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教自己的儿子呢? 再看那边还在傻乐的谢温华,心里那口气更堵得厉害了。 谢云苍倒是自持身份,被同僚催促了好几遍,这才回了家。 老夫人便做主,今晚上在寿安堂里开家宴。 林若谦虽然有些失意,但教养令他还是从容地来参加了,就连谢琼华都出了门,只是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看。 「魁首是谁?今儿隐约听到一句,后来就混忘了,忘了问。」 谢非梧立刻道:「就是那个陈留,来过咱们家的,不是说是四丫头从前那边的同乡么?」 谢颂华吃了一惊,陈留竟然拿了魁首?! 那岂不是很有可能会入前三甲? 齐氏也很惊讶,看了看谢颂华又看了看谢非梧,「就是那个从乡下来的寒门试子?」 谢云苍便皱眉道:「英雄莫问出身,这个陈留 我见过的,方先生上次还将他引荐给了我,我与他说了几句话,确实有些见地,是年轻人当中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倒是挺看好他。」 老夫人闻言点头道:「方先生都觉得好的年轻人,那一定差不了,只是这么一个人,怕是京中不少人家要动心思了,可别来个什么榜下捉婿,那就热闹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年轻的姑娘们都有些脸红,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谢颂华和谢淑华脸上看过去。 谢颂华只是神色如常地吃碗里的银鱼芙蓉蛋,好似根本没有听到这话,谢淑华却是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谢思华却连忙问道:「那慎思馆里的几位世兄考得如何?」 提到这个,谢云苍便举起酒杯朝向谢长清,「恭喜大哥,慎思馆里又要出三位进士了。」 慎思馆里竟然还有两个人考上了! 大家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这对于谢家来说,那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这些年轻的进士入朝,便是朝廷的后生力量,而能在慎思馆里上课的,家世都不会差。 家世不差,又是进士出身,将来的前途,还用说么? 不管怎么说,谢家的这个慎思馆,是真的开得妙。 这好消息连连,连老夫人都忍不住多喝了两盅酒,众人也不敢打扰她老人家,便早早地告退了。 谢颂华回了宴春台,便将其他人都打发了下去,开始翻捡东西。 「你这是在找什么?」 她这一忙活就忘了自己还有个军师,便双手一摊,指了指桌上的东西,「你说,这些东西,哪一件适合送出去恭喜别人高中的?」 其实她挑出来的都是些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按理来说都适合,但是偏偏这会儿她自己没有了主意,拿捏不准礼物的轻重。 玉如琢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这……不是要送给你二哥哥的吧?」 谢颂华笑着道:「二哥哥那儿,还得我和其他几个人商量一下,送重了就不大好了。」 她说着又指了桌上的一堆东西,「我是想挑件东西送给陈留来着,就一时拿送的轻重。」 说完她忽然又反应过来,「看我,把你当万知万能了,你是世家子弟出身,应当也没有他这样出身的朋友,问你你大约也不清楚,要不然我还是去问问二哥哥好了。」 「我劝你别送。」 谢颂华正一件件地将东西装回去,忽然就听到玉如琢的声音道。 「啊?为什么?」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由惊讶,谁知玉如琢只是淡淡地扔过来一句,「自己想吧!」 谢颂华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没有头绪。 不过玉如琢这个人算无遗策的,他说不合适,大约就是真的不合适吧! 得!算省笔钱好了。 因为谢琅华的考中,整个谢家都欢欢喜喜。 齐氏几乎一直没有合拢嘴,等众人散了,忍不住拉着儿子说体己话。 「哎呀!娘这一辈子,最要紧的也就是你们兄妹这两个命-根子了,如今你考取了,我也算放了一半的心。」 谢琅华瞧着母亲脸上岁月的痕迹,也有些感动,「娘您放心,儿子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 「你是个好孩子,这一点,娘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但是娘想说的是,等你殿试后授了官,可千万不要忘了你妹妹!」 *** 作者有话说: 各位正在看这本书的友友们好,晓寒要跟大家道个歉,因为前几天做了个手术,而术前自己对这个手术的预判不足,导致断更了三天。 没 有事先知会,是我以为我手术第二天就能扛起电脑码字,事实证明我实在是太天真了,害得大家在干等着,着实心生愧疚。 目前还在术后的恢复期,我会尽量更新,但可能没有办法保持很稳定,造成了不便,还请大家多包涵。 第207章:势不两立 谢琅华闻言便蹙起了眉头,竟一时没有接口。 齐氏疑惑地看向儿子,谢琅华略沉吟了一下便道:“娘,我身为兄长,照拂妹妹本就责无旁贷,这无需您吩咐,只是…… 您以后莫要再说什么您只有我们两个孩子,难道四妹妹不是您的女儿?为什么大家都接受了四妹妹,唯独您这个生母,反倒一直不愿意接受她是您的孩子这个事实呢?” 齐氏闻言不由面色一僵,自己就有些讪讪然,“你这孩子,这般较真做什么?娘这不是一时嘴快么!你放心,你四妹妹这回来都快一年了,以往呢,娘是有些抵触,可如今这不也接受了么?” “真的?” 谢琅华有些半信半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都说母子连心,虽然齐氏一向偏爱谢淑华,可他终究也是亲生的儿子。 齐氏便又叹了口气,“真的!” 她扶着儿子的手慢慢地坐了下来,才道:“你也知道,淑儿是我自小在心尖儿上疼的,这四丫头回来了,我多少会担心这会影响到淑儿。 也因为这一点,做了些糊涂事儿,现在我也看明白了,你四妹妹原也不错,你放心,往后我不会再那般对她。 只是淑儿如今在府里无依无靠的,我看着就觉得心疼,二郎,你可不能忘记你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啊!” 听到齐氏这番剖白,谢琅华脸色阴转晴,满有些宽慰道:“这还用娘您说?自小到大,凭是什么,但凡是三妹妹想要的,我哪一次不会让给她? 您放心,我还是她的二哥哥,她也一直会是我的三妹妹,往后不管怎么样,我总不会不管她的。” 齐氏见自己今晚主要要说的话得到了保障,心里也就放心了。 母子俩又说了一些体己话,谢琅华这才告退。 墙角落的侍书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却见自家姑娘在二少爷离开之后,直接转回了倚兰苑,并没有进去看看太太的意思。 “姑娘?”侍书一进门,见着谢淑华的目光,心里就有些发憷,“姑娘可是不高兴?” “怎么?难道听了他谢琅华那一番话,我很应该高兴么?” 谢淑华冷冷的语气让侍书吓得立刻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奴……奴婢不敢!” 说完怯怯地朝上头的谢淑华看了一眼,见她没有说话,这才开口道:“方才二少爷明明说,往后您和他还是和从前一样,这……不是好事儿么?” “你懂什么?!”谢淑华咬牙切齿道,“从前我是娘唯一的女儿,是二哥哥唯一的同胞妹子! 可是现在,你没听到吗?娘她都亲口承认她心里已经接受了谢颂华,谢琅华就不要说了,娘不过说了一句只有我们两个,他就立刻跳出来要为那个谢颂华正名呢!” 侍书听着她这话,忍不住瑟瑟发抖,想劝却不知道怎么劝。 谢淑华看着地上的人,冷笑道:“怎么?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 侍书不敢答话,她实在没有想到这有什么不好,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看在眼里。 虽然她是倚兰苑的丫鬟,向着自家姑娘是刻在骨子里的,自家姑娘讨厌的人,她自然也讨厌。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么长时间以来,四姑娘其实也没有对自家姑娘做过什么,那许多事情,认真说起来,都是自家姑娘自己挑起来的。 若是自家姑娘能放下心结,好好地与四姑娘相处,想来老夫人和老爷也能宽心一些,又有太太和二少爷的照拂,日子岂不也很好? 这会儿她便听到谢淑华冷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那谢颂华惯会装模作样,又会笼络人心,她还是娘的亲生女儿。这眼下还不见着什么,等时间长了,你且看着吧!” “啪!” 她陡然一拍桌子,闷响中又伴随着一声脆响,将侍书吓了一跳,一抬眼,就看到自家姑娘手上的玉镯断成了两截,从桌上落下来。 侍书连忙起身,着急道:“姑娘,你的手!” 谢淑华眼风都没有看一眼,“到时候,这谢家难道还会有我的立足之地?且谢颂华这种穷山窝里来的,这会儿是她没本事,不敢动手,等她羽翼丰满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调转头来对付我呢!” 侍书已经取了膏药过来,小心地去护理她的手腕,只见欺霜赛雪一般的一截肌肤上,已经除了两道划痕,所幸没有破皮,倒无大碍。 “所以!”谢淑华将手猛然一抬,立刻打落了侍书手里的纱布和药膏,然后就见谢淑华正阴冷地盯着自己,“你听明白了吗?我跟谢颂华,不死不休,你最好不要起什么二心。” 侍书吓得一个激灵,又一次跪了下去,膝盖刚好跪在了那碎镯上,只感觉到一股锥心的疼痛传来,却一点儿不敢呼痛,只颤抖着声音道:“姑……姑娘放心,奴婢对姑娘绝无二心。” “呵……”谢淑华便轻轻地应了一声,脸色缓和了不少,“你起来吧!放心,我身边自小跟着的,没剩两个了,如今你最得我心,我岂会轻易动你,只要你忠心不二,我自会保你富贵。 哦,说起来,你还不知道这个喜事儿吧!我前儿让你妈把你小弟弟送到我那铺子里当学徒去了。” 侍书陡然脸色惨白,“姑……姑娘……” “怎么?高兴傻了?” 她明明脸上带着笑,那双好看的眼睛里,还透着几分关切,可却让侍书整个人入赘冰窖,在谢淑华变脸之前,她慌忙挤出一个笑容来,“多谢姑娘抬举。” 冰冷的地砖被擦拭得光可鉴人,宫灯立在桌上,照着面前的方寸之地,却显得有些太过微弱,温暖不了面前的这巴掌大点儿的地方,更温暖不到跪在它笼罩下的人心里。 谢颂华晚上睡觉如今总要点一盏小小的夜灯,就放在床外屏风外头墙角的高几上。 虽然玉如琢早说过,她安寝之后,他便不会在她近旁,可到底一男一女,心里总还是有些不自在。 点了那么一盏灯,心里就总觉得似乎梗妥当些,敞亮的倒不似那灯。 灯也小巧,一点儿小小的火焰在精致的灯罩里跳动,落在屏风上,便如同皮影戏一般,只剩了一片昏暗,再倒帐子里头,那光线就越发弱下去了。 弱得只能叫人瞧见她额头上泛着的水光,以及似蹙非蹙的眉头。 “啊!”谢颂华忽然短促地惊叫了一声,终于睁开了眼。 看到熟悉的帐顶,她的呼吸才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又做噩梦了?” 闻言她转过脸,便拣着那屏风上头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分明是个身量挺拔的男子。 谢颂华的声音竟透着几分迟疑,“玉……如琢?” 新 第208章:迟早要吃亏 “嗯。” 他的声音仍旧那般淡淡的,也是他惯常的语气,一下子让谢颂华的思绪从方才的噩梦中彻底解脱了出来。 她诧异地盯着那影子,心里生出了某种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冲动,“你……你怎么又出来了?” 玉如琢似乎是往这边看了一眼,没有答这话,“你是又做噩梦了?” 一句话将谢颂华拉回到自己方才的噩梦里,她叹了口气,然后掀开了被子,正打算穿鞋下床,就听到玉如琢道:“就在床上躺着吧!” 这是…… 拒绝让她看到他? 谢颂华觉得自己心里划过淡淡的失落,但想到当初两个人订立的约定,她答应过他,不会探究他的身份。 既然他是京城人,她如今也渐渐地走进京城的上流圈子,到时候一个照面,就能认得出来,要怎么相处才好? 似乎,不见面也确实能省去不少的麻烦。 因而她也就顾不上心里的那份失落,又重新坐了回去。 想到方才的那个噩梦,谢颂华叹了口气,“我真的不应该管那件事吗?” 从京郊回来之后,她的大脑似乎自动地将那一场屠杀给忘记了,她只记得自己去给那个石女动手术,去给那个姑娘治病。 而后面的,她下意识地会回避,大脑也不会让她主动想起。 可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的事情,终究还是会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找上门来,比如——梦境。 那个孩子就死在自己面前,那大火浓烟里的特殊味道…… “东厂的事情,天下只有一个人管得。” 玉如琢说得是对的,这里是一个封建王朝,没有民-主,没有法治,皇权至上。 而东厂,是皇权的代表之一。 可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回来了这么多日,她甚至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听到。 这个世道上,真的还有公平和天理可言吗? “睡吧!”玉如琢的声音含了几分深夜赋予的浓重,“把床头的药吃了,能睡得好一些。” 谢颂华闻言一愣,转脸果然看到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个小瓷瓶并一杯白水。 她打开来,倒出了一粒浅绿色的丸药,闻了闻便知道是宁心静气的药。 纵然心里有满腔愤怒,可她知道玉如琢说得是对的,她只是一个闺阁女子,什么都做不了,若真的去招惹东厂,带来的不仅是她个人的麻烦。 等她渐渐地睡着了,那屏风前头的人影才慢慢地移了过来,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出现在了她的床边。 看着少女熟睡的脸庞,他轻轻地皱了皱眉,“不知天高地厚,迟早要吃亏的。” 然后一个闪身,直接消失在了后窗。 因着谢琅华得中,府里很是热闹了几天,谢琅华也有许多同窗好友要见,谢颂华便干脆将一只澄泥砚带去了梦坡居。 她也十分坦荡,言明从前在江家的时候,陈留与她关系还不错,帮她干过活儿,如今在京城规矩多,她一个姑娘家不好露面也不好私相授受,便托谢云苍将这个恭贺的礼物送出去。 谢云苍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笑着答应了。 他当然会答应! 陈留这个人但凡有点儿眼力见儿的,都清楚,这人以后必然大有作为。 眼下靠着自己和陈留这同乡的情谊,能扯上一点儿情分,半点儿坏处都没有。 今年是会试的年份,慎思馆要到大约五六月份才会重新开课,谢家的姑娘们倒是得了好一段时间的清闲。 加上天气又渐渐地暖和起来了,便常常地凑在一处玩闹,就连谢琼华的身子都好了许多,也常常参与进来。 只有安哥儿,这还没满周岁的孩子,偏生在这个时候有些食欲不振的样子。 到底在寿安堂养了这么些日子,老夫人是真心着紧担忧,立刻便叫请太医上门。 卓院使虽然事情多,可架不住是老夫人亲自发的帖子,便也亲自上门了。 如同上一次,他老人家一上门,这各房各院儿便都想办法央告他去请平安脉。 等谢颂华坐在窗前喝了两盏茶,丁香才将他老人家给请了过来。 谢颂华早就已经将家伙事儿都摆好了,已经撸了袖子,把手腕搁在了腕枕上,“还请卓院使帮我看看。” 院儿里的丫鬟都十分清楚,自家姑娘怕是请平安脉是假,借机讨教是真,因而早就都避了出去。 等人都退干净了,卓院使便冷哼了一声,斜瞥了她的手臂一眼,“都没人了,你还装什么。” 谢颂华便也毫不客气地将手给收了回去,然后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上回的事情,没有事先知会您老人家,是晚辈的不是,我给您斟茶致歉,万望您老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计较。” 卓院使闻言,目光便又转回到了她的脸上,深深地看了好几眼之后,才叹了口气,接过了那杯茶。 喝了一口之后,又沉默了。 谢颂华也不急,只是安静地在等着。 果然,卓院使将茶盏放下,从自己身旁的医箱里拿出了一本看上去极古旧的册子来,“上回我回去之后,心里还是不放心,仔细查阅了许多古医书之后,竟发现了你所使用的方法,只是这上头讲得不甚明白。”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书翻到某一页,然后便凑了过来,将其中的内容指给谢颂华看。 这一下,连谢颂华也收敛的笑容,表情严肃而认真起来。 拜谢长清常常布置下来的各种阅读任务,她如今看这文言文总算没有之前那般吃力了,加上还有卓院使在一旁翻译医学术语,很快便看明白了。 但随即便怔愣在了当场。 “这……是什么时候的书?” 卓院使摇了摇头,“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具体没有详细说明,只是跟我说,这书里的内容有些过于荒诞,让我慎重研究,我从前也没有太过注意。” 这竟然是一本讲手术操作明细的书,只不过所用的东西都是科技为发展的这个时候用的,且还有一些不甚合理的地方。 卓院使显然是被吸引到了,干脆就那天做的手术,结合这书上的内容与谢颂华讨论了起来。 谢颂华也丝毫不藏私,将自己手术的过程告诉了他,并且告诉了他手术可行性的原因,以及注意事项。 当然她也注意着,尽量用古代的措辞,比如细菌感染,可以解释为风邪入体。 卓院使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细细地琢磨,还不时发问,俨然一个最认真的学生。 良久,他才点头道:“竟是真的!你竟真的成功了。” 谢颂华抬了抬眉毛,“这么说……咱们上次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新 第209章:意料之外与意料之中 “我还不至于会食言!”卓院使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含了两分气恼的意思,“不过先说明白,医案可以给你,但是是借你,你自己誊抄一份,原本还得毫发无损地还给我!” 谢颂华连忙自自己的位子上下来,恭恭敬敬地朝卓院使行了一礼,“卓院使放心,晚辈知道,这医案是医者行医多年的心血所在,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是再重要不过的东西。 能得您如此馈赠,晚辈万分感激,岂有不好好保管的道理?晚辈一定尽快誊抄完,将原本给您还回去。” “嗯!”见她态度恭敬,卓院使的脸色好看了些,沉吟了一下之后又道,“至于我师父的医案……” 谢颂华立刻瞪大了眼睛,对于卓院使师父的医案,她虽然也妄想过,还提出来过,可在这个尊师重道,又敬畏先人的时代,她其实没有抱什么希望。 没想到卓院使却提起了,这由不得她不紧张。 “也不是不可以借给你,但是……作为交换,我也要知道你的那个所谓的手术是怎么回事,你一定有相关的典籍吧?从何处而来或许不好告诉我,但,借我一阅,不为过吧!” 谢颂华愣了愣,不由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她哪里有什么典籍? 那是她前世所学的东西,是一门接着一门课上吸收,一台接着一台手术历练出来的…… 她想了想道:“倒不是没有,但我也是从前见过,且那东西并不属于我,若是您信得过我,我便自己尝试将这些东西写出来,给您老送过去,您看如何?” 说完又立刻补充了一句,“若您有什么不甚明白的地方,您随时可以来问我。” 将外科手术这样的技术推广,绝对是大好事一件儿,更何况眼前这个人还是当代医学的至高人物。 若是能通过卓院使,让更多的病人受益于此,那意义可比她多看两个病人大多了。 由此,到了下午,大家便都知道,四姑娘底子有些虚,卓院使承诺,会定期上门来给四姑娘看脉。 老夫人谢文鸢一干人等自然是记挂她的身子,尽管卓院使说了问题不是很大,只需按照方子好好调养即可,但众人还是叮嘱了又再叮嘱。 只有谢淑华十分看不过眼,谢颂华明明壮得跟头牛似的,竟然也装起娇弱小姐来了? 自己打小身子就不大好,怎么不见要请卓院使常常过来把脉? 眼下分明就是故意叫她难看,故意要叫她知道,谢颂华才是真正的谢家姑娘。 这一点让她越想越气,偏偏再瞧齐氏,竟然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似的。 谢淑华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已经快要窒息了,可偏偏还有些无可奈何。 三月十五,殿试如期而至。 相对于会试的压力,这一次谢家人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 谢琅华会试的名次并不差,他又是谢云苍的儿子,圣上也是见过的,不可能会给个同进士出身。 那最低也是个进士出身,有了进士的身份,不管是先下放到地方上,还是先在六部任职,那都可以操作。 基本上,从会试成绩出来之后,谢琅华将来要接过父亲手里的重任,顶立门户就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情了。 当然,紧张是不紧张,传信官到了家里,该有的热闹喜庆气氛照样浓厚得不比别家少。 “二甲三十二名!” 谢温华一个旋身便拍上了谢琅华的肩膀,“可有你的呀!二弟,真不愧是咱们兄弟间的文曲星!” 谢琅华这一次倒是没有掩饰自己的喜悦了,看向众人的眼睛里都带着光。 “那……前三甲是谁?” “探花郎倒是有些爆冷。”谢云苍捻着胡须笑着道。 谢长清却摇头道:“这如何能算是爆冷?二弟应该早就料到了才是。” 这话说得有些打机锋的意思,老夫人便皱眉道:“这是怎么说的?什么料到料不到的?” 谢非梧便笑着道:“这探花郎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乡试的成绩并不十分出彩,会试也不在五经魁之内,这殿试却得了个探花。” 安氏疑惑道:“这倒是实在有些让人意外,一般来说,圣上点前三甲,多少还是要照顾一下各房考官的想法,不会点五经魁以外的才是,那你们方才说的意料之内又是……” “这人母亲您也见过的,”谢云苍脸上仍旧带着笑容,“便是方先生的长孙,上回还来拜见过您。” 老夫人果然讶异,然后思虑了一番之后又连连点头,“不错,那孩子生得好,进退举止也得宜,又是方先生的嫡孙,有这样的造化,倒是意料之中。” “我看过他乡试做的文章,那个名次倒也没有冤枉了他,可总觉得他那卷子里透着一股子克制之意,便又命题,叫他当我的面答了一番,这才试出了真才学。” 到底是家里认识的,因而听到方家的少爷得了探花,谢家人自然也高兴。 谢松华道:“原本倒是没有听说过这方家,这一下,方先生来了京城,听说也有许多学子去拜见,方家大姑娘刚刚被许给四皇子做王妃,眼下方家的少爷又是探花,只仿佛几个月间,方家就红了似的。” 说完猛然发现自己用的是后世的语言,还不等她纠正,谢思华便拍手道:“可不是!又是皇亲国戚,又是清流世家,这……着实叫人羡慕呢!” 她是这么说,谢云苍却看了谢颂华两眼,眼中含了几分深意。 老太太即刻便又问道:“那榜眼和状元呢?” “榜眼便是江苏的解元刘半农,倒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我到底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陈留竟真被钦点了状元。” 谢非梧的话让屋子里静默了半息,余氏惊讶道:“可真了不起,上次来见着,才十八岁!” 谢琅华便不好意思地笑道:“与人家一比,我着实羞愧。” 谢非梧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马上是要入朝为官的人了,可不兴这般想法,走!跟三叔喝酒去!” 谢长清闻言眼睛一亮,“诶,我学生高中,怎么是去跟你喝酒?” 说着便跟着那叔侄俩去了,谢温华毫不犹豫地搂着老爹的脖子一块儿去了。 谢云苍看着他们的样子,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便转身对齐氏道:“虽说要低调些,可到底是件喜事儿,不好大办的话,便找个机会去别院聚一聚,单请平日里来往的人家,再叫几个二郎的好友同窗。” 闻言大家都兴奋起来,毕竟对于内宅女子来说,出趟门去外头玩,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事儿。 只有谢淑华皱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谢家这么多姑娘家,却还要叫那么多谢琅华的朋友? 同窗…… 慎思馆里这一次也中了两个,难道…… 新 第210章:琼林宴 等谢云苍走了之后,寿安堂里的气氛又更随意了一些,大家脸上都带着笑。 在这个时代,女人家的未来自然系于日后所嫁男子身上,可同时,这个时代的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娘家的势力与女子出嫁后在夫家的地位休戚相关。 兄弟得力,在夫家便得脸,会试过后,谢云的夫婿便亲自上门道贺,还特意叮嘱,叫谢云在娘家小住几日。 谢思华喜滋滋道:“眼下结果出来了,是不是就该开琼林宴了?” 谢荔便抿嘴笑道:“又不是叫你去参加,你倒还惦记着这个!” 这话似乎提醒了谢文鸢,“前段时间不是听说靖宁长公主要回京,还传言说公主想在琼林宴上给慧敏郡主相看么?” 余氏接口道:“是有这么个传闻,长公主也好几年没有回来了,随夫婿远嫁南边儿,如今郡王和郡主都大了,也该回来了。” 只有谢颂华一脸懵,不知道她们说的是谁。 一旁的谢荼就悄声给她解释,“靖宁长公主是圣上的胞妹,驸马在华亭任职,公主也就跟着过去了,偶尔会回京城住个一年半载。” 见谢颂华还是不甚明白的样子,谢荼便接着解释,“圣上只有这么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一向十分看重。 当年的婚事是先帝指的,如今圣上在位,自然会想办法让公主留京,公主生了一子一女,早就已经封了郡王郡主,亲事必是落在京城的。” 谢颂华便明白了,笑着道:“那这又是一个香饽饽了。” 诚如谢颂华所言,公主府虽然比不得皇子府,可靖宁长公主委实是个特殊的存在。 单看她回京的架势,就知道其在圣上心里的地位了。 圣上不但派了灵霄宫的灵士、内廷的太监甚至还让礼部派人专门到城外去迎接,那浩浩荡荡的架势,简直是整个京城的盛事。 大约如谢文鸢所说,长公主确真有意在琼林宴上为女儿择婿,原本在放榜后的第三日就该开的琼林宴,愣是往后延迟了两日。 如谢家这般的仕宦大族自然不好同街上的百姓一般跟着出去凑热闹,以期一睹公主风采,但家下的许多下人找到机会却都去看了。 回来到没有说公主如何,毕竟公主都坐三望四的人了。 但敏慧郡主的仙姿月貌却广泛地流传开了,走在路上便能听到那些仆妇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传言。 就是宴春台里,因那日碧桃放例假,也去街上凑了回热闹,小丫鬟们都挤在她旁边问。 谢颂华刚刚将几个静心堂病患的方子写好,便放在了旁边晾,隐约听到窗外几个丫鬟的谈论声,便不由好奇道:“当真那么美么?” 没听到回答。 谢颂华抬了抬眉毛,“诶,你不是去过宫里么?难道没有见过这位郡主?” “见过。” 见他声音这般淡淡的,谢颂华不由有些怀疑,“真的?那你怎么不说?真的有这么好看?” 说着转了转眼珠,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好意思地问道:“比我好看很多么?” 倒不是她自恋,原主的容貌着实不差,在谢家养了这将近一年,几乎脱胎换骨,如今走出去,妥妥算得上是个美人。 玉如琢轻咳了一声,声音里有几分不自然,“没注意。” “啊?”她看不见他是实事,可他能看见她啊! 这没注意多少有几分侮辱人的味道了吧! “我没仔细看过她。” 玉如琢适时的一句解释让谢颂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位慧敏郡主。 所以,这算是一种解释? 谢颂华心里倒因此有了两分松快的感觉,“大美女都不看,你还真……” 真不大像个正常男人。 这后面的话,她自然没有说。 “你是担心公主看中陈留?” 谢颂华才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闻言差点儿给呛着,“什么?” “你这么关心慧敏郡主,是因为听说公主要在琼林宴上择婿,担心她看上陈留么?” 玉如琢说的这话,谢颂华从来没有想过,不由愣住了。 陈留娶慧敏郡主? 按照如今靖宁长公主在圣上心里的地位来看,能娶郡主的话,倒不失为一条捷径。 毕竟陈留从小地方来,朝中也没有什么倚仗…… 只是…… 这和高盈是一样的问题,齐大非偶,对于陈留个人来说,未必真的是好事儿。 她不知道靖宁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正想问问玉如琢,就听到他淡淡道:“我有事出去一趟。” 谢颂华刚要点头,就感觉旁边一阵清风刮过,两扇窗户便被推开了一些,就知道他已经走了。 只好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这时外头小丫鬟讨论的声音也就更清楚了,“郡主竟然比咱们姑娘还要美么?” “恐怕整个京城也找不到能跟郡主比肩美貌的姑娘了。” “这……那不就是咱们大启第一美女么?” “那可不!” “……” 谢颂华听到她们这谈话,不由有些怀疑玉如琢方才那话的真实性了,面对这么一个大美人,他竟然视而不见? 多少有点儿毛病! 琼林宴当天还有三甲游街,这一次老夫人倒是开了口,“都出去热闹热闹,注意些分寸就是了。” 深宅大院的姑娘们,如何能凑得到这个热闹? 谁也不甘落后,纷纷准备出门的行头。 但凑个热闹,也只是在正阳门大街的酒楼里包一个临窗的包间看一看罢了。 这热闹着实不小,像这样的包间,基本上也都被贵族人家包完了。 当看到陈留穿着大红色的状元服色坐在当先的高头大马上,谢颂华由衷地在心里感叹,果然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他身上的那股清冷、内敛的气质,即便这大红色的衣服穿在身上,也多了两分庄重的味道。 除了他之外,形容俊美,气质温润的探花也深受大家的追捧,谢颂华在这上头便瞧见有许多年轻的姑娘悄悄地朝那方家少爷香囊鲜花。 这便是传说中的掷果盈车了吧! 有了这方家少爷,陈留倒没有那般突出了。 谢思华喃喃道:“也不知道,这两个出众的年轻人,会娶到谁家的女儿。” 谢荔闻言便笑:“七姐姐可是在想什么?!” 谢思华闻言脸上一红,便拿帕子去打她,“你在胡说什么!” 谢淑华冷笑道:“想什么呢!便是真看上了,也要看看人家敏慧郡主有没有的剩下给你。” 自从上次寿安堂之后,谢淑华的脾气越发乖戾,平日里姐妹们相处,动不动便阴阳怪气夹枪带棒,几个人都已经习惯了,权当没有听到。 虽然长公主要在琼林宴上择婿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可琼林宴过去好几天,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倒是各府收到了长公主府上的帖子。 新 第211章:不让她去! 帖子是直接给到门房的,然后便送到了寿安堂。 老夫人便将大家都叫了过去,脸上带着欢喜的笑容,「难得长公主有这样的兴致,特意请你们过府去玩,这可是极有体面的事儿,你们可要好生准备着,别堕了家里的脸面。」 谢颂华听到谢荼解释,才知道这事情的原委。 「难不成是琼林宴上长公主没有选出合心意的女婿,这还要在京城大肆地选一遍?」谢荔有些兴奋又有些疑惑。zbr> 由不得她不兴奋,这一次公主的邀请写得十分清楚,请府里的姑娘少爷们都去,竟是不分嫡庶的意思。 谢颂华来了这里才知道,这个时代,这样的大户人家十分看重嫡庶偏正。 女子在这里难得有机会出门走动,而庶女就更是如此。 越是阶级高的人家,越是如此。 倒是没有想到公主府竟然这般包容。 谢思华却冷哼了一声,「倒弄出了个皇子选妃的架势来了,皇家选驸马都没有这般动静的。」 「不得无礼!」余氏连忙请斥了一声,「说话怎生这般口无遮拦?」 谢思华耸了耸肩,并不以为意。 老夫人却没有生气,「你管长公主意下如何?不过是叫你们姐妹多增长些见识罢了。」 「五丫头、六丫头也该好好出去走走!你们俩的衣裳首饰,我给你们置办。」 谢思华便噘嘴道:「祖母偏心,难道没有小七的么?」 「你平日里的东西还少了?」老夫人笑呵呵地打趣道,「等你出阁的时候,再来管祖母要。」 说话间,目光若有似无地从谢淑华的脸上划过,「对了,我前几日着六丫头抄了几卷地藏王经,须得供到庙里去,五丫头,你就替我跑一趟吧!」 屋子里众人正在叽叽喳喳地讨论去公主府做客的事儿,谢淑华也难得好心情地多跟几个妹妹说了几句。 毕竟上贵人府里做客,她是最有经验的,一时间也忘了这些时日里的龃龉。 老夫人这话一说出来,整个寿安堂立时就安静了下来。 齐氏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母亲!」 老夫人抬了抬眉毛,似乎有些诧异地看向齐氏,「怎么了?」 然后又将目光拖回到谢淑华的身上,「难道五丫头不乐意替祖母跑这一趟?」 谢淑华简直如鲠在喉,听到这一句便咬着牙下了椅子,勉强弯了弯膝盖道:「倒不是孙女儿不乐意,只是公主的帖子上写得明白,令家里的女孩子们都去。 不知道祖母的经书是不是可以晚两日送过去,孙女儿到时候再跑一趟便是,也不至于得罪了公主。」 竟是直接开口推脱了! 老夫人冷笑了一声,「不乐意就直说,我老婆子也不至于就真找不出个人去送。」 说着便转脸看向申妈妈,「等你们老爷下衙回来,跟他说一声,叫他找个妥当的过来吧!或许,如今这家里,我也说不上话了,还得你们当家的老爷来发号施令。」 齐氏陡然脸色惨白,连忙站起来给老夫人行礼,「母亲这样说,儿媳……无地自容。」 她一站起来,安氏和余氏也不好坐着,其他小辈们自然也都一个个地跟着起了身。 老夫人脸色却冷了下去,直接挥手道:「好了,一屋子人,吵得很,我也累了,散了吧!」 说完便扶着申妈妈手直接往内室去了。 留了这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安氏先开口,「今儿寿山伯府里做寿,寿礼也该差人送过去 了,我先走一步!」 她这先动了身,其他人也就好跟样儿了,谢淑华头一个冷哼了一声,直接转身走了,竟还赶在了安氏的前头。 齐氏刚想追上去,就被梁妈妈给按住了。 其他人也不敢多呆多看,随口说了两句,便三三两两地散了。 等出了寿安堂,走到了僻静处,齐氏才冷声训斥,「你拉着我做什么?没见着淑儿都委屈成什么样儿了?」 「哎哟我的太太!」梁妈妈简直痛心疾首,「您怎么又糊涂了?!今儿三姑娘这可是直接跟老夫人别苗头啊! 您在府里这么多年,何时看到过老夫人气成这样?这会儿你不想着办法找补,还急着去安慰三姑娘,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您越是这样,老夫人老爷越发觉得三姑娘骄纵,觉得您太宠溺三姑娘了!」 这话立时将齐氏给点醒了,她方才那般着急的脚步也停了下来,「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您现在去安慰老夫人必然是不成的了!以老奴看,不如直接去外院等老爷回来,跟老爷如实禀告这件事情吧!您抢在前头,也好替三姑娘说几句好听的话不是? 然后您和老爷一道去老夫人跟前认个错儿,老夫人从前也一直给您和老爷十分面子的,您表现得诚恳些,老夫人心里这口气也就缓过去了。」 齐氏一边听一边往外院走还一边点头,「你说的是,不过……」 她忽然脚步一顿,着急道:「那……老夫人能改口叫淑儿去公主府么?」 梁妈妈脸上的惊讶差一点儿没能收住,她愣了愣才道:「太太!您难道还想着替三姑娘争这个气? 今儿三姑娘当众驳了老夫人分派的活儿,若叫三姑娘去,岂不是让老夫人将这话给咽回去?您觉得这可能吗?」 齐氏便僵在了原地,「这么说……淑儿是去不成了?」 梁妈妈知道她的心结,便转了个思路,「这是后话,眼下不是还有几天的时间么?先把老夫人这口气平了要紧,不然三姑娘怕就不是去不成公主府这么简单了,至于后头的,咱们还能想办法不是?」 齐氏被她的话鼓舞,连连点头,径自往外院去了。 倚兰苑里听到小丫鬟们传来齐氏的动向,气得又摔了两个花瓶,「虚伪!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 谢颂华其实才是不大想去的那个,虽然并不知道长公主的性情,可她确实是皇室中人。 想到这一点,她便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了,穿越到这里,她大约就是跟皇室五行不合。 一回来,就看到兰姑姑在找东西,似乎找了好半日的样子。 「怎么了?找什么呢?」 兰姑姑见她回来,便笑着摇头道:「见姑娘日日点着这香,想着姑娘应该是喜欢这个味道,想着再点上,谁知道竟没有了。」 谢颂华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香炉是打开的。 她疑惑道:「点香?我并没有点香啊!」 然后凑过去闻了闻,香炉里只有一些余味,仔细地闻了闻,似乎有些熟悉,却说不上来在哪儿闻到过。 可关键是,她并没有养成燃香的习惯,兰姑姑为什么说她喜欢这香? 第212章:婚事安排 兰姑姑也发现了她的表情,惊讶道:“诶?不是姑娘点的吗?那奴婢每日早上见着姑娘桌上这香炉都是燃尽的香灰,还以为是姑娘晚上自个儿点的呢!” 谢颂华心里一惊,脸上却不露端倪,笑着道:“哎呀!看我这脑子,就给忘记了,是我是我,晚上睡觉这香就着窗户漏进来的一点儿风,还挺好闻的,点着点着就忘了。” 见兰姑姑脸上还有些诧异,便又笑着道:“找不到就算了,大约是用完了,我也不是非要这个,不过点着好玩罢了。” 兰姑姑见她这么说,便不再寻找,“若是姑娘什么时候想要了,再同奴婢说,奴婢去告知采买的人。” 等兰姑姑出去了,谢颂华才疑惑道:“是你点的?” 但是并没有人回答她,玉如琢竟不在。 好似这几日玉如琢都比较忙,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 自从上次重新出现之后,他似乎对自己能不能回去已经不是很紧张。 原本她想问问关于这个长公主的事情,也就无从问起了,干脆拿了卓院使的医案出来誊抄。 卓院使如今已经年过花甲,他说借给谢颂华也半点儿不打折扣,竟让人送了厚厚一摞过来。 这是他这么多年行医的积累经验,五年一本,有厚有薄,有简单的医案也有复杂稀奇的。 谢颂华这才知道要将这些东西都誊抄下来是多么大的工程。 眼下估计府里众人都在忙活着去长公主府里做客的衣裳首饰,谢颂华却惦记着这个功课做不完。 这一抄就是一上午,中午丁香送了午膳进来,便悄悄地在她耳边道:“听说长公主没有看上这一科任何一位试子呢! 方才在大厨房里,大家都在说,老爷似乎有意在方公子和陈公子之间,选择一个做女婿。” 谢颂华吃了一惊,连忙道:“这样的话岂是可以随意谈论的?你们都不怕挨板子啦?” 丁香吐了吐舌头,“都是悄悄地在传的,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不过当日方公子和陈公子来的时候,府里许多人都见过的,因而也就越发说得有鼻子有眼了。” 谢云苍有没有从这两个人里头选一个女婿的意思不好说,但是他一下衙,仅在外书房停留了会儿,便带着二太太直接去了寿安堂的事儿,倒是一下子就在府里传开了。 今日在寿安堂发生的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 大家都知道三姑娘当众驳了老夫人的面子,都等着看老爷回来怎么收场。 齐氏这一次倒是将姿态放得极低,“都是儿媳的错,没能管好孩子,一向心直口快惯了,母亲可千万不要为了孩子这一句话而气着了!若是气出个好歹,儿媳真就无地自容了!” 老夫人却并没有齐氏以为的气愤之色,甚至看到他们夫妻过来,还笑了笑,朝谢云苍道:“怎么这还巴巴儿地将你也召过来了?这两日不是忙得厉害么?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好生休息,虽说还年轻,可也要注意保养才是。” 圣上今年的尽头特别足,这一次的殿试竟是实实在在认真准备了一番,这才进了三月,统共两个月的时间,竟开了十余次朝会。 本该在去年秋季举行的巡边之事,因为战事和身体情况耽搁了下来,现在看起来似乎又有重新提起的意思。 谢云苍分管兵部的事情,自然就有许多前前后后的事情要处理。 听到母亲的关心,谢云苍连忙道:“一来就听说孩子惹得母亲不快,哪里还放得下心?从去岁开始,母亲身体便不如前,做儿子的心里有愧,岂能不管不顾?” “什么惹得我不快?!你这媳妇也太小题大做了,”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我就那么容易跟个小孩子计较不成?” 齐氏见老夫人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不由喜出望外,“是是是,是媳妇狭隘了,见母亲这般说,我心里就放心了。”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没变,只是眼神含了两分冷意,“我原是想着,如今四丫头既然回来了,咱们也祭过祖,告知过你们父亲。 但是前两日我总梦见他,还是那般样子,挂心府里的孩子们,我想着三丫头不是咱家的,但既然在咱们家里养着,便叫她将那经送过去,也叫她祖父在天之灵,莫忘了也要保佑保佑她。”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便添了两分凉意,“但既然她不愿意,那便算了,这种事情勉强不来,我也就这么一想,难道还会为了这点儿小事儿生气不成?” 齐氏方才含了两分笑意的脸色陡然僵住了,她立刻听出了老夫人这话里的意思,竟然是不再承认谢淑华是谢家人了! 可老夫人这一番话说得十分自然顺畅,根本就不给她插口的机会。 她连忙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谢云苍,却见谢云苍紧紧地皱起了眉,脸上露出几分自责来,“到底还是孩子不懂事。” “虽说养了她一场,也一直是当自家人来教养的,但是……” 她顿了顿,像是有些无奈似的自嘲笑了笑,“可能这根不是咱家的,怎么养也差点儿意思,我方才合计了一下,她也及笄了,也是时候相看人家了,你们心里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母亲!”齐氏满脸惊恐地看着老夫人,声音都有些变了,在老夫人用诧异的眼神看她的时候,连忙调整了语气,“三丫头和四丫头同年同月同日生,这婚事……最好还是放在一起考量吧!“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谢云苍却是沉吟了一下,转而问起老夫人,“母亲是怎么看的?” 老夫人看着他们夫妻二人,一人急切且紧张,一人平和而淡定,心里便有了底。 于是脸上仍旧是那般四平八稳的模样,“之前呢!除了云儿和小六,其他孩子的事儿我也不大管,毕竟都有各自的母亲筹划着。 但是前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尤其是她们姐妹这婚事闹得沸沸扬扬,咱们家这一向不倦是非也都卷入是非里了,我瞧着,竟是不好直接撂开手了。” 这话让齐氏越发紧张起来,听老夫人这话的意思,竟然是真的对淑儿的婚事有了安排? 今儿当着谢云苍的面儿,只怕不管老夫人说要将淑儿许给谁,他都不会拒绝。 偏生前头淑儿又当着所有人的面儿,那般驳了老夫人的话,今儿这事儿该如何转圜? 正焦急地想法子时,忽然听到老夫人的声音淡淡地道:“我思来想去许久,到底人家家里的女儿,咱们强留她在咱们家多住这两年,已经十分不近人情了,这婚姻大事,终究还是得父母做主,不如就将这事儿,交给江家夫妇来办吧!” 新 第213章:再给一次机会吧 此言如冷水进油锅似的,顿时让齐氏失声惊叫起来,「什么?!」 她甚至忘了规矩礼仪,直接直勾勾地盯着老夫人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原本谢云苍要在那些试子当中挑女婿的话就是从外院传进来的,齐氏心里已经十分不悦,碍于夫妻俩的关系一直没能转圜,她不好贸然像谢云苍开口,这才隐忍不发。 也是在想着尽快将自家女儿的婚事定下来,不可轻易叫人辱没了去。 眼下听到老夫人说起谢淑华的婚事,还以为是他们母子俩商议好了的,心里已经十分紧张。 可这会儿听到老夫人这番话,齐氏的内心简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就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老夫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隐去了,看向齐氏的目光含着丝丝冷意,「怎么?老二媳妇是觉得我的想法不对?」 对? 这样的想法怎么可能会是对的? 齐氏仍旧用那颤抖的声音,快速地恳求道:「不!母亲,您别生气,今儿的事情,确实是淑儿的不对,长辈吩咐的一点儿小事还这样推三阻四,但是……」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在这个时候好像忽然间不好用了似的,怎么转都转不动,「但是……但是……但是咱们之前不是拿钱跟江家说好了,将四丫头接过来,但是淑儿也不送回去,咱们还给了江家一大笔钱,他们……」 「我也想到了!」老夫人像是叹了口气似的,「原本觉得这样没什么,可是最近二郎考取了进士,马上就要入朝为官了,我老婆子近些日子也在想咱们家的将来。 思来想去的,倒是觉得这件事情实际上做得十分不妥当,你夫君是当朝阁老,那江家不过是一介农户,他们拢共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 咱们一挥手给了笔钱,将人家的孩子带走了,这……这不合情理啊!将来他们江家夫妇如何养老?没有子女儿孙伴在跟前,老了可怎么好呢? 眼看着咱们家的孩子个个儿都有出息了,你夫君也越发上进了,若是有那一等眼红的人,回头去拿这个攻讦咱们家可怎么好?只一个仗势欺人,欺压百姓,叫人母子分离,便够御史们写上几百封参奏的折子了。」 老夫人的话让齐氏一下子就僵在了当场,她睁着眼睛看着老夫人,舌头像是打了结似的,反驳的话竟说不出口,只能立刻转向谢云苍,「老爷,你,你说句话呀!这……这怎么能行!」 谢云苍也没有想到老夫人竟然是存了这个主意,但是他对谢淑华的好感几乎已经消磨殆尽,在心底里也希望早些给她找户过得去的人家将她嫁出去算了。 可怎么样也没有想到要将她送回江家,再看发妻着急哀痛的神色,他也不由心软了些,只是脸上的神色看着没有什么变化,「母亲,这是……打定主意了?」 齐氏顿时气得差点儿瘫软在地,果然!果然谢云苍也厌弃了她的淑儿。 老夫人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就是个石头也该有些感情来了,只是……」 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齐氏,「老二媳妇,你自己说说,自打这丫头知道了自己不是咱们家的人,闹出了多少的事儿? 那个应嬷嬷,是我识人不清弄到了家里,但是她竟然伙同人家做局陷害自己我们谢家的姑娘,你说……这哪里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姑娘能做出来的事儿? 还有,到四丫头屋子里去打砸她的东西,仗着自己的交情,拉着其他姐妹挤兑四丫头,在长辈面前撒泼,更不要说出门在外头做的那些事儿了,这一桩桩,一件件……」 她往前凑了凑,目光直视着齐氏,「若是你在我这个位子上,看着手底下有这 么个晚辈,心里能不慌么? 我梦见你们老太爷,他一提孩子们的事儿,我心里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如今府里头,就连七丫头那急性子都收敛了不少,在外头还知道要维护自家姐妹的脸面,你这宝贝疙瘩是个什么样儿的? 我便想着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将这地藏经送去,结果你看到她的态度了?你还要我如何呢?我自然体谅你一片慈母的心态,可我是这家里的祖母,是所有人的长辈,我得替这个家考虑。」 齐氏只觉得心乱如麻,老夫人这长篇大段的话说出来,让她的眼泪大把大把地往下掉,「母亲,母亲,您别生气,淑儿是一直没有想明白,她就是……她就是心里不平衡,从前在家里她是何等的威风,所以,得知自己竟然不是咱们家的姑娘,才没能转过弯来。」 她一边哭着,一边往前膝行了两步,抓着老夫人的裙摆求情道:「母亲!您再给她一次机会,淑儿自小是很乖巧的,您老人家也是知道的,从前您不是也很疼她的么!儿媳好好教教她,儿媳多跟她说说,她一定能转过弯来! 她不能去江家呀!她自小在我跟前长大,在咱们家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身边伺候的人不知凡几,若是将她扔到江家去,她会死的!母亲,您开开恩,再给一次机会吧!」 齐氏哭得不能自已,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却都沉默了下来。新 谢云苍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哭得厉害的齐氏,而老夫人的目光却落在门外的虚空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伺候的人早就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都知道这会儿是府里三个当家人的时间,谁也不敢随意进来打扰。 齐氏自从嫁进门之后,还从来没有见过老夫人这般强硬。 自己虽然一直表现得还算恭顺,可从前在娘家也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因而性子里也有自己的骄傲。 自然也从来没有一刻如眼下这样卑微过,但是这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若是老夫人下定了决心,谢云苍决计不会反对,他们两个意见一致,淑儿就只有被送走的命运了。 她只能求老夫人,哪怕这个时候显得她如此没有尊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老夫人终于再一次开口,「齐氏,你拿什么来保证她一定会改?」 再一次开口,老夫人却是直接换了称呼,让齐氏一时间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她抬起泪眼看过去,就发现老夫人此时的脸上是全然的严肃。 「母亲……您想要如何,您只管说,媳妇一定都听您的。」 这话却让老夫人嗤笑了一声,「我要如何?这话说得稀奇,她江淑华与我有什么干系?眼下你既然替她求情,你就得想好,你凭什么替她求情,替她担保。」 见齐氏还有些愣神的样子,老夫人冷声道:「都说子不教,父之过,你这女儿成了如今这个样子,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吗?」 第214章:考验 「是!」 「所以,你现在想好了吗?」 老夫人这一句一句的话,连续砸过来,砸得齐氏有些发蒙,她损失止住了眼泪,抬眼看向面前的婆母,「母亲,只要您能让淑儿留下来,有什么话,您尽管吩咐。」 「齐氏,你是老太爷为老二聘来的媳妇,我一直对你也没有什么意见,今儿这般严厉的话,说实话也不是针对你,我是为了咱们家的将来着想。 你也应该看清楚,你的孩子不止谢淑华一个人,再说透一些,你的孩子是二郎和四丫头!若你能站在他们母亲的角度上,你也用不着我今日这一番话。」 齐氏到这个时候哪里还敢顶嘴,只能唯唯诺诺地应承。 「既然你方才这么说了,那我便再信你一次,再给那谢淑华一次机会,但这也要看将来你和她的表现。」 「是!」齐氏立刻点头,「我都听母亲的。」 「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谢淑华不是我谢家的姑娘,如今留在这府里当正经姑娘养着,也是为了成全你和她的母女之情,这一点,我们谢家还担着风险! 所以,第一,往后你要牢牢地记着养女就是养女,她如何也越不过我谢家正经姑娘的次序去,别说四丫头,就是五丫头,她也不能比肩!」 齐氏一惊,但立刻将情绪压了下去,不管怎么说,总比送回江家好,她立刻便点头道:「是!都听母亲的。」 「第二,她如今这样的性子,也多半是因为你过于宠溺的缘故,那倚兰苑别住了,搬到半香洲去吧!」 半香洲?! 那地方可偏得很,甚至比宴春台还要偏一些,最主要的是,那院子又小又窄,原也没打算主人的,竟然淑儿住到那里去。 「怎么?不行?」 到了这会儿,齐氏哪里还敢说不行?当即便道:「不!媳妇不是……都听母亲的。」 「第三……」谢老夫人轻笑了一声,「方才我也说了,她眼下也大了,婚姻之事你既然不愿意交给江家,那也只好我们谢家接着管这档子事儿。 你私下里要补贴她多少嫁妆多少东西这事儿我不管,但是这嫁人的事儿,还是得你夫君做主,你们夫妻俩怎么商量那是你们的事儿,不过我要先说明我的立场。 这谢淑华的夫家,就不宜太高,你眼下虽然跟我保证得好好的,可我也是信任你这才点头同意,要说我自己……c 我是信不过她的,为了将来不给我们家招致灾祸,也只好这么着了,希望你也清醒一些,为着你两个亲生的孩子,多想想吧!」 说着老夫人也像是累了,挥了挥手道:「你去吧!方才的事儿还是要你自己去处理,你也别在这里耽搁了。」 齐氏只觉得自己膝盖都跪麻了,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上的疼痛都像是要蹿到心底里去似的,可就算如此,也比不上她心里的恐慌和惊惧。 老夫人直接将谢云苍留了下来,显然母子俩另外有话要说,齐氏只是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便有些茫然地走出了寿安堂。 梁妈妈在外头等着,根本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儿,见着她这副样子,立时吓得不轻,连忙要人去抬肩舆过来。 齐氏终于在这个时候清醒,连忙拦下了她,「你也糊涂了,这个时候我被抬回去,旁人会怎么说?」 见她开了口,梁妈妈放下了一点儿心,这才紧张道:「太太你可算说话了,简直要将老奴吓死,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老夫人发大火了?」 见着她关切的眼,齐氏这才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回到了阳间,再见左右无人,终于忍不住伏到梁妈妈的身上痛哭了一回,然后将寿安堂里老夫人的话说了一遍。 听到老夫人要将谢淑华送回去,梁妈妈也吓得不轻,然后听到后头的,反倒镇定下来。 镇定下来了之后,心里又有些欢喜。 总算老夫人还没有昏聩,老爷也算镇定。 偏就自家太太这般拎不清,隔开来了也好,总有一天能拨乱反正。 「现在可如何是好?」齐氏哭完了,才担忧地看向梁妈妈,「我这如何跟淑儿说?她一向心高气傲惯了,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呢?」 「太太,长痛不如短痛,眼下的情况,难道还有得选吗?老夫人的意思难道您还没明白?虽说老夫人一直在说不是真的怪您,可实际上,您仔细想想,她老人家这番安排,真正不在三姑娘身上,实在是在您身上啊!」 齐氏有些发蒙,「这话什么意思?」 「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三姑娘在老夫人那里,是早就已经失了欢心了,您只管看近来这段时间老夫人对三姑娘的态度,也该看出来了,若是真铁了心想整治三姑娘,按照她老人家的性子,哪里会听您今日这一番陈情,好一番撕扯?」 她说着,见齐氏脸上露出似懂非懂的神色,便又接着道:「老夫人真正敲打的对象,是您!不过是借着三姑娘这个由头罢了!」 这句话让齐氏如同当头棒喝一般,猛然惊醒,「什么?!」 「太太,您是咱们府上的当家太太呀!在三姑娘这事儿上头,老夫人这是……对您失望了,」梁妈妈不得不重锤敲鼓,「眼下二少爷高中,眼看着将来要承袭咱们谢家的家业,您作为二少爷的母亲,老夫人这是在敲打您,也是在考验您,看看您从今往后的行事。」 「你是说……」齐氏紧紧地握着梁妈妈的手,「你是说,老夫人是要等着看我对淑儿的态度?」 梁妈妈缓缓点头,「这就是我之前提醒过太太您的,您好,三姑娘才好,您对三姑娘越是着紧,反倒越要出问题。」 齐氏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满脑子都是官司,等跌跌撞撞地回了颐和堂,一头便栽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吓得伺候的人连忙张罗要去请太医,却又被齐氏给叫住了,「一个都不许去,都给我各干各的,我要好生休息会儿。」 今日寿安堂这一行,对齐氏来说,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她完全没有准备,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单是叫淑儿从倚兰苑搬去半香洲就叫她为难不已,更何况还有淑儿的待遇与未来的婚事。 她又想起梁妈妈的话,再结合今日老夫人说那些话时的样子,她才不得不承认,梁妈妈是对的。 老夫人这是在考验她,她眼下的做法,就会直接对她和她的淑儿的将来造成影响。 她必须要好好思量,只是思量再多,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因而谢淑华在发了一天的脾气,气得晚饭都吃不下的时候,终于等来了安慰她的齐氏。 第215章:鼓足勇气 “我还以为娘以后都不会再来我的屋子了!”谢淑华正坐在灯下黯然神伤,听到进屋的脚步声眼泪便滚了下来。 她这些天因为心里有事儿,吃睡一直都不大好,本来就清瘦的脸上越发显得单薄了,这会儿坐在灯光下,那珠泪一串串地落下来,任氏谁看了,只怕也会觉得心疼。 从前便有人戏称,三姑娘伤心,那简直是西子垂泪,自有一番美感。 谢淑华也深知这一点,只是她坐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见齐氏的脚步声再过来,不免诧异,抬眼就看到齐氏复杂的神色。 心下不由便“咯噔”了一下,当即便立刻换了策略,将脸上的苦痛尽数掩去,勉强凑出一个懂事的神色来,这才走了过去,怯怯地拉起齐氏的袖子,“娘!我一时嘴快,您别生气。” 齐氏见她香腮上泪痕未干,还极力掩饰的样子,只觉得心痛难忍,一时也红了眼睛。 谢淑华心里松了口气,便乖巧地扶着齐氏往椅子上坐下,“其实女儿心里清楚,今儿早上的事儿,是女儿做得不对,怕是又给娘您惹麻烦了,女儿只是……” 她说到这里,声音蓦然哑了一下,泄露了两分哭腔,然后又极力平稳地接着说下去,“只是有些受不住老夫人这般区别对待罢了!我也知道,如今在老夫人的眼里,我已经不是她的孙女儿,她瞧不上我,甚至憎恶我都是正常的。 原就是我死皮赖脸赖在谢家,想要跟娘您再多处几年,这样的委屈,合该咬牙忍下去才是!可女儿实在……实在没忍住……” 说到这里,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一边啜泣起来,“娘,女儿对不起您,总是叫您为了我而受委屈。” 齐氏心里满怀着愧疚而来,见着女儿这个样子,早就已经肝肠寸断,如何听得进她这番话,当即便一把搂住谢淑华,放声大哭了起来。 陪着一起来,却在外头没进来的梁妈妈听到这哭声,顿时眼皮就是一跳,但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没法子,太太就是吃三姑娘这一套。 大约是这里没有外人,母女俩哭得格外痛快,眼见着女儿脸色已经越发惨白,齐氏才停止了哭泣,连忙给她倒了被温茶,“你这两日都没怎么好生吃东西,经不住这样伤心的。” 两个人互相宽慰了一番,才终于将这会儿哀戚的氛围给化解了。 屋子里一时又沉默了下来。 谢淑华了解齐氏,比任何人都了解。 若是以往这个时候,自己受了委屈,她不大可能只是如此与自己抱头痛哭一番,她的性格算不得好,总要做些什么事儿的。 而这时候…… 她一边喝茶,一边小心地打量着齐氏的神色,只见她手里捧着茶碗,神色却有些呆滞。 那股从齐氏进来就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好的预感立刻越发强烈了,她稳了稳心神,“娘,今儿你和父亲一起去了寿安堂,后头老夫人与你们说了什么?她老人家是不是非常生气啊!有没有在父亲跟前为难您?” 说着声音越发低了下去,“都是怪我,父亲原本就因为四妹妹看我不顺眼,还老是为此而迁怒你,这回,怕是父亲的脸色很难看吧!” 齐氏的眼泪差一点儿又出来了,可是见着女儿好不容易平静的神色,她到底还是将那股心酸给压了下去。 却没有立刻接谢淑华的话,倒是眼神有些闪躲的意思,竟有些不敢直视谢淑华的眼睛。 谢淑华捏着茶碗的手指不由渐渐地收紧了,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起来。 事情竟然比她想象得还要糟糕,所以,她当真在公主府宴请那日,得出城去送什么地藏经? 就在她心神不定的当口,齐氏也终于鼓足了勇气,这种事情拖也拖不过去的,且如梁妈妈所说,越拖老夫人那边的印象越不好,对她们母女的影响也就越厉害。 她深深地了口气,然后终于开了口,“淑儿,今儿的事情,你祖母是动了大怒了。” “娘……”谢淑华见她语气竟显得有些过分平静时,心里不由得开始恐惧起来,“老夫人……说什么了?” 灯火瞳瞳之下,哪怕离得这么近,哪怕一直亲如密友的母女俩,这会儿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好像也无法真切地去感知,变得遥远而又陌生。 谢淑华只觉得齐氏的声音袅袅渺渺地从那头传来,一个字一个字,一句又一句,飘过来,又在这忽然显得过分空荡荡的屋子里散开,然后塞进每一个砖块的缝隙,扫过每一片瓦片的表面,藏在每一道布幔褶皱里,然后将她整个人裹在里面,挤挤挨挨,吵吵嚷嚷,让她的灵魂都变得空洞起来。 她发现自己在这个时候,竟然忽然失去了理解能力,齐氏的话说了那么多,她好像都听到了,又好像那些话在她的耳边来不及被捕捉就溜走了。 谢淑华的脸上带着茫然、带着不解,还带着几分迷离。 这整个白天,齐氏躺在床上就在想怎么将老夫人的要求原原本本地告诉女儿,她实在是害怕面对女儿的反应。 因而当第一句话开口之后,她几乎像是要完成任务似的,只管一股脑儿复述老夫人的原话。 待说到一半,她才猛然发现谢淑华的神色不对,当即便住了嘴,连忙走过去抓住了她两只胳膊,“淑儿?!” 谢淑华像是猛然惊醒,她的眼神从迷离变得清澈,然后落在齐氏的脸上,“娘,你方才说什么?” 齐氏愣住了,她只是这样定定地看着女儿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为她方才的阐述而辩解。 可谢淑华眼睛里迅速聚起的眼泪,到底泄露了眼下的真实,她并非没有听到,只是难以置信。 齐氏也再一次流下泪来,“淑儿,娘没有办法!这是你祖母的决定,你也知道,在这个家里,只要你祖母开口,那便都是她说了算的!淑儿,娘真的没有办法啊!” 谢淑华的目光慢慢慢慢地抬起来,看向了上面的屋顶,又看向窗外的漆黑,然后落在自己屋子里的每一件物件上,最后终于又转了回来,落在了齐氏的脸上。 “这是祖母让娘你来告诉我的?还是……娘你自己想的?” 齐氏一时间没有听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淑儿,你,说什么?” 谢淑华却在这个时候忽然一把将她推开,豁然站了起来。 齐氏一下子没有防备,竟跌坐在地,再抬眼就见谢淑华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中带着狂热的猩红,指着她道:“分明是你的意思是不是?!连你也嫌了我是不是?” --------- ps:感谢大家的投票好评支持,所以晓寒决定把因为前面动手术而落下的7章,慢慢地加更补回来,只是现在还在休养中,可能没有那么快,再次感谢 新 第216章:不如放我走吧! 齐氏蒙了,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忽然发现眼前的谢淑华自己竟然十分陌生。 “你也不要我了,你们都嫌了我,所有人!所有人都嫌了我!一开始父亲,是他把谢颂华接回来的,一听说孩子抱错了,他说都没有说一声,就赶紧去把他的亲生女儿找了回来,根本不在乎我的心里怎么想,不在乎我能不能接受。 然后是老夫人,她从来就不在乎我,她在乎的是我们家的嫡孙女,只要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到底是谢颂华还是谢淑华又有什么要紧!只要涉及到我和谢颂华的事儿,她必然会帮着她! 然后便是这府里的姐妹们,一个个的表面上不说,实际上心里都在讥笑我,从前我有多荣耀,现在就有多可笑,一个个的都恨不能将我踩到泥里! 还有二哥哥,从小到大的感情,也抵不过他胞妹回来短短的几个月,就开始为了谢颂华来训斥我了! 如今……如今终于也到了娘身上了,你现在也知道了,谢颂华才是您的亲生女儿是不是?连您也不要我了是不是?” 她一边控诉,一边哭泣,那张好看的脸几乎都快要扭曲,齐氏生怕她气急攻心,气出病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去搂住她,却被谢淑华给躲开了。 “够了!既然都嫌我碍眼,何苦还要这般羞辱,直接将我送回江家去算了!听说那江家父母待谢颂华极好,我去了,他们大约也看不上我,可好歹是我亲生父母,总不好在抛弃我,总该会给我一口吃的,让我光明正大地活着!” 齐氏那早就已经伤了的心,这会儿简直被人放在了磨盘上,像是要碾成齑粉似的,叫她疼得直不起腰来,“淑儿!娘怎么会不要你!你不要这样想,你永远都是娘的心头肉,我不会让你回去的,你是我的女儿啊!” 可谢淑华根本不听她的话,像是被逼到了极致似的笑了出来,她跌跌撞撞地在屋子里来回奔走,头发也跟着散乱下来,泪水糊着头发,眼神如痴似狂,笑容就越发显得诡异了。 齐氏扶着椅子,摊在地上,吓得不轻,她想过谢淑华会接受不了她今天跟她说的话,但是没有想到她竟会反应这么大。 这若是受不了刺激直接疯了可怎么好?! “淑儿!” 谢淑华恍然未觉,又哭又笑道:“老天啊!你生我做什么,既然让我托生在这个世上,也该给我一个安身立命的身份才是。 难不成我前世犯了什么滔天的罪孽,今生要来受这样的惩罚,做一个无父无母又兄无弟无亲友的孤魂野鬼么? 亲生父母不认得我,一直宠爱别人的孩子,我一直放在心底里的亲人,却一个个的厌弃了我,都恨不能将我赶走,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被抱错也不是我的错啊!若有的选,我宁愿一直活在那个小村子里!” 她一面摇摇摆摆,一面含泪控诉,脚下一个不稳,立时便摔倒在了地上。 齐氏惊呼了一声,连走带爬地赶了过去,终于将女儿抱在了怀里,“淑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疼?告诉娘,你别这样!你要相信娘,在娘心里,你还是我女儿,是我最宝贝的女儿!” 大约是方才耗费了太多了气力,谢淑华这会儿像是被人抽走了一口气似的。 她两只眼睛都因为过多的流泪而变得浮肿,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却分外清亮,她痴痴地看着齐氏,喃喃道:“既然这样,不如放我走吧!” 一句话说完,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齐氏终于想起了喊人,梁妈妈听到动静赶紧奔了进来,当即便和侍书一道将人送到了床上。 “这是……” 齐氏只守在床前,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快,快去请太医!” 说完却发现梁妈妈没有动,不由又气又怒,“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没听到我的话吗?赶紧去请太医!” 侍书终于从呆愣的状态中反应过来,立刻便要冲出去,却被梁妈妈给拉住了。 在她们诧异的神色中,梁妈妈冷静道:“侍书,照顾好咱们姑娘,太太,您跟老奴来!” 说着将十分茫然的齐氏从床边拉了起来,直接拉去了院子里。 “你做什么?!”齐氏此时已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到院子里便将梁妈妈的手给甩开了,“你不要以为我给了你三分颜面,你就能替我拿主意了!没看到淑儿都晕了过去吗?” 梁妈妈闻言便直接皱着眉头跪在了齐氏跟前,“太太,为了您和三姑娘,老奴也只能做这个恶人了!” 齐氏毫不犹疑地训斥道:“我知道你冷静你有你的道理,但是眼下淑儿都已经这样……” “太太!”梁妈妈抬高了声音打断她,“咱们三姑娘为何会晕倒?” 在齐氏再一次开口之前她立刻自问自答了,“是因为听到老夫人对她的安排!眼下的情况都已经这样了,若是这会儿去请太医来,寿安堂梦坡居立时便会得到消息,那老爷和老夫人心里会怎么看?三姑娘在老爷和老夫人心里的地位可就越发不保了。难道您希望事情还进一步恶化下去吗?” 这话让齐氏已经到了嗓子眼儿的责难都给堵住了,她茫然了两息之后,立刻抓住了梁妈妈袖子,“那……那现在怎么办?淑儿这个样子,若是气急攻心,真生了大病,可怎么是好?” 梁妈妈知道要让自家太太恢复冷静,那让三姑娘醒过来便是头等重要的事情,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想了想,然后才犹豫道:“要不然……请四姑娘来给三姑娘看看?” 齐氏怎么也没有想到梁妈妈竟然会出这么一个主意,一时间也呆住了,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否定了这个主意,“不行,四丫头就是淑儿的心结,若是让四丫头来,怕是淑儿还要病得越发厉害了。” 这倒也是,梁妈妈一时间便也没有了主意,只能喃喃道:“可是府里也就只有四姑娘还懂些医术,上回老夫人那般凶险的情况,都被四姑娘给救回来了……” 后面的话她便没有接着说下去,盖因她也不知道,这个主意到底对不对,更不知道,若是真的叫了谢颂华过来,又会发生什么。 主仆二人站在院子里,一时无话,竟显得又几分无所适从来。 夜风起,齐氏因为方才一场痛哭,只觉得头晕脑胀,几乎有些站立不住,梁妈妈连忙扶住了她,便听到齐氏有些颓然的语气道:“那便叫她来颐和堂吧!” 新 第217章:干脆利落 谢颂华见着颐和堂的人来叫自己的时候,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从之前齐氏说了句气话,说不要她踏足颐和堂开始,她就真的再没有去过这位原主生母的院子。 这大晚上的,看上去还有两分着急的样子,着实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想想,上回齐氏还莫名其妙来了一趟宴春台,甚至还带了点儿礼物过来,似乎这会儿也没有不去的理由。 人生在世,拧巴的事情少一些总是好事儿。 若是能与齐氏保持合理距离地交往,倒不是一件坏事。 等听到那丫鬟提及让她带着药箱的时候,她更惊讶了,这竟然是让她去看病的? 什么时候齐氏这般相信自己的医术了? 等到了颐和堂,看着齐氏那般惨淡的脸色,谢颂华便想到了上午大家都在说谢云苍夫妇两个去了寿安堂的事儿。 莫不是因为谢淑华的事儿被老夫人训斥,这会儿心里闷着了气,又不好请大夫? 她也懒得多猜,更不想卷入齐氏和老夫人之间的矛盾中,便十分淡然地拎着药箱过去了,“太太可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话便自顾自地打算开了药箱要拿腕枕出来,谁知道齐氏却按住了她的药箱盖子,“不是我。” 谢颂华的手顿住了,含着点儿诧异地挑了挑眉,“我瞧着太太的脸色不大好。” 齐氏神色复杂地看向谢颂华,心里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儿。 谢颂华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坐下,仍旧站在那里,灯光下她神色平静,眼神平和,甚至都没有一丝半点儿探究的意思。 昔日又黑又土的乡下丫头早就没有了踪影,眼下站在她面前的,分明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灯光下光洁的皮肤带着点儿蜜色,一双眼睛犹如两潭深泉,叫人瞧着,情绪也就跟着平复了下来。 “我没事。”齐氏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道,“只是……” “你三姐姐不大好,”她到底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后面的话便因此而变得容易了起来,“这已经晚上了,也不大方便去请太医,想请你去替她看看,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齐氏说着目光中便带了两分恳切和探寻,恳切是希望谢颂华能替谢淑华看好眼下的症候,探寻是想看看她对于这个提议会不会抵触。 谢颂华的反应也十分直白,她直接将药箱给扣上了,脸上的笑容立时变得有些虚浮,“要不然太太还是去请太医吧! 这人在世上哪里有不生病的,这生病的事儿,也不挑时辰,上回卓院使过来,与我闲聊,我也才知道,他老人家这般大年纪,还经常晚上替人出诊呢!您直接派人去请,想来不论哪个太医都不会真的嫌麻烦的。” 竟是拒绝的十分干脆。 齐氏立刻皱起了眉,也跟着站了起来,“你就在家里,替你三姐姐看个病,也是顺手的事儿,怎么还这般推脱起来。” 实际上她这话说着自己都没有什么底气,到了后面声音便弱了下去。 谢颂华轻笑了一声,“我虽然懂一点儿医术,可我也不是府里的大夫,且不说我本事有限,不是真正信任我的人,我不会给看……” 她顿了顿,才接着道:“且太太真不知道我和谢淑华之间的矛盾么?我……不愿意替她看,再说了,即便我愿意,她愿意么?” 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中便带了两分讥讽,“太太这会儿叫我去替她看病的事儿,她本人是不知道的吧!不然以她的性情,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在齐氏的惘然中,谢颂华仍旧将药箱背回了身上,“若是情况严重的话,还是建议太太先去找太医来看看,免得拖久了不利于病人的健康。” 眼看着她真的直接走了,齐氏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站住!” 谢颂华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却又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太太还有什么事儿?” 齐氏看着她那张仍旧平静的脸,心里莫名就有了两分生气。 可这人的性格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一开始她根本就是抵触让谢颂华来给谢淑华看病的,可这会儿见她这般义正严词地拒绝了,心里却又觉得不忿起来。 “她晕过去了。” 谢颂华挑了挑眉,没有做声,只是用一个“然后呢?”的表情等着她。 齐氏那不忿便在她这样的表情中渐渐软化了下来,连语气都不再强硬,“你就当是替我看病好了,替她看好了,我感激你。” 谢颂华却摇了摇头,“我没这个把握,医术也实在有限,太太不要为难我了。” 眼见着她竟然仍旧要走,齐氏不由急了,“难道你要我求你不成?!” 谢颂华这下才是真的觉得奇怪了,这可是齐氏,从她到这里来这么久,基本上就没怎么正眼看过自己的齐氏,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纵然如今没有管府里的内务,可她终究是谢云苍的太太,这大晚上的请个太医来给女儿看病能是什么难事儿? 齐氏脸上有些难堪,方才那一句话也是她情急之下的话,这会儿说出来之后,不由也有些后悔了。 可见谢颂华停了下来,也只好顺着道:“你就当是帮我个忙吧!我会记着你的好的。” 纵然还是有些嘴硬,但是谢颂华也算是看出来了,齐氏这倒像是没有了别的法子。 她叹了口气,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叫我去看也行,但是先说好,我不保证我能看得好,后续若是谢淑华说有什么问题,我概不负责,我以我医者的身份承诺,我不会害她,你信不信由你,反正不管如何,后续她对我怎么指控,我都不会认。” 齐氏闻言便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淑儿还会故意冤枉你什么吗?” 谢颂华根本没有搭她这话茬,只是那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齐氏见着她这个表情,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却只能带了几分恼怒道:“你放心好了,淑儿他不会的!” 面对齐氏这盲目的护短,谢颂华耸了耸肩,“你只要能保证我方才说的那一点就好了,前面带路吧!” 这是谢颂华头一回来谢淑华的倚兰苑,倒是和自己心里想象的富丽堂皇不大一样,相对来说,用精致淡雅来形容或许更恰当。 她虽然不大了解瓷器,可进门那角落里一堆碎瓷片,大约也值不少银子。 谢淑华这是发了多大的脾气? 而侍书听到动静焦急地走出来,看到跟在齐氏身后的谢颂华时,脸上的诧异根本无法掩饰。 ----- ps:加更(一) 新 第218章:是太疼了吗? 当然这解释的活儿不归谢颂华,她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从容而又淡定地听着齐氏的吩咐行事。 一番诊断之后,在齐氏紧张的神色中又重新出来了。 “受了点儿刺激,一时间气急攻心晕了过去,想办法灌两贴汤药下去,我给她施一次针,若是醒了,再好好宽慰一番,也就没事儿了。” 齐氏闻言便大大地松了口气,“真的没事儿?” “是,只不过若是我给她施针,她醒过来看到我,就不知道有没有事儿了。” 她这话实际上含了两分促狭在里头,谢淑华一直将她当成头号假想敌,这若是醒过来见着她在旁边,又想到她知道了自己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只怕还要再气晕一次。 纵然齐氏坚信谢淑华不是那等气量狭小之人,也不是故意针对谢颂华,可到底还是拿不准,“那……若是不施针……” “也行!”谢颂华一点儿没有犹豫,“那我将药方的剂量开重一些,找个人给她按摩几个穴位,问题也不大,只是醒得慢一些。” 齐氏闻言便松了一口气,“那就这么办吧!她今儿心情不好,着实是不能再受一点儿刺激了。”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解释,再看谢颂华唇边那一丝极淡的笑容里,总像是带了点儿嘲讽,齐氏便觉得有些难堪,只好喃喃道:“快开方子吧!” 等谢颂华从倚兰苑出来,丁香才敢开口,“这也实在匪夷所思,太太竟然叫姑娘去给三姑娘看病!奴婢简直做梦都不会想到。” 谢颂华却是心情很好,虽然她对于谢淑华的种种陷害布局并不大放在心上,懒得与对方纠缠,可并不代表她不讨厌谢淑华。 恰恰相反,她心里对谢淑华讨厌极了。 在她眼里看来,谢淑华就是妥妥的一个小人。 她只是懒得将自己放在跟谢淑华一个水平上,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可眼下见着谢淑华被气成了这样,还是觉得非常开心。 谢淑华这个人,最在乎的就是她个人的利益,之前那么多事儿,也没见她被气晕过,可见这一次的事情对她来说着实伤害有些厉害。 再结合谢云苍和齐氏去寿安堂的事儿,不难想象,这是老夫人出手了。 这么看,谢淑华也着实是有些愚蠢,在谢家生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不知道谢老夫人的喜好,单挑她的雷点踩,才将自己一步步地弄到这步田地。 至于老夫人对谢淑华究竟是做了什么处置,大约也不用她费心去打听,很快就会有结果出来。 宴春台的人见她完好无损地回来,都松了口气,翠柳道:“大晚上将姑娘叫过去,可着实是叫我们放心不下,兰姑姑回家里去了,我们这些人都是没有什么见识的,方才还在想,要不要去找姑太太呢!” 谢颂华见自己院子里的丫鬟都齐齐整整地在屋檐下等自己,心里划过一丝暖流。 看,经过她这段时间的努力,这里不也成了她的家么? 她笑着道:“没事儿没事儿,太太一时不趁手,让我帮着看个病人而已。” 见她这般云淡风轻,众人也就放了心,又忙忙碌碌地安排起她洗漱休息。 等夜深人静,大家都退了出去,谢颂华才拿出自己医案本子,将今晚上给谢淑华诊治的情况写上去。 如今她可半点儿不会放过增长自己经验的机会,结合卓院使的医案,她对中医,尤其是脉理有了全新的认识,正是兴趣高涨的时候。 最后一笔落下,她将窗户打开了一点儿,让风吹进来,好能让册子上的墨水干得快一点儿。 然后就听到了玉如琢淡淡的声音,“你又在滥好心。” 谢颂华脸上愉悦的笑容便有了两分吃瘪的意思,只好喃喃道:“当做是看了个普通的病人就是了。” 说完之后猛然察觉道:“你怎么了?” 玉如琢的声音便有了两分不自在,“什么怎么了?” “你受伤了?” 没有人回答,谢颂华便皱紧了眉头,“你骗不过我,我对你还不了解,你这声音不对。” 玉如琢仍旧没有说话,谢颂华没好气道:“我也不是要探听你的底细,只是咱们早就说好了,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事事都藏得这般严严实实,未免有些太不信任我了吧!” “不是!”玉如琢连忙否认,“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我亲自去。” 谢颂华终于脸色难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跟你也说不通。” 说着便从衣袖深处拿出了那把精致的小匕首,咬了咬牙还是伸出了右手食指,将脸别到了一边。 正要划下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被人握住了,“没那么严重,养两天就好了。” 前段时间她能从那两个人手里讨回一条命,全靠玉如琢赶到及时,直接杀了那两个人,但是对于借用她的身体,还动用武力这件事情,玉如琢仍旧会受损不小。 那次之后,她费了好几天的血,才将他给养回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谢颂华虽然嘴里在埋怨,但实际上,对于取自己的血给他疗伤这回事儿,在她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算起来,她都不知道欠了他几条命了。 “别矫情了!”谢颂华一把将他那只看不见的手推开,然后干脆利落地一刀就划下去了,“啊……” 没想到这一下划得有点儿狠,让她忍不住哀嚎了一声,然后一边呼痛一边把血滴到指环上。 外头的碧桃听到声音立刻清醒,“姑娘,怎么了?” “啊?没事儿,不小心撞到了一下,你接着睡吧!” 谢颂华瘪了瘪嘴,无奈转身去找药箱,却见药箱自己飘了过来,然后自己的右手便被轻轻地托了起来。 这大半夜的,看着药箱里的瓶瓶罐罐自动飘出来,那纱布自动地碎成了条状,然后再轻轻地绕上自己的手指…… 多少还是觉得有几分诡异。 谢颂华却无暇在意这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玉如琢的动作太轻柔了,还是她今晚上出去吹多了夜风,这会儿她莫名觉得自己身上似乎有些发烫。 那只被他拿在手里的右手好像忽然间就一下子烧了起来,都忍不住有些轻轻地颤抖,直接让玉如琢误会了,“是,是太疼了吗?” 说完,她竟感觉到有一股含了点儿热气的风落在了自己受伤的手指上。 就这么一下子,谢颂华只觉得有一把火在耳朵边烧了起来,她立刻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然后一把将自己的手给抢了回来,像是有些嫌弃他似的,“嗐,你个男人家果然就不会做这种事情,包扎个手指也这般慢慢吞吞的,白耽误时间,还不如我自己来!” 新 第219章:投缳 这段时间的晚上,玉如琢好像常常出去,便是不出去,那只鹰隼也是必来的。 谢颂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玉如琢并没有半点儿受眼下状态的影响,倒像是将她这个宴春台的变成了他的秘密基地。 只是…… 他这么一个世家公子,能有什么事儿,竟然能忙成这样! 只是说好了不会去探听她的事儿,她也就只能将自己的疑惑压在心底。 今晚上大约是手受了伤疼的缘故,让她一直有些睡不着,脑子里纷纷乱乱的都是最近的事儿,眼看着就要失眠了,干脆开始回想卓院使送过来的那些医案。 果然,只要一认真学习,困意来得就会比平时要快。 这一睡就直接睡踏实了。 能在这个晚上睡得踏实也是一种幸运,比如齐氏和谢淑华那必然是无法踏实入睡的。 谢淑华在仆妇的按摩之下,后半夜便醒了过来,齐氏也跟着熬了半宿,见她醒了也松了一口气,又是宽慰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地看着她垂泪。 谢淑华在最初的茫然之后,终于在药味中渐渐地清醒,眼中的混沌散去,却是无从掩饰的悲伤。 “淑儿……” “娘,”她再开口与之前那般歇斯底里的样子已经截然不同,“我有些累了,有什么事儿,能等到明儿吗?” 齐氏听到这话,哪里敢反对,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是该好好休息的,你先休息,有什么事儿,打发个丫鬟去找我就行。” 虽然心里十分不放心,可谢淑华这么说了,她也不敢再留在这里,生怕激得她又失控起来。 她到底上了年纪,从昨天上午出寿安堂开始,就一直处于激动的情绪之中,这会儿又熬了这么久,早就有些支应不住。 却又怕露出疲态叫谢淑华看到会担心,硬生生地咬着牙走出了屋子才垮下肩膀,梁妈妈也不敢多说,径自搀扶着她回了颐和堂,立即伺候着歇下。 谁知道这才睡了没到两个时辰,天才亮,那头倚兰苑的丫鬟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太太,太太不好了。” 梁妈妈也熬了许久,这会儿才刚醒,只觉得身子沉重起不来。 可一听了这声音,还是着急忙慌地起了身,急匆匆才出了屋子,就看到齐氏已经穿着里衣出来了。 梁妈妈便在心里叹了口气,倚兰苑丫鬟的声音,太太怎么样也不会听错的,这三姑娘…… 那小丫鬟顾不上颐和堂其他丫鬟的阻拦,直接上前去跪在了齐氏的跟前,“太太您快去看看,姑娘昨晚上醒过来之后,便不叫我们在跟前伺候,今早上侍书姐姐到底不放心,也顾不上姑娘的命令,直接推门进去,谁知道……谁知道姑娘竟想不开,投缳了。” “啊?!”齐氏听到这话,差点儿一口气没能上来,白眼一翻便往后倒去。 还好旁边伺候的人多,及时扶住了她,才没摔下去。 “怎么样了?”齐氏竟是连这口气都吐不下去,挣扎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 “没,现在侍书姐姐在……” 齐氏也等不着她说清楚了,当即便将其他人都拨开,自己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力气,直接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梁妈妈连忙嘱咐人去取大衣裳来,追着就出去了,到了门口却又立刻停下了脚步,转身狠狠道:“这事儿谁要敢往外传,直接打死!两个院子都一样。” 她一向面慈心软,何时这般强硬的说过话,见她这个样子,整个颐和堂的人都立刻紧张起来,“妈妈放心,我们必不敢的。” 梁妈妈又深深地看了她们一圈,这才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好在倚兰苑就在颐和堂旁边,都不用从外头走,不然太太这般衣衫不整地出去,又不知道会招致什么样的言语来。 等她到的时候,就听到齐氏哭天抢地的声音,“你这是要逼死我不成?我疼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这般不管不顾?!” 梁妈妈闻言,脚下便放缓了,果然如她所料,三姑娘并无大碍。 因而她也不忙着进去,直接将侍书叫了出来,再让她将整个倚兰苑的丫鬟们召集了,“你们是三姑娘跟前的丫鬟,往后的前程都系在姑娘身上。 今儿的事儿若是有一星半点儿地走漏出去,别说太太,我就先揭了你们的皮!若是你们还会替姑娘想着一点儿半点儿,就该知道怎么样才算是为了姑娘好!” 等把这院子里的打小丫鬟都敲打了个遍,眼见着她们个个如鹌鹑似的,梁妈妈这才踱步到了门口,却仍旧不进去,只是在外头听着。 里头只听到齐氏一个人的痛哭声,谢淑华的声音不怎么能听得到,不知道里头的具体情况怎么样。 齐氏眼见着她整个人都萎缩了下去似的,又不忍过分责备,只好在一旁抹泪。 谢淑华被喂了半盏参水下去之后,终于恢复了点儿气血,只默默地垂泪,并不见抽泣之声。 过了好一会儿,谢淑华才用沙哑的声音道:“让您担心了,我只是……只是过不去这口气。”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凄然笑道:“从前我是家里最尊贵的姑娘,一切都像是理所当然似的,也从来没有人说过我配不配的事儿。 可是眼下……” 她仍旧惨然笑着,“长公主府里的宴会,连谢荔谢荼都能去,却不叫我去,昔日里各府一起玩的姐妹们会怎么在暗地里笑我。 我一向在外头要强,一向想着我是咱们家的嫡女,自认从来不曾行差踏错半步,端了这么多年,如今可要给人笑到泥里去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这话说完,她终于哭出了声音。 齐氏听着她的话,也心疼得无以复加,她也是姑娘家过来的,如何想不到这里头的窘迫和凄凉? “淑儿……” 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言语可以用来安慰谢淑华,因为她什么也帮不到女儿,只能看着女儿这般受委屈。 谢淑华哭了好一阵儿,终于有了点儿力气,“老夫人要我搬到半香洲,要我的待遇不超过谢家的姑娘们,我都认了,如今我在府里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也都知道,我也没什么好丢脸的了。 可是……可是现在还要我将这脸面丢到外头去……这不是逼我去死是什么?” 齐氏连忙道:“淑儿,别这样,娘求你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从前是娘太自负了,没想到你祖母竟这般不考虑我的想法,往后我会想办法替你筹谋的!” “娘!”谢淑华忽然转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不要别的,我只要去参加这一次公主府的宴会!只这一次,我再无他求了,我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新 第220章:杀人诛心 齐氏见她这个样子,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老夫人对淑儿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了,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能让女儿去参加公主的宴会。 当然她也可以偷偷地让女儿去,但这意味着什么,她心里也十分清楚。 如今自己在老夫人心里的地位都岌岌可危,若是再来这么一茬儿,淑儿的终身大事,可就真的没有了指望了。 但是看到女儿这会儿绝望的神色,她能十分肯定,若是自己说做不到,保不齐回头她还是会想法子寻短见。 那可就是永远无法挽回的悲剧了,她如何能承受得住。 从理智上来说,齐氏也知道自己应该劝着女儿,或许才是最容易走的一条路。 可方才女儿的话,说得那般清楚明白,她心里也能感知到女儿这会儿的情绪和想法,她无法说出那些劝阻的话。 谢淑华眼睛里似乎还含了最后的一丝期待似的看着她,然后面对着齐氏的沉默,她那期盼也就一点点地暗淡了下去。 终于,她叹息了一声,“罢了,娘!你回去吧!” “淑儿!” 谢淑华没有看她,只是垂着眼,遮掉了眼里所有的心思。 “我……”齐氏终于忍不住又崩溃地哭了起来,“都是娘没用,从前心里梗着一口气,不肯与你父亲低头,如今夫妻俩相敬如宾,不然也不至于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她想想自年轻的时候开始,到现在这二十多年的夫妻关系,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一方面,自己实在是太失败了些,也太自负了些。 因而她与谢云苍之间,但凡遇到事情,多半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两个人不像是结发夫妻,反倒像是两个合作经营的同伙。 而这样的关系,便在各种家庭的规矩之下才能生存,脱离规矩,那就没有了情分可言。 正是因为如此,老夫人开了口,一个孝字在那里,便叫她没有了反驳的余地。 偏生这个时候,她还失了中馈大权,这像是一块遮羞布,一下子将她的外强中干暴露无疑。 尽管齐氏十分不想承认,可她心里也清楚,对于如今的谢家来说,她这位所谓的当家主母,真没有那么重要。 “淑儿!”想清楚这些,齐氏恸哭出声,“你到底要娘怎么办啊!” 谢淑华藏在被子里头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她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依靠的母亲,竟这般没有用处,遇到如今这样的情况,竟然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她悄悄咬紧了牙,极力调整了心态,这才道:“娘,你别哭了,你这样哭,我心里越发觉得难受得紧,倒害得您为我操碎了心。 这都是我的不是,往后您也可以安心些了,二哥哥如今高中,不管怎么样,老夫人和父亲还是会因为二哥哥而看中你的,您放心,只要您放宽这颗心,别再惦记我,往后的日子不会差的。” 这话分明是含了想离去的意思,齐氏心痛难忍,却在这个时候也被她的言语点拨了,“对!二郎!还有二郎!” 齐氏一把擦了脸上的泪水,抓着谢淑华的手激动道:“淑儿,你别灰心,还有你二哥哥呢!我让你二哥哥去跟你祖母说!他才刚刚得了进士的身份,你祖母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的!” 谢淑华连忙道:“娘,别了,二哥哥心里早就已经厌弃我了,你别再为了我,跟二哥哥关系闹僵了。” 齐氏立刻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他是我儿子,是你亲哥哥,说什么厌弃不厌弃的,婆母我没奈何,丈夫我管不住,难道连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也说不得了么?!” 她越说越激动,用力握了握谢淑华的手,“你放心养着,等娘回来,娘一定替你将这件事情办妥当了,你一定要等娘的消息,千万不要再想不开了。” 说着还是不放心,便将自己颐和堂的一个可靠的大丫鬟叫了过来,让她守在谢淑华跟前伺候,这才着急忙慌地出去了。 谢淑华见她那般慌张的身形,心里也松了口气,总算没白冒一场险。 她看着齐氏留下的丫鬟,找了个借口直接支开了,又将侍书唤了进来,“没露什么破绽吧?” “姑娘放心!奴婢掐得死死的,除了奴婢,没有人看到姑娘投缳时的样子。”她说着连忙从那边的柜子里取出一盒膏药,“奴婢给您上药,等过两日去公主府,这印子可不能留下。” 为了做戏逼真,谢淑华可是下了狠手,让侍书拿着白绫狠狠地勒了她一把,生生地勒出来青紫的痕迹才罢手,不然也不能将齐氏吓成这样。 侍书见那颐和堂的丫鬟并没有过来,便低声问道:“姑娘,即便去了公主府,咱们也还是要搬到半香洲去,且看太太的意思,老夫人都在盯着呢!” 提到这个,谢淑华就怒火中烧,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那老太婆竟然这么绝! 不但不让她去参加公主府的宴会,还直接将自己在府里的身份重新定义,告诉所有人她对自己的厌恶,不余余力地打压! 衣食住行,方方面面直接降等,这种羞辱,甚至比直接将她送去江州还要绝。 若是直接将她送去江州,她人走了,哪怕往后日子过得凄惨,可到底不用再面对眼下府里的这些人。 而眼下这样的情况,尽管她的日子比外头绝大部分人家还是要过得舒服,却不得不在各式各样的眼光中度日,不得不面对从高处跌落的窘迫。 这叫什么? 这叫杀人诛心! 但是,她真的这么容易就屈服么? 不可能! 去公主府是她唯一,也是最后的一次机会,她一定要把握住。 三岁时,那道玄大灵师亲口说她是贵人命,她不可能输给谢家其他任何人。 总有一天,她会将这些人都踩在脚底下,到那时,她要亲口听到那老太婆跟自己求情! 侍书没有等到谢淑华的声音,一抬眼,便看到自家姑娘含着仇怨又有些扭曲的神色,之前感觉到的那股寒意忽然又冒出来了。 而因为昨天早上的事情,谢家众人嘴里虽然不说,心里却都在猜测,不知道最后老夫人和谢云苍夫妇说了什么,谢淑华最后的结果如何。 因而第二天一大早,众人来寿安堂请安的时候,便隐隐地有些期待,不知道谢淑华会不会来。 等到老夫人都出来了,却仍不见她的身影,不但是她,就连齐氏都没有来。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老夫人昨天到底说了什么?竟这么严重吗? 齐氏不来是心里不忿,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老夫人对她们母女的缺席似乎没有看到似的,仍旧如常与其他人闲聊,多的还是吩咐去公主府的注意事项。 今儿请安的时间也比平常要长一些,将近一个时辰才散,齐氏母女仍旧没来,但这几天得了恩典好生休息的谢琅华却在大家散场的时候来了,脸上的表情还颇有些耐人寻味。 —————— ps:加更(二) 新 第221章:搬家 「诶!」谢思华一把抓住正要离开的谢颂华,「你知不知道点儿什么?」 谢颂华讶异地挑了挑眉,「什么?」 「少来了!」谢思华不满地撅了噘嘴,「你昨晚上不是去了颐和堂吗?二伯母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为了谢淑华求情的事儿?」 不过是过去了一趟,竟然谢思华都知道,这府里还真是没有什么秘密啊! 谢颂华却十分淡定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太太只是问我有没有出门的衣裳,大约是祖母说了她不管我的事儿吧!」 这倒是也有可能,谢思华还是有些怀疑地看了她两眼,然后便气呼呼道:「你可不要在我跟前弄鬼,我告诉你,我这是看得起你,才问你呢!」 谢颂华便眯着眼睛笑着点头,「是是是,多谢七妹看得起。」 还真是…… 谢思华看着她那虚伪到几乎只是浮在脸上的笑容,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半点儿成就感都没有,只能别过头不去管她,转而问起了林若曦,「林姐姐,回头你跟我在一块儿吧!你京城认识的人不多,我给你介绍呀!」 听谢文鸢说,长公主出阁以前,和谢文鸢还一同玩过几次,因而听说她带着儿女来了京城,便又单独下了份帖子,请林若曦也一起去。 公主开了金口,谁也不好拒绝,林若曦便也在开始准备去公主府赴宴。 谢家的姑娘多,除了谢琼华早就已经谢绝了这类的宴会,以及被踢出局的谢淑华,谢家还有五个姑娘会参加。 估计旁人家都未必有这个荣幸,因而老夫人必要她们自己商量个章程出来,大到衣裳首饰,小到荷包手帕,都要商量着来,千万不能给人一种自家姐妹在同台竞技的感觉。 谢思华快人快语,「谢淑华不去,咱们家还有谁有那心思。」 不过到底还是一同去了谢思华的院子,余氏便特意叫人去外头买了点心果子来,让她们中午在这里吃饭。 谢颂华还是头一回来谢思华这里,与倚兰苑又不同,谢思华的院子里更多的是各种古灵精怪的东西。 比如杏树底下的那架秋千,便是别处院子里看不到的。 屋子里的多宝阁上,也都是些新奇的玩意儿,什么老树根雕的猪八戒吃西瓜,什么一整套的小泥人,什么会自己吃东西的机关小鸟。 那些精致又名贵的摆件相对来说倒是少很多,起居室里同谢荼一样,摆着书案和绣绷,只是唇上谢荼截然相反,单看那正绷着的那幅尺素上已经有了灰尘,便知道那只是做样子的。 书案上也没有什么书,胡乱地丢了一大把排笔、水缸、各式各样的盘碟。 这一看便知道她的兴趣所在了。 谢思华这人虽然有些骄纵,可也不是真的娇蛮无礼的大小姐,如今谢颂华进入了她默认的姐妹圈子里之后,便也不至于时时针对了。 面对眼前的一众姐妹,她也十分坦然地分享自己的各色精巧玩意儿,大大咧咧的不像是一个热情的东道主。 但是谢颂华却觉得在这里做客,竟还挺舒服的。 都是年轻的姑娘家,虽然兴趣爱好可能会有些偏差,但聊天的那些话题终究都还有些兴趣,因而这个小院儿里便显得热闹非常。 中午的膳食,更是谢思华特意吩咐的,大部分都是她自己爱吃的,其他姐妹的口味也稍微照顾到了一些。 显然她这是借着这个机会给自己捞取大饱口福的机会,小心机一点儿都不掩饰。 几个人正吃着饭,谢思华的一个大丫鬟忽然走了进来,一上午都没有见着她人影,这会儿看她神色不对,众人便都停下了筷子。 谢思华更是一 脸期待的样子,「怎么了?打听到什么了?」 谢颂华和谢荼相视一眼,都垂下了眼。 那边林若曦也十分乖觉,忽然开始与谢荔说起络子的几个花样来。 谢思华便十分不悦地「啧」了一声,「你们好没意思,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们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石青,你直接说就是了,她们虚伪着呢!心里明明想知道,还装出这副样子。」 谢思华的话让其他几个人都有些汗颜,这个小姑娘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石青便抿嘴一笑,随了自家主子的意思,「二少爷在寿安堂里说了什么奴婢不知道,只是听说……二少爷从寿安堂回去之后,便直接去了颐和堂,好一会儿才出来,然后……方才忽然传出消息,倚兰苑要搬了。」 「啊?」 几个人同时停下了交谈,诧异地抬眼看向石青,这前后两个消息感觉似乎根本不相干似的。 「什……什么叫倚兰苑要搬了?」 这个消息就算是对谢荼和谢颂华来说也十分意外,两个人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惊讶。 谢思华见大家都不知道内情的样子,一时间反倒有些自得起来,「说清楚些,到底怎么回事?」 「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都是底下的小丫鬟们听到的,说是三姑娘要搬去半香洲。」 「半香洲?!」谢荼不由惊呼出声。 谢颂华对谢家到底还没有那么熟悉,隐约记得这么个地方,却不知道在哪儿。 一旁的谢荼低声告诉了她之后,她也不由讶异,「这是……祖母的意思?」 谢思华便嗤笑道:「这就是了嘛!该她的!从前我就觉得她烦人得很,惯会做表面功夫,每每我跟她有什么口角,到头来挨骂的总是我。 从前年纪小,还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净被她欺负也不知道怎么还手,眼下谢颂华你回来,她倒是自乱阵脚,暴露了自己的性子。」 谢荼闻言便轻咳了两声,谁知谢思华立刻就将矛头对准了她,「六姐姐,你咳什么?要我说你也虚伪得很,我就不信你不讨厌她! 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收起你那套骗长辈的把戏吧!天天闷着你也不嫌难受。」 谢荼被她说的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句话说不出来,谢颂华便皱眉道:「你怎么回事?六妹妹又哪里得罪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日吃了枪药呢!」 「嘁!」谢思华闻言便轻嗤了一声,「你还真跟我摆姐姐的谱来了。」 林若曦不得不出来打圆场,「我说七妹妹,你到底是对谁的事情感兴趣?六妹妹和四姐姐又碍着你什么了?」 石青也连忙劝说,「就是啊姑娘,何苦把几位姑娘都得罪了?还有一件事儿奴婢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呢!」 谢思华最感兴趣的事儿自然是关于谢淑华的,当即便没有了跟其他人斗嘴的兴致,「你这死丫头还说一半儿留一半,还有什么快说!」 第222章:阶段性的突破 「也是小丫头在外头听到的,说是倚兰苑的两个婆子在紧张,不知道留谁,又说那小丫鬟也要裁掉两个……」 石青说着摇了摇头,「具体的奴婢就不知道了,这是小丫鬟听到的原话,看样子,竟是要给倚兰苑裁员的意思。」 这话让桌上的几个年轻的女孩子都安静了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有些不敢相信。 老夫人让谢淑华从倚兰苑搬去半香洲就已经十分离谱了,竟还要将她伺候的人手配置减少? 这未免也太雷霆手段了吧! 方才谢思华这还能调侃两句,听到这消息之后,也不敢吭声了。 若是真的,那就说明老夫人是真的动了真格的了,长辈发了雷霆之怒,她们哪里还敢调侃。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大家吃了中饭也就草草地散了,各自往各自屋里去了。 宴春台也得了消息,只是宴春台的规矩严,谢颂华早就说过,探听府里各处的消息是必要的,但是所有的消息都只能在宴春台以内讨论,不能外溢。 因而她们也都老老实实地等在家里,等她来了才与她说。 相对于谢思华,因为谢颂华到底是二房的姑娘,两个三等的丫鬟早就跟那边的人混了个脸熟。 这消息就来得更准确也更全面了。 谢颂华这才知道,谢淑华竟然还闹了上吊这么一出大戏。 只是这个消息似乎被瞒得很严实,宴春台的人费了极大的劲儿,才探听到这么一星半点儿。 四个大丫鬟当中,碧桃的性子是最藏不住事儿的,「早该如此了!既然咱们姑娘回来了,那头也该认清自己的位子才是,说到底本身就是咱们家的养女,竟好意思一直压在咱们姑娘头上。 这回咱们老夫人这只能是叫……拨乱反正了!」 就连一向内敛的兰姑姑都笑着道:「这话在院子里说说也就得了,太太怕是听不得这话。」 丁香道:「太太着实好没道理,不管她怎么样宠爱三姑娘,可咱们姑娘到底是亲生的,就算感情上不能跟三姑娘比肩,也不该这样……」 说着便忽然又住了嘴,看了一眼谢颂华,显然是担心自己的话伤到了谢颂华的自尊心。 「行了,知道大家这都是在替我打抱不平!」她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这几个人,「可你们想想你们才刚跟着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现在是什么样的?」 除了小橘,眼下这几个人都是最开始被分配到宴春台来的,对于宴春台发生的变化都是看在眼里的。 丁香和碧桃就不用说了,最开始的时候,甚至还十分轻慢,根本就看不起这个乡下来的真千金。 大家都见识过宴春台最初的落魄,回头想想,才会知道这变化有多大。 谢颂华认真道:「宴春台能有现在的日子,与太太无关,甚至与老爷老夫人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这话让众人都有些讶异,毕竟如今谢颂华的生活,多半还是因为得到了谢云苍和老夫人的认可的缘故。 「只与我和你们有关!」她的目光从眼前这几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我努力在老爷老夫人她们跟前尽力表现,你们却一直在努力替我稳住后方,没有你们,我也不可能如现在这般,当这个谢家名副其实的四姑娘。」 兰姑姑看着谢颂华的目光里便带了几分慈爱,她从来没有担忧过自己跟着谢颂华会没有前程,在梦坡居里她就发现了这位四姑娘身上有一些别的姑娘身上没有的东西。 头一个就是她对待旁人的真诚,那是一种平等而视的诚挚,或许是因为她本身就成长于一个阶级不大明显的环境,可兰姑姑更愿意相信,那是她的本性。 而丁香等人却因为这个红了眼,毕竟她们都是奴婢,生来就是奴籍,比旁人第一等。 谢颂华落魄的时候,她说这样的话,会让她们觉得那是因为谢颂华需要她们。 而眼下,她在谢家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老夫人和老爷就不用说了,姑太太更是在众位侄女儿当中,对她显得格外偏爱。 就是府里的两位成年的少爷,也都与她关系极好,前儿生病,两位少爷可都曾亲自过来探视。 而这样的姑娘再与她们说这番话,就显得格外动人心。 谢颂华便接着道:「所以,咱们就过好自己的日子,至于太太对三姑娘如何?莫要在意,咱们不在意了,她们也就伤不着咱们,有些关系能经营得来,有些,便要学会放弃。」 这话与其说是对她们说的,其实倒更像是谢颂华对自己所言。 虽然她自己认为不该为谢淑华而影响自己,但是得知老夫人此举,她也不得不承认,内心里还是有些感慨。 不管怎么说,将谢淑华摆到养女的位置上,多少是对她身份的认可和摆正。 这一点,就算她不这么想,府里的其他人也会如此认为。 这于她、于原主而言,都算是回到谢家之后一个有意义的事件,用历史书上的常用的一句话来说,就是取得了阶段性的突破。 她这话便是对站在这个阶段突破口的自己的一点警示,不要为这些事情倾注过多的注意力,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 不过如她心里所想,谢淑华搬出倚兰苑,被裁减身边伺候的人手一事,到底还是在府里传开了。 纵然从前谢颂华出门,遇到的仆妇已经足够恭敬,可过了这一日,这恭敬之色似乎又更甚了一些。 等她到了寿安堂,惊讶的是齐氏竟然也在场。 更惊讶的是,她脸上竟然还带着几分端庄的笑容,而谢淑华则没有出现。 对于这一点,老夫人没有问起,齐氏也没有解释,似乎这就是正常的现象。 「前儿说咱们一家人出去热闹热闹,这事儿你们可商量了没有?」 老夫人问的是安氏,安氏这几天很是高兴,盖因前几天谢温华在营里的考校拿了优等,成了百夫长。 这个职级对于谢家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儿子到底是有了些出息,于她这位做母亲的来说,自然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骄傲。 「前日还特意问过了琅哥儿,琅哥儿说是想去东郊桃花山脚下的那个庄子里去,后头的桃林这会儿怕是已经开了,也适合他们年轻人聚一聚,这不,还没有拿定主意呢!母亲既问起,您老人家觉着怎么样呢?」 老夫人闻言便十分欢喜,抚掌而笑道:「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好寓头,咱们家的孩子们,可不就正好到了婚嫁的年纪了么!就在此处吧!」 这话说出来,其他人则不由互相张望,老夫人这话的意思……竟是要将他们的婚事都确定下来? 第223章:可见是熬出头了 加上那日老夫人也说,让谢琅华将几个关系不错的同窗好友也喊上,这样看来,就更像是有此意了。 当然这也只是在心里猜测,谁也不可能真的说出来。 谢颂华又听说谢云苍见过陈留两次,心里不免也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若是之前,陈留或许还没资格当谢家的女婿,可如今他已经是状元出身,未来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谢云苍自己是读书人,自然也欣赏这样的后辈,若是陈留透露出这样的意思,只怕还真有可能…… 这心里一乱,便有些走神,直到谢荼推了推她,才反应过来,就看到其他人正在看她。 「祖母让你留下来替她看看脉。」 自从上回谢颂华解了老夫人的毒之后,老夫人的平安脉除了定期进府的卓院使,就是谢颂华帮着看了,从前常进府的太医竟是没怎么再请了。 「是。」 她应了一声,老夫人也就将注意力移开了,然后却又道:「林丫头不大懂京里的事儿,你待会儿也留下来,外祖母给你讲讲。」 这是为了进公主府赴宴的事儿了,谢思华目光便在她们两个人身上打转,多少有些不服气。 只是在这里也不好表达,只能气鼓鼓地出去了。 谢颂华跟着申妈妈一起扶着老夫人进了内室,才坐下,才发现谢荼也跟了进来。 申妈妈便安排三个人坐下,然后退了出去。 这个样子,哪里像是要她来看脉,要林若曦来听人情世故的? 「不绕弯子了!」谢老夫人直接倚在了塌上,朝她们摆了摆手,「昨儿的事情,你们应该也听说了,谢淑华呢!被我送到半香洲去住了。 这孩子接受不了身份的落差,性子越发乖张,行事没有分寸,心胸又过于狭隘,如你们二太太那般宠着捧着,迟早要给我谢家惹出祸事来。」 这是谢颂华头一回听到老夫人这般直白地表达对另一个人的看法,而且是这样糟糕的评价。 三个年轻的姑娘互相之间看了看,都没敢吭声。 老夫人便接着道:「原本是要将她送回去的,可到底养了这么多年,你们太太自不必说,到如今还没能转过弯来,二郎呢,也是一直当亲妹妹看的,便是你父亲,若是送走,怕是心里也未必能全然放下,因而也只好摆明车马地跟她说清楚,从此往后,她就是个养女,不可越界。」 三个小姑娘都知道,老夫人这只是个开场,从她的立场上来将这件事情摊开来,重要的是后面的。 果然,便听到老夫人在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原本我的打算,是让你们老爷尽快相看一门还过得去的亲事将她嫁过去,这外头的走动,也不要安排她了,总要送去了别人家,我心里才踏实。因而这长公主的宴会我便很不乐意,谁知道你们二哥哥却又巴巴儿地到我这儿来求情,说得那般恳切,我也就只能答应了下来。」 林若曦诧异道:「所以,三姐姐还是会跟我们一起去公主府赴宴?」 听到她这句话,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就掩饰了下去,「这一时间对她的打击有些大,到底怕她受不住,又见她心心念念这件事儿,我到底还是不忍心,便应允了。」 谢颂华想了想才开口道:「那祖母这会儿让我们过来,是想就宴会的事情,要叮嘱我们什么吗?」 老夫人闻言便有些惊讶地看了谢颂华一眼,然后露出几分欣慰的笑意来,「不错!后日便是长公主的宴会,到时候京里一二等人家家里的姑娘们都会在,怕是宫里的皇子公主们也会参加。 谢淑华这个人性子,从前我还不甚了解,近一年来,我算是看清了,她就不可能会安分守 己,我就怕她在这次的宴会上,闹出什么事儿来。 到时候我也好,你们老爷也好,都鞭长莫及。万一真出了点儿什么事儿,非但我们谢家名誉扫地,就是你们姐妹们,名声也要受影响,你们可知道我这话的意思?」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颂华看了其他两个人一眼,然后沉声道:「祖母放心,到那一日,我们会尽力看住三姐姐,不叫她乱来。」 「嗯!」这一下老夫人脸上的赞赏就丝毫没有掩饰了,「小五性子太过老实,又一直在谢淑华的阴影下长大,小七呢!性子又太跳脱,嘴里藏不住话,若是在外头嚷出来就不好了,因而祖母也就只能找你们三个性子稳妥些的人去做这件事儿。」 姐妹三个虽然觉得被长辈叮嘱做这么一件事情有些怪怪的,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站起来朝老夫人行了一礼,言明自己会尽力做好这件事情。 这是要求在公主府里头的事儿,实际上,眼下府里对谢淑华的监视已经开始了。 半香洲离主院有很长一段距离,齐氏照应不到谢淑华,老夫人要监视谢淑华却并不难。 很快便得知她让手底下的人拿了许多东西出去典当,之后又去绸缎庄和金银楼里买了许多东西回来。 显然是为了进公主府赴宴而做准备,齐氏在上一次的敲打之后,也知道收敛了,这一次并不敢给半香洲准备太过豪奢的衣裳首饰。 这一点老夫人并不大在乎,在她看来,这横竖是最后一回了,她哪怕将自己打扮得像个仙女也无济于事。 兰姑姑听说了老夫人的嘱托之后连连点头,激动中又有些兴奋,「可见姑娘是熬出头了。」 「这个任务就这么重要?」谢颂华不由调笑道。 「不是!」兰姑姑摇头,「姑娘觉得,府里除了您之外的六位姑娘,老夫人最看重谁?」 谢颂华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眼里,谢老夫人不是印象中亲切慈爱的祖母形象,她很多时候,对后辈的关心和爱护,都透露出一丝精明的算计。 这其实让她很不喜欢,也没有办法真正从心底里生出多少温情来。 因而这个问题着实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兰姑姑便笑着道:「实际上,老夫人真正看重的是六姑娘。」 「是吗?」 「六姑娘乖巧、懂事,自小就十分孝顺,你或许都不知道,老夫人每日屋子里点什么灯挂什么纱,六姑娘都会过问的,虽然六姑娘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但那是对府里来说,可在寿安堂,六姑娘的存在感可不低。」 「所以……」 兰姑姑便轻轻地点了下她的脑袋,「平日里那般聪明的姑娘,怎么到了这会儿就犯糊涂了?」 「老夫人生了三个儿子,只得了姑太太一个姑娘,当初姑太太出嫁的时候,老夫人可是病了大半个月呢!」 这前头不对头的一句话,倒是让谢颂华有些明白了。 —————————— s:加更(三) 第224章:惊艳 「林姑娘在咱们家一向安安静静的,也从来没闹出过什么,那是林姑娘的教养好,可不是咱们府里不重视。 若不是老夫人在意,咱们府里的当家太太们,难道还会记得什么东西都要一丝儿不差地往林姑娘屋子里送?」新 所以兰姑姑的意思是,今儿老夫人将她和谢荼、林若曦一起留下来交代这件事情,就说明了老夫人对她的重视和信任。 怪不得要说她现在算是熬出头了。 不过想到老夫人的担忧,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以谢淑华的性格,不搞出点儿什么动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她还真得小心些。 最可怕的是,这个人说不得就会趁机害自己一把。 正是因为如此,兰姑姑简直对将和谢颂华一同出门的丁香耳提面命,直念得丁香将要去长公主府的心情从期待变成了紧张。 以至于马车上谢荼都忍不住问起来,「你这丫头是不是哪里不大舒服?怎么感觉额头都出汗了。」 丁香连忙摆手,「就是头一回去长公主府,有些兴奋罢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能看得出来,谢荼绝非平时表现得那般娇娇怯怯的样子。 大启的贵族圈这点儿恼人得很,特别重视尊卑嫡庶,因而如谢荼这样的庶女,几乎很少有机会参加外头别人家的宴会。 可今儿这是要去长公主府,谢荼的淡定与从容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样的气质可不是装就能装得出来的。 且不看那头谢荔和林若曦坐在一起,上马车的时候都差点儿被绊倒。 还有一点,就是谢荼的态度。 这样的场合下,但凡是个年轻的姑娘家,多少大约都会存点儿攀比的心思,即便没有,大约也会希望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出来。 可是谢荼没有,她的打扮仍旧是她往日里的风格,只是衣裳首饰在用料上更考究了一些。 既不张扬,也不至于落于人后。 谢颂华心里佩服不已,心里也因而对她更添了多重好感。 谢家姐妹六个一道出门,若论最耀眼的,那还必须是谢淑华。 垂花门前看到她的时候,谢思华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一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一起去,其二便是谢淑华的打扮着实是太耀眼了一些。 她选了一条妃色的云锦短褙子,坠了一排小巧精致的流苏,底下一条十二幅的月白色湘裙,褶子打得又厚又密,褶子中间还藏了银色的香囊球,云锦织就的料子在日常下闪着五彩的光。 行动间只让人觉得贵气又精致,加上颜色淡雅,十分衬她的气质,头发松松地挽了一个堕马髻,周围却打了一圈的碎发,编上了细细的银色发带,又打总织在了发髻里。 一支茜素红镶珍珠琉璃步摇恰到好处地装点在发髻间,走动的时候,就能听到细细的琉璃碰撞的清铃声。 加上脸上的妆容也是细细描摹过的,这一看只觉得整个人恍若画中走出来的似的。 打从第一次见面,谢颂华就知道,谢淑华是那种本身长得或许不是十分美貌的人,但是穿衣打扮的技巧却极为出众。 她最厉害的在于十分清楚自己的长处和短处,而且善于营造一种氛围感,用后使的话来说,在她营造的氛围里,她就是唯一存在的女王。 不得不承认,这大约也是她的天赋,谢颂华便是有意识地去学也学不来。 谢荔见着这样的谢淑华,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似乎就打算往她身后去站了。 林若曦也忍不住露出惊艳的神色,但是想到外祖母吩咐的事情,又难免紧张起来。 谢淑华也 是老实不客气,抬眼一看,冷笑了一声,「就三辆马车么?那就谢荔跟我一起坐吧!」 这样倒也好,省得其他人尴尬,姐妹六个这便一同往公主府去了。 如其他人所言,长公主着实在当今圣上的心里地位不低,单是从这公主府的地理位置就能看得出来。 距离皇宫不过几步之遥,估摸着平日里公主要入宫,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且占地极大。 这个时候公主府已经十分热闹了,见着她们过来,立刻便有等在那里穿着统一而整齐的仆妇上前来迎接。 一眼看到马车上的标志,便立刻分派了合适的人手过来。 谢颂华一直跟着谢荔在一处走着,然后随着长公主府的仆妇一路往里头走。 上次觉得高家的宅院富丽堂皇又精致不俗,眼下看到公主府,谢颂华也只能感叹,这个世上的富人是真的多。 却没有去正厅拜见,大约也是人太多,长公主也未必能受得过来这份礼吧! 一路行进,直接进了西偏院。 同高家的情况不同,公主府倒是没有隔出几个园子,而是直接一座类似于江南园林的花园就占了大半个长公主府。 谢颂华等人被带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不是不用拜见,而是不用去屋子里拜见。 在花园的正中间便有一处极大的亭子,说是亭子其实不大妥当,更像是亭子群。 弯弯绕绕曲曲折折却是连接了水榭与花榭。 最中间最宽绰的地方便是公主和几位贵妇人在一处坐着说话。 谢颂华悄悄地问道:「不是说单请年轻人么?怎么还有别府的夫人在。」 谢荼悄悄往里头看了一眼,便也压低了声音道:「那几个不一般,高家和赵家自不用说,另外那一位是英国公夫人,年长的是首辅夫人。 这四位即便是长公主也不可能会怠慢的,你且认认脸,往后在别的场合见到了也不至于失了礼数。」 谢颂华闻言便诧异地看了谢荼一眼,后者抿了嘴笑,「祖母也就是这两年懒怠了,从前也常出去的。」 这便解释了为什么谢荼会认识她们了,果然,她才是老夫人最爱护的孙女儿。 谢家姐妹齐齐整整地走到亭子里,然后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长公主年近四十,看上去却犹如三十出头的样子,保养得极好。 见着她们姐妹几个,不由惊讶道:「我就说,今儿场上怕是还要看谢家的姑娘们!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一站出来,可不就是全场的焦点了么?!」 没有想到长公主这一见面,竟然就这般捧着她们姐妹,谢颂华有些赧意。 正要开口,就听到谢淑华笑道:「谁不知道郡主貌若天仙,当日入城的时候,简直全城轰动,到现在茶馆酒肆里还有说书的先生在说那日的盛况呢! 我们姐妹几个粗陋的相貌如何能在公主面前说好看?真要说起来,可要被郡主比到泥里去了。」 这话虽然马屁拍得有些过于直白,但是不得不说,好话放在哪里都是受欢迎的。 就算是长公主也不例外,那个母亲回不喜欢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呢? 因而谢淑华这话之后,长公主的脸色便十分欢喜,「这小丫头,不但长得好看会打扮,连嘴巴也这么甜!你是谢家几姑娘来这?」 提到这个,谢淑华的脸色就闪过了一丝不自然,但是很快就恢复了,仍旧笑盈盈的地道、:「回公主的话,我在家里行三!」 第225章:我马术还行 只要是稍微打听过的,便知道谢家两位姑娘抱错了,是哪两位。 更何况之前谢三姑娘和谢四姑娘的传奇命数可是传得沸沸扬扬的。 长公主虽然才入京,可看她的样子,岂是对京城的事情一无所知的人? 果然,谢淑华的话一出口,靖宁长公主便用探寻的目光看了看她们,然后又问道:「那……哪位是四姑娘?」 谢颂华也只能规规矩矩地往前一步,又行了个礼,「回公主的话,小女在家中行四。」 长公主便又将谢颂华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俩哪一个是流落在外头的?」 这话问出来才真的是对谢淑华的打击。 长公主这是当众说明她在谢家十五年的教养与谢颂华突击一年的没什么分别,以至于看不出来她们谁是在乡下长大的。 相对于她的窘迫和气愤,谢颂华就坦然得多,「回公主话,是我。」 到底还是顾及姑娘家的脸面,长公主终于没有再多问什么,「本宫从来就爱热闹,这回了京城,也就爱看京城里的热闹,喜欢看你们这些孩子们在一处。 那头她们在投壶打马球,你们也过去玩吧!我就喜欢看孩子们畅快的玩,不要拘束了。」 马球? 这个运动谢颂华倒是听说过,也曾经在历史书上学过,但是…… 那不是一种骑在马上的运动么? 这公主府…… 等她被仆妇引到了打马球的场地的时候,只能感慨一句:有钱人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啊! 底下那一群人不是在跑马还能是做什么? 薛素桥一看到谢颂华便立刻朝她招手,「四姐姐!」 看到她在这里,谢颂华也着实有些吃惊,拉着谢荼就过去了,「你怎么也在?」 薛素桥原本想跑过来的,到底还是生生止住了脚步,等她走近了才笑着道:「圣上恩典,特意让我们在三皇子四皇子大婚日入宫。」 薛素桥竟然会被选上,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圣上已经将近知天命的年纪了,而眼前的少女,才刚刚及笄。 这样的命运让谢颂华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了几分同情。 薛素桥却十分开朗乐观,「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这一个多月以来,最讨厌的除了跟两个宫里的嬷嬷学规矩,就是别人这样看我的眼神了。 嫁给圣上有什么不好呢?锦衣玉食,呼奴唤俾,横竖我家里还有几分势力,在宫里头总不至于被人欺负,至于得不得宠,这种事情有什么要紧的?说到底,不过是换个地方享乐去罢了。」 这也不过是安慰她们的话而已,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呢? 任何一个女子都不可能对自己的婚姻真的没有半点儿期待吧? 但事已至此,若是真的还一直带着同情的目光,反倒叫薛素桥心里难过,因而谢颂华也只好露出笑容道:「我是难过往后咱们见面的机会更少了,这些时日我给你写了信,你也不见回。」 说到这个,薛素桥就来气,「你别提了,还不是那两个嬷嬷,我在家里简直要被她们给磋磨死,这也不许,那也不让,我根本就没有时间给你回信。」 她这一说,倒又和从前一样了,谢颂华便给她介绍了谢荼,三个人往山坡上的凉亭里去。 可谢颂华和谢荼都还挂心着谢淑华,转脸看过去,还好她并没有离开,这会儿正跟一个贵女站在一旁说话,目光也正看着底下的马球场。 不得不说,底下这场马球就是谢颂华看着也十分有兴趣。 倒不是这项运动本身,而是这马球场里竟然有男 有女,这是谢颂华穿越到这里以来,头一回看到的这么宽泛的男女界限。 谢荼知道她怕是没有见过马球,便在一旁给她解释规则,又指着底下的人给她认识,说着又笑道:「怕是四姐姐也人的差不多,那两个都是咱们慎思馆的同学呢!兰世兄和小公爷,还有那边是大哥和三皇子。」 说着又嘀咕道:「大哥也真是的,既然都要来,还不打家里过一趟,回头又要叫太太训斥了。」 和谢温华搭档的也是老熟人,是即将成为太子侧妃的叶瑾兮。 叶容时兄妹俩竟然不是同一阵营,倒是有些让人意外。 因为底下大部分都是认识的人,谢颂华也就来了兴致,很快便看了进去。 其实更让她着迷的是他们骑马的样子,在前世骑马这项运动也是带着贵族属性的,她前世连马都没摸过。 今生倒是摸过,却是被人劫持着,那个感觉可不大好。 眼下看着他们在赛场上驰骋的样子,心里竟不由地生出了两分向往。 谢荼见她和薛素桥两个人看得入迷,便含着浅笑在一旁默默地陪伴,只是目光不时地就往谢淑华的方向扫过。 「砰!」 一声锣响,线香燃到尽头,这一场结束,最终谢温华和叶瑾兮的队伍获胜。 大约是老早就看到了她们,谢温华扔下马鞭便朝这边跑了过来,一脸的兴奋,直接抓了谢荼递过去的帕子随意擦了一把,然后便一脸骄傲地道:「怎么样?你们大哥是不是很厉害?」 这臭屁的样子,就连一旁的薛素桥听了,都忍不住想笑。 谢颂华没有捧场,谢荼倒是结结实实地夸了又夸,把谢温华夸得飘飘然起来,「果然还是六妹懂马球。」 说了没两句,太子又过来喊他接着打下一场。 今日的太子倒是和之前见过的几回都不大一样,穿着一身骑马装,倒是比平时看着多了两分英气。 他的目光从谢颂华的脸上扫过,皮笑肉不笑道:「四姑娘也在。」 谢颂华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他又道:「孤正愁不知道找谁做搭档呢!这下正好,四姑娘不会推辞吧!」 竟然要找谢颂华跟他搭档打马球? 谢颂华没有任何犹豫便拒绝了,「不行。」 说完发现自己拒绝得有些过于果断,又连忙放缓了语气,「我不会骑马。」 谢温华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有这样的提议,也连忙道:「殿下这可不是谦虚,我家四妹妹怕是连马都没摸过。」 太子闻言脸色便不大好看,「似乎四姑娘与孤特别没有缘分,回回都在拒绝孤。」 其实……也没有吧! 谢颂华在心里偷偷地腹诽了一句,正在犹豫着要怎么拒绝,才不至于和太子把梁子越结越大,就听到旁边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要不然……我陪殿下打?」 谢颂华和谢荼两个人同时惊恐地转脸,就看到薛素桥一脸期待地看着太子,「我马术还行。」 第226章:肚量太小 「这……薛……薛才人还是算了吧!」太子显然也没有想到薛素桥会忽然横插一脚,愣了一下之后,语气都有些结巴。 可偏生薛素桥好像是真的来了兴致,已经开是招呼自己的丫鬟去拿骑马装,「我不会拖你后腿的,眼看着我没几日就要入宫了,估计以后也没有什么机会打马球,你就当是带我玩最后一次了,反正你也没有找到搭档不是?」 薛素桥被封才人的旨意早就已经送到薛家去了,纵使这会儿还没有入宫,那也是圣上钦定的才人。 太子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跟她一起搭档打马球啊! 这万一给三皇子的人抓到了点儿什么话柄,回头风言风语传出来,他岂不是吃不了要兜着走。 眼见着薛素桥像是要来真的了,太子当即便直接拉着谢温华就跑,「孤觉得跟叶家姑娘一起也没什么不好。」 叶瑾兮即将要入东宫做侧妃,合着太子故意不跟她同一对呢! 见太子跑了薛素桥才拍了拍手,冷哼了一声,「就知道捡软柿子捏!」 看她这样,谢颂华惊讶道:「你不是真要去打马球啊?」 三个人仍旧一同往凉亭去,薛素桥终于收起了笑脸,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儿出来透透风已经实属难得了,若是真去打马球,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话来。 若是还没有入宫,就叫人传出什么不庄重的说法,怕是我祖母和母亲都要被笑话死,还是安分些吧!」 一向开朗乐观的薛素桥脸上也现出了些落寞的味道。 但是很快她又笑了出来,「不过这也没有什么,瞧我不是还给叶姐姐出了气么?」 「这是怎么说?」谢颂华不解地问道。 「你不知道啊?」薛素桥看了看谢颂华,大约是确定她并不知道自己所说的事情,便解释了起来,「唉,这也是叶姐姐犯了轴。」 上回四个人一个屋子里选秀,谢颂华就知道叶瑾兮和殷实秋两个人成竹在胸,确定不会被选上。 只是没有想到叶瑾兮不但不想入宫,也不想嫁给某一位皇子。 因而在她将被赐婚给太子当侧妃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就在家里闹了一场。 原本这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儿,毕竟姑娘家对于被安排好的婚事有意见实属正常。 可偏偏不知道这个消息怎么就传了出去,太子那日竟跟着去了英国宫府宣旨,还在与叶瑾兮单独相处的时候,言语上狠狠地羞辱了叶瑾兮一番。 这事儿旁人都不知道,叶瑾兮却告诉了薛素桥。 谢颂华听了这话,也不由的有些担忧叶瑾兮的将来,这还没有成婚就得罪了未来的夫婿。 但更让她觉得惊讶的是太子,堂堂一国储君竟然只有这么点儿肚量,竟还上门去羞辱女方。 果然自己一开始对他就没有什么好感是对的。 「叶姐姐喜欢的是能横刀立马的勇猛男儿,喜欢外头自由自在的生活,甚至以前还说想去大漠上看看,被关进皇宫这样的笼子里,自然不高兴了。」 薛素桥便又叹了口气,「还是得靠我以后多去劝劝她。」 谢颂华与叶瑾兮相处得不多,倒是没有看出她那副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样豪迈的情怀。 只不过向往天空的鸟儿被困于笼中这样的事情,还是值得人同情和感慨。 「哇!」 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谢颂华几个人连忙看过去,只见底下的马球场上战况激烈。 这一次是太子和三皇子直接对上了,各自后面都跟了一群马球厉害的人。 大约也是含了别的心思,这一场马球分明比方 才那一场要激烈得多。 就是叶瑾兮看上去都比方才多了几分血性。 眼看着那头谢温华一杆差点儿打在三皇子的马头上,谢颂华和谢荼都吓得忍不住惊呼出了声。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玩归玩,可对方到底是皇子,若是出了点儿什么意外,谢家可担不起责任。 好在谢温华到底还算技术过硬,及时勒住了马缰绳,那长杆便堪堪擦过了三皇子的马腹。 接下来的每一杆都显得险象环生,其他人都还好,太子和三皇子之间,感觉都不像是在打马球了,倒像是在互相别苗头。 薛素桥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就差在旁边摇着拳头喊「打起来」了,谢荼和谢颂华则是紧张不已,毕竟谢温华还在里头搅和着。 好在场上其他人也不是傻子,也知道这兄弟俩若是真的在场上闹出点儿什么来,大家都将吃不了兜着走。 最后以太子方胜出一球而结束,只是这一场下来,参与的人看上去脸色都十分疲惫。 谢颂华和谢荼长舒了一口气,两个人这才猛然想起谢淑华来,却没想到谢淑华正和谢荔一处,与另外几个贵女玩投壶,看样子十分投入的样子。 不得不说谢淑华今日穿得这般招摇也有个好处,就是哪怕在这么多人这么热闹的地方,还能让她们一眼就看得到。 谢颂华对这种古代贵族女子的休闲娱乐没有什么经验,只能跟在其他姐妹身后打酱油。 原本以为长公主府的宴会会非常严肃,竟没有想到竟这般开放自由,倒是有点儿像前世那些大公司的团建。 很快那边的马球结束了,便有人来通知她们公主府的午宴要开始了。 方才那些打马球的人也都纷纷去梳洗更衣,一时间挤挤挨挨欢声笑语。 林若曦悄悄道:「我一上午尽顾着盯着她了,都没能好好跟她们一起玩一玩。」 虽然是带着笑说的,但是以林若曦的性格,倒是很少看到她这样的调侃。 直到这午宴开始,众人才算是见着了慧敏郡主,不过她只是远远地在阁楼上看着这里,谢颂华也是由人指认才知道那上头被人簇拥着的是她。 「郡主几乎是在宫里头长大的,她四岁的时候,圣上登基,几乎跟宫里的公主一般养着,所以其实和京里的贵女们不大玩得到一处。」 谢荼悄声和谢颂华解释,「不过我听说郡主的脾气不大好,你若是碰上了,只管小心避让就是。」 谢颂华不由好笑,这么一个天之骄女,她能有什么机会碰到? 但这位天之骄女,到底没有将架子摆到底,等众人进了午宴的院子,她也从那高高的阁楼上下来了。 只是这一来,众人便不得不都跪地行礼,盖因这会儿她身边簇拥着的,分明是长宁长公主、淑和公主和端宁公主。 当然还有已经换了衣裳的太子、三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 这几个人谢荼也不认识,是玉如琢告诉她的。 谢颂华只觉得一个哆嗦,她这种跟皇室不搭的体质,这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公主皇子,总觉得不大妙。 ———————— s:加更(四) 第227章:慧敏郡主 因为这些龙子龙女们的出现,院子里的气氛陡然一变,莫名的都安静了下来。 还是靖宁长公主的出现打破了此时的尴尬,“今儿特意没请诸位家里的长辈,就是想让你们年轻人自在自在,若是觉得这几个人在这里不舒坦,我把他们赶出去!” 长宁长公主便笑着道:“皇姐也忒狠心了,我好不容易借着你的光出了一趟宫门,竟还要将我赶回去。” 说得其他人都笑了,靖宁长公主便道:“既然如此,那你可是这里的长辈,我就不管了,你来照应吧!” “保证不辱使命。”长宁长公主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却难得的一派天真烂漫的气质,闻言脆生生地就应了下来,然后央告道,“我看大家拘束倒不是因为我们几个,而是因为皇姐你在这儿,不如你还是去那边听戏吧!” 这院子里头又有两个院子,中间那以月洞门连接着,正好分男女两席。 外头还专门请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在唱戏,公主和几位有年纪的夫人便在楼上用膳。 这头果然就只剩了她们这些年轻人,慧敏郡主终于走了出来,这一出来,就叫在场人的目光移不开了。 就是前世在荧幕上见多了大明星的谢颂华也不由感叹了一句,原来传闻是真的。 慧敏郡主的美,美得让人找不到形容词。 她脸上的五官,似乎是造物主拿了尺子特意量出来精心捏造的。 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恰到好处。 无一不是如此,若是她不开口,实在容易叫人当成是站在那里的一只人形娃娃。 大约是早就已经习惯了眼下这些人的目光,慧敏郡主脸上没有什么笑意,只是淡淡地道:“既然你们是母亲的客人,那便随意吧!不要客气。” 说完转脸看向高盈和叶瑾兮那一桌,“我也不懂京里的规矩,不知道怎么应酬,这里的事儿就交给你们吧!你们替我照看好这里赴宴的人。” 说着又淡淡地看向几位皇子,六皇子嘻嘻一笑,“表妹放心,男宾那边我替你去。” 慧敏郡主横了他一眼,“不用。” 在六皇子的诧异中,慧敏郡主蹙眉问身后的丫鬟,“小郡王呢?” 那丫鬟连忙答道:“已经找着人了,马上就回来。” “让他去照应。”说完也不再看底下的其他人,转身便进了屋子。 谢颂华不由咋舌,果然是有美貌加持,这慧敏郡主作为主人家,这个态度可算不得热情。 但是,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又有美貌加持,这般做派竟让人没法讨厌,反倒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没看到就连那边几个皇子公主对她这样的态度都没有任何的不满么? 这场宴会对于谢颂华来说,纯粹就是来长见识的。 显然她另外几个姐妹也差不多,但她转过脸来的时候,就听到一声轻哼,带着两分嗤笑的味道。 却是谢思华对着谢淑华轻笑。 再看谢淑华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眼睛里有几分淡淡的落寞。 谢颂华仔细想了一下便知道了,方才在上面的那几位皇子,可半点儿没有掩饰自己对慧敏郡主的热情。 除了连侧妃之位都满了的太子,还保持着几分淡然,其他几位皇子的目光几乎都没有离开过慧敏郡主。 三皇子也不例外。 谢思华的这一声嗤笑也就显得尤为正常了。 若是之前,以谢淑华的身份地位以及她个人的条件来说,搏一搏三皇子妃位,似乎也说得过去,有那么几分可能。 但是眼下…… 对比一下慧敏郡主,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谢淑华收回自己眼里的落寞,转脸看了谢思华一眼,冷笑道:“你对着我笑做什么?难道不该去对着你那媌姐姐去笑么?人家可马上就是三皇子妃了,你今儿不是跟在她身边伺候得挺好的?” 这话说得桌上人脸色都变了。 长公主府特意分了两个院子,女孩子们都在这边,一共也有六七桌人,谢家的女孩子们坐在同一桌上,虽然他们人多,可还有两个是别人家的人,谢淑华这话说出来可就太不注意场合了。 更何况,周媌她们所在的头一桌离她们这里并不远,有心人随口一传也就过去了。 谢思华气得冷了脸,当即便要回击,却被谢颂华拦住了,“难得来长公主的宴会,还不安生些,你们见识广,什么都知道,我却是连这桌上的许多菜式怕是都没见过。” 谢思华这才闭了嘴,谢颂华的话有两层意思,其一,这不是随意的场合,便要胡闹。 其二,大家都难得来,最难得来的人是谢淑华,她如今在府里的情况如何,她们都心知肚明,何必争一时意气。 另外两位贵女在这样的场合可没有看热闹的心思,听到谢淑华的话,只觉得尴尬不已,眼下见她们姐妹间自己解决了,也就长舒了一口气。 便也跟着来打圆场,“方家大姑娘头一回来京城,倒是显得荦荦大端,不愧是儒学世家出身,那日在街上看到她兄长,同样也是人中龙凤的样子。” 这话便将众人的注意力都转到那头方大姑娘方解忧身上去了。 她身为将来的四皇子妃,自然坐在了头一桌。 眼下那一桌已经迎来了别桌人的敬酒,薛素桥、高盈、周媌、赵月蝉、叶瑾兮、方解忧、张闻樱等人都得体又不失热情地与其他人寒暄。 那一桌几乎可以算得上在他们这些贵女当中,最为得意的人,除了高盈和张闻樱,其他几个都是待嫁之身,而她们即将嫁去的人家,都姓着同一个姓——箫。 因而这底下看着她们的目光中,也难免会有带着嫉恨的。 谢淑华便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在谢家几位姑娘照例要上前去敬酒的时候,直接一撂筷子,“我吃饱了,出去走走。” 谢家几个姑娘都已经端着酒杯在手下了桌子,一时间也没法顾着她,只能先去主桌上将酒给敬了,然后神思不属地坐下了,等着没人看见才好行动。 好在很快又有那性子活泼外向的贵女过去敬酒,逗趣儿的话一筐接着一筐,让周围的人都乐呵了起来,便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我去找!” 谢颂华和谢荼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小心地起身,低声说了同一句话,然后两个人便都看向对方。 然后谢颂华便道:“我们一起去把!分头行动,也能快一点儿。” 林若曦也想到出门前外祖母的叮嘱,这会儿也紧张得不行,连连点头,只有谢思华和谢荔两个人都茫然地看着她们。 新 第228章:欠了你的 这个时候气氛已经上来了,加上外头特意分了一班小女戏在院子的角落里唱着,她们两个人溜出去丝毫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等出了院门,外头就显得冷清多了,好在外头来来往往的下人也多,两个人这般出来也不算太打眼。 “你往那边,我往这边,等找到了人,咱们就直接往前头水榭那边去。” 两个人商量定了,便不再犹豫。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公主府的规矩是不叫带下人进来,盖因公主府里头伺候的人已经足够多,未免混乱的意思。 公主府的下人都穿着统一的服制,且行事也极有章法,确实更方便管理。 但这对于谢颂华姐妹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比如这会儿她们要找谢淑华就不大容易了。 公主府的园子占地极大,上午大家都是在那边玩乐,可这午宴却是在园子外头,这里游廊亭台,弯来绕去,谢颂华只觉得哪哪儿都是院子,走了没多久,就感觉自己似乎有些不辨方向了。 “请问一下,不知道你们方才可有看到谢家三姑娘路过?她今儿穿着绯色的衣裳,月白色的裙子……” “没有。” 谢颂华也顾不上会传出什么话来,不得不向公主府的丫鬟们打听起来,可打听了好一会儿,都有任何收获。 一直走到僻静处,谢颂华才忍不住焦急地叫玉如琢,“你有办法吗?” 只听玉如琢无奈道:“这公主府我也是头一回来。” “你……你不是会功夫么?找起来的速度总比我快!”谢颂华是真的着急,这谢淑华有时候就跟个疯子似的,谁知道她眼下如果发疯,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玉如琢似乎是被她的理所当然给噎了一下,“你……” 然后才有些许不悦道:“我为何要去找她?” “我……”谢颂华也愣住了,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似乎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有困难,找玉如琢。 这…… 眼下被他这一问,谢颂华自己就哑口无言了,思来想去好半天,才发现自己都没有能说服自己的话术。 “算了,欠了你的。” 到底还是叹了一句,然后一句“走了”就真去找去了。 谢颂华站在原地愣了愣,随即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情一时大好,连找谢淑华的事儿似乎都变得没有那么紧迫了。 可没有多久,玉如琢就来了,“跟我走!” 找到了? 她还没有问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只无形的手拉着跑了起来。 谢颂华吓得连忙往四周看,这要是叫人看见了,怕是会以为她碰到了鬼吧! 玉如琢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你嚷!” 可他找到的并不是谢淑华,而是谢荼。 当看到谢荼此时的样子时,谢颂华就知道为什么玉如琢会这么急着将她带过来了。 她一过来就看到谢荼站在一个墙角里,被一个年轻的男子拦着。 那男子的手撑在墙壁上,愣生生地将谢荼困在了他与墙角之间。 这是……壁咚? 可这不是现代啊! 谢荼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她稳了稳心神,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六妹妹!” 那头的两个人听到声音同时看了过来,谢颂华这才看到谢荼的脸色,显然是又羞又恼又惊又俱,稍微偏西的日头从墙头落在她额头上,竟似乎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那男子长相白净清秀,但是一双眼睛却显得十分不老实,着着实实地对着谢颂华打量了几眼,终于将手给收了回去,“你也是谢家的姑娘?” 谢荼终于从他的桎梏中逃脱,连忙小跑着出来跟谢颂华会和,还不忘介绍,“四姐姐,这是……小郡王。” 谢颂华皱了皱眉,这才想起不久前在慧敏郡主口中听到的这个称呼。 所以,这个人是长公主的儿子。 小郡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们姐妹俩,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随即露出一个带着两分邪性的笑容,“我还以为谢阁老家的姑娘迷路了,这不,正好我也要去宴会的院子,想带她一起去。” 谢荼便又给那小郡王行了一礼,“多谢郡王关心,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回去?”谁知那小郡王就抓住了她话里头的关键词,“这么说你们是从那院子里出来的?怎么?我们家的菜式不合两位姑娘的口味儿?吃不惯?” 他说着抬眼看了看宴请的院子,“这吃不惯出来散散心也可以理解,只是……你们这未必也跑得太远了些吧!” 谢颂华和谢荼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忍不住同时一紧,不用看对方,就知道此时对方与自己一般的紧张。 谢荼便解释道:“长公主府的招待尽善尽美,我们如何敢挑剔,实不相瞒,是我不慎遗失一只耳坠子,因是祖母相赠,心里着急,这才叫我家四姐姐陪我一道出来找,这才走远了。” 谢颂华一眼就看到她空空荡荡的右耳,心里不由为她的机智点了个赞。 小郡王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耳垂看了好一会儿,就在两个人都以为他会就此罢手的时候,却听到他带着两分赞美的声音说道:“好美的耳朵,丢了耳坠果然怪可惜的。” 这话说得谢荼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下意识地就往谢颂华身后缩了缩。 这人好轻浮! 谢颂华也不由皱了眉,当即便道:“也是我们没成算,这样的事情,早该直接报给府里知道,让府里的下人帮着找才是,我们这便回去了。” “诶!”小郡王却在她们转身欲走的时候,忽然伸出手拦住了她们的去路,“你们姐妹两个一起出来跑得这么远来找,显然那坠子十分重要,若是交给下人去找,只怕他们未必尽心,眼下趁着人不多,不如本郡王陪着你们一道找找吧!” “不,不用了!” 谢荼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拒绝,抬眼却撞进了那小郡王探究的目光中。 “怎么?方才不是说很重要么?这么重要的东西,竟又不着急了?” 谢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谢颂华立刻道:“如此就多谢郡王了,只是这样耽误郡王的时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咱们就分开来找吧!” “那怎么能行?!”小郡王忽然伸手,直接将谢荼从谢颂华的身后拽出来,“那坠子我没见过,我带着六姑娘找,四姑娘再去另一边找吧!” 谢颂华心里着急,这个什么鬼郡王好好的怎么就盯上了谢荼? 她连忙上前,将谢荼的另一只耳坠也摘了下来,“郡王说笑了,这不是有样板么?” 那小郡王看了看她手上的东西,失似笑非笑道:“四姑娘就这样将令妹的贴身之物交给本郡王,这会不会不大好啊?” 新 第229章:小郡王 谢颂华简直要被他这一句话惊得窒息! 这个人…… 她咬了咬牙,挤出一个笑容来,“郡王误会了,我想以郡王如此聪明的头脑和惊人记忆力,总不至于这般看了之后,还记不住坠子的长相吧!这坠子自然是不好轻易交给郡王的。” “那也不行啊!”小郡王却摊了摊手,“若是本郡王先找到,总不好不捡起来吧!若是叫人看见本郡王手里拿着谢家六姑娘的耳坠子,到时候……” 竟是死活要跟谢荼一起的意思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人的死皮赖脸给惊得,谢颂华只觉得自己脑袋都有些发晕了。 她只能皮笑肉不笑道:“瞧我,方才跟六妹妹你分头找,还没找一会儿就迷了路,竟又折到你这边来了,就我这个脑子,若是单独行动,迟早要把自己给弄丢了,要不然,还是咱们三个一起找吧!” 谢荼连连点头,她平日里小意和胆小纵然有些伪装的成分,可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面对一个陌生男子这般的纠缠,早就已经心慌意乱束手无策了。 小郡王的目光在她们两个脸上划过,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那好吧!” 原本的那一只坠子,谢颂华已经悄悄地从谢荼的手里接了过来,现在要紧的是怎么把这坠子扔出去,然后再假装忽然找到了。 她这边正到处焦急地寻找合适的时机和地点,那头小郡王却十分淡定从容地问起了谢荼,“六姑娘平日里喜欢在家里做些什么?” 谢荼看了看一旁的姐姐,只能咬着牙回答:“也就是做做针织女红。” “听说你们谢家的姑娘也是和兄弟们一起念书识字会做学问的,六姑娘可也上了学堂?” “父亲在慎思馆里给大家授课,我们姐妹便也跟着旁听,倒也不是什么做学问,不过是不当个睁眼瞎罢了。” 谢颂华这会儿倒是巴不得小郡王的注意力放松散些,因而也就不管他这会儿莫名的提问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这副身体不耐酒力的缘故,方才就喝了两盅,这会儿竟然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只能一边抓紧了谢荼的胳膊,一边继续寻找机会。 “以前都未见过六姑娘,是平日里不大喜欢出来玩么?” 谢荼只能极力稳住心神,拿出老夫人和应嬷嬷之前教给她的种种,保持着该有的镇定和从容,“也常出来的,只是郡王不大在京城,因而没见过罢了。” 这算是什么鬼问题,长公主已经三年没有回京了,他见过她才有鬼! “这样啊!那就好了,我这个人最喜欢在外头玩,等回头天气再暖和一些,我让慧敏给你们家下帖子,你也出来,咱们一起跑马。” 在这个世道下,这可真是谢颂华听过的年轻陌生男女之间,最露骨的邀请了! 她刚要推谢荼,谁知谢荼就已经反应过来了,指着一处墙角道:“在那儿!” 说着便小跑了过去,捡起那一点儿闪着光的东西,果然是她的耳坠子。 “找到了就好,”小郡王说着往四周看了看,“不过,你倒是会玩儿,竟跑到这么个地方来了。” 看着这边显然没有精心打理的巷子,谢颂华和谢荼脸上都有些不自在。 “只要找到了就好了,六妹妹,咱们也赶紧回去吧!她们几个还在等咱们呢!” 谢颂华说着话,又转向小郡王,“还是要多谢小郡王了,总算我妹妹的坠子没丢。” 小郡王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无妨,一点儿小事,我送你们回去吧!不然……万一四姑娘又迷路了可怎么好?” 这…… 姐妹两个相视一眼,也只能点头同意。 但是这一路上这个小郡王的嘴可就没有闭上过。 “六姑娘喜欢烟紫色吗?今儿这一身很衬你。” “六姑娘性子文静,其实更应该多出来走走。” “这衣服上的绣花是六姑娘亲手绣的?比我妹妹的女红可强多了。” “……” 不是说好的这个时代的年轻男女都十分含蓄的吗? 眼前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别说谢荼了,就是谢颂华也没见过这么喜欢开屏的孔雀。 谢颂华在一旁腹诽,忽然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打旁边的巷子里过来,见着谢颂华便问道:“可是谢家四姑娘?” “你是?” “殷姑娘方才在找您,听说您好像往外头来了,便托了奴婢来找,她在那头的凉亭等您,说是有件东西要亲手交给您。” 谢颂华便看了一眼谢荼,两个人同时想到了谢淑华,说得这般不清不楚,实在难料。 小郡王十分体贴道:“无妨,四姑娘只管去,本郡王陪着六姑娘回去就是了。” 他越是这样说,谢颂华越是不敢,“也没多少路了,我也有些晕乎,还是先回去喝口水再去找殷姑娘吧!” 但那丫鬟就在一旁守着,“谢四姑娘,殷姑娘看上去挺着急的,您还是……” 谢荼连忙摇头给她打眼色,“四姐姐,你去吧!就这么点儿路,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到底还是谢淑华重要,谢颂华也就不再犹豫,跟着那丫鬟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殷姑娘一点儿没有透露说是什么事儿吗?” 那丫鬟恭顺道:“殷姑娘的口信只有这么多,奴婢不敢随意打听。” 这公主府的丫鬟果然就不一样,谢颂华才一点头,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见她停下脚步,那丫鬟疑惑道:“您怎么了?” 谢颂华狐疑地看着她,然后仔细反应了一下。 没错,她这不是饮酒的症状,按理来说,这副身子就是再不胜酒量,两杯酒喝下去有反应说得过去。 可是时间越长,头越晕乎,可就说不过去了。 “我有点儿不舒服,得先歇一会儿。”谢颂华一边扶着墙壁靠着休息,一边偷偷打量那丫鬟的神色。 果然,方才一直表现得十分淡漠的丫鬟这会儿脸上露出了几分焦急,不过还在努力掩饰着,“殷姑娘已经等了许久了,您这……不太好吧!” 谢颂华偷偷打量前后的情况,可惜这个时候众人都在那宴会的院子里,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人经过。 她再偷看前面那丫鬟,看起来不像是个练家子,谢颂华心里便有了点儿底。 “我出来的时候,看到殷姐姐似乎正在跟我家七妹在说话,我这不大舒服,要不然我还是先回去,让我七妹去吧!横竖这里也不远了。” 说完她便起身,做出转身要走的样子来,果然才迈步,就被那丫鬟拉住了胳膊,“不行!奴婢答应了殷姑娘将您送过去……” 说到这里她忽然住了口,满脸惊骇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 ps:加更(五) 新 第230章:被人下药了 更惊恐的是看着面前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匕首,丫鬟吓得话都说不囫囵了,“你……你……你你你……” “我手下没个准头,”谢颂华咬了下舌尖,让自己保持镇定,“你是自己走,还是喊人过来让别人带你走?” “奴……奴婢……”她说了两下,试探性地往后缩了缩,发现谢颂华没有禁锢她,立刻掉头拔腿就跑了。 谢颂华松了一口气,实际上她这会儿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若是那丫鬟不走,她也不能真的做出什么事儿来。 一直到那丫鬟的身影都不见了,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直接靠在了墙壁上,然后顺着墙壁一直滑了下去。 这个地方来来往往的人少,她又不敢大声呼救,万一再将歹人招来…… 谢颂华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让自己清醒了一些。 她得先到人多的地方去,最好的路径就是方才过来的那一条,那头离宴会的院落近,来来往往往伺候的人也多。 可是理智是清醒的,但是身体是不听话的。 她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反而觉得自己的四肢似乎变得越来越没有力气。 而且她还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异样,仔细地感受了一下,她陡然间面色煞白。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若真中了那种药,回到人群当中去,反倒要出事。 “你怎么了?” 玉如琢的声音传来的时候,谢颂华头一次知道了“天籁”两个字的含义。 她抬起脸,看着上头没有人影的天空,“我……被人下药了。” 话音才落,整个人就忽然腾空而起。 哪怕在这样的情况下,谢颂华也吓得差点儿惊叫出声。 但好在经过这段时间,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锻炼了出来。 只不过…… 谢颂华看着底下飞闪而过的屋顶,心里只觉得惊险。 眼下她整个人没有任何着力点,却在这空中快速移动…… 若是底下有一个人忽然抬头看见,大约会以为她是一只断了线的人形气球,这气球还是以公主抱的姿势飘在天上的。 这个画面,简直怎么看怎么诡异。 这种念头也并没有在她的脑海中存在太久,因为身体的反应已经十分强烈了,她感觉自己的眼前都是花的。 玉如琢的动作很快,直接带着她翻进了一座看上去没有什么人的院子里。 然后谢颂华便被带进了屋子,放在了角落的地板上,“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到这个时候,谢颂华已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偏偏身体深处某种感觉十分强烈。 她咬紧了牙关,只能摇头,费尽了力气才挤出两个字,“不好。” 然后只觉得有一阵风从自己脸上刮过,等这风再刮过来的时候,脸上便多了一条湿帕子。 “你撑一会儿,我去给你找解药!” 谢颂华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竟然还真给她抓住了他那只看不见的手,“我……我害怕!” 她是真的害怕,这种身体和欲望都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让她极度缺乏安全感。 她不知道若是此时真的有个男人来了,她会不会被欲望激得失去了理智,做出什么不堪的事情来。 作为一个新世纪的人,若是可以,她倒并不是很在乎所谓的贞操,在贞操面前,当然命重要。 可这样的情况下,并非只是名节这么一个问题。 下药的人有他的目的,原本计划陷害的另一个人是谁?若是真发生了后面又有什么样的后果? 眼下她脱离了那人设的局,若是真发生了什么事儿,在这样多人的宴会上,不被发现不传出去,几乎不大可能。 那对她的未来,对谢家的名誉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她用力将舌尖咬出了血,终于让自己没有抖得那么厉害,“你……把我打晕吧!然后……藏起来。” 她说完之后,这个无人的空屋子里,忽然间变得极度安静,谢颂华以为玉如琢是下不了手,正要再说什么,后颈上便遭受了一记重击,她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竟已经换了地方,清风和日光一起打在脸上,竟有些痒痒的感觉。 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身处高处,旁边就是围栏,她惊讶地坐起身,抬眼就看到底下一群衣衫鲜亮的少女们正在玩乐。 “醒了?” 他还在。 “我……” “没事了。” 是一如既往沉稳平和的声音,谢颂华松了口气,随即便生出了几分气恼,“是什么人,竟这么歹毒!” “你不知道?” 玉如琢这一句反问,让谢颂华怔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来,然后苦笑了一声,“她还真是……不余余力。” 她今天从出门到离开宴会厅,只在桌上吃过两口东西,喝了两盅酒。 桌上的几个人,另外的两个姑娘她并不认识,没有道理会害她,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谢淑华与她的座位相隔并不远,若是有心要投毒,也并非什么难事儿。 想到自己方才药效发作时的感觉,谢颂华自心底里感觉到一阵恶寒。 谢淑华这是要毁了整个谢家,若是当时她没有出来找她,仍旧在宴会的院子里坐着,等这药效一发作,真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事儿。 那自今天过后,整个谢家都会沦为笑柄,谢家所有的女子都无法在人前抬起头来,谢家的男子恐怕也很难有人家愿意结亲。 甚至已经嫁出去的谢文鸢、谢芸也会受影响。 谢淑华这个报复着实太狠毒了一些。 “你预备怎么办?” 玉如琢的问题让谢颂华语塞,她预备怎么办?她又一次差一点儿被谢淑华给害死。 良久,她才开口,“我不知道,我没有任何证据。” 她说着,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软弱了,因而便闭了嘴,只沉默着。 若想反击,并不需要所谓的证据,谢淑华能这样害她,她难道就不能其人之道? 此时她心里是想的,但是怎么可能呢? 谢淑华可以不顾及其他的姐妹,不顾及谢家的名誉,她可以吗? “你还是没有学会在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嗯。”她没有否认玉如琢的话,只好低声承认,“但是……” 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旁边的屋子里头传来动静。 有人来了! 谢颂华正想起身,就听到一个女子含着几分嗔怪的语气响起,“你到底有没有帮我把信给他?怎么一封回信都没有?” 完了!这人要说私密话都不先看看这里有没有人吗? 她作为“偷听”的人觉得很尴尬啊! 新 第231章:此处风景独好 趁着现在对方还没有暴露什么重要信息,谢颂华打算赶紧出去,谁知道才刚起身,就听到了另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你交代的事情我什么时候没有替你办到?我可是换了三匹马才追上的他,把信给他了。” 那人说着,语气里便有些不耐烦道,“你既然托了我,好歹多信任我些吧!” 竟然是叶容时! 谢颂华这下尴尬了,那半起不起的身子又再一次缩了回去。 然后就从镂空雕花的窗格里看到了屋子里正站在楼梯口的人。 只见叶容时双手抱胸倚靠在楼梯末端的栏杆上,脸上的表情有些臭。 而他对面的人…… 谢颂华眯着眼睛看了半晌,竟然是长宁长公主。 “我……”她用极轻的声音询问,“能想办法带我走吗?” 然后她就听到玉如琢有些尴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底下全是人。” 意思是,他不能再像刚才那样带着自己飞下去。 这场面……真是极度尴尬了! 正不知道怎么是好,里头就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好了好了,我哪有不信任你!如果不是信得过你,我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长宁长公主长长地叹了口气,清秀的脸上挂了几分愁绪,“可是都这么久了,他怎么还不给我回信?” “你……”叶容时听到她这话,脸上不由起了两分好奇似的用手肘推了推长宁长公主,“你该不会……信里说得太露骨了,把人家给吓到了吧?” 说着脸上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来,“看不出来嘛!平时倒像是个乖乖女的样子,追起男人来,这般……” “要死了!”长宁长公主一听立刻柳眉倒竖,直接朝他拳打脚踢起来,“你都敢调侃你姑姑了!” “诶诶诶!别乱说,我可跟你没有亲戚关系,你少在这里充我长辈的样子!” “你还说!”长宁长公主气得又踹了他两脚,“当侄儿就得有个侄儿样知不知道?” “你再叫我侄儿,我下回就不给你送信了!”叶容时多了两分认真似的道,“为了给你送信,我可着实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在我娘跟前撒谎。” “你有什么好撒谎的,”长宁长公主却翻了个白眼,“你娘哪不知道你去了君莫醉。” “诶……你!”叶容时看着她到底只是冷哼了一声,“你现在就是追不着文家那小子,拿我撒气,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反正回头等文家那小子带着个小娘子来你跟前的时候,有你哭的。” “叶容时!”长宁长公主这下子是真的生了气了,眼眶一下子就去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盯着面前的人。 这一下给叶容时吓到了,他连忙从栏杆上直起了身,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你……你你你别哭啊你,我……我这就是……我这就是胡说八道!哎呀,他带兵出去的,身边都是那些当兵的大老爷儿们,哪里来的小娘子给他带过来呀!你……你这也信!” 长宁长公主却是噘着嘴掉了好一会儿眼泪,叶容时便列举出种种依据,表明自己方才就是胡说八道。 最后叶容时提出自己立刻给那文家的小子写信去问问,这才让长宁长公主心情好转。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她便先下去了,只剩了叶容时一个人在屋子里。 谢颂华也长舒了一口气,她窝在这个角落里,一动不敢动,腿脚都麻了,里头的人再不走,她怕是待会儿腿都要没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并没有听到里头有动静,谢颂华不由好奇地再看过去,只见叶容时一个人靠在那栏杆上,脸上没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竟像是有些落寞的样子。 虽然挺心疼他这个根正苗红的备胎,但是谢颂华还是忍不住腹诽,你能不能换个地方去哀伤? 她的脚真的快要支撑不住了,或许……她可以稍微轻轻地挪一下? 心里正这么想着,谢颂华便悄悄地往前伸了伸腿,然后只听到里头“啪”地一声。 吓得她一个激灵看过去,里头却没有了叶容时的身影。 还没反应过来,就立刻察觉到一道阴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看着叶容时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谢颂华只感觉自己头皮发麻。 思绪极速地转过,她用力扯出了个笑脸,“嗨,好巧啊!” 叶容时背着手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闻言挑了挑眉,又看了一下四周,“这是……看风景呢?” “对对对!”谢颂华连忙点头,“可,可不是嘛!此处风景独好。” 她终于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栏杆爬起来,酸麻的双腿,几乎都能感觉凝滞了许久的血液在血管里欢快地奔腾。 她一边忍着极度的不适,一边极力笑着往门口去,“我也……看够了,这里就……就让给小公爷你吧!” 就在她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了门边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叶容时含了几分冷意的声音。 “你是……听够了吧!” 这话让她膝盖一软,差点儿摔倒。 可也让她心里起了几分恼怒,她今儿是多么流年不利,先是被谢淑华下药,差点儿被害惨,结果又被迫听到这么一段狗血的三角恋。 现在叶容时竟然还要威胁她?! 越想越气,她抓在门框上的手也忍不住用了几分力气,终于转身狠狠道:“听完了又怎么样?谁叫你们说悄悄话也不看看有没有人在!我都还没有来得及表示自己在这里,你们就在那里噼里啪啦说开了! 怎么?自己没有风险意识,还要怪我没有自戳双耳么?” 叶容时显然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么一个态度,当即愣住了,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非礼勿听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呀!可你们好歹也给我一个不听的机会吧!”谢颂华越发来了劲儿,“你以为我想听你们这些我爱你你爱他他爱她的狗血剧情啊!” “你……你……”叶容时方才脸上的那点儿冷意都变成了难以置信,他指着谢颂华竟有些说不出话来,“你……你在胡说什么?!” 谢颂华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我说错什么了?难道你不是喜欢长宁长公主?!” 叶容时脸都气绿了,“你”了半天愣是没能说出什么正经话来。 谢颂华终于觉得心里的气顺了些,理智也跟着回笼,心里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你也放心,今儿……” 话还没有说完,人就被叶容时一把撂倒了,幸好她一把扶住了旁边的栏杆,才没磕到,正要起来,谁知对方直接一膝盖就压了下来,“不许动!” 新 第232章:什么是备胎? 这家伙竟然会动手打女人! 这是谢颂华万万没有想到的,“你能不能有点儿气度!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别吵!”叶容时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难道你想叫底下人都看到咱们俩单独在这上面不成?” 谢颂华一愣,连忙小心地从栏杆上头的空隙往底下看去,果不其然,底下有几个人正挥着手帕跟叶容时打招呼。 这让她没话说了,只能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腿。 叶容时白了她一眼,这才将膝盖移开,谢颂华便干脆直接靠着栏杆坐在了地上。 眼看着他视线从底下移开,重新落到自己的身上,谢颂华才道:“看在咱们也算相识一场的份上,今儿的事儿,就当没发生过,我什么没看到,也什么都没有听到,行了吧?” “就这么算了?” 谢颂华一听这话惊讶地看向他,“不然呢?抓着把柄的人是我好吧?” “你……” 谢颂华指了指自己的背,“你还踹了我一脚呢!” 提到这个叶容时也有些不好意思,“那,那行吧!但你可是保证了的,你不会……” 谢颂华连忙举起左手,“我发誓,如果我将今天听到看到的事儿吐出去一个字儿,叫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然后她便看到叶容时的目光还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这还不够。” “不是!”叶容时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你对自己可真够狠的,这种誓也敢发!” 谢颂华只能礼貌微笑,然后目送着他先转身进屋下了楼。 一直等底下传来其他人与他打招呼的声音,谢颂华才埋怨道:“你就看着他欺负我啊?” 谁知道却得来玉如琢一声轻笑,“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语气间竟十分熟稔的味道,谢颂华疑惑道:“你们很熟?” “还行。” 她原本还想问些什么,但是想想两个人之间的约定,也就理智地停止了追问。 倒是玉如琢疑惑地问道:“你说他……” 他像是有些不大习惯似的,顿了顿才接着道:“爱慕长宁长公主?” 谢颂华挑了挑眉,用下巴指了指那屋子,“方才你不是都看见了么?” “他什么也没说啊!” 谢颂华轻蔑一笑,摇了摇头道:“嘿,你们这些……男人,竟然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她原本想说古人,到了嘴边又换了个词儿。 “你确定?” 谢颂华无比肯定地点了点头,“确定,他那个样子,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只是可惜了,注定是个备胎。” “什么是备胎?” 谢颂华倒是难得见到玉如琢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便细细地替他解释了一番玉如琢和长宁长公主以及那文公子的关系。 倒是将玉如琢给说愣了,“你就能听出这么多?” “那当然!”从前在医院里,她虽然没有什么时间看电视,奈何给她当助理的小护士最热衷的就是追时下的偶像剧,还经常串门儿去别的科室跟其他人聊。 偶尔那小护士还会觉得她太没有少女心,非得拿那些糖点虐点视频来给她看,然后自己在那边笑得嘴角抽搐或者虐得稀里哗啦,再在谢颂华的面无表情下,将手机弱弱地收起来。 实际上,她也并不是完全不懂感情,也憧憬过美好的爱情,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给自己一段放松的时间去寻找爱情,就被带来了这么个地方。 “那,你的意思是,长宁根本就不知道叶容时的感情?” “大概率是不知道的,”谢颂华不无同情地摇了摇头,“当局者迷嘛!而且很明显,长宁长公主就是将他放在了好朋友的位置上。” “既然已经是好朋友了,时机合适,不是更容易结为夫妇么?” “啊?”谢颂华诧异地看向他的方向,随即笑道,“怎么可能?如果一个人将另一个异性完成当成了朋友,那实际上,性别意识就已经弱化了,也就是说,虽然是异性,但是跟同性朋友没有什么区别,怎么可能会有夫妻之间的那种感情嘛!” 说完之后忽然反应过来,“该不会……你也这样的情况吧?” “没有。” 声音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平静,谢颂华想了想,以他这清冷的性子,也不可能和叶容时那么个中央空调似的,便也就没有多想。 “你再不下去,你几个妹妹就要急疯了。” 一句话提醒了谢颂华,她这才着急忙慌地往屋子里爬了,然后飞快地将自己上下收拾了一番,这才下了楼。 果然谢荼等人都在焦急地四处寻她,见着她回来几个人才松了口气。 也是知道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方才她待的地方竟然是座四五层的小楼,据说是为了给慧敏郡主看京城的夜景的。 她便又再感慨有钱人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你去哪儿了?” 谢荼拉着谢颂华去了一旁才小声地问起。 谢颂华不敢说太多,只说那丫鬟有问题,带着她绕来绕去,她没敢跟着去,就偷偷地溜掉了,这才迷了路。 知道她没事儿,谢荼便放了心。 谢颂华则问起那小郡王的事儿,谢荼脸上有些羞赧但同时更多的是苦恼,“这事儿可千万别在外头提起,这样的人家我攀不起,便是传出些乱七八糟的话出去,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虽然谢颂华觉得以谢荼的条件,什么样的人都配得上,可也知道她说的是实事。 “还有三姐姐,我们一直没有找到她,还是她方才自己回来的,根本不知道去了哪儿。” 想到谢淑华对自己做的事儿,谢颂华心里就气得要死,偏生这个时候还不能闹出来,只得自己忍了,“可有什么事儿?其他人还有什么异常没有?” 谢荼轻轻地摇了摇头,“倒是没有,也没有听到哪里有什么动静。” “那便算了,”谢颂华烦躁道,“横竖今儿这宴会也快散场了,祖母问起来,咱们实话实说就是。” 姐妹俩其实心里都知道这谢淑华不可能那般老实,这消失的时间里,一定是去做了什么,但这会儿两个人也都没有法子,只能就此作罢。 “哟!两个妹妹这是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竟还背着我们,可是有什么事儿,是我们听不得的?” 谢淑华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将她们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一转脸便看到她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笑容正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她们。 谢荼顿时有些被人抓包时的紧张,“没,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 谢淑华却对此表露怀疑,目光直接锁定在谢颂华身上,“是吗?方才一直没有见着四妹妹,你去哪儿了?” ———————— ps:加更(六) 新 第233章:又来? 谢颂华简直气急,这个人做了这样的恶事,竟然还这般云淡风轻,眼下竟然还好意思来跟自己打探消息! 「哦?三姐姐竟然不知道吗?我去找你了呀!」谢颂华脸上含着笑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后头怎么叫你,你都没答应,是真没有听到,还是故意不理我?」 「你在胡说什么?」谢淑华的脸色陡然间变了,「什么你去找我?」 「在院子里你吃了两口就独自出去了,来之前祖母吩咐,要我们互相照顾,我以为你是哪里不舒服,想着拿两颗清心丹给你,便一路跟着你出去了,谁知道你越走越快,我在后头喊都不理我,只得追这过去了。」 「你……」谢淑华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目光紧紧地盯着谢颂华的眼睛,「你跟着我出去了?」 谢颂华还没有回答,她就自己先松了神经,笑着道:「四妹妹真是在说笑,我不过是出去透了口气,去了那边的池子边走走而已,怎么就喊我听不见了?」 试探不出来了,对方已经猜她是在信口胡说。 但是谢颂华和谢荼也知道,谢淑华离开的那段时间,确实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谢淑华显然不想再跟她们牵扯,也不等她们再说什么,便带着两分炫耀似的道:「高大姑娘邀我去那头看水鸭子,不跟你们唠嗑了。」 谢荼和谢颂华两个人站着原处,看着她有些焦急地离开。 谢颂华忽然眯了眯眼睛,「三姐姐!」 谢淑华的脚步被她这一声喊得踉跄了一下,却还是淡定地转身看着她,「怎么?」 「你是在高姑娘那里得了什么好东西了?」谢颂华指了指她的衣袖,「这般沉手。」 谢淑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握住了衣袖里的东西,勉强笑道:「手帕交嘛!总有些东西相赠的。」 这话恰好被才过来的谢思华听到,便嗤笑了一声,「哟!这就跟高姑娘称得上是手帕交啦?怎么方才那头桌上,没看到你谢三姑娘呀!」 谢淑华便狠狠地瞪了谢思华一眼,「七妹妹问我不如问问三叔,为何还没当成首辅吧!」 说着便冷哼了一声,转身快步走了。 谢思华脸上写满了嫌恶,「捧别人臭脚还捧得这般得意,真是丢脸!有本事屁股扭到天上去!」 这话将谢荼和谢颂华都逗乐了,谢思华就是这样,在外人面前还能装出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在自家姐妹跟前,往往说不了两句话就要露馅。 这般市井哩语也就只有从她嘴里说出来,才觉得不怎么违和。 谢颂华正要叫她嘴里注意些分寸,但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就往谢淑华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长公主府的宴会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一次新鲜热闹而开心的体验,但是对于谢家姐妹来说,着实有些累得心慌。 除了仍旧满脸兴奋的谢荔和不知内情的谢思华,其他几个人上了马车之后,便都有些蔫哒哒的。 谢颂华想到今日自己遇到的惊险情况,也觉得疲惫不堪。 这会儿日头已经偏西,外头倒是热闹起来。 马车摇摇晃晃往小时雍坊的方向去,晃得马车里的人也有些晕晕乎乎。 忽然一道极不和谐的喧闹声伴随着兵甲之声响起,马车也陡然间停了下来。 谢颂华心下一跳,差点儿吐槽出声,又来?! 她还能不能好好坐一趟马车了?该不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姑娘,前头东厂的厂爷在拿人,路上堵住了,咱们要等一会儿。」 外头车夫的声音传来,语气还算镇定 ,谢颂华才松了口气,不是又出了什么突发事件,她若是在被绑架一次,那以后就还是不要出门得了。 这会儿街上的热闹也停止了,显然众人都被同一件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谢颂华也忍不住撩开车帘看过去。 借着马车的高度,倒是看到了那里头的情形,果然是两个穿着东厂制服的人在抓一个人。 她看到的时候,只看到那两个太监直接用一个布袋子将那人的上半身都套住了,那人大约是嘴里被堵了什么东西,只能呜呜呜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的,那两个太监便冷冷地扫视了这些人一圈,议论的声音便立刻弱了下去。 眼见着那两个太监抓着那人离开,谢颂华的目光却不由落在了那两人的手上,不由轻轻皱了皱眉。 路上又通顺了,马车开始动了,外头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这才传了进来。 「那人犯了什么事儿啊?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百姓的样子,怎么还劳驾了东厂的人来抓人?东厂的厂爷们现在这种杂七杂八的事情也管了么?」 「不知道啊!说不定是大荣的细作伪装的呢!自打宸王殿下把他们打怕了之后,不是三天两头地往咱们这边派细作么?」 「不大可能吧!我看那人那老实巴交的样子,着实不像是什么大女干大恶的人呐!看他那双手,倒像是个庄稼人,别是抓错了吧!」 「这人不可貌相,若真是细作,还能轮得着咱们看得出来?那还得是有经验的官爷才能判断,咱们只管安心干自己的营生得了。」 「这倒是,不过,诶?这是第几个了?之前不是也在城南抓了两个么?都是这样子的……」 「……」 马车渐渐驶离了热闹的街道,那些议论声也就渐渐地远去了。 「怎么了?」谢荼见她在思索着什么的样子,便轻声问道。 谢颂华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没什么,只是在想今天的事儿。」 她与韩翦打了几次交道,遇到这东厂的人,总下意识地就会多关注一些,这事儿自然不能叫谢荼知道,也就只能支吾过去。 等回了家,当着众人的面儿,老夫人自然是笑吟吟地听着她们姐妹说着今天的热闹。 然而等众人散了之后,却又叫了小丫鬟将林若曦和谢颂华都叫了过去。 三个人脸上都带着自责,谢荼无奈道:「她挑的时机实在叫人没有防备,我们都已经走到了头桌去,也不好立刻撂下酒杯去追她,谁知道后面便不见她踪影了。」 老夫人脸上恼恨不已,但听得她们姐妹这么说,便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们也尽力了,好好的出去赴宴,还要防个贼。」 等到了晚上,谢颂华思来想去,还是将特意在谢云苍去寿安堂请安的时候过去了一趟。 老夫人见她特意将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屏退了,脸上也不由严肃起来,「可是白日里有什么事儿,你没有说实话?」 免费阅读 第234章:蛇蝎心肠 谢颂华点头,便将自己中了媚药的事儿说了,当然隐去了玉如琢那一节,只说自己身上带了银针,及时排了毒。 这当然是胡扯的,好在老夫人和谢云苍对她的医术并不甚了解,因而也没有起疑。 更何况,这解毒的经过比起谢颂华告诉他们的事儿,实在不足一提。 谢云苍简直不敢相信,「你说的可是真的?」 谢颂华知道他有此一问并不是怀疑自己,而是对这件事情本身难以置信,「其实我今天犹豫了许久,不知道这事儿该不该说出来。 毕竟我没有任何证据,可我仔细想想,若非我当时记着祖母的话而追了出去,手上又刚好又大哥哥赠我的匕首,加上我自己竟还凭借着微末的医术救了自己一次,后果……不堪设想。 我与谢淑华不睦,这是祖母和父亲都知道的事儿,因而我这会儿如此指控她,说实话,确实不足信,那便轻祖母和父亲,将我方才的话,当成一个示警吧!将来若还有什么事儿,也可防备一二。」 「啪!」 老夫人手边的茶盏忽然被一把拂到了地上,一直没有开口的老夫人忽然有些气急败坏道:「把她送走!」 其愤怒的样子,是谢颂华来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的,不由也愣住了。 谢云苍生怕将老夫人气出病来,连忙道:「母亲且先息怒,莫要伤了身体。」 「息怒?!」老夫人气得手都在发抖,「这样的坏种子你还留在家里做什么?要将我谢家这些孩子们全害死了才罢休么? 我只觉得这个谢淑华心胸狭隘,为人自私,只是对四丫头心存歹意,却没有想到她竟然……竟然这般蛇蝎心肠,我们这哪是养了个人在家里,这是养了条毒蛇!毒蛇!」 谢云苍显然也被气得不轻,额角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却还担心老夫人被气到,不得不压下自己的情绪,先宽慰老母亲,「母亲,您先别急,眼下公主的宴会刚过,她还去了长公主府,这会儿将人送走,难免引人注目,您放心,这事儿您交给儿子,儿子一定妥当处理。」 老夫人的怒气显然未能被他这番话给平息,她怒视着谢云苍,「你可还是担心你那媳妇?!」 谢云苍的脸上有几分尴尬,便看了谢颂华一眼。 谢颂华立刻便知道了这一眼的意思,长辈的是非晚辈是听不得的,眼下老夫人当着她的面儿说齐氏,便有损老太太的体面。 谢颂华立刻起身告辞,仍旧往宴春台去了。 至于老夫人母子到底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也不会有人告诉她,说到底,她还没有进入到谢家的决策圈里,对于家里的一些决定和判断,她没有资格听。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因为在第二天的下午,她就被谢云苍叫到了梦坡居。 她来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谢云苍坐在圈椅里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了两分疲惫。 谢颂华进了屋之后,见外头日光正好,屋子里反倒因为香炉的缘故有些沉闷,便走到窗边,轻轻地推开了一丝窗户,好给屋子里换换气。 这一举动倒是立刻让谢云苍醒了过来,见她在开窗,便温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父亲看上去有些劳累,想必也是难得打个盹,倒是我把您吵醒了。」 除开父女这层身份,谢颂华其实心里还是挺敬佩谢云苍的,身为次辅,他几乎没有什么自己的时间,这个书房里到处都可以看到他处理的公文。 就算是休假在家,大部分的时候也是在书房里和幕僚讨论朝事,有点儿时间,总不忘先去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看过自己母亲的情况后,再往姬妾屋子里去。 当然现在的情况,他基本上都是去的妾室的屋子里,颐和堂已经不怎么去了。 但这也极少,所以就算他有几房姨娘,可内宅也还算平静,大约也是没有什么好争的。 不管怎么说,从天下百姓的角度看,能有这样一位为国事操心劳力的次辅,终究是一大幸事。 所以哪怕她知道从父亲的角度来看,谢云苍着实称不上一位称职,可她也没办法对他生出什么怨恨之心。 「无事。」谢云苍从圈椅里起身,结果她手里的撑杆,替她将窗户撑劳了,便看了一眼窗外院子里的杏树,「春天了,时间过得真快,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才听到关于你的消息。」 谢颂华只是含着一丝浅笑地站着。 谢云苍的目光便从窗外的树上转到了她身上。 少女似乎长高了些,聘聘婷婷地站在这里,与窗外那棵杏树一般,有一种含苞待放的美感。 才一年,眼前的少女与去年自己刚去江家见到她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心里有些感慨,又有些恍惚,心里不由便想起了另一个少女,刚刚舒展的眉头便又皱紧了。 他径自走到书案后头坐下,目光落在谢颂华的身上,「我已经查过了,你昨晚上与我们说的猜测是真的。」 谢颂华讶异地看向他,她还以为这件事情不会再来说与她知道了。 「这段时间,谢淑华将自己值钱的首饰当掉了一部分,她的丫鬟在外头并非只出入了衣裳首饰的铺子,还去了卖那些不准卖的药品的地方。」 谢颂华的呼吸都放轻了,她目光定定地落在谢云苍的脸上,想知道这位谢家家主在确定了自己所说的话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谢云苍指了指底下的椅子,「先坐吧!」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谢云苍在她坐下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有些出乎谢颂华的预料。 她愣了一愣,还是反问了一句,「什么?」 「她这样设计陷害你,你心里怎么想的?有什么打算?」 谢云苍的目光落在谢颂华身上,莫名的好似多了几分重量,让谢颂华坐着也不甚踏实。 她想了一会儿,才认真地迎着他的目光道:「我希望她能离开我的世界,但我不希望她回江家。」 窗外有一丝极轻的风吹过来,扫过谢颂华耳畔的散发,落在身上有些痒痒的,也让她似乎抽离了这个时空,如同一个旁观者似的看着自己与对面的那个她称为父亲的男子。 她看到谢云苍神色淡然地看着她,看到自己脸上几乎与他复制粘贴般的神色。 「你不想报复她?」 谢颂华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想,是不能。」 「哦?」 「我没有那个能力,」她如实承认,「没有那个能报复了她而不影响我自己,不影响谢家的能力,除非我的报复只是去她院子里打砸一通,如她之前对我那般,可即便如此,也对我有影响。」 这话似乎引起了谢云苍的兴趣,他竟勾起了一边唇角,露出了极罕见的玩味的表情,「什么影响?」 免费阅读 第235章:考验 谢颂华忽然意识到,眼下并非是她在向谢云苍告状,或者是在谢云苍这里寻求帮助。 而是谢云苍对她的一场忽如其来的考验。 她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至少外表看上去冷静而理智,「影响您对我的判断。」 谢颂华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这里与我从前生活的地方差异太大,在这里,身为一个女子,眼下拥有的,和将来能期盼的,都不仅仅来自于自己,更多的是家里的安排,而这个安排,取决于当家的长辈——您的意愿。 因此哪怕我身为您的亲生女儿,在受到这样的陷害之后,或许可以任由自己的一时意气去半香洲闹一场,而不用真的担心会引起什么后果。 可实际上,这样一来,至少我在您的心里便落下了一个冲动而没有成算的印象,那将来您在为我的未来做考虑和抉择的时候,这就是您的一个参考因素。 所以,这么看来,实际上我算得上是因小失大。」 说到这里,谢颂华已经明白了,这一次谢云苍将她叫过来,已经算是对她的补偿,他给了自己清晰表达自己的机会。 屋子里再一次陷入沉默之中,谢颂华的目光没有回避,仍旧平静地看着上方的那个男子。 她慢慢地等着,她想知道,面对她的这个说法,他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终于,谢云苍开口了,说出来的话,却出乎谢颂华的预料,「有人在暗中照看江家夫妻,你可知道是谁?」 一句话就让谢颂华脸上的伪装露出了破绽,她不自觉地垂下了眼,落在扶手上的手也用力收紧了。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谢颂华终于再一次抬眼,面对谢云苍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坦诚地认下了,「是我。」 「早在你进府的时候,我就与你说过,从此以后,你与江家再没有关系,你忘了?」 这话在原主给她留下来的记忆中,她没有忘,而且在她选择让玉如琢帮忙之后,就一直时不时地响起。 她咬了咬唇,终于还是认真地摇头,「没忘,但是……」 她短促地呼出了一口气,「我也没法忘记江家对我养育之恩,这是事实,我知道家里不希望我和江家还有联系,谢家也给了江家足够多的钱。」 她再一次停顿,然后语气越发坚定,「可我心难安,我不是个物件儿,江家夫妻在养育我的那么多年里,也并不知道我并非他们的亲生女儿。 他们对我付出的是他们能给的所有的感情和爱护,从物质层面上看,或许谢家的钱已经足够填平这一点,但是在我的心里,我永远无法偿还他们的养育之恩。 所以我没有办法对过去十五视而不见,也没有办法不去担忧他们将来的生活,我离开了江家之后,他们就没有无儿无女了。」 谢颂华发现自己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竟有些哽咽,这忽如其来的心酸,让她多少有些诧异。 其实这话多少有些冠冕堂皇,因为她不是原主。 可是原主记忆里关于那些在江家的生活,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在那些记忆里,她享受到了前后两辈子的遗憾,她知道了被亲生父母疼爱着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就凭着这一点,她也受着内心的驱使,想方设法地想要为江家父母做些什么。 或许是共用了一具身体,承载了对方的记忆的缘故,谢颂华说出这些话,有这些想法的时候,是真切的感受到了那个叫做「感同身受」的词。 所以,她此时的情绪,或许是原主留存在这具身体里早就已经融入细胞的对养父母的感情,但更可能的是,她还是在原主的记忆中,知道了什么是父母 之爱。 她想,若是她没有穿过来,若生活在这具身体里的还是原主,她在自己有了一定的能力之后,也一定是想要尽力回报养父母一些的吧! 所以,这个时候面对着谢云苍的质问,她只能承认,因为这就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这一次的沉默时间更长,谢云苍才叹了口气,「知道了。」 谢颂华微微一愣,在一开始的不解之后便反应过来了,「父亲是说,不反对我再跟江家联系?」 「只允许用这样的方式。」谢云苍严厉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恼怒道,「你祖母若是知道,怕是又有一场大气。」 「是!」谢颂华立刻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句,「我不会再做什么的。」 她也做不到更多,如今得知江家夫妻过得好,对她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最开始决定要去管,也是源于心底的不放心。 如谢家那般一次性给了那么大一笔钱,江家夫妻注定守不住,没有儿子傍身,在这样的时代,被称之为「绝户」,与稚子携重金过市没有什么区别。 好在江家到底是和族人一起生活的,族人虽然会想方设法慢慢地侵吞他们的财产,但至少不会害他们性命。 后来从玉如琢那里得知,江家夫妻打算在族里过继一个小男孩,只是一时间人选太多,还没有确定。 这样的把戏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想把孩子过继给他们的人心里都是存了什么样的想法。 可这也是在这个时代里,他们夫妻唯一可以走的路。 最初她是害怕江家夫妻已经被人欺凌,一无所有,才在自己有了点儿余钱之后,便托玉如琢想办法去给江家送过去,好让他们夫妻还能好好生活。 但是听说他们目前手里还有资产的情况下,便转换了念头,倒是希望他们能在当地有点儿什么靠山。 只是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她可以对玉如琢做出的请求,所以也只是提了一次。 希望在日后自己更独立自主,更有能力的时候,再去想办法替他们筹谋。 至于后来玉如琢究竟找了谁,用了什么样的方式,谢颂华不知道,而眼下听到谢云苍这话,很显然,他其实已经替她做了些什么,这谢颂华的心里不由又对玉如琢生出了几分感激。 「你方才说,不希望谢淑华回江家?」 谢颂华被谢云苍的话唤醒,她连忙从椅子上下来,恭恭敬敬地给谢云苍行了个礼,「是!我知道如今祖母和父亲心里都对她极为不满。 昨儿晚上祖母的意思是要将她送走,但是这送走能送去哪儿?还不是送回江家! 他们夫妻的性子我十分清楚,尤其是我养母,她十分善良,又特别容易心软,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一定会倾尽全力去帮助她照顾她的。 可谢淑华不是能在江家那样的环境中安分守己过日子的人,对于养育了她十几年的谢家她都能不管不顾,一个她从来看不上眼更没有半点儿感情的江家,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我无法想象。」 她恳切地看向谢云苍,「父亲,所以,我想求您,不要将她送回去,这辈子都不要叫她与江家夫妻见面。」 ----------- s:加更(七)总算在休假结束前还完了債,多谢大家一路支持 免费阅读 第236章:孝道 谢云苍看着她的脸,沉吟了一会儿,才冷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才能将自己当成谢家人?」 谢颂华脸上的表情一僵,有些尴尬道:「父亲说笑了,我从进了这个门开始,就是谢家的人,从来没有过二心。」 「哼……」谢云苍又冷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行了,回去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同意了,谢颂华放下心来,连忙给谢云苍行了一礼,「多谢父亲!」 很快,半香洲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是谢淑华见着谢云苍不敬,不讲孝道不懂规矩,所以直接派人去看着大门,将谢淑华软禁了起来。 这个消息传出来,除了老夫人和谢颂华,其他人多少都有些惊讶。 谢荼和林若曦只当是谢淑华在长公主的宴会上溜开的缘故,不由在心里都觉得谢云苍的处罚似乎有些过重。 她们问起来,谢颂华自然推说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她们还好应付,齐氏却是来势汹汹。 一过来时脸上的怒气让守着门口的两个小丫鬟都吓得不轻,连忙给她行礼,还没有行完,就被齐氏一把推开了。 「谢颂华!」 外头的动静自然也让在里头的谢颂华听到了,她才走到门口,就对上了齐氏满脸的怒容。 「太太。」 心里虽然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谢颂华还是规规矩矩地给她行了个礼。 一来就被她这个称呼噎了一下,齐氏莫名的就觉得自己好像底气没有那么足了。 可一想到眼下谢淑华的处境,怒气又腾地一下起来了,「你跑到你父亲那里去说了什么?我知道你心里不满我偏心疼她,总也看她不顺眼,可你也不能这样到你父亲跟前胡乱告她黑状啊!你到底说了什么?」 面对眼前这位歇斯底里的母亲,谢颂华不知道怎么辩解,实际上她怎么辩解都没有用,因为齐氏不会相信。 所以她只是沉默地站着。 「你哑巴了吗?我问你话呢!」 谢颂华抬眼看向她,「若我说我没有告她的黑状,太太会信吗?」 在齐氏的错愕中,谢颂华接着道:「既然太太已经认定了是我告了她的黑状,那我怎么说你也不会相信,不如太太也省省力气,直接告诉我,你今儿来的目的是什么。」 这样的态度着实叫人气恼,尤其是齐氏是含着怒意上门的情况下。 偏生谢颂华还无知无觉,仍旧用那样的态度淡淡道:「若是太太只是想来出个气……」 她朝旁边让开了一条道,「这里头的东西随便砸,横竖上回三姐姐也砸过一回,我的丫鬟们收拾起来也有经验了。」 「你……」 「或者太太是想要让我去做什么事儿,那不妨先把眼下的怒气平一平,咱们坐下来好好说,不然只怕也说不到一处。」 两个人对面站着,一个怒不可遏激动难忍,一个云淡风轻淡定无比。 眼下这样叫人看着,倒让人觉得谢颂华在气度上还更胜一筹。 齐氏到底是大家出身,又是一直体体面面地当着她的贵妇人,如何不知道自己眼下的样子,多少有些不体面,因而在最初的愤怒之后,也极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了下来。 她冷笑了一声,「坐倒不必了,你宴春台也没有我坐的地儿,我不知道你跟你父亲说了什么,我要求你立刻去你父亲那里收回你说的话!不然……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谢颂华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听完了齐氏的话之后,她苦笑了一声,垂眼思索了一下,才无奈道:「那就没有得谈了。」 这话再一次激怒了齐 氏,「你就是巴不得你姐姐去死。」 谢颂华叹了口气,「既然这样,太太就请回吧!对于你提的要求,实在抱歉,我做不到,至于你说的认不认我这个女儿……」 她实在没忍住,不小心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嘲讽,「太太真的有那么一瞬,将我当成过你的女儿吗?」 一句话就让齐氏的脸色变了,她一时间就看找不出能反驳谢颂华的话,只在那里气得浑身发抖。 「从来没有过的东西,太太竟还要拿到明面上来当做什么筹码?」谢颂华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反倒生出一种她未曾预料过的畅快来,「窗户纸这种东西,你不去戳,还真就不知道其实它就那么那么薄薄得一层。」 「你……你……」齐氏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次来宴春台,竟然会是这么个结果,更没有想到,谢颂华如今竟然这般大胆,敢这样与她说话,「你……反了你!好!好好好!」 齐氏像是气急了,反倒不似方才那样气急败坏,而是冷笑地指着谢颂华道:「这就是你的教养!人人都说你规矩学的比你几个姐妹还好,一点儿不像自乡下来的样子,怕是没有人看到过你这样与这长辈说话吧!」 她指着地上,「你给我跪下!既然你父亲可以说淑儿不尊敬他而让人将半香洲给关了,那我也可以说你不尊重我,你现在就给我跪在这里反思,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梁妈妈今儿原本是有事儿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听说了半香洲被谢云苍关起来的事儿,还没来得及回颐和堂就被小丫鬟找了过来,说是太太来了宴春台。 她这一追过来,就发现齐氏在这里为难谢颂华,当下顾不得那么多,连忙抢过来阻止,「太太,太太你冷静一点儿!」 「谁都不许说好话!你也不行!」齐氏指着她怒道,「我今儿就教教她,什么是规矩!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人,我还管不得了?」 兰姑姑连忙跪下来求情,「太太息怒,我们姑娘委实没有向老爷说过三姑娘的坏话,姑娘一向性子直,说话不中听,太太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姑娘计较了。」 她这一跪下,其他人也都跟着呼啦啦地跪了,都齐齐朝齐氏求起情来,「太太莫要生气。」 齐氏咬着牙冷着脸道:「怎么?宴春台的架子就这般大?横竖是不将我这个太太放在眼里了是吧?你们这就是没规矩惯了,今儿我便来教教你们,这个府里的规矩是什么样的!」 说着便扬声道:「你们这群***的奴才,成日里就知道撺掇着你们姑娘往老夫人和老爷跟前去投乖卖巧,挑拨我们母女关系,挑唆她与自己的姐姐反目,都给我跪着,跪到你们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什么是你们姑娘要尊的孝道为止!」 齐氏这话一出,其他人哪里还敢吭声。 谢颂华目光定定地看着离自己不远处的妇人,只觉得胸口被紧实地压了一口气,让她呼吸都顺畅不起来。 再看看自己院子里的人,她咬了咬牙,冷声道:「太太既然有意要来给我难堪,也不要其他人陪着我了,我跪就是。」 第237章:热闹 兰姑姑连忙焦急地劝,「姑娘!」 谢颂华却没有看她,十分平静地撩起衣摆,直接跪了下去。 「好!」齐氏冷笑着点头,「你想收买人心,玩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你就在这里好好跪着吧!我们走!」 后面的话是对跟着她过来的颐和堂的人说的,梁妈妈在一旁满脸焦急,却愣是没敢再多说什么。 自己的主子自己清楚,眼下这样的情况,只怕越劝还越容易火上浇油。 这边的动静早就已经惊动了其他人,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谢思华离得近,闻言诧异道:「这二伯母疯了吧?谁不知道她偏心那个谢淑华,这会儿还跑去宴春台闹……真是昏了头了。」 一旁的丫鬟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咱们……」 「关咱们什么事儿!」谢思华优哉游哉地歪在椅子里头吃蜜饯,「二房里的人斗法,咱们看着就是了,这样的热闹可不多见呀!」 谢文鸢却皱紧了眉,「你二舅母这是糊涂了不是?!好端端的,拿四丫头撒什么气?!」 看到母亲焦急的样子,林若曦道:「那,要不然娘你去跟二舅母说说?到底咱们是在这里做客,二舅母总不好拂你的面子。」 谢文鸢脸上的闻言脸上的焦急之色缓和了一些,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正是这个缘故才不好啊!咱们这是在做客,你二舅母这是在管教自己的孩子,咱们外人怎么好插手?」 「那……要不然叫外祖母去?」 谢文鸢冷笑了一声,「你外祖母也不好管,若是你舅舅这般做,你外祖母还能去说一句,可是儿媳妇教孩子,你外祖母就不好插手了。」 「那要不然就派个人去跟舅舅说一声?」 「你傻啊!想想你二舅母是为什么发作你四姐姐,还不是因为你舅舅发落了她疼的那个?这是想逼你舅舅让步呢!」 林若曦只觉得可笑至极,「谢淑华是个什么样的人,眼下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何故二舅母就是这般看不清楚呢?」 提到这个谢文鸢也只能摇了摇头,再看看自己的女儿,便叹了口气道:「这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话似乎是触动了母亲的心事,林若曦便轻轻依偎进母亲的怀里,「齐氏女儿想着,哥哥这一次没有考上也好,好歹在外祖母家住着,您心里也能松快些。」 「你这丫头,」谢文鸢想起家里的糟心事儿,便不由的红了眼睛,随即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这都乐不思蜀了。」 如谢文鸢所料,寿安堂里,老夫人只是慢慢悠悠地喝了一盅参茶,这才抬眼看向那头坐立不安的少女,轻轻笑了一声之后,又对张妈妈道:「把安哥儿抱过来些,这小子沉得很,我如今都抱不动了。」 张妈妈便看了一眼谢荼,将孩子抱着往老夫人跟前凑了凑,笑着道:「老夫人时时叫人照应着,一向给哥儿的都是最好的,这能不胖么?这两日都能扶着走了。」 老夫人一听,便来了兴致,「哎呀!是吗安哥儿?过来扶着祖母的手走走看看,看看我的安哥儿是不是会走了。」 谢荼见老夫人一心逗弄孙子,不由有些焦急,偏生这个时候又不好贸然开口。 眼看着安哥儿有些累了,这才让张妈妈抱回去了。 张妈妈不得不听令,只好走之前疯狂给谢荼打眼色。 「祖母……」 「我知道了。」老夫人抬眸看了她一眼,便又带起了老花镜去看桌上的戏本子,然后才道,「没几日就是你嫡母的生辰,你虽自小在我跟前长大,这为人子女的孝道也不能忘了,不是说要给她裁一身里衣还要做一双鞋子?这没几日了,你还不着紧 些?」 谢荼不免有些失望,只好起身道:「那孙女儿先回去了。」 待她走到了门口,老夫人的声音才幽幽地传过来,「我知道你跟四丫头好,但是这事儿,你不要插手,也不要去宴春台。 这事儿她终究没做对,百善孝为先,就算你们二太太如何偏心,那她也是她谢颂华的母亲,在母亲跟前,她的路子就没对,吃这个亏也是应当的! 至于这件事情怎么了,那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虽然是家里的老祖宗,按道理也不是不能管,可你二叔官拜内阁,你二婶也有诰命在身,我也不好管太多。」 老夫人顿了顿,才又道:「更何况,你二舅母这个中馈大权已经失了这么久,她也压抑了太久了,总要找个由头发作。」 见老夫人老神在在的样子,谢荼也没有办法,只能轻声应了,退了下去。 只是走到院子里,看到天上的乌云,心里到底不免担心。 梁妈妈看了看同样看到眼下的天色,不由紧张地朝院门口看,简直小丫鬟跑过来的身影,连忙迎了过去,「怎么样?还跪着吗?」 「跪着呢!动都没动一下,」那丫鬟在梁妈妈的眼色下微微提高了声音,「兰姑姑她们还想给四姑娘拿个蒲团,结果四姑娘说,咱们太太只说让她这样跪着,可没说能拿蒲团,既然要听太太的话,总不能阳奉阴违缺斤少两。」 「这……」梁妈妈便着急道,「这可怎么办呀!眼看着要下雨了,这个时节淋个雨,那可不得生病吗?姑娘家家的若是落下个什么病根可怎么好?」 齐氏就坐在屋子里,这话她不可能听不到,梁妈妈认真听了一会儿,里头没有任何动静,也没了法子,只能挥手叫那丫鬟退下,再去宴春台探听动静。 眼看着母女关系稍微有一点儿缓和,这一下,可全回去了,若是四姑娘真跪出个什么毛病来,怕是这母女心结一辈子都解不开了。 与别处压抑的气氛不一样,半香洲里,谢淑华只差点儿没有笑断了腰。 「这个谢颂华,一张嘴就会哄长辈高兴,把个寿安堂和梦坡居都哄得什么似的,可偏偏那张嘴到了娘跟前就跟铁打的似的,又尖又利,真是活该!」 她抬眼看着天边越来越浓的乌云,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她最好啊!就这么犟下去,这还要穿夹衣的时节,透透地浇一场雨,也该去掉半条命了!」 侍书在一旁不敢说话,上午老爷让人来守着门的时候,姑娘可是大发了一场脾气,只是屋子里的东西,上头已经说了,砸了让她们自己赔,不会再送来,这才没和以往一样逮着东西就砸。 只是也少不得拿她们这些丫头出了好一会儿气,没想到只听说四姑娘遭了殃,姑娘这心情立刻就雨过天晴了。 侍书有些紧张地问道:「姑娘,那……太太这样做,老爷会给咱们解禁么?」 第238章:我也是个人呐! 谢淑华的脸色立时便沉了下去。 她没有回答侍书的问题,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若是谢云苍真的因为谢颂华这一跪而服了软,将自己的禁足给解了,那岂不是说明,谢颂华比她在谢云苍心里的地位重得多得多? 而她之所以会被解禁,也全是因为谢云苍舍不得亲生女儿跪着。 反之,她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谢颂华即便是跪着,便也不可能一直跪,时间长了,别说谢云苍,就是齐氏自己都会慌。 而她的禁足,却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侍书看着自己姑娘难看的脸色,顿时不敢再说话了,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这一天,整个谢家似乎都在关注着上房的天色,那一抹愁云不像是笼罩在天上,而像是笼罩在自己的心头。 梦坡居里,谢云苍足足写了三张大字,也没能静下心来。 云先生不由叹了口气,“老爷不妨去与太太将事情分说明白,也好过就这样僵在这里,四姑娘到底是个姑娘家,这样跪下去,身子骨要吃不消。” 谢云苍冷声道:“马上就四十岁的人了!竟然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就不信她想不明白这里头的事儿,且让她自己看着,怎么下这个台!” 云先生看了看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府里的事情他们这些做幕僚的也并非都不清楚,谢家的这个主母是个什么脾性,众人心里也明白。 原本便时常有些拎不清,在四姑娘回来之后,这一点就像是彻底暴露了似的,就是他们这些人看着,也觉得着实有些不成体统。 因而云先生也没有再劝,只是转了出去,找了个小厮,“去看看今天宫里是那些太医当值,看看能不能把卓院使请过来,卓院使当值的话,就将王太医和张太医请过来,先备着吧!” 宴春台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没有如平时一样各司其职地忙活,全部都站在廊檐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 兰姑姑气得红了眼,手里捏着蒲团,站在檐下蹙眉看着。 其他人也差不多,两个小丫鬟更是直接哭了出来。 她们是后来的,但是来了宴春台之后,听着姑娘的吩咐常常出去转悠,也知道别的院子里的小丫鬟是如何伺候的。 相比之下,她们拿的钱又多,事儿又轻省,姑娘还从不为难人,但凡能替她们想到的都替她们想到了。 她们每日里只要听着几个姐姐的吩咐,将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在她们眼里,姑娘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主子。 可为什么这么好的姑娘,却要被太太这样欺负,明明太太是姑娘的亲娘,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呢?! 谢颂华强迫自己忽视膝盖上传来的剧痛,脑子里只管去背这几天在卓太医的医案里摘录出来的笔记。 只是这样跪在这里,不但膝盖痛,背也痛得厉害,可她一点儿也不愿意塌腰驼背,不愿意对这个刑罚示弱。 今日对齐氏说的话,她一点儿也不后悔。 只觉得有一种撕破脸的畅快,既然这是这一时嘴快的后果,那她就老老实实地受着。 “你明明聪明得很,怎么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就不知避其锋芒呢?” 玉如琢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责备,将谢颂华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谢颂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叹了口气道:“我也是个人啊!” 玉如琢没有说话,谢颂华知道他是在等她解释,她便接着道:“大部分的时候,我或许真的可以三思而后行,可以努力找到最好的方法,最恰当的方式。 可我也是个人,我也有情绪上来的时候,我也有不想妥协的时候,我做不到一直那么冷静。” 说完之后她苦笑了一下,“在你这样厉害的人眼里,我是不是有些没用?” 玉如琢过了一会儿冷冷道:“自找苦吃。” 谢颂华无奈点头,“我知道,其实今天最好的办法是装傻充愣,然后跟她一起去父亲跟前周旋,将这件事情推回到他们夫妻之间去。 可我当时就是气不过,我没有想要当她的女儿,没有想要得到她的关怀和宠爱,更没有想过要让她放弃谢淑华转而来疼我,那她凭什么来我面前这般趾高气昂的指责? 我知道你们都会说什么生恩比天大,但是我不认为是这样,我没有要求她生下我,她也没有尽一天的母亲的责任,凭什么拿这样的道德来捆绑我?” “我们?” 玉如琢反问了一句,谢颂华才猛然发现自己失言,她说的是这个时代的人。 果然,就算是过了将近一年,她还是没有完全融入到这个时代。 “我是说,你们这些行动就要讲规矩的人。” 玉如琢冷哼了一声,“既然你要跪,那你就跪着吧!” “诶?”谢颂华闻言便苦了脸,“这下你也没法子了吗?我膝盖真的疼。” 玉如琢冷笑了一声,“你都这般硬气当着众人的面儿要跪了,我还能有什么法子?” 谢颂华不由苦了脸,这可真是受苦受难了,自己的外挂都没有了法子。 “你……你去哪儿?” 玉如琢的语气里带了两分讥讽,“你愿意在这里跪着,难道我还要在这里守着你?” 谢颂华哀嚎了一声,又不得不压低了声音,“连你都要抛弃我了吗?” 方才兰姑姑几个就知道自家姑娘眼下是在用功被功课来麻痹自己,这会儿见她嘴里念念有词,也都以为是她在背书。 眼见着她语气变得急促起来,都以为她是膝盖上太痛了。 “姑娘!”兰姑姑实在受不住了,连忙跑了过来,“姑娘,咱还是别置气了,要不然去找太太服个软吧!” “是啊姑娘!”丁香也跟着过来了,看着上头的天色忧心忡忡道,“眼看着这就要下雨了,这天还冷着……” 话说到一半,丁香就陡然停住了,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颊,一抬眼,就发现真的下雨了。 “姑娘,赶紧进去吧!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若是淋出病来,亏的还是咱们自己呀!” 兰姑姑说着话的时候,原本在廊檐下站着的宴春台的丫鬟们都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劝着。 谢颂华抬眼看着大滴大滴往下落雨的天,忍不住骂娘,真特么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你们都进去!”谢颂华硬着头皮赶人,在她们还要劝的时候急忙道,“好歹先去替我把姜汤烧上,还有烧一大盆热水。” 与此同时,谢府一个小厮急匆匆地从马车房里牵了匹马,冒着大雨,疾驰而去。 新 第239章:一起跪着了 宴春台的人都忧心忡忡,可也架不住自家姑娘的倔强脾气上来了。 谢颂华说得明白,谁要是敢陪她一起淋雨,明儿就不要在宴春台当值了。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可是一点儿开玩笑的样子都没有。 兰姑姑等人虽然知道自家姑娘好说话,但是也不敢挑战她的权威,她当然可以不顾这个命令,但这样一来,底下的小丫鬟们未必以后不会对姑娘的命令产生懈怠的情绪。 因而众人也只能守着,丁香和碧桃两个人想去颐和堂求情,也被谢颂华给拦下来了。 谢荼站在门口,哪里还有心思做针线,只皱着眉看着外头的瓢泼大雨。 “四姐姐还在跪着?” 张妈妈一样的焦急,“可不是,太太怎么这么狠心?!六姑娘……” 谢荼也红了眼圈,摇着头道:“没办法了,总要有一个人服软,但看二婶婶能不能想清楚。” 谢文鸢却实在有些坐不住了,“曦儿,打把伞,咱们去你外祖母那里。” 林若曦连忙点头,“好!” 谢淑华几乎是一直带着笑在欣赏着外头的大雨,“再下大些才好,最好叫她寒气入体,往后都生不出孩子来,跟谢琼华一样成个病秧子才好!” 谢思华也生不出看热闹的心思了,转脸有些犹豫地看着余氏,“娘,要不然,咱们去求求祖母?” 谢荔只觉得瑟瑟发抖,看着外头的大雨,连手里的点心都不香了。 一旁她的姨娘警告道:“你可看见了?不要惹你嫡母,瞧瞧四姑娘还是她亲生的呢!” 颐和堂里的气氛简直压抑到了极点,梁妈妈不敢说话,其他人更是不敢诚盛,只战战兢兢地各司其职。 齐氏坐在茶几前,手里端着一只茶盏,好半日都没有喝上一口,早就已经凉透了。 好一会儿,她忽然将手里的茶盏往地上一掼,“她要硬气,就让她一直这么硬气好了,我倒是要看看,是她的嘴硬,还是膝盖硬!” 这分明是不愿意退步的意思,梁妈妈不由苦了脸,心里着实有些埋怨。 可这会儿了,谁还能说什么? 这雨一下起来,就好像没有了尽头似的,一阵暴雨过后,却没有停,转而淅淅沥沥地一直下个不停起来。 谢颂华知道这是一场酷刑,却也没有料到竟然会难熬至此。 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全部都湿透了,她都能感觉到冰冷的雨水从头发里顺着脊背往下滑的感觉。 刚开始还觉得这雨水冰冷得厉害,时间长了,连那冰冷的感觉好像都没有了,竟还觉得那雨水有些温度。 只是当风吹过来的时候,这冷便如同遍布全身的小小针尖,一把把地扎到皮肤里。 “四妹妹!” 院门被猛然从外头推开,一个人影冲了进来。 谢颂华抬起眼,竟是谢琅华如同一只落汤鸡似的跑到了她眼前。 谢琅华一把扣住她的胳膊,就要将她往屋子里托,“你这是做什么?脾气倔,这个时候也不该倔啊!” 谢颂华全身已经冷得跟个冰棍似的,牙齿都忍不住咯咯作响,却还是十分坚定地抓住了他的手,“二哥哥!是太太让我在这里跪的,她说要跪到她,跪到她满意为止,不然,不然就是不孝。” 方才那小厮在礼部找到他的时候,他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母亲不喜欢这个后面寻回来的亲妹妹,可再怎么不喜欢,这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谢琅华皱着眉看着面前的少女,怒道:“你疯了,母亲那里我去说,你赶紧进去!” 谢颂华看着他的眼睛,眼神里是无比的认真,“二哥哥,我不进去。” “你……” “四姐姐!”门口又出现了几个身影,却是谢荼和林若曦陪着谢文鸢一起过来了。 谢荼撑着伞飞快地跑了过来,“别,别倔了。” 谢颂华抬眼看向少女,用力挤出了个笑容,可那眼神却十分明白,“我不认!六妹妹!” 谢荼一愣,咬了咬嘴唇,往她旁边一站,“那我陪你。” 谢琅华看了看,直接将谢荼往屋子里推了,“跟你没有关系。” 然后自己重新走了出来,将身上的披风解了,盖在谢颂华的身上,然后便直挺挺地跪在了她旁边,“我是你兄长,本身就肩负了教导的职责,既然母亲认为你不孝,那我也有一定的责任,我陪你一起跪着。” 谢荼还要出来,却被谢文鸢拦住了,“他们兄妹的事情,你掺和什么?你可不是二房的孩子。” 她慢悠悠地从门口绕上旁边的抄手游廊,然后吩咐兰姑姑道:“把大门再打开些,咱们就在这里等着。” 又吩咐丁香“你们把火盆拢上,热水烧上,再去你们姑娘的书房里翻翻,有什么驱寒的方子,先把药给熬了。” 谢荼见姑母这个态度一时有些发蒙,方才在寿安堂里急成一团的人可不就是面前的姑母么? 谢文鸢看着宴春台里重新忙碌起来的人,又抬眼看了看下着雨的阴沉的天色,轻轻笑了笑,“也是该治治了。” “什么?”林若曦一时没有听明白母亲的话,不由疑惑地问道。 “你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做什么?”谢文鸢指着那头跪着的兄妹二人,“你看看你表哥和表姐,这叫兄妹齐心,你就谦儿这么一个亲哥哥,往后你们互相扶持,才能破解难题,将日子越过越好。” 林若曦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自己兄妹身上,只得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娘你放心吧!” “放心是放心不了的,”谢文鸢随口叹了一句,但是脸上的脸色已经分明好多了,“且等着吧!” 等什么? 自然是等齐氏的反应。 谢琅华去了宴春台的消息传到齐氏耳朵里的时候,她气得又摔了个杯子,“今儿去礼部报备,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淑儿被关禁闭的事情他没听到风声,不来为他妹妹伸冤,一听到谢颂华跪着了,就着急忙慌地回来了? 我倒要看看,他待会儿要如何到我跟前来,给他亲妹子讨回公道!” 梁妈妈简直要捶胸顿足了,太太这会儿竟然还不想着趁着这个机会下台阶,竟还想着等二少爷过来,再一起兴师问罪! 她这么一说,颐和堂里的人也就不敢再吭声了,只默默地守在自己的位子上。 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谢琅华兄妹过来,齐氏也不由有些惊讶了。 便在这时候,去宴春台探消息的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太太,太太,二少爷他……” 在齐氏含着冷意的目光中,那丫鬟咽了口口水,才战战兢兢地道:“二少爷跟四姑娘一起跪着了。” 新 第240章:爱怎么跪,怎么跪去! 齐氏一听这话,豁然起身,“你说什么?” 那丫鬟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齐氏的脸色,才接着道:“二少爷说,他是四姑娘的兄长,既然四姑娘不懂孝道,他这个做兄长的便是没有尽到教导妹妹的职责,也有过错,因而要陪着四姑娘一起受罚。” 齐氏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地一声响,眼前被气得直冒金光,脚下一个不稳,便又重新跌坐了回去。 一旁的梁妈妈吓了一跳,“太太,您没事儿吧!” 齐氏的脸色都变白了,却还强撑着冷声道:“好好好!实在好得很,不愧是我生的,熊缪感情深是吧?那便跪着吧!” 都到这会儿了,梁妈妈也只能硬着头皮劝,“太太,这可不能意气用事啊!眼下哥儿很快就要去朝中任职了,这会儿若是跪病了,误了头一天上衙,在上封面前可不好看。 不知道的,还只当咱们哥儿仗着老爷在朝中的势力,不讲上封放在眼里呢!” 这个道理齐氏不是不明白,心里也已经想到了,但是一想到眼下那两个人排排跪着,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眼看着那谢颂华故意在天都下雨了,还跪着不肯来认错服软,不思量着怎么替她将这件事情摆平,竟然还跟着谢颂华一起来逼她。 这就是她生出来的好儿子! “由他去!”她猛然一拍桌子,只觉得自己被气得心角痛得厉害,“眼看着便是要当官理事的人,这点事情都拎不清楚,我看这官,他也别当了。” 梁妈妈不由大急,这怎么劝都劝不转了,“太太!您且不想其他,您就想想老夫人和老爷!四姑娘倒还罢了,老爷和老夫人许还能坐视不理,等着你们母女俩自己将此事盖过去。 可二少爷跪着,别说老爷了,怕是老夫人这回也要动怒了,前儿几次,咱们颐和堂已经吃了亏,这下老夫人若是出面,到时候,可就真没有半点儿体面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齐氏将心里的着急也给压下去了,“难不成我在这个家里过了这么多年,连管教自己子女的权利都没有了?他们不敬长辈,做错了事儿还不知道过来认错,爱怎么跪就怎么跪去。” 一旁的大丫鬟也看不下去,想要帮着劝和,却被梁妈妈给拦了下来。 是她太着急了! 梁妈妈把小丫鬟们都打发下去了,然后进里屋给齐氏找了件衣服帮她披上,“这下雨了天凉,太太可别着了风寒。您说得也是,到底是您自己的孩子,这世上哪里还有比太太更心疼他们的?” 齐氏自然没有理她,梁妈妈便自顾自地走出去,让原本打算将门口竹帘放下来的丫鬟给支开了,“这会儿还放什么帘子?!” 就是要叫齐氏看着外头的这场雨才好! 梁妈妈便又在外头高声吩咐丫鬟这会儿不要管院子里的盆栽,别淋着雨,又让那刚刚从宴春台过来的丫鬟赶紧换衣裳喝姜汤,再就是让丫鬟赶紧把檐下的鸟雀儿的笼子挂屋子里去。 齐氏听着只觉得心烦意乱,她用手支着脑袋靠在椅背上。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将外头的雨势看得一清二楚。 雨水打在院子里的青石地板上,又重新溅起来,发出“啪啪”的声音,不像是落在地上,倒像是砸在她的心上似的。 越听心里越烦躁,终于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可才走到门口,又停下了脚步,换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她不能去,若是这个时候去了,那谢颂华心里还指不定怎么得意。 她怎么敢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来?怎么敢对自己这么大不敬? 若不是因为自己,她怎么会出生? 若她不是自己的女儿,如今如何能享受谢家这样的荣华富贵? 她从那样的穷乡僻壤里走到如今的谢家,和从前的生活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她如今的日子过得这般富足,竟都不知道要对自己存几分感谢之心。 越想她越气,可越气心里也越急。 哪怕她真的没有在谢云苍那里说淑儿什么坏话,难道就不知道体谅一下她这个母亲的心情,不能陪自己去谢云苍那里说情么? 作为一个女儿,怎么能如此不贴心?一点儿都不知道体恤母亲的不容易。 这哪里是自己的女儿?这根本就是过来讨债的! 还用那样尖利刺激的话来说自己!说自己没有将她当成女儿看,她怎么就没有将她…… 齐氏的思绪到这里忽然顿住了,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在内心里承认自己真的有将谢颂华当成亲生女儿过。 这个念头让她自心底里生出了几分恼怒来。 不是! 一个从来没有在一起生活过的陌生姑娘,哪怕是亲生的女儿,这一时半会儿,也培养不出感情吧! 这难道能怪她么? 她给自己找到了借口,当初被抱错也不是她愿意的,这样的过错,凭什么用来指着她? 可虽然这样的借口对自来说似乎很适用,但是齐氏心里的着急还是无法平息。 谢颂华这个外来的不知道体谅自己也就罢了,怎么二郎都不跟自己一条心了! 难不成这一母同胞的兄妹之间,就真的有这样天然的血缘亲近? 好好的竟陪着她去跪什么!是生怕气不死她么? 这雨怎么还不停? 二郎不像长房那个蛮牛,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如何受得住这样的大雨? 更何况还跪在地上,再淋下去,真怕是要出事儿了。 自己这辈子也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还这么有出息,眼看着自己的将来还全要靠他了,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可就后悔莫及了。 齐氏咬了咬牙,直接冲出了门,但是倒了廊檐下,却又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神色极为复杂。 那边梁妈妈却已经在吩咐人,“快!那大油纸伞来,拿太太的木屐来!” 齐氏猛然转脸看过去,梁妈妈一脸的恳求,“太太,孩子的身体耽搁不得呀!想想咱们琅哥儿小时候发高烧,太太几天几夜都没合眼,难道孩子长大了,您就不心疼了?” 这话让齐氏瞬间红了眼眶,“真真是我命里的煞星!” 说完也不等丫鬟将东西拿出来了,直接就冲进了雨里,梁妈妈惊呼了一声,连忙劈手夺过一旁丫鬟手里的雨具,立刻追了上去。 半香洲里,侍书悄悄地给外头的人又塞了一颗碎银子,这才急急忙忙地过来禀告。 谢淑华闻言柳眉倒竖,“什么?二哥哥陪着那个贱人去跪着了?” 她用力握紧了拳头,只觉得一口气梗在了喉咙里。 侍书不敢在这里停留,只好连忙道:“奴婢再去打听打听。” 可她才跑开一会儿,又硬着头皮过来了。 “又有什么消息?还有谁去跪着了?” 侍书为难地看着她,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自己的声音,“不,不是,是太太去了宴春台。” 新 第241章:死鸭子嘴硬 谢淑华立即转身,目光像是要吃人似的盯着她。 侍书只觉得自己嘴里发苦,这种事儿与她什么相干,她也帮不上自家姑娘半点儿忙,更不能阻止二少爷或者太太,她能怎么办呢? 可这会儿主子有气,她这个做奴婢的也就只能受着。 只盼着姑娘能早点儿想通,安生些过日子。 谢淑华发了好一通脾气,从终于累了,瘫在了椅子上,她冷笑道:“果真就是一家人,这么多年的兄妹情谊,也比不上那个后来的! 既然他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那日后等我发达了,也别怪我不将他们当成家里人!到时候,我就要看看,他们怎么来求我!” 侍书听到这话不免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可还没张口,就见自家姑娘猛然瞪了过来,“你最好小心着些,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侍书吓得连忙点头,“姑娘放心,奴婢只唯姑娘之命是从,绝不敢在外头胡说什么。” 谢淑华便没有再看她,只是皱着眉看着外头的雨幕,心事重重的样子。 宴春台谢颂华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看着一旁的也跟着一起抖的谢琅华,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其实……你也不必如此。” 谢琅华横了她一眼,“你怎么对上了母亲,就这么倔呢?自己找苦头吃!” 听到他带着责备的话,谢颂华心里却觉得有些暖暖的,想了想回答道:“物不平则鸣嘛!” “唉!”谢琅华便又看了一眼旁边嘴唇都已经发白的少女,叹了口气,“母亲确实是偏心,往后我会尽力去劝她,你……放宽些心。” 谢颂华知道他是误会了,便干脆一次性说个清楚,“二哥哥,我不怨她。” 在他讶异的神色中,她认真道:“虽然说太太是我亲娘,可我与她之间也确实没有感情,不但她对我没有,我对她也没有,所以,我从来没有期待过她能疼我爱我,我从别的地方来到谢家,这里的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是陌生人。 只不过,在这里,有的人会因为血缘关系而对我好,护着我,我感受到来自这些人的感情,因此也会生发出与之相对于的情感,也真是因为如此,我才慢慢融入到这个家里来,并且对自己这个新的身份有了认同感。 但是二哥哥,这世上的东西,没有绝对的道理,即便是所谓的血脉亲情也一样,所以,我不怨太太,我也不渴望她能爱我,我的不满,只是她对我无端的指责和偏见,这种不满,发生在其他人任何人的身上,也是一样的。” 这话显然超出了谢琅华的理解,他满脸震惊地看着谢颂华。 谢颂华也毫不回避地看着他。 良久,谢琅华败下阵来,叹息了一声,这一次他的叹息声中,更多的是苦涩和难过。 “确实是家里对不起你,母亲也做得过分,你有这样的想法,做出这样的选择,我都能理解。” 他轻轻地摸了摸谢颂华湿透了的头顶,手落到她另一边的肩膀上,将她轻轻地搂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没事儿,有兄长在呢!往后你缺什么,想要什么,都跟我说,我努力把家里少给你的,尽力给你补上,从前我也做得不好,没有足够关心你,了解你能不能适应这个家,心里会不会孤单害怕,以后我会努力做好你的哥哥,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这院子里的那条小溪里头的浅浅的流水声,落在人心里,把原本坚硬的部分都慢慢溶解了。 谢颂华感觉自己的心底一阵阵的泛酸,喉头也有些梗塞,她用力咬了咬牙,才慢慢地将眼眶里的热意逼退,使自己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她偷偷地吐出胸中一口浊气,才苦恼道:“那可不行,二哥哥今年都要十八了,马上就要议亲,等回头有了嫂子,该把这呵护的心思放在嫂子身上才是,你一个人,还有公事在身,怎么可能顾得过来,我才不要当你的包袱。” 她的语气里带了两分调侃的味道,一下子就将方才煽情的气氛化解殆尽,谢琅华又羞又窘,只得无奈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哪里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这一说,兄妹两个又都笑了起来。 屋子里的谢文鸢捧着一杯热茶,看着外头在兄妹俩,便转脸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两个少女,含笑道:“看到没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谢荼和林若曦相视一眼,都若有所思。 “太太,太太来了!” 一直守在门口的小丫鬟远远地瞧见人影,便飞快地进来通报。 谢文鸢立即起了身,带着谢荼和林若曦重新回到了檐下。 谢颂华和谢琅华两个人也都各自跪好了。 兰姑姑却是着急忙慌地去水房里试水温去了。 齐氏一进门,就看到兄妹两个正直挺挺地跪在那里。 再看谢琅华,身上的披风都没了,就穿着出门的一点儿夹衣裳,这会儿衣服都湿透了,全部黏在身上,露出他略显消瘦的身量来。 那一张平日里总带着淡淡笑意的脸上,这会儿也惨白到有些发青,心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也顾不上后面跟着的人,自己当先就跑了过去,一边将他拉起来,一边捶打哭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要你娘的命不成?这要是淋坏了你,你娘我可怎么办?!” 谢琅华看着母亲这样伤心,心里也心疼,但是再一看旁边谢颂华还在跪着,齐氏却只顾着自己,到底还是硬着心肠道:“四妹妹年前一直在跟着我学规矩,听说她竟然忤逆母亲,不守孝道,孩儿心中有愧,总不能让四妹妹一个人承担这样的罪责。” 齐氏拉拽儿子的手顿时停下了,她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冷着面孔的儿子,终于转脸看向旁边还跪着的谢颂华。 少女脸上的表情似乎都没有变化,还是上午自己离开时的倔强的样子。 齐氏看着这张脸,就觉得生气,眼看着她此时嘴唇都有些乌青了,心里竟然还有些隐隐的快意,“你可真会挑拨!” 听到齐氏这话,谢琅华立刻皱紧了眉,声音抬高了几分,“娘!” 谢颂华淡淡道:“太太觉得我不重长辈、不守孝道,因而罚我在这里罚跪,说没有您的命令不许起来,那么现在,我想问问太太……” 谢颂华抬起眼来看她,“现在跪够了吗?还是太太觉得我实在太过分了,非要将这一双腿都跪断了,您才能满意?” 说完这话,谢颂华自己心里都有些后悔,她这脑子是怎么了,为什么在面对齐氏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犯轴? 这不是火上浇油是什么?万一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真的还让自己跪可怎么是好? 内心哭唧唧,面上还死鸭子嘴硬的,就是她自己了! 齐氏果然被气得不轻,谢琅华一见,立即又给跪下了,“娘!四妹妹纵然有不是,今日的惩罚也足够狠了!再跪下去,可真要落下病根了。” 新 第242章:排除在外 谢颂华这话,别说齐氏生气,就是屋子里的谢文鸢和谢荼几个都觉得意外。 在她们的印象中,谢颂华不是这种分不清情势,不懂识时务的人。 谢荼不由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正要冲出去求情,就被谢文鸢拉住了,「做好你的看客。」 齐氏果然被气得差点儿没能站稳,后头的梁妈妈及时扶住了她,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院子里除了雨声水声风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齐氏只觉得这天地间忽然空空荡荡,所有的一切都向她压过来。 谢颂华这个孽障,就是来自己这里讨命的,眼下连自己唯一的儿子都来逼迫自己。 她闭了闭眼睛,然后终于将呼吸平稳下来,才咬着牙道:「既然跪了半日了,那便起来吧!好好记着你今天的错,引以为戒,下不为例。」 谢琅华面上一松,连忙爬了起来,然后去扶谢颂华。 其他人也都纷纷赶过来搀扶,谢颂华抓着谢琅华的胳膊,想要用力起来,却发现自己的两条腿早就已经僵掉了,根本使不上力。 「别用力,这膝盖得要好好敷一敷。」 谢文鸢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齐氏这才发现她在,脸上不由有些做烧,但对方根本都没有看她一眼,而是张罗着其他人准备东西。 谢琅华忍着膝盖上的痛,一把将谢颂华直接给抱了起来。 谢文鸢便居中调停,安排他们进屋以及其他人准备两个人赶紧取暖,「你们先给你们姑娘换身干衣裳,裹起来,先把膝盖敷一敷,等血液顺畅了再去泡水。 琅哥儿,先喝碗姜汤,里头已经备好了水。都这会儿了,也不要避讳什么,借你妹妹的净室用一下,衣服鞋袜都已经给你放好了。」 整个屋子顿时就动了起来,谢琅华虽然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但是这会儿也确实这样最便捷。 这宴春台虽然位置不佳,但是里头却宽敞,谢颂华的卧室外头还有一处软塌,此时也派上了用场。 兰姑姑等人早就已经收拾停当了,只等着谢琅华自己泡完了出来。 谢颂华跪在外头的雨里,早就已经失去了知觉,倒不觉得如何,进了屋子,被暖气一烘,整个人止不住打摆子似的发抖,牙齿也一直在咯咯作响。 谢文鸢看着着实心疼,便干脆将她抱在怀里只让她露出两条腿来。 旁边已经拢上了火盆,只不敢离得太近,兰姑姑等人拿着热帕子给她敷膝盖。 白皙细嫩的腿上,膝盖处的淤青简直让人触目惊心,兰姑姑立时便落了泪,「这可千万别真落下了病根才好,姑娘怕是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了。」 齐氏站在外间没有进去,听到卧室里头的忙忙乱乱,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梁妈妈听到里头说话的声音,不由轻声劝道:「太太,进去看看四姑娘吧!您这罚她也是因为孩子不懂事,又不是真的恨自己的孩子,眼下罚完了,四姑娘也知道错了,您去看看她,她心里也能好受点儿。」 齐氏闻言面色有些僵硬,想说什么,但到底没有说,只是仍旧那般站着。 「老夫人来了!」 外头丫鬟脆生生的通报声将齐氏从自己的思绪中唤醒,转脸果然看着芍药和申妈妈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老夫人进来了。 齐氏连忙将心里的种种情绪按了下去,上前去给老夫人行礼。 但话还没有说出口,老夫人便直接绕过了她,往卧室里去了,「怎么样了?四丫头如何了?」 齐氏还半蹲的原地,一时间有些尴尬。 梁妈妈连忙将她扶起来,「太太,老夫人都进去了,您也就顺势进去吧!」 话音才落,外头又有通报的声音,「大太太,三太太来了。」 安氏声音比人还到的快,「哎哟,造孽哟!好好一个姑娘家,这怎么受得住呢!这孩子可真是……」 说着着急忙慌地进来了,看到齐氏便瞅了她一眼,随意一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余氏紧跟其后,倒是笑着叫了一句「二嫂」也进去了。 里头的声音就更乱了,只听到老夫人高声道:「还在这里乱什么?赶紧去把卓院使请过来!都伤成这样了,光暖一暖有什么用?拿我的帖子去!」 立刻就有寿安堂的丫鬟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 齐氏原本还在犹豫的脚步,便生生停了下来,脸上变得极为难看。 老夫人虽然一句关于指责她的话都没有,但是这会儿面对谢颂华的情况这般严厉,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偏生就是这样的漠视才叫人心里膈应,她发现她站在这里,竟然好像忽然没有了立足之地似的。 梁妈妈便悄声道:「太太,老夫人这是动了怒了,趁着这会儿,您赶紧进去解释两句吧!」 齐氏却还是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 「老爷特意请了卓院使过来,四姑娘这会儿可在里头?」 寿安堂的丫鬟才跑到宴春台的门口,就碰上了梦坡居来的小厮,连声道:「在呢!老夫人正要那帖子去请您老人家呢!」 齐氏咬了咬唇,干脆直接出去了,直接与卓院使在院子里擦肩而过,梁妈妈不由大急,连忙追了上去。 这一走,可算怎么回事?! 老夫人和老爷虽然没有直说什么,可就看这两头的反应,也能看得出来,对太太此举应该是十分不满了。 不趁早分说分说,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卓院使先给谢琅华看过了,好在到底是个男子,身体壮实一些,跪得时间也不算长,好好调养几天也就没事儿了,不过还是嘱咐这两天最好不要下地。 谢颂华的情况就言重得多,当着众人的面儿,卓院使大约是不好说,却在给她把脉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看这个样子,他老人家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了,谢颂华有些心虚。 作为一个大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真的十分不懂事了。 谢琅华是被抬着回去的,宴春台里人来来往往,一直闹到晚饭才慢慢地散干净了。 谢颂华两只膝盖都裹着厚厚的纱布,里头用了卓院使的药膏子,又喝了两次药,见她暂时还没有发热,宴春台的人才稍微放了心。 眼见着谢颂华有些累了,兰姑姑这才带着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今儿她不回去住,就跟丁香她们挤一个屋。 谢颂华也着实疲倦,身体上和精神上都累得不行。 屋子里也被她们弄得暖烘烘的,越发催人困倦。 正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忽然感觉有动静。 她费力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盖在自己腿上的被子被移开了。 吓得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但随即就想到了什么,「玉如琢?」 第243章:你要走吗? 她这一出声,那边的被子陡然间就倒了下来。 然后她就听到玉如琢轻咳了几声,「你……你没睡啊?」 「我……」谢颂华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疑惑问道,「你在做什么?」 虽然看不见,可他到底是个大男人啊! 玉如琢又轻咳了一声,然后谢颂华就听到轻轻一声响,床边上就多了一个小玉瓶,「这个药是暹罗国进贡的,比卓院使给你用的好。」 他说完又像是想要解释什么似的,加了一句道:「原本是想着你现在不方便,这药也不好叫你的丫鬟们知道,所以……」 谢颂华顿时明白过来,「你是想偷偷给我上药啊?」 说完才想起来,按照玉如琢这个性子,怕是不会承认,毕竟在这个时代,这完全涉及到男女授受不亲的范畴了。 「嗯。」 这轻轻的一声,倒是让谢颂华惊讶了,他竟然直接承认了! 「那你叫醒我不就得了?!」谢颂华当即立刻道,还转而就将被子给掀开了,露出自己两条腿来,「不过上头裹了纱布,你待会儿还得重新给我裹一道,纱布就在旁边那抽屉里。」 屋子里静谧了几秒,玉如琢的声音才再一次响起,「知道了。」 谢颂华努力自己撑起来,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半靠在床上,然后想要弯腰去拉裤管,却发现自己因为直挺挺地跪了太久,整个腰板都疼得厉害,跟本没法弯下去。 「别动,我来。」 玉如琢轻声说了一句,然后便轻轻地将她两条裤腿拉到膝盖以上的地方。 等了好半晌,都不见他再有半点儿动作,不由疑惑道:「玉如琢?」 「啊?!哦,好!」 谢颂华愣了一下,然后试探性地问道,「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不等他开口,她便解释道:「咱们俩这关系,其实也不至于!不过是朋友之间的互助而已,你别多心,我也不多心,就啥事儿也没有了,再说了,这也没有其他人看见,咱们自己心里坦坦荡荡的就行,对吧?」 谢颂华一边宽慰他,一边在心里念叨了一句,真是封建礼教害死人。 这算什么,不过是上个药而已,伤得还是膝盖,根本完全不涉及隐私嘛! 「嗯。」 玉如琢大约是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这才轻手轻脚地替她换起药来,谢颂华已经习惯了这看不见的隐形人的行为,只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 一会儿又觉得这屋子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便随意找了个话头,「你……今天一直在么?」 「嗯。」 得到了他的答案,谢颂华又觉得有些尴尬了。 「是……还觉得我在犯蠢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好像是下意识地就问出了口,问完了又觉得这个问题才是真的蠢。 果然,玉如琢选择拒绝回答。 谢颂华只好瘪了瘪嘴,想起别的事情来,「你……」 「不是觉得你蠢,只是觉得……」 他顿了顿,「不管是为了什么事,都不值当用自己的健康去达成目的。」 谢颂华闻言抬眼看向他的方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你说的对,虽然是真的生气,但也确实不该为了一时意气这样倔强,下次我尽量多想想。」 「下次你还是会如此。」 听到他这毫不犹豫地接过去的话,谢颂华挑了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要不然,拭目以待。」 他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了纱布,又仍旧一圈一圈和原来一样, 替她将两只膝盖重新裹上,有把被子盖好了。 「好了,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再想了,你家里的事情,自然有其他人去处理。」 谢颂华连忙道:「你要走吗?」 这话倒是将玉如琢给问愣住了,「额……不走。」 见他迟疑了一会儿,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似乎有些暧昧,才想要解释一句,他却已经回答了。 这对话倒像是她舍不得他走似的,应该大概……这个直男不会这么理解吧? 谢颂华回过神,让自己脸上的神色认真起来,「我是想说,那日在长公主府里,你后来有没有找到谢淑华?我总觉得那日她应该是去做了什么。」 「你就不能好生养休养几天?」 语气里竟然有两分责备的意思,谢颂华举手投降,「好好好,我先不问了,那……那我睡了。」 「嗯。」 谢颂华傻眼,「嗯」是什么意思? 她要睡了,他不是该说他出去么? 就算是个新时代的女性,好像这样在一个男人面前睡觉,也不大好吧? 万一她睡觉说梦话磨牙呢?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决定不开口赶人了,横竖这个人她是看不见的,就当他不在好了。 再想想,在后世,若是她生病了,关系不错的男性朋友在病房陪陪床,好像也不是太过分。 不对,一般陪床的要么是亲戚关系,要么是男女朋友,再就是夫妻关系,这…… 不行不行,谢颂华在心里摇了摇头,不能再想这事儿了,睡觉睡觉! 到底还是身体诚实,损耗太大,倒不用她费多少心力就自然而然地睡着了。 且还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兰姑姑她们已经在屋子里蹑手蹑脚地忙活开了。 宴春台照旧十分热闹,各房各院的人,轮流过来探视。 就连一向不怎么出门的谢琼华都来了。 谢颂华倒是先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气色还不错才放心下来,「我这只是看起来厉害,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事儿,大姐姐身子不大好,这刚下过大雨,不用急着过来的。」 谢琼华皱着眉头看了看她,好一会儿才道:「既然觉得心里不舒服,索性就直接闹出来便是,这般行径,着实算不上聪明。」 昨天的事情,谢颂华已经被指责了好几次了,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谢琼华竟然也会这么说,因而也有些惊讶。 谢琼华似乎有些不大习惯,坐了一会儿就直接起身了,「我那里别的没有,托我这身子的福,药材倒是应有尽有,方才我让人给你包了几包过来,你自己懂点儿岐黄之术的,自己拣着能用的用吧!」 谢颂华知道这位谢家大姑娘,身子虽然弱脾气却厉害得紧,因而对她这般语气也不甚在意,反而笑着道:「那就多谢大姐姐了,对了,等我好了,若是姐姐信得过,不如让我替你看看,不管什么病,一势儿去了根才好。」 谁知谢琼华一听这话,却立刻拒绝道:「不必了,我如今已经好多了。」 说完便直接起身离开了,这个反应,倒是让谢颂华确定了心里的一个猜测。 第244章:哪里有这样欺负人的道理 不得不说,玉如琢的药确实有用,不过用了三天,膝盖上的痛就好了许多。 倒是卓院使再来给她看伤的时候,露出了狐疑的神色来。 趁着丫鬟们不在,他老人家直接问出了口,「这药你哪来的?」 谢颂华装傻,「啊?」 「你膝盖上的药!」卓院使却半点儿不兜圈子,「这药是暹罗国进贡的,整个大启也就十瓶,早前圣上犯了旧疾,用掉了一大半儿,剩下的据我所知,圣上也就分赠了两三瓶出去。」 谢颂华心里不由大为震撼,她听玉如琢那么说,只当是一般珍贵的东西。 合着这玩意儿称得上有价无市啊?! 这家伙该不会连夜盗皇宫去了吧?! 谢颂华面露难色,「这个是我一友人相赠,实在是不好向院使说明来历。」 「呵!」卓院使闻言冷哼了一声,「这自然是不好与我说的,说不得你愿意告诉我,我还未必敢听。」 谢颂华只能尴尬地在一旁笑着,卓院使便又看了她两眼道:「在这医学上,你算是有点儿天赋,虽然我不知道你师从何人,但你那师父必然是个医学天才,你小小年级能有这样的水平,实属不易,虽是闺阁女子,行事却也要注意分寸,莫要一时贪心,惹上大祸。」 得了,这是认为她是偷盗国库的贼了。 谢颂华只能说,卓院使您脑洞真大。 偏偏她还无从解释。 不过这一场病对于谢颂华来说,着实算是幸运,那般淋雨跪着,竟然连发烧都没有。 还是宴春台的众人准备充足,及时给她护理到位。 再加上卓院使精湛的医术,以及玉如琢神来之笔的贡药,不过七八日,身体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膝盖上的淤青看着还十分吓人而已。 她这边好了,那头齐氏却是着实病倒了。 这都病了五六日了,谢颂华才得到消息。 兰姑姑一边把药端给她,一边道:「第二日就没有去寿安堂请安,老夫人一句都没有问,到第三日才说是病了。」 谢颂华不由皱眉道:「这病了,岂不是又成了被我气病的了?」 「姑娘用不着去管这些,」兰姑姑见她把药一口喝完了,这才接着道,「颐和堂的人去寿安堂禀报的时候,老夫人就只说了,姑娘眼下病着,三姑娘那边还没有解禁,就让二少爷去给太太侍疾。」 「啊?」 兰姑姑轻笑了一声,「二少爷自己都还没有好利索,听到消息也不得不起身往颐和堂去,于是咱们太太这便就神奇地好了,当天晚上就去老夫人跟前请安去了。」 谢颂华惊讶得张开了嘴,然后不由好笑,连兰姑姑这样从来说话谨慎的人,都用上了「神奇」两个字,可见齐氏这一次给她罚跪,坏了她在许多人心里的印象了。zbr> 「那现在……」 「是真病了,」兰姑姑将药完递给小橘,自己上前将谢颂华的领子拢了拢,「昨儿一整日都没能起得来床,在老夫人跟前都没敢说是真病了,就说是没有休息好。」 她见谢颂华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温声道:「横竖这不关姑娘的事儿,就当这消息没有传到咱们这里来,老夫人都不要求你过去,你就安心养着。 谢颂华看着带着点儿怨气的兰姑姑,不由莞尔,「我还当姑姑会劝我去看看呢!」 「人心都是肉长的,」兰姑姑埋怨似的看了她一眼,「姑娘是我看着一步步走到现在的,瞧着太太这般,奴婢也会心疼。」 乔玉言便拉住了她的手笑着道:「有你们在后边儿撑着我,我觉得充满了勇气。」 「哟!这是在这里主仆情深呢!」 谢荼和林若曦相携而来,进门谢荼便看了看她的脸色,「今儿瞧着好多了,药可吃了不曾?」 「已经喝过了!」这些天几乎每个人都过问过她吃药的情况,不得不说,她是真的怀念后世的西药和点滴,这卓院使医术高明不错,但是中药在见效这一块来说,着实是差距不小。 兰姑姑见她们姐妹来了,便瞧瞧地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她们。 「你可快点儿好吧!六妹妹盼你起身,盼得眼角都要早生皱纹了。」 林若曦这话一出口,就遭到谢荼啐了一口,「你在胡诌什么呢!」 一听就有故事,谢颂华不由讶异,「这是怎么说?」 林若曦故作惊讶道:「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你还瞒着四姐姐不成?」 谢颂华疑惑地看向谢荼,就见她脸上有些难看,还泛着一丝红晕。 见状林若曦也就不开玩笑了,而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因你病着还在床上躺着,这事儿我们也没说,是那小郡王,都来家里三回了。」 「小郡王?」 谢颂华着实吃了一惊,「长公主的儿子?」 「满京城除了他还有谁能称为小郡王!」林若曦不由翻了个白眼儿,「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往咱们家来跑,一会儿是来找大表哥,然后听说大表哥在营里,又说来找二表哥。 二表哥病着,竟又拿了两本书说是来找大舅舅讨教学问,听说大舅舅今儿都躲到周大人家里去了。」 谢颂华惊讶道:「他要找也是在外院,和六妹妹有什么关系?」 「可恼就在这儿,他这一来,就得上寿安堂去给外祖母请安,这请安的时候,便问东问西,竟当着祖母的面儿,夸六妹妹的女红做得好,又夸六妹妹规矩仪态好,把外祖母气的要死,偏偏碍于身份还不能发作!」 谢颂华目瞪口呆,「他怎么敢?!」 「谁说不是呢!」林若曦也恼了,「若是真的有意,难道以长公主的地位,还找不着个正经媒人上门么?」 「你还胡说!」谢荼这会儿眼睛都红了,听到林若曦这句话,又气又恼,轻轻拍了她一下。 林若曦便道:「这里就咱们姐妹三个,你还这样怕什么?我这不也是在替你忧心,你从小就胆子小,也一向乖巧,眼下府里那些风言风语,都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了。 还有大舅母,也不知道是在那里酸个什么劲儿,还说什么姐姐都没有出嫁,妹妹就开始惦记了这样的话。」 谢颂华顿时眉头紧皱,「这是怎么回事?!大伯父就不管管?」 谢荼终于忍不住堕下泪来,「父亲能管什么呢?他无官无职,也不过就是个举人出身,那是小郡王,难不成他还能去指着小郡王不成?」 林若曦也道:「你都不知道,还有人说六妹妹这是上辈子得来的福气,这么多姐妹去长公主府,就她能得了小郡王的青眼,意思竟是六妹妹撞了大运似的。」 这话说得谢颂华的血压都上来了,「哪里有这样欺负人的道理,不行,我去找父亲!」 第245章: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 谢荼一听就急了,连忙拉住她,「要死了,没听卓院使说么?你这腿半个月不要下地,回头真落下什么毛病可怎么好?!」 说着又勉强笑着宽慰她,「你别一听就着急,事情也没有到那个程度,怎么说咱们家也不是那等软柿子,难不成还由着他拿捏不成? 祖母也说了,只是不好过于得罪了他,这都第三回上门了,下回再要来,寿安堂不会叫他进的。」 谢颂华还是不放心,「这个小郡王根本就是个混世魔王,现在还只是在咱们家里传这些谣言,若是他再混不吝一些,传到外头去,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说完见着她们的脸色,也就反应过来了,这恐怕也是谢荼心里最担心的。 「你先不用担心,我想办法在父亲那里透个口风,他不会坐视不理的,好歹父亲也是内阁次辅,我想长公主再怎么目中无人,也不可能连父亲都不放在眼里吧!」 谢荼连忙道:「且别着急,我已经问过了,听说最近朝廷预备在几个军区扩军,二叔忙得不可开交,里头的事儿,暂且还是不要去烦他了。」 这事儿谢颂华也听闻了,再看谢荼说得心诚,便答应她再看看情况。 林若曦连忙道:「这烦心的事儿暂且不说,咱们说点儿开心的,大舅母说,预备这个月下旬去京郊别院儿里,到时候你的腿也可以下地了,咱们去那边好好乐一乐,再不去,那儿的桃花都要谢了。」 原本以为这事儿已经作罢了,因而谢颂华不由惊讶道:「确定要去吗?那家里……」 「去去去!」谢荼立刻道,「你不用担心,二婶婶身体不好,估计是不回去了,三姐姐……二叔不说解禁,她也出不来,碍不着咱们什么事儿,也正好咱们姐妹几个放松放松。我都与二哥哥说好了,别请那些不大熟的。」 这倒是个好消息,谢颂华来了这么久,除了那次元宵节,都还没有真正出这个门好好放松过。 而且好像每一次出门都有事故。 因为期盼着这一次「春游」,谢颂华也就越发地期盼自己的腿能快点儿好起来。 卓院使来的时候,便一再询问,「我的腿半个月之后应该能正常行走了吧!」 这会儿卓院使已经给她用上了针灸,闻言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学东西的时候认真一些!」 谢颂华便立刻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话。 最近她凭借着一副精确的人体解剖图,让卓院使答应了她一个新的要求,那就是传授她这一手精妙的针灸功夫。 只不过眼下没有别的练习,卓院使就将她当成了课程标本,「你自己看仔细了,没看仔细,我拔出来再给你扎一遍。」 谢颂华笑得尴尬而不失礼貌,「呵呵呵呵,不必了,我……我仔细着呢!」 然后到了下午,谢琅华则再一次承担了这个重任,面对谢颂华紧张的样子,他还极力笑着鼓励,「我觉得你跟着卓院使学习之后,这手法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了,只要手再稳一些就好了。」 这话倒是很能鼓舞到谢颂华,毕竟她前世对于针灸没有多少实践经验,这辈子最多的实验对象就是谢琅华。 他上次说要好好尽好一个兄长的职责倒不是说说而已,从他能下地之后,竟是真的每天都来一趟宴春台,没事儿的时候,便只是随口说两句话就走,谢颂华有什么事儿的话,则是二话不说,立刻就替她办了。 眼见着他如此,谢颂华倒真生出了一种被人保护的感觉来。 与她相反的,便是半香洲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守在半香洲的两个家丁是随便找的,反正只要谢淑华想知道的消息,只要付钱就都能知道。 只是他们也怕谢云苍详查,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人放出去。 谢淑华也就知道了谢琅华天天往宴春台跑的事儿,纵然心里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她还是被气得不轻。 「如今二哥哥是完全忘了我这个妹妹了吧!」她语气里满是苦涩,到底忍不住哭了起来。中文網 侍书站在一旁,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想了半天才道:「那头四姑娘吃了大苦头,二少爷是亲眼见到的,所以一时只顾着宴春台了,大概……」 眼见着自家姑娘的冷眼飞过来,侍书连忙道:「要不然姑娘写封信,奴婢问问看外头那两个能不能帮着送给二少爷?」 「怎么可能会让你送信出去?!」谢淑华冷声道,「你以为他们会这般好心?」 「姑娘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奴婢去求求他们,多塞点儿钱就是了。」 侍书的话倒是让谢淑华燃起了一丝希望,她转身进了屋子,思索了一番之后,还是提笔给谢琅华写了一封简短的信。 其实这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谁知塞了两回钱之后,那守门的两个家丁互相看了看之后,竟真的接了过去。 「我只能说我们试试看,毕竟我们被派着守在这里,也不能自己跑去找二少爷,得看能不能找到人给你们送,不然若是就叫人发现了我们擅离职守,怕是老爷会重罚。」 侍书自然是满口好话地应承着,「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我们姑娘也是知道的,辛苦两位大哥了。」 「行了,快进去吧!别叫人给发现了。」那家丁说了一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看着三姑娘这样也着实可怜,还有一个消息,也不妨直接告诉你们,太太怕是真病得厉害了,听说已经两三日没有起身。」 侍书愣了愣,然后连连点头,「知道了,谢谢两位大哥。」 说完自尽去不提,那拿了信的家丁便看了另外一个人一眼,两个人互相打了个眼色,他便拿着信一路走了。 却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去找人送信,而是直接去了梦坡居。 谢云苍下了衙便看到了放在书案上的信,却只是扫了一眼信的封面,便淡然道:「既然费劲送了出来,便替她送过去吧!」 说完自顾自地拿起一本地方上新送来的折子,声音从那折子后头传来,「都快上任的人了,总该学会自己的判断。」 半香洲的谢淑华还没有等到谢琅华的消息,就先得知齐氏病了。 侍书见她怔怔地坐着,便轻声宽慰道:「太太一向疼姑娘,心里还惦记着姑娘在这里受苦,应该也会努力好起来的,姑娘眼下是保重好自己,也不要太担心了。」 说完才发现谢淑华的脸色有些发冷,不由缩了缩脖子,「姑,姑娘,是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病了?」谢淑华的语气里都泛着些冷意,然后咬牙切齿道,「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 第246章:这日子,还怎么过? 这话大大地出乎了侍书的预料,她惊讶地看了一眼谢淑华,又赶紧将头垂下去,只当自己是根柱子。 “分明是跟谢云苍斗法失败,眼下挨不过面子,不想在众人前露脸,不想受老夫人的冷眼其他人的嘲讽,自己躲起来了!” 谢淑华越说越气,语气都有些急促起来。 侍书不敢别苗头,只能轻声道:“应……应该不会吧!” “不会?”谢淑华脸上满是嘲弄,“不是你探听来的消息么?太太最后还是不得不自己去了宴春台,把他们两个叫起来了,然后老夫人、几个太太以及一群人都过去宴春台看望,这不是斗法失败是什么? 一时意气把自己整得下不了台,现在脖子一缩,只管躲在自己屋子里装病,怎么也不想想我现在的日子,她倒是好了,横竖她是府里二太太,还有二哥哥这么个儿子傍身,怎么样也不怕什么,可我呢?!” “可……”侍书对于她这样的想法,觉得有些过于武断,下意识地道,“可……可能是真的病了。” 谢淑华没有再说什么,但是显然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谁知道外头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消息。 “姑娘,外头门口那大哥说,二少爷那边来的消息,说姑娘如今既然被老爷禁了足,就该好好听从老爷的吩咐,诚心思过,不要多想,若是惹得老爷再添了一层气,越发不得出去了。” 小丫鬟人都跟筛糠似的,根本没敢抬眼看上头的谢淑华一眼,只管将方才听到的消息报过来。 谢淑华豁然起身,“是二哥哥那里来的消息?” 小丫鬟瑟瑟发抖地点着头,“是!二少爷再过半个多月就要上任了,眼下忙,没有空写信,只带了口信过来。” “滚!”谢淑华直接抄起旁边的一只花瓶砸了过去。 小丫鬟下意识地闪到了一边,侍书见状连忙走过去,催着她一道出去,压低了声音道:“走走走,传完了话还在这里做什么?!” 那丫鬟连忙点头,忙不迭地往外走。 谁知就被谢淑华给叫住了,“谁让你出去了!” 侍书一僵,不敢动了,那小丫鬟都快要哭出来了,只好怯怯地站着。 “跪下!” “是!”小丫鬟哭也不敢哭,只得跪下了。 谢淑华却指着那堆碎瓷片道:“我让你跪在那里!” 侍书惊讶地张着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小丫鬟根本不敢上去。 谢淑华陡然竖起了两条眉毛,“怎么?我说话在这里院子里都不管用了吗?” 侍书想要求情,话还没出口,就听到自家姑娘道:“你要做好人,那就跟着她一起跪着吧!” 说完径自往内室里去了,“没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见着那丫鬟哭哭啼啼地往那碎瓷上挪,她心里才感觉到了一丝快意,又恨起齐氏来。 既然都让谢颂华跪了,为何当日不干脆让她跪在碎瓷片上,跪上半个时辰,膝盖也就废了! 眼下费了这半天劲儿,人家不但安然无恙,还得了全家人的同情,反倒让齐氏自己跌了脸面下不来台。 这么多年了,为何自己这个娘还是这么愚蠢! 而她心里愚蠢的养母齐氏,却还在担心着自己那养女的生活。 “半香洲也没怎么好好打理,淑儿一向喜欢漂亮的花花草草,眼下又被困着,怕是终日里都郁郁寡欢。” 梁妈妈看着她已经消瘦下去的脸颊,心疼不已,“太太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今早上的药怎么又吐出来了?这样下去,怎么好的起来。” “有什么好不好的?”齐氏淡淡地道,“如今我在这个府里,又有谁在乎?好不好不也都是这样?” “太太!”梁妈妈满脸的不赞同,“您这么说就太灰心了,这一家人在一处,哪里有不拌嘴不闹矛盾的时候,这不过就是一时间大家都有些心气儿罢了。 这么多年来,您不管是对上面老夫人,还是底下的丫鬟仆从,何曾有半分不妥帖?这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看在眼里的,一家人哪里来的隔夜仇?” 齐氏闻言,越发心酸得的厉害,不由又淌下了眼泪,“我这都是白费心,这么多年来劳心劳力,到头来合起来挤兑我!你瞧瞧,我都病成这样了,可曾有一个人过来探望?” 梁妈妈脸上带着宽慰的笑容,耐着心劝导她,“太太这可不兴迁怒啊,这大太太三太太和几位姑娘不都来过了?不过是怕扰了太太静养,不好久留!更何况,也是太太自个儿对外说的,不过是没有睡好,这才叫人家不好兴师动众不是?” “我如何说得?我眼下连病都不敢病了,眼看着琅哥儿要上任了,我这要说病了,老夫人转头就叫老爷去给琅哥儿请假替我侍疾,这是拿琅哥儿逼我呢!就为这个谢颂华!” 提到这个齐氏越发生气,咬牙切齿道:“哪怕是谢家亲生的,可到底也是个姑娘,如何能跟我琅哥儿比?竟为着个丫头,拿哥儿来威胁我?!这日子,我还怎么过?” 梁妈妈一时没有了言语,原本太太就对四姑娘心存偏见,总觉得是四姑娘回来的缘故,影响到了三姑娘。 经过这件事情,越发让四姑娘成了太太的心结了,但这母女间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 梁妈妈一时间想不明白,好半天才只好又劝道:“太太这是在病中,难免就把事情往糟糕处想,别的不说,这身体总要先养好,眼看着咱们哥儿也要在朝中任职了,要说不说,也该找个媳妇了,听说前儿就有人上门来探老夫人口风呢!这往后啊,都是好日子!” 这话让齐氏一惊,“什么?谁来探口风了?要我琅哥儿说亲?为何不与我知会一声?” “太太别急,不过前儿寿山伯家的太太过来坐坐,随口问起,但是这事儿,太太心里也要有数,不好再这样病着了!” 齐氏却思索了一会儿,随即冷笑道:“是了,琅儿如今算是出了头了,以咱们家的家世,这儿媳妇可有的挑了,他们不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么?就琅哥儿娶亲的事儿,我却要看看他们怎么来求我!” 梁妈妈都愣住了,不知道自家太太这心思是怎么转的,这话怎么就反倒劝别扭了呢? 正踌躇着怎么把话说明白,外头忽然听到通传,“老爷来了。” 屋子里主仆两个都是一愣,连齐氏都没反应过来,着实是谢云苍已经许久没有来过正院了。 梁妈妈倒是先回过神,连忙替齐氏将头发拢了拢,匆匆道:“老爷定是挂心太太的身子,太太可要好好说话儿,夫妻之间,那也得要小心维护不是!” 话音才落,谢云苍就已经进来了,梁妈妈连忙再给齐氏打了个眼色,便十分又分寸地行了个礼,“老爷来了,老奴下去看看太太的药煎好了没有。” 新 第247章:你心里没数么? 谢云苍只是看了她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梁妈妈心里头就是一喜,看样子老爷的心情不算太遭,只要太太能耐着性子说两句好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等屋子里只剩了夫妻两个,谢云苍的视线终于落到了靠在床头的妇人身上。 这几日齐氏是真病了,谢云苍心里也清楚,只是一直恼恨她这般拎不清跟个孩子置气,才故意晾着没有过来。 眼看着过几日全家就要去别苑儿里小住两日,她到底是当家的太太,若真将她撇下,也着实难看。 因而这才过来,也是想着能有个台阶下去。 思绪转过,谢云苍在底下的椅子上坐下来,“可觉得好些了?” 齐氏原以为谢云苍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委屈,要过来安慰她,结果他竟然连床边都没有靠近,且语气还这般冷淡,心里不由得又有了些脾气,“死不了。” 这话让谢云苍皱起了眉,“你这是怎么说的?” “呵……”齐氏终于朝他看去,眼神带着两分嘲弄,“我都病了这么些时日了,看看这府里,可有人在乎?” 她原本想说他也不来过问一句,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这显得她好似迫切地希望他来似的,便又将这句话给咽了下去,“只怕我就是病死在这床上,也得等第二日尸首凉透了,你们才会知道吧! 反正如今我在这个府里已经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了,老爷堂堂内阁重臣,日理万机的,今日能够屈尊降贵地来我这地方,已经着实让我受宠若惊了。” 谢云苍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这一来,竟然就听到这么一番阴阳怪气的话,不由也动了怒,豁然起身道:“我只当你这几日在这里静养,心里能想明白些事儿,看来我真是高估你了,你眼下这情况,到底是怎么造成的,你心里没有数吗?” 齐氏被他这态度惊呆了,气得冷了脸,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怎么造成的?老爷你还有脸问我?!不都是因为你带回来的那个丫头?她目无尊长,不将我放在眼里,不守孝道,我不过是罚她一罚,这才有意思呢!全家上下都因为这个来挤兑我!我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得了!” 谢云苍听了这话勃然大怒,直接手指着她的鼻子斥责道:“你还知道她是你女儿!你有把她当女儿看过吗?从她来府里第一天开始,你关心过她从前在江家的日子,回来之后的衣食住行吗? 你还好意思说她是你姑娘?!从头到尾你都看她不顺眼,没见着你替她想过一分一毫,等一出什么事儿,你这个亲娘泼脏水倒比谁都泼得快,岳母可是这般对你这个亲生女儿的?” 齐氏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何曾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过,一时间气得整个人都有些发怔,反应过来之后,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尖叫着声音道:“你到现在还在维护她?!你就不能替我想想!这么多年了,忽拉吧的领来了一个陌生的丫头说是我女儿! 我何曾有个这样的闺女?你只为了她抱不平,说我待她不似亲娘,她待我呢?日日跑寿安堂,回来之后,拢共来了几回颐和堂?就连跑小姑那里都比我这儿勤!你说我不把她当女儿,不疼她,她也要叫我疼得起来才行!” 谢云苍简直就被气得头昏,他发现自己真是错了,这么多年,跟她讲道理就从来没曾讲明白过,无论跟她讲什么,她都能找到自己的理由和借口,就是不肯正视事实。 齐氏见他说不出话来,只当他是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了,因而越发得意起来,“我知道,你就是不满我对淑儿好,可你也不想想,淑儿是如何孝顺贴心,她呢?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血缘是血缘感情是感情。 我就不明白,淑儿到底也在你膝下承欢多年,怎么你就能带她如此狠心绝情?半点儿不盼着她好?如今随意找了个借口就将她给关了起来,说到底,不就是怕淑儿挡了你亲生女儿的路么? 谢云苍,你这般势力,想着你的荣华富贵,想着你的家族兴旺,我可不会!我只知道我的淑儿就是我女儿!我怎么样也要护着她!” 谢云苍渐渐地冷静下来,她看着面前的妇人,只觉得眼前这张脸越发变得模糊难认,他已经记不起当初盖头下的那张脸是什么样了。 不过二十载,这时光的冲刷,竟然能让一个人如此面目全非。 不,或许不是齐氏变了,而是时间让他一点点地认清了眼前的这个人。 他原本在想着今日是否能找个机会将自己关谢淑华禁闭的事儿,慢慢地与她说个清楚。 眼下看来,自己是昏了头了,这样的齐氏,根本不会相信他说的任何关于谢淑华的负面的话,她早就已经认定了谢淑华是她的完美女儿,其他任何不利于谢淑华的话都是诽谤。 这样的人跟前,还有什么话好讲。 “行!既然你要护着她,你就跟她一同出府吧!这事儿我会写信去齐家,将事情说清楚,谢淑华,不,江淑华原本就不是我谢家人,如今将她送回去也合情合理,你既然誓死要护着她,是跟着她去江家,还是如何,你自己想清楚。” 他说着话的时候,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十分平淡寻常。 齐氏才刚刚生出的几分得意立时被浇了个透,她一把掀开被子,直接就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说什么?!” 谢云苍不避不让地看着她的眼睛,“我说什么方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江淑华如今留在家里就是个祸害,为着一个江淑华,你把家里闹了个人仰马翻,我不知道问题到底是出在她身上,还是出在你身上。 但你是谢家明媒正娶的太太,我给你体面,但她,她不过就是我谢家的一个养女而已,当初是因为顾念这你们这么多年的母女情分,才留她在府里继续生活,眼下既然不合适,自然送走得好。” 齐氏听了他这一番话,整个人如堕冰窖,连气都喘不匀了,只浑身发抖地看着他,她想咒骂,想发作,可这些话全部都堵在了嗓子里,让她一个字儿都吐不出来。 早晨因为屋子里沉闷,丫鬟们将窗户开了一丝缝儿,这会儿齐氏只感觉那丝丝缕缕的冷风从那缝里吹进来,落在自己身上,犹如刀子一般地撕拉着她的皮肤,然后又渗进她的骨头缝里,那种凉意,从里到外,让她越发哆嗦个不停。 齐氏看着谢云苍的脸,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犹如恶魔一般可怕,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一下子就撞到了旁边的高几上,上头摆着的花瓶掉了下来,四分五裂。 外头的梁妈妈眼皮一跳,生怕夫妻俩在吵起来,连忙跑了进来,一见他们俩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恐怕不大好。 “太太!” 谢云苍冷哼了一声,“照看好你们太太吧!” 说完就直接走了出去,而齐氏那梗在喉咙里的一口气终于在这个时候吐了出来,然后两只眼睛一翻,就直接晕过去了。 新 第248章:难,实在是太难了 谢云苍去了颐和堂,转而齐氏便晕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谢家。 一时间众人都议论纷纷,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谢琅华因为有许多同科的同学如今接了任命便要去往地方上赴任,因而每日里也忙着各处应酬践行。 等到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但他没有去颐和堂,而是直接去了梦坡居。 谢云苍对他的到来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到底还知道些是非。」 「爹,娘做事糊涂,也是因为一时意气,您与她到底是多年的夫妻,总归也知道娘的性情,便看在她病中,莫要与她多计较才是。」 谢云苍听着儿子的话,终于将手里的笔放下了,身子略往后靠了靠,又打量了儿子一回,这才道:「你既然第一时间来我这儿,想必也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吧?」 谢琅华垂着眼睛点头道:「父亲做事一向冷静理智,今日竟闹出这样的动静,里头必有缘故。」 「坐吧!」谢云苍从自己的位子上起身,指着底下的一个椅子道,「眼下你也长大了,都是受了官职的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在你大伯的教导下成长,修身我不担心你。 那么眼下,咱们就先把家事理一理,也叫你心里有个数,往后若是再遇到什么事儿的时候,也能有个分辨。」 许多人都在看二房老爷和太太大吵了这一架之后,身为二房最有出息的孩子谢琅华会向着哪边,因而谢琅华一去梦坡居,便有不少双眼睛盯着。 只是谁也不知道他们父子在里头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梦坡居书房的门一直关着,等二少爷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 用报信的人的话来说,脸色惨白,脚步不稳。 谢颂华又开始了每日的练字,听到碧桃说的话,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别再讨论这件事情了,你们还是好好讨论一下,到底谁跟我去别苑吧!可别为着这个事情打起来,那我可是不拉架的。」 玉如琢却在人走了之后有些惊讶,「不关心这最后的结果?」 「什么结果?」 「你跟齐氏打这一场擂台,为的是什么?」 听到她这么问,谢颂华有些头大,她放下笔,似乎有些苦恼地想了想,「如果我说,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后果,只是当时头脑一热就杠上了,你会相信么?」 「信。」玉如琢倒是回答得很快,「那若是你那二哥哥不来,你就真打算把腿给跪断?」 「实在跪不下去就算了嘛!」这话她自己说出来都没有底气,然后才疑惑道,「诶,你可知道那日是谁去通知我二哥哥的?我后来才知道那日他在礼部忙着学习呢!听说还挺重要,还好三叔就在礼部当值,不然怕是要被记上一笔了。」 「嗯。」 「你知道是谁?」谢颂华疑惑问道。 「不知道。」玉如琢立刻回了一句,然后见她还好奇的样子,便转了话题,「你真这么期待这一次去你们家那别苑?」 「当然了!」谢颂华重新给笔蘸了墨,开始写下一章字,「天天闷在家里有什么好玩的,听六妹妹说,那里有一大片桃林,这会儿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指不定多好看呢!」 说着又笑着道:「虽然你可以随意进出,但是一起去看看美景不也心旷神怡?」 她等了一会儿,才听到玉如琢的声音道:「你该不会不知道,这一次你们祖母是有意让你们相看夫婿的吧?」 「什么?」谢颂华的笔头闻言便一歪,这张纸便彻底的给废了。 玉如琢将手里的书放下,替她换了一张纸,「真这么惊讶?经过 之前的事儿,你们家怕是已经怯了,这是想给你们姐妹尽快把婚事给定下,免得夜长梦多。」中文網 谢颂华一时间有些茫然,拿着笔在那儿不动了。 「怎么?你之前不是说对成亲这件事情,不是很在乎么?」 他的声音里分明含了两分调笑的味道,谢颂华却是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也不过是嘴硬罢了,虽然说,在你们这个地方,我注定要按照规矩嫁一个我未必满意的人,也确实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但是想想若是成亲,我又要重新开始,在一个新的环境里,再一次努力打拼,想办法去讨好夫君,讨好婆母小姑子之类夫家人,处理什么妯里婆媳关系,或许还要帮着打点家里的账务、仆从……甚至可能还有什么妾室、通房庶子庶女……」 她说着话,脸上便露出了几分愁容,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着实令人头痛,最关键的是……」 「什么?」 玉如琢坐在对面,她却看不见他,这似乎倒是个不错的情况,这样一来,她发现自己跟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往树洞里倒。 「我不知道要怎么跟对方相处,你们这里的丈夫根本不像丈夫。」 「那像什么?」玉如琢听到这话似乎有几分惊异,「丈夫不像丈夫?」 「嗯!」谢颂华异常认真地点头,「其实说起来,更像是个上司,丈夫给妻子在这个家里的体面和地位,然后妻子替他管理这家里的大大小小的内务。」 「这……」玉如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谢颂华便又叹了口气,「若只是这样的关系,我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横竖就当自己是打工人就是了,只是……竟然还要陪-睡,还得兼顾一个妻子的角色,啧……难,实在是太难了。」 「你这脑子里都想什么!」一向十分淡定的玉如琢这会儿都有些震惊于她的想法了。 谢颂华看了看四周,稍微压低了些声音道:「我这话也就跟你说,你想想,如我们这样的人家,长辈要给我挑夫婿,那至少也是个官身吧!哪怕官职再小。 而在你们这个地方,但凡有点儿身份地位的,至少都会有那么几个姨娘通房,我若是以妻子的心态嫁过去,那我必然会受这些女人的影响,陷入精神内耗中。 但若是以我方才说的,只当是去做那个男人的副手嫁过去,可我又要与他行房,说实话,心里怪膈应的,而且这膈应的事儿,还得是一辈子,除非我早早地就把他给熬死了。」 「你……」 见他再一次被自己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谢颂华不由「噗嗤」一笑,「好了好了,这些话你听听就算了,我也就是在你面前发发牢骚而已。」 她终于又重新蘸了墨水写字,才写了一个字儿,忽然又停住了,十分认真地问道:「从你的角度来看,你觉得陈留怎么样?」 第249章:我没法帮她 玉如琢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听到她这么问,像是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我是在想,」谢颂华再一次将笔放回了笔架,语气诚恳,「如果这样由着老夫人给我挑的话,我还不如就选陈留好了。至少我们自小相识,印象……」 谢颂华轻咳了一声,又改了口,「他这个人我还是知道的,不是那等轻浮浪子,又有自小的情分在,加上他家境一般,总不至于欺我一头,似乎相对来说,比嫁给其他人要好许多。」 「你是心里中意他吧?」 谢颂华没有料到玉如琢会有此一问,一时间有些尴尬起来。 原主和陈留是郎有情妾有意,只不过碍于家里的缘故,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她从脑海中的那些记忆里,就知道小两口从前多么青涩又甜蜜。 可关键是,那不是她的记忆啊! 而且她和原主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记忆中的那个温文尔雅又青涩的大男孩,在她眼里看来大约就是看到个优秀的大学生似的。 且就算她欣赏陈留,等真相处了,怕是陈留也能察觉到她与原主的不同。 就这一点,就让谢颂华不知道该怎么去掩饰。 但她此时的犹豫和沉默,落在对面人的眼里,大概都成了害羞和不好意思,因而还不等谢颂华说什么,玉如琢便淡淡地道:「真想嫁给他,我可以帮你。」 「啊?真的吗?这都可以帮我?」 「你就这么急切?」玉如琢的声音里竟有两分不满的意思。 谢颂华轻咳了两声用于掩饰,「额……也不是,就是……有点儿惊讶!」 「赶紧练字吧!今晚上练字的时间都被浪费了。」 谢颂华还没有从方才的人生大事上反应过来,听到他这么说,不由惊讶道:「你昨天晚上还劝我不要太努力,先养好身体。」 「那不是你说业精于勤么?」 「我……」谢颂华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只能尴尬一笑,「好的,我不说话了。」 谢琅华终于去了颐和堂,却是在第二天的上午。 他进屋看到齐氏的脸色时,心里不由紧张起来,比前一日可是真差了不少。 齐氏见着他来,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不过是看了一眼,就别过了脸。 昨晚上他直接去了梦坡居的事儿,她早就已经知道了,这越发让自己伤心,又觉得孤立无援。 谢琅华这一来,没有开口,而是直接跪了下去。 梁妈妈吓了一跳,「二少爷,你这是……」 「梁妈妈,劳您替我在外头看着些,我与娘说会儿话。」 等屋子里恢复了安静,齐氏的声音才懒懒地从床上传过来,「你又要与我说什么?昨日你父亲在我这里训了那么久还不够,眼下你又要来给我训什么话?只是劳二少爷不要耽搁太久,我方才才用了药,这会儿正困了。」 「孩儿不孝,母亲重病,未能侍奉在母亲左右,从今日起,孩儿就搬到颐和堂来伺候母亲。」 齐氏闻言便气得要爬起来,奈何身上着实没有半点儿力气,便只能喘着气道:「你这是想将我气死是吗?你心里分明知道我心疼你,知道我不舍得耽误你的前程,这才都不敢对外说一句真病了,你如今这番做派,就是要逼死我!」 谢琅华认真地磕下一个头去,「孩儿不敢,只是侍疾双亲,原就是孩儿应尽的本分,这么多年来,母亲所疼者不过我和三妹妹,如今三妹妹即将要离家,母亲跟前便只有孩儿能尽孝了,若是孩儿对母亲弃而不顾,着实有愧于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 这话彻底触动了齐氏,她使出了全 身的力气,终于将自己撑了起来,「你父亲他竟然真的要将淑儿送走?」 「母亲应该知道父亲一向说话算数!」 「他凭什么?!」齐氏立刻怒吼道,「他凭什么送走我的淑儿!」 谢琅华连忙膝行向前,想要替她顺顺气,谁知齐氏忽然一个巴掌就甩到了他的脸上,「你是淑儿的兄长,到这个时候,你竟不护着她,你心里竟没有半点儿愧意吗?」 谢琅华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巴掌,齐氏是怒极而起的念头,这一耳光着实是下了死力气。 谢琅华白净的面庞上立刻便浮起了一个清晰的掌印,但是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仍旧那般直挺挺地跪着。 「娘心里清楚,父亲这一次要将三妹妹送走,并非是三妹妹的缘故,而是他与您之间的症结,昨儿晚上父亲也与孩儿说得明白。 原本并没有这个打算,只是看娘如此执迷不悟,因而才起的念头,父母之间的争端,孩儿不好插手,所能做的,也就只能尽力在您身边伺候了。」 齐氏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谢琅华竟然会搬出这套说辞来,「你真的,不打算帮你三妹妹了?」 「娘,我没法帮她。」 尤其是在得知长公主府的事情之后。 有些事情,他心里并非没有怀疑,只是多年的情分相处下来,他不愿意去相信,也下意识地选择避免深思。 可这一次,赤裸裸的现实败在他面前,让他不得再逃避,也不得不往深里想,将从前的事情再挖出来,再去思考,再去怀疑。 这致使他也不得不相信,自己记忆中的三妹妹已经全然就变了模样,她与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小姑娘,几乎已经不是同一个人。 这个实事,他甚至到现在还没能接受,可他也只能暂且放置在那里,清醒地注视着。 所以,眼下齐氏问起这话,他不能将自己心里的所有倒出来,只能这么回答。 齐氏看着眼前这个自己辛辛苦苦杨宇出来的孩子,看着那张与谢云苍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只觉得心如死灰。 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所有人都要那样看待自己的女儿,明明从前是多好的一家人,女儿就是这个家里的公主。 可现在就因为抱错了的这件事情,女儿几乎成了这全家人的公敌,好似她在这个家里,所有人就都过不自在似的。 她很想再给儿子甩一巴掌,但是她到底没有这么做,到这个时候她就算不想承认也得承认,没有用了。 她再怎么激烈的反抗都没有用,除了将她的淑儿推得离自己越来越远,没有任何好处。 齐氏陡然间重重地哀叹了一声,仰面直直地倒了下去。 谢琅华吓了一跳,连忙又跪着往前靠近了一些,「娘!你怎么样了?」 「不关你的事,」齐氏的声音带着几分有气无力的味道,「你直说吧!你父亲的条件是什么?怎么样才能让我的淑儿留下来。」 第250章:忍耐! 看到自己母亲这个样子,谢琅华心里如何能不难受,可他知道,这样的事情,必须要做出决断来,这个家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想到自己父亲昨天晚上说的话,便沉吟了一下,认真道:“父亲说,若是不愿意将三妹妹送回江家也可以,这一次家里会在京郊的别苑里游乐几日。 同时也会借着孩儿的名义请几个今科进士一起,父亲已经拟定了几个名单,母亲便从这几个人当中,为三妹妹选一人作为夫婿,今年七月之前将三妹妹嫁出去,但同时要声明,三妹妹只是谢家的养女,婚嫁问名,三妹妹得改性江,并且出阁之日,要请江家父母出面,在客栈里出阁。” “你说什么?!”齐氏心里已经有了准备,谢云苍让女儿留下来的条件会很苛刻,却没有想到会这样绝情,“那你三妹妹岂不是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了?!” 谢琅华没有再说任何话,但是这个时候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母子俩一时僵持不下。 齐氏仰面躺在床上,只一个劲儿掉眼泪,只觉得整个人生都灰暗了下去。 地上的谢琅华便一直跪着。 梁妈妈这一次可不敢走远了,便在外头听着,对话虽然听得不十分清楚,却也知道了里头的内容,不由也跟着胆战心惊。 这会儿见里头彻底的安静下来,又不免焦急。 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到了午膳的时候,到底还是忍不住,推门进去,见谢琅华跪着,连忙道:“哥儿怎么还跪着?!这岂不是让太太心里难受?” 齐氏却丝毫不给她任何脸面,含了十分的怒气叱道:“你出去,可不要拦着他在这里尽孝。” 梁妈妈还想再说什么,齐氏却发了狠,直接扔了个枕头下来。 这一下谁也不敢劝了,只得在外头等着,等着自家太太消气。 不过齐氏到底也没有气太久,第二日老夫人便请了卓院使进门来给齐氏医治,众人在寿安堂里请安的时候,便带了点儿抱怨道:“这生病了如何能讳疾忌医?又心疼儿子不肯说实话,到底也是四十的人了,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病痛。” 于是众人便再一次纷纷上门去探病,老夫人便再一次传了话来,让谢颂华踏踏实实地将身体养好了,再去自己母亲跟前侍疾。 这就是豪门大族,哪怕闹得再不可开交,等事情过去,粉饰太平的借口一套接着一套的。 同时谢颂华也算是看明白了,即便是齐氏,当初那般威风的当家主母,在得罪了家里的当权者,一样步履维艰。 这是一个凡是都讲规矩的地方,而这个地方的规矩,这是一层一层的阶级摞下来框定出来的。 这使她不得不再一次重新审视自己的一言一行,尽量做到合乎这个世界的规矩。 不过眼下老夫人不要她去颐和堂请安,这对她来说倒是一种格外的宽容。 和齐氏闹到这一步,让她放下心里的成见去见齐氏,还要规规矩矩地对她低头行礼,与谢颂华来说,着实有些为难。 当然,这也是暂时的。 该面对的时候,终究还是要面对。 谢颂华一直等到齐氏身体好转,眼看着能出门去寿安堂请安了,这才施施然跟着出门,便当做她也是这个时候才完全好转。 只是没有想到,逃过了去颐和堂请安,却在寿安堂的门口直接遇上了。 丁香今日被分派做别的事情去了,跟着来的是翠柳。 她性格一向比丁香更沉稳些,当即便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姑娘是晚辈,眼下先低个头,不管是在老爷还是在老夫人跟前,都能得个懂事的印象,可不要再意气用事了。” 谢颂华便叹了口气,不然还能如何呢? 能到这一步已经将整个府里搅了个人仰马翻,没见着这一路走过来,那些底下人见着她都热情的跟什么似的,好似生怕得罪了她似的。 不用别人说,谢颂华也知道,经过这件事情,凭谁都不会否认,她已经是众人心里公认的最得老夫人和谢云苍看重的谢家姑娘。 因而她也就收敛了自己的心绪,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迎上去,生生地压了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而大方,“给太太请安,太太万福,女儿今儿才得卓院使的准许出门,原本打算给祖母请过安之后,便去颐和堂探望,不想竟在这儿遇到太太了,太太可大安了?” 齐氏远远地看着谢颂华走过来,几乎立刻就想扭头走掉,还是一旁的梁妈妈提醒,“太太若是这会儿再不下这个台阶,那这段时间岂不是白受罪了,不想想别的,也该想想三姑娘!” 这话如同当头一棒,让齐氏清醒过来。 可站在这里,她心里竟不免紧张起来。 周围许多双眼睛都在盯着,若是她站在这里,谢颂华却直接无视她往前头去了,那她可就真是丢脸丢到了泥地里了。 这会儿见谢颂华竟这般规矩地请安,她的心里又仍旧不满,只觉得这个丫头虚伪至极。 梁妈妈见她只管盯着谢颂华看,并不接话,不由急得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齐氏这才醒过神来,“嗯,你也才好,倒不急,我已经好多了。” 话说得大方,只是那声音倒像是挤出来的,怎么听怎么不情愿。 不过这没有关系,只要搭腔了就行。 谢颂华也懒得再多说,自动往后退了一步,做出垂首等待的模样来。 然后母女俩便一前一后地往老夫人的屋子里去。 早在她们进屋前,就有机灵的丫鬟将这边的情况报过去了。 老夫人便阖目点头道:“原就该如此,我就说,四丫头是个识大体的,断不会再别扭着,这生就是咱们家的人,糊涂不到哪里去。” 一旁的谢文鸢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其他各处未必没有在观望的人,这会儿母女俩都到了,各房各院也很快就到齐了,虽然都还注意着分寸,但是打量的目光也掩饰不住。 基本的礼貌自然也不可少,见面都是过问齐氏和谢颂华的身体的。 一番你来我往,算是彻底将这事儿给带过去了。 众人便又开开心心地商量着后天去别院的事儿。 安氏细细地数给老夫人听,那头都做了什么安排,又准备了些什么东西带过去,让哪些家下人明儿先过去等等。 其他人都听得兴致勃勃,唯有齐氏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以往每隔一两年,家里就会这样大张旗鼓地出去乐一阵子,都是由她来张罗。 这便罢了,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她都懒得去争这口闲气。 可今年这一趟出门,她的淑儿却都不能跟着去! 齐氏越想越气,根本都在这里有些坐不住了,等一散场,连颐和堂都没回,直接往半香洲去了。 新 第251章:什么出嫁?谁出嫁? 梁妈妈这回也没劝,纵然她不喜欢谢淑华,却也知道自家太太跟这位三姑娘之间的情分。 母女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心里记挂是难免,更何况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门口那两个家丁见着她,便连忙行礼。 齐氏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便直接要进去,却被拦了下来。 「太太,老爷吩咐了……」 「让开!」 齐氏根本就没有等他们说完话,「连我也要拦吗?你们现在就去告诉你们老爷,说我闯了他设的卡!让他来跟我理论!」 她说完终于目光转到这两个人身上,眼神中的寒意让他们不由有些退缩。 「再不然,我现在就让人把你们两个丢出去!」 这家里的老爷太太斗法,做奴才的怎么好掺和,两个家丁这下也不敢拦了,机灵些的那个连忙让开了,「是小的们不懂事儿了,老爷的命令自然是只针对其他人的,太太要看望三姑娘,哪里有不能进的道理。」 齐氏便冷哼了一声,直接带着人进去了。 屋子里的谢淑华早就听到了动静,齐氏一进去就见她形销骨立地站在那里,整个人看着都瘦了一大圈,脸上已经淌满了泪水。 一见着她,这么多日的委屈,忽然间就喷涌而出,齐氏彻底绷不住了,哭了出来。 母女俩抱作一团痛哭,两个人都是越哭越委屈,倒是梁妈妈和侍书两个人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半天眼见着慢慢平息下来,梁妈妈才敢开口,「太太,姑娘瞧着脸色不大好,还是进屋里头去吧!这外头毕竟还有些风。」 齐氏听到这话,又忍不住细看女儿的脸色,越发心疼起来,忽然想起来什么,「你们都别进来,我与你们姑娘有话要说。」 进来了这半日竟然连一句正经事儿都没说,梁妈妈偷偷地撇了撇嘴。 侍书还打算过去伺候,就被梁妈妈一把拉住了,「母女俩的体己话,还是不要过去了,有什么需要,太太和姑娘会叫的。」 等谢淑华听到了齐氏带过来的消息,还不知道会怎么迁怒旁人,梁妈妈也是好心。 「娘!父亲到底为什么将我关起来?您有没有替我问问?我都已经搬到这里来住了,跟前伺候的丫鬟,也就剩了这么零星两个,连我乳母都被赶走了,父亲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齐氏原本还在细细地看女儿的样子,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便有些难看起来。 她原本想说是谢颂华在胡乱告状,可经过了这些时日,她也明白过来了,谢云苍大约并不是因为谢颂华说了什么。 而是他对自己的偏心不满,故而发泄在了谢淑华的身上。 只是这样的话,怎么能跟淑儿说? 女儿一向懂事又心疼自己,她若是听到了这样的话,怕是立时就要自己提出回去了。 她略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才道:「为你祖母出气呢!想在你祖母跟前装个大孝子!」 谢淑华显然不大相信这个说法,可齐氏转眼便将话题绕到了其他的事情上头,「外头那两个人可欺负了你没有?眼下住到了这边,地方又偏,伺候的人又少,怕是饭领回来都要冷了,你秉性又弱,娘真的是……」 谢淑华只觉得这些话听着烦人,又不能替自己解决这些问题,念叨这些又有什么用?!zbr> 可眼下她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祖母既然厌弃了我,必然是不想给我过什么好日子的,女儿原本也没有别的期盼了,不过就是盼着能在娘您跟前多尽尽孝,陪着您说说话,咱们娘儿俩在一处就好了。」 说着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 「娘您今日来,可是说服了父亲放我出去?」 齐氏听了她的话正感动着,冷不丁被这么一问,顿时哑然,眼睛便有些不敢看她了。 谢淑华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了,合着今日齐氏过来只是带来口头上的安慰?那有什么用? 她差点儿就要将自己放在齐氏手心里的手给抽回来,可终究还有一点儿理智在,只颤抖着声音问道:「那……父亲可有说什么时候?或者,怎么样才能将我放出去?」 还是没有回答,齐氏仍旧没有吭声,也仍旧不敢看她。 谢淑华一下子便忍耐不住了,她立时便站了起来,抬高了声音道:「父亲不会要一直这么关着我吧?!便是朝廷要关押犯人,也要有个期限啊!纵然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责,哪怕是要秋后处斩,那也有个说法吧!」 「淑儿……」齐氏被她的话刺得心痛不已,只能抬着泪眼看她,却做不出任何有用的承诺和劝解。 谢淑华的心凉了半截,她知道若是谢云苍动起真格来,齐氏根本不是对手,但是她没有想到,齐氏竟然连争取自己出去都争取不到。 她几乎要忍不住破口大骂了,咬紧了牙关才让那些难听的话没涌出来。 这口气憋得她双颊通红,看着越发叫人心疼了。 齐氏连忙跟着起身,生怕她气出好歹,只得连声宽慰道:「淑儿你放心,娘一定会想办法的,一定会……」 眼下她真正焦急的是如何将那个消息告诉她,如何跟她说,谢云苍要将她嫁出去的事儿,而且还要在那样的条件下嫁出去。 谢淑华也没有在理会她,而是痴痴地看着桌上并没有燃香的香炉,大大的眼睛里终于蓄满了眼泪,一颗一颗地砸下来。 这眼泪像是砸在了齐氏的心窝里,让她疼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想了想,从衣袖里抽出一卷银票来,往谢淑华的手里塞过去,「这钱你拿着。」 谢淑华一愣,眼泪也停了下来,转脸一看,就看到上头都是面值一千两的银票,这一卷看着足足有十几二十张。 就算齐氏有钱,从前对谢淑华也一向十分宽泛,可一次性给这么多钱,就是谢淑华也给吓到了。 这可不是小数目! 谢淑华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发烫,疑惑地看向齐氏,「娘,你这是……」 「你拿着!」齐氏想了想,还是咬牙道,「等你出嫁的时候,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怕是也不能补贴你多少了。」 出嫁! 谢淑华立刻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的字眼儿。 「什么出嫁?」她一把抓住了齐氏的手,「娘你说清楚?什么出嫁?谁出嫁?是不是有谁说是什么了?」 话到了这个份上,齐氏纵然心里疼痛难忍,可也算将话说了出来,接下来的话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难说出口了。 「是你父亲,已经给你定好了几户人家,说是让我尽快给你选好,想让你七月前嫁出去。」 第252章:何苦这样羞辱她? 直到齐氏带着梁妈妈哭哭啼啼地走了,谢淑华都还没有从自己的恍惚中回过神来。 她都在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 谢云苍果真要将她随随便便地嫁给一个进士! 齐氏答应了。 谢云苍还要求她改回江姓,以告知所有人,她只是谢家的养女。 齐氏也答应了。 谢云苍更要求她从客栈里出阁,还要将江家父母接过来,主持昏礼。 齐氏还是答应了。 她只觉得自己眼前天旋地转,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纵然她想象力再怎么丰富,再如何知道谢云苍对她已经没有了半点儿父女情分,她仍旧觉得难以置信。 这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何苦这样羞辱她? 谢淑华看着桌上那一卷银票,冷笑不已。 怎么?这么多年的情分,她这么多年的孝顺,以及她将来的体面荣誉,就想用区区这一二万两银子打发了? 当她是乞丐么? 当她在谢家卖身这么多年么? 谢淑华觉得无比荒谬,觉得自己好像这么多年就像是一个玩笑。 一个上天无意中拨弄的玩物。 凭什么? 凭什么这样对待她? 侍书在外头已经听到了大致的内容,心里同样感觉不可思议,可同时她也再不敢往里头迈一步。 院子里的阿菊膝盖都烂掉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她这会儿要是碰进去,只怕下场好不到哪儿去。 但是让侍书意外的是,谢淑华并没有再发疯的迹象,也没有叫她进去,只是一个人枯坐着。 小丫鬟将饭取了来,谁也不敢送进去,只好都推给了她。 侍书站在门口,着实害怕。 忽然就听到里头谢淑华咬牙切齿的声音,“既然你们不仁,那也不要怪我不义!且等着吧!我看你们谁能如意。” 侍书悄悄往里头看了一眼,发现谢淑华是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的。 这一次搬家,倒是将她这面珍贵的西洋镜带了过来,谢淑华每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也就是对镜自揽。 从这个角度她刚好能看到谢淑华的表情,那是一种她从来未曾在自家姑娘脸上见过的扭曲的表情。 光是看了这么一眼,就让侍书觉得心里砰砰直跳,总觉得像是要出什么大事儿。 好在谢淑华似乎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进来吧!” 语气竟然完全平静了下来,这越发让侍书觉得恐怖起来。 连这春日里的暖风吹在身上,都像是带了冬日的肃杀之气似的。 当然这是对于侍书和半香洲的丫鬟而言的。 谢家其他人却对这样的大晴日十分满意,众人早就开始早早地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了。 丁香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提前跟着其他各院伺候的人先去了别院,到了正日子,也就只有兰姑姑伺候着谢颂华。 到底别苑不比家里,虽然地方更宽敞,可是照应却不如这里,所以去不了那许多人。 家里的男人们是不去的,都有各自的差使。 当然除了谢琅华和林若谦,一个还没有上任,一个还是书生。 为了避免太过招摇,马车也尽量减省,谢颂华和谢荼林若曦挤在了一个马车里,都是这样三个人一辆马车。 尽管如此,还是浩浩荡荡的引人注目。 出门前老夫人就叮嘱过,这样多的人出门,已经惊扰百姓,因而不许她们随意往窗外看,免得越发显得引人注目。 姐妹三个也不是那等好招摇的人,不消多吩咐。 只是出了城之后,外头人少了,两旁都是绿油油欣欣向荣的春色,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不光是她们,其他人也都一样。 于是便听得一路欢声笑语,一会儿这个叫那个看山,一会儿又是这个喊那个看水…… 好似全然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似的。 谢家的这座别院距离京城并不大远,加上出门也出的早,到的时候,才刚刚吃过中饭。 除了谢颂华,其他人对这里显然已经很熟悉了,早在出门前,就已经将住处分好了。 倒不再是一人一个院子,姐妹几个干脆就都住在了一处,两个院子并排着,刚好住下姐妹六个。 距离老夫人住的屋子也不甚远,走几步路就能去请安。 丫鬟婆子们则住在了一旁的偏远里头。 从谢颂华的屋子里开了一扇槅门,就进了谢荼的屋子,再穿过一条回廊,便是林若曦。 隔壁的院子也是相同的构造,只是要穿过一道月洞门而已。 这样方便又亲香,对于姐妹几个人来说,着实新奇热闹。 当日中午大家都有些劳累,在各自的屋子里用过了午膳便都休息不提。 谢颂华正睡得香,就被人叫醒了,睁眼就看到面前齐齐的几张鲜亮的面孔。 “四姐姐快起床,方才听说后头那桃花林里,有桃花鱼呢!咱们捞鱼去!” 谢颂华迷迷瞪瞪地被她们拉起来,然后一手一脚地穿衣裳。 谢荼这才从那头走过来犹豫道:“捞鱼?会不会不安全呀!祖母若是知道了……” “哎呀!就你老先生似的守规矩,祖母带咱们出来玩儿,不就是为了叫大家伙儿放松放松的嘛!不过是条沟罢了,能有多危险!” 谢思华这么说,谢荼便也不好说什么,只伸手点了下她的脑袋,“就你鬼点子多,还要说别人。” 都是十几岁的年轻姑娘,谁不好这样的热闹?当即便都嘻嘻哈哈地出了门。 谢思华还鬼精灵的,当即便将各自的丫鬟都拦下了,“我们姐妹六个,再带你们这一帮子人,得吵成什么样?!祖母不知道也要知道了,你们自己商量吧!拢共就只能跟我们去三个人。” 林若曦也不免笑道:“还这般霸道!” 到底还是遂了她的意,大家各自拿着东西出了门。 等从别院的后门走出去,谢颂华才知道为什么她们都那般心心念念着要来别院了。 从前看《射雕英雄传》的时候,就对桃花岛的美景心心念念,眼下看了这片桃林,才知道原来书里的描述都是真的。 而且这会儿已经四月中了,桃花开得几乎要盛极而衰,风吹过,花落如雨,着实美如仙境。 她们出来的时候,便刚好遭遇了这么一场花雨。 都是爱美的姑娘,在这爱美的年纪,众人一时间都有些痴了。 “诶,你们都在看什么?!还去不去捞鱼了?!” 谢思华一句话将众人从思绪中唤醒,众人便嘻嘻哈哈地往她说的沟边去。 谢颂华一边跟着她们过去,一边打量这周围的情形,大约便看明白了,这片桃花林大约是附近这几户人家一起建的,该不会遇到别人吧? 才这么想,就发现那头真闪过几个人影,谢颂华正想提醒,心里忽然就反应了过来。 新 第253章:抓鱼 只是心里不免叹了口气,到底这事儿还是要面对。 更何况,谢家这样的做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给她们这些谢家的姑娘们争取了一项福利。 好歹让她们能看看对方长得什么样,是圆是扁。 这样一来,好像也就显得没有那么盲婚哑嫁了。 那头几个人早就已经惊呼起来了,丁香运气好,应了其他小姐妹,跟了过来,见状便兴冲冲地拉着谢颂华往那头跑,「姑娘快去,刚刚七姑娘说要拿这鱼做彩头,看谁捞得又大又多呢!」 这话简直就是在说大话,谢颂华一瞅她们捞鱼那样子,就不由好笑,「你们当这鱼是死的,就这样任你们捞!」 谢思华说的沟,就在桃林中间,也就半丈宽,显然是精心修整过的,两岸都十分齐整,沟里的水也很清澈,不过看着不深。 这个时节,桃花瓣都被吹到了水里头,引得这沟里的鱼竞相啄食,因而也就叫它们桃花鱼。 谢思华站在底下的一个台阶上,已经失手了两三次,不由气呼呼道:「你就会说风凉话,有本事你来!」 那头谢荔也懊恼道:「明明看这它都入了网了,一拿起来,就给溜掉了,害我白等了这么久。」 林若曦也摇头叹息,「确实不大容易。」 「你们可听说过有一个词叫浑水摸鱼?」谢颂华笑着指挥几个小丫鬟,「你们寻些趁手的棍子之类的东西,从两头往中间先把这里的水搅浑了,再试试看!」 「啊?!」谢荔闻言惊讶道,「那还捞什么呀,脏死了!」 谢思华却兴致勃勃,「快快快,咱们试试!」 为了出来捞鱼,她可是特意带了好些攀膊出来,头发也利落地挽了起来,就差要卷裤脚了。 哪里还会因为什么水浑不浑的打消念头。 三个丫头显然人手不够,谢荼和谢琼华也跟着过去帮忙,却被谢颂华拉住了。新 「我和六妹妹去,大姐姐在这里跟七妹妹一道网鱼。」 这水虽然不是很深,可要把水全部搅浑,也着实需要一把力气,谢琼华寻常不出门,本就没有什么力气,更何况她这段时间才刚刚病好些。 谢琼华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接过了丁香手里的网兜子就下去了。 丁香不由喃喃道:「大姑娘性格也太冷了,姑娘好心把轻省的活计让给她,怎么一句谢谢都没有。」 谢颂华闻言便点了一下她的脑袋,「在胡说什么呢!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这有什么可恼的,再说了,难不成谁还真计较捞了几条鱼不成?我们又不是渔夫等着拿鱼去卖钱?不都是出来玩儿?」 果然,两边把水搅浑了之后,那鱼便往中间蹿,加上上头的浑水流过来,中间就越发热闹了。 很快谢思华就捞到了第一条鱼,只不过有点儿小,充其量只能算是鱼苗。 且她们的力气着实不够,这里的水流又不算平缓,很快浑水就又被冲下去了,底下的林若曦又忍不住道:「跑了跑了,又跑了两条。」 这一下子整个的都热闹起来,这边在吵吵嚷嚷说没捞着,那边说鱼都跑下面去了,还有人在喊叫她们几个人加把劲儿。 谢思华又见着两条鱼从自己的网兜边缘溜走,气得破口大骂,「我还不信了!今晚我一定要吃上全鱼宴!」 看那样子,若不是人拦着,怕是要脱鞋子下水去直接去抓了。 正热闹非常,忽然插来一道男声,「你们在玩什么?这么热闹!」 一句话让在场的众人都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就看到谢琅华带着几个年轻的男子正惊讶地看着这边 。 谢荼和林若曦等人连忙规规矩矩地站好了,还不忘互相看看对方有没有失礼的地方。 其他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谢思华则是眼前一亮,「二哥哥!快快快,你们来得正好,快来搭把手,你们力气大,帮我们把这水搅浑来!」 谢荼方才说要跟谢思华一决高下,眼见着谢思华那小木通里已经有了一条鱼苗,她还连个鱼鳞都没捞着,便也赶紧道:「是啊是啊,二哥哥,你们去帮着搅和搅和,晚上咱们吃鱼。」 原本就在慎思馆上课,与大家相熟的兰公子笑道:「这里竟然还有野生的鱼可抓,我来帮你们。」 谢琅华虽然有些尴尬,但是看着众位妹妹的样子,倒还算规矩,又想着她们也是难得出来一趟,便也点了头,「行,我们也来帮忙!」 谢颂华是觉得这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谢琼华则是根本就不在意,因而尴尬的就只剩了谢荼和林若曦。 姐妹俩相视一眼之后,到底还是觉得这会儿找乐子比守规矩更重要,因而两个人也加入了拿网兜子捞鱼的行列里头。 到底是男子,他们就不似方才她们几个这样费劲巴拉,几个人直接从最上头一路往下跑着搅和沟里的水。 那头几个相对来说体力更胜一筹的,便从下游往上游赶。 看他们这搅和起来的架势,谢颂华不由目瞪口呆。 与他们现在的力度比起来,方才她们几个简直就是在给这条沟挠痒痒。 等两头汇聚到一处的时候,竟然还有两条鱼被惊得跳出了水面。 这一下,别说谢思华这等爱热闹的了,就是谢荼和林若曦都激动起来。 这是这一激动之下,也不知道是谁的桶掉到了水里,激得谢思华一脸的水。 几个人不由都面面相觑,谢思华却道:「都看着***什么?!赶紧捞啊!晚上还要不要吃全鱼宴了!」 虽然都考取了进士,可到底还是年轻的少年郎,这会儿都起了兴致,争先恐后地又仍旧往两头跑,接着他们的赶鱼大业。 谢颂华瞧着他们的样子,忽然想起大学时看到的那些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男同学们! 果然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嘛! 有了他们的加持,几个人的桶里都开始有了活蹦乱跳的痕迹,谢思华果然是个中好手,凭借着她不怕湿鞋,不在乎形象的大无畏精神,很快捞到了一条约莫有两三斤的大肥鱼。 就凭这一条鱼,今天的冠军怕是非她莫属了。 只是到底都是一群养在深闺里的姑娘家,就是再有兴致,也无法持续地输出这样的「高体力」,因而一会儿之后,几个人都累得直不起腰了。 谢琅华等人却是来了兴致,「要不然你们去岸上休息,我们来替你们抓!」 谢思华巴不得一声,反正眼下她已经是第一了,「那好,我们也可以下注啊!」 其他姐妹们都将渔具放下了,交给了他们去,谢琼华好笑道:「你省省吧!做什么都要下注!」 不过看他们抓鱼,似乎比自己抓还要更热闹些,哪怕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男孩子,还是要比姑娘家更能造一些。 不过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别院里的大人的注意。 当见着谢家三位太太带着人出现的时候,几个姑娘家都不由往后缩了缩脖子,这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坏了规矩吧! 第254章:大失所望 “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着你们呢!原来是来这里祸害来了!” 安氏的第一句话就叫这里的人都吃了一惊,竟然不是责备的话。 再看齐氏和余氏,似乎也没有见到多少气恼之色,谢文鸢甚至还笑吟吟地上前替女儿和几个侄女理头发。 “瞧瞧你这发疯了的样子,衣服都湿掉了!”余氏却还是轻声说了女儿一句,但是语气里并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反而笑着问道,“哪里是你捞的?给我瞧瞧!” 谢思华一颗心立刻放了下来,随即便带着两分得意地将自己的桶拎了过来,那脸上的神色,就差没将“快夸我”三个字写上了。 安氏见状,便转脸看向自己的两个妯娌,“怎么样,还是我赢了吧!我就说,这必然是还得是我们小七的主场。” 听到这话,大家都笑了起来,感情这谢思华动不动下注也是有源头的。 相对于谢家的这些女孩子们,那几个新科进士在见到谢家的几个太太明显就多了几分拘谨。 这会儿一个个地将自己的衣帽整理好了,再上来规规矩矩地行礼。 最近这段时间,齐氏似乎将于妯娌相争的那份心给淡了下去,平日里由着安氏出风头。 但是这一次,她却抢在了安氏的前头,“都是年轻人,好玩是正常的,过不了多久,你们都要去任上,怕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了。” 说着便转向谢琅华,“你们是何时来的?我们竟都不知道!这几位是……” 谢琅华心下了然,便一一地为她们介绍起来。 谢家的几个姑娘们这会儿都已经老老实实地站在了三个长辈的身后,与方才那般疯闹的样子全然不同。 “往后你们就同朝为官了,这份情谊是难得的,互相之间便多照应着些。” 齐氏说这话的时候,安氏的脸上便有些淡淡的。 毕竟这些人可不是他儿子的同科,也与他们长房没有什么关系。 “我看,咱们还是自己去走走吧!让他们年轻人玩儿,都是有分寸的孩子,又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我们往这里一站,倒是让他们拘束起来了。” 说话的是余氏,她倒是时刻记得老夫人对自己的叮嘱,知道这是有意在这几个人当中给谢颂华姐妹选夫婿。 齐氏其实在听了自家儿子的介绍之后便有些不大高兴,谢云苍一共给了三个名字,都在这儿了。 家世最好的一个,也不过是家里当了个五品的闲官,可喜家还在京城,只是这个孩子却被外放了。 原本齐氏最抱希望的就是商公子,结果一看这里头最其貌不扬的便是那一个。 另外一个是山东某县县令的儿子,还有一个竟是个商户出身。 这样的几个人,如何让她挑的下去? 她最初的设想,谢淑华可是能嫁入皇室,将来甚至能母仪天下的! 即便没有办法嫁给皇子,可好歹也该是侯门公府,要知道就是小公爷叶容时,都未曾在她的计划之中。 而眼下…… 她看着那边渐行渐远的几个年轻人,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安氏便在这个时候幽幽地叹了口气,“都还这样年轻,就已经是两榜进士出身!前途不可限量啊!” 说着便故作羡慕的语气道:“二弟妹真是有福气,声一个女儿,当两个丈母娘,将来这女婿的孝顺,舒服哟!” 齐氏顿时被气得有些心角痛,这个安氏,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一张嘴,埋汰起人来,着实叫人可恨。 若是往常,她非要将谢琼华病秧子嫁不出去的事儿,拿出来含沙射影一番。 只是如今被谢淑华的婚事搞得焦头烂额,往日里那要强的心思都淡了几分,这会儿便兴致缺缺,不大愿意理会了。 “虽说出门在外,倒不必那般顾着死规矩,但到底都是年轻的孩子们,咱们长辈远远地跟着,即便是有人见着了,也说不出什么来。” 谢文鸢一句话打了圆场,余氏也连忙帮腔,“是啊!虽说咱们家的孩子一向规矩,可这会儿闹起来,万一没个分寸,得罪了人就不好了。 你们倒罢了,我家那个天魔煞星,说起话来没轻没重的,琅哥儿的几个同科当中,还有好几个一般人家出来的孩子,若是说话不防头,怕是得罪了人也不知道。” 余氏这话也就是场面上的而已,谢思华再怎么快言快语,在外人面前一向都还是知道分寸的。 眼下这么多人结伴同游,虽然女孩子当中她的话最多,但更多的也是问起琅哥儿以及熟悉的兰公子等人,其他不熟悉的不过偶尔搭一两句腔。 都是读书识礼的人,即便有几个家境普通的,对于他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很是好奇,那视线也都规规矩矩,都与自己的同伴走在一处。 很快一行人便有些泾渭分明的感觉了,男孩与女孩儿都分了两个阵营,中间的便是谢琅华了。 不过话说着说着,也能说到一处。 比如那自江南而来的苏公子,他家中原是商户人家,虽然家底还算殷实,但是在谢家人面前多少有些窘迫。 可交谈了一会儿,发现不管是谢琅华也好,还是谢家的这些女孩子,都没有露出半点儿看不起的意思,也就渐渐放开了话头。 常年在深闺里行走,连这样的郊外都来得少的女孩子们,对于江南的小桥流水烟雨朦胧哪里有不向往的。 听着他说起南方的风土人情,都一脸着迷的样子。 更何况,能考中进士的这些人,除了极少数的书呆子,见识和眼界都不至于太窄,撩起一些事情来,也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谢颂华和谢荼走在一处,只含笑听她们讨论。 谢荼脸上一直红扑扑的,这样的交往对她来说,着实有些太大胆了。 而谢颂华则完全是带着一种欣赏的态度在看他们。 她似乎从这一幕,看到了些许正常年轻男女的交往,光是这个画面就容易叫人觉得感动了。 一行人走走停停,到底在日头落山之前回了别院。 才到大门口,谢琅华就笑着道:“看来是咱们的状元郎来了,还以为他说晚些时候到只是托词,竟是真的。” “润余兄一向说到做到,怎么可能会用这样的推托之词。” 听到他们几个人的话,谢颂华随众人的目光一起看过去,便见别院的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而车边正站了一个人,目光也朝他们看过来,似乎是在等待。 却不是陈留还能是谁。 谢琅华便快步走上前,朝他作了一揖,“润余兄肯赏脸,蓬荜生辉。” 陈留回了一礼,“谢兄客气了,应该是我感谢你的邀请。” 说话间,谢琅华自然又是一番介绍,众人一一见礼毕。 安氏才笑着道:“都别在门口等着了,琅哥儿,还不赶紧将你这些朋友都请进去!” 于是他们一行人便都退开了一步,让女眷先行。 谢颂华走过的时候,一个错眼,便对上的陈留的目光,莫名其妙的,耳朵竟有些发热。 新 第255章:说明了什么? 这个别院和京中的宅子构造十分不同,并非是经典的四合院的造型,倒是有些江南园林的感觉。 只不过这些院落各自分布不同,都围绕着中间的一个带池塘的院子而建的,比如如今她们几个姑娘家便靠着老夫人的院子住在了整个别院的东面。 穿过几道亭台回廊,便是两三个大一点儿的院子,如今就四位太太带着仆人住了,在绕过去到了西面,则是谢琅华和他的那些年轻好友们住的地方。 这片还算宽阔的水域里头种了莲藕,这会儿虽然还不到接天碧叶无穷尽的程度,但荷叶也已经在水面上开始铺陈。 湖面中间还有一座湖心亭,就一道曲折的木质回廊通过去。 这会儿天色向晚,橘色的霞光散射在水面和亭子上,看上去,倒有了几分方才旁人说的江南的韵味。 一行人经过的时候,惊扰了几只躲在荷叶底下的水鸭子,一下子呼啦啦地钻到水里去了,在水面上晕开一圈圈的涟漪。 几个姑娘家本来心情就极好,这会儿都被眼前的美景感染,说说笑笑的一路往老夫人的屋子里去请安。 “真真是一出来就野了,我还说叫他们找点儿新鲜的地里的什么东西来给你们姐妹吃,谁想等叫人的时候,才见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见了人影。” 老夫人一面笑,一面故意取笑她们。 谢思华连忙道:“祖母想着给我们弄点儿新鲜的吃的,我们也特意去捉了好些桃花鱼过来给祖母吃呢!早前丫鬟们已经把鱼送到厨房去了,这我们亲手捉的,一定味道鲜美异常。” 见她们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样子,老夫人显然很满意,便笑着道:“分明是自己淘气,还说是为了祖母!好了,都赶紧收拾去吧!不然待会儿你们的鱼上来都要等你们等冷了。” 众人这才呼啦啦地往自己的院子里去换衣裳了,等她们都走了,老夫人才转而问她们几个,“如何?” 妯娌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 谢文鸢便笑着道:“她们都还是孩子呢!只怕根本就没有领悟娘你这番心思,横竖眼下干脆让她们几个人尽情玩两日,等回去了,您再问?” 安氏和余氏也在一旁点头称是。 只齐氏怔怔地坐在一旁,眼里脸上都写满了心事。 老夫人目光落在她身上,见状便道:“老二媳妇你身子才好,若是觉得疲倦,也不用守着规矩在这里坐着,横竖如今也出来了,放松些也没有什么。” 齐氏回过神来,连忙端正坐好了,勉强笑着道:“这是哪里的话,只是想着方才他们年轻人说说笑笑的,心里有些感慨罢了。” 至于感慨什么,其余几个人心里也都猜得到,只是没有人将话题往那方面引。 老夫人便道:“咱们家女孩子们多,林丫头就不说了,这还得看他们林家的意思,眼下四丫头五丫头都及笄了,六丫头也快了,就是七丫头也马上就十四,总该张罗着起来,前头几个姐姐嫁了,后头的才好接着说。” 独独没有提谢淑华,齐氏手里的帕子又紧了紧,到底还是没有忍住,“难道,母亲和老爷都打算从这几个进士里头四丫头相看?” 这话问出来多少有些怪异,就是安氏都忍不住看了齐氏一眼。 她再怎么不管谢颂华,那好歹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听这话竟然是打算完全不管的意思? 老夫人对于她这个问题却是一点儿都不意外的样子,眼皮一撩淡淡地道:“四丫头就不用你管了,她父亲自有安排,倒是五丫头还得你多费心。 她生母是你的贴身丫鬟,算是你太抬举起来的,她们母女俩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你心里一清二楚,你若是不帮她好好相看……” “母亲放心!”齐氏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却还是不得不堆起笑脸,“以五丫头的情况,能说上个正经进士,也算是十分登对了。 出门之前她姨娘也特意过来与我说了这件事儿,还说要托我向母亲道谢。” “都是自家的姑娘,能有什么谢不谢的。” 老夫人这话说得淡淡的,实际上是不怎么愿意再多说的意思了,几个人便又转了话题,说起外头的景致来。 可这几个人心里也就有了数,实际上这一次的相看,就是替谢荔和谢淑华相看的,其他几个姐妹,要么不是自家人,要么是年纪还没有到。 而谢颂华,很明显谢云苍有自己的安排。 这倒也是,说起来,谢颂华是谢云苍唯一的嫡女。 父亲是当朝次辅,怎么可能就配个平平无奇的进士? 除非这进士也有谢琅华这样的家世,算来算去,也就一个兰公子勉强能够得着。 但听老夫人这意思,谢颂华的婚事并不会落在这兰公子的身上。 长辈们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年轻的几个却还全部都被蒙在鼓里的。 谢思华算是最无忧无虑的一个,用她的话说,这一顿饭因为吃着自己的捉的鱼,尤其香。 等到了晚间,几个姐妹聚了聚,便各自散了,着实是今天玩的有些累了。 谢荼却往谢颂华的屋子里来了。 “六妹妹是有话要与我说?” “前几日二叔到寿安堂和祖母说话,我隐约听到了些事儿。” 谢荼说话就是这样,哪怕十拿九稳的消息在她这里也要先锁上一层烟雾,不可谓不谨慎。 谢颂华已经习惯,知道她是听到了些什么。 “二叔说,想在这些人当中选一两个做女婿,让祖母帮着掌掌眼。” 她说着认真地看着谢颂华,却没有从她脸上看出半分意外。 于是谢荼便接着道:“原本府里就传了这样的消息,我只当是替你和三姐姐选的,但后来听到的却是给三姐姐和五姐姐选。” 这倒是让谢颂华意外,实际上她今天白天还在仔细观察那几个年轻的后生呢! 想看看他们谁的性格跟自己比较合适。 只可惜,她这身体里住的是个大龄女青年,今天的这些年轻人在她眼里,真的都觉得像是一个个的弟弟啊! 这么一想,似乎也就陈留那种天然的老成性格,能让她心里的违和感少一些。 谁知道这会儿又听到谢荼说,不是来给她选夫婿的。 见她一脸呆的样子,谢荼不由皱眉道:“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啊?” 谢颂华终于回过神,“啊?!听了呀,你方才说的我都听到了。” “那你还不明白吗?二叔都在给五姐姐选夫婿了!那说明了什么?” “说,说明了什么?!” 谢荼有些愣住了,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无奈道:“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这会儿没想明白,说明二叔已经将你的婚事定下了呀!” 第256章: “什么?!谁?!”这一次谢颂华是真的反应过来了。 谢荔比自己还小,在这个时代,除了像谢琼华这种特殊情况,大户人家的规矩都是按照次序来的。 如今她排行第四,就不能比谢淑华更早嫁出去。 同样,谢荔也是一样。 谢荼轻轻地摇了摇头,“是谁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的丫鬟也是贴在窗户底下听到的,说到这里的时候,实在没有听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二叔已经确定了人选,只是没有告诉咱们。” “不!不,不是!”谢颂华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这选好了,都不用告知我一声的吗?” 这还时不时婚姻啊!搁这儿买卖人口呐! 谢荼怕她惊扰到别人,连忙让她低声些,“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也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二叔这会儿没告诉你,自然也有他的考量。 只是这婚姻大事,对于女子来说,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自你回来之后,二叔对你也一向不错,你又是一直被遗落在外的,要不然,等回去,你找个机会和二叔开诚布公地谈一次,他也未必会责备你不守规矩。” 谢荼回去了好一会儿,谢颂华都没有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说亲准备嫁人的事儿了,这段时间也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但是…… 这一天真的就这样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些恍惚。 谢云苍选定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将要与之过一辈子的人已经有了一个具体的名字,成了某一个具体的人。 她不免又想起自己和玉如琢说的那些话,那是她的心里话,同时也是她必须要面对的活生生的实事。 “怎么?怕了?” 玉如琢的声音忽然出现,谢颂华不再是害怕,而是打从心底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倾诉欲。 “你知不知道是谁?我父亲……可能真的已经给我确定了未来夫婿的人选了!” “我方才听到了。”玉如琢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貌似这世上也没有多少事情能让他惊讶。 “你……那我现在怎么办?” “你就不好奇你父亲给你选的人是谁?” 他这么一问,谢颂华才猛然反应过来,她好像还真的没有想过是谁,而是整个的对这件事情感到不安。 她犹豫了一下才问:“你知道?” “我可以知道。” 这话让谢颂华沉默了下来,她转过身,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看着窗外的夜空。 这个地方不比在城里,没有街上彻夜不息的夜灯,星空好像都似乎更加明亮,可这漆黑的夜幕上的稀稀疏疏的两三颗星子,也显得更加寒凉。 “或者,你还是想要嫁给陈留?” “啊?”谢颂华从自己缥缈的心绪中回过神,良久才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嫁给陈留就真的好吗?” 她对他实际上并没有男女之情,甚至理论上需要的那种见面时的悸动都没有。 更何况,因为原主的关系,她总有一种因此而强占了原主东西的感觉。 但是这种情绪,说给玉如琢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处。 虽然说起来,他们的关系称得上是朋友,可让他事事替自己劳心劳力,似乎也不大好。 好半晌,谢颂华还是笑着道:“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眼下不知道怎么样的选择才更好,不如就把这个选择权交给老天爷,让老天爷替我选吧!” 不知道是不理解还是不赞同她的想法,玉如琢沉默了好一会儿。 谢颂华只好又道:“不过还是谢谢你替我着想,但是……咱们终究有分道扬镳的一天,我也不能总指望你呀!对了,你上次说,你要走了?是……那个意思吗?” “嗯。” 谢颂华心里便陡然间有些惆怅起来,“这一回……是真的?” “嗯。” 没有多的言语,这样空落落的一个字,让谢颂华有些不大自在,她左右看了看,耸了耸肩笑着道:“这倒是好事,只是……可千万不要又来个炸胡。” “应该是不会了。” 话到了这里,好像就没有什么好再接着往下说的了。 这段时间,他愈发忙碌,偶尔一整天都不在,可见是他自己那边的事情不少。 对于那些奇奇怪怪的玄之又玄的东西的研究,他也一直没有停止研究,按照他的性格,这么说大约就基本上十拿九稳了吧! 当然这样的事情,她应该替他感到高兴,可谢颂华心底里总有些挥之不去的失落。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缘故,还是因为婚事的原因。 第二日由谢琅华起的头,提议大家去爬山,众人都兴高采烈的情况下,谢颂华却有些没精打采。 谢荼大约是看出来这一点,在外头人前时,便有意无意地挡在她前面。 说是爬山,实际上只是一个小山坡,据说山顶的景色不错,加上天气又好,这个时候鸟语花香的,出门也确实算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谢颂华这才跟着一起来了。 除了身体不大好的谢琼华,其他人都在。 浩浩荡荡的一群年轻男女,算得上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好在这一带都是有钱人家特意圈出来的地儿,专门用来盖自家别院的,平日里在这里的,都是高门大户的家下人,见着他们虽然惊讶,但也不至于热热闹闹地围观。 有了昨天的相处,今日再一同出游,相互之间便也没有那般陌生的感觉了,就是谢荼这样内向的性子,都能偶尔与某个人接上一两句茬儿。 “看来,五姐姐已经有了人选了。” 谢荼和谢颂华落在后面,见他们都没有注意自己,便压低了声音在谢颂华旁边给她咬耳朵。 谢颂华早就注意到了,从出门开始,谢荼的注意力似乎都在那苏公子的身上,两个人说的话也最多,虽然都在规矩之内,可仔细留意,还是能看出这其中的偏颇。 “也算是个良配了,五妹妹是姨娘生的,于经济上比不上别人,但她怎么说也是谢家的姑娘,跟苏公子正好互补了。” 谢颂华是由衷地这么说,谢荼倒是有些讶异,“她一向跟三姐姐在一处,不说多坏,但也算是帮凶,我还以为你不会盼着她好呢!” 谢颂华闻言便笑着去捏她的脸,谢荼见状一个扭身就躲开了,一面笑一面求饶。 这边热热闹闹,可到底是在山路上,细密的叶子掩盖下,早上的露水都还没有蒸干,谢颂华一个没留神,脚下便滑了一下,立时就往一旁栽过去。 “小心!” 注意到他们这边情况的人都不由惊呼了一声。 谢颂华自己也吓了一跳,随即就觉得自己的腰被托了一把,转脸一看,便见着陈留的手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后腰上的力道便陡然一松,而陈留则用力一把将她拉了过去。 惊魂甫定,众人都围了过来,“你没事儿吧!” 谢颂华终于站稳了,长舒了一口气,连连摇头,再抬眼,就发现陈留脸上带着点儿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 “怎么了?” 新 第257章: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谢琅华的问话让他回过了神,将手收回了背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再转向谢颂华,“你没事儿吧!” 谢颂华心里有些心虚,却没有表现出来,只规规矩矩地道谢,“没事儿,刚刚没站稳,多谢。” 她这一说,谢琅华和谢荼等人也向陈留道谢。 他只是笑着摆手,并没有多说什么。 实际上谢颂华心知肚明,方才及时救下她的人并不是陈留,而是那个今天也跟着一起出来的玉如琢。 只是这事儿也只能藏在心里头,因而悄悄地朝一旁做了个“谢谢”的嘴型。 “驾!驾!” 就在谢思华觉得自己有些累了,想要提议大家先休息一下的时候,忽然听到山下传来人驾马的声音。 等他们疑惑地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就见着几个鲜衣怒马的青年男女已经骑着马到了山脚下。 底下的人似乎也看到了他们,有人便挥着手喊,“嘿!等等我们!” 这山不高,从这个地方看去,只需仔细地辨认一下,便能看得清底下的人。 谢思华眼睛尖,站得位子又好,立时便道:“好像是高姑娘她们。” 其他人努力看过去,果然是高盈,只不过还有其他几个人。 竟然是慧敏郡主和小郡王还有叶容时和六皇子。 这一下这边的人都有些紧张起来,谢家的人都还好,并非没有见过世面,可对于那几个才考上的进士来说,这样的境遇就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殊荣了。 几个人立刻拘谨起来,大家也只好都在这里等着。 很快他们一行人便上来了,最前头的就是小郡王,竟把六皇子都甩在了后面。 “我今儿偶然起了兴致来这边跑马,原本想要跑两圈就回去的,谁知道一眼就看到你们在爬山,干脆过来凑个热闹,不嫌弃吧!” 谢琅华站在众人前面,理所当然地代表其他人给他们行礼,才要开口,小郡王的目光就落在了后面的谢荼身上,“六姑娘也在,真是巧了。” 谢家人在这里爬山,谢荼在有什么稀奇! 谢颂华简直想翻白眼,却只能垂下了眼睑,下意识地又跟谢荼靠近了一些。 倒是六皇子显得彬彬有礼,“不用这般客气,大家都是出来玩的,今日没有身份之别,只当是朋友一起同游才好,不然岂不是浪费了这等好景致?” 六皇子这么一说,立刻博得一行人的好感,高盈也笑嘻嘻地应和,“就是就是!” 说着自来熟似的挤到了谢颂华的旁边,“你可真不够意思,这般有趣的事儿,也不叫我一句!” 谢颂华有些尴尬,她什么时候跟高盈这么熟了? 不过打眼一看,似乎也就只有自己这个谢家四姑娘才能撑起这个台面招待这几个天之骄女了。 “是我们的不是,原本是一家人出来散散心,二哥哥想着马上就要上任了,往后怕是少有这样闲暇的时光,因而便邀请了他几位好友一起过来了。” 高盈立刻挽过了谢颂华的手,笑着道:“你还当真啊!我不过就是这么一说!” 有了他们的加入,几个男子很快就围到了六皇子的身边。 而叶容时则与谢思华交谈了起来,一行人便这么三三两两地散开来了,就这么会儿功夫,小郡王就与谢荼走到了一起。 谢颂华见状不由有些着急,才要喊谢荼跟上,便被高盈扯了一把,“你别扫兴,难道还真担心小郡王对你六妹妹做什么不成?不过是说两句话罢了。” 她手上是着实用了力,还将她往前头扯了扯,竟生生又离谢荼远了些。 谢颂华扭头便看到谢荼有些无助的眼神,可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高盈扯到了一边,“怎么不见你那个抱错了的姐姐出来走动?” 她这话带了两分试探的意思,可脸上的表情分明透露着在告诉眼前的人,她什么都知道。 谢颂华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也只能云淡风轻道:“她身体有些不适,正在家里养着呢!” “是吗?”高盈挑了挑眉,分明一副不信的样子,“你可知道当日在宫里,你差点儿出事?” 谢颂华愣了一下,她几次入宫都差点儿出事,她说的是哪一次? 不过高盈也在的情况,也就只有在储秀宫选秀的那一回了。 太子妃那般不寻常的出现,若是不知道,岂不是显得有些反应太迟钝。 高盈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清楚,便又压低了声音道:“那你可知道是谁的手笔?” 不等谢颂华回答,她便笑着道:“看来你是知道要害你的人是赵月蝉了!” 这话让谢颂华下意识地看了看其他人,这个人可真什么都敢说! 她们俩并不熟,是可以分享这种内幕消息的么? 高盈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可随即笑容一收,朝她眨了眨眼睛,声音越发低了下去,“那你可能不知道,挑唆赵月蝉做这件事情的,就是你那个好姐姐谢淑华。” 这谢颂华是真的不知道,赵月蝉害怕她会被选上太子侧妃,更怕她的所谓天凤命格影响日后她在东宫的地位,所以有充分而符合逻辑的加害。 但是这里头竟然还有谢淑华的手笔,她就是真的未曾料到的了。 高盈脸上笑嘻嘻,从别人的视角看过去,倒像是两个关系不错的小姑娘在说什么悄悄话。 谢颂华只是略沉吟了一会儿,便淡淡地道:“这我可不清楚,不过,看来我还算运气好,安然无恙地出宫了。” 高盈脸上的笑容略微凝滞了一下,显然她完全没有想到谢颂华会是这么个态度。 但她还是再接再厉地道:“我之前本以为你那个姐姐是个好的,当初跟在我旁边的时候,也着实算得上是大方得体,却没想到她私底下竟这样龌龊。 若是她从前与我交好时,我做了什么事儿让你心里觉得不痛快的,你可千万不要和我计较呀!” 谢颂华心里不由大受震撼,眼前这个人可是京城贵女圈中的佼佼者,如何忽然就对自己这般客气起来。 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高盈,高盈何曾对自己有过这样的好脸色。 “你放心好了,谢淑华想嫁给我三表哥,如今已经没有可能了,正妃自不必说,已经定了周姑娘,可就算是侧妃之位,我在你这里透个底,她也指望不上了。” 看到谢颂华诧异的眼神,高盈干脆一脸坦然,“我是真的认你这个朋友,才会将这个内幕消息告诉你,非但她入不了我三表哥的后院……” 她顿了顿像是咬着什么秘密在嘴里似的,“实际上,你也不会进任何一位皇子的后院。” 新 第258章:少女怀春 谢颂华不动声色,“这原本就是无稽之谈,若非发现抱错一时,我不过是个普通农户家的女儿,皇子们是什么身份?本就是我高攀不起的。”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父亲是当朝次辅,祖父更曾帝师,你们家的门第实际上比周家还更强些,周姑娘能做皇子妃,你如何不能?” 她又顿了顿,才接着道:“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是圣上心里不满了,你们姐妹俩落选,说起来,就是圣上对几个皇子的考验,看看他未将你们纳入后宫,还有谁敢打你们的主意。” 谢颂华惊讶地看着她,到底还是露了几分惊讶。 随即一想,便知道她说的是实事,一来,打从选秀的事情结束之后,不管是高家还是赵家,对谢家的态度都冷淡了不少。 另一个就是谢云苍的态度,与齐氏不同,甚至比老夫人还要谨慎,谢云苍本身是不希望她们姐妹嫁入皇室,不愿意去争这份从龙之功的。 只是在齐氏和谢淑华的一通操作之下,才不得不起了让她们分嫁两处的念头。 但是自选秀之后,府里只传出过要将她们嫁给新科进士的言论,而这一点上,谢云苍嘴里说着着急,实际上却一直显得很从容。 说明他已经不再为这件事情烦恼了,也侧面印证了,她们会被皇子盯上的事儿,已经不再急迫。 高盈便笑着道:“虽然咱们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我倒是看得出来,你是个实在人,大约本来就对嫁入皇室一事不大热衷,所以我今日的话,对你来说,应该算是个好消息吧?”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谢颂华也不得不诚挚地向她道谢。 两个人这般喁喁私语,越发让人觉得她与高盈的关系不错了。 只是谢颂华心里一直带着一丝疑惑,高盈世家大族出身,断然不会是个傻白甜,交浅言深的大忌,她不至于会如此不清楚。 不过当她们的一步一步地追上了陈留的时候,她这才反应过来高盈今天的目的是什么。 果然一见到陈留,高盈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 一个孔雀开屏,大约才能形容此时高盈给人的感觉。 “陈状元也是二十那日去翰林院报道吗?” 陈留和谢琅华走在一起,两个人方才在谈论一篇前朝的策论文章,一板一眼的样子,成功地将其他人同行者都劝退了。 这会儿见着她们两个过来,他的目光先从谢颂华的身上转过,然后才朝高盈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礼部的安排是这样的。” “我堂叔在翰林院当侍讲,前些时候还在家中说起你,说你才华斐然。” 陈留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仍旧表现得那般冷静又自持的样子,“上回去翰林院已经见过了高侍讲,高大人才是真正的学富五车,在下叹服,往后还要劳高大人多指教了。” 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家里人,高盈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看得出来我堂叔是真的很喜欢陈状元,往后你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他……” 说着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可疑的红晕,“当然,你也可以直接来我家,我父亲也对你十分欣赏,他一向爱才,巴不得你能上门做客呢!” 陈留只是微微沉吟了一会儿,便点头致谢,“抬举了。” 这一下子就没有了什么共同话题了,高盈连忙将谢颂华往前头一扯,“听说你们曾经是一个地方的?以前就认识,怎么现在看起来这样生分了?!” 谢颂华顿时社恐发作,头大如斗,就算她跟陈留认识,两个人也能说上两句话,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让他们来个认亲大会,也着实有些太尬了吧! 陈留却忍不住笑了,又看了窘迫的谢颂华一眼,轻轻点头道:“是,我们自小就认识。” 他的语气里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同时也让人觉得这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儿,可以用十分寻常的语气说出来。 这样一来,谢颂华也没有那么不自在了,她也点头,“是认识,但是也不至于见面就要叙旧吧!” 谢琅华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上回他就知道陈留和自家妹妹是一个地方来的。 也知道是因为这个缘故,父亲才会过问陈留的情况,还两次邀他上门。 可在他的认知里,姑娘家就应该待在深闺里,除了亲人,就是十分相熟的男性,也应该遵守一定的社交规矩。 而她也一直认为谢颂华和陈留就出于十分安全的交往关系上。 眼下见着他们俩这样的表情和态度,才感觉自己对他们俩认识这一实事的认知似乎有些偏差。 因而他也不由好奇地问道:“你们以前家住得很近吗?” “挺近的,”开口的是陈留,他竟抢在了谢颂华的前头,“从我家到她家,大概还不到百步之数。” “这么近!” 高盈不由惊讶出声,看了看他们两个人,然后点头道:“这么看来,你们那个地方的风水可真是养人,养出来的一个个都这般钟灵毓秀,往后若是有机会,我也要去你们个地方住住。” 说完好像忽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一眼陈留,好在陈留也没有注意到她的样子,不至于解读出她这话里的意思。 谢颂华在一旁却是听得分明,这会儿站在这里,就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余。 她忽然又想起昨晚上玉如琢的话,她真的想要嫁给陈留吗? 谢颂华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陈留,却对上了他正含笑看着自己的眼。 她顿时心跳如雷。 倒不是因为这饱含着其他意思的眼神,而是…… 这个地方这么多人,稍微心思细腻些的人,若是察觉到他此时看自己的样子,怕是都能猜出点儿什么。 谢颂华根本就还没有弄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嫁给陈留,可若是被人瞧见不妥当,因而闹出什么风言风语,然后被迫嫁给他,那可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她不由自主地往谢琅华那边靠了靠,便又听到高盈兴致勃勃地问:“陈状元只怕是自小就很用功吧!你们小时候,可要帮家里做什么?我听说……” 说到一半似乎就发现自己的话不妥当,连忙摆手道:“我没有瞧不起农户的意思,仅仅是有些好奇而已。” 陈留的语气却十分温和,“没关系,虽说要读书,但是家里的事儿也不可能不帮忙,到了农忙的时候,我们都会下地。” 他说到这里,忽然又朝谢颂华看了一眼,唇边有了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我记得有一次,窈……谢姑娘还掉到泥坑里去了,结果回来的时候,我们村口的狗没能认出她来,对着她狂叫,结果整个村上的狗都被叫醒了,全部跑了出来,生生把她给吓哭了。” 新 第259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这个记忆对于谢颂华来说,并不是很熟悉,但是这会儿他这么提起,她还是很快就想起来了,便有些不好意思道:「还是多亏了你,一路送我回家,不然那日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 在记忆中,那大约是原主十一二岁的时候,陈留也不过十五六岁。 谢颂华仔细想了想,那大约是原主真正意义上的,情窦初开。 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时的感觉是什么意思,却已经将这个人种在了心里。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原主的往事的缘故,谢颂华莫名的脸上有些发烫起来,因而只好又往谢琅华身后躲了躲。 而高盈却听得一脸的兴致盎然,「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你们那里养了那么多的狗,你不怕吗?」 「都是认识的人家里的,它们本来对我们这些人都很熟悉了,一般情况下,都很友好。」 听着高盈对陈留问着一些没有名堂的话,谢颂华心里送了一口气,还好有高盈在,横竖她还能稍微躲一躲。 「那……你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了,难道就没有考虑终身大事,我可听说了,那日好些人守在贡院门口,想要榜下捉婿,似乎不少人家都瞅准了你呀!」 这话让谢颂华心下一跳,高盈这么勇的吗? 再一看谢琅华,好像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高盈这话的意思,竟然也一直带着笑在一旁听着,「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不过润余兄一张冷脸,吓退了不少人。」 提到这个大家都笑了,陈留便也有些不好意思道:「婚姻之事,还是由父母做主。」 「你如今可是状元了,怕是京里不少人家都对你有意,你会在意门第什么的?觉得配不配的问题吗?」 谢颂华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衣袖。 救命,她果然就应该及时地挣脱高盈的束缚,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她能听的内容吗? 高盈为什么能与她见过的许多其他世家女不一样?! 还有,陈留和谢琅华是真的没有看出来吗? 「我想,若真能结成夫妇,那应当两个人都彼此了解,彼此珍惜,不会太在意对方一些歪在的东西吧!不然终究长久不了。」 彼此了解,彼此珍惜?这是在说他和原主么? 那可不就是彼此了解? 陈留难道真的动了心思想来谢家提亲? 谢颂华想到了玉如琢说的那一句他能帮她,难道他已经动手了? 「这个想法倒是跟我一样,我也觉得,婚姻若是要长久,那关键还在两个人身上,彼此信任,彼此珍惜,就是婚姻最坚实的基石。」 等等?! 谢颂华听到高盈这话,猛然反应过来什么。 再一看自己身旁的女郎,立刻明白过来,高盈误会了! 她以为陈留说的不会嫌弃,是指高盈她不嫌弃陈留的家世! 谢颂华连忙笑着道:「你可是状元,要等你了解,恐怕还真得要多读点儿书才行。」 陈留闻言目光立刻转向了谢颂华,而谢颂华则飞快地看向了别处。 高盈被她的话说得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谢思华那边的惊呼声,「哇!这也太好看了吧!」 众人被她的话吸引,都纷纷加快了脚步,很快都登上了山顶。 等站到了谢思华的旁边,才明白了她的感叹。 果然,这山虽然不高,但是风景着实绝佳,最美的就是那成片成片的桃林,在这个角度看下去,简直就是想是一块粉红色的地毯铺在底下。 而另一边是翠油油的小麦田,红绿相映,着实美不胜收。 到了开阔的地方,谢颂华终于挣得一丝喘息之机,那散发着爱情酸臭味的环境着实不大适合她。 她转脸一看,见小郡王还在跟谢荼说些什么,而一向教养称得上绝佳的谢荼此时的脸上都挂了几分忍受不住的表情了。 她才要过去,谁知道就被叶容时拦住了去路,「你刚刚在说什么?」 他脸上还带着平日里一贯的吊儿郎当的笑容,只是声音压得极小,几乎嘴唇都没有怎么动。 谢颂华有些懵,「什么说了什么?」 眼见着周围人多,叶容时干脆一伸手,竟是差点儿直接揽过她的肩膀。 谢颂华连忙用手挡开,「有事儿说事儿,可不兴动手动脚的,你什么都不在乎,我还要名声呢!」 叶容时闻言便皱了皱眉,伸出了两根手指,轻轻地捏住了她的衣袖,将她拉到了一旁。 「你方才跟高盈在说什么?」 他们单独站在一块石头旁边,靠得又近,立时便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只是他们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就……随便聊聊而已啊!」 说着越发好奇,但看他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漫不经心,可眼神里分明透露着认真的样子,谢颂华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啊!」她拖了一个长音,骤然反应过来的样子,「你该不会以为我把你和长宁长公主的事儿说出去了吧?」 「你……你……」叶容时见她表情夸张,而且一时没有留意,声音竟然还抬高了些,吓得立刻左顾右盼,恨不能给她堵上嘴巴,「你说话能不能小点儿声,这里这么多人呢!你再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他一边手忙脚乱着,一边急促地警告谢颂华,逼得谢颂华越来越靠后,差一点儿一脚踩空,连忙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两个人又飞快地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了。 「四妹妹,你们在做什么?」 谢琅华的声音传过来,两个人连忙看过去,才发现众人都看着他们俩,谢颂华心里一万句想骂叶容时的话已经溢到了嘴边,却只能生生地忍住了,也用说话却不动嘴皮的法子埋怨,「你做的好事儿!」 说着自己便往谢琅华那边去,叶容时立刻回了一句,「你说话的时候可最好小心一点儿。」 「你可不要忘了谁拿着谁的把柄。」 「那你也不要忘了,我在君莫醉碰到过你。」 这句话让谢颂华的脚立刻停了下来,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叶容时,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你敢!」 「只要你不说。」 谢琅华已经走了过来,惊讶道:「你们俩单独走到一边说什么呢?」 她似乎是故意将声音放大了些,看向谢颂华的目光中就带了两分责备,本人更是毫不客气地就插在了她和叶容时中间。 谢颂华没有说话,本想将难题留给叶容时,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的借口那真是张口就来,「上次她给谢先生做了一道酱香炙肘子,被我偷吃了,我最近这段时间找了好几家酒楼,都没找着那个味儿,所以特意来问她是怎么做的,谁知道她竟然这般小气,连这个都不肯说。」 谢颂华闻言便冷哼了一声,终于找到了机会往谢荼那边去,「凭什么要告诉你,你偷吃还有理了!」 还没走到呢!就听到小郡王往谢荼那边凑了凑,一脸兴致勃勃地问起谢荼来,「你们家的姑娘还要学烹饪呢!那你会什么?」 谢荼早就已经被烦透了,只恨不能立刻往谢颂华这边奔,谁知道她脚下一急,就被小郡王一脚给绊倒了。 第260章:会穿帮吗? 谢荼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一下子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眼看着她就要摔倒,还好一旁就是慧敏郡主。 就在众人以为慧敏郡主会立刻伸手扶一把的时候,谢颂华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位一脸不耐烦的郡主往一旁避了一步。 而谢荼立刻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六妹妹!」 众人一下子都围了过来,谢颂华一见她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的脸,便知道怕是伤着哪儿了。 她连忙蹲下去,急切地问道:「哪里痛?」 「手!」谢荼痛呼了一声,脸色也变得有些惨白。 谢颂华一见就知道大约是方才一个本能性的动作,让她想去扶旁边的一棵树,却没有扶到,摔下来的时候,怕是扭到了。 「你先别动,我这样碰你痛吗?」 说着又轻轻地换了一个地方,「这里呢?」 「或者这里……」 一番初步的排查,谢颂华就知道了大致的情况,「二哥哥,你来把六妹妹抱起来,注意方向,对,对,对,就是这样。」 等谢琅华把谢荼弄起来了之后,谢颂华便找了两截木棍,又拿了几个人的手帕绑在一起,替她将手臂固定了起来,「现在还不知道骨折了没有,先不要动这只手,二哥哥,你来背六妹妹,我们先回别院。」 「好!」谢琅华二话不说,便在谢思华等人的帮助下,将谢荼背到了背上。 这才想起来其他人的事儿,「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六妹妹这会儿行动不便,不方便再游玩了,我们得先回去,大家请随意,失礼之处,还请多包含。」 眼下谢荼的情况,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会真的见怪。 就是六皇子也连忙说伤者要紧,让他们兄妹赶紧把谢荼带回去。 谢颂华跟着谢琅华下山去,走之前却发现陈留正定定地看着自己,脸上有些惊愕。 她心下一惊,这才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来。 她在谢家是说自己的医术是跟着村上的医婆学的,可陈留却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知道原主对根本不懂医术。 眼下他显然对刚才的事情感到惊讶了,若是什么时候,他和谢家人两厢一对,自己岂不是要穿帮了? 只是这会儿,谢颂华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眼下当然是先回去要紧。 别院这边别的都还好说,这大夫着实是不好请。 也好在谢颂华保留了前世的习惯,出门在外一定会带点儿药品,这一次出门她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 老夫人等人听说谢颂华受了伤,都是大吃一惊,全部都跑了过来。 而谢颂华已经对谢荼检查了一番,又小心地试了试她的胳膊,然后才放下心来。 「没事儿没事儿,是脱臼了。」 听到她这么说,余氏连忙道:「脱臼了还没事儿啊?」 谢荼也有些害怕地看着她,「要,怎么办?」 谢颂华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六妹妹,你吃不吃疼?」 谢荼闻言,眉头越发皱紧了,「什么?我当然怕……」 话还没有说完,便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惨叫,这怕是她懂事以来,最大声的一次了。 而其他人则在那一声「卡啦」之声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这也太吓人了。 「这……」老夫人吓了一大跳,担忧地看着谢荼,又紧张地看向谢颂华,「你这是做了什么?!她……」 谢颂华脸上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她含笑看着谢荼,「你现在试试,还疼不疼?」 谢荼被刚才那一下疼得 差点儿背过气去,可看了她的表情之后,出于一种对好姐妹的信任,还是咬了咬牙决定尝试一下看看。 然后她脸上的表情便彻底放松下来了,便成了又惊又喜的模样,「这……这就好了?」 「脱臼而已,只要给你装上去好了,疼也就是那一下子。」 安氏忍不住道:「四丫头倒真是有几下子,我听说那些医馆里一般都是极有经验的老大夫才敢这样徒手给人正骨呢!」 眼见着谢荼已经没事儿了,众人也都放下了心。 谢琅华这才赶着出来跟几个好友说明情况,毕竟是一起出去玩的,估计他们心里也会悬着。 只是没有想到等到了西院的时候,不但几个同科的进士在,就连六皇子他们也都跟着过来了。 小郡王倒是一脸诚恳,「都怪我,一时没有留意,六姑娘还好吧!」 谢琅华着实有些不喜小郡王的做派,可对方的身份自家也着实不好得罪,只好按下心里的不满,耐着性子道:「谢谢大家的关心,已经没事儿了,不过是胳膊脱了臼,方才我四妹妹已经替她看好了。」 小郡王大吃一惊,「四姑娘还会这个。」 提到谢颂华的医术,谢琅华的心里颇有些与有荣焉,只是想到姑娘家不好在外多宣扬,便淡淡地道:「不过是略懂一点儿皮毛。」 但这显然已经让小郡王惊讶不已,「有趣,你们家的姑娘着实有趣。」 这话让谢琅华听了心里听了十分不舒服,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些,「劳大家挂心了,既然来了,不如在寒舍用个便饭?」 果然,闻言六皇子便笑着道:「不用客气了,本宫还得回宫去,不好在外头逗留太久。」 谢琅华便顺势作揖行礼,送这些贵客出门。 有了这一次的事故之后,老夫人便不许她们几个在出门去胡闹了,只准每日里在后头的桃林随意地走一走,且要求她们姐妹一道出去的时候,几个太太须得要跟着。 这样的规定,旁人都还好说,只有谢思华和谢荔两个人分外不满。 一起去爬山的时候,谢荔倒是得了充分的机会与苏公子交谈,两个人还算是相谈甚欢,对于谢荔来说,她几乎已经认定了苏公子这个人选。 原本看到叶容时心里也不是没有惆怅和伤感的,只是家里发生了那一系列的事情之后,谢荔也明白过来,连从前那样高高在上的谢淑华都不能随心所欲,更何况她。 再别说自己从姨娘那里得知谢淑华怕是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她也就越发明白了自己的未来夫婿也就只有这样的条件了。 就嫡母的性情,都不可能会让她嫁得比谢淑华还要好。 这个认知虽然痛苦,可一旦接受,整个人也就彻底放松下来了,又能看出嫁给一个家世相对普通的人的好处来。 原本以为还有机会能跟那苏公子再进一步了解,谁知道偏心的老夫人就因为谢荼受伤,而禁止了其他人再多出去玩儿。 谢思华就更不要说了,她这一次就是抱着跑马的心态来的,天天困在那点儿地方里头,没两天就腻了。 不过谢琅华他们也都各自要上任,因而没两天谢家一家子人,便就此打道回府。 这一回来,要面对的事情,自然就是这一次别院小住的主要任务,即关于府里姑娘们的终身大事。 第261章:我要嫁给叶容时! 谢颂华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央求玉如琢告知自己谢云苍选择的究竟是谁。c 谁知竟得出了一个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的答案。 「什么?!」谢颂华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惊恐来形容,「我才不要卷进他们那个狗血爱情长链里!」 谁能想到谢云苍的目标人选竟然是叶容时! 这是什么魔幻剧情? 叶容时喜欢长宁长公主,长宁长公主又喜欢那个什么文家公子,而现在谢家竟然要将她嫁给叶容时?! 那若是再来一个文家公子看上了她,岂不是完美闭环了?! 见她这个表情,玉如琢不由好笑,「你就这么不喜欢叶容时?」 「这……」谢颂华简直要抓狂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他心里都有喜欢的人了!而且还是个备胎舔狗?我是做了什么孽要去嫁给他?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这是个风险问题啊!」 看着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玉如琢似乎反倒心情不错,竟还有心情开玩笑,「他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他,不是正好附和你上次说的什么合作关系么?」 这话让谢颂华的脚步陡然间停了下来,她把脸转向玉如琢的方向,脸上透着几分错愕,然后慢慢地转为沉思,最后竟然笑了出来。 「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哇,你这个机灵鬼!」谢颂华只觉得自己面前豁然开朗。 她再一次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只是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从焦急变成了兴奋,「你说得有道理啊!玉如琢不喜欢我,而且他也知道我知道他不喜欢我! 再有,他和长宁长公主是不大可能的!按照你上次跟我分析的,英国公府不会和皇室联姻,所以,不管是从情感上,还是从现实上看,叶容时和长宁长公主都没戏。 他心里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可作为这样的世家公子,怎么能不成亲呢?与其娶一个对他的情感根基不知根不知底的姑娘,他还不如娶我!」 谢颂华越分析,越觉得有道理,越觉得有道理,也就越兴奋。 「我只要找个机会跟他把这层关系梳理清楚,往后我们不就可以愉快地合作了么?他不用为这个婚事困扰,我也算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妙啊!」 一个人碎碎念念了半天,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在玉如琢看来多少有些不靠谱,「你真打算这么做?」 谢颂华即刻便用十二分认真的表情告诉了他,「是!我要嫁给叶容时!」 「姑,姑娘……」 谢颂华一扭头,就看到丁香端着一盏茶,正站在门口神色复杂进退维谷似的看着她。 完了,误会大了。 谢颂华才要试着解释两句什么话,就见丁香匆匆忙忙地进来了,然后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放,转身就去将门给关上了,再从窗户边探出脑袋去。 见着院子里没有人,这才一脸焦急地转向了谢颂华,「姑娘也真是的,这样的话怎么能信口说出来,虽然说咱们院子里都是自己人,可保不齐那小丫鬟听了,不留神在外头说出来,那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瞧丁香这副样子,谢颂华觉得自己大概可能是解释不清楚了。 谁知道丁香这一通唠叨之后,表情却是陡然一变,换成了一副狡黠的样子,「要我说,姑娘真有眼光,小公爷可不比那皇子什么的好多了? 那皇家的水深着呢!国公府就不一样了,小公爷那在府里可受宠了,且咱们家的家世也摆在这里,若是真遇到什么受欺负的事儿,咱们老爷少爷也能上门替姑娘讨公道去,皇家可哪里敢呢!」 说完又念叨着叶容时的性格不错,平易近人,长得好看,又跟她算是 认识…… 小丫头一个人在这里念念叨叨做着白日梦,最后才想到其中的关键难点,「只是,姑娘光有这样的心思还不够,还是得要想想办法让老爷或者老夫人知晓,关键做主的权利还在他们两个人手里呢!太太那边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说着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行,我得替姑娘想给法子才行。」 再一转脸,才发现自家姑娘已经端起了医书,根本没有听她说话。 谢颂华是直接放弃挣扎了,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有的时候解释就只能让人疲倦。 她这边热热闹闹的说着谢颂华的婚事,颐和堂里也一样,说的却是谢淑华的。 「我比来比去,还是觉得那商公子好一些,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可好歹家在京城,将来淑儿嫁过去,我还能照应一二。」 梁妈妈跟着齐氏一起去了别院,自然也已经见过了那三位公子。 她心里对谢云苍的安排十分满意,觉得这三位公子的门第配谢淑华着实绰绰有余。 最要紧的是,这三家都不是什么显赫的人家,谢淑华就算是嫁过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这对于谢家来说,才是最安全的选项。 因而听到齐氏这么说,她也就应和着道:「老奴也是这么想的,太太和三姑娘母女情分一场,最要紧的就是人在一处,其他两个就商公子留在了京城任职,可他家是商户出身,恐怕家里的气氛,咱们姑娘就受不了。 另外那个就不用说了,一个县令的儿子,眼下也是被外放的,那些地方官儿,在一个县里作威作福惯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看待咱们姑娘呢!若是碰上不知好歹的,怕是咱们姑娘还要在婆家受委屈,到时候您山高路远的,也顾不上。」 一想到自己和女儿会隔着千山万水,齐氏心里就疼痛难忍,她连忙摇头道:「那不行!」 说着便将商公子的名帖拿了出来,「那就这个了。」 说完之后,又开始犯难,「只是这事儿,要如何跟淑儿说呢!上次走的时候,她那个样子,看得我实在揪心。」 梁妈妈暗地里撇了撇嘴,「太太,这事儿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的,眼下您早些和姑娘说清楚,也让咱们姑娘心里有个数,要准备起来还从容些。」 这是实在话,齐氏心里也清楚,因而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行吧!那咱们就过去吧!」 谢淑华早就已经听说了今日他们回来了,只是原本以为齐氏会在回来之后第一时间来看自己。 谁知道左等右等,竟然等到了下午,才听到外头有动静,心里早就存了怨气。 再加上上回齐氏说了,这一次要在别院里给她选未来的夫婿。 哪怕她心里有了打算,也对这样的事情,觉得厌烦得很。 因而齐氏这一来,面对的便是她的一张冷脸。 第262章:这就叫上姑爷了? 齐氏一见着她的样子,非但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心疼得慌。 「最近可是没有好生吃饭?怎么看着又瘦了?」 梁妈妈闻言便着实将谢淑华打量了两眼,实在不知道自家太太是从哪里看出三姑娘又瘦了这件事情的。 侍书便在一旁道:「自从外头杵着那两个人之后,我们姑娘哪里还有胃口吃饭,常常说,如今在这个家里,非但不似从前那般被老爷太太宠着,眼下竟还像是防贼似的了。」 齐氏一听,连忙道:「这是怎么说的?你可不要胡思乱想!都是你父亲,我……你放心,等你的事情定了,他定会将那两个人撤了的。」 谢淑华从齐氏进门开始,到现在都一言不发,只是冷着一张脸坐在桌子边,百无聊赖似的摆弄着桌上的纸张。 直到这会儿,她才终于有了点儿反应,她立刻转眼看向齐氏,「你给我定下了?」 齐氏当即眼神就有些闪躲,但是眼角的余光看到梁妈妈的眼色,又只能硬着头皮转回来,「淑儿,娘也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娘心里也难受啊!」 她说着,声音忍不住还是哽咽了,眼里滴下泪来,「我含辛茹苦地将你养到这么大,自小就请各种先生来教导你,说句自夸的话,就是比起皇室的公主,你也不差什么! 你好不知道娘的心思?娘可一心是盼着你能飞上枝头的!不是娘要你为娘实现什么荣光,是娘觉得,你配得上!眼下成了这个样子,淑儿,你相信娘,娘的心里比你还要难受呢!」 谢淑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她猛然抬眼看向齐氏,「那你去说啊!你去跟父亲说,去跟老夫人说!你怎么一声都不吭呢?你说得这么好听,说给我听有什么用?! 你是谢家堂堂正正娶进门的太太,你娘家也不是普通人家,这难道你如今在府里就这般没有分量吗? 我是你的女儿,你就由着我这样被人作践?!就由着人欺负我?我这辈子还能指望谁?从头到尾,我只当你是我的娘亲,可如今,连你不管我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说着终于大哭了起来。 齐氏心如刀绞,也没忍住哭了起来,母女俩相对而泣。 梁妈妈站在一旁几次想要插话替自家太太分辨一两句,可看着谢淑华那副样子,到底还是将话头给咽了下去。 面对女儿的埋怨,齐氏也觉得自己一肚子的委屈。zbr> 她根本没有办法,谢云苍完全不跟她商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自己就到了现在这一步,一次又一次的意外出事,竟然让她现在在这个府里成了透明人。 别说谢淑华埋怨她,就是她自己也恨自己无能。 到最后她只能哭着道:「淑儿,你要怪就怪娘吧!都是娘不好,都是娘没有用,护不住你,帮不了你。」 这样的埋怨没有任何用处,不过是两个人相对着多哭一会儿罢了。 等两个人渐渐地停歇了,谢淑华才淡淡地问道:「那么,娘又是给我选了个什么样的好夫婿呢?」 这般冷言冷语,落在齐氏的耳朵里,简直比鞭笞她还要难受。 但是她心里清楚,更难受的到底还是她的女儿,因而她只能苦苦忍耐,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 「娘仔细考虑过了,那商公子委实是最妥当的人选,他家里虽然不富裕,父亲也只是个闲职,可到底是五品的京官,家里人也早就搬过来了。 上头有个哥哥,已经成了亲生了孩子了,虽说如今还是个监生,到时候咱们家拉一把,也能做个小官。 家里的地方狭窄些也不是什么问题,到时候娘给你们买一座大宅子,你们一家人都搬进去。至于姑 爷……」 谢淑华听到这里,忽然就冷笑了一声,「这就叫上姑爷了?」 一句话说得齐氏脸上有些讪讪的,她便温声道:「至于商公子眼下即将去外地任县令,我想着这也是好事儿。 以咱们家的家世,那商家不可能会让你在家里立规矩,新婚夫妻自然还是要到一处去的,你与他夫妻两个天高皇帝远的,好好过上三年的日子,到时候让你父亲运作一下,也就调回到京城里了。」 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口,后面的话说出来就显得顺理成章得多,齐氏眼看着说完了,谢淑华脸色都没有丝毫好转,便又噙了眼泪,「我知道,这样的条件对你来说,着实是太委屈了些,可是……咱们也没有得挑啊!」 谢淑华这才像是慢慢地回过神,让人惊讶的是,她看上去好像已经没有方才那么伤心了。 齐氏只当她终于被自己说动了一些,连忙又笑着道:「我瞧着那商公子也是个肯上进的,跟你二哥哥很是说得来,想来也不是一般人。 有咱们这样的人家帮衬,将来在官场上有所建树那也是迟早的事儿,至于钱财方面,有娘在呢!你手里头也有几个铺子,我前段时间又给你置了点儿地产,你们夫妻俩的花销也尽够了。」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了新的理由,「而且,娘以过来人的身份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低嫁也有低嫁的好处,至少这夫婿不敢随意乱来,一言一行,总要看你的意思,说起来,还真未必不如高嫁的风光。」 只是可惜,她说了这么久,谢淑华还是没有一句话,又让齐氏摸不准,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了。 屋子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齐氏拿眼睛看了看梁妈妈,梁妈妈却示意她去问谢淑华。 「淑儿,你……说句话呀!若是你心里还有什么想法,只要娘能办到的,都一定会替你办到,包括你的嫁妆什么的。」 想起那些嫁妆,原本是计划着她成为王妃而准备的,现在里头有好些东西都用不上了。 谢淑华看了一眼梁妈妈,然后便又转向齐氏,「娘还能为我做到什么?我心里想要的,娘一件也不能替我做到,不是吗?」 她的眼睛里,分明带着几分淡淡的嘲讽。 这是齐氏在自己这个女儿身上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那……谢颂华呢?把我赶出去了之后,也该轮到她了吧?她跟我同一天出生,即便不同一天出嫁,也该差不多时候吧?」 齐氏又一次哑然,好半天只能喃喃道:「这个……你父亲她另有安排。」 谢淑华便立刻嗤笑了一声,「果然是亲生的,才能劳烦他次辅大人亲自费心呢!」 这种话,无疑又是在剜齐氏的伤口,可偏偏面对谢淑华,她没有办法发作。 「那就劳娘亲去打听一下,看看父亲给谢颂华定了什么亲事再说吧!」 第263章:媒人上门 说完了这些话,谢淑华便直接转了脸看向了窗外,分明是不愿意再交谈了。 齐氏也没有办法,只能道:「那你先休息会儿吧!娘明儿再来看你。」 这基本上就是被谢淑华赶出去了,梁妈妈难免有些不忿,可转脸看齐氏又无可奈何,盖因自家这位太太的脸上仍旧只有心疼。 「你放心,我会去向你父亲求情,让他解了你的禁足的。」 等走到了门口,齐氏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女儿一眼,终究心里还是舍不得。 可谢淑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齐氏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半香洲的院子,等走远了,梁妈妈才道:「太太你也不要太担心,这姑娘家出嫁大多是这样的。 三姑娘是从前的期盼太高了,所以这会儿才会有些接受不了,眼下您告诉了她,她也就能慢慢消化这个事实了。」 齐氏闻言不由又淌下了眼泪,「这叫她如何接受?那个商家是个什么样的,你还不清楚么?一家那么多人挤在那么小一个屋子里,拢共就那么四五个下人,听说他们家里的大奶奶,连孩子都要自己带!」 「咱们姑娘如何跟他们家里的媳妇一样?不说别的,就太太给姑娘准备的私产,请多少个佣人也都够了,这样才好呢!那妯里之间若是差不多的,才容易有矛盾纠纷,咱们姑娘这样一过去,别说是妯里了,就是他们家太太也断然不敢不奉承的。」 这话倒是很能安慰到齐氏,她便揩了鼻涕,将眼泪慢慢地收了,「也是冤孽,怎么能料到我这顺风顺水了半辈子,眼下竟然要遭遇这样的事情。」 眼看她这一路往梦坡居里去,梁妈妈惊讶道:「太太这是真的要去找老爷?」 齐氏便冷哼了一声道:「别说淑儿了,就是我也很好奇,他到底给他女儿找了个什么样的人家,不是说我不关心那个吗?眼下论及终身大事,我这总得过问一句吧!」中文網 梁妈妈不由大急,「太太!先头闹成了那样,府里上下都看着,你这会儿何苦还去招惹?依老奴看来,四姑娘的事儿,您干脆就撩开手得了。 眼下您和四姑娘的关系,说句难听的,比那后母跟子女的关系还差呢!这轻不得重不得的,万一老爷一个误会,又怪罪到了三姑娘头上,伤心的还不是您么?」 梁妈妈如今也算是明白了,只有谢淑华是齐氏的软肋,搬出了谢淑华,便能有效地劝诫齐氏做什么事儿。 果然,齐氏思索了良久之后,只好道:「那罢了,我去找老爷说给淑儿解禁的事儿,马上就要说亲的人了,还关在院子里,成什么样子!」 才到梦坡居,就看到黄姨娘袅袅娜娜离开的背影,她不由皱了眉头道:「她跑来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五姑娘的婚事了!」梁妈妈便又多了一句嘴,「黄姨娘这么多年来一直本本分分的,一点儿心思也就放在了五姑娘的头上了,实属不易。」 齐氏却皱了眉,快步往里头走,「五丫头鬼着呢!说不得就是盯上了商公子!竟不先与我说清楚,就直接来找老爷,这还叫本分?」 虽然谢淑华没有点头应允,但是关于两位姑娘的婚事,还是在府里头传开了。 只不过这种事儿到底只是在私底下传着,说亲说亲,中间总要有一个人说合,这才好往下一步走。 这要照顾姑娘家的脸面,自然又须得是男方托人来说媒了。 那苏公子是个玲珑人,回去之后便准备好了东西与媒人,只等谢家那边透露出一点儿口风来,就立刻请了媒人上了门。 老夫人亲自在寿安堂里接待了,她是见过苏公子人的,自己心里也觉得与谢荔十分堪配。 只是眼 下商家的媒人还不见上门,这先头两个姐姐的事儿还没有说定,老夫人便不好说得直白,只隐隐透露了这么个意思。 媒人是成了精的人了,苏家也肯下功夫,请的也是常在世家走动的媒婆,当即便明白了谢家的意思。 这是要先等先头两位姑娘先说定的意思呢! 这样一来,谢淑华的婚事反倒没有什么人关心了,毕竟就在那几个里头,也没有什么好关注的东西。 倒是谢颂华,当日请安的时候,姐妹们看向她的目光中就满是揶揄和取笑。 谢颂华虽然已经知道了谢云苍是定了叶容时,自然也不可能泄露出去。 更何况,她还想要找个法子去跟叶容时透露这个口风! 谁想还没等到她有机会出去,叶容时倒是先来拜访了,同来的还有自家堂妹以及……小郡王! 谢颂华不明白,这个小郡王为何这样阴魂不散,若说真喜欢谢荼,可他也未曾漏过半点儿口风。 更何况,以谢荼表现出来的性格以及她的外表,也着实不至于让这么一个有权有势的小郡王这般黏糊。 而谢荼那日在山上着实是被这个人给吓怕了,这会儿一听到他上门,直接就回了屋子,只说自己身体不舒服,需要躺一躺。 哪知小郡王这一次竟然换了对象,竟与谢颂华攀谈了起来。 原本叶瑾兮过来,让谢颂华就觉得十分意外了,毕竟没有几日,叶瑾兮就该嫁进东宫了,这会儿如何还能在外头这般闲逛。 可眼见着她带着叶瑾兮去宴春台做客,小郡王和叶容时竟然也跟了过来! 叶容时也就罢了,对于整个谢家来说,他都算得上是一位熟客,虽然这样跟着两个姑娘家,稍微有那么一点儿不合适。 谢颂华只好停下了脚步,客气道:「我二哥哥可能不在家,不过我伯父在家里,小郡王对学问十分感兴趣,小公爷也是我们慎思馆的学生,正好可以去向我伯父讨教一二,我与叶姑娘就不相陪了。」 赶客的意思这么明显,谁架不住有人脸皮厚。 小郡王直接指着不远处的亭子道:「我知道你这是不好意思让我进你的闺房,我不去就是了,但是你也别赶我去见你伯父,上回他一篇什么孟子就差点儿把我念死,我就不去自讨无趣了。 我这个人就喜欢跟年轻人玩儿,你们园子也修的好,我看着舒服,既然你在,你也不好不当个主人家介绍介绍吧?咱们就在拿亭子里坐坐,说说话儿好了,当然你家若是有点儿什么稀罕的茶叶,也可以上一些嘛!」 谢颂华愣了愣,才咬牙笑着道:「那还是让小公爷陪着小郡王逛逛吧!我们家里的景致,他熟悉得很,我与叶姑娘也有些女儿家的体己话要说,估计往后也没有什么机会了,现在总不好当着你们面儿说吧!」 第264章:谢姑娘的心思得要搁一搁了 谁知道叶瑾兮还没有说话,叶容时倒是先开口了,只是他这一开口,分明就是直接来拆台的,“我堂妹跟你也没见过几次,哪里有什么女儿家的话? 你我还不知道,你何时是那般守规矩的人了?不过是在亭子里坐坐,能怎么你了似的。” 谢颂华闻言猛然转向叶容时,只见他不屑地挑了挑眉,但是眼神里分明有挑衅的意思在。 谢颂华也毫不避让地盯着他,几乎是在用眼神警告。 可偏偏对方的架势也是毫不相让。 小郡王和叶瑾兮两个人就在一旁看着他们俩大眼瞪小眼。 好一会儿,小郡王才转脸问叶瑾兮,“这俩人咋了?” 最终还是谢颂华败下阵来,坐坐就坐坐,难道还能怕了不成? 谁知才坐下,就听到一个轻柔和甜美的女声,“哟,这是贵客临门了,我这才出门就遇上了。” 谢淑华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衣裳考究而精致,发髻上插着成套的紫水玉簪子,妆容也是恰到好处。 就是谢颂华见着她这个样子,都有些吃惊。 她知道半香洲已经解禁了,但是她并没有去寿安堂请安,还以为她打算这样一直沉寂下去,将从前那些争强好胜的心都灭了,等着被安排嫁人呢! 直到这会儿,见着她的样子,谢颂华就知道了,谢淑华的心思从来就没有真正歇下去过。 只是一想到她当初在长公主府对自己所作的事情,潜意识里就对她起了几分厌恶之心,因而根本理都没有理她。 小郡王的性格本来就叫人琢磨不透,面对这忽如其来的女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别开了眼。 叶瑾兮从今日过来开始,就像是有心事,虽然与谢颂华勉强应酬,却总带着一副惆怅的样子。 至于叶容时,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见着谢淑华也只是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算是这亭子里的几个人,唯一对她有所表示的人。 谢淑华不由有些尴尬,面上的表情也就显得有些僵硬了。 她听说今日叶容时和小郡王来了,这才刻意打扮好了出来,原本还急匆匆地想要赶在他们出寿安堂去前院之前拦住人。 谁知道竟然在这里碰上了,心里下意识地就认为这大约是一场上天注定的安排。 谁知道竟然会这样遇冷,一时间心里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该不会有人将谢家给她选夫婿的事情说出去了吧? 难不成他们已经知道,谢家要把她嫁给那个穷酸破落户? 谢淑华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几乎能想象到所有人都在暗地里嘲笑她的样子。 倒是叶瑾兮看出了她的不正常,“三姑娘脸上怎么这么红?该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 一句话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果然见她两边脸颊都一片绯红的样子。 这原是她以为众人知道了她难以启齿的事情,心里羞恼的缘故。 可偏生落在小郡王的眼里,就有了别的理解,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有这么好看吗?也不至于看了我一眼,就羞成了这样吧?” “咳!” 叶瑾兮被他这话着实给惊到了,只能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异样。 叶容时却是刚好相反,他竟然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只有谢颂华眼观鼻鼻观心,横竖这个亭子里就没有两个正常的人,发生什么事儿,好像也都在合理范围之内了。 谢淑华何曾听过人对她说这样轻慢的言语,脸色越发红了起来,只不过方才是羞恼,现在是气恼了。 偏生小郡王一句话不够,这会儿竟然又来了一句,“不过我还没娶正妃呢!谢姑娘的心思得要搁一搁了。” 叶瑾兮顿时又是一阵咳嗽。 而谢淑华的眼泪几乎都已经在的眼眶里打转了。 小郡王这话未免也太侮辱人了,不但是拒绝了谢淑华这样的美人,而且原因还是自己还没有娶正妃。 意思是,就算要考虑,最多也只能是偏房! 谢淑华的脸这会儿真算得上是五彩纷呈了,愣生生地从方才的绯红转成了青白,她咬着牙道:“难道这就是小郡王上门做客的态度?” 小郡王闻言便皱了皱眉道:“你谁啊?” “我……” “我来谢家做客,想跟四姑娘说说话,你是哪颗大头蒜,要跑来这里搅和搅和?” “你……” 谢淑华从小到大,与同龄人的交往都算的上是如鱼得水。 若是碰上姑娘家,那便老三样,拉拢、排挤、奉承。 若是遇上公子,那就更简单了,只要她往那儿一站,将自己身上精心培养的气质展露出来,基本上没有不自动对她示好的。 即便有一些矜持些,那也绝对是客客气气的。 凭借着这样的手段,到哪里都能吃得开。 何曾受过眼下这样的委屈,即便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再大,这会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终于被气得哭了出来。 然后转身便要跑了出去。 偏生她今儿穿得这一条裙子实在是太过繁复,裙摆又大又长,她一时跑得急,根本没能注意到要提起裙摆,因而便被自己的裙摆给绊住了脚。 眼看着就要摔下去,一旁的侍书眼疾手快,连忙拉了她一把,主仆两个一同往后面摔了过来,只不过侍书垫在下面,谢淑华到没有直接磕到这石头砌成的路面上。 只是她头上带的那一堆发饰便叮里当啷地散了下来,连带着将她的发髻也弄乱了。 谢颂华目瞪口呆,一旁的小郡王更是直接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夸张的表情,“这,这可不是我推的你啊!你不会诬赖人吧!” 到底叶容时和叶瑾兮兄妹俩还是看不过去,上前帮着将人给扶了起来。 谢颂华可没有那个兴趣去当什么雷锋,只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 谢淑华自知丢够了脸,也没有任何留下来的意思,连谢谢都没有对叶家兄妹俩说一句,就直接转身走了。 只是…… 谢颂华的目光落在了谢淑华的身上,她怎么觉得,谢淑华的姿势有些不大对,似乎正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 谢颂华想起谢淑华一直以来的性格,不由有些怀疑。 “三姐姐!”她忽然出声喊了一句。 前头的谢淑华停下了脚步,只把脸转了过来,冷冷地看着她。 “我瞧你方才摔得似乎不轻,不然你还是坐过来,我替你把个脉吧!” 谢淑华的脸色陡然一变,随即就冷笑道:“不劳费心了!” 说完便扶着侍书的手,快步离开了,而离开时手还放在胸口上。 这却加重了谢颂华的疑心。 正在思索着,忽然听到小郡王讶异道:“那日听说四姑娘会正骨,却没有想到,你竟然还会替人看脉。” 谢颂华才要想法子打发这个祸事精,转脸却发现他落在自己身上探究的目光。 新 第265章:你不如考虑考虑我啊! 看到谢颂华看过去的目光,他忽然变得兴奋了起来,「要不然你替我看看,我一直觉得我有病。」 面对着他那几乎闪着光的眼神,谢颂华只想说:「谢谢您嘞!」 当然心里的吐槽也只能在心里,明面上她还是尽力保持着礼貌,「小郡王说笑了,我这点儿微末技俩,姐妹之间彼此信任玩闹一下还说得过去,真拿出去贻笑大方便罢了,只怕还会误了人的病程。」 叶瑾兮看了看谢颂华,又看了看小郡王,忽然开口道:「小郡王现在有空么?有点儿私事想与你说。」 小郡王一听,立刻往后一仰,「你都马上嫁进东宫了,我可不敢跟你有什么私事。」 这话连叶容时听了都要忍不住扶额,横竖这个人可能拢共都说不了两句正常话。 叶瑾兮脸上有些难看,便冷声道:「是有关慧敏郡主,小郡王如果不想听就算了。」 提到自家妹子,小郡王立刻就换了一个态度,「跟慧敏有关啊?你们姑娘家家的,哪里来的那么多事儿。」 嘴里是这么说的,但是脚下已经很实诚地起身了。 叶瑾兮便带着小郡王出了亭子,走之前却偏生看了叶容时一眼。 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只怕跟小郡王说慧敏郡主是假,要给他们创造说话的机会是真。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事儿? 只是…… 从前在慎思馆的时候,两个人也时长有机会说话,也并不觉得怎么样。 偏生到了这会儿,其他人走了的时候,竟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了几分尴尬来。 就是叶容时这个时候脸上也透露出了几分不自在。 他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小郡王是在路上碰到的,本来是瑾兮想在入宫之前来看看你。」 「哦!」 谢颂华便随口应了一声。 完了才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眼神有些吓人。 还不等她疑惑,叶容时就直接皱眉问,「你「哦」什么?」 「啊?」谢颂华脸上的疑惑更重了。 「不是,」叶容时一下子便似乎是有些急了,「你又「啊」什么?」 谢颂华有些发懵,「我……不然呢?」 这一次叶容时是真的忍不住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谢颂华诧异的表情在对着他有些着急的神色下,终于渐渐地散了,她移开视线,随意四处看了看,「你……说的是……婚事?」 「不然呢?」叶容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按在了凳子上,两个人就相邻坐着,「你既然知道,就……没什么想法吗?」 这个人平时上课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当初在君莫醉遇到时,也显得有些过于热情,却又有些玩世不恭。 谢颂华见他这般着急,心里忽然有意想要故意逗一逗他,「这婚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自然该交由长辈决定,我们自己难道还往里头掺和不成?」 这话将叶容时惊得目瞪口呆,他将谢颂华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遍,「不是吧!你……你你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大家不都这么说吗?就连当初来给我们教规矩的应嬷嬷也是这么说的。」 「这明明就该是谢荼的想法,你学谁不好,学她这个!」 谢颂华在内心里替谢荼问候了一遍面前的人。 然后偏偏就故意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叶容时顿时急了,「不是,你……你那天不都看到了吗?」 「看到了什么?」谢颂华故意装傻, 然后又长长地「哦」了一声,「你是说你和长宁长公主啊?你不是说我当时是乱说的么? 我后来也打听过了,你和长宁长公主自小相识,关系不错,虽然说你们那次行事多少有些不合理法,但是,就像是好兄妹一般,我大概也能理解啦!你放心,我不会计较这种事儿的。」 叶容时这一气接着一气,那脸上的表情,简直跟当众踩了狗屎似的。 谢颂华只觉得自己憋笑都快憋出内伤来了,只能暗暗用力捏紧了帕子来缓解自己此时的压力。 而旁边的人面对着她这张一本正经的脸,终于气得站起身来用力踹了一脚柱子。 这一次谢颂华终于没能忍住笑了出来。 然而这一笑就有些收不住,她真的没有见过这个人这样吃瘪的样子,总觉得自己从前在课堂上被他捉弄的仇,在这一朝给报复了回去。 叶容时一开始被她笑得有些懵,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你故意的?!」 谢颂华伏在桌子上,终于渐渐地停了笑,然后给自己倒了杯茶,情绪这才慢慢地缓下来。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我知道你喜欢长宁长公主,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我说了我不会说出去就不会说出去,好歹咱们相识一场,我信任你的人品,你也该投桃报李,相信我的品性才是啊!」 这么说话的谢颂华终于让叶容时看到了沟通的可能,他赶紧又回到了方才的位子上,焦急地问道:「那你说,现在可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嘿!你这个人……」 话还没有说完,谢颂华便慢条斯理地打断了他,「你娶得了长宁长公主吗?」 一句话差点儿让叶容时破大防。 看他一脸被戳到了痛苦的表情,谢颂华带着同情的眼神给他斟了杯茶,「所以你看,难不成你要为了长宁长公主当和尚去不成?」 那自然是不可能,只怕她母亲和祖母的眼泪能哭出两大缸来。 「既然如此……」她忽然露出一副甜美的笑容来,「你不如考虑考虑我啊!」 叶容时方才还苦恼的表情立刻定住了,大概有那么一瞬间,他没有听明白谢颂华这话里头的意思。 然而面前这个少女,虽然表情略显做作,可眼神分明带着认真,这着实将他吓了一跳,同方才的小郡王一样,往后仰了仰,「你认真的?」 谢颂华便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是!」他连忙摆了摆手,「你图什么呀?」 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你明明知道我……我对……」 后面的名字他没有说出来,只是用手比划了一下。 谢颂华有些怀疑地看着他,「所以你真的认为那么多想要嫁给你的女孩子,都是真的希望得到你的爱情?」 这么直白的话一下子将叶容时给听懵了,然后他又听到谢颂华道:「你对自己的条件,总该有点儿自知之明吧!」 然后在叶容时还有些被打击的情况下,她言简意赅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个七七八八。 「反正,我不在乎你心里有谁,也不在乎你心里把我当个朋友,还是当个合作伙伴,哪怕是生孩子这种事儿,你若真想有个后,咱们也可以商量着来嘛!我吃点儿亏,关了灯配合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你不觉得我简直就是你当下这种情况的最优解么?」 第266章:我并不希望他成为我的伴侣 谢颂华回去的路上还在想着叶容时像是灵魂被人从躯壳里拉出来煎炒了一番之后的样子,心里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步子跨得太大,把孩子给吓着了。 还好当时把丁香给支开了,不然这丫鬟要是听到,估计下巴也得从地上捡。 “生孩子这事儿你也能配合?” 等回了宴春台,没想到丁香一下去,她便听到了玉如琢这么一句话。 谢颂华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便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愿意啊!但是你们这里的人……不都讲究个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么? 我合计了一下,若我真嫁给了叶容时,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凭着他对长宁长公主的那份心吧!大概率是不会娶什么姨太太通房丫头什么的。 那这成完了亲,最大的事情不就落在了生娃上头么?到时候别说什么婆婆、太婆婆了,怕是七大姑八大姨都得出来闹。 那怎么办?还不是得要生个娃才能稳住局面?那也不可能到外头去捡一个吧!算好时间调养好身子,也就那么一两回的事儿,就当……互相帮个忙吧!” 这话只有谢颂华自己知道,她也就是说的洒脱,实际上,哪怕她是个后世穿来的,这么随随便便上床的事儿,也并不是很容易接受啊! 要知道,前世的她甚至是个母胎单身,根本连个男人的滋味儿都没尝过,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这么思想开放了。 但有句话说,人怂胆大嘛! 玉如琢这一下子似乎被她的话这震惊到了。 谢颂华连忙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嘛!哪里想得到,我这十六岁都没有到,就面临了赶鸭子上架似的催婚呢! 若我真有个心动的人,那或许还会迫使自己去争取争取,那眼下又没有,也就只好综合考量,选个最简单的本对付着了。” 玉如琢好一会儿才道:“那么陈留呢?相对来说,他不是更好?我从他的样子看得出来,至少他对你不一样。” 陈留对于谢颂华来说,简直就是一个不可言说的存在。 若她是原主,那自然不用说,和陈留在一起,可不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么? 若她只是一个穿越过来而没有原主记忆的人,以陈留的人品,以陈留简单的家世,以他对自己的感情,也是个不错而轻松的选择。 可偏偏她是一个继承了原主记忆的穿越者,她对陈留没有感觉,选择陈留反倒让她有负疚感,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盗窃者。 盗窃的却还是一份让自己有负担的感情。 那次在别院后面的山上,她就想明白了这一点。 当时与陈留的相处,她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分明是想要逃离。 既然这样,为何还要给自己套上这样的枷锁。 谢颂华原本不想回答,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似乎能感觉到玉如琢还在等待,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能摇头道:“有的时候,感情反倒是一种负担,在你不能回应这段感情的时候,那最好的感觉,就是不要再打扰。” “你不中意陈留?” 玉如琢的话简单而直白,谢颂华这一次没有模棱两可,她诚实地点头,“是,我应该是欣赏他的,但是这样的欣赏,远远的看着就够了,我并不希望他成为我的伴侣。” 对,就是这样! 谢颂华将这些话说出来之后,反倒觉得心里轻松得多,虽然这话是对玉如琢说的。 她希望陈留能好好的,将来前途无量,因为这就是原主所希望的。 但是她不希望自己陪伴在他旁边,估计原主也不希望。 翠柳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进门之后,随手就把门给关上了,“刚刚奴婢小心地去查证过了,三姑娘大约是真的出去了一趟。” 然后将梅姑姑的话说了一遍,“原本说是颐和堂里的丫鬟,被奴婢问起来,梅谷谷细细地想了许久,才犹豫地表示,那个身影似乎与三姑娘也颇为相似,但是因为当时她刚好从别处回来,并没有看清她的脸,所以不能确定。 奴婢又亲自去翻看了一遍,半香洲靠近竹林的那一片,确实有小竹子被压倒的痕迹。” “那就是在还没有解禁的时候的事儿了!” 谢颂华心里有些担忧,“她到底跑出去做了什么?” 如今谢淑华的婚事眼看着就要定下来,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就这般平静地接受了? “奴婢又去车马房打听了一下,她根本没有叫府里的马车,而是直接出去了,出去之后,倒也有一两个人看到了,却也没有看清,更没有人知道,后面到底去了哪里。” 谢淑华又想到谢云苍说的谢淑华去买了那种腌臜药的事情来,“她在暗我们在明,终究防不胜防,咱们自己小心一点儿吧!让那两个小的这段时间多盯着点儿那边的动静。” 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大约那日从院墙翻出去,多少让谢淑华受了点儿伤,所以这段时间哪怕解禁了,也没有出来走动。 那她今日跑出来做什么? 想到小郡王和叶容时…… 总不至于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更何况,她也不会因为想要逃避跟那商公子的婚事,逮着个年轻的男子就行吧! 想到这里,谢颂华自己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的想法着实有些疯狂。 接下来的事情,却是出人预料的顺利。 众人都觉得可能会闹出事端的谢淑华竟然十分老实,面对商家请来的媒人上门,虽然没有半点儿喜色,但也没有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 齐氏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也渐渐地放下来。 纳采之后便是问名,一般在媒人上门说合,确定双方都有意之后的几天,媒人会上门来问名。 老夫人只笑吟吟地道:“时间有些赶,有些东西能一块儿办就一块儿办吧!” 这显然是不愿意多费心思的意思,府里其他人也都知道,在谢淑华之后还有谢荔的婚事赶着要办,这也有一些是要谢淑华为谢荔让道的意思。 这样的话,对于谢淑华来说,最是受打击的。 谢荔算是个什么东西,从前在她眼里,跟个跟班似的,她也就是在明面儿上,当个姐妹,实际上内心里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儿。 如今竟然还要自己为她让道,简直好笑! 因而她听了这话之后便淡淡地道:“虽然我知道家里给我选的婚事,必然是用了心的,可到底是孙女儿的终身大事,旁的姐妹在婚事说定之前,都见过未来的夫婿,偏生到了我这儿,便是瞧也不叫我瞧一眼么?” 这会儿众人都在寿安堂,脸上欢欢喜喜的都是说两个姑娘要出嫁的事儿。 谢淑华的话让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 新 第267章:一个两个都是不知所谓!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便慢慢地沉了下去,然后语气淡淡地道:“上回大家去别院,本来的意思便是叫你和你五妹妹两个人先看看,谁知道你身子骨不中用,偏生就病了,这才没有看成。 既然你心里有顾虑,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让你母亲给你安排一下就是了,说起来,或者人家男方家里也想要先看看未来媳妇呢!” 这话说得比方才还要不客气,竟然是说,她这个样子,人家商家也未必满意。 谢淑华气得脸色发白,咬着牙盯着地面,到底还是没敢对老夫人显出不敬来,“是!那孙女儿便多谢祖母体谅了。” 然后悠悠然起身,“看样子,我在这个家里也呆不了多久了,只怕有些东西也该准备起来,就不耽搁时间了。” 说着连礼也没有行,就直接出去了。 齐氏当即便找了个借口也跟着去了。 老夫人终于还是没忍耐住,冷哼了一声道:“一个两个都是不知所谓!” 竟是当着这么多后辈的面儿直接说了齐氏。 这在一向顾及体面的老夫人身上可是很少会看到的情况。 大家都不敢说话,老夫人便自己笑着道:“一转眼,家里的孩子们都大了,咱们女儿多的家里就是这点不好,女孩儿们没出嫁的时候,花团锦簇的,只觉得眼睛看都看不过来。 等她们大了,一个个地嫁了出去,家里呀!就一下子冷清了下来,想起来就叫人觉得心里怪难受的。” 她嘴里这般说着,目光慈爱地从几个孙女儿身上滑过。 余氏便凑趣儿道:“老夫人这也是白叹这口气,咱们家虽说女孩子多,但男孩子也不少呀!他们兄弟可有四个呢! 眼看着安哥儿就到了讨人喜欢的时候,大郎虽然性子外放些,可也到了要说亲的时候了,连二郎也要准备起来了。 这孩子一成亲,那娃娃还不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到时候老夫人做太祖母又要嫌家里吵闹了。” 众人听了,便都纷纷应和起来,又是问起安氏关于谢温华的事儿可有什么想法,又是说起上次有人打听谢琅华。 到底还是将老夫人的情绪给调动了起来,方才因为齐氏母女带来的不开心,也好了许多。 “你们这几个,就知道埋汰我!”她说着摆了摆手,“既然会哄我开心,那也难为你们费心一场,总要有所表示,才不枉费你们的一番辛苦。” 于是便将申妈妈给唤了过来,“去开我的私库,给几个姑娘好生挑点儿东西,都马上是要出门子的人了,手里都没几件像样的。 我记得还有一套独山玉的头面,几匹紫鲛纱,对了,还有一副青金石的珠帘,都找找出来,横竖压在箱子里也是压坏了的,若是旧了,就找几个工匠过来好好重新整整,等她们出门子的那一天,也能当一台嫁妆。” 申妈妈不由眉开眼笑,“哎哟,我们老太太可真是疼孙女儿们了,这些可都是您压箱底儿的宝贝,老奴这就带姑娘们过去挑。” 安氏和余氏自然高兴,才要说什么,就听老夫人摆手,“长者赐,不可辞,再说了,又不是给你们的东西,你们咋咋呼呼地做什么。” 寿安堂里顿时一片热闹。 谢颂华不得不感叹,老夫人就是老夫人,随随便便就能打压了谢淑华。 就她方才那一赌气,先离开的一步,直接就给了老夫人偏心的借口。 这样的东西,就是齐氏也都不大好悄悄地给谢淑华,这样贵重的东西,都是登记在册的。 即便是齐氏的嫁妆,那也双方都有嫁妆单子。 若谢淑华是她亲生女儿,且在府里得人心,那谁也说不出什么。 可眼下这样的情况,谢云苍若要问起,也并非就真的站不住脚。 以谢淑华的性格,只怕又要生一场气了。 果然,一直留意着半香洲的两个小丫鬟便传了消息过来,那头又砸了不少的东西。 也就是如今齐氏惯着,谢淑华性格里暴戾的一面又显露出来了。 而且如今不似在倚兰苑,没有齐氏遮掩着,那里头的风吹草动,很容易就传了出来。 谢府上下越发觉得三姑娘着实虚伪,从前的好-性儿都是装出来的。 对于谢淑华来说,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 齐氏终于找了个像模像样的接口,邀请商家太太过府来喝茶。 媒人那边已经将口风给递了过去,商家便闻声知雅意,将商公子也带了过来,谢琅华还特意请了半日的假在家里等着,邀请商公子在家里的园子里散心。 商公子也知道自己在外貌上没有什么优势,只能算是中人之姿,因而今日着实在打扮上用了些心思。 可谢淑华在小路上迎面走过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表现出了一副被吓着了的样子。 一下子就让场面尴尬了起来。 谢琅华也尴尬不已,却也只能尽职尽责地当着这个中间人,极力介绍自己的好友。 但商公子不是瞎子,立时便知道这位花容月貌的谢家三姑娘并没有看上自己。 齐氏也没有想到谢淑华竟然这般沉不住气,不由有些心焦,“那商公子虽然长相不及你哥哥精致,但也算不上丑啊! 更何况,他一个男人家,容貌哪里那么重要?你何至于此?眼下倒是闹得对方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谢淑华只是默默垂泪,并不答话。 齐氏便又道:“哎哟我的祖宗,你现在到底如何?除了这商公子,可就只剩了一个刘公子,他们家什么情况,娘也与你说了,你难道还不知道这两个选哪一个?” 谢淑华终于哭了出来,“这就是娘你给我选的夫婿?您真的有认真选吗?他那个样子还不算丑?我自小到大,遇到的哪一个会长成这样? 难道我以后就要跟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只要一想到晚上我睁开眼,看到的是这么一张脸,我……我心里就难受得紧,可不得把我吓得做噩梦么?” 齐氏被她的话说得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对比他们家平日里接触到的世家公子,这商公子的外貌着实粗糙了一些。 可这不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了么? 齐氏也只能再苦心劝道:“我听你哥哥说了,这个商公子,性格是最好的,平日里平易近人,在外头又很会跟人打交道,往后靠着你哥哥,靠着你父亲,必然有前途的,娘难道还会不替你考虑?” 谢淑华仍旧只是哭,而后便自暴自弃似的道:“娘这会儿这么卖力地劝我,是不是也跟外祖母一样,巴不得早点儿把我从这个家里丢出去? 那日外祖母说了那般过分的话,竟还不够,趁着我走了,立刻就要给她们每个人分东西,分明就是生怕我多拿了她一分!” 齐氏闻言连忙道:“哎呀,这有什么?你祖母那是老糊涂了,她不疼你,你不是还有娘么?” 新 第268章:最后一次的风光 齐氏说着,便细细地与她分析起来,“娘也知道,如今这样的情况,我也不好太护着你,你父亲那头就盯着呢! 但是娘还有一些田产铺子里的出息,这都是我的私账,谁都不知道的,这些年我拿着这些钱,也另外置了一些产,都给你带走!明面儿上她们获利,内里谁也不如你,你放心!” 这话似乎安慰了谢淑华一点儿,她收了眼泪有些迟疑地看向齐氏,“这样真的可以吗?您还有两个孩子呢!且我都不是您亲生的。” 齐氏闻言便皱眉道:“你怎么还将这样的话挂在嘴上?难道是要齐气死我吗?” 谢淑华没有回答,只是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覆在眼下。 她这个样子立刻又让齐氏心疼起来,语气也放软了,“那两个……你哥哥是男儿家,我的嫁妆还有呢!自然也不会亏了他多少,至于那一个……你就放心好了,你父亲心疼她流落在外十几年,只怕另外也有贴补。 且他们自有他们的将来,用不着我如何心疼,且就是心疼了,也未必有人感激,我也只能顾着你了。” 谢淑华到底仍旧只是默不作声,齐氏便又细细地安慰了一场。 算是将女儿的心思给挽回了不少,终于,谢淑华像是心情好了许多,“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这是爹娘替我选的,终究日子还是要过……” 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但是,我风光了这么多年,眼下人生最大的一件事情,却要这般凄凄惨惨,不说外头的人,就是家里的姐妹,恐怕也在暗暗笑话我。 父亲说要叫我在外头的客栈里出嫁,又要那一对夫妻过来证婚,横竖我这辈子也算是到了头了,那既然我大婚不能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订婚总该给我好好地办一场吧!” 齐氏听她说同意了这门婚事,心里也算是一件事情落了地。 又见她说的这般凄凉,只觉得愧疚万分,心里更存了几分对谢家,对谢云苍的怨恨。 她连连点头道:“你放心!这件事情,娘一定替你办成!总不能欺人太甚了!我亲自去跟你祖母和父亲说,你想要办成什么样?” 谢淑华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没精打采,“娘虽然说得好,往后还要护着我,但是说实话,我这番要嫁出去,往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踏进这个门,订婚可能是我最后的风光了,我也只有两个愿望。” 她说着又抽泣了两声,才接着慢悠悠地道:“第一,自然是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和以往认识的亲朋好友们聚一聚,往后我想人家,也未必高攀得上。 第二,既然要嫁过去了,那商公子要做我的夫婿,往后的荣辱都只系在他身上,我也只能勉励替他多想想,趁着这个机会,替他多引荐引荐两个人,说不定未来就能有点儿助益呢!” 齐氏见她脸上的神色自是不喜,可说出来的话,分明还带了两分对将来的期盼,心下越发放心,“你别说丧气话,别人娘不知道,你是娘的心头肉,哪怕你嫁到天南地北去,那也我的女儿。 不过你说的有道理,你放心,娘一定替你风风光光地办这一场订婚宴,若他们不答应,我便回娘家去,我看看是不是我在与不在,真的没有关系。” 谢淑华终于转了脸色,分外感动地看着她。 自从别院回来之后,齐氏每回来半香洲,这是最开心的一次。 眼下已经四月底了,谢云苍要将谢淑华在七月前嫁出去,那接下来的两个月,就异常繁忙,不但三书六礼要走完,更要筹备嫁妆,还得把江氏夫妇接来京里。 谢淑华自己也要绣嫁衣、准备一些手工的活计。 商家那边自那日回去,只当这门婚事已经没有了指望了,谁知道没两日,媒人就带去了好消息。 接下来的问名纳吉便是走个过场,大定便定在了六月初五,算起来差不多也就能在七月前完婚了。 倒是谢淑华变得忙碌了许多,如今府里也不管着她出行,齐氏更是一门心思扑在她的婚事上,母女俩三天两头地就往外头跑,一会儿要置办这个,一会儿要置办那个,就连大婚的头面都足足备了三套,结果还是不大满意。 这是齐氏自己的钱,谢云苍自然不会计较这种东西,老夫人一向讲究体面,也不会过问媳妇的嫁妆。 只是府里其他人难免说三道四。 毕竟谢淑华如今在谢府的口碑算是彻底倒了,因而这些底下人见齐氏还这样宠着,哪怕不是自己的钱,也要说几句嘴。 如今府里管着事儿的是安氏和余氏,余氏自不必说,想来最是爱惜羽毛的人,这样的事儿根本不会搅和进去。 安氏却是巴不得自己春儿加进去多说两句的人,最多听到也当做没有听到。 这些有的没的的话越传越广,渐渐地众人也都觉得齐氏多少有些拎不清。 再加上上回为了谢淑华犯错被罚的事儿,跑过去为难自己的亲生女儿,因而这位昔日谢家的当家主母,也渐渐地失去了众人的尊重。 梁妈妈在底下行走,如何不知道这些事儿,只是如今到了这个份上,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谢淑华的婚事在热热闹闹地准备着,相对来说,谢颂华和叶容时的事儿,就有些悄无声息了。 她等了好些时日,都没能等到对方的回答,还以为这个小公爷被自己吓着了,怕是成不了,心里便忧心着,谢云苍的下一个人选会是谁。 因而当他在花园里碰到叶容时的时候,还愣了愣。 丁香却是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然后便自发地放缓了脚步,与自家姑娘保持了一段距离。 原本和叶容时站在一处的谢琅华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只说要去拿一本什么书,让她帮着陪一下叶容时。 听听这像话么? 叶容时又不是大姑娘,不能跟着他去书房? 而且还让她这么一个大姑娘陪着? 不过大家都有意创造机会,谢颂华自然也不会拒绝这样的好意。 只是没有想到,等其他人走了,两个人面对面的,她还没有说话叶容时就先脸红了。 “你那日说的,可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谢颂华觉得这句话有点儿问题,听上去自己像是那个随意招惹了良家妇男的渣女,“我那日所说的话,都是我的心里话。” 诶? 这个回答怎么更像了? “你真的不在意我心里有其他人?” 叶容时看上去明显还是不大相信,那目光中分明带着探寻的味道。 新 第269章:我也不知道 “不在意啊!”谢颂华认认真真地与他分析,“那什么人才会在意呢?真心喜欢你,希望与你两情相悦的人那才会在乎,你和我,那婚书,就好比两个做生意的人订立了一个契约。 关键在于,你需要娶一个媳妇,我需要嫁一个男人,而咱们两家的家长有意、门当户对,所以咱们这个合约呢!它就能实现利益最大化,所有参与的人,都开开心心,这不是很好吗?” 叶容时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少女,自从那日回去之后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终于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他点了点头,“那行,就这么定了,你做我的妻子,我……我娶你。” 到底还是没能将那句他当她的夫君说出来。 谢颂华完全能理解这种心情,毕竟是违背她的本心。 不过她还是高兴的,自从得知这个时代这么早就谈婚论嫁之后,那一直隐隐挂在心底的烦恼终于解决了。 大约是她脸上的笑容太过灿烂,让叶容时又忍不住生出了怀疑之心,“你……你就这么不在乎你的婚事?” 谢颂华挑了挑眉,一脸心情不错的样子,“我这还不叫在乎啊?!我可是仔细思考了很久呢!” 叶容时沉默了一回,终于再一次点头,“好,你也放心,你嫁过去,除了……感情,我会尽力做到一个丈夫应该做到的事情。” “诶?!打住!”谢颂华连忙将手一伸,“这话可不兴乱说,在别人眼里,咱们是夫妻,但是咱们俩心里应该清楚,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最多最多只是朋友! 你不要觉得成亲之后,你就要如何约束自己,没关系!你以前是怎么样的,就继续怎么样,咱们只要在外人面前合作无间,就算是履行合约了,你可千万不要把丈夫这个词往自己身上套。” 万一回头把自己给骗进去了,那才是真的麻烦。 后面这话谢颂华只是在心里腹诽,没好真说出来。 但是她的话让叶容时彻底放下心来,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他脸上挂着的几分犹豫,也终于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爽朗的笑容。 他彻底恢复了以往的样子,直接伸手一拍谢颂华的肩膀,“可以啊!我没看错你。” “那是!” 两个人刚刚说定,谢琅华便走了过来,视线在两个人身上转悠了一圈之后,看向谢颂华的眼神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了。 谢颂华一时间也说不明白那个目光里到底包含了什么,但是让她感觉温暖的同时,又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歉意。 就这么顺利地解决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谢颂华不得不考虑日后离开这里的问题了。 经过这段时间她积极努力的探索和拓展,自己这间起居室已经完全不够用,甚至后面和院墙之间的空隙也给她的各种东西填满了。 在谢颂华画了一卷图纸,又特意找人定制了一副正常人体大小的模型送去给了他老人家之后,他老人家也十分慷慨,竟然详尽地写了一卷自己的针灸心得。 虽然这古代的文字对谢颂华的领会一途又添了点儿难度,但她还是兢兢业业地每天啃一啃。 好在玉如琢虽然忙得很,到底还有那么一两个时辰在,她就趁着这个机会问问他一些自己实在没能看懂的地方。 她怀疑因为自己的强大功力,只怕玉如琢对于医学方面的东西都已经了解了不少。 整理了一个白天,到了晚上,她将最后一沓标签贴完,也累得不轻。 还有字要练,等回到书案前,就发现纸墨笔砚都已经备好了。 对面的人竟然直接拿了个什么文件在处理,里头到底是什么谢颂华不知道,但是他看到玉如琢拿着一支小巧的笔在上面批注些什么。 难道,玉如琢竟然是个大官? 这么一想,似乎也有些道理,毕竟她也出去这么多回了,实在没有听说过京城有那个叫得上名号的人家姓玉。 而玉如琢这个人表现出来的气质,又分明不是一般人家出身。 那么…… 换个思路,他是在京城当官的…… 好像也不大对,那个当官的能病了这么久,回不去还要处理事情的? 只怕位子早就被别人给占了。 “跟叶家那小子把婚事说定了,就这么高兴,练字都魂不守舍了?” 谢颂华被他忽然的出声吓了一跳,手上的笔一抖,就落下了一摊墨在纸上,只好又搁下笔,连忙去换纸。 这才埋怨道:“说话也不先吱一声,吓我一跳。” 她重新翻到自己要临摹的一夜,这才道:“我不是在想小公爷的事儿,是在想你的事情,你上次跟我说你快要走了,怎么看着你还是这般慢慢悠悠的样子,你心里不激动吗? 还有,你到底弄清楚了没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指环里啊?” “是我的指环。” 谢颂华今天心情好,便故意伸出左手来显摆,“是你的?那你叫它一声,看它答应不答应。” “幼稚。” “哼!”谢颂华又得意地收回了手,“我可不管,你若是回去了,这指环我是不会还你的,这东西一看就死贵死贵的,就当是我养育了你这么久,挣得的酬劳吧!” “好好说话。” “好的,就当是为这一段其妙的经历留个纪念。” 玉如琢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谢颂华便没有再说话,而是专心致志地接着练字。 写到一半,谁想对面的人又一次忽然开口了,“问你一个问题。” 好在这一次她的心神够稳,才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弄脏了这都快写完的一张纸。 小心翼翼地将笔放回了笔架上,又用镇纸压平了两边,她才点头,“什么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玉如琢的语气有些犹豫,似乎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这样的情形在他身上甚少出现,因而谢颂华心里反倒越发好奇,干脆认真地等着。 “你说你眼下并没有遇到心仪之人,所以于心底里并不在乎嫁给谁,关键在于你说的好合作,那……假若你与叶家那小子成亲之后,你再遇到了一个你心仪的人呢?” 玉如琢很少说这样大段的话,一旦他如此说话,那就说明眼下他说的事情,是他当下认真思考的问题。 谢颂华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地僵硬了起来,她的视线由对面的虚空慢慢地移到对面的桌面上,再移到自己眼前已经慢慢变干的纸面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飘飘荡荡的,“我也不知道。” 新 第270章:失望 她又仔细地想了一回之后,再一次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谢颂华甚至不大能想象那会是什么样子,她没有谈过恋爱,从前到现在都没有。 可她也曾经对优秀的男孩子动过心,在青春年少的时候,在初入职场的时候,甚至在忙碌的工作间隙。 只是她一次都没有开口过。 读书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的目的是读书,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去读,她没有后路。 所以,哪怕青春期的朦胧感情再美,她也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回望。 初入职场,她曾为另一个闪闪发亮的优秀同龄人而心折,只是这样的人身边,多的是同样优秀的女孩子,她没有勇气。 而忙碌的工作间隙,遇到的那一次心动,甚至都来不及让她腾出时间去好好面对,对方就已经飞快地步入了婚姻。 所以,认真说起来,她不知道真正的爱与被爱是什么样的。 她也不确信,自己曾经的心动,和因为未曾得到而流下的眼泪,是否都是因为爱。 那么,钻进眼下玉如琢提出的这个问题,她遇到的会是什么样的爱? 在这个时代之下,她与叶容时成亲之后,若是移情别恋,那下场会十分凄惨。 可,若真是一份书里面写过的,电视剧里曾经演出的,那种非彼此不可舍生忘死的爱情呢? 她与叶容时的婚姻注定是合作的情况下,她会不会因此而更加珍视这样的感情? 谢颂华不知道。 而她在面对玉如琢的时候,似乎也习惯不去掩饰太多,所以她只按照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来回答了这个问题。 谢颂华用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将这个问题摇出自己的脑袋,然后无奈地笑道:“你也真是的,何苦在这个时候,给我出这样的难题。 不过我想,我似乎不是一个很容易感情用事的人,若是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的话,我会尽力在感情生发之前,离他远一些吧!” “对不起!” 谢颂华没有想到玉如琢会道歉,她诧异地挑了挑眉,“对不起什么?” “让你造成困扰。如果你愿意听我的,在成亲之后,远离一切不该靠近你的男子,你一个妇人家,应付不过来。” 谢颂华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多谢。”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玉如琢的这个问题,还是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她。 大约没有哪一个女人,会不憧憬能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令自己怦然心动的感情吧! 而命运,似乎忘了给她的人生加入这么一种可能。 不过她不是容易被情绪困住的人,这也不过就是那么一段时间的困扰,很快她就重新投入了学习。 没想到卓院使实在是个外冷内热的小老头,发了帖子让他去他府上取本书。 对于谢颂华像卓院使请教的事情,谢家老夫人和谢云苍都是默许的。 自她上回救了老夫人一次之后,没有人反对她研究医学,也就是当自家姑娘有个不同于其他人的爱好罢了。 因而接了帖子之后,老夫人直接让人给谢颂华套了车,只是嘱咐她不要在外头逗留太久。 原本谢颂华也疑惑,到底是一本什么书,要她亲自过去取。 等到了之后,才发现是个障眼法,卓院使竟然是直接带着她看病,由他在一旁指导她给病人施针。 这可是绝佳的试验机会,谢颂华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一点儿也不敢马虎,认认真真地听取卓院使说的要点,然后极力做到他提的那些要求。 但这个过程,她仍旧十分紧张。 偏偏卓院使说是指导,但是他却只是坐在旁边看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到底这个过程她处理得好不好,也没有一句反馈。 等按照他说的一套做完,卓院使便让她收了针具,“回去写一份关于这一次施针的总结给我。” 谢颂华听了这话,猛然睁大了眼睛。 她忍不住再打量了卓院使一眼,再一次确认,这个老头儿是个本地土著,不是她那硕士导师穿过来的。 她这边忙着写自己的实验报告,府里头就已经在发帖子请人来参加谢淑华的纳征礼了。 纳征也称过大礼,跟后世的订婚差不多的意思。 依老夫人的意思,这纳征和请期便不要再分开了,就放在一起办了,省得麻烦的意思。 这一次齐氏没有任何意见,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等谢颂华抱着安哥儿在谢荼的屋子里闲坐的时候,才知道,在自己没有注意的情况下,齐氏竟然又跟谢云苍闹了一场。 “二婶在三姐姐身上,真的就像是着了魔似的,她可能到现在都没有真正明白,二叔对三姐姐的态度,一大半来自三姐姐本身,可另外相当一部分,也来自于二婶对三姐姐的那份偏执。 为着这个订婚宴的事情,竟然连回娘家去的话都说出来了,二叔愣是没有答应,结果又跑到了祖母这里哭了一场。” 她便更压低了声音,“祖母如今也对二婶失望至极,但是想着早点儿将三姐姐打发出门,也就同意了由她老人家出面去二叔那里说合。” 如今涉及到谢淑华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的,府里的人头一个想到的关联人物就是她。 就是谢荼都同样如此,大约还是担心她心里不舒服。 果然,谢荼便又笑着道:“不过你也别多想,等回头你跟小公爷的婚事要定下来,凭着英国公夫人的性子,还指不定多热闹呢!” 见她一点儿都不羞涩的样子,谢荼有些惊讶,“知道你性格不同于其他姐妹,但是我眼下说的是你的婚事,你好歹也装模作样一下吧!” 谢颂华便立刻扯起帕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只露了两只眼睛在外头眨呀眨。 这做作的样子,顿时让谢荼给笑喷了茶。 却没想到在这一旁抓棋子玩的安哥儿见了,便也好奇地学着她喷起了口水。 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姐妹俩逗了一会儿安哥儿之后,谢颂华这才想起要紧的事情来,“既然是要大办,可知道都会邀请哪些人来?” “二婶婶只说要邀请好些人,但具体是哪一些,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见谢颂华若有所思的样子,“怎么?你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在担心什么?” “现在也说不好,要不然你试试看看,能不能打听到具体请了哪些人,尤其是……有没有皇室的人。” 谢荼闻言脸色便凝重起来,她看了谢颂华一眼,姐妹俩一个对视,就知道双方是想到了一处去了。 她慎重地点了点头,“好,虽然有些费劲,但也并非做不到。” 新 第271章:就这么走了 谢荼果然只是言辞上比较谨慎,她身为寿安堂里的姑娘,要弄到齐氏拟定的名单并不难,甚至都不用惊动老夫人。 只是拿到名单的时候,她上也确实有些不好看,齐氏竟然真的打算请皇室的几位成年皇子过来观礼。 也不知道这份名单是怎么在老夫人面前通过的,她将名单递给谢颂华的时候,难得的当即便生了怨怼,“这是不将我们所有人坑下水不罢休么?!” 谢颂华拿着名单若有所思,闻言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看了谢荼一眼。 谢荼这会儿也懒得装了,“三姐姐这个人,说好听点儿,叫会算计,说难听点儿就是自私,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确定,如今她的婚事定给了商家,她心里若是乐意,那才叫有鬼。 眼下她动了这么个念头,说是要办个热闹的订婚宴,呵……若真是想跟自己以往熟悉的人一起热闹热闹,请几个皇子做什么?咱们家合适跟几个皇子关系走得近了?这里头要是没藏着她的坏心,我名字倒过来写!” 谢颂华想了想,便将自己发现的一些事儿告诉了她,“偷偷摸摸翻出去,那日见着小郡王和小公爷又不知道是藏了什么,那半香洲,咱们也不受欢迎,着实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谢荼想了想,便抓着谢颂华的手,露出一个笑容来,“管她卖得什么药,你放心,我不会叫她得逞的,祖母那里我去说。” 确实如谢荼所言,不知道这份名单是怎么通过老夫人的同意的,但是很显然,老夫人分明没有留意到里头的宾客名单里竟然有几位皇子。 谢荼旁敲侧击地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她之后,当天便将齐氏和谢云苍一起留了下来,说了什么不知道,只知道齐氏出来的时候有些委屈。 当天晚上翠柳带来的小丫头便说半香洲又砸了两个花瓶。 谢颂华无奈摇头,果然还是有钱,这么贵的东西说砸就砸。 显然,谢淑华的如意算盘算是落空了,但是她的心里却着实有些闷闷的不太舒心。 果然是被谢淑华气到了么? 她抬手看到自己右手食指上的伤痕,离划出最新的伤口已经过去了两天,现在也慢慢地开始结痂。 估计再过几日,便会只剩一道细小的疤痕,藏在指腹的中间,每回都拿上好的生肌膏涂过,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痕迹。 她的目光落在那放药瓶的抽屉上,里头各种名贵稀有的药都有,生肌膏更是藏了七八瓶。 至于玉如琢哪里来的那么多生肌膏,谢颂华都已经不再过问了,横竖上回那个暹罗国来的药,他都能弄得过来,多弄几瓶生肌膏似乎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她盯着那道伤痕,又看了看对面空空的桌面,心里那闷闷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谢颂华没来由一阵烦躁,干脆起身将窗户打开了。 已经五月了,天气彻底暖和起来,连这吹进来的夜风都带着点儿花香味儿,吹在脸上没有夜风该有的凉爽,反倒添了几分暧昧与朦胧不清,这让她感觉更不舒服,只好又把窗给关了。 转身又看到那空空的桌面,不由埋怨道:“好歹都快相处一年了,要走,也该有个告别仪式吧!就这么一句他可以回去了,就真的回去了。 她心里又想到谢淑华的订婚宴,看看,人家哪怕是要告别现在的生活,还会想方设法地再弄出点儿什么动静来呢! 他…… 好吧,这算什么类比?! 谢颂华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躺到床上去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她还有自己美好的人生,她将要嫁给叶容时,她有她伟大而光明的未来! 嗯!就是这样,玉如琢终究只是个过客。 心里这么想着,似乎也真的慢慢接受了这一点,她便这样睡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删减了宾客的缘故,半香洲沉默了好一阵儿,连带整个谢府都显得很安静,连齐氏备得那些嫁妆搬进来的时候,似乎也没有什么人有很大的想兴致。 日子便如水似的过去,期间齐家也有人来,谢颂华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表现,便按照申妈妈教的,只管垂头害羞就行。 英国公夫人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双方关于亲事的事情心照不宣之后,便亲自上门了一趟,借着跟老夫人说话的当口,将谢颂华细细地打量了过后,是夸了又夸。 只是叶家和谢家都是名门望族,叶容时又是世子,他的婚事自然不能随意了事,英国公府预备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来做媒人,且也不愿意将两家的婚事走得太匆忙混乱,还是希望等谢家谢淑华的事儿完了之后再正式过礼。 到了六月初五这一日,齐氏整个人都有些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味道,可见谢淑华的婚事她虽然不甚满意,但到底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她还是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热情。 婚宴开在浣春阁,这里将所有的窗户依次打开,便可以欣赏到此时园子里的姹紫嫣红,偏这一处又独有一份清幽。 加上地方宽敞,可以容得下许多人。 屋子中间用了两个大屏风隔开了男女席,两边各安排了三张桌子。 谢淑华今日也打扮得恍若神仙妃子,一大早便在寿安堂里一起帮着招待客人。 看着她含笑和曾经的女伴们寒暄的时候,商家太太也放了心,能得谢家的女儿做儿媳妇,对于他们家来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当知道谢家姑娘不乐意的时候,他们虽然有些难堪,但是似乎也觉得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毕竟门第上就不般配。 因而如今见着谢淑华这般温婉得体地招待客人,便又觉得自己果然是捡了个大便宜。 商公子在院子里被谢琅华和谢温华拉着跟一些年轻人说话的时候,更是忍不住频频转头去看里头的谢淑华,那张脸上的红便一直未曾褪下去过。 谢颂华一直在暗暗地观察着谢淑华,主要是真的怕她会有什么不当之举。 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全程都在安分守己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只是那张脸在看到周家三姑娘周媌的时候,到底还是没能控制住表情,僵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周媌半个月前已经嫁进了三皇子府,如今三皇子没有受邀过来,她本也可以不来。 但她这一番显然是因为谢周两家的关系。 只是她这一来,所有人便不得不都起身相迎,老夫人亲自迎到了门口,“家里一点儿小事儿,如何敢劳三王妃亲自登门!” 三皇子、四皇子于五月十八已经行了大婚礼,按照大启一贯的习惯,这两位皇子也在成婚当日由圣上颁旨,赐封王爵,只是封字还没有定,因而如今大家也只以位次来称呼。 周媌换上了妇人装束,身上穿得都是内廷御制的衣裳,原本并不十分出众的容貌,在这衣裳首饰的映衬下,也生生添了好几分贵气。 她连忙将老夫人扶了进来,“老夫人可千万不要这般客气,您是看着我长大的,还只管将我当成你嘴里的媌丫头才最好。” 说着便又转过脸看向谢淑华,笑着道:“还没有恭喜三妹妹大喜,我听了家里的姐妹说起这件事儿,便说今日一定要过来贺喜的,三妹妹的婚事倒是定得快。” 新 第272章:该不会有什么隐疾吧? 有那么一瞬间,谢颂华几乎都以为周媌是故意的。 当初两个人的身份相当,认真说起来,谢淑华还略高一筹,按照两家的关系,周媌未必不知道谢淑华的心之所属。 眼下这过来,颇有些耀武扬威的样子。 谢颂华和谢荼坐在角落里,乐得看热闹。 谢淑华脸上难看的神色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勉强笑着道:“还以为媌姐姐今儿来不了了,姐姐如今进了王府,妹妹的帖子也不好下过去。” 她故意这么说,眼睛便盯着周媌的脸,她就不信,周媌不知道自己曾经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 谁料周媌脸上的笑容一点儿都没有变化,反倒笑着点了点头,“王爷确实不大喜欢应酬,尤其是最近,父皇给了一个月的假,恨不能天天不出去才好,我今儿也是一再跟他说明,这是我好姐妹的订婚宴,不来不行,他这才放了我出来。” 厉害了,厉害了! 还有什么比在有心人面前秀恩爱杀伤力来得更大的呢? 旁边还有个神助攻,老夫人几乎是立刻接口道:“王爷和王妃新婚燕尔,这也是应有之义,倒是我们家的事儿让王妃为难了。” 周媌便笑着道:“这有什么为难的,王爷只不过是那么说罢了,他最是心软的,我昨儿说要来,他不高兴,今儿一早却又叫人备好了马车,只不过叮嘱要早些回去罢了,老夫人可不要怪我走得太早。”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愣是将周媌和三皇子之间的恩爱情深表现得淋漓尽致。 坐在旁边的谢淑华差点儿要把手里的帕子给搅烂了,好在还有别的客人来了,需要她过去应酬,这才分了这一份心神。 叶家的人也来了,叶瑾兮倒是没有过来,她到底比不得周媌,过去之后,上头还有太子妃,若要出门,非但要请示过太子,还得与太子妃说明,这里头的麻烦就不是多一句话的事儿了。 更何况,在此之前,叶瑾兮和谢家的来往也不多,更何况,她与叶容时的婚事还在谈,并没有的明面儿上来,这会儿谢家跟叶家可还算不得姻亲。 谢颂华见外头叶容时在和谢琅华说些什么,大约是提到了自己,他便朝这边看了一眼,想了想又笑了笑。 一旁的谢荼便朝她眨了眨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 谢颂华颇有些无奈,难道又要装娇羞么? 还是算了吧! 谁知扭头就看到谢淑华正看着自己冷笑。 她在冷笑什么? 谢颂华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大舒服。 齐氏便在这个时候喜滋滋地过来了,邀请大家一同入席。 今儿来的人着实不少,一共六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的,老夫人坐在最上首,旁边便是周媌。 她年纪虽轻,可如今的身份摆在那里,谁也争不过,就是周太太,都只坐在她下首。 谢淑华今日是主角,自然是坐在主桌上的,到这会儿她倒是一直脸上带着笑容。 谢颂华和其他姐妹一起,坐在了旁边的一桌。 林若曦就悄声道:“也不知二舅母是怎么说服三姐姐的,今儿三姐姐看着倒像是真的挺高兴似的。” 谢荼给她夹了一块糖藕,“林姐姐尝尝这个。” 林若曦便笑着朝她瞥了一眼,两个人都是眉眼官司。 酒席就这样热热闹闹地开始了,到底都是大户人家出身,虽然人多,却也不怎么吵闹,当然这也只是相对那些外头的大场面来说。 这样的场合,也不可能是安安静静的,外头周文友和谢云苍两个人才开席,就已经灌下了好几杯酒。 因而谁也没有留意到,一个小丫鬟悄悄从侧门进了宴会厅,手里只竖着拿着一个托盘,进了屋子之后,便站在了墙角,像是在等候派遣什么活计似的。 谢淑华立刻便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当即便端起了酒杯,下了桌子往周媌跟前去,“如今是王妃了,见了面也该行大礼,但是今儿是我的好日子,媌姐姐可要原谅我这一回的无礼,只还想将你当姐姐似的来敬你一杯。” 这个态度大方得有些让周媌都差点儿没有反应过来,但也只是一瞬间,她便端起了酒杯,只是自己仍旧坐着,“我今儿来,可不就是为了咱们昔日的情分?三妹妹这话才算对了我的胃口。” 两个人一碰杯,周媌便小啜了一口,谢淑华正要劝酒,脸上的笑容忽然凝滞了一下,皱起了眉来。 老夫人就在旁边,一直留心着动静,见状便警惕起来,“怎么了?” 谢淑华晃了晃脑袋,勉强笑了笑,“没事儿,大约是不胜酒力,方才喝了两杯,这会儿就觉得有些头晕。” 说着便将那一杯酒又喝了,周媌连忙道:“可见今儿你是真的高兴了,好歹先坐下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要紧。” 谢淑华只是笑,转身回自己的位子。 但她似乎真的如自己所说的,有些喝多了,走起路来有些不大稳。 谢荼和林若曦便同时起了身,准备过去扶她。 才走出自己的位子,就见谢淑华在经过那两座屏风跟前的时候,忽然身子一歪,直接朝那屏风上倒过去。 因为她这样子看上去,确实像是醉了酒,因而众人也都在注意着她的情况。 她这一倒立刻引起了一阵惊呼。 旁边的人想伸手拉一把都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她将那两座屏风一下子直接给撞倒了。 好在那边的男宾闪避及时,才没被屏风砸到。 谢荼和林若曦最快,连忙冲过去扶她,其他人也都纷纷聚过来。 老夫人气得面色铁青,今日这么多宾客在,竟然这般不稳重! 大家都以为她是醉酒了,所以走路不稳才摔倒的,可林若曦和谢荼见她的样子,都觉得不大对劲。 只见她脸色惨白,眉头紧锁,还紧咬着牙关,就连额头上都起了一层细汗。 这会儿任她们怎么叫,谢淑华都没有一点儿反应。 那头的商公子见着这边的情况,先是大吃了一惊,这会儿一眼便看到了谢淑华的样子,连忙道:“三姑娘好像是身体不舒服!” 他这一句话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老夫人扶着芍药的手快步走了过来,当机立断道:“先扶到一旁的客房里去缓一缓,可能是喝酒喝急了,这天儿热了起来,所以一时没缓过气。” 商太太今儿只觉得自己飘在了天上,见到了这么多京中只闻名声的贵妇人。 直到谢淑华这一摔,她才猛然惊醒,该不会这位三姑娘有什么隐疾吧! 这个念头一起,就完全控制不住,不然堂堂阁老的千金,怎么会看上他们家?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丫头跑了过来,“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新 第273章:什么都完了 老夫人闻言悚然一惊,她虽然不知道谢淑华为什么忽然晕倒了,但隐约觉得这里头似乎不大对劲,只是眼下这么多宾客在,自然要先将这件事情盖过去。 这会儿听说大夫来了,心中不由既惊且疑,谁请的大夫?! 还没有来得及问一句,又有一个人急急忙忙地拉着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大夫过来了。 动作之快之急,差点儿将老夫人给挤到一边去了。 从那个小丫鬟嚷嚷着“大夫来了”到这会儿大夫已经到了谢淑华跟前,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没有让人有一点儿反应时间。 谢颂华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那大夫竟然已经按上了谢淑华的脉搏。 就在这一瞬间,谢颂华猛然想通了这里头的所有事情。 她被谢淑华骗了!谢淑华分明是知道了自己在留心半香洲,故意放了个烟雾弹,误导了自己的思考方向。 想清楚这里头的事情之后,谢颂华连忙去推那大夫,不欲叫她给谢淑华诊治。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大夫分明都没有怎么碰到谢淑华的手腕,就开了口,而且一开口就是埋怨,“这位奶奶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如何还能这样饮酒呢?你们这讲究的人家,怎么连这点儿都不顾忌?” 一句话直接将整个宴会厅的声音给抹杀了,所有人此时的脸上都只有一种表情——错愕。 然后众人才慢慢地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化各异。 老夫人脸色煞白,扶着芍药的手几乎站立不住。 齐氏一头撞了进来,指着大夫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是哪里来的大夫?谁放你进来的?好端端地怎么在这里大放厥词,坏我女儿的清白!” 那大夫一脸错愕,还没有开口,老夫人便沉声道:“荒唐!四丫头,你……” 话还没有说完,周媌便扶着周夫人上前道:“出门的时候,王爷一直嘱咐要早些回去,说是下午还要去宫里看贵妃娘娘,眼下时辰也不早了,我怕王爷等得着急,就先回去了,老夫人莫要怪罪。” 虽然早些时候就说了要提前回去,可这宴席才开…… 老夫人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扯出个笑容,只能颔首点头。 周媌这开了口,其他人便也都纷纷起身告辞。 虽然明面儿上没有说什么,但是表情里什么都一目了然。 谢淑华今日的晕倒,这忽然闯进来的大夫,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还有什么隐情,并没有人关心,众人知道一件事情。 谢淑华怀孕了。 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在她的订婚宴上,被诊出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这是谢家明晃晃的丑事,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揭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英国公夫人直接抓着自己的儿子的手,几乎是半拉半拖地将叶容时带走了。 商公子则整个人都呆住了,像是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商太太看着谢家这些人,到底还是一个字儿都没说,便带着儿子以及今天跟过来做客的女儿走了。 很快,宴春台便只剩了谢家一家人。 老夫人到底没能支持得住,倒了下去。 这一下倒是将在场的人从自己的沉默中唤醒了,谢文鸢和余氏立刻抢了过去,扶住了老人家,谢云苍兄弟几个也快速围了过来。 老夫人靠在女儿的怀里,气得嘴唇都在发抖,伸手指着上方道:“不如拿根绳子勒死我算了!” 这一口气吐出来,人就晕了过去,一时间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安氏立刻让人去抬了轿辇过来,要将老夫人送去寿安堂。 谢云苍立刻道:“四丫头你先看看你祖母,再让人去请卓院使来。” 谢颂华在这一切发生之后,一直处于混沌之中,她早该想到的! 她怎么会被谢淑华那样的手段给迷惑? 仔细想来,她打算在自己的订婚宴上和某一位皇子或者别的什么人发生点儿什么根本就不可能。 她是今天的主角,行动都有人盯着,那些手段根本就不会有机会使出来。 那所谓的偷溜出门,藏着东西,鬼鬼祟祟,分明就是演给自己看的,或者说,是演给其他有心人看的,为的便是将其他人的注意力引开。 她真实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将自己怀孕的事情暴露出来。 甚至在更早之前…… 她不得不联想到上次在长公主府,她从阁楼上下来,再一次见到谢淑华时的情形。 实际上那会儿自己明明就起了疑心,初经人事的女子,哪怕再怎么要强,性子再如何隐忍,也很难在行动间不暴露一些端倪。 那会儿谢颂华明明就已经有了这方面的疑心,只不过念头一闪而过,就抛掉了,毕竟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太匪夷所思…… 再联想那会儿在亭子里,她摔了一跤之后的样子,根本不是护着胸口的什么东西,她那是借着宽大的袖口在护着肚子…… 这么一想,偷溜出府也不是为了要拿什么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去确认自己的身孕的。 她又想到谢云苍说谢淑华是那些见不得光的地方买了那些隐秘的药…… 难道她是笃定了自己那一次一定会怀孕? 所以,被关进半香洲之后,闹出来的种种事情,其实都是障眼法? 这么一想,似乎所有事情都清晰明了了。 商家这样的婚事,实际上大家都认定了她不会轻易接受,她也确实闹了,闹完之后才接受的,现在回想,这闹也十分有限,并没有真的闹起来。 就连这一次的订婚宴,她都还做了安排。 名单上几位皇子的名字,分明就是故意给她们看的。 她根本就没有想要请什么皇子,她要的仅仅就是这么一个订婚宴而已,人来的越多越好,至于是不是皇家的人,并不重要。 谢颂华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窖,她没敢接着往下想,她不敢去想今天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对于谢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直到谢云苍叫了她,她还有些愣神。 在谢云苍严厉的眼神里,她终于回过神,连忙跟着老夫人那一堆人过去了。 谢家其他的姑娘还呆立在原地,所有人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谢荔反应最大,苏家的诚意足,连苏太太都已经在上京的路上了。 经过这一遭,什么都完了,她的婚事也破灭了。 谢思华气得差点儿要上前去撕咬还在地上装死的谢淑华,余氏一个眼神,立刻让她的乳母上前把她拖走了。 她这一走,其他人也不好留着,便都赶紧各自回房,这件事情事关她们的终身大事,可最终的处置她们却插不了手。 很快,这里就只剩了谢云苍和还搂着谢淑华哭哭啼啼的齐氏。 新 第274章:这是要人命的事儿! 谢淑华已经醒了过来,相对于齐氏来说,她此时的反应可以称得上为镇定,整个人虽然靠在齐氏的怀里,但是却用力绷紧了背脊,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柔弱,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与谢云苍无言地对视。 她的眼神里分明带着几分得逞后的快意,也证实了谢云苍心里的猜想,谢淑华根本就是故意的!所谓的晕倒,都只是她今日暴露这一点的算计。 哪怕一向沉稳,这会儿的谢云苍仍旧被气得脸色发白。 在官场上角逐多年,面临过各种复杂情况的谢云苍,竟然在这样的事情上,被人摆了一道,而这个人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所谓的女儿! “来人呐!把谢淑华……”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齐氏连忙出声求情,“老爷……” 谢云苍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和太太,都给我严加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给我盯牢了,少了一根毫毛,唯你们是问! 问清楚那个大夫,今日找他过来的、放他进来的全部抓起来,半香洲、颐和堂所有的下人全部扣起来!等候发落。” 齐氏彻底愣住了,她呆呆地看向谢云苍,竟是要连她一起处置! 谢云苍根本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将事情交代下去之后,直接就走了。 管家带着几个人走上前来,“对不住了太太,三姑娘。” 齐氏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竟然要被自己家里的下人捆拿,可无论她怎么说,这些人仍旧只是按照谢云苍的吩咐做事。 谢淑华反倒很坦然,好像完全不在乎似的。 齐氏其实到现在也没有明白过来是什么情况,女儿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了身孕? 刚开始在众人面前,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维护好女儿的安全,直到这会儿,她才想到这件事情最关键的地方,但是谢淑华根本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更不要说将内情告诉她了。 管家是自谢云苍父亲手里就开始帮着管理谢家的,办事能力老道又妥帖,很快就将母女俩分开关押好了,且派了两个妥帖的人一眼不错地盯着。 谢云苍则直接去了寿安堂,这会儿老夫人已经醒了,谢淑华在旁边慢慢地将银针从她的手上摘下来。 谢家的姑娘们都缩在了谢荼的屋子里,谢云苍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老夫人此时哪里还有平时身上的淡定和冷静,看到自己最倚重的儿子进来,顿时眼睛就红了,“这可如何是好?!” 说着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又绷不住了,脸上滚下泪来,“出了这种事情,咱们家的家风算是彻底毁了,咱们家的孩子们可怎么办?我拿什么脸下去见你们父亲呐!” 她一边说,一边哀痛地颤抖着,然后便哭了起来。 从谢颂华来到这个家里开始,除了那一次生病中毒,谢老夫人一直都是一座泰山似的矗立在这个家里。 她永远将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浑身上下一丝不苟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永远得体。 时而显得慈蔼、时而严肃、时而又极高傲。 即便是生气,也从未失态过。 眼下这般哭泣,实属头一遭,可见这件事情对谢家的影响,已经超出了老夫人的承受范围。 除去她老人家,几个女性长辈也无一不在啜泣,安氏看上去简直像是要吃人,只是碍于这么多人在,不好出声。 谢云苍看向两个兄弟,“我预备将这件事情查清楚了之后,自己上折子请罪,总好过于等言官们来攻讦。” 谢长清也叹了口气,“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只怕还要快,今日来的人多,虽说都是家里的亲朋故交,难保这里头没有藏了心思的。” “那我便和二哥一起吧。”谢非梧轻轻叹了口气,站出来道。 谢琅华连忙道:“那孩儿……” “你且顾好自己!” 谢云苍这华说完,谢长清便安抚道:“你还未成家,家里的事情你还插不了嘴,即便言官要说,也只是说几句让你挂不住面皮的话。 且,对你来说最要紧的不是这个,而是……除了这件事情之后,只怕没有人家愿意将女儿许给你了。” 这一下戳到了安氏的心窝里,顿时咒骂道:“真是遭了天谴了,家里竟然出这么个祸害,自小金娇玉贵地养着,嬷嬷婆子围绕着教导,养出这么个玩意儿,无媒苟合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真是让我们羞也要羞死了!” “不兴胡说!”谢长清闻言连忙呵斥道。 谢云苍也变了脸色,“大嫂!虽然我谢家一直自诩书香门第,讲究礼仪规矩,但是这要人命的事情,我是绝对不赞成的,你不要胡思乱想,今日除了这种事情,谢淑华自己行路不正,其次便是我们夫妻教导无方,如何也与你扯不上干系。” 安氏被她这话给说蒙了,抬眼发现他们兄弟都紧张地看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 时下许多人家将女儿家的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每年都能闹出一些大动静来,去年就有一户人家,女儿跟个什么家丁私奔了,结果那家里的太太便带着两个姑娘一起上吊死了。 这样荒唐的事儿,竟然还获得了一致的交口称赞。 当时她就觉得那家里人是有病,丈夫跟她说,那就是拿家里三条女人的性命换取男人仕途上的顺遂。 这样的事情,那些沽名钓誉之辈的伪君子才会去交口称赞,但凡真正正直的人只会在心里鄙夷。 安氏连忙住了嘴,那是二房养出来的姑娘,又不是她女儿,她凭什么为了谢淑华的破事儿去要死要活的! 要上吊,那也得是让齐氏去。 谢云苍这般说了,老夫人便看了几个媳妇一眼,然后像是才发现站在脚踏边的谢颂华似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道:“四丫头可怜见儿的,小小年纪竟能如此沉稳,实属不易,好孩子,祖母也知道你心里难过,不必在这儿守着了,去你姐妹们一处吧!” 说完似乎觉得这番安慰也没有什么作用,便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有祖母在,你有父亲叔伯兄弟在,怎么样也会尽力护着你们的。” 这话说得在场几个人又忍不住鼻酸,谢文鸢还好些,毕竟是已经嫁出去的女儿,走远一些,未必能将这事儿传过去。 可其他人一个都逃不掉,身下的孩子们,只怕全部要遭殃。 谢颂华知道他们是要商量具体的事情,自己不大好在场,便也不多说,才行了礼要走。 那头一个丫头就慌慌张张地撞了过来,“不好了,五姑娘投缳了。” 新 第275章:有什么可羞愧的? 一句话又让众人惊起,大家匆匆赶到的时候,谢荔已经被救下来了。 方才与众姐妹坐在一起,都是小姑娘,谁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儿,又都是看过《女戒》、《女则》这样的书长大的,纵然平时性格外向的谢思华,这会儿都彻底没了主意。 这些年轻的小姑娘们在一起,也不过就是对坐着哭泣罢了。 谢荔就是在这个时候悄悄地溜了出去,竟解了汗巾要吊死在寿安堂偏房的房梁上。 要不是翠缕发现不见了姑娘出去寻,指不定人就没了。 这会儿黄姨娘已经匆匆地赶了过来,搂着女儿哭个不住。 谢颂华连忙上前去替她查看伤势,又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还好,除了受了点儿刺激,喉咙可能有点儿受伤,问题并不大。 谢云苍有些烦躁地看了窝在亲娘怀里哭的谢荔一眼,然后目光在所有人脸上溜了一圈。 板着脸训斥道:「让你们跟着大哥读书,读得都是和你们弟兄一样的,为的就是叫你们知晓点儿人生道理,懂得明辨是非。 君子立身正则不怕歪魔邪道,你们若是平日里行事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亲长,无愧于良心,有什么值得慌乱的?有什么可羞愧的? 难道在咱们家里头,还要搞什么连坐不成?生养你们一场,是让你们用性命来胁迫长辈的吗?」 谢荔脸色苍白,闻言被吓得抖了抖,连忙道:「父亲,女儿……女儿没有这个意思,女儿只是……」 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只能捂着脸哭。 谢云苍的神色便缓和了些,「一时糊涂了便自己想想明白!」 说完又转向其他人,「你们也是,自己都仔细想想,是否愧对了家里的教养,若是没有,至少你们在这个家里,也该昂首挺胸抬起头来。」 谢颂华抬眼看着自己的父亲,不知道为何只觉得眼睛里热热的,这暖意从眼睛到鼻腔再到胸膛,竟然好像将今日的阴霾都冲散了不少。 原来,哪怕是在这样封建的士大夫家族,也并非所有人都严苛而冰冷地遵守着那不符合人性的教条。 谢云苍转身离开,几个姑娘们齐齐下了地,朝他行了一礼。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屋子里便只剩了谢荔还在低低地哭泣以及黄姨娘轻声的宽慰。 其他姐妹几个仍旧没有说话,但是显然情绪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低落了。 谢思华头一个受不了这个气氛,干脆跳了下来,嚷嚷道:「方才二伯父不是都说了吗?咱们什么都没有做出,咱们立得正行得直,有什么好羞愧,有什么好哭泣的? 若是外头的人都嫌弃咱们,都看不起咱们,那咱们别出去就是了,我便将头发也梳起来,跟大姐姐一样,就留在自己家里。 横竖还不用受那婆家的冤枉气,更不用处理什么妯里姑子乱七八糟一大堆的破事儿,难道父兄的俸禄还养活不起我们不成?」 她说到最后,竟然还露出了几分向往的神色来。 虽然众人心里还遍布着阴霾,但她这一番话多少也给了大家一点儿信心。 谢荼也点头道:「七妹说得没错,二叔的话大家也听明白了,咱们家不需要我们姐妹去殉道,外头的事情,咱们帮不上忙,那就尽量少添乱吧!横竖这几日,大家都安生些,看往后风声怎么转。」 谢思华冷笑着道:「咱们姐妹几个平日里都是最规矩的,出门在外从不惹事,不管谁问,我也可以说一句问心无愧,但是谢淑华呢? 做出这样的丑事,如今还故意整出今天这一遭,不就是为了拉咱们家所有的姐妹们下水么?我倒要看看,她还有没有脸活在这个世上,还是想着家 里给她找到那孩子的爹,还想嫁到人家家里去呢!」 说完她又摆手,「也不大,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她这样嫁过去,能给她个姨娘的身份就不错了!堂堂内阁次辅家的姑娘,上赶着给人家做妾,她真是好意思,这些年的书,都不知道读到哪里去了!」 谢思华这话提醒了谢颂华。 她是个外来的芯子,对这里的规矩虽然已经尽力学习了,可到底了解得还不够多。 谢淑华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她难道不清楚这件事情曝光出来之后,伤及的不但是谢家的体面,损害的也不仅仅是谢家其他这些姑娘们的利益,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按照这个时候的封建家族的做法,一根白绫可以说是基本操作了。 而谢淑华敢这么做…… 谢颂华当即便站了起来,将旁边的谢荼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她一开口,让其他人的目光也撞了过来,谢颂华只好道:「我想到一些事情,还是要先去跟父亲说一声比较好。」 谢荼闻言便点了头,并不问是什么事儿,「好,那你快去。」 谢思华打听的话便被挡在了嘴边。 可谢颂华赶到老夫人屋子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来晚了,眼下只剩了谢琅华和谢文鸢姑侄俩心不在焉地守着老夫人,其他人都不见了人影。zbr> 见着她过来,谢文鸢勉强打起精神,「五丫头怎么样了?你们都还好吧?」 她是外嫁女,如今也有了年纪,可这并不代表这件事情对她没有影响,至少回到婆家之后,总要受到一番或明或暗的奚落。 谢颂华便对她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姑母放心,大家都还好,五妹妹也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 说完便立刻问道:「父亲他们呢?」 提到谢云苍,谢文鸢的表情便有些凝滞了,一旁的谢琅华更是面色惨淡。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反倒是床上的老夫人淡淡地道:「他们去祠堂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总要去祖宗跟前请个罪。」 谢颂华连忙点头,「那我去那边找他。」 说完一溜烟就出去了,甚至还等不及谢文鸢问起什么。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谢文鸢皱眉道:「四丫头若是知道他们是去做什么……」 谢琅华面色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姑母,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噎得他轻轻地发抖。 老夫人却淡淡地道:「四丫头看看也好,这孩子韧性强着呢!她受得住!」 谢文鸢便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中仍旧带着挥散不去的阴霾。 谢颂华一路直接跑到了祠堂,才到这里,就看到几个小丫头正在一边交头接耳一边打扫院子。 一般情况下,祠堂的门是不会开的,更何况她还是个姑娘家,更不好直接进去。 「老爷他们呢?在里面吗?」 几个小丫鬟吓了一跳,转脸看见是她,连忙行礼,「老爷他们去半香洲了,方才在这里给祖宗们上过了香,现在要去勒死三姑娘呢!」 第276章:直接勒死 谢颂华连忙急匆匆地赶过去,但是眼看着到了半香洲的门口,她的脚步却又迟疑了。 她真的应该赶过去吗? 去不去有区别么? 谢云苍若是不想知道,直接一把勒死了,似乎反倒使这件事情简单了。 院子里忽然传来极大的喧哗声,有女子的尖叫伴随着各种慌乱的声响。 谢颂华连忙奔过去,只看到谢云苍兄弟三个站在院子里,后面是安氏和余氏紧紧靠着的妯里两个。 半香洲的正屋门是开的,声响便是从那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谢颂华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站在门口,有些犹豫。 屋子里是器物翻倒的声音,还有女子口齿不清的叫嚷声。 有一个管事忽然跑了出来,脸上满是慌张,「老爷,三、三姑娘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与老爷说。」 「只管办你们的事儿,什么话都不要听。」 谢云苍的话立刻给了那管事勇气,响亮地答应了一声,便又跑了进去。zbr> 屋子里的谢淑华被人扯着,眼睛里满是癫狂的神色,她冷笑地看着这些人,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条长长的白绫还套在她脖子上。 「狗奴才,一帮狗奴才,还敢对我不敬!明儿就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她虽然被钳制着,可竟一点儿不害怕,反倒全身散发出一种狂热的气息,好像在等待看什么好戏似的。 旁边的一群人见她这样胸有成竹的样子,一时间都不敢下手了。 匕首到底太过血腥,他们这些人也下不了手,那毒酒早就被打翻了。 因而商量之下也只能选择白绫,这会儿两个家丁一人一头,却愣是不敢用上劲儿。 毕竟这位如今再怎么样在府里不得人心,可到底也是三姑娘。 曾经的三姑娘如何风光,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说不定老爷对她还有一点儿父女亲情呢?或者她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能换回一命呢? 跑出去的那个管事急匆匆地跑了回来,皱着眉头摆手道:「快快快,别耽误事儿了,老爷说了,她说的所有话一概不听。」 说完自己又加了一句,「今儿这活儿难办,大伙儿辛苦,事儿了了,我请大家上外头喝酒去。」 那管事进来通报了谢云苍的话,却一眼都没有看谢淑华。 有了他这话,其他人便没有什么好顾及的了,拽着白绫两头的人猛然就开始用力。 谢淑华听到那话,呆了呆之后眼睛里便露出极大的惊恐来。 谢云苍都不想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吗? 他一向那么细致稳重的性子,为何这一次竟然这么武断?! 可是这些话她已经问不出来了,哪怕他们放开了她的手,可白绫已经在她的脖子上收紧,无论她怎么用力,都不能将它扯松半分。 谢淑华只感觉脖子上像是被紧紧地缠绕着一条蟒蛇,那蛇身越收越紧,身体里所有的血液这个时候都在疯狂地往上涌,然后堵在了脖颈处,像是要炸裂开了似的。 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耳朵都开始刺痛起来…… 不,她错了,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还卖关子,想着让谢云苍震惊、后悔,她应该直接喊出来的…… 但是这一切都太晚了,她已经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 她就要死在这里了,死在这几个杂碎的手里。 凭什么? 凭什么谢云苍能杀她? 她又不是谢家的姑娘,她又不是他的女儿,他凭什么杀她? 谢淑华的恐惧从心底里一波波地 散发出来,袭遍她全身上下所有的经脉。 她已经完全没办法呼吸,只觉得一阵阵刺痛和麻痒在脸上爆开,她的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眼前只是一片颜色各异的光斑。 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将她淹没,可她的心里只有恨意。 「放开我的淑儿!」 朦胧中似乎有人闯了过来,谢淑华感觉到脖子上骤然一松,整个眼前都是一片黑暗与闪烁的金星。 一波一波的疼痛袭遍她的身体和大脑,让她无法准确地感知周围的情况。 她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眼前乌压压的一片,等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看清楚了,才发现眼前那乌压压的是人。 谢云苍脸色冷凝地看着他们,「都是死人吗?把你们太太拉开!接着你们刚才的事情。」 谢淑华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齐氏搂在了怀里,但是这会儿有两个力气大的婆子一左一右地拽着齐氏的胳膊要将她拖开。 齐氏哭得肝肠寸断,几乎泣不成声,「不,不要……不要……我的……淑儿……淑儿!」 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力气,她陡然转向谢云苍,「你凭什么杀我女儿!你凭什么!有本事你就勒死我,勒死……」 「下一个就是你!」谢云苍的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脸上,「养出这么个女儿来,你以为你没有责任?!拖开!」 后面这一句话显然是对那两个婆子说的。 齐氏面色顿时煞白,到底夫妻这么多年,她还不至于分辨不清谢云苍的真话假话,他的意思是,竟然还要勒死自己? 这个极大的震惊让她的手上立刻松了力气,一下子便被人从谢淑华的身边拖走了。 等那头那两个家丁再一次捡起地上的白绫,她才如梦初醒,「不……」 对死亡的恐惧让谢淑华的意识立刻回笼,她顾不上嗓子里刀割似的疼,沙哑着喉咙叫嚷道:「你不能杀我!」 说完立刻反应过来,连忙用两只手抓住了脖子上的白绫,不叫那白绫勒进自己的皮肉里。 另外的家丁见状,连忙上前来掰她的手指。 谢淑华拼尽全力,立刻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道:「你不能杀我,我肚子里还有孩子……我的孩子……」 偏生不知道是不是被一口血给呛到了,她说到这里,又咳嗽了一声,因而她便混合着这一口痰音道:「三皇子,三皇子的孩子!」 虽然声音沙哑,可是到底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周围的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站在门口的妯里两个。 三皇子! 这一下就连行刑的人手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谢淑华终于将那一口血给咳了出来,然后露出一张像鬼魅一般可怖的笑容,对着谢云苍,「父亲,是三皇子的,你的外孙,是箫家人!你……高不高兴?哈哈哈……咳咳咳……咳咳,皇亲……国戚呢!」 这样的模样,配上这样的声音,听着直教人身上发寒。 谢云苍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暗暗在袖子里捏紧了拳头,冷声道:「到这个时候,还妄想攀扯皇子来给自己争得喘息之机,可笑!你们……」 他大手一挥,「接着你们的事儿!」 「你敢!」谢淑华闻言立刻尖叫起来,只是这个时候她的尖叫也只是沙哑的嘶吼,「我有证据!我有证据!」 第277章:婚事告吹 谢淑华这回是真的怕了,这个谢云苍根本就不受她的威胁! “我有证据,当日三皇子……赠了我一块他的……他的贴身玉佩,今日的事情……他很快……很快就会知道! 他会知道……我的肚子里是他的孩子!你,你还敢杀我么?”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极端的沉默,只有谢淑华在喘息的声音,她几次想要爬起来,都未能如愿,仍旧又跌坐了回去,她慢慢地笑了起来。 吃吃的、沙哑的笑声,“谋害皇室子孙,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越笑越觉得好笑,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像这是一件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哈哈哈哈……” 别说谢云苍,就是齐氏,都有点儿吓到了。 外头的安氏和余氏两个人更是面面相觑,同时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害怕和震惊。 底下人很快就被赶走了,谢家的主子们慢慢地走了进来。 谢淑华慢悠悠地将脖子上的白绫解了下来,却并没有扔掉,拿在手里像是什么好玩儿的物件似的。 她也不用别人搀扶,自己慢慢地爬了起来,然后将那白绫在手上一下一下地卷了起来,举在眼前打量,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 “东西呢?”谢云苍始终浅浅地皱着眉,没有什么表情。 谢淑华却是歪了歪头,忽然对他一笑,“什么东西?” 安氏已经坐不住了,“你不是说三皇子赠了你一块贴身玉佩么?玉佩呢?” 谢淑华脸上故意露出几分狐疑的神色,然后又做作地皱着眉头摇头道:“我不知道呀!” “你……” 眼看着谢云苍要发怒,她又立刻改了口,“哦!我想起来了!” 她说着便张口叫道:“侍书?” 叫了两句之后,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哦,我忘了,侍书他们都给你们抓走了,怎么?已经打死了么?” 这番装腔作势的样子,让谢云苍觉得分外恶心,他干脆一语不发,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后面的安氏早就已经有些忍不住了,才要张口,就被余氏拉了拉衣袖,给她使了个眼色。 安氏这才只能闭了嘴。 屋子里没有人搭理她,谢淑华这戏也就唱得没有意思了,她冷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内室,好一会儿,从里头取了见东西出来。 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只见她直接走到了谢云苍的面前,抬起手,果然从她掌心落下一块玉佩,绳子就挂在她的手指上。 “父亲见多识广,您给仔细看看,这是不是……皇室的东西。” 她的声音仍旧沙哑着,但是语气里的得意和嘲弄分毫不少,听得人心里分外不舒服。 谢云苍一把抓住玉佩用力一扯,差一点儿把谢淑华给扯得摔倒。 她才扶着东西站稳,就看到谢云苍已经出去了,“将你们太太送去颐和堂,两个地方都给我严加看守,不得任何人进出。” 齐氏实际上自己都是懵的,原本她只是下意识地去保护谢淑华,至于谢淑华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根本还来不及思考。 眼下女儿忽然说自己怀了三皇子的孩子,而且还得了三皇子赠的玉佩,她感觉自己像是在云里雾里似的。 首先谢淑华怀孕这件事情,在她冷静下来之后,对她的冲击并不比对别人小,而且,这件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为何淑儿都没有跟她说一声,为何她竟然一点儿都不知情? 直到谢云苍的吩咐声落下,她才如梦初醒,连忙起身想要追过去,却发现谢云苍已经带着其他人快步离开了。 她想要转身去看女儿,两个前院的管事已经走了过来,拦在了她面前,“太太,莫要让小的们难做。” 齐氏正整个人都懵这地去看向谢淑华,正好撞见她淡淡地望过来的眼神,与她料想的不一样,她未曾在这个眼神里看到任何她原本以为能看到的情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淡漠,谢淑华看着她的时候,甚至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淑儿怎么了? 齐氏来不及多想,就被人直接架了起来,带去了颐和堂。 而谢颂华则在谢云苍出门的时候,没能第一时间避开,撞了个正着。 谢云苍的目光在自己这个女儿身上扫过,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几个人,“你跟过来。” 谢长清和谢非梧两队夫妻十分有眼力价地落后了好几步,将空间留给了他们父女。 “你是有什么话想说?” 谢颂华轻轻摇了摇头,“原本倒是有,现在……只怕也晚了。” 于是便说起自己回想起了当初在长公主府里时,谢淑华的异常。 “她说她怀了三皇子的孩子。”谢云苍竟然没有隐瞒谢颂华,“且她还留了块玉佩,我拿了过来,确实是皇室的东西。” 在这个时代,皇室和平民的等级十分森严,很多纹样、颜色等都有规定,民间和皇室是绝对不能混用的。 谢云苍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是为父的错,当初没有狠下心来,直接将她送走,现在害得你们姊妹……” “父亲不要说这样的话,一个人非要作祸,总有千百种方法,都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我们现在的生活,都是您和伯父叔父们,替我们挣下的。 您今日也说了,我们都是跟着兄弟们一起读过书的,难道是非两个字都不认识了么?” 谢云苍停下脚步,看着谢颂华的目光有些复杂,好半晌才叹道:“原本我看你们太太对你着实不上心,便与老夫人悄悄商议了将你说给英国公府的孩子,到底你们也是见过的,那孩子虽然性子有些跳脱,人品却是好的。 他们家的这么多年一直小心谨慎,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少,你去了之后,只要安生过日子,都妥妥当当的,眼下看来……” 后面的话,他就没有说了,谢颂华却也听得出来这里头的意思。 连谢荔都气得想要上吊,原因就在婚事上头。 她与苏公子的婚事眼看着马上就要提上台面了,如今谢淑华这一出弄出来,算是给搅和没了。 苏家只不过是个商户,谢荔都这般担心,更何况英国公府这样的功勋贵族。 她与叶容时的婚事算是告吹了。 谢颂华连忙道:“一辈子不出嫁又如何?父亲不必太担心我们,虽然我们都是小姑娘家,可还没有那么脆弱呢!五妹妹眼下也转过了弯,您别替我们担心。” 这话像是真的安慰到了谢云苍,他看着女儿笑了笑,然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好孩子,你们从今天起,只管待在家里,不要去听外头那些风言风语。” 话是这么说,可这样的事情,本来就瞒不住,更何况还有人在推波助澜。 新 第278章:你跑来做什么? 纵然谢家上下都下了命令,不许将外头的话传进来。 可这些乱七八糟的言论还是越来越厉害。 谢云苍年纪轻轻就官至次辅,朝堂里头多的是那些眼红的人,平日里没事儿还要刮起些小风小浪。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丑闻,那些暗地里的人,岂有不煽风点火的道理? 兰姑姑每日里从家里过来,脸色都极为难看。 有的时候,还能看到她将几个大丫鬟叫到一旁,细细叮嘱,要求她们在自己跟前不许胡说八道。 还能胡说八道什么?自然是就是外头的那些话了。 实际上这些事情心里已经有了预备,因而等事情到了面前的时候,并不会真的受到多么大的打击。 前世网上那些网曝的言论都看过不少,她还真的不相信什么话能打击到她。 等她将兰姑姑叫了过来,问起外头的话,才知道人的一张嘴,从古至今都是一样能杀人的利器。 好些谣言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凭据,什么谢云苍有十几位侍妾,这些年竖的进来横着出去的有多少多少。 说什么老夫人面慈心黑,看着一团和气的老太太,实际上下起死手来毫不客气,惹得她老人家不高兴了,直接当众打死。 还有造谣慎思馆的,说是看上去是个读书的地方,实际上就是给谢家的姑娘们相看对象的,里头根本就是一团混乱。 甚至还有说谢家的几个姑娘早就已经不清白了,谢颂华就是谢云苍在外头乱搞留下来的私生女,只是怕坏了他的名声,才说什么抱错了认了回来。 最后这种说法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得有鼻子有眼,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不然为何不把先头那个女儿送回去?分明两个都是亲生的。 又有人补充证据,说是从来只看到他们家太太带着原来那个小姐出门,后头回来的根本不受待见,可见根本就不是正房太太生的。 又有人说在城南的首饰铺子里,亲眼看到齐氏苛待那个外头来的四姑娘,处处护着三姑娘,哪里会有一个亲娘对自己流落在外头吃尽了苦的女儿,这般态度? 似乎越发证实了谢颂华是谢云苍的私生女的说法。 谢家一向家风清正,由老太爷起,在京中的名声就极好。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谢长清在慎思馆授课,才会受到京中那么世家大族的欢迎。 谢长清的能力自然不用说,另外的缘故,还得是谢家的家风好。 如今谢淑华这一下,算是直接当头给谢家泼了一盆脏水。 谢颂华倒还好,毕竟对这样的感触不算太深,只是觉得无奈!人人都有一张嘴,造谣这种事情,不需要什么成本,多的是那些喜欢听别人家乌糟事儿的人,巴不得看着别人家成为大笑话。 老夫人却是直接给气病了,几天都没能起来。 要说府里谁最在乎名声,谢云苍都只能排在老夫人后面。 如今这时候,都不好意思请太医上门,谢颂华只得每日里往寿安堂给老夫人请脉,开了点儿疏散的方子。 外头的流言愈传愈烈,就是安氏和余氏也受不了,谢文鸢甚至还收到了婆家快马送来的信,也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当天下午人就有些不好,还是林若曦悄悄来找的她,谢颂华这才知道。 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如何能这么快就传到了林家。 谢府内宅一时间可以说是人仰马翻。 没办法,内务一团乱也不是事儿,谢云苍便和老夫人商量了,让谢琼华和谢颂华以及谢荼三个人帮着料理府里的事儿,还是由安氏总揽,余氏身体弱些,便暂且休息。 谢颂华如何能知道管家,不过就是从旁协助。 因此在第一日的商议过后,安氏便将府里的上下仆人的规矩教给了她。 谢颂华见安氏也没有了往日里的气性,说话做事倒是真心实意的,也就放心接了过来。 谢颂华对于管家理事这一块儿没有什么能力,她也不想在这上面花费太多的心思,当天便找各房抽调了两名忠心不二的婆子,外加外院的两个管事姑姑。 成立了一个特殊时期内外院特办小组,专门针对谣言四散时期府里上下这一块的秩序,然后制定了一套完全的奖惩机制。 若有发现对内散布谣言的,直接发卖出去。 聚众议论的,依照贬去庄子上、降等、杖责、罚钱等措施酌情具体发落。 因为眼下情形而消极怠工传播负面情绪的,记名酌情处理。 这几个婆子既然在各个房里能够得到信任及重用,那至少都是认得字的,谢颂华要求她们对记录名字的所有人犯事的所有情况清楚明白地记录,何时、何地、何人做了什么事情,又有何人从旁作证等等。 发落了几个人之后,府里这股不正之风也终于得到了遏止,涉及到自身的利益,也没有人敢再躲在后面鬼鬼祟祟地说三道四了。 但这也只是阻止了底下人在背后的嚼舌根子,府里的凝肃的气氛依旧。 谢家自谢云苍、谢非梧都上了请罪的折子,暂时留在了家里。 谢琅华自然要跟父亲一致,也要上折子请罪,却被谢云苍制止了,勒令他必须如以往一般,照样去衙门里当差。 众人都不解其意,可谢云苍坚持,谢琅华也只能忍着心里的气去了。 谢温华从来都不服家里的管,倔着一股劲儿,仍旧往营里去了。 但是没几日就因为跟别人打架而回来了,但他这个刺儿头性子,过了两日又仍旧去了。 就这样的气氛下,谁能笑得出来。 更不要说还有一个炸弹埋在众人的心里。 谢淑华肚子里的孩子是三皇子的这件事情,虽然谢云苍没有说出来,但是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只是这事儿最后是怎么处置的没有人知道,当日在寿安堂里,只有老夫人和谢云苍两个人在商量,至于那块玉佩,究竟有没有被交出去,实在难说。 但是看着半香洲安安静静的样子,很显然,这件事情还没有落定。 而奇怪的是,谢家三姑娘身怀有孕这件事情,除了在外头引起了滔天的谣言之外,竟然没有别的动静。 且不说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三皇子,至少也该是个有主的才对,而到今天,丝毫不见有另一方有动静着急。 眼瞅着家里的气氛这么低落,谢颂华除了尽力维护所有夫人的健康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原本遇到事情,她还可以跟玉如琢商量商量,可眼下,却连玉如琢都不在了。 不知道他如今是不是已经顺利回去了,那他应该也听说了外头对谢家的传言吧!他会怎么想? 谢颂华一想到这个,就立刻强迫自己转过念头,桥归桥,路归路,他走了这事儿也就该结束了。 现在就连那些街上的泼皮无赖都能随意诋毁谢家人,甚至还有那等尖酸刻薄的小人,借着这个机会标榜自己,说什么谢家若是这个时候要将嫡出的姑娘嫁给他,他都不乐意,做妾都不能叫进门,不然就是有辱家风。 谢颂华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京城出现一个更大的丑闻,让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转移,因而她自己并不避讳这个,反而会偷偷地询问兰姑姑外头的情形。 可要覆盖掉阁老家的丑闻,那至少得是皇亲国戚家的大新闻了,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上了门。 谢颂华看到叶容时的时候,还有些发蒙,“你跑来做什么?” 新 第279章:这是要提亲? 叶容时却一脸坦荡,“怎么?是有什么规定,不能让我上门了吗?” 谢颂华无言以对,眼下所有人都对谢家避之不及,除了一些特别亲近的人家,还会偷偷书信来往,往日里那些烧热灶的,哪里还有半点踪影? 叶容时不会不懂这里头的道理。 可偏偏他就好像是真的不知道,见她不说话,便笑着抛过来一个盒子,“按照古礼,我应该去打一对大雁来,但是我准头不行,怕打下来血淋淋的不好看,你看这一对怎么样?” 谢颂华惊讶地打开那个盒子,便看到里头盛着一对白玉雕刻的大雁,玉是上号的羊脂玉,雕工也堪称卓绝,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这是…… 纳采的大雁礼? 谢颂华还没有说话,谢荔却奔了过来,“小公爷这是……要向我家四姐姐提亲?” 叶容时还是那副半正经不正经的样子,“不然大雁还可以随意送给其他人吗?这事儿本来就是咱们两家说好的,眼下你那三姐姐的事儿还没个定论,咱们就先把能走的礼数先走了吧!” 谢荔眼里迸射出灿烂的来,脸上也立刻容光焕发,又是欣喜又是激动,好像眼下叶容时的提亲对象是她似的。 实际上早在她下定决心选了那苏公子之后,便再没有奢望过真的能与叶容时产生什么关系。 反倒一心一意地盼着能早日嫁去苏家,过自己当家做主的日子。 只是谢淑华的一招棋坏了她所有的希望,她差不多已经死心了,谁知叶容时这会儿竟上了门。 若是以英国公的身份地位,能够不在乎谢淑华的事儿,进而向谢家提亲求娶谢颂华,那苏家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她能想到这一点,其他人怎么想不到。 其实但凡是个明白人,都应该知道,谢淑华自己不尊重,是她的事情,一棒子打死所有的谢家姑娘,多少有些武断和苛刻。 可关键是,即便心里清楚,可若是要站出来与谢家牵扯上,从而让自家的名声受损,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眼下谢家的困境其实若是要解,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 就比如英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仍旧愿意提亲,就相当于是给谢家的家风的一种背书。 因而不光谢荔,谢家其他的姑娘们听到他说得这番话,也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来。 甚至连老夫人都由人伺候着起了身,“小公爷这话可是认真的?” 没想到祖母会起身,谢颂华和谢荼等人连忙往她身边簇拥过去。 面对老夫人,叶容时便收起了那份不正经,转而认真诚恳地朝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安康,两家的婚事本就双方透露了意思,原本是想等着三姑娘的婚事大定过后,再走六礼,眼下三姑娘的事儿耽搁下来了,晚辈想着,总不好将后头的事儿全部都耽搁下去,因而这才冒昧上门。” 如今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了,老夫人也顾不得那许多规矩了,便认真地看向叶容时道:“即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还是愿意娶我家四丫头?” 叶容时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但是很快他便恢复了自己端方君子的样子,也十分认真道:“四姑娘性子大方诚恳,为人坦荡风趣,晚辈心里十分倾慕,真心想要求娶,还请老夫人应允。” 不得不说,这个人装模作样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像样,谢颂华站在老夫人这边看过去,有那么一瞬间,都有一点点的心动。 原来是自己眼瘸,这就是个妥妥的演技派。 旁边几个姐妹闻言都朝谢颂华挤眉弄眼,老夫人脸上也很是欣慰,多日来笼罩在脸上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当即便笑着点头道:“好好好,也不是我自夸,小公爷这一回算是慧眼识英,我这四丫头可着实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姑娘,既然你是真……” “且慢!” 老夫人正要应允,门口就传来了谢云苍的声音。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外院,除了每日晚上过来探望老夫人的情况,几乎没有踏足过内院,这忽然过来,不由让众人都紧张起来。 谢云苍直接看向叶容时,“小公爷对四丫头如此赏识,是四丫头的福气,但是谢某想问一句,小公爷今日过来,国公爷和夫人可知道?” 一句话就破了叶容时脸上的故作老成,他含糊地应了一句,“知道的。” 谢云苍却摇了摇头,慢慢地走到了谢颂华面前伸出了手。 谢颂华便将那盒子交到了他的手上。 谢云苍转身将那装着白玉大雁的盒子递给了叶容时,“小公爷这话不尽不实,我与国公爷也是老相识了,知道他为人处世的习惯。 纳采这样的事儿,若是他知道,必然会派出自家最为信任的大管家,再加上媒人一起送过的了,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让小公爷你独自上门的。” “谢阁老,您有所不知,眼下情况特殊,不大好那般张扬,所以……” “时儿!” 这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声音,再一次将谢家众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然后就看到英国公夫人匆匆而来。 她眼见着谢家这么多人都在,似乎也有些尴尬,勉强笑了笑才道:“他父亲有个老友带着儿女上京,今日安排着两家人见面,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就犯了轴了,突然就跑了出去,我这遍寻不着,才听说来了贵府,没给你们添什么乱吧?” 说话听音,聪明人无需将话说得太直白,谢云苍何至于听不懂这话里头的意思,当即便笑着将那盒子递给了英国公夫人,“没有没有,小公爷大约是为了你们家今日的客人准备了一份礼物,请谢某来赏鉴赏鉴,谢某方才还在说你们国公爷是个中好手,实在不必这般舍近求远。” 英国公夫人眼皮一跳,眼睛里分明带着两分庆幸,连忙将东西接了过去,“这孩子是一向与贵府亲近呢!回回在家里就坐不住,反倒是上你们这还能安生念两天书。” 这就是场面上的话了,谢云苍但笑不语。 叶容时却忍不住,“娘,咱们两家的婚事不都是你和父亲……” “住口!”英国公夫人立刻冷了脸,“真是越发纵得没有规矩了,你瞧见谁家孩子的婚事是自己在外头嚷嚷的?我和你父亲宠你是宠你,还不至于这点儿礼数都不讲了!” 说着便直接拽住了叶容时的手,要将他拖走,“老夫人、阁老,实在是不大好意思,家里都在等着呢!今日的事情,等过两日我们夫妻再登门道歉。” 叶容时却一把甩开了自己母亲的手,神色认真道:“娘!我和四姑娘的婚事,是您和爹亲口应允的,四姑娘的人品个性,您也亲自了解过,眼下出事的人并不是四姑娘,难道因为旁人的过错,也要将她甚至将谢家其他人一杆子打死吗?娘您不是一向最明事理的吗?” 新 第280章:嘴上说着规矩,心里都是利益 谁也没有想到叶容时会当众对英国公夫人发难,更没有想到,在两家长辈一起忙着粉饰太平的时候,他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戳破这层窗户纸。 英国公夫人的脸色陡然间难看起来,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是老夫人开口道:“小公爷,这婚事儿可不兴乱说,我家未曾见过你家请来的媒人,也未曾受过你们的纳采礼,我们四丫头还是个大姑娘,将来也是要说人家的,这婚事可不好胡乱嚷嚷。” 她老人家说着,脸上的神色也淡了下来,“更何况,将来国公府都要靠小公爷担着,身上的担子重着呢!我们四丫头自小在外头长大,京里许多规矩都弄不明白,如何配得上小公爷的人品?” 英国公夫人脸上便有些过意不去。 虽然没有请媒人上门,也没有正式过礼,但是两家的家长都已经私底下商议定了。 前回国公夫人上门,还和老夫人暗戳戳地说过几句这事儿。 眼下自家这翻脸也着实翻得有些太快,老夫人这话说得漂亮,可细听下来,多少叫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等她回话,老夫人便又道:“方才夫人说家里还有要紧事儿,我们这边也就不好留饭了,莫要耽误了正事儿才好。” 都是后宅里头打交道的,英国公夫人尽管不大希望两家闹成这样,眼下也没有了办法。 叶容时还要再说什么,英国公夫人的语气里便带上了两分森然的味道:“今日闹成这样还不足兴?!还在这里做什么?” 眼见着他们母子俩匆匆地走了,寿安堂里一时沉默了下来。 其他人看向谢颂华的目光中无一不带着点儿同情和遗憾,毕竟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眼见着就这么溜走了。 就连老夫人…… 方才说话说得还算硬气,这会儿也难免有些失落。 谢颂华便笑着道:“我原本还只当我们家真跟英国公家联了姻,我只要和小公爷一样日日想着玩儿就行了,方才听祖母这么说,感情当小公爷的妻子,还麻烦得很啊?” 这话未免有些孩子气,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又显得很正常。 老夫人果然脸色缓了过来,盯着她看了两眼笑着道:“原本这事儿家里也没怎么瞒着,我也只当是替你找了门好亲事,还想着等前头的事情完了,就让申妈妈专门去教你这些世家大族的宗妇规矩,眼下看来,这事儿……” 谢云苍终于走了进来,认真瞧过老夫人的脸色后,有些愧疚道:“是儿子思虑不周,叫母亲受累了。” 老夫人摆了摆手,“该当有此一劫,我还挺得住。只是那个孽障,到底该如何处置?” 这后头的话,显然不大适合她们听了,谢颂华姐妹便散了。 谁知这一次英国公府母子二人上门的事情并没有瞒过有心人的视线,很快,关于小公爷和谢颂华有婚约,又上门退婚的事儿便传了出去。 谢颂华一时间成了京城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加上她之前就一直缠身的各种流言蜚语,简直乱成了一团。 又有人说谢家是有心去攀皇室的高枝儿,用个私生女闹出什么真假千金的戏码,然后又来一出天凤命格的说法,两个闺女正好许给两个皇子,横竖是本不亏的买卖。 结果,家里的家教实在不严,竟闹出了未婚先孕的丑闻,这一下,算是算盘彻底落空。 眼下这个从外头来的,还不安生,趁着在同一个学堂上课,勾搭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公爷,也实在是好手段。 又有人说小公爷时常流连烟花之地,本就不是什么清心寡欲之人,只怕谢颂华肚子里也有英国公府的种也说不定。 要不然这样的风口浪尖上,以英国公一向谨慎稳妥的做派,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闹出婚约的事情来。 横竖外头的话是越传越难听,兰姑姑都险些被气出病来,现在谢府后门甚至还有好些泼皮无赖在守着,嘴里不干不净竟拿他们姑娘嚼舌。 偏生谢颂华还特意要她多听听外头的说法,她讲完之后,自家姑娘竟然还能坐在那里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样。 “姑娘!在这样编排下去……”兰姑姑着实是真的替她担心,“便是府里的事情过去,对您将来的亲事也难免有碍。” “姑姑还是没有看明白么?”谢颂华淡淡地笑了,“这名声不名声,不过是个幌子罢了,面上说的是名声,实际上算计得都是利益。” 她淡淡地将手上的纸吹干,与这些时日以来记录得兰姑姑从外头听到的各种言论放在了一起。 然后轻轻地点了点那一沓纸,“这都快半个月了,咱们家已经低调到不能再低调,外头的流言却愈演愈烈,你觉得这正常吗?” 兰姑姑没有说话,谢颂华便将那一沓纸重新一一地展开,放在了自己桌前,又取了单独的一张纸,根据前头的记录开始整理。 “这后面有人在推波助澜,父亲不在引咎告假的这段时间,估计朝堂上的事情也不少,将这些流言开始的时间,到后面传播的烈度整理出来,交给父亲,想必能让他对前朝的事情,心里有数一些。” 兰姑姑见她写下了慎思馆三个字,然后在后面列出了好几条重点。 一时不大明白,“可是……到底姑娘家的婚事,还是与名声息息相关……” “你且看着吧!这是因为父亲他们如今都在家里,那些人并不知道圣上是什么态度,也不知道这事儿过后,咱们家的处境,所以眼下不敢胡乱钻出来。 就算是英国公府,眼下爱惜自己的羽毛怕坏了名声是一回事,但更多的,还是怕原本与咱们家结亲的优势荡然无存,所以才这般观望。” “姑娘的意思是,若是这事儿平稳度过……”说到这里,兰姑姑又犯难了,“可……这事儿要如何平稳度过?” “这就是父亲的活儿了,我可抢不来,”她笑了笑,然后安抚似的拍了拍兰姑姑的手背,“横竖,咱们安安心心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就算是帮了家里的忙了,你别焦虑,咱们越淡定,父亲心里才越冷静,也越容易找到破解之法。” 兰姑姑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明明才十五六岁,那一双眼睛里透出来的沉着和冷静,竟像是二三十岁的人似的。 莫名的就让她的心平静了许多。 她点了点头,“奴婢听姑娘的就是了。” 谢颂华将自己分析出来的那一沓东西送去梦坡居的时候,谢云苍竟然不在。 云先生正好从里头走出来,看到她显然有些意外。 谢颂华出入梦坡居相对来说比别的姑娘要多,对这位云先生也是认识的,便朝她行了一礼。 云先生含笑对她点头致意,“姑娘不必太忧心,是圣上召老爷过去的。” 新 第281章:是太子的玉佩 圣上在连续三四个月的勤政之后,又开始沉溺于修仙练道去了,据说是国师请来了一本心经,对宸王的伤势有益,因而便又开始闭关了。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谢家的事情,圣上一直一句话都没有说,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实际上也是谢家如今这种胶着状态的根本原因。 今日圣上召见,对于谢家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 谢云苍在清虚殿外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里头铜磬声响,便被洪文请了进去。 看样子裕丰帝是刚结束一场清修,见着他进来,很是高兴的样子。 「谢爱卿最近府上很是热闹啊!」 进门就这般开门见山,倒是让谢云苍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当即就跪了下去,立刻请罪。 裕丰帝神色晦暗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起来吧!昔日先生是如何沉稳的性子,连朕在他老人家面前,都总担心自己何处不妥当,若他老人家在天有灵,得知你们府上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心里也不得安宁。」 提及自己的父亲,谢云苍面上更是充满了愧色,「臣,实在愧对先父。」 裕丰帝便摆了摆手,径自往偏殿走去,谢云苍便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就看到裕丰帝在窗前的塌上坐了,眉眼沉沉地看着外头的夕阳,手里把玩着一柄拂尘。 「圣上容秉!」谢云苍压下心中的惭愧,忍着耻再一次开口,又跪了下去,「实在是臣心里有愧,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孽障,原本就该当场勒死,以全祖宗名声,可……可这孽障竟攀扯到了……到了圣上家里,臣实在不敢胡乱处置。」 这话倒是让裕丰帝有些讶异,「哦?还能扯到朕家里?怎么回事?」 谢云苍见着圣上这样子,忍不住心下打鼓,开始怀疑自己这一趟到底该不该来,但是一想到此时落在自己袖袋里的东西,又清楚这件事情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要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 他跪了下去,将那枚玉佩举过头顶奉给上头的君王。 裕丰帝眯了眯眼睛,看了好半晌之后,才接了过去。 谢云苍跪在下面,并不知道此时圣上的表情,只伏着身子等待。 好半晌,他才听到裕丰帝的声音落下来,「这是怎么说?」 谢云苍便战战兢兢地将谢淑华当日的话说了一遍,「臣有失察之罪,也未曾教导好孩子,这件事情……」 「老三?」裕丰帝却是嗤笑了一声,将那玉佩「铿」地一声搁在了桌上,「这是太子的玉佩!」 一句话让谢云苍愣住了,他惊讶地看着那枚玉佩,像是完全没有转过弯来。 「真是……」裕丰帝又冷笑了一声,「这样稀罕的事儿,朕都闻所未闻。」 眼下的事情超出了谢云苍的预料,这会儿也着实琢磨不透裕丰帝的意思,便只能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过了许久,才听到上头裕丰帝的声音淡淡地传来,「此事先放一放,容朕好好想想,你也着实有错,修身齐家,你身为次辅,内务不修,便是别人攻讦的把柄,非但你一人,就是朕,也要叫人说嘴。」 谢云苍又连忙请罪,「全是臣一人之过。」 「罢了,你也在家里好生思过一段时间再说!等宸王大好了又再说。」 听到这话,谢云苍满脸惊讶,「王爷……王爷好了?」 提起宸王的病情,裕丰帝的脸色便好看了许多,「快了,眼下已经清醒多日,国师瞧过了,应当快好了。」 「圣上大喜啊!」宸王能够痊愈,这对于裕丰帝以及整个大启来说,都是一件极大的喜事儿,谢云苍这一声贺喜是真心实意。 他分管兵部的事宜,最清楚大荣那边的动静,虽然上一场大战,宸王打掉了他们的信心,可宸王病重了这么久,真真假假的消息传过去,秋天难保他们不会再卷土重来。 裕丰帝这一次倒是难得露出了点儿笑容,「好了,你也先退下吧!太子这事儿……」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块玉佩上,「朕也想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胆量先站出来!」 话说到后头便隐隐地有了些怒意,谢云苍着实恐慌,自从选秀的事情之后,他便打定了注意不掺和到皇储的事情上,谁知道竟然还是跟太子牵连上了。 好在裕丰帝又让他重新准备今秋巡边的事情,多少让他稍微放了点儿心,又问过了宸王的身体,这才出宫去了。 他才出去,裕丰帝的清虚殿便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舅舅!」 听到这个声音,裕丰帝顿时露出了笑容来,「慧敏来了?」 果然就见慧敏郡主从侧门闪身进来了,一身浅紫色的宫装越发显得她娇俏可爱。 「舅舅,听说钰哥哥好了?他醒了吗?我回京这么久,都还没有见过他呢!」 慧敏郡主在外头总有一点儿目无下尘的高傲,但是在裕丰帝面前,俨然就成了一个普通爱撒娇的小姑娘似的。 裕丰帝由得他将自己从塌上拉下来,笑吟吟地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说了多少次了,你要叫人家叔叔!辈分不对。」 慧敏郡主却噘着嘴道:「钰哥哥才多大呀?生生把人家叫老了,我才不要,再说了,眼下这里不是没有旁人嘛!舅舅知道就行啦!」 裕丰帝颇有些无奈,「他还在乾元宫的偏殿,昨晚上醒了,不过眼下还很虚弱,毕竟躺了这么久,这会儿……也不知道起没起身,不然……」 话还没有说完,慧敏郡主就一溜烟儿跑掉了,「那我去看看他。」 裕丰帝只能无奈地笑着摇头,「这孩子,说风就是雨。」 笑着笑着,他的眼神也变得深沉起来,似乎正在思索什么事儿。 如裕丰帝所言,宸王萧钰此时仍旧在乾元宫,倒是已经起身,不过是坐在轮椅上,看上去格外虚弱。 到底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再健壮的身子,也不可能立即就恢复了。 慧敏郡主过来的时候,他正由手下推着在院子里的杏树下散步,手里还不忘拿了一本书。 他今日穿着一身白衣,一头长发只是随意地拿了根发带绑着,身上的皮肤因为长时间不见阳光的缘故,白得甚至有些透明。 偏生眉眼还是那样凌厉,此时坐在轮椅上,莫名给人一种极强烈的反差美感。 慧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萧钰,一时间有些看痴了。 她的一颗心砰砰乱跳起来,几乎有些不敢出声,生怕自己将对方给吓着。 竟还是对方先开口,「你还要站在那里多久?」 这把声音还是一如既往,清冽又有些冷淡。 慧敏郡主唇边绽出一个笑容来,连忙小跑着进了院子,二话不说便让萧钰背后伺候的人退下。 那人看了慧敏郡主一眼,又转向萧钰,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萧钰的目光落在书上,由此目光低垂沉吟了一息,便挥了挥手。 院子里便只剩了他们二人,慧敏郡主的心跳得越发厉害了,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正要伸手去推他的轮椅背,就被他给叫住了。 还是那样冷冷淡淡的声音,「住手,有事儿直接说事儿。」 第282章:你因为什么而认为我会想娶你? 慧敏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但是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干脆绕到他前面去了,有些不满道:「钰哥哥,我好容易回一趟京城,你怎么对我还是这般冷冷淡淡的?」 「我不是你哥哥。」 「嗐,管他呢!反正我就是要这么叫你,」慧敏挥了挥手,「我在家里的时候,听说你受伤了,跟我娘说了好久,想要来京城看看你,可我娘总说还不到时候,好不容易来了,舅舅又看得紧,说你的安慰关系到边疆的稳定,愣是不让我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她一番情深意切地表白完,便目光殷切地看向轮椅上的男子。 可惜男子连眼睛都没有动。 好在慧敏知道他一向都是这个性子,因而也不甚在意,她咬了咬嘴唇,还是鼓起勇气道:「钰哥哥,我今年已经十六了,娘带我来京城,就是为了我的婚事来的,你……」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只可惜,坐在她对面的人,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似的。 慧敏郡主到底还是一鼓作气道:「我反正早就已经说过了,这辈子非你不嫁!你快去跟舅舅说吧!就说你要娶我。」 这一次,萧钰的眉眼终于动了,他的视线头一回从书上移开,落到旁边少女的脸上,「你说什么?」 「我要嫁给你!」慧敏不管不顾地说道,她干脆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有些激动道,「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的心意,打从我十一岁,你在秋授时把我救下,我就打定了主意要嫁给你,我娘如今还在忙着到处给我相看合适的人家,还不是因为你的婚事,只得由你自己和舅舅做主,我娘也不敢替我筹划,所以……你去跟舅舅说你要娶我,好不好?」 萧钰看着面前的少女,眉头轻轻挑了挑,「你因为什么而认为我会想娶你?」 一句话将慧敏问得哑口无言,她喃喃了好一会儿才道:「你都二十八了,这么多年没有成亲,还不是因为你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这世上,还有谁比我还能配得上你?」 越说到后面,她就越发理直气壮起来,「我母亲是当朝最受宠的长公主,我亲舅舅是当今皇上,你在这世上,还能找到比我更加尊贵更加貌美更加爱慕你的女子吗?除了我,你还能选谁?」 萧钰没有说话,慧敏便着急起来,「你总不能告诉我,你心里又另外心仪的女子吧?若是没有,你终究还是要娶亲的,娶我有什么不好?」 她理直气壮,语气里甚至还有一丝咄咄逼人的味道,萧钰看着她,却想起另一个少女认真说起自己的婚姻时的神情来。 慧敏会因为自己的爱慕,跑到自己面前来这般不管不顾,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态度。 而那个少女想的却是如何能在成亲这件大事之后,维持自己有序的生活。 她应当是个感性的女子,可在男女之情上,似乎又显得过于理性。 见萧钰一直不说话,慧敏便软化了一些态度,她走近了她,在他面前蹲下来,「你不会是真的不想娶我吧?我不相信,为什么?」 萧钰回过神来,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视线又仍旧落回到自己手里的书上去了,「我不欲娶亲,你不用白费心思了,有这个时间,多去相看相看长公主给你安排的京城俊彦。」 慧敏郡主满脸的不可理喻,「我不信你这一辈子不娶亲,你……」 「好了,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儿,回吧!」 他一如既往的冷淡,那张脸上好像永远都没有笑容,永远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她从第一次见着他开始,就为这样一个人着迷。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 他会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将自己 救下,整个大启这么多人,他对于所有的女孩子都不屑一顾,却还会与自己说几句话。 不过是性情冷一些罢了,那又有什么关系? 这天底下的男子,还有哪一个如他一样优秀? 谁也比不上他,这世上只有他能配得上她。 这是慧敏藏到心里四年多的心事,正确地来说,也不算隐藏,该知道的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她相信母亲只是因为萧钰的身份而不好提这个话题,实际上心里也是乐意的。 至于皇帝舅舅,那就更不要说了,他宠爱自己甚至比自己的女儿更甚,只要萧钰点头,这桩婚事就成了。 她一直以为这是一个水到渠成的事儿,谁知今日竟然会在萧钰这里得到这样的答案。 慧敏还想说些什么,可萧钰的眉眼间已经染上了一层寒霜,这让她后面的话无以为继。 只得跺了跺脚先走了。 走到殿门外,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难道钰哥哥不同意,是因为那件事? 这让她陡然间有些心慌起来,立刻喊人,「回府!去把哥哥给我找来。」 慧敏郡主从小就深受裕丰帝的喜爱,出入宫门不受任何禁制,所有人对她的入宫都习以为常。 相对来说,谢云苍的入宫反倒更加受到关注,不光是谢家人在紧张着,外头也有不少双眼睛在牢牢地盯着他,等待着这一次入宫回来之后的结果。 可偏偏他这入宫出宫一趟,竟再没见有任何变化,不由让人心里犯起了嘀咕。 难道说,是在圣上那里受了训斥,所以才干脆接着缩在家里不出来? 有这样怀疑的人不少,也就让许多人越发对谢家避之不及。 而谢颂华的各种谣言便越发传得厉害了。 就连谢颂华自己都觉得荒唐,她将自己整理的东西一一拿给谢云苍看。 「你是说……」谢云苍认真看完之后,脸色也凝重起来,「这谣言针对的是慎思馆?」 谢颂华点了点头,「实际上,谢淑华的事儿,与慎思馆毫无半点关系,今年咱们慎思馆算上二哥,可是出了三个进士。」 谢云苍点了点头,「不错,除开你们几个女孩子,慎思馆一共才十个学生,十个里头出了三个进士,比例也着实太高了。」 「官场上最要紧的是人脉,还有一个便是后继力量,若是慎思馆一直这样开下去,哪怕咱们谢家的后辈不济,也总有一些优秀的学子在朝堂上稳住咱们家的有生力量。」 谢颂华说完才发现谢云苍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这让她有些疑惑,便低头看了看自己,「怎么了?父亲。」 谢云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含了几分鼓励的味道似的,朝她点了点头,「没什么,接着说下去。」 第283章:陈公子上门来提亲了 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谢云苍这是鼓励她接着往下说。 「我这段时间在想,眼下的情况,纵然外头传着咱们家的名声不好听,但是历史上也未曾见过,真有那个手握大权的权臣因为这所谓的名声,而真丢官的。 圣上也不可能如此裁决父亲,我相信父亲也不会如那等酸文腐儒一般,真因为这些个原因就辞官的。 所以,虽然眼下有些艰难,可总有一天,父亲还会回到文渊阁,只有一件事情的影响,怕是消除不了。 那就是慎思馆这个学堂,来上课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眼下说什么这慎思馆是我们谢家给女儿们选夫婿的地方,还传得那般不堪且离谱,但凡是要挟脸面的人家,也不好再叫自家的子弟过来了,慎思馆……也不复存在了。」 她说完便从椅子上起身,朝谢云苍行了一礼,「这都是女儿自己没事儿瞎琢磨的,女儿整天足不出户,不知外头的天高海阔,这些想法,未必正确,只是想给父亲提个醒罢了。」 谢云苍也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却是转身走向了后面的一排书柜前,从上头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了一封什么东西,然后递给了谢颂华,「你瞧瞧。」 谢颂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接过来细看。 一时脸上有些羞赧,「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了,而且还女儿知道的详尽得多,女儿真是……」 「你很好!」谢云苍看着她的目光中似乎隐隐有些自豪,「你终日坐在闺阁之中,能想到这一层,已经十分难得,莫说你,就是你二哥哥,没有人提点,怕是都没有往这方面想。 更何况,你日日收集的这些流言蜚语当中,多的是对你自己的中伤,你还能撇开自己的情绪,找到其中的重点,这比很多读书科举的男儿都要难得。」 他看着谢颂华的目光中又忽然有了两分遗憾,「可惜,你竟是个女儿身,不然……」 后面的话明显是多说也无益,他便没有再说了。 谢颂华却连忙道:「就算我是女儿身,父亲也可以教导女儿,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见识眼界总是越开阔越好,不是吗?」 这话似乎是让谢云苍想起了什么,他沉吟了一会儿,才要说话,院子里就跑进一个人来,「老爷,陈公子上门来提亲了。」 这话让屋子里的父女脸色都蓦然一变,谢云苍看了女儿一眼,狐疑道:「哪个陈公子?提什么亲?」 那管事满脸都是喜色,「还能是哪个陈公子,就是本科的状元郎,陈留陈公子,这会儿正请了媒人上门,想要求娶咱们四姑娘呢!」 谢云苍带着谢颂华到寿安堂的时候,陈留正站在堂下与老夫人说话。 「晚辈与四姑娘也算自小相识,心知四姑娘秉性纯良,也仰慕她守礼大方,今日特意请来座师保媒,为自己求这桩婚事,家母前段时间,刚刚因为家中有事儿,回了老家。 此事已经书信告知,请家父家母收到信后尽快启程上京筹办晚辈的事儿,二老早就知道晚辈心有此意,亦不存在会反对之说,故特意选了今日登门拜访。」 他仍旧一袭青衫,只是将原本的粗布换成了潞稠直裰,整个人越发显得清瘦挺拔,如一竿翠竹。 他本就生得不错,身上更是有一股独特的韧劲儿,这会儿站在这里,虽然态度谦恭,可仍旧叫人不可轻视的样子。 不得不说,就他这个人,着实算得上是个优秀的青年。 谢非梧站在旁边,脸上满是笑容。 陈留这一科的会试,他是主考官,所以名义上,这一科的所有进士都是他的学生。 陈留请他来保大媒,算是名正言顺,十分得体。 见着他们 父女过来,谢非梧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给兄长行过礼之后,便笑着道:「你瞧瞧我这个学生,果然还是眼光最好的,当日状元及第,那么多人纷纷上门要结亲,都不同意,原来是憋着劲儿想要求娶咱们家四丫头!」 老夫人也高兴,若是放在之前,她未必能看得上陈留。 一个状元郎固然不错,可也要看什么人家出来的状元郎。 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没有什么官场资源,也就是那样罢了。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眼下谢家正遭受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攻击,尤其是谢颂华身上更是被人泼了无数盆脏水。 在这个时候陈留愿意这般大张旗鼓地说出自己想要娶谢颂华,那就有些雪中送炭的味道了。 老夫人的心里就转而千百个满意了,毕竟这个时候谢颂华被谢淑华连累得也找不到更好的,这个陈留看着就很顺眼了。 更何况,这个陈留做事情的风格也让人觉得很舒服,并没有因为谢家如今的情况,就有一点儿怠慢。 不但请了媒人,还十分郑重地告知了家中双亲的态度,更是自己亲自上门说明情况。 其他人都替谢颂华高兴,只有谢颂华有些发蒙。 她诧异地看向陈留,却正好对上他一双含笑的眼。 她是见过猪跑的,这样含着情谊的一双笑眼,她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颂华像是被烫着了一般,赶紧转开了视线,然后便避到了谢荼的后面坐下了。 「你这是害羞了?」谢荼压低了声音跟她咬耳朵,「还是说,你心里其实还是更中意小公爷?」 「你别胡说!」谢颂华如何能一两句话跟谢荼说得清楚自己的感觉?只能含糊地避开了话题。 谢云苍看了看自家的女儿,又转向陈留。 作为一个父亲来说,他倒不会觉得陈留的家世有什么问题,毕竟若是陈家与自家结了亲,难道还怕陈留没有人脉? 至于家资,那就更不成问题了。 事实上,谢云苍同样很是欣赏这个年轻人,喜欢他身上那股现在年轻人身上少有的韧劲儿,以及永远清醒的态度。 只是…… 其余人见他没有立刻开口,不由都将目光看向了他。 就是陈留似乎也有些惊讶谢云苍的沉吟。 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谢云苍回过神来,神色变得有些认真起来,「我日前听说,高大人时常邀你过府,这事儿你怎么看?」 陈留没有想到谢云苍会问这个,愣了一瞬间之后,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是有这么回事。」 「那么,你可与高家说明白了,你对高家大姑娘无意?」 这一句话就让众人脸上的神色都变了,合着陈留和高家还有关系? 陈留正要开口,谁知大管家又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老爷,不,不不好了!」 第284章:一家有女百家求? 这一波接着一波的,谢家人都要给整麻木了。 就连谢云苍都添了几分不耐烦,「又怎么了?」 「小、小郡王来了,说……」管家有些犹豫和胆怯地看了谢颂华一眼,才小心翼翼道,「说是要来提亲,要娶我们家四姑娘。」 「什么?!」老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哎哟!今儿怎么这么热闹?!」 小郡王的声音紧随着老夫人的声音响起,语气里仍旧带着那么几分吊儿郎当的感觉。 众人这便看见他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来了,后面的人群,两两抬着一担担的礼物。 在谢家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小郡王直接走了过来,像模像样地朝谢云苍和老夫人行了礼,「小侄儿自从先头几次跟贵府四姑娘见过之后,心里一直念念不忘,是以今日特意看过了黄历,带上了聘礼上门求娶。」 「这……」 就是谢云苍这种见过许多世面的人也万万没有料到会有今日这一出,「小郡王,这婚姻乃是大事,可不兴拿来开玩笑。」 「谢阁老这话说得小侄儿就不高兴了,」小郡王顿时神色认真起来,「小侄儿今日可是真心前来求娶四姑娘的,这如何是开玩笑?瞧瞧我这个架势是在开玩笑么? 原本是要叫我母亲上门的,但是今日我妹妹身子不大舒服,母亲一时走不脱,我这才自己过来的,好歹我也是上了玉蝶的小郡王,难不成,我还不能替自己做主不成?」 这话让谢云苍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老夫人便连忙问道:「那小郡王是要求娶我们家四丫头为正妃?」 这话一问,小郡王脸上的神色就有些迟疑起来,「你们家……是想要正妃之位?」 这话问出来,老夫人当即气得打了个哆嗦。 小郡王见状连忙道:「先别急,这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嘛!横竖我这会儿就是爱慕四姑娘,想将她娶回家,若你们真想要正妃之位……」 他似乎有些为难,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我回去与我母亲和舅舅好好商量商量,也未必不行。」 「老夫人,谢阁老!」陈留立刻上前一步,「晚辈真心求娶四姑娘,此生只会娶四姑娘一人,绝不会有再有姬妾,还请前辈应允。」 小郡王像是才看见陈留似的,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遍,然后才皱着眉头道:「你是谁?你跑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陈留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仍旧将目光转向谢云苍。 小郡王这才长长地「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新科状元么?你这是……」 他的目光从陈留身上扫过,「来跟我抢媳妇了?」 陈留皱眉不悦道:「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小郡王不觉得自己这态度太过随意了么?既不尊重谢家,也不尊重四姑娘。」 「本郡王如何做事,难道还需要你来教么?」小郡王对陈留根本不屑一顾,转脸便问谢颂华高声问道,「四姑娘,我对你可是一往情深,你这到底愿意嫁给我还是嫁给这个穷光蛋?」 这个态度别说谢颂华了,就是谢云苍也恼了,「小郡王,若你实心想娶,那便请长公主委托媒人上门来提亲。 小郡王身份贵重,但是我谢家也不是那等可以随意折辱的人家,今日还请回吧!」 小郡王像是被谢云苍的这个态度给惊到了,他愣了一会儿之后,慢慢地将脸上的吊儿郎当收了起来,「谢阁老,我是诚心求娶,若是我今日所为,您不满意,您指出来,咱们好商量,不过……」 他轻蔑地看了陈留一眼,「若是阁老转而将四姑娘许配给了这位……状元,那我就想 不通了,只怕会疑心阁老是觉得我长公主府的门第,还不及这位状元郎的陈家。」 谢云苍着实被气得火起,直接一挥手,「林管家,送客!」 竟是要将两个人一起送走的意思。 陈留还想说什么,但看谢家众人的脸色,到底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小郡王却还不依不饶,「诶,谢阁老,以咱们两家的关系,您总得给我个说法呀?!您总不能是看不上我这个人吧?」 「送客!」谢云苍直接转了身,也顾不上礼数不礼数。 小郡王也只得带着人离开,一边走还不忘一边转身朝谢颂华道:「四姑娘,你可不要被那个什么姓陈的说一些好听的话给蛊惑了,你想想他那什么穷酸破落户,哪有跟着我来的好?你可不要犯傻啊!」 谢颂华听了只觉得一阵阵气血往脑门上涌,怎么会有这么无赖的人?! 谢云苍一进来,她也顾不好其他人,连忙对他道:「父亲,这小郡王不知道是发什么疯,这般胡乱嚷嚷,可千万别叫他到外头去乱说。」 「晚了!」安氏脸色难看地走了进来,一边给老夫人行礼,一边道,「那小郡王进门的时候,是敲锣打鼓进来的,早就惹了一帮看热闹的,这会子又抬着那么多东西出去……」 后面的话不用她多说,众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夫人直接被气得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一下子屋子里又是一团忙乱。 谢颂华也来不及再思考那其他的许多事情,连忙上前去看护老夫人。 「这是气急攻心了,本来这连日里身上就不大好,情绪激动之下,一时晕了过去,我给先扎几针,再将早前的那个方子找出来,我改几样拿去煎了药端来。」 众人连忙按照她的法子去做,等过了小半个时辰,老夫人也就醒了过来。 一眼就看到在一旁忙活的谢颂华,老人家眼睛里也有些心疼,「可怜的四丫头。」 谢颂华轻轻笑了笑,「有什么好可怜的,这么多人来求娶,不正说明孙女儿魅力大么?祖母该替我高兴才是。」 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本来确实应该是好事儿。 可偏偏赶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不但不会让人觉得谢家四姑娘品行出众,招人喜欢。 反倒觉得她身为一个大家闺秀,却四处招蜂引蝶,这才惹出来这么多的事儿。 尤其是英国公府和长公主府,这两户人家在京中都是叫得上名号的人家,他们都与这谢家四姑娘牵扯上了,还一个两个地都没成,这里头的故事又够那些好事者好好地编排一出了。 这样的事儿,对于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来说,能是什么好事儿。 谢颂华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看着家里的长辈们都因此事而担心自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而今日谢家发生的事情,在京城的贵族圈里也引发了不小的议论。 英国公夫妇两个更是因此气闷不已,为了那个已经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出来的儿子,夫妻俩已经不知道生了几场气了。 「从前给你介绍了那么多名门闺秀,你通通不屑一顾,怎么到了这个谢颂华的头上,就这般执拗起来。 你自己也不出去看看,那外头都传成什么样儿了,我这几日出去,都被人问是不是真的有意跟谢家联姻,我真是没这么羞过! 连那谢家二姑奶奶的婆家,都连门也不敢出!你这般闹腾,是安心要你父母的命不成?!」 想到儿子的婚事,英国公夫人又忍不住大哭。 叶容时眼看着都二十好几了,却一直没个正形,爱慕他的姑娘不少,她 这个做娘的也看了许多,偏生这个业障却偏偏左也看不上,右也不乐意! 眼下能相中这个什么谢颂华,她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偏生又发生这样的事儿。 叶容时却优哉游哉地躺在自个儿窗前的塌上,「反正爱娶不娶,你们自己看着办,横竖来来回回糟心,往后我就不娶了。」 第285章:被盯上了都不知道 英国公如今已经将近知天命的年纪,就得了这么一个独苗苗,其他的都没有养大,往后英国公府还靠着他来继承,他不成家,这一份家业守着做什么? 偏生这就是个无赖,从小到大,做什么事儿都极有主意,做父母的最清楚他的性格,这会儿就是英国公都没有法子。 思来想去,只能递了折子进宫求见。 谢家的愁云惨淡,对于裕丰帝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儿,最近地方上竟然又发现了一本前朝国师的真迹,这样的祥瑞在宸王身体好转的时候被进献上来,着实让他欣喜若狂,顾不上什么国事家事,只关在屋子里着实研读了两日。 甚至还拉上了身体尚未痊愈的宸王一道研究,只是萧钰兴致缺缺,不过只是陪坐在一旁罢了。 因而这会儿听说英国公来了,裕丰帝圣心大悦,连忙道:「算了算了,你不精于此道,还不如让老叶进来陪朕聊聊,他可是曾经狠下了一番功夫研读过的。」 萧钰坐在轮椅上微微倾身,「那臣弟先告退。」 「小心些!」裕丰帝见他自己推着轮椅,忙不迭又嘱咐了一句。 前脚萧钰出去,后脚英国公就进来了。 「哟,这般火急火燎的是因为什么事儿?该不会还是为着容时的婚事吧?」 裕丰帝的话透过帘幔传了过来,萧钰推着轮椅的手不由自主地就顿了顿。 「让皇上笑话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哪根筋轴了,最近谢阁老府上实在热闹,原本我们家就与从前的一门故交有口头上的婚约,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就闹着要娶谢家的四姑娘。zbr> 老臣原本想着舔着老脸为了儿子的念想,看看前头那门婚事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这……还没说妥,小郡王和陈状元又上谢家提亲去了,这……」 他说着似乎有些着急,又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顿了顿才接着道:「这我们家如何还好去凑这个热闹?」 裕丰帝闻言不以为意,「谢家都乱成了这样,你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王爷,可要奴婢帮忙?」 萧钰慢悠悠地推着轮椅在前几天刚刚修好的路上走着,那边洪文从偏门退了出来,看到他连忙快步上前躬身问道。 「不必,」萧钰淡淡地道,「我慢些走看看风景。」 「是。」 清虚殿离乾元宫不过隔了两道门,没有一会儿便到了。 百越一见自己主子出现,连忙迎了过去,将他推进内室,「王爷!」 萧钰只一眼,他就明白了什么意思,「王爷放心,都干净了。」 「嗯。」 萧钰这才慢悠悠地从轮椅上站起来了,「还是无解么?」 「独活这大半年一直在外面奔走,她说这东西着实古怪,且时隔多年,未必能找得到。」百越的声音很轻,但是语气里的愤懑分明,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极精巧的盒子来,「倒是找到了这个,独活说,她也不清楚是否真的有关联,就先给送过来了,说是王爷见多识广,或许能参透。」 萧钰随意接了过去,然后无可不可地摆了摆手,「知道了。」 沉吟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谢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几方在推波助澜,不过是见那谢茂才爬得太快了,圣上也是有意在内阁树靶子,他们府里的那个慎思馆,看着只是个小小的学堂,实际上作用不小,这么多年,倒是帮着谢茂才躲了好几次,怕是不成了。」 百越原本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点儿幸灾乐祸,说完才发现,自家主子似乎并没有任何笑意的样子。 虽然他本来也很少笑,但是脸上的 微表情,作为一个常年伺候左右的,百越还是能分辨得清楚的。 「王爷之前不也说谢家有些爬得太快了?」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萧钰却只是随口应了一声,随即自书案底下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他,「急递到大同,去年的军备结果该报过来了。」 百越知道自家主子最关心的还是边防要务,对于朝中势力的平衡并没有真的太在意,因而接了东西便直接往外走了。 谁知道走到门口,又听到自家王爷淡淡地问道:「谢家提亲的事儿是什么情况?」 百越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主子问的是什么。 不由便联想到当初那一道道自谢家内宅发出来的指令,难不成这个四姑娘真的是王爷培养出来的线人? 他不敢再猜下去,连忙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如实禀告。 萧钰听了却浅浅地皱了眉,似乎在想什么。 百越略等了等,见没有吩咐,便接着往外头去,谁知忽然听到背后又传来一道极低的声音,「被盯上了都不知道。」 这话分明带了一丝浅浅的情绪,与自家主子的性格大相径庭,让百越有一瞬间的迷惑,「啊?王爷说的是谁?」 萧钰却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让他先忙活去了,自己踱步回了内室。 百越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敢多问。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家王爷醒过来之后,多少有些变得不同了,可到底哪里不同,他认真思考了几次,都没有得出具体的结论。 萧钰站在内室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浅浅地锁起。 还以为这一次,她铁板钉钉地会嫁进英国公府,没想到,英国公这老贼,竟然还跑过来倒打一耙。 人家谢家何曾上赶着要嫁进去了? 谢颂华也是个蠢的,竟被人拿着话柄说成了这样!叶容时靠不住就该直接说清楚!何至于这样拉拉扯扯,白白叫她自己一个姑娘家的名声给人家说坏了。 原本还以为她喜欢陈留,自己这边都已经替她筹划好了,眼看着准备替她推波助澜一把,她自己竟然不想嫁。 现在…… 他想起了小郡王…… 这个混账东西连亲都还没有成,南边儿的家里就堆了十几个姬妾,如今到了京城,不过是不敢太大胆罢了。 谢颂华若真嫁过去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更何况还有那件事情…… 若是长公主府不愿意放过她,那这世上还有谁能护得住她? 想到这里,萧钰心里莫名一阵烦乱,但也只是一会儿。 谢家的事情已经与他没有关系了,至于谢颂华…… 她帮过他多回,他也救了她几次,应该勉强算得上是互相扯平了。 更何况,她也不是从前刚去谢家时的弱小无助,也该自己想出法子来。 可眼下这样的状况,谢家拿什么去想法子? 英国公为了儿子的婚事入宫去了,这个消息传到谢家的时候,老夫人便又生了一场气,两家的婚事告吹,竟为了这事儿,还起了些龃龉。 且眼下圣上的态度也不分明,谢家越发紧张,平日里来往的人家都不敢登门,最多暗地里带封信过来说两句贴心话。 而上门的,无一不被那守着的一双双眼睛盯着。 纵然有谢颂华一直从旁料理,老夫人的身子还是病病歪歪的。 偌大的府邸,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之下。 谁知道第二日小郡王就进了宫,而且进宫之前还各处嚷嚷,说是想让圣上替他赐婚。 谢颂 华到了寿安堂的时候,就发现寿安堂还有另外一位年长的嬷嬷在,单看她的坐姿,谢颂华就知道,这是位从宫里头出来的嬷嬷。 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是那笑容也像是用尺子量过,仔细地画出来的似的。 当初第一次看到应嬷嬷,她的心里就是这种感觉,错不了! 「这位就是四姑娘吧!」 她身形未动,目光却上上下下已经将谢颂华打量了一遍,「是个齐全孩子,怪不得招人喜欢呢!」 话是说得好听,可语气总带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让谢颂华觉得十分不舒服。 老夫人脸上仍旧一脸病容,却还是换了衣裳,在一旁坐着陪客,可见这位嬷嬷的分量。 果然,老夫人便给她介绍起来,「这一位是长公主府上的赵嬷嬷,当年是太后娘娘跟前的掌宫大丫鬟。」 换句话说,虽然同样都是宫里出来的,但是这位赵嬷嬷,是真正有品级的宫女,是以连老夫人这样的老封君,也不得不给两分面子。 且她既然在长公主府当差,那今日的来意就很容易猜到了。 第286章:什么东西?! 谢颂华依照规矩给她行了礼,才在老夫人的吩咐下在一旁坐了。 「那日自京郊回去,我们小郡王就时时提起四姑娘,好一个大家姑娘的教养,蒙太后娘娘和公主的不弃,这些年来,老身也算有些恩荣,小郡王又是老身看着长大的,心里想着难得他正经看上一个姑娘,便也帮着说话,这才有我们小郡王鲁莽到府上来的事情。」 老夫人连忙谦逊道:「小郡王人中龙凤,性子率真,也算不得鲁莽。」 这样的场合,是没有谢颂华插嘴的余地的,哪怕眼下商议的是她的婚事。 两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这便算是将眼下谈话的基调定下了。 「实不相瞒,关于小郡王的王妃,我们长公主包括圣上都另有打算,只是眼下还不到时候,不好往外头张扬,小人儿家家的,不知道这里头的轻重,贸贸然就敢上门胡诌,那日回去公主知晓了此事,都着实吓了一跳。 当天晚上便将他叫去好好训斥了一顿,谁知道这孩子反倒激起了逆反心理,竟要跑到宫里头让圣上做主,唉,这孩子大了,也着实难办,好在圣上虽然宠爱,也没让由着他那性子。」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便有些挂不住了,这个意思很明白,长公主和圣上都不会同意让谢颂华嫁入长公主府当郡王妃。 那赵嬷嬷却像是没有看到老夫人的神色似的,接着道:「但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孩子,都是娇宠着长大的,尤其是小郡王这样的,这天底下,何尝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实在闹得厉害了,没办法,老身便想着,仗着我这张老脸在京中还算好使,特地请缨过来瞧瞧,老夫人不会觉得埋汰吧!」 「这话从何说起?」老夫人连忙打叠起精神,笑着道,「赵嬷嬷是我们这些人家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多早晚都盼着能来呢!」 「既这么着,那老身也就不绕弯子了,」赵嬷嬷脸上露出几乎欢喜的笑容来,忽然又疑惑道,「怎么不见二太太?照理说,这样的场合,也该叫四姑娘的母亲在场才是。」 这话说出来在场的人脸上都有些尴尬,谢淑华的事情已经传扬的人尽皆知,她是齐氏一手教养长大的,眼下这样重要的场合为何不在,稍微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赵嬷嬷这分明就是在给谢家下马威。 老夫人便淡淡地道:「儿媳妇这两天身体不大爽利。」 「啊!原来这样,」赵嬷嬷仍旧是那副笑意,于是接着自己方才的话茬儿,「昨晚上我们长公主和老身合计了一下,这正妃……咱们家姑娘大约是不大合适的,不过我们小郡王是上了玉蝶的宗亲,按规矩还有两个侧妃的位份,倒是还可以商量,您看怎么样?」 谢颂华就坐在一旁,那赵嬷嬷和老夫人说话的时候,像是根本看不见她这个人似的。 她忍不住揪紧了一旁的椅搭,脸色紧绷起来。 侧妃? 说到底还不就是个妾? 她与长公主府无怨无仇,也未曾想过要高攀他们家,他们是凭什么有这个脸这会儿拿着个侧妃的位份跑到这里来施舍一般地张这个口的? 谢颂华见过那些姨娘在齐氏跟前立规矩的样子,也从兰姑姑等人的口中知道这个时代的妾室地位是如何低下。 若她真嫁入长公主府,当个什么劳什子侧妃,只怕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活活气死。 老夫人这个时候看了她一眼,轻轻咳了一声。 谢颂华便立刻明白过来,老夫人这是叫她稍安勿躁。 「想来长公主也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咱们都是有孩子的人家,自然都巴不得能给孩子最好的东西,但凡他们有什么想要的,能给的,都一定会想法子给到。」 「可不就是如此!」赵嬷嬷虽然是这么应话的,可眼里的笑意已经没有了。 老夫人便立刻接着道:「只不过,长公主可能不知道,我们家对孩子也是溺爱得紧,就比方说我这个孙女儿,虽然说是自小流落在外头,才回来没有多久,可府里也是半点儿未曾慢待。 反倒因为她许多年吃苦,心里总觉得亏欠,只盼着她往后能平平安安快快活活的,我这孙女儿也乖巧,又是本分务实的,自来没有那些好高骛远的想头,她呀……」 说到这里,老夫人便暼着谢颂华轻轻一笑,「还只想嫁个踏踏实实的后生,安安心心地过小日子呢!」 说着像是没发现赵嬷嬷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似的,接着道:「咱们这些当长辈的,难道连这点儿小心愿也不能满足她?我也早就私底下应允了,要替她好好相看呢! 长公主府的尊荣富贵,多少人眼巴巴地望着呢!偏生我这个孙女儿是没有福气了,小郡王是嬷嬷一手带大的,又自小宫里的先生教的,自然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过少年心性,这便可能还需要嬷嬷多多费心,劝劝小郡王。」 老夫人一句接着一句,根本没有给对方开口反对的余地。 赵嬷嬷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待老夫人说完了,她眉眼间已经凝了一层寒霜,直接冷哼了一声道:「谢家这是看不上我们郡王侧妃的位子了?」 老夫人神色未变,淡淡地道:「是我们四丫头高攀不上。」 赵嬷嬷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她端起了茶盏,浅呷了一口,忽然「铿」地一声放了下来,语气也变得硬邦邦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眼下你们谢家是个什么情况,你们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便是从前,你们府上这位从乡下来的四姑娘,能够上我们侧妃的位子已经是殊荣一件了。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便是那些个平民百姓家,都未必愿意要你们的姑娘,若非小郡王这般喜欢,也为了不伤及两家的颜面,我这才在公主面前相劝,主动揽下这事儿。 谁料你们明知高攀不上,眼下递给你们这个梯子,还不顺着往上爬,这般拿张作乔,可真没意思透了。」 未曾料到她说话竟然如此露骨,直指谢淑华的事儿,老夫人顿时被气得脸色潮红,才要说话,就先咳嗽了起来。 谢颂华顾不得所谓的规矩礼仪了,连忙起身走了过去,扶住了老夫人的手臂,「赵嬷嬷,我是乡下来的,到京里才刚刚一年多而已,祖母怕我不懂被人笑话,特意请人教导。 但是请来的这些人,自然比不过嬷嬷在这方面的造诣,我倒是想请问赵嬷嬷,这专门跑到别人家里来,颐指气使地上赶着要别人家的姑娘去做妾,您是师从哪里的规矩?」zbr> 谢颂华从头到尾一直没有吭声,赵嬷嬷似乎是真的将她给忘记了,这会儿被她这一通抢白,一时间都有些发蒙。 她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嬷嬷既然这么懂规矩,难道不知道,规矩是长辈教导给自家孩子的,若是自家孩子不懂规矩,坏了别人家的规矩,头一件事儿,难道不该是拎着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先上门道歉么? 嬷嬷说长公主府瞧不上我们家的姑娘,你这般上门来又是为何,好似我们谢家从来未曾去求过长公主府什么吧?还是嬷嬷觉得,您因为伺候过老太后娘娘,就可以随意来欺侮朝廷命妇?圣上知道您如此败坏先太后娘娘的名声么?」 「你……」赵嬷嬷何曾被人如此无礼过,她指着谢颂华的鼻子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谢颂华冷笑道:「嬷嬷这话问得好笑,您上我家来,将我祖母气成这样?反倒来问我是什么东西?怎么?你不知道你上的是谁家的门么?」 第287章:大不了就一辈子不嫁! 赵嬷嬷仗着往日在太后跟前的荣耀,这些年在京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上谁家里都是贵客的待遇。 何曾遇到过这样无礼的后辈,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冷笑着道:「这就是你们谢家的待客之道?姑娘家家的都能在长辈说话的时候,过来插嘴顶撞客人了,既然如此,我们走。」 谢颂华忙着给老夫人顺气,根本连「送客」的话都没有说。 眼看着赵嬷嬷走到了门口,便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加了一句,「什么东西!」 气得赵嬷嬷差点儿没被门槛绊倒。 她原本已经一直脚迈了出去,这会儿却又停了下来,朝谢颂华冷笑道:「四姑娘,我劝你一句,不懂规矩不是你的错,但是不懂规矩还践踏规矩,你会尝到恶果的。 就你如今的这个名声,还有哪个好人家敢要你?我们长公主也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还愿意给一个侧妃之位,也算是给你们谢家找补找补脸面。 眼下你既然给脸不要脸,到来日就是一个侍妾,你也得哭着求着,才能进我们长公主府的侧门!」 谢云苍刚刚与幕僚议完事,才知道赵嬷嬷上了门,急匆匆赶过来就听到了这句话,当即便道:「赵嬷嬷还请放心,我们谢家从来没有哭求着要上别人家去做侍妾的,我谢某人保证,往后我谢家也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不劳您老费心了。」 赵嬷嬷在后宅还可以横,但是宫里多年生活的经验,也让她深知,后宅与前院是不一样的,面对在朝堂上能说得上话的朝臣,哪怕如今谢云苍并没有去文渊阁,她的心里同样也有些畏惧。 因而在被谢云苍这么一句话怼了之后,便一句都不敢多说,带着人就走了。 谢云苍步入内室,就看到老夫人已经被谢颂华扶到了床上,显然精神状态很不好,正在跟谢颂华说着什么。 谢颂华一边替她按摩一边听着。 他连忙走过去,紧张地问道:「母亲现在觉得如何?即便是赵嬷嬷,也该让大嫂会见才是!您如今这身子……」 老夫人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谢颂华摆了摆手。 谢颂华知道,这是她有话要跟谢云苍说的意思,因而也不停留,直接回了宴春台。 她实在没有想通,小郡王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对她有了这样的心思,明明他之前表现出来的分明是对谢荼有些不一样。 这分明就是个疯子,做什么事情都不顾前不顾后的,全凭自己的喜好,也不管对别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今日她对赵嬷嬷说出那番话着实是有些太大胆了,这是一个皇权的世界。 而在这个地方,又特别标榜什么所谓的孝道。 赵嬷嬷是先太后跟前的掌宫姑姑,说得明白些,她在圣上跟前都还有几分脸面。 若是真要拿捏着今日的事情不放,跑到圣上那里去哭诉一番,不用裕丰帝说什么,就是赵皇后也该将自己叫过去,好生训诫一番。 若真如此,谢颂华这一辈子就真的完了,哪怕谢家恢复了从前的荣光,也没有人会娶一个被皇后训斥的女子。 这就是赵嬷嬷的底气。 可今日这样的羞辱,她若是都能忍下去,那她所有一切的努力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来这个世界上当忍者神龟的么? 而谢颂华的底气只不过是谢云苍向她透露的那么一句两句关于上次面圣的结果,她心里清楚,谢云苍的低谷终究只是一时,圣上并没有真因此事就要对他如何惩戒。 她还是谢云苍的嫡出女儿,就这个身份,今日赵嬷嬷上门来羞辱,就是极不妥当的行为。 加上前头小郡王已经去宫里闹了一场,赵嬷嬷若是知晓点儿道理,就不会再往宫 里去凑热闹。 可这些都只是她的推测而已,里头有太多的变数了,说到底,她今日终究还是有些冲动了。 不过她还是那句话,不后悔。 站在那里被人如此羞辱,就不是她的性格。 大不了就一辈子不嫁! 上回谢云苍不是说可惜她不是个男子么? 那她就当自己是个男子好了! 谢颂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转身自柜子里小心地取出那副赵孟頫的《兰亭十三跋》,在书案上铺开了一张宣旨。 完完整整地临摹了一遍之后,心情终于平复了不少。 一转脸就看到了自己手指上的那只指环,玉如琢已经离开了好一段时间了,这只指环仍旧像是在她的手指上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她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若你还在,只怕又要说我鲁莽了,或许还会嘲笑我笨,找不到解困的法子。」 她有些泄气地摇了摇头,「可是我真不会!怎么偏生这个时候你就不在了呢?如果你在,刚刚帮我装鬼吓吓那个老虔婆也好啊!」 寿安堂发生的事情,其他人虽然不十分清楚,却也知道了大概的内容。 第二日,大家便都过来看望她,那话不好明说,可众人的意思都很明显,显然是对她抱有同情。 就连一向说话不管不顾的谢思华都难得安静了下来。 谢荼眼睛有些红肿,大约方才已经哭过了。 眼看着众人的情绪这么低落,谢颂华反倒要来宽慰这群小姑娘。 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叫她们的心情好了些。 「这叫什么事儿!」谢思华终于又恢复了往日两分的活力,便嚷嚷道,「谢淑华自己作死,怎么害得别人替她来扛事儿!到今日二叔也不见去处置她,难道咱们家就这样养着这么个败类,然后还要看着她那个私生子生下来,帮着养野孩子么?」 「可别乱说!」谢颂华连忙拉住了她,「父亲自有父亲的道理,你不用想太多,安安心心地且等着就是了。」 谢思华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着急啊!我是为了你不值!长公主这般羞辱,你也不会生气,你是木头做的么?」 谢颂华无奈道:「别提了,昨日我才将赵嬷嬷骂了一顿,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儿在后头等着我呢!」 这话引起了众姐妹的好奇,「你骂了赵嬷嬷?怎么骂的?怎么回事?祖母不在么?你怎么敢的?」 谢荼只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四姐姐你也太鲁莽了,你知不知道赵嬷嬷是许多人家的座上宾,她若是随意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说上一句两句的……」 「姑娘,姑娘!」碧桃却在这个时候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陈公子来了!」 谢颂华还没有说话,谢思华就满脸惊喜道:「他又来了?!」 说完便朝着谢颂华挤眉弄眼道:「倒是还有个长了眼睛的,我瞧着这个状元郎就比那什么小公爷、小郡王好得多,虽然家贫些,可人品好啊!更不是那等拜高踩低之徒,即便眼见着小郡王参与竞争也没有退缩的意思,依我说,干脆就答应了算了。」 谢颂华但笑不语,林若曦连忙问道:「他今儿是来做什么?」 碧桃被谢思华说着话,一直没能插上嘴,这会儿见问才终于的了机会,「是请了方先生来当大媒,结果……结果小郡王又跟着来了。」 第288章:窈娘,你到底怎么了? 这话让屋子里几个姑娘的脸色都变了,谢思华气得要撸袖子,「他又跑来做什么?他们家嬷嬷上来将人一通羞辱还不够,今日他又跑来搅和!」 谢颂华只觉得头疼,摆了摆手道:「随他们去闹吧!横竖我这婚事一时半会儿也闹不出个结果。」 「你……你不去看看?」谢荼疑惑地问道,「要不然,你去与小郡王说个明白吧!」 「你觉得他会听我说话?」谢颂华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这种人就是以自我为中心,仗着自己的家世好,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自然而然地不将其他人的人生当一回事儿,道理这种东西,他只会听自己乐意听的,其他都是废话。」 「那……就让他们这么着?」谢思华不由大急,「总不能眼看着他破坏你和陈公子之间的好事吧!」 谢颂华感谢这些姐妹替自己操的心,但是她清楚现在的情况。 长公主府她是不可能会去的,谢家也不会同意让她嫁过去。 至于陈留…… 从谢云苍那里他才知道,高家对他几乎是势在必得,这也是这段时间陈留一直未曾上门的缘故。 自从知道了高家的事情之后,谢颂华就更清楚,她与陈留之间根本就不可能。 不管是谢家、高家还是长公主府,这都不是陈留能够掺和进来的,他太弱小了,弱小到甚至都不能成为对手。 谢颂华有心想要找他聊一聊,可如今整个谢家都在舆论中心,她的一举一动其实都有人在盯着,这个时候做错一件事情,影响便会放大数倍。 因而她就只能等,等真正的转机,或者说,等圣上最后的决定。 只是她没有想到小郡王的手段竟然会如此下作。 陈留从谢家回去的路上,就意外落了水,竟将右手臂摔骨折了,得知消息的时候,谢云苍已经派了人去陈家照顾他。 好好的走路怎么可能会落水?更何况,陈留一个读书人,右手对他而言何其重要,分明是见他无人庇护,想要毁了他的意思。 谢颂华气得胸口疼,到底忍不住去了梦坡居,却没有见到谢云苍,反倒是云先生坐在院子里独自下棋。 见到她过来只笑着道:「陈状元与咱们家到底有些香火情,老爷不会坐视不理,姑娘就别太担心了。」 意思是,这件事情她不能掺和进去。 谢颂华不知道谢云苍在不在屋子里,她想了想还是朗声道:「云先生是父亲最为信任的人,关于我的婚事,想必您也一清二楚。 眼下父亲不在,那我只好恳请先生转达我的意思,我希望父亲能劝劝陈公子,莫要执着于这件事情才好。」 这话让云先生有些意外,他诧异地看了谢颂华一眼,好一会儿才笑着点头,「好,云某一定如实转达。」 谢颂华朝他行了一礼,才转身回去。 她知道云先生的意思,眼下这样的情况,英国公府看不上她,长公主府又算是撕破了脸,小郡王也不是个什么值得托付的良人。 估计大家都会认为她心里会属意于陈留。 从原主的记忆里,她也知道陈留的性格,这个人看似温和,那份韧劲却是刻在骨子里的,他认定的事情,一定会坚持到底。 在他不长的人生历程里,以他的能力也确实让他一路按照自己的意愿走着。 可是在如今的这个环境里,他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纵然他有考状元的能力,有成为知县甚至知府座上宾的能力,可在这些京城的世家大族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这才能,有人赏识,那才是真正的价值,不然,也就是个空名头罢了,与其他考取的进士,并没有两样。 更何况,当官这事儿不比做学问,官场上没有人带着,可能一辈子都只在五六品的末位品阶上陪坐罢了。 眼下经历了这件事情,对他来说也未必全然是坏事。 至少,谢家要承他这一份情,他们的婚事虽然成不了,可谢云苍往后怎么样也会顾念他一二。 而他和原主之间有那么一段朦胧的感情,最终以这样的方式收尾,对于谢颂华来说,倒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毕竟,陈留的感情,她无法面对,也不敢面对。 但是谢颂华怎么也没有想到,陈留竟会这么执着,都已经因为右手受伤而休假在家,还是来了谢家。 在看了一眼默默退开的丁香,谢颂华心里隐约明白,这大概是长辈的意思。 是……给她一个自己说清楚的机会? 谢颂华心里苦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过到底没有了什么顾虑,因而便笑着对他点了下头。 「窈娘,你……还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颂华总觉得陈留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总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心疼。 她一时间没有明白这份心疼因何而起,她十分自然地点头道:「挺好的,你呢?手怎么样了?」 「不妨事。」陈留一边说,一边认真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走至无人的僻静处,他先停下了脚步,「到京中相遇,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机会和你好好说说话,你心里可曾怪我?」 谢颂华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只好极力掩饰着尴尬地笑着,「怎么会呢!你也忙嘛!」 陈留的眼神中便带了几分歉意,「从前我说过,只要能考中,咱们之间所有的问题我都会想办法解决,当时未曾料到你身上还有这么一段身世,如今看来,多少有些说大话的嫌疑。」 原先是因为江家只有一个女儿,江家夫妻想要将女儿留在家里招赘,而陈家又不怎么能看得上江家,更不可能会同意让儿子做上门女婿。 跟如今的情况比起来,似乎当时的事儿,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见谢颂华没有说话,陈留便接着道:「如今我还是一样,高家的事你放心,我已经明确拒绝过多次了,我心里从未想过去攀谁的高枝,不管你是江家的窈娘,还是谢家的四姑娘,我想娶的只是你而已。」 他的声音舒缓轻和,却透着一股执着的力量,好像能穿透人心似的。 谢颂华心里没来由一阵酸意,让她有些不舒服,她不该有这样的情绪,她是谢颂华,却不是江窈娘。 这样的时刻对她而言,实际上才是最害怕的,面对着一份明明不属于自己的感情,面对着一个不该喜欢她的人,却要以原主的身份说出拒绝的话。 谢颂华咬了咬牙,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抬起眼直直地望向他,「放弃吧!」 这样的态度显然出乎陈留的预料,「窈娘?」 第289章:我们都要活得更好 「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已经不是从前的江窈娘,咱们也不在清水镇了,你能考上状元,你有聪明的头脑,难道看不清眼前的状况?」 她一鼓作气接着道:「我不可能会嫁给你,即便没有长公主府,还有高家,高家大姑娘对你一往情深,高大人频频对你伸出橄榄枝,你转脸却跟小郡王一起死磕谢家,高家会怎么想,高家大姑娘会怎么想?你觉得谢家会冒着跟高家结仇的风险真的答应你的求亲吗?」 见他只看着自己不说话,谢颂华有些于心不忍,「所以,放弃吧!越早……」 「这是你的意思?」陈留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你打从心底里是这样想的?」 谢颂华认真地点头,「是。」 「为什么?」陈留的目光牢牢地锁着她的眼睛,让她无可逃避。 「这还有什么为什……」 「为什么你跟从前不一样了。」陈留再一次打断她的话,问的问题却让谢颂华猝不及防。 「窈娘,在回到谢家的大半年里,你到底经历了什么?」陈留向她走近了一步,「从重逢开始,我就发现你变了许多,从前窈娘没有这么懂事,也没有这么冷静,她遇到事情,会害怕,会哭鼻子,还会骂人……窈娘,你怎么了?」 谢颂华终于明白了为何陈留看向她的目光中,总是带着几分心疼。 那是他隐秘的关心,只是她未曾理解罢了,纵然拥有全部的记忆,她到底不是那个人。 谢颂华在心底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却只能叹一句可惜。 她将情绪收拾好,抬起下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来,「并没有怎么,只不过人总是会成长的,尤其是当自己身处的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的时候,我也只是成长了而已,那么,你呢?」 谢颂华终于抓到了话语的主动权,「你如今到了京城,走向了官场,从一个书生变成了我大启朝的一名朝臣,你准备好了吗?」 这样的问题,同样出乎陈留的预料,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一时没回答。 「陈留,你寒窗苦读,并不是为了你一个人,你身后有你的双亲,有你的家族,你忘了他们在你坐在学堂里的时候,是如何在烈日寒风中劳作吗?」中文網 这话让陈留越发哑口无言,而他看着谢颂华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无能为力的颓然。 谢颂华心有不忍,纵然陈留看着再老成,到底也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而已。 她想了想,还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也知道你的心意,但是眼下走到这一步,事情并非你我可以左右,我们都应该更好的活着,为了那些我们在乎以及在乎我们的人,不是吗?」 陈留慢慢地垂下了眼,好半晌,他才再一次抬眼看她,「所以你呢?你真的要嫁给那个小郡王?他并非真的在意你。」 「我知道。」谢颂华朝他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我不会的,你想保护我,我很感动,但是你不要忘了,我是谁的女儿,我是当朝次辅的嫡女,我的祖父曾是帝师。 就凭这一点,小郡王想娶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其实相比之下,我比你更安全,虽然选择有限,可至少我还有些选择。」 这话她没有说破,以陈留的聪明,又怎么可能听不明白? 陈留终于再一次抬起眼,这一次,他的也眼里多了些许哀伤,「终究是我负了你。」 这话从何说起? 谢颂华连忙摆手,「没有!你不要这样想,没有谁负了谁,只是现在不合适了……」 但是陈留显然没有将她这番话听下去,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才认真道:「但你永远是我认识的窈娘,我会努力变得更强大 的。」 说完不等谢颂华说什么,就直接转身走了。 谢颂华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稍微显得有些僵硬的右手,心里五味陈杂。 「原来你有心仪的对象啊!那你还跟我说什么合作?」 叶容时的声音出现的时候,吓了她一跳,抬眼却发现他竟在树丛掩映后的屋顶上。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说着又看了看陈留离开的方向,「你都听到了?」 「我又没聋,你们也没小声,我怎么能没听到?」 他说完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结果一个不留神,踩到了一旁的排水沟上,要不是谢颂华扶了一把,可能就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 「你跑来做什么?」 面对谢颂华这般冷冷淡淡的态度,叶容时有些不乐意,「你这个有点良心好不好?我可是从家里偷溜出来的,还不是听说小郡王为了娶你,闹到宫里去了。」 见她仍旧淡淡的样子,叶容时不由仔细地盯了她几眼,「你这是什么态度,陈留可救不了你,你还不赶紧向我求救?」 这话倒是让谢颂华停下了脚步,「你有法子?」 「我今儿想着,要不然……」他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便又凑近了些,「要不然咱们就……恬不知耻点儿,搞个大的?」 谢颂华的期待顿时僵在了脸上,「你可真会出主意!」 「横竖我娶你就是了嘛!」叶容时见她要回宴春台,连忙追了过去,「而且你嫁过去之后,我一定会帮着你的!不会叫我家里人诋毁你。」 谢颂华觉得他就是来瞎掺和的,「算了算了,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你娘那儿就叫我发怵,你还想着坏我名声呢!若是真嫁过去了,怕是光立规矩都能叫我掉层皮。」 叶容时一时也没了辙,只叹了口气。 谢颂华只好笑着道:「好了好了,你又不是真的想娶我,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不管怎么说,你我也算是替对方保守秘密的朋友嘛!我的亲事,你就不要掺和了,省得把你父母吓得够呛。」 提起英国公夫妇,叶容时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认认真真地给她作了一揖,「关于我父母毁约的事儿,我给你道个歉。」 谢颂华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道:「好吧!我接受。」 「真的?」 她十分认真地点头,「嗯!所以,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不管怎么说,祝你婚事一帆风顺!」 可是谢颂华没有想到,这边才安抚好了叶容时,那边的谢温华却不安分了。 这段时间,全府上下,他是最不安生的一个,前些时候在营里和人打架回来了,原本就该好生在家里呆上一段时间,谁知他没事儿又跑出去了。 至于去了哪里,连安氏都不知道,说只说是去了战友家里小住。 至于这个战友是谁,天知道。 谁想再听到这个家伙的消息,竟然是跟小郡王打了一架,而且还闹得人尽皆知,还是为了争一个青楼的花魁! 第290章:一身都是侠义 谢颂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若曦只顾着拉着她飞快地往长房那边跑,「咱们一起去求求情吧!看样子大舅舅简直像是要把大表哥打死的架势。」 光是听到争抢青楼花魁几个字,就让谢颂华猜到了这里头的劲爆内容。 这可是那些纨绔子弟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像谢家这样重视家门的门第,怎么可能容忍家中的子弟身上背上这样的名声? 更何况还是在谢淑华的事情发生后不久。 姐妹几个急匆匆地赶过去,还没到长房的院门口,就看到谢温华蹲在房顶上,对着底下的院子叭叭叭,「我不过就是去跟战友叙个旧,他堂堂一爷儿们欺负人家小姑娘,我路见不平抬脚相助有什么问题? 打我小时候你就教给我的仁义礼智信,我这是仁义,你如何还打起我来了?我可什么都没有干!连个清官弹唱的都没有叫,就他们家的炙羊肉实在好吃就多吃了两口,怎么这还不行么?」 见着这个架势,谢思华顿时没了脾气,更没有了方才半分的紧张,甚至双手抱胸找了块石墩子坐下了。 谢颂华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谢琼华聘聘婷婷地从不远处走过来,宛如从谢思华脸上复制粘贴似的翻了个白眼,「怎么回事?看着吧!」 然后谢荼无奈地摇了摇头,「四姐姐你没见过大哥哥和父亲之间的骂战,这样的事儿还是这两年少了些,以前大哥哥没有去营里的时候,咱们家三不五时地就要上演一场。」 于是谢颂华就和众姐妹一起排排坐在了路边的石墩子上,一起看着那边上演的父子全武行。 「你个不孝子!你还敢顶嘴,仗着自己进了京郊大营,如今就无法无天了,在外头也不知道交了什么狐朋狗友,吃饭什么地方吃不得,非要去那等地方?」 「哪等地方了?」谢温华干脆换了个姿势,似乎是为了能让自己的气息更沉稳,「人家打开门做生意,京兆府尹都没有说什么,不就说明人家是受咱们大启律法保护的么? 大启那一条律法规定我不能上那儿吃饭去了?你不叫我去,那别人也不叫他儿子去,人家还做啥生意呐?那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再说了,我啥也没干,怎么就不好意思了?」 「你还有理了?!你个混账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边只听得到谢长清的声音,看不到他人。 但是从他说话的声音和气息,联系到他本人那肥胖的身躯,不能想象他此时是如何的气急败坏。 就连谢颂华这样看着,都起了往那头院子里去念头,倒是真的很想去看看自家那大伯父是怎么样的形象。 然后她就发现伴随着瓦片掉落的声音,谢温华开始躲避起来。 认真看过去,竟是谢长清开始往上扔东西了,「你吃酒就吃酒,你会友就会友,你没事儿招惹小郡王做什么?」 「我真是路见不平!」谢温华一面躲,还一面解释,「那也不是个花魁,就是那里头帮忙端菜上酒的小姑娘,才十一二岁呐!那家伙,简直是个畜生?竟然对着这么个小姑娘动手动脚? 我是谁?我是谢家的子孙,一身都是仁义,侠肝义胆的,这哪里看得过去,也就是踹了一脚,谁知道他就没站稳,直接从楼上摔了下去。」 这一句让在坐的几个姑娘面面相觑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若曦结结巴巴道:「他……他刚刚说什么?他……他把小郡王踹下楼了?」 大家谁也没有吭声,这一下看热闹的心思也没有了。 在这样关键的时候,谢温华和小郡王起了争执,还 一脚把小郡王给踹下了楼,这实在让人很难不联想到眼下小郡王和谢颂华的婚事上。 大家齐齐往谢长清的院子里跑去,进去才发现安氏额头上勒着抹额正坐在院子里淌眼抹泪,显然人都哭累了。 谢长清见着她们姐妹进来,也不好意思再如方才那般骂儿子了,连忙丢下手里的扫把去安慰妻子。 安氏却一把将他的手打开了,「你现在跟我说什么?你还不如拿条绳子把我勒死算了。」 谢长清还没有说话,谢温华就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连忙道:「诶!娘你也得讲点儿道理,这惹你生气的人是我,也该你勒死我才对,我爹勒你干啥?」 「你就少说两句吧!」谢琼华气得直接将她爹刚刚扔下的扫把捡起来朝谢温华砸了过去。 谢温华侧身避开,双手抱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哎呀!这多大点儿事儿,最多摔断条腿,他被人抬走的时候,还在干嚎呢!能有什么事儿!」 「你……」 安氏两只眼睛一翻,差点儿没晕过去。 谢长清连忙和女儿一道将妻子送回了屋子里。 谢荼才紧张地走了过去,「大哥,你……你是不是……」 她看了一眼谢颂华,然后才接着道:「是不是成心的?」 「没有!」谢温华毫不犹豫地摆了摆手,「虽然我看那小子不爽很久了,回回来京城拽得跟什么似的,好像这城里的小姑娘排着队给他选妃。 但是他没撞到我手上,我也懒得去给他找麻烦,谁知道这回他就在我旁边的包厢里,这我如果都不动手,那我还是谢温华么?」 谢颂华看了看他,心里五味陈杂。 都这个时候了,这样说又有什么用,不管是外头的人还是谢家人,都会认为他是在为自己出头。 只是这样能出什么头? 眼下这件事情,只怕是反而更复杂了。 这样的事儿上午都还瞒着,没敢往寿安堂传,只谢长清和谢云苍商量了一番之后,才让谢长清夫妇两个带着谢温华登门道歉。 偏生这个谢温华竟然还不乐意,颇有些要倔到底的意思。 最后还是安氏使出了绝招,直接闹着要上吊了,谢温华这才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跟着过去了。 他们还没有回来,老夫人就听说了这件事情,这一下好了,谢颂华替她调养了几日的功夫又白费了。 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又一次守在了寿安堂里等消息。 等一家三口出现的时候,谁都知道这回来的消息不大好了,就连谢温华的脸色都难看的很。 老夫人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怎么说?」 谢温华看了一眼谢颂华,然后烦躁地踢了一脚门槛,「这孙子……」 「嘴里放干净点儿,你骂谁呢?」谢长清训斥了一句自家儿子,然后才来给老夫人跪下了,「母亲,这个孽障闯了大祸,连累了家里,儿子……儿子有罪。」 她一跪,这一排围着老夫人的后辈们便都站了起来,同样紧张地看着他。 「怎么说的?现在是?」老夫人哪里有心思听那些有的没的,「说重点!」 第291章:要她去侍疾 「我们连长公主的面儿都没见着,就在门房站着,安氏眼睛是又红又肿,可见哭得厉害,这会儿面对着婆母,就越发控制不住了,「儿媳打从小时候起,就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那些门房看着我们,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她还要在哭,老夫人早就已经不耐烦了,「这些事儿先别说,那是长公主府!眼下咱们理亏,人家不给脸面是正常的。」 这下换谢长清说话了,「长公主叫人传话,说是小郡王摔断了一条腿,要上大理寺和都察院去告我们家去。」 「这事儿还没有传到宫里去,若是叫圣上知道了,只怕……只怕……」安氏说着又哭了起来,当即便拽着儿子好一通厮打,「你这个孽障!你这个……」 「哎呀!娘,告就告呗,就把这件事情吵嚷出来,我倒是看看,圣上能偏心到什么地方去,昨晚上的事儿那么多人看着呢!他一个小郡王,上花楼去欺负小姑娘,传出去他脸上就好看了?圣上脸上就好看了?」 「你……」 老夫人简直要被他的样子给气死,立刻问道:「你们既然这么回来了,长公主府可不见得是要抓你们去报官的吧?」 一句话问到了重点上,从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心思似乎也不在这个屋子里的谢云苍也将目光转了过来。 一家三口都沉默了,安氏连忙将目光转向了丈夫,并没有打算先开口的意思。 谢温华才要张口,就被谢长清给喝止了,「我们在门口说了好些话,门房的态度都仍旧强硬,但是……」 他顿了顿,「就在我们快要走的时候,来了个内院的管事,说是小郡王的话,要想让长公主府不追究也可以,那就让我们四丫头去长公主府给小郡王侍疾。」 「什么?!」 一屋子的人都震惊了,谁也没有料到长公主府竟然会说出这样的条件来。 实际上方才大家的心里也都有了准备,毕竟眼下的情况就是谢家没理,原本两家的纷争似乎在这个时候就刚好有了一个转折点。 所以,虽然没有明说,大家的心里都已经在想着谢颂华与小郡王婚事的可能性。 谁也没有想到小郡王的要求竟然会这样无礼。 「欺人太甚!」谢文鸢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只见她只穿着家常的衣服,脸色还有些难看地扶着丫鬟的手进来,一面扶起谢长清,一面焦急地问道,「大哥,你不会答应了吧?!」 谢长清连忙道:「这怎么可能?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答应?」 谢文鸢连忙看向老夫人,「娘,若是让四丫头去长公主府上给小郡王侍疾,四丫头以后就嫁不了人了,就只能给小郡王……」 后面的话无需多说。 这个时代,仆人是个人私有物。 而谢颂华以一个未婚女子的身份跑去长公主府里给小郡王侍疾,那就是在做一个小丫鬟的工作。 这代表了什么,其实大家都清楚。 哪怕清清白白,哪怕她仍旧是自由之身,哪怕她甚至是谢家的大小姐。 可在别人的眼里,她和小郡王的侍妾没有什么两样。 她想起了赵嬷嬷的话,谢颂华只觉得自己胸口气血翻涌,若不是死死地忍着,她大约真的要破口大骂了。 屋子里彻底沉默了下来,除了少数几个人,其他人都用担心和同情的目光看向了谢颂华。 谢文鸢不由有些慌张起来,「娘!你……你在想什么?」 老夫人像是被她这一句话给叫得回过神来,她脸色疲惫地摆了摆手,「你们都回去吧!眼下闹成这样,我们该好好商量商量怎么是好了。」 谢颂华一句话 都没有说,只安静地退开一步,给长辈们行了礼。 正要走,手就被人用力地捏了一把,转脸就对上了谢荼的目光。 谢颂华很想笑一笑来安慰她,可用了最大的力气,仍旧没有做到。 她几乎是逃似的出了寿安堂的大门,然后越走越快,都顾不上后面谢思华和林若曦的呼唤。 走快点儿,再走快点儿。 好像这样就能将自己堆积在胸口的那股沉闷的气吐出来,就能摆脱快要将自己淹没的窒息感。 「小四!」 可她还是被人给追上了,谢温华本身就是练家子,追上她轻而易举。 他拉了她一把,强迫她停了下来。 兄妹面对面地站着,却都没有先开口。 谢温华的脸上到底还是露出了几分歉意,「对不起,不过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同意他的条件的,要告我就只管告去,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这就是大哥的办法?」谢颂华忍不住质问了一句,问完之后又有些后悔,连忙做了两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又问道,「大哥是因为我才去招惹他的对吗?」 她目光定定地看着谢温华,不给他闪躲的机会。 面对她这样的目光,谢温华发现自己一向喜欢的忽悠式的招数似乎不大方便用出来了。 他想要否认,可是谢颂华的眼神似乎在跟他说,她分明已经看穿了一切。 他只好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承认我考虑不周……」 「行吧!」到底还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谢颂华心里的那股子气也消了许多,再抬眼看面前的这张脸,她只能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还是……谢谢大哥。」 「你……」 谢颂华露出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笑容,「至少,大哥是真的关心我,虽然方式用得不是那么恰当。」 谢温华想了想,还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你相不相信大哥?」 这句话问出来让谢颂华心里的弦忍不住绷紧了,「你什么意思?」 谢温华忽然凑近了她,「你觉得大哥是一个鲁莽的人吗?」 她很想点头,但是谢温华没给他机会,直接按着她的脑袋摇了摇,「我就知道在你心里大哥是最完美的,有些事儿不能叫长辈们知道,不然没事儿也要给他们闹出事儿来。」 「所以……」谢颂华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大哥你还留了后手?」 「那是自然!」谢温华毫不犹豫地点头,「你且等着吧!很快我就要叫那小郡王,把他说出来的话给吃回去!」 他分明信心满满的样子,而从他们不算多的几回接触下来,谢颂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堂兄虽然看上去有些不大聪明的样子,可实际上似乎也不是那等不靠谱的人。 她或许……可以试着相信他一次? 不过这一次,谢颂华很快就发现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 因为谢温华刚刚跟她分开来,就被谢长清直接带着人抓着了他,然后给他绑在了家里。 是真的五花大绑,而且旁边还有两个小厮轮流两班倒地看着,连吃饭方便都由别人帮着代劳。 这样一来,他的所有计划,不用多说,全部都泡汤了。 而这样一来,谢颂华也不得不紧张起来,谢家在他们都走了之后,寿安堂的决定到底是什么。 第292章:无可避免 宴春台的一帮人个个儿急得嘴角上火,兰姑姑几次三番派人出去打听,就是为了这个事儿。 但是偏偏什么都打听不出来,不得已便只好来叫谢颂华,「姑娘,这样的大事儿可不是比定力的时候,您这会儿端坐在屋子里,可没有人夸您沉稳大方啊! 事关您的终身大事儿,还是去老夫人和老爷跟前求一求吧!就是哭一哭卖个惨也好啊!眼下这样的情况,结果如何,可实在不好说。」 谢颂华一连写坏了三张纸,干脆把笔丢下了,「兰姑姑你既然没什么事儿,便替我把药材晒一晒吧!应该轮到一号柜了,东西太多,你找两个小丫头帮着你一起。」 横竖就是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兰姑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犹豫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叹着气转身去了。 只是几个人在那边晒着药材的时候,几双眼睛还是盯着她。 谢颂华一边默默地将自己抄坏了的笔记扔到一旁的纸篓里,一边念念有词似的念叨着卓院使的医案。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小橘急匆匆地跑进来,还不及到谢颂华跟前,便迫不及待地道,「老夫人打算和老爷一道上长公主府去!」 谢颂华手上的笔停了,她终于抬起了眼,看向了窗外。 兰姑姑闻言激动道:「太好了,老夫人和老爷一道上门,这可足够说明咱们府上的诚意,这一次,咱们姑娘不用去长公主府伺候小郡王了吧!」 她说着转脸看向谢颂华。 谢颂华只是淡淡地露出一个笑容,但是这已经足够鼓舞宴春台的人心了。 谢家到底是屹立了好几代的世家大族,谢家老太爷更曾经是裕丰帝的先生。 老夫人虽然亲自接待赵嬷嬷,但那是身为主人家的礼数和对来客的看重。 可她到底是一品的诰命夫人,谢云苍更是六部堂官,文渊阁大学士,母子两个去长公主府,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这也是为何之前就只是谢长清一家人前去的缘故。 谢家虽然声望在这儿,但是谢长清毕竟只是个举人的身份,以长公主的身份,加上眼下的情况,将他晾在门房也不算太过分。 让他们一家人去,也是让事情还有个缓冲的余地。 眼下若是老夫人和谢云苍一起去,长公主府仍旧不给任何面子,那就是打算要彻底与谢家交恶的意思了。 一般来说,知晓点儿人情世故的人家,都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以说,谢家这是赌上了自己的颜面。 实际上,这也是谢颂华一直在等待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是谁,比谁都知道自己的斤两。 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她看到的是森严的封建等级,看到的是皇权的至高无上。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什么都不是,若是没有谢家,她流落在外,估计很快就能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这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积极融入谢家,努力学习这个时代她身为一个贵女所需要的技能的原因。 她所做的一切,其实归结起来就是一个目的,尽可能地靠近谢家的权利中心,尽可能地让自己的价值体现在谢家当权者的眼中,以此来换取她所能争取到的最大的自由。 而眼前的这个困境,似乎就成了她这么长时间努力最好的见证,她想看看,在面对这样的困境的时候,谢家会如何选择。 她听到这个消息时,露出的笑容,并不是笃定老夫人和谢云苍出马能立刻解除眼下的危机。 而更像是她看到了自己的考试成绩。 在老夫人和谢云苍的眼里,至少她值得 让他们冒着颜面扫地风险,去与长公主府交涉。 「姑娘,你放心吧!老夫人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长公主再怎么目中无人也不可能不将她老人家放在眼里的,这件事情一定还有转机。」 正说着,谢文鸢和林若曦一起过来了。 谢颂华连忙迎了出去,「姑姑身体还没有好,怎么就出来了!」 自从上次林家来了信之后,谢文鸢就一直卧病在床,谢颂华替她换了几个方子都不中用,也能从脉象上看得出来,她这是郁结在心,非药石可医。 「还是不放心你,」谢文鸢看着她,眉头深深地皱起,「你这个丫头,这小小年纪,怎么偏生就能遇到这么多糟心事儿呢!」 谢颂华一面扶着她在躺椅上躺下,一面又给她倒了杯白水,「说明我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林若曦握了握她的手,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四姐姐说的是,你必定是有大福气的。」 谢文鸢明显不像女儿这般乐观,她定定地看了谢颂华好一会儿,「四丫头,你……」 她说着,又开始面露犹豫,「你有没有想过,最后还是要进长公主府的可能性?」 这话让刚拿了点心要进来的兰姑姑愣住了,她反应过来后疾步走进来焦急道:「姑太太这是怎么说?难道咱们老爷和老夫人去,长公主还那般不给面子吗?跟咱们家这样较劲儿,于她有什么好处?」 兰姑姑不是一个不懂规矩的人,平日里这样的情况,她如何会贸然插嘴,眼下也是因为过于担心谢颂华的缘故,谢文鸢当然不会计较,「虽说你们大哥哥打伤小郡王在先,也确实是我们家占不住理,可长公主府要求你入府去伺候小郡王,也着实太过分。 眼下母亲和二哥哥去他们府上商谈,给够了诚意,也让长公主有了台阶下,那大约不会再让你去做什么伺候人的活儿,但是,若他们这个时候提起亲事呢?要你入府做侧妃呢?」 谢文鸢的话让谢颂华沉默了,实际上她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 谢温华这一脚是直接替对方踢进了一个球,原本还处于微妙平衡中的情势瞬间就倒向了那边。 长公主府未必想要得罪谢家,但是谢家难道就想跟长公主府为敌么? 让她入府当侍妾确实有失脸面,可她如果是以侧妃之位进的长公主府,将来多少也是个郡王侧妃的位份,那于谢家来说,便不算跌份了。 老夫人和谢云苍都出动了,拒绝的余地又有多少? 「姑姑的意思是?」谢颂华的心凉了半截,「是要我做好准备么?」 谢文鸢的眼睛里沁出泪光,「姑姑是怕你等母亲他们回来,失望太大。」 她拉住谢颂华的手,「你记住我的话,日子是人过出来的,这一次千万不要再倔着,母亲和二哥做到这个份上,他们已经尽力了。」 在谢颂华有些茫然的目光中,谢文鸢又追了一句,「你到底听懂了没有?」 第293章:就她还循规蹈矩? 谢颂华确实没有怎么听懂,她不知道要怎么听懂。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什么小郡王说要娶她就要娶她?她就得嫁? 可是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现实就是这么让人啼笑皆非。 「姑姑……」她看着谢文鸢,头一回流露出软弱的神色来。 谢文鸢心头一酸,却还是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就是这样!等他们回来了,若是真的带回来这样的消息,你就该这样,你要让他们看到你的委屈,他们已经尽力了,你若是倔着,无论是对谢家还是对你都不好。 可是你这般委屈着,终究能给你带回一点儿补偿,一个女人,出嫁之后,最大的倚仗除了娘家,就只有一样东西。」 谢文鸢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委婉地兜圈子了,「那就是嫁妆!如我们这样的人家,嫁妆该是娘家自小就开始准备的,但你情况特殊,别说自小准备的嫁妆了,你母亲那里,都未必愿意替你筹办,你只能从公中走,从你祖母那里要。」 她今日竟然是来跟自己说这等现实的问题的,谢颂华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谢文鸢却极认真地看着她道:「我们这样人家出身的姑娘,自小无忧无虑,过着锦衣华服富足的生活,可婚事十之八九是不能如意的,但这并不代表日子就不能好好过了。 听姑姑的话,不要想着去争什么男人的宠爱,都是假的,把钱拿在手里,是最最要紧的立身之本,这话对外不好说,难免被人讥讽,可这却是世上最明白不过的道理。 那小郡王的性子,也不过就是三天两头热,等过了几天新鲜劲儿,自然又会去喜欢旁的女子,你背后有谢家,他们也不敢作践你,你就安心地当着你的侧妃,最好生个儿子,过好自己的日子,总有脱离那一家子的一日。」 虽然她这些都是基于自己必须要嫁进长公主府的前提下说的,可谢颂华也知道这是最实心实意的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谢文鸢还有许多话想说,可这会儿实在说不出口,只好有笑道:「这是最坏的打算,或许……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这样的转机,实在渺茫。 在这个家里,实际上真正细致入微最关心她的人,一直都是谢文鸢,今日连她都这么说,实际上事情似乎已经这样定了下来。 可世事就是这样难料,就在宴春台都陷入了一片愁云惨淡之中的时候,谢荼的丫鬟忽然过来了。c 「六姑娘让我带句话来给四姑娘,说是老夫人已经回来了,去长公主府的路上遇到了宫里出来的公公,竟是圣上召了老爷入宫去说话,便没去成公主府。」 这一下,连谢文鸢都有些惊讶,随即便惊喜道:「可见是上天垂怜,说不定圣上便是听说了这事儿,看不过去,才将你父亲叫过去的。」 她的想法估计也是谢家其他人的,一时间,大家都像是翘首以盼似的伸着脖子想要等待谢云苍回来的结果。 裕丰帝最近沉溺于前朝国师那真迹,还有国师刚好又出了一个新的方子,烧制那丹药,需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近两年,这样的事情裕丰帝都不再喜欢假手于人,基本上都是他带着几个灵霄宫的弟子一起烧制。 所以这段时间,他也全然没有心思去理会外头的事情,一直在认真研究经书和烧丹炼汞的事儿。 眼看着再有两日就是黄道吉日,他也该闭关了,这才想起还有些琐事没有处理。 「太子这几日可还安生?」 洪文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进来的是韩翦,他自然而然地从旁边的屏风上去了一件道袍出来,替裕丰帝换上。 「玉佩的事情已经查明, 是在长公主府上宴会那日发生的,殿下似乎知道奴才正在查这事儿,这几天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让裕丰帝正穿衣服的手顿了顿,「你是说……你东厂有东宫的人?」 韩翦仍旧是那般表情,那般语气,「奴才已经处理干净了,圣上放心。」 「呵……」裕丰帝嗤笑了一声,「这就坐不住了!朕身子还硬朗着呢!哪里就轮得到他来惦记。」 说着又冷哼了一声,「真是荒唐!一个荒唐的还能遇上另一个更荒唐的!既然这样,就将那丫头赏给他吧!一个两个都跟这么个女子牵扯不清,简直不知所谓。」 说着又说起谢云苍来,「这个谢茂才也着实不成器,他父亲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他养出这么个东西出来,只怕都要再给气死。」 韩翦对于裕丰帝当着他的面儿斥责朝臣的事儿早就已经见怪不怪,只是轻声提醒,「谢阁老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他这一说,裕丰帝才想起来自己叫了谢云苍来,「叫他进来吧!」 谢云苍得了传召,连忙恭恭敬敬地进来了,手里还捧了个东西。 裕丰帝见状便问起,他连忙将盒子奉上,「微臣这段时间听从圣上教诲,在家修身养性,特意手抄《通玄真经》十卷,特意献给圣上,望圣上指点。」 这话说出来,裕丰帝果然高兴,便抬了抬手,由韩翦接了送了过来。 裕丰帝一面看,一面笑道:「茂才的书法造诣自不用说,你抄的经,哪里还需要朕指点什么!有这份心就很好,每个人都该多修习修习,这是对你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儿。」 大致地浏览了一遍,裕丰帝便将盒子放在了一旁,将手往他那边一伸,「好了,起身吧! 后日就是黄道吉日,朕要闭关月余,一来朝中的事情终究不能缺了人,你要思过,这段时间也尽够了,该回去做你的次辅了。 二来,上回交代给你的事情,也该着手办起来,另外还有一些琐事,便叫司礼监与你们内阁商议商议,等我出关的时候,拿出个章程来。 这三嘛……」 提到这个,裕丰帝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就是你上回交给我的那东西,你怎么看?」 竟然又将这事儿抛给了谢云苍,这让谢云苍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请罪,「都是微臣教女无方,才惹出这样的丑事来,还请圣上体恤,替微臣做主啊!」 姿态放得低,到底有助于在圣上跟前商议事情。 裕丰帝果然脸色更好看了一些,「虽然着实叫人气恼,但细究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等明儿,朕下道旨过去也就罢了,倒是你们家另一个姑娘,最近闹得也很是热闹啊!」 饶是谢云苍,此时心里也有些紧张,却也只能露出惶恐的神色来,「圣上明鉴,我这四丫头虽然自外头来的,但平日里循规蹈矩,确实未曾有不妥当之处,眼下事情变成如今这个状况,甚至还牵扯上了长公主府,着实另臣等始料未及」 听了他这话,一直如一个隐形人似的韩翦微微抬了眼,看了那边的谢云苍一眼。 就谢家那个丫头,还能称得上是循规蹈矩? 裕丰帝便沉吟了一会儿,才笑着道:「我也不相信茂才你们家的姑娘还能一个接着一个地出什么问题,你说这个好,那必然就是好的,看来无忧这孩子,这回的眼光还算不错。」 第294章:再无转圜余地 这话便如兜头一盆冷水,自谢云苍的头上泼了下来。 无忧是小郡王的字,介于他的身份,在外头并没有人喊过他的名或字,也就只有如圣上这样的长辈才会如此称呼。 圣上这话的意思……竟然是赞同两家的婚事。 不等谢云苍开口,圣上便和气地开口道:「这样吧!先头的那个便罢了,既然已经怀了我们萧家的血脉,总不好一直让她在你家里住着,回头便叫送去东宫,做个宝林吧! 你家的四丫头,朕也见过,样貌倒是不错,原本跟无忧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只是无忧这孩子的婚事,还另有安排,干脆便由朝廷下旨,封个郡王侧妃,你看怎么样?」 谢云苍只觉得自己背后好像出了一层薄汗,圣上这一开口,便是直接将事情定下了,他还能怎么样? 难道他还能有拒绝的余地? 只是如此一来,倒是多少保留了一些谢家的颜面,毕竟婚事从最开始长公主府意思变成了圣上的赐婚。 谢云苍连忙扣手,「多谢圣上体恤。」 裕丰帝对他这样的态度十分满意,便笑着道:「朕也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你们两家是闹得有些不大愉快,靖宁呢!也被朕宠得有些不像话,你放心,朕做这个中间人,给你们好好说合说合,往后好好地做儿女亲家! 至于你的姑娘嫁进去,朕也可以保证,一定会不会受什么委屈,无忧这孩子也是朕看着长大的,没有什么坏心眼儿,就是好玩乐了些。」 「圣上说的是,」谢云苍心里不无苦涩,面上却还极是恭敬,「微臣,谨遵圣上旨意。」 裕丰帝便又拿出了他抄写的《通玄真经》来看,谢云苍便被韩翦引着出了清虚殿。 转身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慧敏郡主正趴在窗边,便轻咳了一声。 慧敏郡主吓得一个激灵回过头,看见是他,便嫌恶地转过了进了内室,「舅舅!」 裕丰帝正将那经放好,见着她过来便笑着道:「这是来打探消息了?方才已经说了,真不知道你这丫头连自己的亲事都没有看好,竟就先给你哥哥相看了个小嫂子。」 慧敏便撒娇道:「我是真挺喜欢那谢家的四姑娘的,我哥哥那个性子舅舅还不知道?天天在外头闲逛,哪里知道什么样的姑娘好娶回家……」 她确定了裕丰帝已经和谢云苍说了之后,便放下了这段心事,转而又嚷嚷道:「再说了,我哪里没有考虑自己的亲事嘛!」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裕丰帝剥了个橘子,「只不过,我考虑了你们也不会答应而已。」 「哦?」裕丰帝听到这话不免有些惊讶,「你这是心里有中意的人了?怎么不跟舅舅说?这天底下只要是我们慧敏想要的,舅舅都会替你筹划,岂有不答应之理?」 慧敏郡主一听,果然高兴,但话到了嘴边又停了下来。 萧钰是个特殊的存在,若是一个弄不好,反倒容易生出龃龉,还是得要先缓缓。 她就不信他会真的对自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不过是因为这两三年自己都没有来京城,而且也跟他没有怎么相处,让他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好罢了,这些都只是时间问题。 她相信很快就能解决,所以慧敏郡主便又将那个名字给咽了下去,转而笑嘻嘻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觉得时机成熟,一定要来求舅舅给我做主的。」 裕丰帝对于自己这个外甥女是疼到了心坎儿上的,因而也就不以为意,「好,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舅舅要闭关一段时间,你叫无忧不要再胡乱闯祸了,她跟谢家那小子的事儿,朕已经知道了,也闹得实在太过分了一些。」 说完裕丰帝皱了皱眉 ,忽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大舒服,但是那种感觉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消失了。 他在抬起眼,就见慧敏不大乐意道:「舅舅,你怎么还帮着别人说话呢?哥哥不过就是爱玩了一些,都是那丫头得知了哥哥的身份,自己贴上来的,想着能一朝升天呢! 谢家那……谢大公子分明就是借机挑事儿,眼下舅舅既然做主,让谢颂华嫁进来,两家成了亲戚也就罢了,但是舅舅你可心里要清楚呀!如何能怪得了哥哥?」 裕丰帝见她娇俏可爱的样子,只得无奈地点了下她的额头,「越大越发啰嗦,朕说了一句,你这后头竟然就有这么多句等着。」 「罢了罢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你不是说要去找长宁么?去吧!」 慧敏的目的已经达成,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当即便要离开,忽然又听到后面裕丰帝开口道:「那个君莫醉,叫无忧不要再去了。」 慧敏回过头来,只见裕丰帝已经往里头去了,好像只是随口的一句吩咐。 但是她分明听出方才那一句吩咐里头含了几分严肃的味道。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舅舅从来都不会管他们兄妹这种琐事儿,大抵是因为这一次闹得有点儿大,白嘱咐一句罢了。 所谓找长宁长公主,也就是个借口,一个过了气的公主,连自己的未来着落都不知道在哪儿的长公主,有什么好结交的。 她不过是找个借口逗留在宫里,好去乾元宫找萧钰而已。 只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这一次,他连乾元宫的偏殿都没能进去,那个在萧钰跟前随身伺候的好像叫百越的直接把她给拦了下来。 「王爷身体不大舒服,现在不方便见客。」 慧敏顿时被气得要死,「你在胡说什么?!我昨儿还来见了钰哥哥,他还好好的,你这狗奴才,竟然敢这般胡言乱语编排钰哥哥。」 说着便直接要往里面闯,百越却一步不让,一张·坚毅的脸上半点儿笑容也没有,「郡主自重。」 自重?! 这两个字越发让慧敏怒不可遏,他算什么东西,「滚开!钰哥哥!钰哥哥!」 百越本来个子块头就比较大,更兼常年在军队里养出来的气质,单是站在那里,就犹如一尊门神。 他打定了主意不放人进去,就是慧敏郡主也没有办法,喊了一会儿,反倒招致那些躲在屋子里的宫人窃窃私语。 慧敏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闭门羹,偏偏还是在萧钰这里吃的,连告状都不好告,只得愤愤不平地走了。 百越一直瞧着她走远了,这才阴沉着脸进去,「看好这个门,这两天,不许任何人进来!」新 他虽然板着一张脸的时候很吓人,但大部分情况下都很亲和,如此严肃的样子到底少见,两旁的宫人立刻战战兢兢地也应下了。 百越这才沉着脸进了内殿,但是到了内室门口便停下了脚步,神色有些担忧地看了里头一眼,守在了门口。 第295章:我可以的 谢云苍将裕丰帝的意思转达到家里的时候,寿安堂里一片寂静,其他人都看向了谢颂华。 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们心里也早有准备,这事儿闹到现在这一步,四丫头不嫁过去,也根本不可能,唉!」 这样的唉声叹气,越发让屋子里的气氛落下去了。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婚嫁本是大喜的事情,可眼下谁也不觉得谢颂华嫁给小郡王做侧妃是什么好事儿。 小郡王那个人就不说了,就说最近发生的事儿,桩桩件件,谢家跟长公主府都算是交恶了,长公主府里怎么可能会善待她?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老夫人将谢颂华单独留了下来,其余人便也都知情识趣地告退了,屋子里就只有祖孙二人。 见她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老夫人也有些心疼,「孩子啊,想哭就哭一会儿吧!出了这个门儿,心里再不舒服也都要吞下去,这是皇命!也是你的命。」 谢颂华也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似乎应该大哭一场,但是很奇怪,她竟真的哭不出来。 她只是觉得有些茫然,哪怕此前将婚姻这件事情分析得那样透彻明白,这会儿她仍旧觉得茫然,好像忽然间,这件事本身就成了另一个样子。 「家里也知道你的委屈,可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是这点不好,很多时候都不由自主,你父亲已经争取过了,那头到底是圣上的亲属,谁会帮着外人呢? 更何况,在圣上眼里,小郡王自然是千好万好,还只当这对你来说是门好亲,只咱们自己家知道这里头的苦楚……」 说着说着,老夫人倒自己先哭了出来,谢颂华便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又忙着安慰起她来。 老夫人却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孩子啊,你不会怪家里吧?」 谢颂华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慌,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祖母不要多心,我心里知道您和父亲已经尽力了。」 于是老夫人便抓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念叨了起来,不过是家里关于她的婚事原本的打算。 可这些都已经化作了泡影,老夫人念叨完了,便又道:「你也放心,哪怕你嫁了过去,终究你父亲还是大启的次辅,还是朝中重臣,他们不敢对你如何的。 你到了那头行事,也要多想想家里头,这一次为了你的事儿,跟长公主府闹成这样终究不好,或许,等你嫁过去了,眼下的这些龃龉也能一一化解了。」 谢颂华一愣,呆呆地看了老夫人好半晌,只觉得舌尖发涩。 纵然她知道,事情无法转圜,老夫人这是为了谢家的将来才跟她说这番话,是她在谢家内宅这么多年的智慧与理智的抉择。 可这未免转得太快,这么快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她嫁去长公主府了,而且……就已经将她放在了小郡王的侧妃的位子上。 她忽然想起了谢文鸢的话,或许今儿一大早他们去长公主府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最后的方案。 亦或者,在更早之前…… 见她没有说话,老夫人又放软了语气,「说实话,我这心里着实是舍不得,你这孩子自小多灾多难的,来了我们家也没过过两天舒心的日子,这眼看着就要嫁人了。 你放心,你的嫁妆,家里不会少了你的,你母亲那边且不去说她,祖母我定然是要多多地给你备起来的,你且回去休息,这几日也好好地想想,有什么想要的,或者缺的,只管列单子出来,祖母都替你妥妥当当地准备起来,别人有的,我们四丫头都会有。」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或许在这个时候,确实应该如谢文鸢说的,好好哭一哭卖个惨,可她着实哭不出来,也没办法在 这个时候诉说自己的悲惨。 因而她只好行礼退下了。 宴春台里的众人已经得了消息,谁也不敢高声说话,只悄悄地拿眼睛地余光打量着她。 谢颂华沉默地进了内室,然后就将门给关上了。 其余人都被关在了外面,都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去敲门,只暗暗担心。 她们也都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每当有心事的时候,都喜欢一个人待着。 只是眼下事关姑娘的终身大事儿,就是个心性再坚韧的孩子,也难受得住,这样待在屋子里,谁能放心得下。 因而这会儿,宴春台谁也没有心情做事,都只默默地守在谢颂华的门口,看着那一直紧闭的屋门。 这一关,就是大半天,等天黑了,众人才终于等到了她的门从里头打开。 一眼见着她们愁眉苦脸的样子,谢颂华反倒笑了,「好了好了,多大点儿事儿,就愁成了这个样子。」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她,虽然她脸上的神色已经放松了许多,可那一双眼睛分明是哭过的。 这对于在宴春台伺候的丫鬟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寻常事儿,就连伺候得最久的兰姑姑,也未曾见过谢颂华哭泣的样子。 见她们紧张的神情,谢颂华轻轻地叹了口气,干脆在旁边的墩子上坐了下来,「也就是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你们大家想想我初来这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形?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这宴春台空空荡荡简直都不像个正经屋子。 但眼下咱们不还是把日子过起来了么?长公主府眼下瞅着确实有些深不可测,但是,我就算嫁过去,我有你们,我还有家里给我备的嫁妆,还有谢家做我的后盾,难道我就不能再站起来?」 兰姑姑满眼都是心疼,「这怎么能一样?姑娘家在娘家到底还算得上是娇客,这到了婆家,难免处处都要看人脸色,更何况……」 「姑姑!」谢颂华打断她的话,「你要对我有信心啊!」 她十分认真地看着兰姑姑,轻轻地道:「我可以的。」 众人都知道,这话不是对她们说的,而是对她自己说的。 兰姑姑接着转脸的机会悄悄地将眼泪擦了,也挤出了一丝笑容来,「姑娘说得没错,当初什么都没有,咱们不也过来了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反正不管怎么说……」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我与姑娘在一起。」 说完之后,又看着谢颂华再说了一遍,「我随姑娘一起去。」 「可是……」谢颂华看着她,再一次确认,「你家里人……」 「姑娘过去肯定要挑几房人,便把我家算上吧!我男人也说,若是没有姑娘,我们家这会儿都不知道被排挤到那个犄角旮旯里了,我们是靠着姑娘起来的,自然也应该比旁人更相信姑娘。」 「还有我!」丁香连忙站出来,「我本来就是买进府的,在府里无依无靠,我的依靠就是姑娘,姑娘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这一表态,宴春台其他人也都纷纷开口要跟着谢颂华一起去。 这让她又感动又好笑,「好了好了,哪里有那么快。」 不过看着大家的情绪都好了一些,谢颂华心里也松了口气。 大约是与她自小没有家庭的缘故有关,她在哪里都没有安全感,因而总是习惯性地去调整自己状态。 小的时候,她住在医院里,时不时地就会因为医院的情况搬住的地方,这样的经历,让她总是能很快地适应环境。 她很早就知道,很多东西不是靠自己努力就能改变的,做到了她能做的所有事情,剩下的就是调整自己。 眼下也是这样。 哪怕知道嫁进长公主府的日子会很难过,可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改变,那她只能尽自己的努力,将准备工作做到最好。 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东西,莫过于这一年来,自己辛苦的研究与学习,这些东西她一定要带过去,但是那边情况不明,第一步就是先要将这些东西收拾好,万不可在搬移的过程中遗失了。 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慧敏郡主竟下了帖子来请她。 ~~~~~~~~~~~~~~~ s:从今天起尝试每天更三章,但未必能坚持下去,毕竟是兼·职,所以,就先试试看吧! 第296章:躺平任嘲 谢颂华跟慧敏郡主一共就见过两次,一次是长公主府上的宴会,那一次慧敏郡主不过就是漏了个脸,根本就懒得和她们这些京城的世家女一起玩儿。 第二次是在京郊,她从头到尾也没有怎么说话,完全和众人玩不到一块儿的样子,谢颂华对她的印象算不得好。 原因便是谢荼摔的那一跤。 她明明就在旁边伸手就能扶一把的事儿,但是她非但没有,反而避开了,像是避开什么脏东西似的,眼睛里都满是嫌恶。 这样一个人,对于谢颂华来说,若是可以选,她根本不想打交道。 但是眼下,她没得选,非但是她,就是老夫人都不会让她拒绝。 「往后你嫁过去,她就是你的小姑子,无论如何你也不可以这样任性,圣上既然这么跟咱们说了,公主府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他们不会怎么为难你的,更何况,你若是能得到郡主的青眼,将来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老夫人用这样的话将她送出了门,到底还是余氏犹豫了一下,将谢思华也扯了出来,「你们姐妹一起去,多少有个照应。」 府里也就只得一个谢思华还能跟着一起,其他要么是客居,要么是庶出,再不然,就谢琼华又是个自梳女,不大好出门过多的走动。 好在谢思华的性格还算仗义,二话不说就跟着上了马车,「多大点儿事儿,我不信他们敢动手。」 她担心的是小郡王,在谢温华那里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会借机发难么? 好在慧敏郡主倒并没有制造机会让小郡王出气的意思。 当谢颂华姐妹俩被带到慧敏郡主那精致到仿佛不是人间该有的屋子的时候,她这里竟然还有另外的一堆客人。 慧敏郡主的屋子颇大,这个时候已经是盛夏,如她这样的人家自然少不了冰块的供应,可与旁人家供了冰山,便尽量关门闭窗以减少冰山的损耗不同。 她这屋子里竟是四面敞亮的,使得这屋子里到处都亮亮堂堂的,且两边的景致截然不同,一面能看到远处湖里的接天碧叶,另一边却正对着一处种着竹子的小山坡。 这样大开大敞,屋子里却凉爽如秋,甚至在地上还铺了地衣,走在上面绵软无声,竟看不到屋子里的冰山设在何处。 在见到她过来时,其他人似乎都没有料到,不由对谢家姐妹俩打量了起来。 高盈站在慧敏郡主的旁边,只是轻嗤了一声,便仍旧去看那桌上铺着的绒布上的宝石。 慧敏身上穿着家常的衣裳,所谓家常,是指没有那么繁复复杂,可料子却是最贵的花罗,有着若有似无的纹理,轻盈如纱,脚上一双软缎鞋子,却在鞋尖上各坠了一颗拇指大小的紫色南珠。 这会儿她正倚在一旁的软塌上,看着几个年轻的姑娘在那里讨论桌上的宝石,手里轻轻地摇着一柄团扇,脸上神色淡淡的,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意思。 也就只有她,在家里会客的时候敢这么穿,好像一点儿也不把客人放在眼里,偏生没有人会责怪她的无礼。 而她因着她那绝俗的容貌,即便是如此不羁的模样,看着也叫人觉得如同坠入尘世的仙子似的,生生多了两分仙气。 听到通报声,她只不过侧了侧脸,然后将谢颂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脸上的笑容就多了两分兴趣的味道,「可算来了,快进来吧!小嫂子。」 那头便有一个贵女笑着问道:「郡主也忒促狭了,嫂子便嫂子吧!还要叫人一句小嫂子。」 慧敏郡主目光幽幽地从谢颂华的身上扫过,看也没有看那说话的姑娘一眼,只是随意招手让小丫鬟们安排坐处,自己仍旧那般散漫的样子,「乱叫不得,往后 总还有个正头嫂子要过门的。」 谢颂华和谢思华都陡然一僵,谢思华立刻皱起了眉。 谢颂华连忙伸手悄悄地拍了谢思华一下,让她冷静。 她其实也知道今日过来,说不定会受一番羞辱,只是没有想到慧敏郡主进来就这般不留情面。 「诶,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似乎是见谢颂华没有说话,慧敏郡主便又转向了她,目光中却没有半点儿歉意,盯着她看了几眼后便招了招手,「你坐过来些,以往咱们都没能好好聊聊天,今儿舅母打发人给我送了这一盒子宝石,我把姐妹们叫过来赏鉴赏鉴,你们姐妹也一起吧!」 「郡主太客气了,我对珠宝并没有什么赏鉴能力,怕是要辜负郡主的一番好意。」谢颂华和谢思华规规矩矩地坐下。 既然慧敏郡主没有对其他人做出介绍,那她们也不用互相见礼。 慧敏郡主还是那样一副懒怠的样子,甚至只是在靠椅上略动了动,似乎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这话谢姑娘倒是没有说谎,」高盈却在这个时候接了口,她轻蔑地看了谢颂华一眼,然后转脸对慧敏郡主道,「慧敏你应该也听说了,四姑娘是自乡下来的,这表面上看起来,倒是将咱们这些人的做派学得有模有样,但真要细究里头的东西,岂不是为难人,只怕咱们这桌上的宝石的种类都分不清。」 这话里头的鄙夷半点儿没有掩饰,引来其他人窃窃私语地嘲笑。 谢颂华很想反驳一两句,但是想想还是忍了下来。 慧敏闻言便又拿那一双美目上上下下地将谢颂华打量了一遍,那眼神里倒没有什么奚落的意思,却分明含了几分讶异,似乎这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情。 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女,如何知道底下的凡尘世俗? 而她这样的反应却让其他人都跟着偷笑了起来。 谢思华气得咬牙切齿,感觉倒莫大的羞辱,在意看一旁的谢颂华,竟神色如常。 出门之前,就知道今日过来没有什么好事儿,这才哪到哪儿? 更何况,这种所谓的羞辱的手段,被针对的人反应越强烈,施加手段的人才会觉得越有趣。 眼下她们能拿出这桩事儿来说事儿,转脸也能拿别的来嘲讽,一一反驳过去,也实在累人。 倒不如就安静些,躺平任嘲好了。 因而面对高盈的话,她十分认真地点头表示认同,「高姑娘说得对。」 这个反应让众人觉得有些讶异,但很快就开始了新的话题。 问:「谢姑娘觉得这道茶怎么样?」 答:「好喝。」 问:「怎么个好法?」 答:「茶很香,水很好。」 问:「谢姑娘怎么好像不大喜欢跟我们聊天?」 答:「这不是在聊天吗?」 问:「外头说谢姑娘是谢阁老的私生女,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答:「外头?外头谁?哪个外头?」 这样四两拨千斤的手法,着实让这些存心刁难的小姑娘们不服气了。 高盈干脆走了过去,「你也别装了,这段时间,京里到处都是关于你们家关于你的传言,你敢说你不知道?」 她看着谢颂华的笑容里分明没怀好意,谢颂华却一脸真诚地看着她,「我就知道高姐姐一向最关心我,这些消息我真不知道,高姐姐你听说了什么?在哪里听说的?」 这还叫高盈怎么回答?难道她要当众做那长舌妇,在这个时候来传播谢家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么? 别说谢颂华,那些话一听就知道是别人在泼脏水,但凡有 脑子都知道是假的,她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因而她便转了口风,「我也就是这么一说,那些都是外头人胡编乱造的,不过有件事儿,我倒是知道得清楚,听说陈状元去了你们家提亲,你们不是青梅竹马么?你如何没有答应?」 第297章:反客为主 大约高盈是真的喜欢陈留,所以哪怕是在别人的场子里,她仍旧没能绕开这个话题。 但这个话题,谢颂华也未必不需要。 因而她无奈一笑,「别人不知道,高姐姐你还能不知道?」 她又这么将话题抛到高盈的身上,不但高盈有些发蒙,其他人同样不解,不约而同地都看向了她。 都是花一样年纪的小姑娘,眼下这样的八卦,如何能不关心,更何况陈留虽然是寒门出身,可是在京中的贵女圈中却也颇有些名头。 因而几个人便都不约而同地细心留意起来。 「什么意思?我知道什么?」高盈着实因为陈留的事儿狠狠伤心了几日,眼下确定谢颂华要嫁入长公主府,这才恢复了些许元气,这会儿哪里还愿意错过一点儿相关的信息。 「我确实与陈状元自小相识,但是所谓的青梅竹马,这样的称呼实在是太暧昧了,完全算不上。」 她表情真挚,语气真诚,看上自丝毫不像是在说假话。 高盈一颗怀春的少女心,听到她这么说已经有些紧张,哪里还顾得上嘲讽的本意,连忙道:「可他都向你家提亲了!」 「唉!」谢颂华便幽幽地叹了口气,目光自众人脸上扫过,「我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难道这里还有姐妹不知道?他要来我家提亲,不过是同乡之谊罢了。」 借着这个机会,她大肆宣扬了一下陈留是如何品德高尚、乐意助人,「本来就是熟人,如今又都在京城,他只当我因为家里的事儿受影响,便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这才前来提亲,可谁想,我竟然有这样的福气,竟然能被小郡王看上!」 她还真是……恬不知耻! 谢颂华说出那句「有福气被看上」的话时,估计那几个贵女心里都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因而连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起来。 只有高盈两只眼睛里都是灿烂的光芒,「你是说真的?」 「要不然怎么说小地方的人眼界有限呢!陈状元学富五车,到底没在京城这样的地界儿生活过,还只当小郡王是在逼迫我们家,这才轴上了。」 三言两语的算是当众解释清楚了所谓的抢亲的事儿,至于她们信不信听不听,便是她们的事儿了。 只有高盈着实是被谢颂华给安慰到了,态度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但收起了之前的攻击姿态,反倒有一句没一句地帮着说话。 来来回回这么久,慧敏郡主一直如同一个外场的看客似的,甚至目光都不怎么落在她们身上,只意态悠闲地这么坐着,好似其他人的话题对她来说没有半点儿吸引力。 直到这会儿,她才将目光淡淡地扫向了谢颂华,「这么说,你倒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嫁给我哥哥了?」 谢颂华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变化,真的像假的似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之事哪里有我们说话的余地,但既然是亲长应允的,自然不会错,且如小郡王这样的人品家世,想来也没有谁是不乐意的吧?」 话说得这般软绵绵的,可实际上却并没有直说自己的意思,简直是一丝儿话柄也不给别人留。 慧敏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仍旧绵绵软软,「这倒是个好事儿,那我也不用担心往后咱们会相处不好了,那日赵嬷嬷回来那般一说,我只当谢姑娘着实不愿意到我们家来呢!」 提到赵嬷嬷,谢颂华脸上不由一僵,当日哪里能想到,自己竟然最后还是要嫁过来,有这么个老家伙在,又凭添了几分艰难。 慧敏好似没有看到她脸上的不自在,随手指了指那边桌上的点心盒子,「去,替我将那盒金丝燕窝枣拿过来。」c 谢颂华愣了愣,然后才意识到是在说 自己,竟是将自己当丫鬟使唤的意思。 谢颂华也不在意,如同没看到其他人瞧好戏的神情似的,一边起身一边笑着道:「原来郡主爱吃这个。」 谁知慧敏郡主伸手拿了一个只咬了一口,便皱眉道:「甜腻腻的,没甚好吃。去把那个带骨鲍螺拿过来尝尝吧!」 若说方才还可能只是随口一句吩咐,那么现在就很明显了。 这一下其他人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暗自含笑,安心在一旁看笑话。 谢颂华却仍旧像是没有发觉,再一次笑吟吟地将那点心也端了过去。 谁知道慧敏不过吃了一口,又一次丢开了手,吩咐谢颂华另外再取别的。 一连三次,慧敏郡主都表示很不满意。 旁边的谢思华几乎坐不住就要站起来,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让谢颂华在这些人面前丢脸。 长公主再怎么势大,他们谢家也不是破落户! 正要出声,就见谢颂华扬声将几个丫鬟唤了进来,「怎么回事?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郡主一向爱吃什么都不清楚么?去,看看几个厨房里都有什么点心,平日里那些郡主爱吃的全部现做上来。」 她这一忽然反客为主的姿态,顿时让屋子里的人都有些愣神。 那几个丫鬟更是有些发蒙,不由自主地都看向了自家郡主。 慧敏脸上的笑容终于退了下去,眼皮一撩皱眉看向谢颂华,「你什么意思?」 谢颂华惊讶道:「是府里的厨房都做不出郡主爱吃的吗?要不然我叫他们去外头给郡主买?郡主喜欢什么口味儿的?」 说着不等慧敏回答,便皱眉对那几个丫鬟道:「你们这些人做事也实在太不用心了,事先都不问过郡主今儿的喜好,就随便准备点心的吗?」 「你在胡说什么呢!」慧敏终于回过神,略微直起了身,像是有些嫌弃地瞥了她一眼,「那几样不合我的口味儿,你不会换几样么?那桌上不还有许多?」 谢颂华连连点头,转而又对那几个丫鬟道:「真是不懂伺候,郡主喜好坐在那个位置,不爱走动都不知道么?还要劳郡主这般费劲儿指使人送来送去。」 然后伸手一指慧敏郡主的座位,「就不会在这里放一张环桌么?平白让郡主费这么多唇舌。」 说完又转脸笑眯眯地转向慧敏,「郡主,你还想吃什么?」 她这一番做派,着实让慧敏有些意外,她愣了好一会儿,忽而又笑了,仍旧往后靠了过去,仍旧那般懒散闲适的样子,她随意摆了摆手,「不想吃了,给我倒杯茶吧!」 见她又要使唤丫鬟,慧敏便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总不至于我连一杯你亲手倒的茶也不配喝吧?」 谢颂华连忙道:「当然不是,是方才几个姐姐们讨论的内容实在太繁杂了,什么茶叶,什么茶水,什么明前雨前,我着实分不清,郡主是要喝哪一种?」 「那你听好了,」慧敏面上笑吟吟的,但是那一双眼睛却如同雨后云遮雾绕的远山,泛着淡淡的冷意,「我喝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青城山的冻顶乌龙,要今年新出的,这里的水都不要,玉泉山送来的水大约还在水房里,不过我一向不喝第一泡,等第一泡出了色之后,再把水倒了,注入九分热的水,出了点儿青色的茶汤,再端过来。」 说完便往后靠了靠,笑容温煦地看着谢颂华。 看了半晌才却发现她动都没动,不由含笑问道:「没听明白么?」 谢颂华十分诚恳地答道:「听明白了!」 「那,还不快去?!」 谢颂华惊讶道:「说完了吗?」 得到慧敏确定的答案之后,她 立刻转向那几个丫鬟,「听清楚了吗?」 看到几个丫鬟茫然的样子,便有些生气道:「你们怎么回事?我头一回给郡主泡茶,弄不清楚郡主的喜好,难道你们也弄不清楚不成?这竟然没记住?」 「奴……奴婢……」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郡主分明是让这位谢家姑娘去泡茶,关她们什么事儿? 谢颂华于是便又十分诚恳地转向慧敏郡主,「郡主,实在不好意思,这几个丫鬟都不怎么玲珑,你再说一遍,我让她们记下来。」 第298章:该来的总会来 慧敏郡主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这会儿也有些撑不住了,「我让你去泡茶,你吩咐丫鬟做什么?」 谢颂华连忙惶恐道:「郡主是不是误会了?我没有说我不泡呀!只是郡主说的这些一来我不知道是什么,二来也不知道在哪儿,若是郡主想让我自己去取来,要不然你详细说说都长什么样,在什么地方,怎么过去?」 慧敏盯着她的脸看了好半晌,才终于慢慢地脸上的气闷给压了回去,「是我弄错了,谢姑娘到底还没过门,咱们家许多东西都不清楚,这也无妨。等以后你慢慢熟悉了,也就不至于如今天这样,什么都要向丫鬟打听了。」 「郡主说的是。」谢颂华像是没有听懂她话里的讥讽,十分诚恳地道谢,「多谢郡主体谅。」 慧敏的脸上便又恢复了方才那浅浅的笑容,「既然你这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身份,也别叫这些丫鬟守在这里打扰咱们姐妹兴致了,反正都是一起玩儿姐妹,你替我招待招待,给她们各自倒杯茶吧!」 说完也不等谢颂华接口,目光立刻转向了那几个丫鬟,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来,「都是些蠢东西,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打扰几位客人的兴致么?檐下跪着去!」 那几个丫鬟连讨饶都不敢,战战兢兢地行了一礼就过去了。 谢颂华悚然一惊,方才进来的时候,分明看到那檐下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几句话,竟然就这般重罚! 慧敏吩咐完了,便又笑着转向了谢颂华,「别叫她们影响咱们的心情,今儿过来就是邀姐妹们一起玩的。」 那目光殷勤的样子,分明便是等着让她当丫鬟似的给其他人倒茶。 谢颂华轻轻叹了口气,美人一笑,着实不好招架,好在这也不算什么难的活计,不过就是给其他人倒茶罢了。 前世刚入职场的时候,单位各种开会,她也需要盯着会场的情况,及时给参会的人倒茶的。 这算什么! 而谢颂华和慧敏郡主这一番交锋悉数落在那一群旁观者眼里,这会儿见她倒了茶来,言语间自然顺着慧敏的意思,尽是挤兑。 看着她穿梭于人群之中,面不改色地给每一个人端了茶过去,谢思华气得眼睛都红了。 偏偏谢颂华还一脸淡然,甚至嘴角还挂了一丝浅浅的微笑,将最后一杯茶端给了谢思华之后,便在她旁边坐下了。 「四姐姐,你是死人啊!」 谢思华咬牙切齿,忍不住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你不会给她们倒滚开的水么!谁怕谁?」 谢颂华轻轻地笑了一下,「没必要,你就当看表演好了。」 「什么表演?」 这话让谢思华觉得莫名其妙,分明是别人在看她们的笑话。 「你不觉得,她们把「尖酸刻薄」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么?好好看着,回头在外头,可千万不要露出这样的蠢相。」 她的声音很低,但姐妹两个站在一处,谢思华听得一清二楚,刚开始还觉得气愤难当,听到她这话,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个贵女正在奉承慧敏郡主,问起这红宝石的来历,猛然听到谢思华笑,不由皱眉道:「怎么?我问的问题很好笑吗?」 谢思华才要回答,谢颂华便笑着道:「不是,我七妹妹是觉得很高兴而已。」 「高兴什么?」 谢颂华笑着道:「自然是高兴能与众位姐妹一起度过这么愉快而美好的下午了。」 这俩姐妹有病吧! 这是在场的几个贵女心里此时统一的想法。 慧敏这会儿再看谢颂华,只觉得无趣至极,干脆连眼神都懒得再 给一个。 而眼前这些莺莺燕燕就更显得乏味至极,甚至觉得那些宝石也碍眼的很。 正要开口赶人,就见自己的贴身丫鬟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不是叫你们不要进来打扰么?」 那丫鬟看了一眼其他人,却并没有听慧敏的话,而是快步走了过来,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众人都不知道那丫鬟说的是什么,但是慧敏的脸色几乎是立刻就变了,「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郡主您……」 话还没有说完,慧敏就立刻起了身,急匆匆地就往内室走,「给我换衣服,我要立刻入宫!」 说着脚步忽然一顿,目光自其他人错愕的脸上扫过,「还呆着做什么?没见着本郡主有事儿么?!」 语气早已不复刚开始的慵懒。 这样的逐客令谢颂华还是头一回见,倒是觉得有些新奇。 其他几个贵女脸上却多多少少有些挂不住,却还要忍着心里的不痛快,说出几句维持脸面的场面话,这才退下去。 谢颂华和谢思华竟就这样结束了这一天十分不愉快地做客之旅。 才刚刚走出院门,就看到长公主带着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谢家姐妹同前头那几个贵女一般朝着长公主行礼,对方原本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但在跨过门槛的时候,却忽然停了一下,转脸看过来,「谢家的?」 谢家姐妹这下便不得不又一次给她行礼,「是。」 长公主的目光便在谢颂华身上上上下下地扫过了一圈,然后冷哼了一声,「哼,好得很,今天没功夫招待,往后本宫再慢慢与四姑娘闲话家常。」 明明说的是客气的话,偏生语气像是要吃人。 谢颂华不以为意,毕竟赵嬷嬷是长公主跟前第一得力的人,倒是心里有些好奇是什么事情让她们母女都这般匆匆忙忙。 等她们的马车从长公主府的巷子里驶上大街的时候,就听到背后急促的马蹄声响。 车夫连忙加快了脚步,让开了一个口子,谢颂华便从车帘子里头看到公主府的马车不顾禁令疾驰而出,直接奔向了皇宫。 「这是怎么了?刚刚为难起你的时候,还那般意态悠悠,这会儿又这么着急忙慌,赶着去投胎么?」 这会儿只有姐妹两个人,谢颂华笑着道:「管她呢!横竖与咱们没有关系,还是先回去要紧,别叫祖母他们担心。」 才进二门,梅姑姑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姑娘快去颐和堂等着吧!三老爷进宫去了。」 谢颂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梅姑姑便解释道:「圣上大约是要下旨了,全家都在颐和堂里等着,三姑娘都去了,方才老夫人还在叫人,预备去长公主府将您接回来呢!」 谢颂华心里一惊,脸上那一点点的笑容也慢慢地消失了,到底还是要来了。 第299章:赐婚圣旨 谢非梧是礼部侍郎,宫里的一些重要的册封,都是要礼部牵头的。 按理说,郡王侧妃这样的等级根本不至于要动用礼部这么高的规格,可谁让小郡王在圣上心里不一般呢? 且谢非梧这么长时间一直在家里,圣上却点名将他叫了过去,分明也是为谢家这事儿善后的意思。 谢思华颇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我们一起去。」 谢颂华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朝她笑了笑,「好。」 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过。 姐妹俩到颐和堂的时候,果然所有人都已经等在了那里,外头的院子里也摆上了香案,府里有品级的都换上了制服。 只有谢温华一张臭脸,在安氏的辖制下不得动弹,但看向谢颂华的目光中,多少带了些歉意。 谢颂华轻轻朝他摇了摇头,意思是叫他不要再介意那件事。 谁知一转脸就对上了一双怨毒的目光。 谢淑华已经许久没有在人前走动了,谢颂华只知道谢云苍的人一直在严密地看守着她,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以及当日参与了她谋划的事情的所有人,都已经通通被逐了出去。 这么长一段时间没见,她肉眼可见地瘦了,神色也憔悴了许多,但是一双眼睛却因此而显得似乎更大了一些,因而那看向谢颂华的怨恨的眼神,也就越发明显了。 她心里住着魔鬼,一直都仇视自己,这是谢颂华心知肚明的事儿,因而一点儿没有受到她目光的影响,反倒十分自然地视线下落,果然,那原本平坦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只不过月份尚浅,不注意看的话,根本看不大出来。 察觉到谢颂华的目光,谢淑华脸上反倒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来,「想不到四妹妹最终竟然会嫁给小郡王,真是福气不浅,做姐姐的我这一向没有出来,都没能好生给妹妹道贺,还望妹妹不要生气。」 都已经到这样的地步了,谢淑华还不忘给自己添不自在。 谢颂华忍下心里的不快,只当没有听到,而是径自走到老夫人跟前,恭恭敬敬地给她老人家行了礼。 老夫人目光慈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拉住了她的手,让她站在了自己的旁边。 那边谢淑华像是看不到其他人对她的仇怨似的,竟是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后嗤笑了一声。 谢家的几个姐妹看向谢颂华的目光多少都有些同情,谢思华一转眼便看到那头谢淑华的表情,顿时坏心思就起来了,「三姐姐,今儿你才是咱们家的主角儿呢!别站在旁边呀!毕竟,你可是要入皇子府的人。」 其他人闻言都愣了一下,转脸朝她看过去。 谢思华脸上却仍旧是那样的笑容,好像真的为谢淑华高兴似的。 其实家里上下都已经知道了谢淑华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也知道这一回谢淑华要入的是东宫。 谢思华这话…… 只略略一想,众人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家里人都知道的事儿,偏偏还有两个人不知道。 那就是一直被谢云苍严加看守的齐氏和谢淑华。 似乎这一对母女到现在都还认为谢淑华肚子里的孩子是三皇子的,从谢淑华那带着得意的眼神里也看得出来,她似乎一直在期待即将到来的结果。 虽然众人都不知道为何谢淑华连自己怀了谁的孩子都没有弄清,可显然……谢思华这是在铺垫待会儿的好戏。 出人意料的,这一次,谁都没有开口去反驳谢思华的话,似乎在这一刻,大家都有了统一的默契。 很快,外头马鞭声响,门房那头早就做好了 准备,没一会儿就见谢非梧穿着绯红的官袍,带着一众人等鱼贯而入。 「谢家接旨!」 东西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一应人等在谢非梧进来的时候,也全部都按照规矩站好了,只等他这话一出,众人都齐齐跪了下来。 谢非梧的目光从自家的这许多亲人身上扫过,然后才清了清嗓子念道:「奉皇后懿旨:兵部侍郎谢云苍恪尽职守、奉公守正,本宫甚慰,特赐谢府养女江淑华入东宫为太子宝林,钦此。」 这懿旨一看就是随手写的两笔,连个理由都没怎么好好编排。 不过让众人意外的是,这懿旨上竟然将谢淑华直接称做了谢府养女江淑华,这是…… 谢颂华一边随着众人叩拜谢恩,一面偷偷地去打量谢云苍的表情,难道是他特意跟圣上点名的? 只可惜如谢云苍这样的老油条,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地让人看穿他的表情,从谢颂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一脸严肃而认真的神色。 「不可能!」一道尖利的女声骤然响起,众人转脸就看到谢淑华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谢非梧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怀了三王爷的孩子,皇后怎么可能会将我许给太子?!」 谢非梧身后还跟了好几个礼部的官员以及宫里的太监,闻言脸色便有些尴尬。 谢云苍却规规矩矩地行完了礼,伸手接过了圣旨,这才转脸看向谢淑华冷声道:「你连自己拿得玉佩是谁的都不清楚!还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什么?」谢淑华呆住了,她惊恐地看向谢云苍,「你说什么?」 「你那日交给我的玉佩,我呈上去给了圣上,圣上亲口所言,那是太子的玉佩,怎么?你是不是要入宫去跟圣上辩个明白?」 谢淑华如同被人当头一棒,几乎有些站不稳似的踉跄了两步,然后难以抑制地发起了抖,她不停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会是太子?!怎么可能会是太子?」 她惊恐地看向其他人,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冷漠地看着自己,谢思华的脸上更是幸灾乐祸。 不可能! 这不可能! 端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其他人便清楚了,恐怕她自己也不能笃定与她发生关系的人就是三皇子。 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儿,将家里如此不堪的事情抖露出来,谢云苍脸上着实有些难堪,却也只能生生地忍了。 好在领头的人是自己的亲弟弟,兄弟俩一个眼神交汇,彼此都是安慰。 「还有一份圣旨。」 谢淑华不过是被册为太子宝林,这样的身份还用不上圣旨如此规格。 眼下这份圣旨分明就是颁给谢颂华的了。 这一下,方才因为看到谢淑华吃瘪而产生的些许快意又很快从谢家众人的心里消散了。 相比之下,谢颂华的命运,才更让谢家人心酸。 谢淑华也从自己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几乎已经癫狂,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没有办法去厘清自己的思路,去接受眼下自己即将嫁入东宫的现实。zbr> 可她却能迅速而清楚地回过神来去看待谢颂华的命运,她骤然笑了出来,怨毒又得意地看了谢颂华一眼,然后才扶着齐氏的手重新跪了下去。 她眼下顾不上自己,但是只要谢颂华不好,对她来说就是极好的事儿。 谢颂华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保持平静。 不管怎么说,凭她这么一个小透明,自己的名字竟然有一天能出现在圣旨上,这似乎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儿了。 她这么想着,抬眼却发现谢非梧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在接触到她的视线之后,对方又很快地移开了,转而念起了圣旨,「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谢家第三女谢颂华,秀毓名门,温慧秉心,性行温良,淑德含章,朕闻之甚悦。今宸王萧钰,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谢家第三女谢颂华待字闺中,与宸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与宸王为正妃……」 「慢着!」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大声喊了一句。 然而谢非梧只不过略顿了顿,便接着流畅地接着念完了这道圣旨,「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匆匆赶来的慧敏郡主和谢家跪着的所有人一时间都愣在了当场,除了谢非梧和一起过来颁旨的人,其他人都像是没有听懂这圣旨的内容似的。 第300章:竟然敢假传圣旨! 「大胆!你竟敢假传圣旨!」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还是慧敏郡主,她当即便不顾任何形象似的,直接冲了过去,一把将谢非梧手里的圣旨夺了过去,状似癫狂地抓着那张圣旨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然后猛然将圣旨往旁边一扔,指着谢非梧的鼻子质问道:「你这圣旨是哪里来的?连圣旨都敢伪造,你是不要命了?!」 谢非梧也没有料到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出,连忙赶过去将圣旨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展开,发现没有破损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连忙将圣旨递给了一旁还在发蒙的谢云苍,这才不悦地转向慧敏郡主,「郡主这罪名,谢某可担待不起,在场这么多人,司礼监的公公也在,礼部其他的同僚也在,谢某这圣旨是亲手从洪文公公手里接过来的,若是郡主有所质疑,以郡主的身份,也并非见不到圣上,大可以直接……」 「一派胡言!」慧敏简直气得眼睛都红了,盯着谢非梧的目光像是要吃了他似的,「舅舅怎么可能会给钰哥哥赐婚!怎么可能……」 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转脸看向谢颂华,「你!怎么可能会是你!你都要嫁进我们家给我哥哥做妾了,怎么可能会做宸王妃?你凭什么?你配么?!」 别说慧敏郡主,就连谢颂华自己这个时候都在云里雾里。 她都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让决定自己的命运的那只锤子落下来,自己成为铁板钉钉的郡王侧妃。 谁知忽然就峰回路转,莫名其妙的自己竟然就成了宸王妃。 眼下面对慧敏的质问,她根本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而谢云苍在接了圣旨到这会儿,却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起身将谢颂华护在了身后,「慧敏郡主请自重!」 「我凭什么要……」 「慧敏!」长公主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顾不上谢家这些人,只快步奔到女儿跟前,一把将她搂住了,「别胡闹,跟娘走!」 「娘!他们竟然说舅舅给……」 「慧敏!」长公主的声音越发严厉起来,将女儿的声音彻底压了下去,然后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别忘了你的身份!」 说着她看了谢家众人一眼,仍旧用严厉的声音斥责道:「我知道你爱护无忧!无忧也为了这谢家四姑娘狠闹了一场,可你舅舅既然对谢四姑娘另有安排,就自然有他的道理,无忧不过是一时兴起,等过段时间也就忘了,你跑到这里来闹什么?!」zbr> 说完见女儿停止了哭闹,这才立刻叫了自己的人过来,将女儿送走了。 靖宁长公主略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转过脸看向谢云苍,「小女无状,叫谢阁老见笑了。」 「年轻人做事,终归是有些冲动,咱们做长辈的都清楚得很。」 长公主听了他这话,唇边露出两分若有似无的笑,视线从那头的谢温华身上绕过,又在谢颂华脸上停顿了一会儿,这才转向了谢云苍,「谢阁老说的是,只是没想到咱们两家缘分竟这般浅,原本还以为能当成儿女亲家,不过四姑娘另有良配,也是喜事一桩,本宫先恭喜了。」 一番话说得端庄又得体,也叫谢家人挑不出毛病。 等送走了长公主,便接着将司礼监和礼部的人也一一送出了门,谢家人这才慢慢地回过味来。 「四姐姐,你……你要嫁给宸王了?!」谢荔头一个忍不住,立刻跑到谢颂华面前,又是惊讶,又是羡慕。 谢颂华还在云雾之中,「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宸王是谁? 是那个人人口中相传的大英雄? 还是那许多人害怕的恶魔? 不对,他好像一直昏迷在深宫之中,到现在还活着吗? 难道,自己是去给他冲喜的? 谢颂华满心都是疑问,抬眼看到自己父亲走过来,不由将茫然的目光投向了他。 而谢云苍转向了谢非梧。 谢非梧连忙摆手,「不要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接到圣旨的时候,我都以为是赐婚给小郡王,谁知道这里头写的是宸王!」 「将圣旨拿来给我瞧瞧。」 老夫人一发话,谢云苍连忙两只手举着恭敬地递了过去。 她老人家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忽然大笑了一声,「好!」 见所有人都在看她,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这些天来,这外头到处都是咱们家的谣言,谁都能来踩上咱们家一脚,四丫头更是被编排得没了边儿,我倒要看看,自今儿起,谁还敢对咱们家说三道四! 我们四丫头,可是圣上亲口说的「秀毓名门,淑德含章」,是圣上赐婚的宸王妃!我看谁还敢说她一个字!」 原本还因为这赐婚而各自忐忑的众人见老夫人是这个态度,便都放下心来。 安氏连忙道:「这么看,这是好事咯?不是说宸王立志终身不娶么?眼下他正病着,圣上这般赐婚,宸王他知道吗?」 「这可是圣旨!那能是开玩笑的吗?」谢长清连忙道,「不管这圣旨是怎么下的,眼下咱们四丫头都是宸王妃了,外人还想要对她指手画脚,那就是在诋毁皇室。」 也就是说,这一个赐婚,直接击散了之前笼罩在谢家头上的乌云。 连皇室都不嫌弃谢颂华,并且盖章认证她的品行,还有谁敢说谢家的不是? 且谢颂华嫁的还是宸王,那可是当朝最有权势的王爷。 这对于整个谢家来说,都是无从质疑的荣耀。 见她一直呆呆的,老夫人体贴道:「四丫头看来是有些累了,先回去歇着吧!眼下什么事儿都不如大家康康健健的好,都歇着去,后头的许多事情,等过了今日再说。」 谢淑华闹出来的丑闻,这段时间一直在折磨着谢府上下,别说老夫人、谢文鸢这段时间一直病歪歪的,安氏余氏也病了好些日子,就是她们姐妹几个,明面上还强自镇定,各自在晚上也不知道躲在被窝里哭了几回。 这会儿被老夫人这么一说,众人便都有些眼睛发热,到底是熬过去了。 谢颂华晕晕乎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宴春台去,走到一半差点儿被一个人撞到身上。 不是谢淑华还能是谁? 早在长公主离开的时候,她就和齐氏一起进了屋,谢颂华还以为她仍旧在齐氏那里,谁想到她却在此处等着。 此时谢淑华的样子看上去着实有些吓人,头发早就已经散乱,双目赤红地盯着谢颂华,「你现在很得意吧?我一切都完了,我甚至都不姓谢了,圣上亲口说我姓江,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 她说着忽然间朝谢颂华扑了过来! 谢颂华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几乎是立刻就闪身,精准地避开了她,「你做什么?!」 谁知道谢淑华一扑没有扑到,竟扶着一旁的墙壁站稳了,但她并没有回答谢颂华的话,而是又立刻再一次朝她扑过来,而这一次,谢颂华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手里竟然拿着一把匕首! 这个人疯了! 第301章:她怎么变成了这样 谢颂华正想将自己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拿出来,来个以牙还牙,就看到谢淑华手里的匕首陡然间脱手飞了出去,人也被推到了一旁。 谢温华便横空出现在了谢颂华的身前。 「你想做什么?!」 谢温华的声音里透着冷意,目光森然地看着那边才扶着东西站稳,惊恐万分护着肚子的谢淑华。 大约确定自己没有什么事儿,谢淑华站稳了身子,目光阴冷地看着他们,「我想做什么?!难道看不出来么?我要她死!」 听到这样疯狂的回答,就是谢温华都哑然,「你有病吧!」 谢颂华慢慢地从谢温华身后走出来,像是看一个什么物件儿似的看着谢淑华,「要我死?然后呢?难道你眼下不是应该好好想想自己的处境么? 你肚子里揣着这么一块肉,你猜太子殿下会不会欣喜于你给他怀了个孩子?还是恼恨你让他在圣上面前丢了大脸?」 说完她讥讽一笑,「哦,对了,东宫还有一位太子妃,两位太子侧妃,你猜她们对你肚子里这个,是什么样的态度,还有你心心念念的三皇子,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你猜这话会不会传出去,传出去了他又会怎么想?」 谢淑华脸上的癫狂之色随着她的话一点点退散,慢慢地露出几分害怕的神色来。 谢颂华想看一个傻子似的看着她,「你有时间在这里发疯,还不如好好思考思考你以后的路,说到这里,我还要提醒你一句,我是圣上亲封的宸王妃,若你真杀了我,你猜太子会如何对你这个宝林?谢家又会如何对你? 你该不会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二太太还能帮得了你吧!我若是你,这会儿就远远地避开我,省得自己受辱!」 人的勇气都是有限的,有的时候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确实会做出一些自己理智情况下根本不会做的事儿,但若是有一个人在这个时候唤回她的理智,那之前的勇气也就荡然无存了。 尤其是向谢淑华这样的人,不过是一时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脑,才这样不管不顾,实际上她是最自私不过的一个人,什么东西都会排在自己之后。 眼下她的困境就足够让她夜不能寐,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来想着要为难自己。 一直等她跌跌撞撞地走远了,谢温华还是有些气不过,「她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从前的环境,没有让她表现出现在的性格罢了。」谢颂华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而问道,「小郡王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原本的打算到底是什么?」 谢温华却耸了耸肩,笑得有些阴险,「得了,横竖你现在也不用被他威胁了,这事儿过去便过去了,你与其关心这个,还不如关心关心你要嫁给宸王的事儿呢!你就不怕?」 说实话,这事儿谢颂华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考虑,似乎这件事情到现在都还没有怎么完全地进入她的大脑。 兄妹俩并肩而行,谢颂华认真问道:「你为什么会用「怕」这个词儿?他,真的那么可怕么?」 提起这个,谢温华神色认真起来,「这谁也说不好,对于有些人来说,比方说那些一辈子够不着他的百姓,他是个大英雄,但是对于在京城里的这些朝臣及家眷来说,他就是个恶魔。」 「是因为锦衣卫?」拜玉如琢所赐,她总算知道一些京城里的事情。 「是!」谢温华点头,「你可能不知道,如今镇抚司昭狱里那些令人后背发麻的刑罚,都是他发明的。」 一句话让谢颂华脸上的表情僵硬了起来,「这……」 「而且,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手里沾的血实在不比他那个手下黄子澄少。 」 谢颂华的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那位黄指挥使在她心里留下的印象可足够深刻,这样一个人,普通的姑娘家见着都会忍不住有些发怵,那么,那位宸王…… 万一他是个变态…… 毕竟能想出那么多让人毛骨悚然的刑罚的人,只怕心理也健康不到哪里去。 她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出韩翦那张惨白的脸来。 谢颂华忽然间觉得自己后脖子冷嗖嗖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才出狼窝又入虎口的感觉。 「得了!」谢温华拍了拍她的肩膀,「明儿我就要回营里去了,这回我可得回去将那帮嘲笑我们家的孙子打得满地找牙不可!后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就不参与了,至于那宸王……」 他挠了挠头,「我也只远远地见过两次……」 他啧啧了两声,「实在是冷,那张脸跟冰山差不多。」 所以,这个人今天晚上就是来给自己加强宸王印象的? 谢温华想了想,好像是确认自己没有什么遗漏的了,将她送到了宴春台便要回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如果长公主府那小子上门来找我,就直接让他去京郊大营。」 说完根本不等她多问,便直接走了。 这分明就是还有什么事儿没了,偏偏这个人又是这样的性子,根本不会好好说话,谢颂华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院子。 宴春台的人见着她,脸上都带着笑容。 很显然,大家都觉得自家姑娘眼下是彻底翻了身了。 「二公子在屋子里等姑娘呢!」 「二哥哥?」谢颂华有些惊讶,进屋果然看到谢琅华正在书案前看自己写的字。 听到他的声音,谢琅华转过身来,对着她笑了笑,「这段日子,四妹妹恐怕不大好过吧!」 他是从自己每日里练的字里头看出来的,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谢颂华无奈点头,「能好过才奇怪。」 实际上相对来说,谢琅华看起来的样子反倒更憔悴一些,就连身上那件常穿的衣裳这会儿挂在他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荡的,竟瘦了这样多。 「二哥哥这是来……」 「好久没来你这儿扎针了,要不,四妹妹替我看看?」 谢颂华不由皱眉,一面过去替他把脉一面埋怨道:「好端端的扎什么针?」 等把了脉才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谢琅华十分自然地在他从前常坐的那把躺椅上坐了下来,「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何父亲一定要求我如常去衙署当值了,若非如此,我也不能看清这官场的多变。」 他这么一说,谢颂华便明白过来了。 这段时间,谢家经历了这么多的谣言纷争,他们这些人天天待在家里尚且受不住,更何况日日在外头行走的谢琅华。 官场本就是个是非场,他这么一个才读了几本书,甚至角色都还没能完全适应的半大小子,这段时间遭遇的是什么,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谢颂华一面帮他针灸,一面笑着道:「那二哥哥这一次,可算是受益匪浅了?」 谢琅华毫不掩饰,「嗯,从前到底还是我太年轻了。」 谢颂华以为他说的是官场上的是非,结果转眼就对上他含着歉意看着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 第302章:这分明就是当众羞辱她! 「我这段时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谢琅华开口,「从前总想着你和淑儿都是我的妹妹,不管是自小相伴长大的,还是血脉亲情维系的,我总想着你们都是性情极好的姑娘,有朝一日,总能好好相处。」 他说到这里,略有些自嘲似的笑了笑,「原来,是我识人太浅,果然是只会读圣贤书的呆子。」 谢颂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按道理这个时候她该高兴才是,可是她分明看到灯光掩映下,谢琅华眼里的水光。 是只会读圣贤书没错,可也是一身读书人的感性。 毕竟谢淑华是自小和他一道长大的,毕竟两个人从前兄妹之情那样深厚。 「二哥哥躺下来,我替你揉一揉。」 谢琅华有些讶异地看着她,谢颂华的眼睛里却带着淡淡的笑意。zbr> 「将眼睛闭上。」 谢颂华将两只手轻轻地搭在他的太阳穴上,轻重适中地慢慢地替他按压了起来,说到底,他就是背负太多,压力太大了。 这一手按摩的功夫,她可是特意去学甚至还拿了证书的,当初就是为了安抚那种孕期焦虑的准妈妈们。 多少算得上是专业。 果然,没一会儿谢琅华的神色便放松了许多,「四妹妹怎么会这么多东西?」 谢颂华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又不是二哥哥,从前在乡下也不像如今在家里,有这么多的事儿,时间一大把,看到什么就对什么感兴趣,旁学杂收的,这不就都会一点儿么?」 「四妹妹才是真正博学的人,不似我们,基本可以说得上是五谷不分了。」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等谢颂华替他按了小半个时辰,谢琅华的状态看上去已经好多了。 「四妹妹,你放心,二哥哥一定会努力上进,将来替你们遮风挡雨,这一次的事情,我不会再让它发生的。」 虽然听上去颇有些豪言壮语的味道,可谢颂华实实在在从他眼里看到了真诚和决心,她心头一暖,用力点了点头,「好,我相信哥哥。」 他这一走,时间也就不早了,尽管众人都兴奋于自家姑娘被赐婚给宸王,可也瞧得见自家姑娘的疲惫,便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起,只快快地伺候着谢颂华安寝。 谢颂华原本以为自己会思绪烦乱睡不着,谁知道躺下还没有一会儿,就堕入了梦乡,再睁眼,都已经日上三竿了。 急匆匆地赶到寿安堂,才发现大家都还在。 老夫人见她便笑着道:「若是觉得不大舒服起不来便罢了,何必巴巴儿地还要跑一趟。」 其他人便都笑看着她,谢颂华不由面上一红,这倒好像她是因为太兴奋了睡不着这才起晚了似的。 忙不迭地给老夫人行了礼,谢颂华才走到谢荼身边坐下,然后就听到一声冷哼,转眼就对上了谢思华一双冷眼。 谢颂华不由疑惑,好端端的,何曾得罪了她? 不及深思,就听到老夫人笑着道:「你叔叔去衙门了,你和宸王的婚事后头还有的商量呢!这事儿礼部都直接交给了他,你尽可放心。」 这话说得众人又都笑吟吟地看了过来,谢颂华只好微微垂着头,只做娇羞鹌鹑状。 但是眼下谢家宛如蔫了的青菜才沾了水,上上下下都透着喜色,就是老夫人也少了几分以往的稳重,因而屋子里都是调侃谢颂华的声音。 正说着,就外头就传来通报声,「二太太到,三姑娘到。」 众人闻言都有些惊讶,一齐看向老夫人。 端看她脸上自然平常的反应,也就明白过来了,这是老夫人的意思,因而大家也就都坐好了,端看老夫 人要做什么。 「昨儿圣旨上都明晃晃地写了,谢家三姑娘是颂华,咱们家哪里还来两个三姑娘?往后也该放玲珑些,江姑娘就江姑娘,这点规矩也不懂了么?」 老夫人这话说出来的时候,齐氏正好带着谢淑华一起进门,闻言母女俩脸上同时一白。 齐氏简直肉眼可见地苍老了好几岁,再加上无心打扮,比去年谢颂华来的时候,竟像是一下子老了六七岁。 她目光甚至都没有看其他人,只是带着谢淑华给老夫人行礼。 她倒是还记得礼仪,谢淑华却只是淡淡地瞅了众人一眼,然后膝盖略弯了弯便直接站了起来,看样子也根本就不想跟着屋子里的任何一个打交道。 「既然来了,就先坐吧,家里的事儿,终究还是要跟你说一声。」 齐氏听了这话,鼻头就是一酸,险些堕下泪来。 从前这家里的事儿都是自己的事儿,眼下就只是跟她说一声,还像是召集底下的什么人似的,将她叫过来吩咐一句罢了。 但是她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她如今在谢家,也确实什么都算不上,因而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只轻轻地应了一句,「是!」 安氏见了她那个样子,到底心下得意,「二弟妹看着气色不大好,还是要好好保养才是,眼看着两个姑娘都要出阁了,你这个做娘亲的,不得费心替她们张罗起来么!」 出阁? 一个她自小疼到大的,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怀了太子的孩子,被封为了太子宝林送去东宫,她甚至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哪里是自己的姑娘,根本就就是个天魔煞星,却被赐婚给了宸王,一跃成了宸王妃,只怕对方心里讥讽自己还来不及,哪里会与她有半点相关。 安氏这话分明是带了两分机锋,可老夫人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由得安氏去挤兑。 眼看着齐氏脸上有些讪讪然,这才开口道:「叫你过来呢,实际上也是为了两个丫头的事儿,事出突然,谁也没有料到圣上和娘娘会这样突然赐婚。」 齐氏看了一眼旁边兴致缺缺的谢淑华,只得压下自己肚里的心酸,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昨儿娘娘在懿旨里说得清楚,江姑娘只是咱们家的养女,论理儿江家夫妻还在的情况下,不该从咱们家出嫁……」 这话一出,谢淑华便立刻转过脸去,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牢了老夫人。 然而还不待她开口,就听到老夫人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毕竟去东宫也不过是做个宝林,这事儿估摸着今明两日,东宫也就该来人了,到底该怎么做,还是看太子妃那边的意思,照从前的规矩来看,也不过就是选个好些的日子,一顶小轿抬进去就是了,也没有什么所谓出嫁不出嫁的。」 谢淑华的脸色陡然间变得难看起来,这分明就是当众羞辱她!她豁然就站起了身,却见老夫人目光淡然地看着她。 第303章:祝江姑娘前程似锦 「当然,若是江姑娘不想自咱们家出门子,也尽可以提出来,你眼下不方便,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们家也可以派个人去,尽快将江家夫妻接过来,想来太子妃一向通情达理,也愿意多等几日。」 屋子里谁也没有出声说话,只是看着那头的谢淑华和老夫人。 谢淑华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老夫人,像是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撕咬一口似的。 齐氏在一旁急了,连忙站起来安抚她。 谢淑华到底还有些理智,终究只是咬着牙,神色慢慢地软化了下来,「多谢祖母费心。」 「这一句祖母就不敢当了,」老夫人露出一副客套的笑容来,「只能说缘分一场,江姑娘往后还是随其他人一起叫我老夫人吧!」 说着又转向了齐氏,「既然说到这里,那这件事情也就一并说了吧!昨日圣上和娘娘的圣旨,你也是听了的,圣上可是点名了颂华丫头是咱们府上的第三女,娘娘的懿旨上又直接点了江姑娘。 这个意思也很明显了,宫里头不认咱们家如今的序齿和做法,这事儿你心里得清楚,所以,找个什么时候,还是要将家谱请出来,该修正的地方也得好好修正了。」 这一下,齐氏脸色大变,「母亲,您的意思是……是要将淑儿……」 「淑华丫头到底是姓江,难不成咱们这要背上抢人女儿的恶名不成?眼下这事儿已经闹到了圣上跟前,圣上也告诉了咱们家他老人家的态度,你这还不乐意?非要等到言官上疏参奏你夫君你才满意了么?」 齐氏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婆母,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还是一旁的谢淑华冷笑道:「你这会儿哀求人家做什么?他们本来也没有将我当成谢家人,难道你还要跪着求他们收留我么?」 老夫人立刻接口道:「江姑娘这一番话,也不怕寒了你们太太的心,这么多年的养育跟喂到了狗肚子里去了有什么区别?!」 说着根本不给谢淑华反驳的余地,直接大声宣布,「好了,既然话已经说开了,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从今日起,你们姐妹重新序齿,颂华丫头你便排行第三,其他依次下去,也算是拨乱反正,里里外外可不兴再叫错了。」 说着再一次看向齐氏和谢淑华,「江姑娘的名字是自我们家的姑娘取的,这么多年也没有问过你的意见,不知道你中意不中意,这会儿若是觉得随我们姑娘的名字叫着埋汰了你,你也尽可以一并提出来,要不然你自己想个什么名儿,大家一起改了口才好。」 哪怕谢淑华今日过来心里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这会儿仍旧被气得脸色煞白。 齐氏同样脸色难看,但好歹还有一丝理智在,连忙趁着谢淑华,不,现在是江淑华开口之前道:「母亲说笑了,当初这个名字也是母亲和老爷费了心思取的,这么多年,您在孩子身上花的心思,她心里都知道呢!」 「呵……」老夫人冷笑了一声,「这就罢了,什么心思不心思,提起来,我脸上都羞得很,算了算了,从前的事儿也都过去了,横竖江姑娘是马上要入东宫的人,与咱们家也没有什么相干了。」 江淑华终于忍不住,一把将齐氏的手甩开了,往前走了两步,「怎么?眼下看着你那宝贝孙女儿捡了高枝儿,就这般瞧不上我了? 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还心心念念地盼着我能入三皇子府,当上王妃好光耀你们谢家的门楣呢!这会子嫌我碍眼,巴不得给我撇清了? 那也烦请你们好好想想清楚!就算是辱没了你们谢家,我出门子去给人家做妾,那也是给太子做妾。 眼下是个太子宝林,等将来太子即位了,你们就笃定我没有前程了?待到来日我起势了,可得忍着不要再在我面前摇尾 巴,我才算佩服!眼下这般拜高踩低的嘴脸,真叫人恶心。」 竟然对着老夫人说这般露骨刻薄的话,众人不由大惊,连安氏听了都倒竖了眉头。zbr> 谢文鸢也不由恼怒,她做女儿的,如何能如此看着自己母亲被一个后辈这样羞辱。 但老夫人却是一点儿面色都没有变,反倒笑着道:「江姑娘有这样的志向是好事儿,那老身便在这里,预祝江姑娘前程似锦。 只不过这所谓来日的话,便不要再说了,我们家着实高攀不上,也只盼将来江姑娘在外头若是闯下了什么滔天的祸事来,也莫要牵扯到我们家,那也算是全了这么多年的一场情分了。」 谢颂华见老夫人的样子,这才放下了心,到底是多少年风雨里走过来的人,怎么可能会被江淑华这么几句话给气到。 反倒是江淑华,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她目光从寿安堂坐着的所有人脸上扫过,一边冷笑一边点头道:「好,好好好,好得很!」 她伸出手在众人脸上一一指过去,「今日的羞辱我算是记住了,且等着吧!且等着日后再看,我倒是想看看在座的各位都有什么样的远大前程,只盼着日后可不要一个个地跟我说什么往日的情分!所有的情分,到今日算是恩断义绝了。」 说完这话,她立刻转身就走,齐氏下意识地就想去追。 老夫人便凉凉地开了口,「齐氏,你到底是我谢家的媳妇,还是江家的媳妇,这般着紧江家的姑娘,眼下也还要追过去么?」 这一句话立刻让齐氏的动作顿住了,她惊骇地看着老夫人,可对方只是目光冷冷地看着她,这让齐氏满心骇然,好半晌她才慢慢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了,带着几分茫然之色地看着其他人。 「母亲……」她声音颤抖着,脸上露出以前从未见过的恐惧和无助,「母亲您怎么会这么说我?」 「时至今日,你仍然看不清你养大的这个,是个什么玩意儿吗?」老夫人面对着齐氏,都已经没了脾气,她的语气里甚至听不到什么怒意,「若你到这个时候还拎不清,我也没甚好说的。 眼下她做出来的好事儿,早已经传扬了出去,相信齐家也收到了消息,有些话亲家那边也无需说得太明白,应该都能理解。」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底下的儿媳妇,「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齐氏微微张着嘴,像是一条被抛在了沙滩上的鱼似的喘着气,她显然无法接受眼前所有的一切。 这于她而言,实在太过陌生,说是翻天覆地也不为过。 老夫人偏又轻笑了一声,补了一句,「你当她是心肝上的宝,那她做这些事儿的时候,可有替你考虑了一丁点儿?可有和你透露过半丝口风?」 第304章:她自己选的这条路 老夫人的这一句话,将藏在齐氏心里许久的酸楚直接给掀了出来,让她几乎溃不成军,终于坐在椅子上用手帕捂着脸哭出了声。 只是如今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会同情齐氏。 虽然并没有事实上的证据齐氏与江淑华做出来的事情有关。 可大家都看得分明,齐氏疼江淑华是疼到了骨子里的,每一次有事儿,都是齐氏在挡在她面前,护着她宠着她。 她未婚先孕这事儿,谁也不知道齐氏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还是说真的就完全被蒙在鼓里。 可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江淑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齐氏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换句话来说,谢家在外头被人指指点点,被人恶意诽谤,甚至家风都受到质疑,齐氏责无旁贷。 只是她作为二房的太太,谢云苍明媒正娶的妻子,大家心里纵然有气,也只能憋着,谁也不可能真的跑去颐和堂指责她如何。 但是今日老夫人的话,着实是给众人出了一口气,叫人觉得畅快。 齐氏这一哭便没个停,连两餐饭都没能好好吃上一口,到了晚间,才渐渐地住了。 不过倒是将连日来压抑的情绪都哭了个尽,人虽然因此有些病歪歪的,精神却像是好了许多。 「淑儿她真的像她们说得那么坏么?她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啊!这一次的事情,说不定只是一时糊涂……」 话说到这里,她也说不下去了。 纵然她再怎么宠爱江淑华,也并非就真的因此而完全是非不分了,纵然她再如何用孩子不懂事来粉饰,也无法说服自己江淑华会不知道做出这样的事情将带来的后果。中文網 而最让她伤心的便是老夫人点出来的那几句话。 在她眼里,江淑华几乎已经成了自己在这个家里唯一的慰藉,比她亲生的儿子还要贴心,也因为江淑华,她一步步与家里关系越走越远,到如今就连家下许多仆妇都对她失了敬畏。 她一直觉得,她们母女俩就是同乘一叶扁舟在海面上航行的队友,是寒夜里互相拥抱取暖的战友,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和牵挂。 可是淑儿怎么会连这样重要的事情都瞒着她? 若说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是一时冲动,或者只是个意外,那她也应该与自己说明才对。 怎么能又策划出那当众出丑的事情来? 齐氏想不明白,其实可以说,这是她一直避免去想的事情。 可当现在脑子清醒了,她的理智逼迫她不得不去面对,不得不去想。 梁妈妈这段时间也着实累得慌,好在老爷还念在一点儿夫妻情分上,只是让人将颐和堂严加看守了起来,并没有将她们这些伺候的人都调走。 她这段时间忙里忙外,一面希望能打听到一点儿消息,一面又担心自家太太出现什么状况。 眼下看着齐氏这般失意的样子,也着实有些心疼。 但是都到了这会儿,她知道若是再不能将齐氏劝回来,自家太太就算完了。 「太太,江……」 她说到一半,到底还是改了口,「咱们姑娘虽然秉性柔弱,但那是身体底子。您仔细想想,自小到大,咱们姑娘不都是极有主意的那一个,以前很多时候,一些事情上太太您不能拿决断,可都是姑娘替你做的决定!」 齐氏有些惊讶地看向梁妈妈,梁妈妈也不再藏着掖着,「虽然那些事儿,老奴没有经手,可也是看在眼里的,太太,您想想从前的兰姨娘,还有李姑娘、周姑娘,还有几个里里外外不老实的丫鬟……」 齐氏被梁妈妈说得有些发蒙,她像是这会儿才慢慢地回过神来似的,这些年来,谢云 苍后院的那些莺莺燕燕…… 梁妈妈见她已经想到这上头去了,这才接着道:「所以老奴说,咱们姑娘自己是有主意的,虽说儿女是債,可太太这些年替姑娘操的心也够多了,尤其是这一两年来,为了姑娘的婚事,您多少次跟老爷闹矛盾? 如今这条路,是姑娘自己选的,她既然这么选,至少说明她心里有这个成算,太太还能如何?难道还能替她将心操到东宫太子面前去不成?眼下您更应该想的,是您自己啊!」 齐氏垂下眼,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并没有接话。 梁妈妈便接着道:「您看看如今府里对咱们的态度,从前大太太挑事儿,老夫人总是向着太太,说明老夫人原本是认同您这个儿媳妇的,您难道真的还要为了个三姑娘,继续与老夫人老爷闹别扭?真的值得吗?」 齐氏心里其实已经对江淑华有了怀疑,可是听到梁妈妈这话,又忍不住道:「可是淑儿她……」 「太太!」梁妈妈提高了一点儿声音,「您还没有听懂老奴的话么?咱们姑娘的才智并不在您之下,未来的路她知道怎么走,就算艰难些,她也能安然无恙地走到底,可是太太您呢?姑娘说话就往东宫去了,难道您还能跟着去不成?」 齐氏听到这话,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不由悲从心来,只感觉好似生无可恋似的。 其实梁妈妈很想在这个时候提醒齐氏,她若想在谢家再重新站起来,谢颂华那里是最快的一条捷径。 眼下三姑娘得封宸王妃,无疑是谢府上下眼里的宝,她本就是谢颂华的生母,这个时候退一步,服个软,母女俩重归于好,又有二少爷,这么一对完美的子女在后头撑腰,何愁在谢府内宅再立不起来? 可是梁妈妈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家太太眼下对三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这万一一个不好,反倒又生事儿,还是略缓缓吧! 但是…… 怕是宫里就要来人了,太太这个亲娘本该牢牢抓住这个机会的。 按照规矩,谢颂华被赐婚给宸王,应该和宸王一道去宫里给帝后谢恩,而后再在礼部的安排下走完六礼。 但是如今宸王人还在宫里,且身体也没有好利索,不可能会出宫来接她,只得谢颂华先入宫去找宸王汇合,然后再一同去谢恩。 可谢家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宫里的消息,众人不由心里都犯嘀咕。 老夫人刚开始还能坐得住,后来便有些急躁起来。 那日慧敏郡主闯进来,说了那么一通话,尽管靖宁长公主后头解释了几句,可稍微机警些的人都能看出一点端倪。 只是这事儿涉及到皇家的辛秘,谢家上下都已经封了口,决不许外传,至于那日过来的人,以长公主的权势,自然也不消多说。 可到了这会儿,老夫人心里不由紧张起来,暗自怀疑是不是慧敏郡主去宫里闹了,该不会将这桩婚事给闹黄了吧! 这么一想,心里就越发着急了,当即便将自己的小儿子找了过来,「怎么回事?这事儿不是礼部承办的么?怎么宫里到现在都还没有来人?」 第305章:宸王并不知情 谢非梧回了礼部之后的事情就一大堆,首先就是圣上要给国师庆贺寿辰,虽然没有大范围的铺陈,但是宫里头却算是相当重视。 然后便是因为圣上身体不适而推迟了两日的闭关仪式,圣上为了此事着实发了好大一通火,钦天监的人也战战兢兢,最后还是国师掐诀测算出的时辰。 至于宸王的婚事,这边递过去的折子就一直没有见到任何回复,问起内阁,只说司礼监那边没得机会送上去。 若是其他政务,内阁和司礼监商议一下,倒也未必要经过圣上的眼,可这是宸王的婚事,是皇室宗亲的内务,或者说,是圣上的家务事,如何有臣下给做主的道理。 因而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偏生现在圣上又闭关了,越发让一众人都跟着着急。 「昨晚上我还拿这事儿去问了二哥,二哥说目前内阁商议的结果是,要不然就直接去皇后娘娘跟前谢个恩便罢,再进行下一步,只是……」 老夫人见他从一开始,眉眼间就有些闪躲的意思,便知道这里头一定还有故事,这下越发确定了,「都什么时候了,这关乎到你侄女儿的终身,眼下又没有外人,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谢非梧便道:「还有一个问题,王爷似乎对这事儿并不知情。」 他说着声音都小了好些,「这消息是宫里头传出来的,昨儿二哥告诉我,说是他特意去打听了,原本圣上确实是要将咱们颂华丫头赐婚给小郡王的。 就在圣上因为身体不适推迟了闭关时间火急火燎的时候,国师去给圣上算了一卦,重新勘定了入关时辰,等国师走了,这道圣旨就变成了赐婚给王爷了。」 「啊?!」老夫人也给惊到了,「这么说……婚事是国师一手促成的?」 「大概率是如此,母亲还不知道圣上对国师的态度么?一向是言听计从的,虽然不知道国师为何要这样插手,但是很显然,这事儿与他脱不了干系,可眼下的问题是……宸王似乎对这门婚事并不买账。」 这让老夫人也紧张起来了,「这可如何是好?早十年前就传出来说宸王立志终身不娶,刚开始大家也不信,可如今宸王这都二十八了,这世人也都相信了这一点,如今这忽然的赐婚,我还当是他老人家回心转意了,这么看来……」 她越说越急,不由地站了起来,「这可怎么是好,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事儿,谁做得?更何况那还是宸王!他不乐意,谁敢强迫,那咱们姑娘……」 老夫人简直要急得上火,不住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是缓缓,要不然这谢恩的事儿,你别提,且等宫里头的旨意,要不然倒显得咱们家上赶着!宸王那头若是再传出什么话来,四,三丫头还要不要做人了?」 老夫人一时间叫惯了口,这差一点儿就没能转过弯来。 谢非梧连连点头,「儿子也是这个意思,就是怕母亲您担心,才一直没说,盼着这几日中宫能给个说法,也好过咱们在这里紧张!」 原本以为这一次,谢颂华总算峰回路转得了门好亲事,谁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结果,老夫人只觉得好事多磨,干脆钻进旁边的小佛堂里求神拜佛去了。 盼望着老天能睁睁眼,别叫这事儿再波折了。 至于这宸王不乐意,要怎么叫他老人家同意,老夫人也没有好答案。 到底他们是臣下,这种事情着急也没法子,如今也只能坐在家里等消息,更何况家里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处理。 纵然宫里已经替谢家把江淑华的身份给撇明白了,可养女也是女儿,终究江淑华还是要从谢家入宫,总不能真让江氏夫妻两个出现在京城,然后给江淑华做主。 那就是谢家不懂事了,故意要让东 宫丢脸,反倒又跟东宫结了仇怨。 不过江淑华入东宫这事儿,恐怕真是少数哪一方都不满意的事儿了。 自从她闹出怀孕开始,太子整个人就像是在京城隐形了似的,除了必要的朝务,其余时候根本就不露面。 不知道他们天家父子二人之间是如何交流的,横竖对于这件事情,太子没有半个字对外透露,甚至于皇后的懿旨下来,他都没有过问过一句。 非但如此,就连太子妃的到来都显得有些过于晚了些。 不过太子妃到底是个玲珑人,即便如此,见着老夫人也同样言笑晏晏挑不出一丝儿错来,「这几日母后的身子又不大好,偏生宫里的人也不懂事,着实吃了几日的气,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一时间只顾着着急母后的身子,在其他的事情上就疏忽了,竟到今日才来府上,实在是失礼,老夫人可莫要怪罪。」 心里不论多么讨厌,面上总看不出一丁点儿,老夫人也着实感念。 总好过于上门给自家没脸的好,因而也就十分热络地陪着。 到底是太子妃上门,谢家一众女眷们一大早便严阵以待,这会儿都整整齐齐地陪着。 太子妃目光便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四姑……瞧我,又忘记了,如今重新序齿,该叫三姑娘了吧?!」 提到这个,老夫人脸上闪过一瞬间的不自在,然后才笑着道:「太子妃好记性。」 谢颂华便也起身给她行了一礼,「是。」 太子妃却立刻站了起来,侧着身不受她这礼,「虽说礼还未成,可父皇的赐婚圣旨已下,论辈分,我往后就该叫三姑娘一声婶娘了,这如何能受长辈的礼?」 谢颂华一愣,这才想起来,宸王是圣上的堂弟,可不就是长辈么! 老夫人连忙道:「既然礼还未成,她就还是我们谢家的姑娘,太子妃娘娘是天子的儿媳,您是君,怎么样也该她给您行礼的。」 这样的客套虽然虚伪冗杂,却又不得不过一遍。 但是太子妃这番言论,到底是给了谢家颜面,也抬了谢颂华的地位,间接地就是抬了谢家。 自然而然地就让今日的这场会面走在了一个十分和缓温馨的调性上。 「诶?怎么不见二太太和江家妹妹?」c 喝过了茶,太子妃便要说起正事儿了,打从进门就没有看到今儿她为之而来的正主,多少也叫她有些好奇。 跟着太子妃一起来的,还有太子侧妃赵月蝉,她们是堂姐妹两个,可性格却截然不同。 太子妃性格爽利,心思却缜密。 赵月蝉几乎什么都挂在了脸上,刚开始进来时的倨傲,听到太子妃奉承谢颂华时的不服,这会儿提到江淑华时脸上的嫌恶,一丁点儿都没有掩饰。 在自家姐姐说完之后,再也忍不住,立刻接口道:「妇人初受孕时,难免会有各种不适的症候,江姑娘该不会是在害喜吧?」 第306章:涵养 赵月蝉的话让在场的人脸上都有些不自在。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谢淑华如今肚子里怀着太子的孩子,可这终究是不光彩的事儿,赵月蝉这一嚷嚷出来,不但有损谢家的颜面,东宫的脸上同样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太子妃便轻咳了一声,不悦道:「胡说什么呢!」 说着便转脸对老夫人道:「其实这事儿也无需江姑娘在场,我也不过就是关心一句,是这样的……」 她从后面宫女的手里接过一道信笺,「这是我特意跑了趟钦天监,请监正给看的日子,您看看可有什么不妥的?」 这还能有什么不妥?太子妃这话不过就是客套一下,老夫人自然也不会当真,连忙笑着答应了下来。 「论理儿这事儿也无需我来跑一趟,不过是个宝林罢了,可一来呢!贵府与我娘家也算世交,江姑娘是贵府的养女,我也应当格外照顾些。 二来,等三姑娘过了门,咱们这又是亲上做亲的,到底与别家不一样。 更何况,我心里也仰慕您老人家,只盼着往后能多亲近亲近,可莫要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了咱们两家的情分才是。」 她以堂堂太子妃之尊,这般姿态做派,老夫人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满口应承。 谢颂华不由暗暗佩服,太子妃这样的气度,着实非一般人所能及。 自家的相公在外头搞大了一个女子的肚子,硬生生地给自家后院又添了一个女人,她不但亲力亲为地忙活着将那女子迎进门,还笑盈盈地上对方家里来套近乎。 为了就是稳固谢家和东宫的关系,就凭这一点,恐怕大多数的人就做不来了吧!更何况,她才是身居高位的那一个。 若她是老夫人,明明是自家孩子不成器,闹出这等不光彩的事儿,眼下对方不但不兴师问罪,还这样屈尊降贵地给自己递台阶,心里怎么也会不自觉地就亲近了两分。 等送走了太子妃,老夫人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才渐渐地放下了,然后冷笑着将那信笺递给安氏,「这事儿你们也不要管了,谁的女儿谁去张罗,横竖日期都在这上头了,我倒要看看,她会怎么去操办。」 齐氏自那日之后便又病了一场,这一次是真病了,谢琅华请了卓院使上门,卓院使告诉谢颂华,到底还是心病起的。 齐氏对江淑华倒真是一片慈母之心,只是可惜,她这颗心算是彻底喂了狗肚子里去了。 如今江淑华被封为太子宝林,谢云苍也不可能会禁她的足,半香洲也重新派了丫鬟婆子伺候,可她愣是一日都没有踏出过自己的院门一趟,更未曾去探望齐氏一眼。 齐氏接到太子妃的信笺的时候,人已经瘦了一大圈了,她坐在躺椅里,一时有些恍惚,「老夫人说让我来操办淑儿出阁的事儿?」 梁妈妈半蹲在她面前,「是,太太,你可要想想清楚,这事儿该如何操办!」 齐氏有些茫然,近来她只觉得自己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大不如前,很多时候遇到事情都会慢半拍,「我,该怎么办?」 梁妈妈日日伴着她,知道她这是被伤了心,一时也有些心下酸楚,却还是尽职尽责地替她谋划,「太太,咱们姑娘是入东宫去做宝林的,她这入宫的原因,怕是早就点了别人的眼,眼下还是越低调越好,不然这一去,越发四面树敌了。 再说,老夫人这意思也很明显,是要看您的态度呢!姑娘这事儿,闹得一家没脸,如今是碍于东宫的面子,府里不好对她如何,可不管是谁,怕是都恨上了姑娘,您若是办得……」 她沉吟了一会儿,才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词儿,「张扬了,怕是其他人心里也会有意见,老爷和老夫人更会对您不满。」 齐氏没有说话,梁妈妈一时琢磨不透她此时的想法,便也没有再继续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齐氏低声问道:「今天还是没有半香洲的人过来吗?」 梁妈妈没来由的心下就是一酸,都说旁观者清,这些时日以来,她早就已经把江淑华这个人看得透透的了,可偏偏太太心里总还是盼望着。 就她那样自私自利的性子,知道太太如今已经没有了什么利用价值,哪里还会再在太太头上花什么心思。 可怜太太这么多年一颗心全花在她身上,实心实意地爱护着她,全都白费了。 眼下太太身体不好,这样刺激的话她却又不敢说,生怕越发叫太太心里伤心,只好委婉道:「到底都是后面派去的人,估计也用不顺手,姑娘自己也怀着身孕,可能……不大方便吧!」 「能有什么不方便的。」齐氏的声音便渐渐地落了下去,她躺在躺椅上,目光呆呆地看着窗外那一角天空,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药熬好了吗?」 梁妈妈心下一喜,「熬好了,方才就熬好了,只是太烫了一些,怕太太喝了发汗,人又要发虚,所以搁在一旁晾着呢!」 「端过来吧!再这样歪着,想好好筹办也筹办不了了。」 对于齐氏眼下的情况,其实更多是一个心态问题,自己一心向好,症状也就渐渐地轻了,等第三日她终于坐在花厅理事的时候,离谢淑华出阁的日子也近了。」 如今府里的事情仍旧在安氏和余氏的手里,因而颐和堂那边对所有东西的支取,妯里两个都知道。 她们知道,老夫人自然也就清楚了。 看着她们送上来的单子,老夫人便对申妈妈轻哼了一声,「到底没有糊涂到底,若是这个时候还想着搜刮东西贴补给那不知廉耻的东西,我便真的要去信往齐家去了。」 申妈妈笑着道:「家和万事兴,二太太纵有再多不是,可到底也是二老爷明媒正娶的妻子,眼下二老爷正是要紧的时候,府里可忌讳这样的事儿。」 老夫人便有些烦躁地将那信笺扔在了桌上,「到底还是要给琅哥儿赶紧娶个妥当的媳妇,将二房的事儿给担起来才行,这个齐氏……」 她说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申妈妈便宽慰道:「其实只要太子宝林去了东宫,二太太多少也能清醒一些,这后头的事情就好办了。」 老夫人不以为然,转而琢磨起谢颂华的事儿来,「这三丫头的事儿,如今也不知道怎么个说法,礼部拿不出章程,咱们这边都不好预备。」 「不管是什么章程,这嫁妆总归是要置办的,老夫人还是好好考虑考虑要给三姑娘带什么陪嫁去吧!」 虽然知道宸王不满意这桩婚事,可一想到自家孙女很快就是宸王妃,老夫人到底还是欢喜异常,「是,你说的是,还是要好好地预备起来,另外,苏家今儿是不是来人了?」 第307章:打发叫花子呢! 「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申妈妈闻言便笑着道,「可不是来了人么!还是想跟咱们五……四姑娘做亲。」 因为出了谢家的事情,原本一腔热情的苏家在那个时候也没有再与谢家来往,多少有些叫人齿冷。 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平日里的通家之好也都不敢明光正道的来。 申妈妈原本就受了黄姨娘所托来打探老夫人的意思,语气里便有了两分试探。 没想到老夫人并不以为意,「在别院时,我也看得出来,四丫头中意那苏家公子,既然这样,又有何不可,姑娘家一辈子最要紧的事儿便在这上头,难得遇到个中意的,也算是咱们家姑娘的幸运。」 这一下,谢荔的一颗心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安安心心地准备起出嫁的事情来。 只是问题又卡在了这里,按照齿序,谢颂华不嫁出去,她也不能赶在前头出阁。 因而也只能眼巴巴地等着谢颂华的消息,后面的礼数才能接着走。 眼看着三个姑娘都要出门子,谢家里里外外肉眼可见地忙碌了起来。 黄姨娘虽然不好太明目张胆,却也在积极筹备着女儿的嫁妆。 谢颂华就不用说了,老夫人在外头低调得很,但是府里头闹出来的动静却可以用大张旗鼓来形容。 时不时地就将谢颂华叫过去,让人开了自己的库房,将那些自己仔细珍藏的东西拿出来,让人一一检查保养,又请专门的人上门来该上油的上油,该组装的组装。 全部都是要给谢颂华添做嫁妆的东西,一件件摆出来就叫人眼花缭乱。 相比之下,江淑华的嫁妆就有些过于惨淡了,齐氏只不过比照着谢芫出嫁的规格,从自己以前给江淑华准备的嫁妆里拿了一部分出来装箱。 等到了江淑华出门的前两天,她终于收拾好了所有东西,拿着嫁妆单子进了半香洲。 算起来母女俩已经是大半个月没有见面了,齐氏心里都有些恍惚。 可在见到江淑华的面儿的时候,到底还是忍不住鼻头泛酸,「淑儿。」 江淑华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里的娇颜点花钿,听到她的声音只是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娘来了。」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齐氏便将屋子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下去,自己坐到了江淑华的旁边,「后日就是你出阁的日子了,往后的日子,你就要靠你自己……」 说着她哽咽了一下,心里有许多心疼的话,竟没能说出口。 江淑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便落在了她手里的东西上,「这是……我的嫁妆单子?」 她这般语气和神情,丝毫没有即将出阁、即将离开自己的忐忑和不舍,让齐氏感觉自己的眼泪似乎有些多余和尴尬。 在她愣神的当口,谢淑华已经将手里的笔放下了,径自从她手里将那单子抽走了。 在她展开纸张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期待,但是越往后看,她的脸色便越来越冷,等看完了上头的内容,她的脸色已经可以用冷若寒霜来形容了。 「这就是娘给我准备的嫁妆?」 语气里的不满让齐氏觉得分外陌生,她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想想自己从前的准备,女儿会有这样的反应似乎也很正常。 她连忙解释道:「淑儿你不知道……」 江淑华却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她轻轻地抖了抖那张纸,「所以你现在才暴露了是不是?我的事儿,让你丢了脸,你现在也巴不得我早点儿出门,眼下这是拿出你的诚意来,给谢家这些人投诚呢?」 她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一双眼睛不屑地暼着齐氏,语气更是 尖酸刻薄至极。 齐氏几乎被她这个样子吓得要往后栽,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谢颂华,只觉得她陌生得可怕,「淑儿……你,你怎么这样跟我说话?」 「怎么说话?我还要捧着你么?」谢淑华将那嫁妆单子往桌上一拍,陡然间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什么心里最疼我,最舍不得的人就是我?!」 她将那嫁妆单子捻起来在齐氏眼前晃了晃,「你就拿这些东西心疼我?拿这些东西舍不得我?打发叫花子呢这是!真当我是那江家来的没见过世面的丫头是吧?只怕人家黄姨娘给谢荔准备的体己私房都不止这么些!」 齐氏这一回是真的被吓到了,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一抽一抽地疼,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能由着江淑华这般冷嘲热讽。 这是她的淑儿? 淑儿怎么可能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不,淑儿根本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淑儿一直是那样温柔体贴,又娇俏可怜,怎么会变成眼前这个样子? 江淑华着实是被气得不轻,这些天哪怕她再不想面对,她也不得不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一切幻象都已经破灭了,三王妃成了周媌,而她连个侧妃都做不成。 最后竟然还嫁进了东宫成了太子宝林,宝林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是比东宫的那些宫女稍微高一些罢了。 更何况,这个孩子是怎么怀上的,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太子心里指不定还怎么恨她,更不要说东宫里的那几个女人。 她即将要踏上的,何曾是一条好走的路。 这样的情况下,她必须要借谢家的势,她必须要在进入东宫的第一天,就将自己的姿态摆足,她可不是那等让人任意欺凌的女子。 好在她到底是要从谢家出嫁,哪怕圣上给她改回了江姓,她也与谢家注定捆绑在了一起。 只要别人还将她当成谢家女,她就有了在东宫立足的资本。 齐氏给她准备的嫁妆她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的,就凭着这十里红妆,她的排场就小不了,就算前头还有赵月蝉和叶瑾兮也问题不大。 叶瑾兮虽然身份高、家世好,可太子并不喜欢她,两个人关系一般,不必在意。 赵月蝉那个猪脑子就更不用说了,随便几句话就能指使得团团转,迟早有一天要死在她手上,剩下的就是一个太子妃而已。 她终于冷静了下来,替自己计划好了一切。 就等着齐氏来给自己张罗起来,可她打听了一圈,都听到关于府里在筹备谢颂华和谢荔的嫁妆的事情,竟然没有任何人替自己忙活。 老夫人便罢了,为何齐氏也这般静悄悄的?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难道她不知道她急需要谢家来给她造势? 这让她心里不由地又想起那日自己被老夫人一番言语羞辱之后离开寿安堂,齐氏竟没有如平日里一样追出来,心下顿时有些发冷,难道齐氏竟要放弃自己么? 因而当今日见着齐氏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便是生气。 但是看到她手里的东西之后,心里倒是又生出了几分希望,谁知齐氏竟然这般对待她! 听到屋子里的动静,梁妈妈到底还是不放心跑了进来,一进门便听到了谢淑华这话,「江姑娘说这话未免也太叫太太寒心了吧!」 第308章:冥冥中的命运安排 她可不是齐氏,碍母女情分说不出口,「姑娘自小到大,太太是如何对你的,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就连太太亲生的哥儿都不及你。 即便是太太的亲生女儿回来,太太也一直护着你,几次为了你和老爷老夫人闹矛盾,还为了你受了许多冤枉气,难道姑娘都不知道? 太太一心人前人后维护姑娘的体面,生怕姑娘因为身份的转换心里难过或受人奚落,可是姑娘你呢?你做了什么? 对四姑娘使绊子也就罢了,多过分太太都只当是家里小姑娘之间的小打小闹,可这一次的事儿,难道是有人逼着姑娘去做的? 姑娘怎么不想想你这事儿做出来,对太太,对谢家会有什么影响?太太一心一意地替姑娘考虑,姑娘可有替太太考虑过?」 她的话又快又急,说得江淑华面色铁青,终于忍不住大声叫嚷起来,「你一个狗奴才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训斥我?欺上犯下的老东西,凭你也配?!」zbr> 梁妈妈是虽齐氏一道从齐家过来的,颐和堂里谁不尊敬,在谢家这么多年也凭着自己的人品和能力受到上下一致的尊敬,今日竟然被江淑华这般辱骂。 不过她老人家倒是心态好,并不因此而恼怒,而是立刻冷静地反击道:「我在姑娘眼里,自然是算不得什么,哪怕我是太太贴身伺候的,也入不了姑娘的法眼。 那么姑娘可有将我们太太放在眼里?如今太太因为姑娘在府里四面楚歌,还要费心张罗姑娘的婚事,忍着耻辱四处筹谋,姑娘可有想过太太的处境?想必也是没有的,不然怎么还会这般恩将仇报羞辱太太呢?」 说着她直接拉着像是失了魂似的齐氏往外走,走到一半还不忘朝江淑华轻啐了一口,「我活了这把年纪,也算是在今日里涨了见识了。」 半香洲里伺候的人都是临时自府里各个角落里抽调过来的临时班子,哪怕江淑华即将要嫁到东宫去,这里的人也没有一个愿意跟着去,早就已经求了安氏的恩典,请求不要跟着嫁过去。 安氏也乐得做人情,干脆就从外头买了几个丫鬟,算作谢淑华的陪嫁。 因而这里的人都知道等谢淑华一走,自己又会仍旧回到原来的职位上去,因此也没有人真的把江淑华当成自己的主子。 这里发生的事情还没有半天功夫便传遍了谢府。 谢家姐妹们正坐在谢荔的屋子里陪她一起做女红,听到这个消息都不由惊讶,毕竟谢淑华虽然发疯,可是跟齐氏却一直是母女情深来着。 谢荔撇了撇嘴道:「真没有想到三……她也有今天,眼下她的处境,可真像极了三姐姐刚来的时候。」 这话说得大家都是一愣,不约而同地看向谢颂华,众人不由再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当初谢颂华刚来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么? 住在宴春台这么个偏院的院子里,身边一个自己的人都没有,谢家上下没有一个人真的待她如亲人,因为不熟悉这里的环境,闹出来一点儿笑话就人尽皆知…… 这算不算冥冥中一种命运的安排? 只不过谢颂华是从外头来到这里的时候,而谢淑华是即将离开这里的光景。 「眼下我竟觉得二舅母有些可怜了。」林若曦将手里的线细细地劈开,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谢荼闻言也叹了口气,「从前咱们姐妹当中,最风光的就是淑华姐姐了,不管是什么东西,即便她不是独一份儿,也是头一份儿,也正是由此,从来未曾见过她眼下这般的面目,二婶婶宠着她惯着她,咱们姐妹也让着她。 如今她变成这样,我们姐妹也就罢了,毕竟从前也并未如何要好,二婶婶可是真心实意地疼着她的,竟被这 样对待,恐怕也要寒了心了。」 谢琼华冷笑道:「有的人就是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才能看得出本心,有什么好讨论的,这世上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谢颂华不由有些惊讶,总觉得谢琼华这话里像是还有什么话似的,但是再看其他人,分明见状就纷纷停了议论,因而也就不好多问了。 林若曦转过了话头,「罢了罢了,横竖人家也要出门子了,往后咱们相见的机会也不多,眼下三姐姐也算是苦尽甘来,这就是值得咱们大家庆贺。」 这些天一直臭着一张脸的谢思华闻言便冷笑了一声,「眼下庆贺还太早了吧?宫里都还没有消息传过来,三书六礼走了哪一样? 外头都在传宸王殿下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呢!咱们这边兴兴头地庆贺,未免显得咱们好像上赶着似的。」 说完她又转向了谢颂华,讥讽道:「不过话说回来,嫁给宸王这种事儿,三姐姐也确实该上赶着一些。」 谢思华喜欢宸王,这在姐妹之间并不是什么秘密。 毕竟整个京城心里爱慕宸王的人多了去了了,可因为宸王的身份和一贯一来表现的性格,对于这样的爱慕,更多的还更像是一种少女对偶像的一种崇拜。 只是没有想到谢思华会因为这桩婚事而对谢颂华如此敌意。 不过想想前世那些爱豆恋情曝光时,微博上的腥风血雨,似乎又可以理解了。 她便轻轻地笑着点了点头,一点儿也不生气,「六妹妹说得对,更何况,这事儿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庆贺的,纵然他身份高贵,可于我而言,也不过就是个陌生人罢了,我对他唯一一次印象,还是元宵灯会时,城楼上一个小黑点儿,跟其他黑点儿也没什么两样。」 「噗……」林若曦闻言忍不住笑了,「三姐姐这嘴促狭起来也要人命。」 这一笑倒是将方才的尴尬给盖过去了。 谢荔的院子里热热闹闹的,盖因前几日苏家已经送来了纳采礼,事情算是定了下来。 而宴春台实际上也同样热闹得很,虽然眼下情况不明朗,但是谁都将自家姑娘要嫁进宸王府的事情当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儿,故而在收拾谢颂华的屋子的时候,都会念叨念叨,回头哪些东西要带过去云云。 谢颂华坐在房里看书,都能听到丫鬟们的窃窃私语,说的自然也是将来如何如何。 这些话在这些时候,她都听得快要耳朵起茧子了,但对于这门亲事,她却并不是很乐观,宸王那个人,她听了那许多相关的传言,总觉得这个人未必会真的遵守圣旨所言。 若到时候闹出退婚的事儿,谢家可又要丢大脸了。 便是在这个时候,梦坡居来人,说是谢云苍有事儿找她。 谢颂华带着翠柳出门的时候,兰姑姑便和丁香相视一笑,端看她们眼里的戏谑,就知道她们是笃定谢云苍是为了婚事叫自己过去的。 实际上,就是谢颂华心里也这样认为,只不过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说起来有些好笑,她连宸王这个人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眼下竟然期盼着对方能尽快答应婚事。 这可不就真成了上赶着想要嫁给他么? 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破事儿! 但是进门之后看到了谢云苍的脸色之后,谢颂华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第309章:江家夫妻不见了 她一时间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起来,给对方行了礼之后,便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父亲这个时候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谢云苍此时的脸色有些晦暗不明,他盯着女儿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先坐吧!确实是有点儿事情要跟你……算是要让你知道吧!」 谢颂华便依言坐在了手下的圈椅里,眼神认真地看着上面的男子,「父亲请说。」 她这般认真的眼神似乎让谢云苍有些闪躲,他没有立刻开口,看样子像是在犹豫怎么起头。 谢颂华便静静地等着,可也因为他这个态度而不由地跟着紧张了起来。 「之前因为江淑华的婚事,我预备让江家父母过来替她做个见证,将来就当她已经回到了江家。」 谢颂华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事儿,当初要和商家定亲就是这么说的,只是又被谢淑华给打乱了计划,而没有做成。 谢云苍便道:「后来发生了订婚宴的事儿,但是我想着还是要将她与咱们家做个交割,因而并没有将派出去的人召回来,谁知道他们竟耽搁到现在才回京。」 听到这里谢颂华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儿?」 谢云苍终于又看了她一眼,便又垂下了眼睑,叹了口气,「江氏夫妻,不见了。」 哪怕经过谢云苍这么铺垫了一番,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准备,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谢颂华还是大受震惊,她站在谢云苍面前,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什么叫不见了?」 谢云苍见她如此,连忙从书案后面走了过来,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眼神认真地道:「你先不要急,我是想着你一直挂心着那边,这消息还是先告诉你的好。 具体的情况现在还不清楚,那边还有两个我的人在查,听村里的人说,江家夫妻原本说是要回一趟岳父母家,结果这一走,就一直没有回来,我们的人也去了那头你外祖母的家里问过,夫妻俩都没有去过。 且他们屋子里的东西很显然是收拾过了,细软也都带走了,他们应该是自己做计划离开的,只是具体去了哪里,暂时就没有人知道了。」 谢颂华轻轻点头,在脑海中搜刮着原主的记忆,仔细地回想,江氏夫妻可能会去哪里。 可半天之后,还是一无所获,在原主的记忆里,江氏夫妻十分老实,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交往的朋友。 来往都是一些亲戚朋友,关系也都简单得一目了然。 且夫妻俩的乡土观念又极重,没事儿怎么可能会带上所有的钱财离家出走? 「父亲,那有没有打听过,在他们离开之前,可曾见了什么不大寻常的人?或是遇到了什么不大寻常的事儿?」 谢云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好孩子!你放心吧!爹的人还在那边呢!我也去了函给那边的县令,让他出动县衙里的人手帮忙打听查找。 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现在跟你说,也是为了防止有心人,将这个消息另外再透露给你,反倒叫你乱了手脚,你明白吗?」 谢颂华因他这话而回过神,略想了想便反应过来了这话里头的意思,当即便点头道:「我明白的,父亲放心吧!」 说是这么说,可实际上,又怎么可能放心得了。 原主关于江家父母的记忆一直在她的脑子里,虽然她无意时时去翻找,可那些东西也偶尔会因为联想而出现在脑子里。 实际上,也正是这些记忆,让她看到了真正的父母与孩子是如何相处的,甚至在谢颂华的内心里,还有一个极为私心的想法,她已经将这一部分的记忆,当成了 自己的某种收藏,偷偷地藏在了记忆深处。 因为那是她一直以来所渴望的东西。 兰姑姑正在和丁香对要出门采购的东西,一眼就见着谢颂华神色不大对,连忙迎了上来,「姑娘,发生什么事儿了?」 眼下府里许多人都在悄悄议论到如今宫里和宸王那边还没有任何表示的事儿,因而宴春台高兴是高兴,可这高兴之余,不免也多了两分忐忑。 这会儿见着谢颂华神色不对劲,兰姑姑头一个就想到了这上头。 反倒是谢颂华见她们这般紧张,连忙回过神来,轻轻地摆了摆手,「一点儿小事儿,不用紧张。」 将她们都打发了下去之后,谢颂华才自己坐在了窗前,仔细思考起来。 她忍不住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她与江家的联系,全部来自于玉如琢,而且为了避免麻烦,也为了避免跟江家夫妻再扯上关系,她没有通过玉如琢与那边有过任何通讯。 因而,对于江家夫妻的消息,最准确的还是来自于玉如琢。 谢颂华将自己认识的人全部都列了出来,可看来看去,终究还是谢云苍作用最大。 可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总觉得这一次江家夫妻的忽然失踪十分不寻常,会不会跟京里发生的事情有关? 她终究还是难以静下心来,转身就将兰姑姑叫了进来,「可不可以替我悄悄准备一辆马车,不要惊动府里的人,我要出去一趟。」 兰姑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也知道姑娘的性格,不想说的事儿,问也没有用,还要累得她费心找借口不让她们这些人担心。 「姑娘放心,梅姑姑在呢!咱们如今出门方便得很。」 「不是咱们,是我一个人。」 兰姑姑不由讶然,但看到姑娘认真的眼神,最终还是放下了担忧的话,点头道:「好!奴婢这就去安排。」zbr> 谢颂华松了一口气,她必须要去一趟试试看,而这个地方,她谁都不方便带过去。 坐上了马车绕了一圈之后,她便自一条小巷子里下了车,然后按照记忆里的模糊的印象,找了好几次,才找到当初的那个路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但是当她站在了铺子门口时,不由愣住了,「这……这里原来不是一间字画铺子吗?」 店里的伙计好心地跟她解释,「原本是间字画铺子来着,但是几个月前关门了,我们东家把这间铺子盘了下来。」 说着指了指屋子里的东西,「姑娘瞧瞧我们这里的丝巾,都是苏杭那头来的上等货色,自用或者送人都是极好的,要不要带两块回去?」 谢颂华茫然地走进去,发现里头的格局都变了。 她下意识地往里头走,那伙计连忙将她拦下,「姑娘,这后头是我们的仓库,不对外开放的,姑娘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尽可以问小的。」 连后院都改成仓库了? 谢颂华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去,可到底还抱着一线希望,「你们东家或者掌柜的可姓玉?或者有没有什么股东之类的姓玉的?」 第310章:什么三姑娘? 在看到伙计一脸茫然的样子时,谢颂华便知道自己想多了,只好抱歉地摆了摆手,「不好意思,我找错地方了。」 然后在伙计一脸茫然的表情下转身出去了。 伙计摇了摇头,欲转身去对账,就看到外头一个人走了出来,见到此人,他脸上的神色陡然间变了,下意识地就看了门外一眼,这才笑吟吟地问道:「这位客官想要什么?」 那人沉默不语,只上前去翻看样品,然后才低声问道:「刚才那位姑娘为何而来?」 等百越收到消息的时候,着实疑惑不已,那位谢家三姑娘既然是王爷的线人怎么连最新的切口都不知道。 不过想到王爷最近对这赐婚的态度,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这位三姑娘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忐忑地走了进去,「王爷,有三姑娘的消息。」 萧钰正在沙盘前演练,闻言头也没有抬,「什么三姑娘?」 「就是……」百越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就是谢家三姑娘。」 萧钰眼神冷厉地看了他一眼,「跟我有什么关系?」 百越顿时后悔,自从那道赐婚圣旨送过来之后,乾元宫着实低气压了好一段时间,就是现在王爷心里似乎都还憋着气。 他是多想不开竟然还拿这事儿撞到自家王爷面前,真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中文網 「是!属下多嘴,还以为因为赐婚的事情,王爷多少会……」说着他便不敢再接着往下说了,「属下绝不再犯。」 谁知萧钰却忽然站直了身子,「谢颂华?」 百越被他这忽如其来惊讶的语气吓了一跳,然后想了一下才点头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就是谢阁老从外头带回来的那个。」 萧钰这才反应过来,谢家如今给她们几个女孩子重新序了齿,谢颂华可不就是成了三姑娘么? 「她怎么了?」 百越一时间拿不准自家王爷对这位大概率会成为未来王妃的女子是什么态度,便一字不敢遗漏地将下面的消息报了上来。 萧钰脑中几乎立刻就能想象得到谢颂华在铺子里茫然的样子。 所以,她这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她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婚事? 不知道为什么,萧钰忽然有点儿想知道谢颂华对于这桩忽如其来的赐婚是什么样的态度。 可这个念头一起,当日她坐在自己对面,眼睛亮晶晶地说起与叶容时的婚事时的样子就浮现在了脑海里,按照这个人奇怪的思维模式,只怕接到圣旨之后也只会考虑如何跟自己做好合作伙伴的事儿。 于别的女孩子来说,分外重要的婚事在她这里好像只是生存之路上的一个选择而已。 既然如此,她必然也不会因为这个而想着来求助自己。 那么,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百越一直站在没动,等着主子吩咐,可等来等去,就只看到自家王爷目光不定地想着什么事儿。 过了好一会儿,百越才问道:「那么王爷,这谢三姑娘……」 「无需操心。」 百越长舒了一口气,就说嘛! 自家王爷怎么可能会去操心一个姑娘家的事儿,就算这个谢姑娘曾经是王爷的线人好了,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不知道以王爷的性格,若是婚事真的就这么定了下来,将来要怎么跟这位王妃相处。 从下面传来的消息,这个准王妃还算是个美人,可是…… 这又有什么用呢? 百越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可千万别是 个怨妇性格才好,不然以后可就有的哭了。 然而此时仍旧站在沙盘前的萧钰却静不下心了,谢颂华到底是有什么事儿? 她该不会还被那个谢淑华欺负吧? 应该不至于,怎么说裕丰帝都直接将谢淑华的名分给定了。 再说谢云苍也不是个糊涂的,加上她如今准宸王妃的名头,谢家应该不会再让她受委屈才是。 那会是因为什么事儿? 萧钰发现今日真是见了鬼了,竟这件事情竟然一直困扰着他,以至于他到晚上都没能静下心来。 及至夜深人静,暗鸦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察觉自己在做什么。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将暗鸦挥退,他竟然差一点儿给谢颂华传消息。 既然从指环里脱身了,就必须要抹去所有的痕迹,否则若是给旁人发现了这个秘密,后果才不堪设想。 横竖也快了,等婚事定了,亦可替她做一些安排。 实际上对于这一纸赐婚,他自己都有些惊讶,自己竟然会因为她婚事受挫而去冒这样的险。 最后一次,就当是最后一次帮她吧! 既然她只需要一个名存实亡的婚姻,叶容时给不了,那么他来给。 更何况,她性子纯真,又不是喜欢惹事的人,宸王府的后院应该可以让她优哉游哉地生活了,爱种药材就种药材,爱研究医典就研究医典,再也没有人会拿捏她了。 这样一世无忧的生活,用来酬谢她救下自己的这一命,应该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这么一想,萧钰便将窗户关上了,决心不再去想这件事儿。 而谢颂华的心里却平静不了,她尝试了去别的与玉如琢相关的地方找他,可是都一无所获,好像他真的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不,或者应该说是,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明明知道从一开始就约定好了,她不许去打听有关于他的一切,可眼下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谢颂华仍旧觉得心里难受得紧。 以至于她甚至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玉如琢的离开心里不舒服,还是因为江氏夫妻到现在都还没有半点消息。 江淑华出阁的日子就这样来了,虽然是入东宫为宝林,可实际上也只是个妾罢了。 更何况,双方的态度都摆在这里,谢家也不会大张旗鼓,不过是准备了一辆马车,两辆大车。 后面的那两辆大车便是用来放她的嫁妆的,仍旧是齐氏准备的那些。 那日齐氏离开之后,江淑华狠狠地发了一通火,而齐氏则是再一次病倒了。 这一病倒,便再没有来过半香洲。 反倒是江淑华在看到安氏带了新的丫鬟过来的时候,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纵然此时她能够借着谢家的势嫁去东宫,可时日长了,后面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料不准,眼下整个谢家也就只有齐氏还会真的心疼自己两分。 她这个时候与齐氏撕破面皮除了让自己痛快些,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实际上的好处。 因而江淑华在正日子到来的一大早,便直接撇下了梳妆嬷嬷,穿着里衣一个人就跑去了半香洲。 第311章:认错 梁妈妈才从齐氏的屋子里出来,自家太太为了这个江姑娘的事儿,一晚上都没合眼,这会儿还在床边坐着。 自己好不容易劝着才睡了会儿,这会子她也累得够呛,谁知道一出门就看到只穿着一身白色中衣的江淑华冲了进来,「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庭院中间。 「呀!姑娘!」梁妈妈一时没有忍住,便惊呼出了声,然后连忙又压低了声音,「江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今儿是您大喜的日子,可不兴这样啊! 宫里头规矩大,这什么事儿都讲究时辰的,这若是误了,难免要怪罪,更何况姑娘肚子里还怀着龙孙,可莫要乱来。」 听到她这话,江淑华目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平日里就是你在娘耳朵边吹风,我告诉你,等日后我再来收拾你!」 她说着话的时候,声音压得极低,就是跟着梁妈妈一起来劝的丫鬟都没有听清。 然后她便趁着梁妈妈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立刻嚎啕大叫起来,「娘!我都要走了,您都不来看我一眼么?出了这个门儿,往后想再见,可就不容易了,娘!」 梁妈妈只觉得一阵阵气血往脑门里冲,这个江姑娘可真是不死心呐! 太太好不容易有些灰心了,哪里经得起她这样煽动。 当即便立刻叫人,「快,把江姑娘送回去,姑娘可是要嫁入皇室的人,这可不能误了时辰,且太太连日来身上不好,也莫要吵到太太。」 「娘!」江淑华立刻挥手赶其他人,「娘,我要走了,您都不再心疼淑儿,不担心淑儿的将来了么?娘,淑儿错了,淑儿那日只是气糊涂了。 淑儿自小得您教导、疼爱,一心只想出人头地,好替娘您也挣一份体面,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淑儿心里实在气不过,气自己不是您亲生的,又气自己没有本事,淑儿只是……只是不知道如何发泄罢了。 眼下淑儿走到了这条路上,往后的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淑儿再也没有娘在身边了,就只能任由他人欺凌,独自在那深宫里头,见不到天日了呀娘!」 她一边哭得不能自已的样子,一边还能清晰地将这些话嚷嚷得中气十足。 梁妈妈立即就知道她这是在作妖,眼看着这些丫鬟到底顾及着她的身孕,一个个的不顶事儿,干脆便自己上手要将她抱走。 「淑儿!」齐氏含着哭腔的声音便是这个时候从正屋门口传了过来。 梁妈妈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完了,这么长时间的功夫,又白费了。 她无可奈何地松开了手,江淑华便如乳燕投林一般,飞快地投进了门口齐氏的怀抱,「娘,您终于肯见我了,我还以为……您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女儿一次呢!」 齐氏这半年来病病歪歪全是因为眼前这个姑娘,作为母亲,她哪里真的狠得下心,见状便发狠似的打了她的胳膊两下,「打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竟然还埋怨起我来了,那日的话你是如何说得出口的!」 自己发狠说着话,眼泪却比谁都快地落了下来。 江淑华干脆紧紧地抱住了她,「娘您打我吧!都是女儿不懂事,说了让娘伤心的话,您现在不打我,往后都没有机会了,女儿……女儿今日就要走了。」 听到这样伤感的话,齐氏哪里还能下得了手,到底母女两个哭作了一团。 梁妈妈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朝其他人挥了挥手,让她们各自退下。 原本她也想退,但到底不放心,便还是走了过去,「太太,姑娘身子重,这般情绪激动对孩子不好,不若还是往屋子里去坐着说吧!」 齐氏经她提醒,连忙点头道:「是是是,我竟将这一茬给忘记了。」 说着连忙扶 着江淑华进屋,梁妈妈也跟着搭了把手。 待坐下之后,梁妈妈便十分殷勤地替母女俩斟了茶,委婉地提醒道:「太太虽然心疼姑娘,可今日到底是姑娘的大日子,太子殿下那里,若是误了时辰,给殿下和东宫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可就不妙了。 姑娘出了门子,可人还在京城,将来能见的机会多着呢!太太也不要太伤感。」 这分明就是给江淑华方才那一番做作的表演拆台来的,江淑华哪里看不懂,当即便趁着齐氏没注意狠狠地瞪了梁妈妈一眼。 想了想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干脆直接开了口,「梁妈妈,知道您老是好心,可再重要的规矩在我这里,也不及母亲重要,我这马上就要走了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娘亲,有几句体己话想跟娘说一说,妈妈能不能先退下去。」 齐氏连忙拉住了她的手,「你这孩子,这是什么话?天家的规矩就是天,你往后的人生还要在那里过呢!如何能不重视。」 竟是丝毫没有提及梁妈妈,梁妈妈也无可奈何,只得自己退了下去,出门的时候,又听到江淑华吩咐她将门给带上。 这梁妈妈如何能放得下心,到底给自己留了一条缝,就坐在门槛上听着里头的动静。 「娘,我今日是过来给您道歉的,那日是我不好,说话也没有任顾忌,伤着您的心了,我那会儿实在是气疯了,一想到我将来的人生,就着实难以冷静,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那番话的。」 一面说一面又更咽了,拉着齐氏的手好一会儿才稍微平静了一些,「后来冷静了下来,心里只想干脆撞墙死了算了,这两天我都在想,其实这样也好,如今我成了这个样子,再与您亲近,实际上也只会带累了您在府里的名声。 若从我今日出了门子,便与您没有关系的话,您在府里反倒好做一些,二哥哥有了出息,您亲生的女儿又成了宸王妃,别说谢家,整个京城,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您的荣耀,只要不提起我这个不肖女,谁能对您不尊敬?」 她说着又哭了出来,「所以我想着,那就让您觉得我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好了,自此就一刀两断,我自去东宫水深火热,只要娘您每日里平安喜乐就好了。 可是今儿一早,我看到那些人将喜服拿进来,看到空空荡荡的屋子,我心里着实害怕起来,我到底还是忍不住要自私一回,还是忍不住想再来看看您。 我还是不愿意叫您误会我,还是害怕您心里自此就真的厌恶了我,娘,您是我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啊!若是您都不要我了,我在这个世上活着就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她这一声一声,如泣如诉,早就将齐氏一颗心揉得稀碎,哪里还记得她说了什么,只管跟着她一块儿哭,「我苦命的儿啊!」 在齐氏抱住她哭出这么一句的时候,江淑华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果然,齐氏还是齐氏,自己永远能拿捏得住她的弱点。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有将齐氏的情绪调动了起来,她才好提出她自己的诉求。 。 第312章:目的达成 「娘,我知道您心里一定是在生气我怀孕这件事情事先没有与您说一声。」 江淑华终于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齐氏连忙放开她,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你怎么会做这样没有成算的事情?这可是一个姑娘家一辈子的名誉啊!」 江淑华闻言立刻痛哭起来,「娘,我是您自小教导着长大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您难道还不清楚么? 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实际上,我那日确实怀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只不过是约着三殿下,想要对他表白心意,从前我一心想要成为三王妃,可到那时候我已经知道这不可能了。 就想着,若是我能嫁给三皇子为侧妃,那娘您在府里的日子也好过许多,侧妃也是能上皇室玉蝶的。 可谁知道……谁知道就碰上了喝醉了酒的太子殿下,我甚至当时都没有看清是谁,只急匆匆地拿了他的玉佩,就以为是三殿下的,这才……」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娘,女儿不是那等不知廉耻的人,女儿更知道您与我荣辱一体,我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齐氏听到她这话,顿时心疼着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似的,她几乎能够想到自己的女儿当时无助的样子。 江淑华略一犹豫便又抽抽搭搭道:「那日的情况着实有些让女儿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明明我是约了三殿下去那里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了太子殿下。 我只记得我让一个小丫鬟去传的信,那小丫鬟也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传到了,后来我听说,当时似乎谢颂华与三皇子说了什么话……」 「你说什么?!」齐氏猛然一惊,连眼泪都忘了,「你说什么?!」 江淑华连忙摆手道:「娘,娘你不要多想,这事儿没有证据,我只是听说,甚至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罢了,你不要过度联想。 如今谢颂华已经是宸王妃了,娘您一定要忍住自己的性子,不要去想从前的事情,尽量和她搞好关系,这样您在府里才能更好地生活,至于我,木已成舟再追究以往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在女儿心里,什么都比不过您的平安喜乐。」 齐氏连连摇头,「不,她竟然敢如此害你,我绝不会放过她。」 「娘!」江淑华一脸忧愁,「我只不过是怕您心里误会我故意瞒着您才将这话说出来,若您因此而跟这位未来的宸王妃之间越发隔阂,岂不是与我本来的目的南辕北辙了?」 她一脸焦急的样子,「娘!求您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不要再为我与府里任何人起矛盾了,您这样,让女儿即便在东宫都没有办法安心的。」 齐氏看着女儿,眼泪一串串地往下落,「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你去了那样的地方,娘就算想要帮你什么,也鞭长莫及。」 说到这个,江淑华反倒笑着宽慰起了齐氏,「娘,你放心,女儿会努力过好今后的人生的,纵然眼下的情况与咱们母女从前的设想有了很大的偏差,但女儿不会轻易放弃。 您想想,我如今肚子里有个孩子,我自己本人也不会比其他女子差,再说了,我还有您给我的嫁妆,还有谢家这样的家世背在身上,哪怕是养女,到底谢家还是我娘家,更别提,娘您之前还偷偷塞给了我那么多钱,我的日子不会难过的。」 提到这里,齐氏才想起来关于嫁妆的事儿,连忙将自己之前没能来得及解释的话都解释了一遍。 这样的解释江淑华心里自然是不当一回事儿的,可嘴里却一句一句都是体谅,都是担心齐氏,这让齐氏越发心疼她的懂事。 到底又往内室去包了一卷银票出来,「这个你拿着,那等地方最是拜高踩低,有钱傍身终究会好过许多,这半年 来,我也一直没有什么精力管事儿,外头的东西也没有怎么理会,手里也没有什么钱了。 你放心,只要有娘在,娘不会不管你的,你若是缺了钱,只管打发人来找娘,可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江淑华自然是好一番推却,结果就被齐氏强势地塞到了她的怀里,「你若是在跟娘客气,娘就真的要生气了。」 她这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忽然又开口道:「说起这个,淑儿倒是真有一事要求娘亲。」 说着便将自己如今没有半个人可用的窘境说了,「将来在宫里头,若连自己的人都不能信任的话,只怕都活不过几日了。」 齐氏便发狠道:「安氏那个眼皮子浅的,这是趁着我病着,就故意磋磨你呢!娘这就给你选几个妥当的人带过去。」 江淑华此行的目的已经全然达到了,便又精心哭了两场,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门,齐氏自然又是一番不舍。 这个消息传到寿安堂的时候,老夫人正在帮谢颂华看料子,江淑华出阁的事儿,对她来说,跟打发一个底下人出门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看到没有,这就是你们太太,」老夫人竟还笑了,「当初实际上我看上的是齐家的三姑娘,可惜了三姑娘是个庶出的,我也算是一时糊涂,结果就相定了四姑娘。 所以这也是命中注定,这嫡出庶出啊!还真不一定,谁知道咱们家挑嫡庶就挑出这么个媳妇出来呢!那三姑娘是极好的,也不知道是哪家不挑嫡庶地娶了去,我现在哟!真真是有些后悔了。」 一旁的申妈妈便笑着道:「先头不知后头的事儿,这种事情如何说得准?横竖如今孩子们也长大了,很快要给您老人家娶孙媳妇咯!这一次您给帮着好好相看相看就是了。」 老夫人如今算是对齐氏彻底失望了,并没有真的因为她与江淑华叫人倒胃口的母女情分就真的影响了心情。 反倒笑着道:「大郎也就罢了,那就是匹脱缰的野马,安氏虽然总有些小心思,在这上头倒还听得进两句劝,到时候免不了要给我过目,至于二郎……我日前已经与你们老爷说了,这事儿反正无论如何不能交到他们太太手里,没的又祸害一世。」 「还是老夫人考虑得周到,往后您老可就是享福的日子了。」 申妈妈的话老夫人听着倒是很中听,只是目光落在手上的料子上的时候,到底还是有些烦恼起来,「这宫里一日没有消息出来,我这心里就一日不得安生,总担心三丫头的婚事还有变化。」 「这怎么会?」 「你不知道,这外头如今不敢说前头的那些事儿,反倒拿着宸王的态度来说三丫头,」老夫人脸上的笑容说着说着就没了,略想了想便道,「干脆找个什么名头,咱们家也热闹一回。」 。 第313章:咱们家的福星似的 老夫人是说到做到的行动派,第二日便说府里许久没有热闹过了,要接着谢荔的及笄礼邀请亲朋好友过来观礼。 这立刻让谢荔受宠若惊,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是……要给我办及笄礼?」 她毕竟只是个庶女,而且是府里最不受重视的庶女。 当初谢芫自小在老夫人膝下长大,及笄的时候也就是府里热闹了一下,可没有广邀宾客,她算是什么有体面的人。 这段时间府里这么多的事情,她都以为没有人会记得她及笄的事儿了,还担心因为这个叫苏家看轻了她。 这会儿可不就喜出望外么? 老夫人笑着道:「虽说苏家已经下了纳采礼,但是到底没有下大定,这及笄礼还是由咱们家来办,苏太太前日似乎也已经到了?」 提到苏家,谢荔顿时红了脸,声若蚊呐,「是,昨日下午到的。」 说出口就引来几个姐妹的轻笑声,谢荔的脸上便更红了。 「那更好了,就让你大伯母下个帖子请人过府来一起玩玩儿。」 谢荔连忙应下,娘家给她做脸,她自然愿意在未来婆家面前展示。 老夫人便立刻叫安氏和余氏拿章程出来,又让几个姑娘也不要客套,尽可以将平日里玩得好的姐妹一块儿叫过来,还十分豪气地表示这一次的支出全部从她老人家的账上走。 众人心下明白,这是老夫人有意做给外头人看的,一来是为了之前江淑华闹出来的丑事儿,另一个就是为了谢颂华被赐婚的事儿,表明谢家人心态稳着呢! 谢颂华心里担忧江氏夫妻的下落,在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不好拂了她老人家的一片好意。 于是,沉寂了许久的谢家内宅里又开始热闹起来,兰姑姑她们也不知道谢颂华心里的担忧所在,一个个的都一百二十分劲儿地替她拾掇那日的打扮。 黄姨娘亲自上了门,希望谢颂华能当谢荔的赞者,这也是因为如今谢颂华的身份的缘故。 这样给姐妹长脸的事儿,谢颂华自然不会推辞,横竖她只要帮着捧着托盘就行。 正宾却是老夫人亲自请来的兰祭酒的夫人,也是从前在慎思馆上学的兰公子的母亲,两家关系亲近,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于是谢荔的及笄礼便如此确定了下来,到了正日子,大家都在寿安堂里帮着招待宾客。 谢颂华的穿着打扮是下了功夫的,如今她的身份在这里,自然不同以往,可谢荔是今日的主角,又不能抢了人家的风头,便只能往富贵上靠,而不能太过打眼。 这样一来,偏生就多了两分稳重和端庄,过来的宾客无一不交口称赞。 至于这称赞的到底是未来的宸王妃还是谢颂华本身,这就很难说得清楚了。 谢荼坐在谢颂华旁边跟她咬耳朵,「三姐姐,我今日真高兴。」 见她眉眼间露出几分诧异这,谢荼便认真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从前你没有来的时候,我总觉得咱们家的姐妹之间,只是看着和睦,私底下却并不亲和,可是如今你看…… 就连四姐姐都会这样的笑了,你不知道,从前她总是跟在淑华姐姐后面,连头都不怎么抬的,我想,她多少都还是自卑于自己的庶女身份,可是今日,你看四姐姐脸上的笑容多自信呀! 我心里总觉得,三姐姐你好像就是咱们家的福星似的,虽然你来了之后,家里的事儿一桩接着一桩的,可这家里分明人情味儿更重了。」 谢颂华不由好笑,「别胡乱给我扣高帽子,这我可当不起,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之间,哪里有那么多生分可以生。」 「真的!」谢荼像是非要跟 她争个高下似的,「你看看大姐姐,不是我说,大姐姐的性子也着实孤傲了一些,大约也是因为她身体不好的缘故,若是以往,这样的场合她才不会出来呢!可是你看她今日,甚至还描了眉敷了粉。」 谢颂华闻言朝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谢琼华带着淡淡的微笑的样子,顿时也忍不住跟着微笑了起来。 「阿荼,你有没有想过,实际上你才是真正最在乎这个家的人?」 谢荼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她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三姐姐你在胡说什么呢!」 谢颂华没有再接着说,只是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谢荼的侧脸。 「太子宝林到。」 外头一声通报,让屋子里的气氛陡然间凝滞了一下,所有人第一时间竟然是伸长脖子去看老夫人。 老夫人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然后便如常与旁边的夫人说话。 倒是其他人忍不住都朝外头看过去。 这位太子宝林曾经是谢家谢阁老唯一的嫡女,然后又变成了养女,外头传言满天飞,什么天凤命格,什么命数贵重,然后又是什么入宫选秀,再后来便又发生了那么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儿。 如今入了太子的东宫,谁也不敢再去传她的谣言,可到底心里都会好奇,这么一个几乎有些传奇色彩的女子,如今又怎么样了。 江淑华如今已经梳起了妇人的发髻,身上穿着一身淡红色的宫装,打扮得十分贵气,到这个时候,哪怕裙子宽松,微微隆起的小腹仍旧十分明显。 她身后跟着两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宫女,一举一动都带着宫里的认真和严谨,立刻便让寿安堂的声音小了些。 只是就算如此着意打扮,眼底到底还是露出了几分疲倦,谢颂华心下了然,怕是嫁到东宫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可算是没有迟到,宫里头规矩多,等忙完了再出来,就已经是这个时候了,我可生怕没能赶上,毕竟姐妹一场,这样重要的场合我怎么能不在。」 江淑华一进来便拉着谢荔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笑吟吟地称赞,「果真是要成大姑娘了,今儿实在好看。」 这言行爽利的样子,同她从前的样子可算是大相径庭。 今日来的都是和谢家关系不错的,如何会没有与江淑华打过交道,因而一时间便都有些愣住了,一个个的都在打量着她。 江淑华好像根本没有察觉似的,开开心心地便转到了老夫人跟前,这才笑吟吟地给行了一礼,「给祖母请安了,孙女儿在宫里头天天念着祖母呢!这会儿见祖母仍旧这般精神,这心里也就放心了。」 老夫人脸色将眼底的厌恶隐藏了下去,脸上含了一丝浅淡的笑意,「来了就坐下吧!今日是你四妹妹的及笄礼,你就别抢她风头了。」 这样的话,似乎也确实是关系亲睦的祖孙之间会有的,只是老夫人脸上那淡淡的神色,着实看不出半点儿亲昵之情,就让这一幕显得有些尴尬起来。 好在江淑华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似的,当即便笑吟吟地答应了。 到这会儿,吉时也快到了,老夫人正要提醒众人起身去准备好的屋子时,忽然听到外头激动的声音,「淑和公主、慧敏郡主、高姑娘到。」 第314章: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一声通报立刻让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没有反应过来方才外头通报的是谁。 老夫人却头一个站了起来,其他人也连忙跟着起身。 果然就看到一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女子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而她旁边跟着的便是慧敏郡主,落后一步的不是高盈又是谁。 谢颂华仔细想了想,当日在长公主府便好像见过这位,似乎是宫里的五公主来着。 只是可惜了,慧敏郡主的容貌着实太出色了一些,眼下哪怕公主的位份摆在这里,身上的行头也明显高出慧敏,可两个人站在一处,所有人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先偏向了那位眉眼间有几分不耐烦的慧敏郡主身上。 老夫人连忙从位子上走了下来,给她行礼,「老身拜见公主殿下,未知公主殿下前来,不曾远迎,请公主赎罪。」 她这一拜,其他人也都纷纷跟着行礼。 淑和公主笑着将老夫人扶住了,「本宫今日原是去姑母府里坐坐,谁知道刚好听到外头有人在议论,说的是贵府今儿有喜事儿,便有心过来凑个热闹,本宫此行没有提前打招呼便是本宫的不是,老夫人不嫌弃本宫这般打扰便好。」 老夫人自然连声不敢。 有皇室的公主做客,这一场宴会立刻就拔高了一个调性,今日过来的人也都议论纷纷。 认为谢家果然还是深得圣心,不但将他们家姑娘赐婚给了宸王,连一个小小庶女的及笄礼,都能有皇室的公主来,可见谢家的排面大。 当然最兴奋的莫过于谢荔,虽然她心里恨极了江淑华,可到底江淑华如今也是东宫的宝林,她这一来,纵然叫人招接不遐,可到底也算是给她长了点儿脸。 而这个时候公主和郡主的参加,就算得上是大大地露脸了,她悄悄地看了一眼,就见着那边的苏太太又忍不住掏出了手帕擦拭额头的细汗,紧张得好像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似的。 谢荔满意了,这一次的及笄礼,对于她个人来说,大约连将来的昏礼的未必能比得过。 有淑和公主在,慧敏郡主也懒得客套寒暄,她也丝毫不掩饰自己今日过来的目的,目光转了一圈之后,便直直地锁在了谢颂华的身上。 这样强烈的逼视,想要忽视都忽视不了,谢颂华心里有些恼怒,一转脸果然就对上了她的目光。 慧敏见她看过来,当即也十分不客气,直接朝她冷笑了一下,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可谢颂华一下子就联想到那日宣读圣旨时,对方癫狂的样子。 这让谢颂华不由得警惕了起来,这可别又是个疯子。 今日是老夫人特意筹划的,为的就是在其他人眼里重振旗鼓,这若是再一次被破坏,只怕谢家在亲友眼里越发成了个笑话了。 只是公主这一来,老夫人也不好立刻就叫大家转移阵地,少不得又是一番客套。 老夫人心里也有谱,毕竟那日慧敏郡主冲到自家院子里的情形实在太过癫狂,眼下她挑这个时候过来,只怕是没有什么好事儿,因而一边和宾客聊天的时候,一边还不忘时刻关注她的情况。zbr> 眼见着她要跟谢颂华说话,便出声问起长公主的事情,又说起当年长公主还未出嫁时,与谢家的来往,为的就是提醒慧敏,就算是看在两家眼下维持的交情上,也不要胡来。 但是慧敏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多给,自顾自地坐在一旁,一副游离在眼下的喧闹之外的样子。 终于到了正礼上,总算一切还算顺利,谢荔的及笄礼也正常举行,由正宾给及笄者加笄,谢颂华只要捧着东西在一旁陪着就行。 托盘上的首饰是老夫人让人准备的,自然是精美无比,实际上苏家还另 外送了一套过来,以苏家的殷实,东西也不差。 老夫人却直接让谢荔将那一套收了起来,只当是苏家送给她的礼物,及笄仍旧用自家准备的,这是她们谢家姑娘的体面。 谢荔岂有不应允的,这会儿端端正正地受了兰太太替她加的笄礼后,整个人都显得意气风发。 正礼走完,谢颂华也长舒了一口气,到底没有出什么乱子,她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 随后便是午宴,有了淑和公主和慧敏郡主,原本安排的宴席少不得又要重排。 淑和公主便坐了上座,老夫人及今日的正宾兰太太相陪,然后便是慧敏郡主,谢颂华、谢荔以及匆匆起身重新梳妆的齐氏。 至于江淑华,哪怕她此时身上有了东宫的标签,可她一个太子宝林着实还排不上号,只能居次席。 谁知发难就在这个时候起了,淑和公主头一个便将目光转向了谢颂华,「本宫与三姑娘似乎上回在姑母家见过一次?」 谢颂华少不得要应声,「是,只是上回来去匆匆,未能与公主说得上话,难为公主竟记得。」 「本宫也不记得,只不过心里实在好奇,父皇到底是给宸王叔找了个什么样的王妃,竟让王叔这般不乐意,在灵霄宫等了三日,所以方才特意问了慧敏。」 她说着便十分认真地盯着谢颂华看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三姑娘可知道父皇为何要将你赐婚给宸王叔么?或许你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这话着实算不上是什么好话,甚至隐约还带着点儿埋汰的意思,对方的身份又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这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来参加的人自然和谢家的关系都不错,这一下都有些尴尬起来,不好直接打量主桌上的情形,一双耳朵却也高高竖起。 实际上这段时间关于谢颂华被许配给宸王,而宸王本身十分不情愿的说法,在外头已经甚嚣尘上。 加上宸王的身世、能力、性情甚至容貌,都算得上是京中的话题人物,这各种八卦小道消息也就飞速地在大街小巷里流传起来了。 就是谢颂华成日里坐在家里,都已经听说了不少,眼下淑和公主充其量不过是将外头的话搬到了饭桌上而已。 慧敏郡主这一次倒没有继续那副不屑一顾的神情了,她的目光牢牢地锁在谢颂华的身上,似乎就想看看她怎么回应这个话。 江淑华怎么可能会错过这样的机会,立刻便接口道:「公主与我们家三妹妹不熟,所以并不清楚,实际上我家三妹妹可招人喜欢了。」 她就只说这么一句,其他具体的一句不说,然后又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结束。 这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前段时间闹出来的抢亲戏码,这里头又卷进去了小郡王和陈状元,甚至还夹杂了个英国公府的小公爷。 这一句招人喜欢,那说的可未必是招长辈的喜欢,而是指招年轻男子的爱慕。 对于时下的女子来说,这非但不是什么美名,倒结结实实算得上是一盆脏水,好人家的女儿,谁会出这个名头? 老夫人立刻便撂下了筷子,眼神淡漠地看向了齐氏。 齐氏听到江淑华的话,脸色也白了白,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表示,只是默默地垂下了眼。 齐氏按按捏紧了拳头,顶着来自婆母的压力,淑儿如今的命运,全拜谢颂华所赐,这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反击。 有了江淑华的这句话,其他人看向谢颂华的目光就更玩味了,慧敏坐在淑和公主的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谢颂华,毫不掩饰脸上看好戏的神情。 老夫人才要开口,就听到谢颂华幽幽地叹了口气,「唉!说起来我其实也很疑惑,我到底是哪一点被 圣上看上了,竟然一点儿口风都没有漏就直接赐了婚,要不然是圣上独具慧眼,看到了我身上某些不大能被人注意到的优点,然后觉得我与王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吧!」 第315章:临阵倒戈 说完之后,她一点儿都不害羞地转向淑和公主,「公主,你觉得我猜得对吗?」 这句话说出来,别说其他宾客了,就是慧敏脸上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征愣,然后像是听到了个笑话,「你说什么?」 谢颂华便转脸看向慧敏,「郡主是有不同的见解?圣上乃是天子,大约不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吧?难道圣上不是觉得我与王爷天造地设,才给我们赐婚的吗?」 「你哪来的脸?!」慧敏郡主嗤笑了一声,然后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地看着她。 这么多日,她被母亲困在府里头不让出门,更不让进宫,就是为了这件事,生怕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实际上慧敏觉得自己母亲实在是太多虑了,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她怎么可能配得上钰哥哥?难不成她还要为了这么个小丫头片子闹一场么?中文網 今天偷偷传消息入宫将淑和叫了出来,又借着淑和的名义来了谢府,她就只有一个目的,叫谢颂华自己知难而退罢了,这样的事儿,简直都不值得钰哥哥多费心。 原本想着,让淑和这样当众给她一个没脸,怎么着这个乡巴佬也要被羞死了,应该自惭形秽,谁知道她竟然这样没脸没皮,竟然还好意思说她自己和钰哥哥是天生一对! 简直可笑! 「诶?郡主这话问得我就不懂了,」谢颂华面露惊讶,「这脸可不是我自己给自己长的,圣旨上那般写着,难道我还不能按照圣上的意思这般自居了? 还是郡主觉得,圣上眼睛瞎了,才会选了我为宸王妻?」 「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慧敏郡主微微眯了眯眼,脸上半笑不笑的样子,显得意态闲散,可偏偏又带了几分上位者的不屑一顾,「都编排起舅舅来了,舅舅也就是没注意叫几个太监写错了字儿,没瞧见宸王舅舅这几日都去求舅舅收回成命么?偏生舅舅又闭关了,这才没消息传出来。」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就是老夫人也吓了一跳,安氏更是没忍住,「怎么会!」 慧敏又轻嗤了一声,「但凡你们宫里有那么一两个熟悉的,也不至于到现在还真以宸王妃娘家自居了,如今宫里头,连那些扫地的宫女都在偷偷笑话这个所谓的宸王妃。」 她说着摆了摆手,「我哥哥一直心仪于你,想要娶你回去做侧妃,我也觉得你尚可入目,所以今天才跟淑和过来一趟,也不过就是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给你们家提个醒罢了。」 淑和想到慧敏的交代,便适时叹了口气,「唉,王叔是个什么脾气,咱们大启谁不知道?本宫也是想着谢家到底是体面人家,这事儿要不然还是你们合计合计,等父皇出关,先开了口,倒省得女方家跌了脸面。」 就连淑和公主都这么说,那这个意思就是…… 宸王真的十分不愿意娶谢颂华了? 再想想那位阎王一样的王爷,他不乐意的事儿,就是圣上,只怕也真的难以勉强。 所以,谢颂华这宸王妃…… 老夫人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可今日在座的都是家里的亲友,若是闹得不好,怕又是一出丑闻,就与今日这场宴会举办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江淑华原本见着谢家这样给谢荔做脸,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又见来来往往的人对谢颂华极尽奉承,更是气恼不已。 及至这会儿才感觉有些畅快,脸上却露出一副忧容来,叹了口气道:「唉!我今日出宫,本来就是想给家里提这个醒的,本想等宾客散了再悄悄说一声,谁想就被公主说了出来。」 她这般故作姿态的样子,并没有引来任何人的在意,谢家姐妹只当没有听见,连看也不看一眼。 其他宾客大都是谢家的亲朋 ,眼下谢家被公主和郡主搅和得如此难堪,她们如何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沉默不语是最好的态度。 江淑华嫁去东宫的这些时日,除了当天晚上见了太子一面之后,就直接被关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太子妃十分和气地跟她说,要她好好养胎,不要到处走动。 若不是今日拿谢颂华做借口,还不出来宫门,哪里知道什么宫里头的传言。 不过就是想借着这个势给谢颂华难堪罢了,谁知这些人竟这般不识趣。 但这样的气闷也就是一下子,今天得知的这个消息,仍旧叫她兴奋。 看来谢颂华嫁进宸王府这事儿,还有的商量呢! 因而这会儿就觉得老夫人脸上的震惊异常好看,就看看那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能给老太婆带来什么荣耀! 而老夫人对这个消息着实是有些猝不及防,但她还是压下了自己的情绪,笑着道:「郡主自小在宫里长大,与我们这些百姓人家自然不同,圣上更是将郡主当亲生闺女似的疼,郡主今日过来提醒的这桩美意,老身心领、感激不尽。 只是这圣旨众目睽睽之下传到了我们家,眼下圣上没有一言半语透露出来,我们这贸贸然跑去……倒是有些抗旨的意思了。 且圣上雄才大略、深谋远虑,所思所想并非我们这等凡夫俗子所能窥探,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有听从皇命罢了。」 一旁的兰太太连忙点头道:「老夫人说的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咱们都是圣上的臣民,自然只有听从的道理。」 这有人打圆场似的附和,其他人便也纷纷点头,齐氏便在老夫人的一记眼刀之中立刻端起了酒杯,笑吟吟地给慧敏郡主敬酒,要谢过慧敏郡主的提醒。 慧敏如何会吃这个酒,她看也没有看齐氏一眼,仍旧那般靠在椅背上,却是眯着眼睛瞅着谢颂华,「可不管怎么说,宸王舅舅看不上你,难道……」 她说着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多少有些恶意,「你就这样上赶着?想要套上宸王妃的名头?」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让刚刚帮着暖场子的宾客都有些下不来台。 齐氏更是端着酒杯僵在了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套上不套上也由不得咱们,终究那句话,皇命不可违,」老夫人给谢颂华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说话,自己端着客套的笑容淡淡地道,「更何况,宸王和圣上是血脉至亲,王爷若是实在不愿意认这门亲事,自有王爷去与圣上说,我们做臣子的,如何好插这个嘴? 我想,以圣上对王爷的宠信,必然不会强迫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儿,若是最后王爷求得圣上收回成命,我们家也自当体谅天家的考量,也必然不会有二话,这才是为人臣子的本份。 眼下未有定论的情况下,我想但凡是个知道规矩轻重的,也不会拿圣意来百般揣测才是!」 老夫人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说明了谢颂华对宸王并没有所谓的上赶着一说,只不过是臣下对皇命的尊重而已。 同时也暗暗地点了慧敏郡主没有规矩,插手圣上和宸王之间的事情,还跑到谢家来搬弄是非。 「你……」慧敏不由哑然,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谢家竟然如此死皮赖脸,竟真拿着道圣旨就开始做白日梦了。 第316章:礼物 这一家人就不会瞧瞧自己的样子吗? 就他们谢家,竟然也能生出高攀钰哥哥的心思来? 真是不知所谓。 她不过是怕钰哥哥烦恼,才这般跑一趟罢了,既然她们要自取其辱,那她也就懒得发这个善心了。 「老夫人说得也有道理,」她忽然莞尔一笑,「实际上,若不是宸王舅舅不乐意,我是巴不得他能早些娶亲,宸王舅舅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母亲念叨他的亲事都不知道念叨了多少回了,若真能成就这段好事儿,我心里也高兴。」 她的目光从老夫人诧异的神色中扫过,落到了谢颂华的脸上,「实际上我刚刚不过是一番试探之意,宸王舅舅性子与旁人不同,他一直不愿娶亲,如今舅舅的赐婚圣旨下来,他仍旧要抗旨,若是个普通的女子,遇到点儿困难就退缩,那也般配不上他。 眼见着三姑娘对宸王舅舅这般坚定的心意,我才放心下来,怨不得我哥哥那般夸赞三姑娘,眼下,连我也喜欢起来了。」 这个态度的转变着实让众人有些猝不及防,慧敏郡主的神色却十分自然,她甚至还坐直了身子,带了两分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的认真来,「这样一来,出门时给三姑娘准备的礼物也就能用得上了。」 老夫人连忙道:「郡主这未免太看重了。」 慧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又朝身后的丫鬟招了下手,那丫鬟便捧上了一个长匣子过来,「前朝铸剑大师席先生每铸出一把新剑,便会毁去前一把,只有在其过世之前,铸出的三把剑,因实在难以取舍,这才流传了下来。 这三把剑有两把早就已经随着席先生的辞世而不知所踪,只有一把「入魂」尚偶闻其踪迹,据我所知,宸王舅舅也一直在找这把入魂,我费心搜罗了多年,终于寻得这把剑。 原想自己送给宸王舅舅,眼下看来,倒是不如送给三姑娘,由三姑娘转赠更好,如此一来,倒也能化解眼下宸王舅舅和舅舅眼下的尴尬。」 她说着话的时候,那丫鬟便将盒子打开了,里头确实搁着一把样式古朴的长剑。 谢颂华不懂这冷兵器,不过这把剑不管是从造型上还是纹样上看来,都透着一股古朴厚重的感觉。 倒是兰太太惊讶道:「竟真的是入魂!」 慧敏郡主便看了她一眼,「倒没想到还有识货的。」 兰太太便不好意思道:「我家老爷喜好兵器,在家里收藏了好些刀谱剑谱,我常常替他收拾书房,他念叨的最多的就是席先生的作品,因而我也就认识了。」 慧敏郡主有些得意地点头道:「席先生的任何一把剑拿出来,都足够引起那些兵器爱好者的趋奉,但凡是个练武的男子,就没有不希望得到席先生作品的,更何况是「入魂」这样的稀世珍品。」 她这般夸耀了一番之后,便转向了谢颂华,「所以,三姑娘若是能将这把剑送给宸王舅舅,想必他一定十分欣喜,所以你说,我送的这件礼物,够不够珍贵?」 谢颂华没有说话,而是转脸看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兰太太便笑着道:「都说宝剑配英雄,这世上除了王爷,还以为谁能配得上这把「入魂」?这样的礼物才算得上是相得益彰了。」 大约是受兰大人的影响,兰太太看向那把剑的目光都透着几分炽热,可见这件东西着实非同一般。 老夫人也犹豫起来,淑和公主便道:「慧敏也是为了王叔和三姑娘好,如今父皇这一道圣旨赐下来,满京里人都知道宸王妃已经定了下来,身为一国之君,总不好出尔反尔。 可宸王叔又是这么个脾气,若是真跟父皇卯上了,倒是叫双方脸上都不好看了,若是三姑娘能凭着这把剑让王叔 另眼相待,也算是缓和了父皇和王叔之间的冲突,这事儿难道三姑娘还不愿意?」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难道谢家还能拒绝。 更何况,从老夫人的角度看来,这分明就是一件大好事儿。 对于这门婚事,谢家是千万个满意,虽然也有些担心谢颂华不得宸王的欢心,日子未必舒心。 可都已经成了宸王妃了,再不舒心能难过到哪里去? 这可比成为什么太子侧妃或者三王妃稳当、体面多了,对于一个女子而言,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得以保证,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眼下虽然谢家明面上表现得淡定,可宸王的态度也不是他们把头埋进沙子里就能真的装作听不见的。 若宸王真的跟圣上闹出个什么要退婚,到时候可就真的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 如今慧敏郡主送来这么一个机会,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抓住? 至于慧敏郡主是不是真如她所说的那般磊落,这在老夫人看来也不是事儿,只要谢颂华接了这个东西,明日她就将今日的事情宣扬出去。 这剑若是送得不对,那也是慧敏的事儿,与谢颂华无关。 在老夫人目光的授意下,谢颂华只好吩咐丁香上前将那剑捧了过去。 老夫人便站了起来,给慧敏敬了一杯酒,「郡主这般信任,将这么名贵的东西交由我们丫头转送,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感激才好,这杯酒便算是我敬郡主一杯吧!」 老夫人的品级并不比慧敏郡主低,即便是淑和公主,若是面对老夫人这样的态度,也该谦逊地推辞。 然而慧敏一向被人追捧惯了,就是宫里的赵皇后和高贵妃从来对她都满脸堆笑,因而面对老夫人这番言语,她脸上的笑容也只是淡淡的,然后随意举了下酒杯抿了一口,便算应下了。 由慧敏郡主带回来的一场弥漫着硝烟味道的战火,便这样消弭,包括老夫人在内的谢家一众人等都悄悄地松了口气。 只江淑华气闷不已,竟没有看到谢颂华当众丢脸。 不过知道宸王不满意这桩婚事,到底让她心里舒服了一些,更何况,她今日来主要还是要找齐氏,也不便节外生枝。 用过了午膳,前来的宾客便三三两两地散了,高盈却趁着别人不注意,一把将谢颂华扯到了一处角落。 谢颂华给她吓了一跳,「高姑娘?!」 高盈左右瞅了瞅,见没有人注意,这才连忙问道:「你最近可有陈留的消息?」 这话问得谢颂华不解,「我怎么会有他的消息?」 见她眼露怀疑,谢颂华无奈道:「我日日在内宅呆着,他一个外男的消息怎么会传给我?即便他真来我们家,自然也是在外院由父兄接待又与我何干?」 见这样的话竟还没有打消高盈的怀疑,谢颂华便又正色道:「高姑娘,前段时间的各种谣言,你也是清楚的,这对于我而言造成了多大的困扰你不会不知道吧? 如今我已经被赐婚给了宸王,与外男私通消息的事情传了出去,我还要不要命了?你觉得我家里会允许我有这样的行径?」 「那你们家那个宝林是怎么来的?」高盈却十分不客气地回了一句,让谢颂华一时哑口无言。 这不,哪怕江淑华已经嫁进了东宫,哪怕圣上用赐婚这样的手段,替谢家抹平了那件事情,可在外人眼里看来,谢家终究还是有些污点在身上。 到了关键的时候,就能让人拿出来诟病。 谢颂华当即便冷了脸,「如果高姑娘要问的只是这件事情的话,那我已经回答过你了,没有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还要帮着送几位客人。」 高盈知道她是生 气了,连忙道:「诶,我就随口一说,只是我已经许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有些着急而已。 他如今也不再金鱼巷住了,我去了他平日里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找不到人,问了几个他平日里来往的朋友,也都说不知道,我这才跑来问你。」 谢颂华目瞪口呆地转身看向高盈,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从她穿越到这个地方,只觉得这个世界的女子全部都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束缚了似的,哪怕出个门都异常艰难。zbr> 为什么高盈竟可以如此高调地喜欢陈留? 高盈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理直气壮地道:「我早就说过了,我这辈子非他不嫁,管外头人怎么说!」 第317章:终究是我对他不住 那方才是谁拿江淑华来讽刺谢家的? 高盈见她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便撇了撇嘴,「算了算了,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那我再去别处问问看吧!」 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高盈在自己这里没有问道陈留的消息,好像非但不失望,她甚至……好像还有些高兴? 不过,撇开高盈的个人情感,她带来的消息还是让谢颂华有些担心。 便干脆在谢琅华下衙之前等在了他的院子里。 谢琅华闻言之后,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为何要问他的消息?」 谢颂华坦坦荡荡地道:「他与我自小相识,哪怕没有前段时间提亲的闹剧,我和他也是朋友,基于男女有别,我自然不好对他过于留心,可如今知道他失踪了,关心一句不为过吧!」 谢琅华见她说得如此坦荡,那一丝紧张便消散了,他轻轻一笑,「不为过,不过呢!他也不是消失了,是躲了出去。」 「躲?」 「躲高家!」谢琅华也不隐瞒,他与陈留的关系不错,之前陈留来谢家提亲,还事先知会过他,他满心以为两个人能成为郎舅。 好在亲事不了了之之后,陈留与他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减淡,很多事情也仍旧推心置腹,因而他便是那少数几个知道陈留真正去向的人。 「他并不喜欢高姑娘,也不愿意成为三皇子党,但是高家实在太过于强硬,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步步紧逼,高大人平日里没事儿便会去翰林院转转,让他不堪其扰,所以干脆就避了出去。」 这还能避?谢颂华不由立刻问道:「他不做官了?!」 「噗……」谢琅华闻言便点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想哪儿去了?不过是借着朝廷要派几个人去地方上巡视,托了父亲,找了个由头把他也塞进去了。」 这么一说,谢颂华就放了心。 谢琅华却忽然正色道:「你别怪我多嘴,如今既然圣上已经赐婚,你就是板上钉钉的宸王妃,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更不要再去与润余兄扯上什么关系,这对你、对他都不好。」 谢颂华认真地点了点头,「哥哥放心吧!我知道轻重,不然也不会私下里来问你,只是……」 她想了想,还是透露一二,「于亲事上,多少我都有些对不起他。他毕竟是寒门出身,对于官场诸多不熟悉,哥哥若是可以……」 「想什么呢!」谢琅华猛然一拍她的肩膀,「就是没有之前的事儿,我也是打从心底里认可及仰慕润余兄的人品及才情的,若说帮他,我可没有那个能力,不过你放心,既然我与他是朋友,自然会互相照应,这就不用你多说了。」 谢颂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琅华便又道:「倒是你,这一纸赐婚虽然于咱们家来说,是天降甘霖,可宸王为人深沉,性子捉摸不定,手段更是狠厉老辣,你这嫁过去,还不知道会面对什么,可比不上嫁给润余兄来得舒坦。」 「哥哥何必要做这样的感叹,什么事情都有其两面性,世上哪来的十全十美?」 这话说完,兄妹相对笑了。 知道陈留没事儿,谢颂华也算是松了口气,回到宴春台,却又对着慧敏郡主送的那柄剑愣神。 实际上慧敏郡主这一招还真不是什么阴谋,可以算得上是妥妥的阳谋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将这把剑拿出来,这就不可能是个赝品,若真是赝品,她自己也洗脱不了嫌疑。 其他的陷害么…… 或者说这把剑对于宸王有特殊的意义,会让他生气或者厌恶?想想也不大可能,因为那样的话,这一次陷害未免太过明显,同样让慧敏自己下不来台。 实际上,慧敏她就是要让谢颂华将这把剑送给宸王。 而且大概率宸王是真的对这把剑十分感兴趣。 因为这样一来,往后只要面对这把剑,宸王就会想起慧敏郡主。 那日圣旨到的时候,慧敏那个样子冲出来,她又不是个傻子,怎么看慧敏也不是为了小郡王没娶到她而闹的。 按照她那个性格,大概率宸王已经知道她这份情,而且并未曾回应她的感情,不然以他们两个人在圣上面前的盛宠,即便有辈分之隔,也能促成婚事。 所以,谢颂华送这把剑过去,就只有两个结局。 第一,宸王如外界所言,确实厌恶一切意图接近的女子,因而愤然拒绝谢颂华,那么谢颂华被宸王厌恶不喜的传言便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 甚至还能加上一条,谢颂华带着宸王最心心念念的宝剑奉上,都未能得到宸王一个青眼相待。 第二,那便是宸王看在了宝剑的面子上见了谢颂华,那就达成了慧敏的目的了,宸王到底收的还是她的礼物,而这件礼物,还是他未来的妻子替慧敏送过去的。 哪怕两个人顺利成婚,这也将成为夫妻之间的一道裂缝,时不时地就会在两个人之间冒出来,若宸王厌恶慧敏,那也会将这份厌恶蔓延至谢颂华的身上。 可她偏偏还不能拒绝,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将这把剑送出去。 兰姑姑见她烦恼的样子,便笑着劝慰道:「姑娘不如等等,横竖圣上也没有多久就要出关了,等圣上出关,这件事情也该落定,到时候若是要上宫里去谢恩,姑娘再将这把剑送上就是了。」 谢颂华眼睛一亮,笑着道:「倒也是,何必我这会儿这般烦恼。」 可心里想的是好的,谁知第二日就接到了皇后的邀约,竟是邀请她入宫喝茶。 谢颂华不由愕然,她与赵皇后并不熟悉,有什么茶好喝的? 然后那来传话的小黄门便悄悄地道:「娘娘说了,王爷身子大安了,不日就要搬回王府,姑娘这会儿入宫,倒正好趁着王爷还在宫里,去坤宁中一起坐坐。」 这是什么意思? 谢颂华没有反应过来,老夫人便笑谢过了那小黄门。 等人走了,老夫人才笑着道:「傻丫头,这还没有看出来么?皇后娘娘这是在帮你呢!」 谢颂华诧异地看着她,「这是怎么说?」 「你这回入宫,将郡主的那把剑拿去送给王爷,皇后娘娘接你入宫的人必然会在旁边帮着说话,只要你和王爷一道入了坤宁宫坐一坐,这谢恩的事儿不就成了?」 见老夫人一脸高兴的样子,谢颂华却是满脸疑惑,竟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而且这样的操作对于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人来说,真的有用吗? 谢颂华心里并不抱任何希望。 这个世上最忌讳的事情就是自以为是,因为大概率很快就会被现实狠狠地掌掴。中文網 因而她只能在老夫人殷殷期待的目光中,忐忑地踏上了去宫里的马车。 如老夫人所说,皇后娘娘早就已经派了宫人在宫门口接她,一开口便是,「娘娘说姑娘不用急,只管先将姑娘的正事儿办了再去。」 第318章:真是太狗了 什么叫做正事儿?去见那位大名鼎鼎的战神王爷才是正经事儿。 行走在这偌大的皇城之中,明明没看到周围有多少人,可偏生就能感觉到四处都有许多盯着自己的眼睛。 一双双的都隐藏在宫墙之间。 果然八卦是人类的一种本能,即便规矩森严如皇宫,也多的是吃瓜群众。 当乾元宫那块牌匾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谢颂华觉得自己的脚步都放慢了许多,几乎是一种下意识逃避的行为。 谁会乐意将脸伸过去给别人打啊! 这个该死的时代,真是太狗了。 偏偏一旁坤宁宫的宫女还在催促,「姑娘快些吧!万一王爷出去了就不好了。」 而不远处的屋顶上,慧敏郡主摇着手里的团扇,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头被宫人带着前行的谢颂华,「你说,那个百越会不会连通报都不通报一声?就直接将她给拦下了?」 淑和公主战战兢兢瑟瑟发抖地趴在慧敏郡主的旁边,生怕被人看见她这般爬屋顶的行径,回头一状告到贵妃娘娘跟前,只怕又要给她母妃招致祸端。 可慧敏拉她来,她怎能不来? 因而此时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不要被人看见,根本没将什么心思放在下面的那个谢颂华的身上。 这会儿听到慧敏的问话,连忙道:「大概是会吧!那个叫百越的可凶了,这些时日不管是谁求见,都直接拦着不让进的。」 听到这话,慧敏脸上的笑容又舒心了些,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合该碰一鼻子灰。 那把剑当然是钰哥哥想要的,不过当初她可是跟钰哥哥说过的,若是她替他找到了这把剑,那他就要送她一件同样珍贵的礼物。 这一时之间,慧敏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期待谢颂华被放进去,还是期待她被拦下来了。 慢慢吞吞磨磨蹭蹭,谢颂华还是走到了乾元宫的大门前,毫不意外,两个守门的侍卫直接将她给拦了下来,「什么人?!」 谢颂华还没有开口,一旁坤宁宫的宫女就直接替她开了口,「什么态度,连未来的宸王妃都不认识了吗?」 谢颂华惊诧地看向那宫女,宸王不满意这桩婚事谁不知道,这样自报家门,是嫌她被轰出去得不够快么? 宫女的声音并不小,还带着几分自鸣得意的味道,坐在屋顶上的慧敏郡主都听了个一清二楚,立刻忍不住笑了出来,只等着看好戏。 守门的两个侍卫倒是没敢吭声,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其中一个人便进去通报了。 谢颂华只觉得自己还没有被人扫地出门,脸上就已经火辣辣地烧起来了,她的脑袋飞速地转动着,想着待会儿若是被人羞辱,是该唾面自干还是该做点儿什么挽回点儿颜面。 很快,便有一个人面容威严地走了出来,后面便是方才进去通报的侍卫,这会儿正低着头在他后头小跑地跟着。zbr> 一看到那人,谢颂华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这传言未免也太失真了些吧! 眼前这个人确实非常符合一名战神英雄的形象,可与传说中的容貌无双、气质卓绝实在还有一段距离。 那些将宸王夸得天上有底下无的,眼睛上到底是带了多厚的粉丝滤镜?! 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人的脸色…… 实在是不大好说话的样子,看样子这门婚事着实叫他着恼。 谢颂华的目光移到手里的盒子上,这把剑……能顶用么? 她悄悄地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就听到那人道:「你就是……谢家的三姑娘?」 谢颂华正要屈膝行礼回答,旁边的宫女便朗声笑道:「正是 ,娘娘今日邀三姑娘来喝茶,正好三姑娘有一件东西要献给王爷,这边顺路过来了,还请百越将军通报一声。」 听到这话,谢颂华才微微弯起的膝盖便立刻伸直了,头也抬了起来,保持着脸上的镇定。 这才发现,果然是自己一时紧张看错了,就这个人身上的衣服都能看得出来,他怎么可能是个王爷嘛! 因而她也极力保持着自己身为一名贵女该有的端庄和严肃,目不斜视,神色自然。 她能察觉到对方在自己身上探究的目光,不管怎么说,即便没有宸王妃这个名号,她也是当朝次辅的女儿,对面即便是个将军,也不可能会直接言语羞辱她。 这也让她放心了不少,大约对方最多也只会说一句「王爷忙没空见客」之类的话吧! 「请进。」 「既然如……」 谢颂华的话说到一半就愣住了,「啊?」 百越见到她脸上错愕的神色,心里便有些郁闷,圣上这回是真的不靠谱,怎么给王爷指了一个这般木讷的王妃? 怪不得王爷百般不满意,就这不大聪明的样子,如何配得上自家王爷?! 实际上谢颂华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宸王的意思是……愿意见她?! 不光她难以置信,就是一旁的坤宁宫的宫女也一样讶异。 这段时间以来,这来来去去的哪一个不想跟宸王攀扯点儿什么关系?可这乾元宫的大门根本就没能让别人进去。 这百越的身份是王爷跟前的副将,实际上跟一尊门神没有什么区别。 这回竟这样轻轻松松地就让这位谢姑娘进去了? 不……不是说王爷很不满这桩婚事么? 屋顶上的慧敏也愣住了,她一把捏住了淑和公主的手腕,「你刚才听到了吗?」 淑和正提着一颗心,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窝在这屋顶上,还要注意着那边的情况,陡然间被慧敏这么用力一抓,吓得差点儿没滚下去,「什……什么?」 「刚刚那个百越!对谢颂华说的是什么?!」 慧敏郡主满脸惊愕,一双眼睛死盯着淑和,直将淑和盯得心里发毛,只能结结巴巴道:「好,好像说的是「请进」。」 说完她立刻道:「那日你在谢家把剑给了谢颂华,这消息早就已经传了出去,王叔肯定知道今日那谢颂华是来送剑的,你也知道他有多喜欢那剑,自然就让她进去了。」 紧接着又安慰道:「都是看在那把剑的面子上,说到底还不是看在了你的面子上?」 慧敏郡主却一点儿都没有被她这话安慰到,她咬牙切齿道:「可是百越说的是「请进」,他是钰哥哥的副将,对什么人这般客气过?!」 这话让淑和公主没法接口,只好沉默地装死,她光是这样趴在慧敏的旁边都觉得身上冷风嗖嗖的。 同样感觉有股寒意的还有谢颂华。 不知道是不是这乾元宫地方太过于宽敞了,她这一路走进来,只觉得脚步声都被放大了数倍。 一路跟着那个大个子的将军往里头走,根本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一直走到一处偏院,跟着到了屋门前,才听到那人朗声道:「王爷,谢家三姑娘来了。」 第319章:他有这么可怕么? 「进来吧!」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谢颂华只觉得有一道电流从自己的脊椎爬过,直冲大脑。 玉如琢!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别人深一脚浅一脚似的踏进了屋门,然后就看到一个男子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一副巨大的地图前。 果然,这才是那位传说中的宸王。 光是这个背影,就带着一种常人无法企及的气质。 他穿着一件玄色的圆领袍,袍子上用银线绣着竹叶纹,明明是十分闲适清雅的纹样,可穿在这个人的身上,生生多了几分凌厉的味道。 旁边宫女进了屋子之后,似乎连呼吸都变轻了,前头那个男子也微微垂下了头。 这个屋子里都立时陷入了一种有些压抑的气氛之中,而这压抑气氛的来源,便是那背对着他们的男子。 谢颂华却顾不上这些,她抬着头目光不错地盯着那人的背影。 太像了! 这个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像玉如琢了。 会是他吗? 「看够了?」 那声音再一次响起,却是那男子转过了身,两道冷冽的目光陡然间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 与他四目相接的一刹那,谢颂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个人身上的侵略性太强了。 这不是玉如琢! 玉如琢没有这么凌厉的锋芒,他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人,正如他的名字。 不过是声音有些像罢了,实际上现在听起来,也没有很像。 他这忽然的出声,不光是吓到了谢颂华,同样也让一旁坤宁宫的宫女也被吓了一跳,「见过王爷,这位便……便是,是谢家的三姑娘,今儿……」 「她不会说话么?」 宫女的声音戛然而止,立刻目露乞求地看向旁边的少女。 谢颂华终于将脑子里关于玉如琢的念头丢开,回到今日自己此行的目的上,她深吸了一口气,稳稳当当地上前行了一礼,「小女谢颂华,见过王爷。」 萧钰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自顾自地到一旁的位子上坐下了,「何事。」 谢颂华深吸了一口气,这世上怎么会有气质这么冷淡的人! 跟这种人聊天,她不会啊! 再看一旁这位坤宁宫的宫女,她觉得老夫人的算盘真是一个珠子都剩不下了,旁边这位所谓的助攻,这会儿下巴都快跟胸部垂直了,能帮个锤子的忙! 好吧!上头那个人的气势太强,实际上她自己也忍不住垂下头来着。 「咳……」谢颂华觉得还是按照自己平日里说话的习惯来说话比较好,不然她可能会被自己梗死,「那个……前几天慧敏郡主交给我一样东西,说……想让我转赠给王爷。」 说完又生怕对方直接把东西给扔出去,连忙补充道:「是一把很厉害的剑,那个前朝什么席先生的「入魂」,听,听说王爷很喜欢。」 「她叫你送你就送了?」 上头的萧钰这话一出口,站在旁边的百越一个激灵,连忙朝自家王爷看过去。 王爷这语气…… 谢颂华也愣住了,不由微微抬头,「啊?」 但一接触到对方冰冷的面孔,便又赶紧将视线收了回来,「不,不是,额……听,听说这剑确,确实挺难得的,额,那个宝剑赠,英雄嘛!」 那坤宁宫的宫女只觉得自己额头上在不断地冒汗,这位谢家的姑娘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连个话都说不利索! 这不是送过来给自家露馅儿的么? 怪不得王爷会不满意这桩婚事,必然是早就已经悄悄地调查过 了,这下好了,别说促成这桩婚事了,怕是等圣上出关,王爷退婚的态度要更坚决了,到时候自家娘娘岂不是要被圣上迁怒了? 百越目瞪口呆地盯着底下的那少女,看来自己手底下那帮人得好好收拾一下了,调查出来的谢家三姑娘不是这个德性啊! 所以,那些夸赞的话都是假的,只有她从乡下长大的身世是真的了? 所以,这姑娘实际上只有一张脸能看? 他有些担心地看向自家王爷,圣上出关后,王爷到底会怎么做? 然后他就发现,自家王爷的嘴角似乎可疑地动了一下,仔细看过去,分明又没有,还是和平时一样的面无表情。 实际上萧钰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谢颂华这个样子,就莫名的很想笑,尤其是她进来之后那副呆呆傻傻的看着自己的样子。 他从她的眼神中能看得出来,这丫头一定是听到自己的声音有所怀疑了。 然后在自己看向她之后,她怀疑的对象就成了她自己。 这样的逻辑和思维方式还真是谢颂华独有的。 这让萧钰不由得有些好奇,若是有朝一日,她知道自己是玉如琢,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不过…… 他收回思绪,他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再看底下那垂着头不敢抬眼的少女,他又有些疑惑,他有这么可怕么? 「放下吧!」 百越再一次转脸看向自家王爷,见王爷脸上半点儿表情也没有,顿时明白过来了。 王爷果然对这把「入魂」心心念念许久,要不然也不会准许谢家这么个土包子进门。 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替王爷将这段才冒出头来姻缘树拔了,这么一个乡下来的丑小鸭,怎么堪为宸王妃?! 谢颂华则是如听仙乐,不管怎么说,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老夫人要求的更高目的,让这位大启最尊贵的王爷随她一道去坤宁宫…… 这种地狱级别的副本,她还是放弃吧!血槽不够,就不找死了。 因而她十分利落地小跑向那屋子里唯一一张书案,打算将东西放过去。 站在萧钰手下的百越见状连忙喊了一声,「慢着……」 但是他显然反应慢了半步,谢颂华手里的盒子已经放了上去,然后在百越意料之中地将桌上藏在一叠公文底下的砚台碰倒了。 谢颂华的手还在那装着「入魂」的盒子上,满脸惊恐地看向坐在那头的萧钰和站着的百越身上,「我……」 才一个字儿出口,只见那位宸王瞬间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一把抢过书案上的东西,面色冷凝地看着那几张纸。 谢颂华并没有来得及看清那几张纸上写得是什么,但是却实实在在地看清了此时这位最有权势的王爷脸上密布的乌云。 完了…… 这是这个屋子里除了萧钰之外的另外三个人一致的心声。 那位坤宁宫的宫女这会儿只想找棵歪脖子树去上吊算了,她到底是怎么想不开,竟然想趁着这个机会在皇后娘娘面前立个宫,看来她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谢颂华战战兢兢,然后就听到萧钰用低沉的声音道:「你看到什么了?」 第320章:还是退婚算了吧! 谢颂华听到这句话,顿时所有的智商都被调动起来了,所以不是她毁了东西,是怕她看到了机密? 她立刻摆手,十分诚恳地看着他保证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到,王爷的反应迅疾如电,我根本就……一个字儿都没看清。」 说完还怕他不相信似的,「我发誓!如果我有一个字儿胡说,就叫我……」 「好了!」萧钰忽然出声打断她的话,面有不悦道,「你走吧!」 谢颂华还在搜肠刮肚地想着什么样的毒誓才能让这位宸王相信她的真诚,就听到他这么一句话。 「啊?」脑子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慢了半拍,迟疑了一下之后,当机立断地就丝滑无比地行了个礼,「是,那……小女就不打扰王爷了,王爷万福万寿,告辞!」 说完甚至都没有多看这里的主人一眼,扭头就走,跟后面有鬼追着似的。 笑话,这个冷冰冰一张脸的人,跟鬼有什么区别? 他跟那个死变态韩翦大概是一个生产厂家出厂的! 百越见那谢家的三姑娘走得没有丝毫留恋的样子,不由目瞪口呆。 但是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王爷的态度。 只见自家王爷随手将那几张纸揉成了一团扔进了纸篓里,他不由急道:「王爷,那不是你……」 「不过是几张纸罢了,我重新理一份好了。」 百越便住了嘴,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是大荣近几年部落动向分析,那可是王爷熬了一整个晚上才理出来的,根本不是重新誊抄一遍那么简单。 但是看到自家王爷的表情,百越将心里的话全部给咽了回去。 然后下意识地撇嘴道:「这个谢家三姑娘……着实有些莽撞,怪不得王爷您心里不满意这桩婚事。」 说完才发现自家王爷正用一种让他有些看不透的目光盯着自己,不由疑惑地问道:「王爷?」 「今儿话很多?」 百越连忙闭上了嘴,「不敢!」 萧钰看着书案上那盒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收起来吧!」 「是!」 百越连忙应了一声,这位谢家三姑娘人不怎么样,但是今儿送来的这件东西,着实是送到了王爷的心坎儿上。 不过,认真说起来,这剑还是慧敏郡主送的,也不能算她对王爷的用心,果然一无是处。 「收拾干净。」 走到门口的百越听到这么一句话,立刻笑道:「王爷放心,这盒子被那女人碰过,王爷心里必然不喜,属下如何难道还能连这一点都不清楚?」 「你说什么?」 百越一只脚都已经踏出了门槛,闻言愣了一下,「王爷问的是什么?」 他难道说错了什么? 萧钰的目光从他脸上转了一圈,然后又转回了书案上,「去把家训抄十遍。」 「啊?」百越彻底蒙了,「王爷,属……属下……」 「二十遍。」 「是!」这一下他再不敢多说一句了,虽然不知道自己违反了哪条家训,但是王爷说的一定不会有错,错的就只能是他自己。 等他出了门,坐在书案前的萧钰才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怎么总是这样呆呆傻傻的样子,在别人面前从来那般镇定自若,怎么偏生这会儿就露出一副蠢相来? 还有那「入魂」,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直接替人家送了过来。 萧钰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这么长时间了,她怎么还这般单纯?是他教得不够好? 谢颂华不知道萧钰还在背后笑话自己,她从乾元宫走出来的时候,只 觉得自己像是逃出生天。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反倒有那么一点点期待这位宸王能在圣上跟前顺利退婚了。 毕竟…… 这样的男人她完全没有资本与对方谈判,按照现在这个世道,男人的地位本来就高于女人,而她这位勉强算得上是未婚夫的男人,又是一个如此有权势的男人。 最要命的是,这个人有权有势的男人,看上去还很不好说话。 那往后她真要嫁进了宸王府,真的还有她说话的余地吗? 谢颂华的心情忽然就烦躁了起来,因而也并没有注意到一旁坤宁宫宫女鄙夷的眼神。 大约是在乾元宫着实吃了不小的惊吓,谢颂华到坤宁宫的时候,便有些提不起精神。 赵皇后欣喜的目光在看到她只身一人的时候不由顿住了,「怎么……宸王呢?」zbr> 谢颂华回过神来,提起精神,笑着回应道:「王爷正在忙,我送完东西就过来了。」 说着才想起来要给皇后行礼。 赵皇后连忙将她扶了起来,「你这孩子,怎么回回都这般客套,等回头你和宸王的婚事定了下来,我们还是平辈呢!」 谢颂华闻言又连忙给皇后行礼,「娘娘抬举了,这怎么敢?」 赵皇后一怔,赶紧看了一眼自己派过去的宫女,在接触到对方暗示的眼神后不由有些发急。 陪着谢颂华坐了一会儿,便借着更衣的机会将那名宫女叫了过来,细细地问了当时发生的事情之后,赵皇后只觉得天旋地转。 完了! 原是因为那江淑华的事情,便有御史参奏谢云苍,同时也又几个不长眼的参奏太子私德不修。 裕丰帝沉溺于修道,自然没有理会这些事儿,可这并不代表他并不知道。 近来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又召见过太子不说,那一道册封江淑华为太子宝林的懿旨甚至根本没有与自己商量。 而是让洪文拿着文书过来,让她直接盖了凤印。 这无声的愤怒让赵皇后一时慌了神,偏生圣上那段时间一边忙着跟国师讨教经文,一边又忙着宸王的身体。 她这位所谓的皇后,根本连圣上的面儿都见不着。 前些时候忽然听说兵部谢云苍正在准备今秋的巡边,若是圣上到时候带着太子一道出巡,这于太子在朝在野的威望都十分重要。 因而她才起了这个念头,若是能在宸王和谢颂华的婚事上推波助澜一把,一方面能让太子跟宸王搭上关系,另一面也能在谢云苍那里落个好处,到时候少不了要替太子说上两句话。 谁知道这个谢颂华关键时候这般扶不起来,竟在宸王跟前这般丢脸,这一下只怕这婚事是真成不了了。 今日她的这一番推波助澜,只怕非但没能两边讨好,反倒两边都开罪了。 赵皇后只觉得脑袋里一阵阵的气血上涌,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身子立时便有些支撑不住。 谢颂华坐在皇后的宫殿里,没滋没味地喝着茶,忽然得知赵皇后身体不适,便连忙问候了几句,然后知情识趣地告退了。 来的时候,皇后派了宫人专门到宫门口去接,走的时候却根本没有一个人相送。 眼见着她走远了,那一路迎着她进来的宫女便立刻嗤笑了一声,「就这样的资质竟然也敢肖想当宸王妃?」 旁边都是久居宫里的宫女,听这话的意思好像很有些新闻,闻言便立刻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那宫女料定谢颂华飞不上枝头,因而也不怕得罪了,绘声绘色地将今天看到的事儿添油加醋一番传扬了出去。 寂寞深宫, 就靠这么一点儿来来去去的消息嚼吧,这传来传去,很快就传到了淑和公主的宫里头。 慧敏眉眼间的沉郁一扫而空,「你说的是真的。」 第321章:商量退婚 听到宫女传回来的消息,淑和公主松了一口气,连忙笑着对慧敏郡主道:「好了,你现在放心了吧!宸王叔根本不可能会看得上谢颂华,你也算安心了。」 慧敏郡主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今日因为百越的「请进」两个字而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这个百越也不知道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竟然还会用「请」这个字,所以根本跟钰哥哥的态度没有关系,真是害她白担心一场。 「好了,你现在就安心等父皇出关,等宸王叔自己去找父皇退婚吧!」 淑和伸了个懒腰,笑着宽慰她。 慧敏郡主却摇了摇头,笑着道:「她好不容易入宫一趟,就这样回去了多没意思?毕竟,可当了百越一个「请」字呢!」 这话把淑和吓得不轻,「你要做什么?」 见她紧张的样子,慧敏斜乜了她一眼,凉凉地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还担心我会拿你做筏子?在这宫里,我什么做不得?」 淑和不由大急,慧敏自然可以在宫里为所欲为,可从今日她入宫开始便一直和自己在一起,若是真惹出了什么事儿,别人怎么都会算在她的头上,她可没有慧敏的那般受人看重。 她心里不由有些后悔,为了能提升自己在父皇心里的地位而主动跟慧敏交好,眼下没见着让父皇多看自己一眼,反倒要惹祸上身了。 「去给我准备几个人。」 听到这话,淑和公主都快哭出来了,到底还是忍不住哀告道:「要不然,还是……」 「嗯?」 慧敏一个眼神扫过来,淑和公主哪里还敢拒绝,只得吩咐人去了。 谢颂华按照自己的记忆往宫门口去,好在自己来了几次,凭借着并不怎么清晰的记忆,大约也能找到宫门口。 主要是这宫城修建得也十分规整,坐北朝南的,只要顺着一个方向,大概率不会错。 不过她认定自己和这个地方八字不合,能走多快就走多快吧! 「谢姑娘!」忽然背后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谢颂华一转身就看到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跑过来。 这宫里的宫女实在太多,谢颂华一面打量着她,一面问道:「叫我?」 是个眼生的,谢颂华确定自己没有见过。 「你是谢家三姑娘么?」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那宫女像是放下了心,「姑娘走得也太急了,百越将军让奴婢等在坤宁宫外头,等姑娘出来了,便带姑娘去见王爷。」 「见王爷?」 谢颂华狐疑地看向她,那位宸王会还想见到她? 「百越将军说,姑娘走得太快,弄坏了王爷的东西,还没有来得及说,王爷又不好和姑娘一道出现在坤宁宫,因而只能用这样的法子,让奴婢守着姑娘出来了。」 她说着话,终于慢慢地喘匀了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姑娘别介意,奴婢方才跑得实在是太急了。」 她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脸上还有些婴儿肥,这一笑便多了两分鲜活的味道来。 但是谢颂华仍旧有些警惕,「不好意思,我家里还有事儿,不能再耽搁了,如果王爷因为我损坏了他的东西要兴师问罪的话,就让他直接去我家里吧!」 说完抬腿便要走,那宫女顿时急了,「诶,谢姑娘你可不能走!」 说着连忙小跑了两步追了过去,直接拦在了谢颂华的前头。 「为什么不能走?」谢颂华用怀疑的眼光盯着她。 那宫女被盯得有些心虚,却还是坚决地拦在她前面,「反正,谢姑娘你就是不能走!」 「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你把我的话带到就是了,都是出自我的口中,与你没有关系,你怕什么?」 那宫女被她这么一说,像是要急哭了,眼看着拦不住,只好把脚一跺,不管不顾道:「谢姑娘你就去一趟吧!王爷是想退婚,偏生圣上不许,他这是想跟姑娘说退婚的事儿……」 谢颂华一愣,诧异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我是不小心听到百越将军跟侍卫说的,王爷根本就不想娶亲,眼下圣旨已经下了,王爷跟圣上说了也没有结果,大约是想姑娘跟王爷一道想个什么说辞,把这婚事退了去。」 她声音越说越小,有些胆怯地看着谢颂华,「奴婢也知道这事儿对姑娘来说是个打击,可是……可是百越将军说了,如果奴婢这会儿不把姑娘带过去,要罚奴婢去做粗活儿,奴婢好不容易攒够了银子打点了管事姑姑,才调到乾元宫做洒扫,姑娘你就行行好吧!」 竟然是为了退婚的事儿? 谢颂华一想到今天那男人的那张脸,不由心里打了个寒颤,真的要跟这么一个人成亲吗? 多少有点儿找死的感觉。 要不然且去看看他的解决方案是什么?说不定还能谋求到一条生路。 谢颂华这般想着,便跟着那宫女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六……柳儿,」这宫女见谢颂华愿意跟她一道去,整个人看上去活泼多了,「三姑娘长得真好看,比这宫里许多娘娘都好看多了。」 还会拍马屁,谢颂华不由莞尔。 「你多大了?」 「奴婢十三了。」 谢颂华的脚步微微一顿,仍旧笑着道:「你在乾元宫多久了?之前不是在乾元宫?」 「奴婢在乾元宫呆了半年了,之前在后头做杂活儿的,主要是洗洗刷刷,一天到晚都泡在水里,手上的皮都要泡烂了,每日里省吃俭用,才省下来一点儿钱,全部拿去打点管事的姑姑了,这才慢慢走通了关系,把奴婢从那个鬼地方给调了出去,要不然奴婢……」 「撒谎!」谢颂华的脚步停了下来,眼神凌厉地看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奴婢……奴婢真的是乾元宫的宫女,奴婢……」 「按照我大启宫女的选择标准,年满十三岁方可入宫,你才十三岁多,就在乾元宫干了半年,之前还在净衣局里做事。 净衣局都是犯了事儿的宫女才去的,不但活计重,份例还低,你靠着那点份例攒钱,要多久才能攒够走通关系的钱?分明就是在说谎!你到底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其实这个时候谢颂华最应该做的是趁着这个时候赶紧跑,可偏偏这个宫女带她走的是小路,她的方向感不够好,这一下子竟然找不到回去的路。 只能一边跟这个宫女周旋,一边仔细观察方才来的路。zbr> 谁知道这个叫柳儿的宫女一见自己的谎言被戳穿,脸上露出警觉之色后,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拔腿就跑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谢颂华。 谢颂华愣了一下,无奈转过身去找来路,然后就发现两个壮士的宫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第322章:又是这种下作的手段! 一看来人,谢颂华就知道这俩不是什么好人,下意识地便往后退了两步,「你们……要做什么?」 对方直接用行动代替了回答,谢颂华在逃跑的第一时间便被阻了去路,不但手脚被辖制了,连嘴巴也给堵上了。 这俩宫女的力气实在对得起她们的体型,一人一边直接就把谢颂华给抬了起来。 而且力道之大,谢颂华连挣扎都挣扎不动,只能被人一路拖着往前。 这条路可着实是条小路,这一路行来,谢颂华甚至都没有看到有一个人在,想要设法求救都没有对象。 但是很快,谢颂华就看到有人了。 是两队执勤的侍卫,正在换班,而他们换班的地方…… 是个人工湖边。 到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是这种下作手段。 偏生她竟然还真的被人设计成了。 她只要这样一落水,那边的侍卫必然会来救她,眼下天气还热得很,她身上的衣裳也单薄,再一捞起来,可比当初赵月蝉被太子从金鱼池里捞起来要命多了。 要么她就要被嫁给那个将她救起来的侍卫,要么就准备回去一辈子清修,再不然,如那些心狠的人家,直接给她一条白绫。 谢颂华内心气急,她不确定是那几个人当中的哪一个使出来的手段,但是一个女子,明明知道这个世道对女子的诸多不公,竟然还用这样的手段来陷害! 也不知道是不是求生的本能激发了身体的的能量,就在她要被那两个宫女抛下去的时候,她竟然凭着自己积蓄的力量,猛然一腿,将其中一个宫女给踹翻了。 谢颂华当机立断,立刻便伸手去扯嘴里的布团。 谁知另一个宫女竟然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一个抬腿直接将她给扫趴下了,然后谢颂华就被她压在了地上动不了。 而另个一宫女也很快反应过来,两个人再一次将谢颂华制服在了地上。 分明不远处去就是那两队侍卫,可他们竟一点儿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谢颂华伸着手好不容易抠出了一块石头,还没有往水里扔,就被一个宫女将她的手指掰开,将石头拿走了。 双手被反剪着,嘴里被一团布塞得结结实实,谢颂华这一次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了。 两个宫女配合十分默契,四只手将她凌空拎了起来,然后如同抛石头似的,往后荡了两下,同时放手,谢颂华便被惯性推着直接飞向了湖面。 完了! 她还没有落下去,那边就有侍卫发现了这边的异常。 忽然,眼前闪过一道红色的影子,谢颂华的脑袋像是撞上了一堵结实的墙,还没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肩膀上便重重地挨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如同一只陀螺似的在空中翻了几圈。 再然后,她就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口袋似的被人抓着后背的衣裳拎了起来。 等她的脚再一次挨到坚实的土地时,整个人都还是蒙的。 抓着她后背衣服的手一放开,谢颂华一个没站稳,便往后栽,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抓紧了一旁的东西。 好容易站稳了,一抬眼便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以及……一身猩红的蟒袍。 韩翦! 在脑海里已经沉寂的记忆忽然诈尸,那股窒息感立刻席卷而至,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撒手!」 对方几乎嘴唇都没有动就吐出了这么两个字。 吓得谢颂华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抓着的竟然是他的手腕。 要命! 她终于灵魂归窍,立刻把手松开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 是故意的,我的手还算干……」 看着他那衣袖上清晰的手指印,谢颂华的话说不下去了,她忘了她刚刚被摁在地上的时候,是徒手从土里头刨出的石头块。 韩翦的目光只是淡淡地从她身上划过,便转向了那头已经吓得跪了下去的宫女身上,「哪里来的?」 「饶……饶……饶命,督公饶命啊!」 但凡是个正常人,谁能受得了这个死变态的眼神,虽然那俩宫女也不咋正常,不过这个时候,着实是被吓得不轻,正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磕头求饶不叠。 「拖下去!」 他仍旧是那般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便有两个太监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手法,手一挨着那两个宫女,她们两个就同时没有了声音,然后便直接被人拖走了。zbr> 原本在湖边上交班的两队侍卫自然看到了他,这会儿都整整齐齐地跑了过来,垂首待命。 「你们不归咱家管,自去领罚吧!」 那两排整整齐齐的侍卫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又一起整整齐齐地去了。 一时间这湖边上就只剩了谢颂华和韩翦。 察觉到他的眼神扫过来,谢颂华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才意识到,这一回似乎是这个死变态救了自己。 「那个……谢谢啊!」 「哼……」 这算是什么回答? 谢颂华努力直起背脊,不叫自己露怯,「没,没什么事儿,我就……就先撤了。」 「你的能耐呢?」 谢颂华才迈出一步,就听到他在身后凉凉地道。 谢颂华只好硬着头皮留了下来,「其实吧!先前,都是误会,我哪有什么能耐!」 说完不见人家再开口,她终于抬起头来偷偷地打量死变态的神色,这一看就发现了异常,「你……生病了?」 韩翦眉头一皱,目光如电地落在她身上。 激得谢颂华当即便往后退了一步,连忙摆手道:「我胡说的,您老百毒不侵,长生不老,永远不病,今天……多谢您伸出援手,我……就先回去了。」 「不是我特意救你,这一块儿是我的地盘,死一条狗都不行。」 谢颂华抽了抽嘴角,「呵呵……好的。」 然后见他没有再要说话的意思,赶紧溜走。 韩翦还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站了一会儿,他才抬腿,谁知谢颂华又回来了。 面对他带着两分审视的目光,谢颂华略有些尴尬地道:「走错了。」 刚刚是被抬过来的,她根本没能认清方向。 眼见她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路,韩翦轻轻招了招手,一个小太监从树丛后走了出来,「跟上去,送出宫。」 「是!」 韩翦又看了一眼那头谢颂华的背影,忽然脚尖一点直接飞身出去了。 慧敏站在甬道里,听到前来汇报的宫女的话,简直像是听到了个笑话,都要被气笑了,「你说什么?失手?」 那宫女却没敢说话,反倒战战兢兢地抬眼看向了慧敏郡主的身后。 慧敏察觉不对,一转脸便看到了那个有着一张死人脸的死太监。 第323章:不能有任何不齿之事发生 宫女立刻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溜了,慧敏也没有空去与一个宫女计较,而是目光冷冷地看着韩翦,微微眯了眯眼睛,「是你?」 韩翦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神色淡淡地给慧敏随意行了一个礼,「谢家三姑娘是圣上圣旨赐婚的宸王妃,郡主往后行事,还请三思。」中文網 慧敏立刻眉头一挑,「你是在教本郡主做事?在这宫里头,本郡主想如何就如何,你一个身体都残缺不全的太监,掺和什么。」 「韩某只听从圣上一人之令,总揽内宫事务,郡主若身处内宫之中,便在韩某的职权范围之内,郡主想做什么事儿,还请先走出这座宫城。」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可声音里总带着几分他独有的阴冷,听在人耳朵里十分不舒服。 慧敏郡主便嗤笑了一声,「韩翦啊韩翦,你不会真把自己当成了个什么东西了吧?舅舅跟前的一条阉狗罢了,你觉得你有干涉我的能耐?」 她目光里透着淡淡的嫌恶,像是和眼前的人多说一句话都觉得不值当似的。 面对这样侮辱的语言,韩翦半丝儿反应都没有,甚至眉眼都没有动一下,「郡主的事儿,不归韩某管,不过圣上在入关之前,曾叮嘱韩某,严密注意郡主与宸王的来往,不能有任何不齿之事发生。」 这一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立刻劈中了慧敏,她方才的狂妄瞬间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韩翦还是那副死人脸,「韩某言尽于此,至于郡主要怎么做,便是郡主的事儿了,保重。」 「你胡说!」慧敏怒不可遏地指着他,有些歇斯底里地道,「舅舅不可能会有这样的话给你!」 韩翦丝毫不受她的影响,接着又道:「另外,韩某私心里也要提醒郡主一句,回京路上的事情,并非没有人知道,圣上对郡主的宠爱,是因为郡主是自家孩子,可并不代表,这天底下真的什么事儿,郡主都可以为所欲为。」 说完他仍旧敷衍地向慧敏行了一礼,然后瞬间便消失在了慧敏的面前。 第二道惊雷又一次落下,直接让慧敏震得差点儿站不住,连忙扶住了一旁的墙壁,才勉强没有摔倒。 怎么会?! 舅舅…… 舅舅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 不!不会的! 她猛然抬眼,却已经不见韩翦的身影。 是这条阉狗!一定是这条阉狗发现了什么! 果然哥哥的调查方向没有错! 他为什么会救下谢颂华? 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一定是这样,这个死太监从来哪一边都不靠,连母亲对他的示好他都视而不见。 现在却莫名其妙地在自己的手下将谢颂华救了,他们的关系一定不一般,所以,方才的话,他就是在替谢颂华说的。 慧敏郡主身处这宫道之中,似乎头一次感觉到这宫墙的巍峨,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无法淡定! 「慧敏!你怎么在这里?我听说……那个谢……」淑和公主匆匆而来,但是在看到慧敏那长脸的时候,后面的话便立刻全部堵在了嗓子眼儿,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她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淑和悄悄地吞了口口水,才紧张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慧敏郡主重新站了起来,不过略缓了缓,便又露出了那般百无聊赖的神情来,「没事儿!」 「哦!没事儿就好,我听说那个谢颂华已经出宫了,这是怎么回事?那两个宫女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来的,她们竟然没有成功么?」 说着又害怕慧敏会责怪自己,连忙道:「我也不知道她们竟 然这么不中用,等我将他们中找到了,便捆去公主府,随你发落。」 慧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还发落什么,直接处理了就是了。」 淑和张了张嘴,连忙应了下来。 慧敏便有些百无聊赖道:「家里还有事儿,先回了。」 淑和连忙呆呆地点了点头,「好,好的。」 她还准备再送一送慧敏,对方却直接将她给拦下了,「不用你跟着了,你不是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么?还不赶紧回去?」 淑和公主咽了口口水,还想要说两句客套话,但是慧敏根本没有给她机会,直接便往出宫的方向去了。 百越回到乾元宫,将湖边的事情报告给萧钰的时候,不由有些好奇,自家王爷听到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然而等了半日,都没有听到自家王爷说任何一句话。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王爷,这个谢家三姑娘不会真的跟那个死太监……」 一句话没有说完,便见自家王爷朝自己看了过来,当即连忙改口道:「我是说韩公公,这韩翦和咱们一向不合,东厂更是动不动就抢锦衣卫的事儿,在圣上跟前更是屡屡暗中打击咱们镇抚司。 黄子澄好几次都气得要去跟他打一架,眼下他这……到底是跟谢姑娘认识,还是故意这么做来气咱们?」 百越是真的好奇这件事情,奈何自家主子的目光仍旧只在地图上,这让他觉得很是挫败,「王爷?」 「人家没有那么无聊。」 「他还不无聊?」百越说完就反应过来自己错了,自家王爷不喜欢自己在背后说别人的没有根据的是非,哪怕这个人是他们的对手,「是!那今天的事儿……」 萧钰淡淡地回了一句,「他是圣上跟前的人,所做的一切,自然是圣上的授意。」 听到这话百越一愣,随即紧张道:「王爷的意思是,圣上让那个姓韩的保护谢家三姑娘?那……那这不是就是说,圣上是真的打算让王爷您娶那个谢家的土包子?」 「你说什么?」 百越见主子生气,立刻跟着义愤填膺道:「圣上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哪怕那是国师说的,也该替王爷想想。 虽然属下也不赞成王爷您真的终身不娶,可以王爷您的身份您的才能以及您的人品,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要娶谢家这么一个在山沟沟里长大的姑娘?」 百越在今日见到谢颂华之后,一整个人都处于替自家主子不值的状态里。 尤其是一想到谢颂华那个蠢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会儿终于得了个机会,简直就是越说越气。 「那个谢颂华除了一张脸还能看得过去,到底还有哪里配得上王爷?不对,连她的脸都未必能与王爷相比,瞧瞧那说话做事的样子,看到王爷整个人就呆呆……」 说着说着,百越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为什么王爷看着自己的目光这么阴冷? 第324章:没退婚,她就是准王妃 他的声音慢慢地弱了下去,「王……王爷,您若是……若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您打属下一顿出气也行,可千万不要闷在心里。 这事儿或许还能跟圣上商量,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圣上不可能不知道吧!」 「打你一顿?」 萧钰的声音到最后语气微微上扬,却让百越的心里打了个寒颤,他总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但是到底哪里不对劲,却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 「王爷……」 「也别打你了,」萧钰的目光终于从他脸上移开了,「自己去抄家训一百遍。」 百越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 萧钰半点儿笑容都没有,「再说一句,再加一百遍。」 「是!」 就在他要走出去的时候,忽然又听到自家王爷开了口,「你既然在那里,为何不将她救下来?」 百越闻言脚下便顿住了,「啊?」 萧钰却没有再问一遍,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百越连忙道:「为何要救下她?若是慧敏郡主的计策成了,那王爷和谢家的婚事不就自动作罢了么?也不用王爷再费心和圣上商量了,这……分明就是好事儿啊!」 「呵……」 完了! 百越在心里哀叹了一声,通常王爷这么一声,就是要生气的节奏了。 他到底哪里说错了? 不是王爷不想要这门婚事的吗? 当时那分明就是个顺水推舟的局啊! 「明日去校场。」 「啊!」这一次百越是真的忍不住了,差一点儿腿软直接跪下去,「王爷!为什么啊?您让属下死个明白!」 「为什么?」萧钰终于转脸看了他一眼,「婚没退,她就是准王妃,你说为什么?」 百越的脑子终于转了过来,他闭嘴了。 好了,认命了,明天就去校场被王爷打死算了。 这个谢姑娘可真是个灾星,王爷碰上她没有什么好事儿,自己碰上她同样也是一件灾难,以后一定看到她就绕着走! 谢颂华莫名打了个喷嚏,丁香连忙给她端了杯水,又一边帮谢颂华整理衣服和头上的发饰,一边念叨,「姑娘的运气也太差了,怎么入个宫还能碰到条野狗,这宫里的宫人都是做什么吃的?咱们府里都还要那些家丁定期清理府里的野物呢! 这宫里头竟然还这般不干净,这若是冲撞了哪位贵人可怎么是好?」 说着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似的,一拍大腿道:「不对啊!姑娘,你如今也算是贵人啊!你可是未来的宸王妃!这入宫一趟,竟然被一条野狗追成这样,怎么样也该找人问责吧!」 谢颂华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伸手点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看你们家姑娘这个样子像是什么贵人么?」 丁香闻言便有些不乐意,只能无奈地叹道:「唉,宸王也真是的,根本连姑娘的面儿都没有见过,就不同意婚事儿,闹到现在人家都不将姑娘当成准王妃来看待,若是他见着了姑娘,一定会回心转意的,这世上哪里还有比姑娘你更好的女孩子呀!」 谢颂华一愣,被她这护短的语气给逗笑了。 但是想到今日见到的那个男人,她连忙摇了摇头。 算了吧!这个人不管是见到什么样天仙般的姑娘只怕都不会满意。 谢颂华心里有一种直觉,这个人可能是真的对成亲这种事情没有兴趣,如他自己对外界所言,立志终身不娶。 面对这样一个人,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赶紧退婚吧! 想到她这一次入宫,竟然 碰到了两个冰块脸,谢颂华就有些头痛。 不过仔细想来,实际上这两个冰块脸也有些不一样。 宸王冷,却是那种来自上位者对尘世不屑一顾的冷意。 而韩翦的冷,却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裹挟着阵阵阴风的冷。 如果要选的话…… 谢颂华认真想了想,她还是选宸王吧! 因为她觉得以这个人的身份地位,若是自己不做什么招惹他的事儿,估计他也懒得多看自己一眼。 可是那个死变态不一样,谁知道他会不会忽然看自己不顺眼,就像是随意踩死一只蚂蚁似的忽然就起了念头摁死自己。 至于今天那个死变态忽然一反常态将自己救了下来这件事儿…… 谢颂华打了个寒颤,总觉得以死变态的为人,这未必是件好事儿。 只是眼下想不通,为难自己去琢磨也是徒劳死片脑细胞。 还是想想回去怎么跟老夫人交代今天的事儿,让她老人家做好心里准备,这门婚事怕是真的不成了。 正想着,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马车被迫停了下来。 谢颂华连忙撩开车帘,就看到外头一队穿着太监服饰的人经过,然后手里都押着几个衣着褴褛的平民。 一路急匆匆地往城外而去,路两旁围观的人都指指点点,却没有人敢上前或者高声喧哗。 是东厂的人。 「又是细作!」丁香在一旁嘀咕了一句,「不是说要在这个秋天跟大荣和谈么?这大荣怎么还往咱们这里派这么多的细作过来?真是阴险。」 谢颂华忍不住看向那几个被他们押解着往城门口去的人,她半点儿看不出来这些人身上有任何细作的特制。 从他们的衣着来看,甚至连京城这些普通百姓都还不如。 这样的人,身处人群之中,应该很容易引人注目吧!若是这样,还能做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呢? 岂不是分分钟就被人发现了? 而且…… 谢颂华忍不住伸出头去,想再看清楚一些那几个人的脸色,方才经过的时候,她总觉得那几个人面色不大寻常。 只是就这么会儿的功夫,队伍已经走远了,她想看也看不清了。 丁香见状也跟着诧异地看了过去,「姑娘在看什么?」 谢颂华闻言回过神来,见她疑惑的样子,便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可以走了吗?」zbr> 话音才落,马车便重新动了。 老夫人听了她讲的在乾元宫发生的事儿,脸色难看起来,正要训斥谢颂华不懂事,竟惹得宸王不喜。 可一转眼看到她脸上的愁云惨雾,那训斥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这门婚事若是真没了指望,只怕她自己才是最难过的那一个。 「罢了,王爷的想法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你且去歇着吧!也别想那么多。」 谢颂华在心里松了口气,她当然知道,老夫人以及谢云苍乃至府里上上下下实际上都希望她能嫁进宸王府,希望谢家能跟宸王府联姻。 因而她此时心里打的退堂鼓,就显得有些太不合时宜。 所以即便这会儿偷偷希望这门婚事能作罢,这会儿也不敢在老夫人面前表露出来。 等回了宴春台,才觉得身上散尽了一身的力气。 洗漱完了连饭都没吃两口就倒在了床上。 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人在叫自己,声音还异常熟悉。 猛然惊醒,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玉如琢?」 第325章: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都这个时候了,还睡得着?!」 带着一丝浅笑的声音,不是玉如琢还能是谁? 谢颂华只觉得一股暖流涌入心里头,然后便是一阵畅快的感觉,语气里也带上了笑意,「你怎么又回来了?」 「怎么?马上就要成亲了,不希望我回来?」 他竟然在开玩笑,看来他的事儿大约是很顺利了,谢颂华也不由笑开了,「哪里快要成婚了,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我只等着被人退婚呢!」 她如常起身,才发现外头已经天亮了,披上外衣的时候,她猛然发现屏风上面竟然印着一个人影,这让她想起了去年那个月圆之夜来。 难道说…… 谢颂华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好像在砰砰地乱跳,玉如琢他竟然以真面目面对她了? 其实谢颂华不是没有怀疑过玉如琢会显露出身形,可是对方一直隐藏得很好,就说明是他有顾虑在。 谨守着两个人之间承诺的谢颂华自然也不会故意去戳破对方的伪装,如果对方认为这是最好的相处方式,那她没有道理会去破坏。 那么,他现在是打算以真面目示人了吗? 也不知是不是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情绪,竟让她莫名的生出几分紧张来,她慌乱中,总觉得衣服的带子如何也系不好,手上都有些忙乱的样子。 然后就听到了他仍旧是那样含着浅笑的声音,「不急。」 谁急了? 谁急了?他们也不过就是朋友关系,见个面有什么好急的? 在她们的那个时代,最多也只能算是个网友奔现的戏码。 心里是这么想,可是手却莫名的不听使唤,好半天才终于将衣服套好了,竟还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才转出屏风。 果然,就看到一个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前。 但是看到那个人的背影时,谢颂华隐约的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玄色的袍子,用银线绣着竹叶纹…… 她心里打了个激灵,那人忽然转过了身,目光灼灼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嘴角还含了一丝笑意,让那张脸莫名的多了几分亲切之意。 谢颂华听到自己喃喃出声,「玉……玉如琢?」 对方只是淡淡地笑,并没有应她这句话。 就在谢颂华疑惑的时候,忽然听到他冷厉的声音传过来,「看够了吗?」 一句话如山呼海啸而来,谢颂华大惊失色,「宸王!」 失重感让她立刻清醒,伸手一拉,摸到一个坚实的东西,谢颂华猛然睁眼,才发现是一场梦。 「姑娘,你没事儿吧!」 丁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伴随而来的是她急匆匆的脚步声,谢颂华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了脚踏上。 她竟然滚下了床,要不是手忙脚乱扶住了床柱,怕是滚到地上去了。 她脸上不由有些发热,这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会坠床,传出去可不是要叫人笑死了。 在丁香进来之前,谢颂华连忙往坐回到床上去了。 「姑娘,你没事儿吧?是做了噩梦?」 见她盯着自己的脑门,谢颂华连忙伸手一摸,果不其然,竟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可不就是做了噩梦。 她竟然梦到玉如琢是宸王! 怎么可能! 玉如琢怎么可能是那么一个冷冰冰的大冰山! 还是因为昨日听到的那把声音,让她将这两个人联系到了一起,晚上才会做起这般荒诞的怪梦。 想起玉如琢,谢颂华不由抬手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指环,情绪莫名低落了起来。 这个人 也真是,一走就音讯全无,好歹他们也算朋友一场,以他的能耐,想个法子报平安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吧! 真的就一点儿情分都不念呗? 想到了他,谢颂华的心里不由又开始担心起江氏夫妻来,到现在还是一点儿他们的消息都没有。 也不知道如今他们人到底在哪儿,是不是还安全,他们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这一趟出去,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丁香让小丫鬟送了热水进来,替她仔仔细细地梳洗了,老夫人屋子里的芍药便笑着走了进来,「老夫人昨晚上睡得不大好,让各屋里今日不要去请安了,奴婢想要讨个巧,便来姑娘这里给姑娘通报了。」 她是寿安堂里的红人,算是什么讨巧,哪个房里的人不敬着她几分,这忽然地跑来,必然有什么事儿。 谢颂华知道她的意思,便笑着将屋子里的丫鬟都打发了下去,「去给你出门芍药姐姐送点儿吃的过来。」 「都知道宴春台里总是备着各种好吃的零嘴儿,奴婢今儿算是有福了。」 芍药一面说,一面便在谢颂华的邀请下坐下了。 等屋子里其他的人都退了下去,谢颂华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地问道:「芍药姐姐是贵人,等闲不大登门的,这会儿定然是有要事来的了?」 芍药的笑容却慢慢地消散了,她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来,是个小纸包,「想要劳烦四姑娘替奴婢看看这个。」 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她甚至感觉芍药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颤抖的味道。 她也认真起来,连忙将那纸包拿过来。 纸包不过巴掌大小,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她捏了捏,感觉里头似乎是一些颗粒状的东西。 她诧异地看了对面的芍药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纸包打开,只见里面包着一包暗红色的米粒大小的颗粒状的东西。 谢颂华小心翼翼地拈起一颗,放在鼻子前轻轻地嗅了嗅,然后又在纸上将其压碎了,捡了极小的一颗放到了嘴里。 仔细咂摸了一下之后,便立刻吐到了一旁的痰盂里,又端起旁边清茶仔细地漱了口。 芍药一见她这个样子,越发紧张了起来,「姑娘,这是什么?」 谢颂华却没有回答她,反而问道:「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是在奴婢的箱子里发现的,这些年来,老夫人赏了奴婢不少料子,前儿奴婢的母亲来见奴婢,说是家里的妹妹要出嫁了,奴婢寻思着想找两块鲜亮的料子给妹妹添妆,这才开了自己的箱笼,谁知道却在底下看到了这个。中文網 奴婢虽然是个粗心大意的,可是自己有什么东西,心里还是有数的,这个纸包奴婢从来也未见过,怎么可能会放在我那些私房里头,等看到这里头的东西,总觉得不寻常,想着咱们家也许只有姑娘能替奴婢解惑了,这才拿了过来。」 她说话的时候,谢颂华的目光一直牢牢地锁在她脸上,瞧着她眼里的紧张和脸上的担忧,不似作伪的样子。 谢颂华想了想,终于问道:「去年老夫人病重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第326章:按兵不动 芍药的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来,她呆呆地点了点头,「老夫人病得凶险,府里当时又那般艰难,奴婢如何敢忘。」 当时府里一片混乱,谢颂华算是临危受命,守在寿安堂里替老夫人诊治。 中间一再波折,所有人都以为老夫人熬不过那一次,最后只有姑太太和三姑娘守在老夫人跟前,万幸后来终于将老夫人给治好了。 这事儿对于整个寿安堂的人来说,都算是刻骨铭心的一件事情,怎么可能会忘记。 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寿安堂上下才会对三姑娘另眼相看,于他们来说,除了自小生活在寿安堂的二姑娘和五姑娘,便是这位后来的三姑娘与寿安堂的关系最为密切。 而她身为老夫人跟前的一等大丫鬟,对寿安堂的事儿自然更加上心。 且当初那件事情着实有些诡异,按道理当时老夫人病重,无论如何她都该时刻守在旁边的,可是不管是姑太太,还是三姑娘,都只让申妈妈一个人在内室伺候。 她当时心里也疑惑,可在大丫鬟的位子上坐久了,终究有一些异于常人的直觉。 尤其是那两个负责熬药的婆子,种种行为实在有些反常,终日里都战战兢兢的样子。 再加上一些其他人的反应,她也就知道了里头的轻重,半句不敢多打听。 原本以为事情过后府里一定会掀起一场风雨,谁知道竟一直安安静静地过来了,甚至到现在,这件事情好像都快要被人遗忘了。 昨晚上她拿到这个纸包的时候,才猛然想起。 只是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一直到这会儿,听到谢颂华这话,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也不等谢颂华开口,便立刻从位子上滑了下来,直接跪在了谢颂华的脚边,「三姑娘!三姑娘救命!真的不是奴婢,奴婢自小在寿安堂里,从三等的小丫鬟做起,一直到如今成了一等大丫鬟,全部仰仗着老夫人的提携。 对于奴婢来说,老夫人就是奴婢的天,奴婢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这个东西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出现在的奴婢的箱子里的,但是它绝对不是奴婢的所有物,请三姑娘一定要相信奴婢,不然……奴婢真是百死莫辩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显然是被吓得够呛。 谢颂华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又给她递了块帕子,「好了,我没有说是你,这事儿你也别说出去,东西先放在我这里,我好好想想如何处理。 今日你既然拿着这个东西过来找我,大约也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心里有数,你别太紧张。」 芍药连连点头,一双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谢颂华,「多谢姑娘相信奴婢,奴婢……」 「旁的话不要说了,我也知道你一直对祖母忠心耿耿,她老人家一日也离不开你,就凭这一点,你也没有害祖母的理由,好了,别哭了,莫要叫人看出来,先回去吧!」中文網 有了谢颂华这话,芍药才渐渐地放松了下来,慢慢地给她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虽然人不在屋子里,但是兰姑姑并没有走远,里头的动静也听到了一些,这会儿看向谢颂华的脸上便露出了几分犹豫。 眼见着人走远了,谢颂华便笑着道:「姑姑想说什么直说就是,咱们之间不用那般客套。」 兰姑姑听她这么说,脸上便露出一个笑容来,这才开口,「姑娘一向极有主意,奴婢想说的也不过就是一点儿提醒罢了。 这件事情毕竟涉及到老夫人的安危,事关重大,当初姑娘又是老夫人跟前近身伺候的,可千万莫要瞒着,还是立刻报给老爷知道比较好。」 谢颂华诧异地看向她,「你是说怕有人会拿这件事情来做文章? 」 兰姑姑叹道:「在咱们府里,竟然有人敢给老夫人下毒,这事儿说出来谁敢信呢?仔细想来,就算是已经出了门子的那一位,也未必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如今那个藏在暗处的人还没有找出来,多少叫人心慌,眼下这事儿又找上了姑娘,姑娘还是小心为上。」 谢颂华便露出了一个叫她放心的笑容,「你说的是,芍药是不是真的无辜,也该由父亲去判定,我只管告诉父亲这东西和老夫人当日中的毒是同一种东西便是了。」 听她这么说,兰姑姑也松了口气,笑着点头道:「这就对了,眼下姑娘的婚事才是最要紧的,旁的事情,姑娘还是少牵扯一些比较好。」 听到她这话,谢颂华不由无奈一笑,别说兰姑姑了,整个宴春台,乃至整个谢家都在挂心着她和那位宸王的婚事。 好像不将她拱上那个宸王妃的位子就不能罢休似的,谁都担心中间会出什么状况。 谢颂华有些无奈,也只能由着他们去,然后趁着夜色没有什么人注意的时候去了梦坡居。 谢云苍见到那纸包也很是意外,当初因为宸王遇刺案,他被困在了外头,等回来的时候,老夫人的毒已经解了,只是那段时间,寿安堂里人来人往一片混乱,加上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虽然后面也有暗中查询,可终究还是不了了之。 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老夫人当初是中了毒,还只以为是病了。 眼下这个毒物忽然又冒了出来,这不由的就让人心生警惕。 若当初那人想要嫁祸给芍药,那为何当初没有引导众人将注意力转向芍药? 若不是故意栽赃给芍药的,那为何不直接销毁? 眼下这个时候忽然被发现,是当初就放在了芍药的箱子里还是近日所为?这背后又藏着什么样的目的? 谢云苍一眼看到穿着黑色披风的谢颂华,眼神中露出几分欣慰,「这件事情你做得对,不管暗中的人有什么目的,眼下我们最重要的就是静观其变,再暗中留意府里所有的动静。 你放心,我待会儿就吩咐加强府里的戒备,留意与寿安堂接触的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谢颂华笑着道:「父亲深谋远虑,为女儿所不及。」 见她说完似乎还有什么话的样子,谢云苍挑眉道:「你还有什么事儿?」 「实不相瞒,女儿确实还有两件事情,想要问过父亲。」 在谢云苍的授意下,谢颂华坐了下来,「第一件,就是想问问父亲,我那养父母……可有什么消息了?」 谢云苍抬眼看了她一眼,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面上却没有露出什么端倪,「根据去底下调查的人的消息,似乎有人在南阳府一带发现过他们的踪迹,但是等我们的人去查的时候,又不见踪影,因为消息不是很确切,所以暂时就没有告诉你。」 谢颂华听了眼睛顿时一亮,连连点头,「多谢父亲,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虽然不知道江氏夫妻为何会往南阳府去了,可那至少说明人还活着。 谢云苍见她这般兴奋的样子,心里到底有点儿不是滋味儿,转而问道:「那还有一件事情是什么?」 第327章:你在教训我? 谢颂华闻言便赶紧收起了自己的情绪,而这一件事情,对她来说,多少有些不好说出口,因而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我想问问,若是这一次和宸王的婚事不成了,女儿……将会怎么样?」 谢云苍闻言眉头一挑,看向谢颂华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探究,「不成?」 说完便又问道:「是因为外头的那些传言?还是因为这一次入宫面对了宸王的态度?」 「都有!」谢颂华在这个时候不敢含糊其辞,「女儿不了解朝政,更不了解宸王,可是有关于他的传闻却是听了不少,若他果真坚决不愿意,圣上也未必能勉强吧?」 「那你这辈子就别想嫁出去了。」 谢云苍的目光中分明带了几分审视的味道,谢颂华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脖子。 但她却是立刻露出了一副愁苦的神色来,「那可如何是好,昨儿瞧着宸王的样子,像是恨不能将女儿给剥皮吞了似的,等过几日圣上出关,只怕这退婚的事儿,也难避免。」 她一面说着,一面小心地观察谢云苍的脸色。 可谢云苍表现得却很淡定,似乎并不惊讶,「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外头的事儿,无需你担心,你只管安心在内院等着就是。 这门婚事是圣上做主,你是我女儿,不管宸王如何权势滔天,我们谢家也不能吃这样的亏。」 谢颂华原本还想看看谢云苍的打算,看他这么说,便知道他是不打算告诉自己了,因而也只能先告退。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谢云苍同样十分在意这门婚事,怕是只有有一点儿希望,谢家便不会放弃这门婚事。 谢颂华莫名又想起那个梦来,不由打了个寒颤,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怕不得吓死? 既然做不通谢云苍的思想工作,那也就是只能等萧钰那边自己去退婚了。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的终身大事,下半生的合作伙伴又落在何处,就实在难说了。 圣上八月十六出关,宫里宫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在巴巴地望着,这段时间关于宸王要求圣上收回成命的流言越传越广,以至于谢老夫人平日里的脸上都没有了半点儿笑容。 倒是谢思华颇有些幸灾乐祸,路上碰到谢颂华的时候,便毫不客气地奚落,「王爷那样的人,岂是一般的庸脂俗粉能配得上的?这天底下能配得上他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呢!zbr> 不过我说三姐姐你也不要暗自神伤,估计换做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慧敏郡主,王爷也不会同意。」 自打那道赐婚圣旨下来之后,谢思华对谢颂华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镇日里遇到什么话头,总要冷嘲热讽几句。 谢思华仰慕宸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大家没有放在嘴里说过而已,毕竟整个京城,多的是仰慕他的人。 因而她这个态度,似乎大家也是预料之中。 只是听多了,难免让人觉得厌烦,谢颂华原本就在为这件事情烦躁不已,因而也就没忍着自己的脾气,「是啊!大家都是庸脂俗粉,我还算有些自知之明,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能配得上他这样龙章凤姿般的人物。 可谁知道圣上会赐这么一道圣旨呢?早知道,还不如赐给有那等心思的人,多少还能在被退婚之前得意一回,也不至于这会儿阴阳怪气。」 谢思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抢白,顿时气得满脸通红,「你,什么意思?」 谢颂华懒得再让着她,「我才想问你什么意思?我被退婚,你身为谢家的姑娘脸上就很光彩么? 这婚事不是我求来的,我从头到尾对攀附宸王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你对着我醋什么?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难 道你也会到旁人家里这般冷嘲热讽么?」 谢思华万没想到谢颂华会回嘴,顿时惊得睁大了眼,谢颂华又紧接着道:「宸王的婚事有了着落,你心里不舒服,就拿着我来撒气,还不是因为我是你姐姐,我跟你在一个屋檐下,你对着我撒气不用付出任何成本,不用怕传出去叫人笑话。 你这叫什么?你这叫窝里横,但这不是我可以任由你欺负的理由!让你一回两回,是我看在你年纪小,我身为姐姐懒得跟你计较罢了,你还越发没了规矩!」 谢思华自小被父母娇宠着,虽然不敢在寿安堂里造次,可平日里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就是从前的江淑华,她这张嘴也没有客气过。 除了自己母亲,就是她爹谢非梧都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 今日竟然被谢颂华这般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顿时气得满脸通红,「你……你在教训我?」 「怎么?身为你姐姐,我教训不得你么?」谢颂华毫不迟疑,「要不然咱们现在去三叔面前问问看,我能不能教训你?」 这一句一句,说得谢思华一句都反驳不了,最关键的是,谢颂华平日里在姐妹之间相处,除了面对之前的江淑华,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十分亲和。 从前她也常有得罪谢颂华的言语,可也未曾见过她真的因此而生气,大多数的时候,只当没有听见罢了。 谁想在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竟然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自己留,话里话外不但说她肖想宸王,分明还在指责她不懂事。 谢思华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当即也顾不得伤人不伤人的话了,「你算我哪门子的姐姐,不过是从个山沟子里找回来的罢了,跟着我们拢共没学两日规矩,现在倒在我面前充起姐姐,还教训起我来了!等你当上宸王妃,有了诰命品级,再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不迟!」 「谢思华!」 余氏的声音猛然插了进来,周围在一旁着急上火不知道怎么劝架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谢思华更是被这一声呼唤惊得回过神来,看到自家母亲气势汹汹地过来,顿时慌了,「娘……」 「你刚刚对你三姐姐说什么?」余氏面如寒霜,平日里总是温和的脸上半丝笑容也无。 谢思华顿时怂了,「娘……我,我就是……」 「说!把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也好让我看看,这么多年了,我养了个如何没有教养的东西出来。」 方才还是几个姐妹在拌嘴,这会儿三太太来了,事情就严重了起来,没一会儿安氏也赶了过来,路上便听了个大概,这会儿便也连忙上赶着过来劝架。 「哎呀,六丫头你也是的,姐妹之间平日里玩玩闹闹的,一时矛盾口角也是有的,只是这话如何好乱说?多伤你姐姐的心? 都是一家子的姐妹,说话都有个不妨头的时候,也不是存心,好好跟你姐姐认个错,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谢思华看着一旁自家母亲冷着的一张脸,心里早就已经怯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觉得心酸委屈。 可到底也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趁着这会儿安氏的劝和,虽然心里极不情愿,还是咬牙给谢颂华行了一礼,「是我言语莽撞了,还请三姐姐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她这话说了出来,余氏的脸终于好看了一些,安氏便连忙笑着道:「好了好了,认错了就是了,三丫头,六丫头认了错,你就原谅她吧!」 只是让众人意外的是,一向大度的谢颂华却没有接下这个话头。 气氛一时间尴尬了起来。 第328章:不原谅 安氏也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沉默,不由有些诧异,「三丫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谢颂华的脸上,谢颂华却像是魂游在外似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没有看其他人,而是直接盯着面前的谢思华,「你并不是真的想跟我道歉,在你的心里,一样瞧不起我,同方才你对我的嘲讽一样,你此时的道歉,同样只是为了你自己的脸面而已。」 她脸上笼着一层寒霜声音冷淡地说完这番话之后,没看任何人一眼,便直接带着人走了。 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谢思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面子上如何挂得住,一直包在眼眶里的眼泪转了两圈之后,终于落了下来,也不管她娘脸色难看了,转身就哭着跑了。 就连跟着谢颂华的丁香和翠柳都有些惊讶,两个人跟在后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嘴型无声地交流着。 但是很显然,眼下的情况两个人都没有料到。 回了宴春台,谢颂华也直接将起居室的门给关上了。 宴春台的气氛也一下子严肃了下来。 果然,心情不好的时候,拿别人撒撒气,似乎确实能让自己松快一些。 也是谢思华的运气不好,这个时候碰到了她跟前来,要不然她还真找不到一个撒气的。 这样也好,得两天清净日子可以过。 省得走到哪里都能看到那些人探究的目光,着实让人心烦。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场气,倒是让老夫人对她软和了几分,当天下午就直接来了宴春台。 见面便笑着道:「六丫头那张嘴就是个没把门的,你一向明事理,犯不着跟她生这样的气。」 谢颂华没有接口,而是老老实实地给她行了个礼,「祖母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出来走走也好。」 老夫人便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见她眉眼之间都淡淡的,便笑着道:「不过你六妹妹也着实可恶了些,到这个时候还拿这些话来刺激你,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这两天凉快了些,你若是心里闷得慌,不妨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省得终日闷在家里。」 说着便让身后的香兰捧了个盒子过来,「你一向最为乖巧,平日里若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也从来都不说一句。 都说懂事的孩子吃亏,祖母可不能让你吃了亏,这些便当是祖母给你的零花钱,咱们家的姑娘,不用省着。」 等老夫人走了,谢颂华才发现那匣子里竟然是一叠银票。 兰姑姑拿出来数了数,惊讶道:「这……这有三千多两呢!」 谢颂华也吓了一跳,果然,一百两一张的银票,这一叠可不得三四十张。 「姑娘,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谢颂华拿着那叠银票想了想,忽而笑着道:「看来真的是平日里太乖了一些。」 听她这么一说,兰姑姑也就明白过来了,不由也有些不大高兴,「老夫人这也太……」 「现实而已。」谢颂华让她们把银票收好,然后拿了几张出来,「既然这样,那咱们明日就出门去逛逛,不好带太多人出去,丁香拿纸笔,记一记大家都有什么想要添置的,你们姑娘我给你们买单。」 可不就是平日里太乖了,如今哪怕她已经融入了谢家这个环境,上上下下的也都接受了她这位四姑娘。 即便是寿安堂和梦坡居,她也成了炙手可热的谢家姑娘之一,可就算如此,在老夫人和谢云苍的心里,她仍旧是个无根浮萍。 谢云苍也就算了,毕竟自己是他亲生的女儿这一点没跑,他虽不见得十分亲近,可也只是和大部分这个时代的家长一样,不大重视内院的女孩 子们。 可是对于老夫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她有那么多孙女儿,在她眼里看来,这些孙女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在于将来的联姻。 其次才是这个孙女在府里的地位,以及和自己的感情。 谢琼华属于已经出局的那一种,所以平日里病病歪歪去不去寿安堂请安她也不大在意。 谢荔属于她看不上的,毕竟只是个庶女,还是个没有什么指望的庶女,不过是个名字。 所以对于谢荔的婚事,她只要知道个大概就行了,至于谢荔平日里的行走坐卧她都不关心,偶尔想起来了,便能拿出来做点儿文章,比如谢荔的及笄礼。 谢芫和谢荼算是个例外,却不算太例外,纵然是庶女,在祖母跟前教养长大的庶女,名声上总是好听一些,亲事也能说的好一些。 就比如谢芫,虽然姑爷不如那苏公子是两榜进士,家世却比苏家一介商户好多了。 而谢荼…… 听说老夫人如今也开始相看起来了,留意的也都是京里一些中层的世家子弟。 剩下的便是身为嫡女的谢思华和谢颂华了。 在谢颂华来之前,江淑华是谢府最为风光的女孩子,这是毋庸置疑的,纵然有当家主母齐氏的原因在,老夫人的态度也至关重要。 因为那是谢家最有前途的女孩子。 可转到了谢颂华的身上,就完全不一样了,或许如今也勉强算得上是最风光的,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她没有母亲的支持,在整个谢府的内宅里,老夫人便是左右她日常生活和将来命运的那个人。 而在老夫人看来,谢颂华是被她捏在手里的,她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在老夫人圈定的范围内。 当不触及她的那条线的时候,当然可以祖孙和乐。 而若是触及到了那条线…… 比如那日从宫里回来,说起宸王的态度时,老夫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心疼自家姑娘在外头受了委屈,而是担心她搞砸了这门婚事。新 若不是谢颂华当时故意表现得委屈,只怕老夫人都未必能忍得下自己的脾气,当着众人的面训斥她。 而这一次,她当着众人的面与谢思华吵了起来,反倒让老夫人看到了她的脾气。 让老夫人意识到,这个完全掌握在自己手心里的孙女儿,也该适当的时候安抚安抚。 毕竟眼下谢家一门心思促成这桩婚事,那么谢颂华将来就是宸王妃。 哪怕女子出嫁之后在夫家的地位与娘家息息相关,可那终究是大启最有权势的王爷,谢颂华这是绝对的高嫁。 因而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似乎身为娘家的谢家给谢颂华的还远远不够。 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叠银票的来源。 原本还觉得这钱挺多的,待将这个道理想明白了之后,谢颂华反倒也不觉得如何了。 既然她心里烦恼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那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去花钱得了,横竖这些前也不是她的,至少能让自己身边的人高兴高兴。 兰姑姑和丁香一门心思想要让她高兴起来,因而马车出了门,便拉着她四处去逛。 吃吃喝喝买买买这种世俗的快乐果然最治愈,当然前提是不遇到让人讨厌的事情,比如撞到不愿意遇到的人。 第329章:宸王府 原本谢颂华只不过是刚刚吃饱了午饭,带着他们两个人随便走走,又听说前面有条河,河堤的景色不错。 正巧遇到今天是阴天,眼下起了点儿风,不怎么热,正好在河堤上散个步消消食儿。 谁知道竟然会遇到慧敏郡主,对方正自马车上下来,前前后后跟了一堆人。 慧敏郡主在这里遇到谢颂华似乎也有些惊讶,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遍之后,脸上的笑容便慢慢地隐退了下去。 可大美人就是大美人,就算表情不善,在一番精心打扮之下,仍旧美得叫人心惊。 只是不知道这位天之娇女是怎么了,谢颂华以一个大夫的眼光看去,仍旧能看得出来她掩饰在精致妆容之下的几分疲态。 这倒是少见。 不过慧敏郡主一向高高在上目无下尘,这世上拢共没有两个人能入得了她的眼睛,谢颂华倒是不需要在这里跟她虚与委蛇。 只是碰见了却不好不打个招呼,只得行了一礼,「好巧,竟在这里遇到郡主。」 「巧么?」慧敏郡主的笑容里却泛了两分冷意,「你不就是专程来的?」 这话说得谢颂华有些发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河堤的另一侧,这才发现隔着一条路的另一侧分明是一座豪奢的府邸。 而那府邸的大门上的牌匾上,明晃晃地写着硕大的三个字——宸王府。 这…… 慧敏郡主脸上仍旧是那样漫不经心的笑,哪怕笑意不及眼底,也叫周边的人看得痴了去。 谢颂华顿时觉得有些头大,刚要张口解释,就听到慧敏淡淡地道:「今日是宸王出宫回府的日子,你有些痴心妄想,也是寻常,只不过……」 她顿了顿,目光再一次转向谢颂华,「一次两次就够了,再多,着实叫人厌烦。」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转脸朝宸王府走去,只冷冷地扔出三个字,「丢出去!」 这话却不是对谢颂华说的,而是两个随着她的话而从后面走出来的两个侍卫。 侍卫一脸凶相的样子着实让谢颂华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慧敏郡主竟然这么不讲情面,她连忙护着兰姑姑和丁香就往后退,「不用,我自己走!」 话音才落,道路那头起了响动,然后才听到一阵震耳欲聋声势浩大的马蹄声响,立刻将此处的人都震慑住了,不由驻足朝那动静发出的地方看去。 当头一骑先至,高大威猛的红鬃烈马猛然被人拉紧了缰绳,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随即安静下来,一人身着铠甲,利落地翻身下马,不是那个叫百越的将军还能是谁? 紧随而至两队骑兵整齐划一地分列两旁,下马静候,全程半点杂音不闻,动作干脆利落到像是程序编程。 这般隆重的仪式感,就是谢颂华也看得有些呆。 再一看这些列成两列守在门口的人,真是一个个人高腿长啊!就连那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而,严肃而坚毅。 果然制服诱惑才是真的诱惑,就算谢颂华从前不痴迷于什么兵哥哥,这会儿看着这些人,也都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没一会儿,后面便不急不缓地驶过来一辆宽大而气派的马车。 及至马车行至,便是那个叫百越的将军一声气沉丹田的口令,「王爷回府!」 然后就看到宸王府的大门缓缓地向两边打开,王府里的男女仆人依次在两侧行礼,「恭迎王爷回府!」 这时马车的车门才往两边打开了,一个身穿玄色蟒袍,头戴紫金冠的男子从马车上从容地走了下来。 谢颂华仍旧站在河堤上,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那 人。 一旁的丁香却是看得有些花了眼,连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呆滞了。 慧敏郡主这才施施然带着人走过去,过去之前却又朝谢颂华这边看了一眼。 「铿!」 两道金石之声响起,面前的两个侍卫同时将手中的佩剑抽出了寸许。 谢颂华立刻回神,拉住兰姑姑和丁香的手,低声道:「我们走!」 见她们识相,两个侍卫便没有跟过来,一直走得远了,兰姑姑才往宸王府那边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慧敏郡主进了门,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担忧。 谢颂华却感觉自己好似逃出生天,不管是喜怒无常的慧敏郡主,还是那位冷冰冰毫无人气的宸王,都不是正常人,能离多远还是离多远比较好。 跑了一阵儿,着实有些热,谢颂华干脆找了间看上去还算不错的茶楼,要了个包厢。 成功逃脱那位冰冷的王爷和那位讨厌的郡主,谢颂华心情不错,点了一桌吃的压惊。 只是可惜,她着实没有什么高雅的情操,也确实品不出这些茶水能有什么不一样,权当是来吃下午茶的。 这会儿没有外人在,谢颂华也不跟她们两个分什么主仆,三个人开开心心地一边喝茶,一边听底下的评书。 谢颂华也就听个调调,这南方来的腔调,她根本就一个字都听不懂。 看她颇有些优哉游哉的样子,兰姑姑到底没有忍住,「姑娘,这慧敏郡主和王爷……」 见谢颂华瞧过来,兰姑姑仍旧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谢颂华便往她面前推了一碟卤味,「管他们作甚?眼下能有两天好日子过,就且过着。」 听了这话,兰姑姑不由大吃一惊,自家姑娘这话的意思,竟是对这件事情毫不在乎,难道…… 谢颂华轻轻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那只手,「你们姑娘我只是个普通人,这些贵人之间的事情,可不敢掺和,在府里不好乱说话,但你们是我跟前最信重的人,心里要有数。」 丁香和兰姑姑两个人则面面相觑,好半晌才慢慢地点了头。 她们都是一心以为谢颂华会嫁入宸王府当宸王妃的,也一心认为自家姑娘堪当这样的荣耀,可眼下听姑娘如此说,好像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谢颂华却指着对面街上一处铺面道:「上午我就瞧见了,那个可是买卖租赁的经济行?」 兰姑姑又是一惊,「姑娘这是要置产?」 谢颂华笑着道:「这世上什么东西都不牢靠,只有钱财才是牢靠的,趁着我手里还有点儿余钱,想买个小宅子备着,便是用不上,也可以租出去。」zbr> 兰姑姑闻言便笑了,「姑娘这话倒极是,奴婢这就去问问。」 这大概就是后世而来的执念,没有一套房子,就好像没有安身立命的根本似的。 没多会儿,兰姑姑就带着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上来了,「姑娘,这是冯经纪。」 第330章:买买买 冯经纪长着一双眯眯眼,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只剩了一条缝,一来便将谢颂华上上下下地夸了一通,再将自家的业务夸了又夸。 这一句接着一句都不带重样的,连珠炮似的,加上他那有点儿滑稽的长相,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谢颂华手里经过这段时间的积攒,以及老夫人忽然送来的这三千两,也算有几了千两银子的身家。 她不需要很大的地方,能有个两进就够,因而便将自己的要求细细地说了,又付了十两银子的押金。 那冯经纪见她爽快,也同样十分热络,表示一有合适的便会去兰姑姑家通知她们。 等他人走了,店家又送了一盒子点心过来,说是方才那位冯经纪送的。 这做事倒是令人舒服。 「诶?那不是慧敏郡主么?」 兰姑姑原本是在看那下了楼回铺子里的冯经纪,一下子便注意到了对面绸缎铺子的动静。zbr> 谢颂华闻言看过去,可不就是慧敏郡主? 她此时正靠坐在那辆装饰精美的马车上,四面的帘子都打了起来,引来周围民众的驻足,毕竟慧敏郡主这样的美人,等闲可看不着。 只不过这会儿美人面色沉郁,只是那般淡淡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丫鬟侍卫。 这些都是她今天带出来的人,此时每个人都忙着往外搬料子,放到慧敏郡主后头的大车上。 跟着忙进忙出的便是对面绸缎铺子掌柜,一脸心疼的样子,「哎哟哟,小心点儿,这可不能碰坏了呀!」 「垫个东西垫个东西,这样直接放可不行。」 「这个不能这么扔啊!这都要散了……」 然后便有一个伶俐的丫鬟走了过去,一把将那掌柜的推开了,「你心疼什么?我们郡主又不是白拿你的东西,难不成 还担心我们长公主府付不起钱不成?」 「不不不,小的不敢,小的店里也有马车,这么多货,可以负责给贵客送过去……」 「少啰嗦,我们郡主想怎么弄回去就怎么弄回去,轮得到你来说话?」 说话间,后面便已经装了慢慢一辆马车的绸缎,那丫鬟便撇下了掌柜,小跑到马车旁。 慧敏郡主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伸手指了不远处另一个铺子。 丫鬟乖觉,立刻吆喝众人起身,往前头的首饰铺子里去了。 她不是才刚刚去了宸王府么?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很明显,她不高兴,而且是很不高兴。 所以,证明了一个道理,不管古今中外,女人不高兴了,买买买还是能宣泄一部分的情绪的。 谢颂华等她们都走了,然后才带着人接着逛街,给谢文鸢和谢荼都买了点儿礼物。 谁知回家的时候,却碰上了卓院使家的那个小厮。 也是碰巧,她们才要进自家后门的小巷子,就正好看到他从里头出来,谢颂华连忙叫住他,「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了?是院使是有什么事儿?」 见到谢颂华,那小厮差点儿喜极而泣,「三姑娘!哎哟老天保佑,您怎么在这儿,小的找您半天了,谁知道您竟然出门去了。」 谢颂华连忙从马车上下来了,「怎么忽然来找我?可是师父有什么事儿吩咐?」 说着又连忙道:「前些时候的总结我快写完了,只是师父先前教的一点儿记不清了,笔记又给丫鬟收拾乱了,所以这才交迟了。」 自从带着谢颂华临床施针之后,卓院使是着实没有将谢颂华当外人了,干脆找到机会就带着她实习。 谢家有谢云苍的默许,加上在老夫人眼里,只要不是什 么出格的事儿,不影响她和宸王的婚事,都不算事儿。 所以谢颂华已经跟卓院使出去行了好几次医了,当然也被要求写了好几篇报告。 于是谢颂华十分机灵第二次就开始称呼卓院使为师父,只是这老头儿并不认,每回都要纠正,让她好好称呼。 不过纠正的次数多了,纠正不过来,也就随她去了。 直到上一次施针结束,谢颂华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卓院使的院子里放上了香案,老头儿的原话是,「既然你要拜我为师,那便不能如此含糊而过,拜师礼绝不可省。」 于是谢颂华就按照时下的礼节,认认真真在华佗的画像前给卓院使行过了拜师礼。 这件事情谢颂华告诉了谢云苍,谢云苍便又带着谢颂华上门送上了拜师礼,这件事情就算是得到了家里的支持。 因而卓院使家里这个负责联络的小厮也成了谢家的常客,门房都认得,也不会阻拦。 谢颂华将兰姑姑打发了回去,只带着丁香随他一同折返,径自往卓院使的家里去。 卓院使家离这里不算近,谢颂华坐着马车大半个时辰才到,才进门就闻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不过卓院使一心钻研医道,五进的府邸也快给他整成了个医馆,在这里头闻到什么味道似乎都实属平常。 小厮将谢颂华领进去之后,便一路往内院带,一直走到最里头那一进院子。 谢颂华有些惊讶,一般来说,卓院使带回家医治的病人都在第二进,最里头住着的是卓院使的家人,怎么会…… 谢颂华才进来,就看到卓院使已经背好了药箱,不由惊讶道:「师父?」 「先别问,进去把衣裳换了,你的这个丫鬟也不要跟着。」 卓院使的儿子媳妇并不在京城,身边只有一个孙子和老妻在。 谢颂华连忙走进去,果然看到卓老太太在里头等着,见着她过来便笑着招呼她进里屋,「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给人看诊,神神秘秘的,还让我准备了这套衣裳,丫头快去换上。」 等谢颂华穿在了身上,才发现竟然是一套男装。 卓院使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谢颂华也不多问,立刻老老实实地换上,随即便跟他一同出了门。 一坐上马车,谢颂华看到对面卓院使的神色,便跟着紧张了起来,「师父可是遇到什么疑难杂症了?」 卓院使闻言睁开了眼睛,看了她两眼之后,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个病人比较特殊,待会儿不管是遇到什么情况,你先不要开口。 实际上,为师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只知道大约不是什么寻常病症,想着你素来有些异于常规的见识,便想着带你一道过来。」 能有多不寻常?师父这是带她长见识去? 「你不要掉以轻心,此人身份特殊,只记住一句话,管好你的眼睛和嘴。」 卓院使虽然年纪已经大了,且在医学上十分严谨,但平日里并不是一个古板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收她这么一个女弟子。 可现在这个时候的卓院使,分明带了几分当初在宫里初遇时的小心和谨慎。 那个人是谁? 第331章:除了他还能是谁?! 马车是直接驶入了后院的,谢颂华谨守着卓院使刚刚说的话,没有掀开帘子看一眼,因而也就不知道自己是到了那里,到了谁的府邸里。 下马车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加上今天是阴天,看着就有些阴沉沉的。 前头有人低着头引路,身子都快弯下去半截儿了,看着十分恭敬,可到底也显出了几分诡异。 谢颂华跟在卓院使的后面,穿过长长的回廊,又绕过大片的花房,只觉得周身都因为茂密的绿植而显得阴森森的。 更何况,这么大的一座宅院里,竟然没有一点儿声音。 是了,谢颂华终于知道了为何自己一直觉得诡异,这个地方没有声音! 她仔细地听了听,除了他们三个人的脚步声,四周一片沉寂,连这个时候该有的蝉鸣和鸟叫声都没有。 这里明明种了这么多的植物,明明花木成荫…… 谢颂华莫名的就有些害怕起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前面卓院使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卓院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又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谢颂华顿时放松了一些,自己师父是太医院的院使,什么样的情况没有遇到过?什么样的病人没有接触过?没甚好怕的。 谢颂华都怀疑这个人的宅邸是座森林公园了,走了好一段时间,才终于走到了一处院落前。 前头领路的那个仆人仍旧那般艰难地弓着腰,替他们将门打开了便停在了门口。 卓院使抬步走了进去,谢颂华赶紧跟上。 这院子里照样郁郁葱葱,夕阳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钻出了云层,挣扎似的往这院子里投进了最后一抹余晖。 明明还是盛夏,莫名的谢颂华就因为这一抹余晖而感觉到一丝凉意。 穿过犹如林间曲径一般的小路,才终于随着卓院使来到了正屋门前。 并不用出声,就有人将门从里头打开了,开门的两个人也同方才的那个人一样,一声不吭,只用那躬着的姿态将他们迎入内室,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到了屋子里,则又完全是另一种景象了,整个屋子像是在个灯光填充的世界似的,入眼都是灯。zbr> 各种各样的造型,在屋子的各处分布得恰到好处。 而神奇的是这些灯也不知道是烧得什么油,一点儿烟都看不到,加上外头都罩着琉璃罩子,丝毫不受窗外的吹进来的风影响,光线十分稳定。 因而这一进屋,谢颂华反倒觉得亮堂堂的。远比外头的天光要亮得多。 卓院使便在内外室隔断的珠帘处停下了脚步。 「来了就进来吧!」 声音稍微有些暗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莫名的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卓院使十分恭敬地回了一个「是」,然后才撩起珠帘走进去,最后一秒还不忘提醒谢颂华,「不要多嘴。」 都这般严肃的场景了,谢颂华哪里还敢多嘴。 因而只敢低着头随卓院使一同往里头走,然后一直走到内室一座千工床前停了下来,但病人并不在床上,而是临窗坐着,谢颂华垂着头不敢乱看,低着头只能看到距离自己上有一段距离的椅子前的一双皂鞋。 「这是?」 那人的声音淡淡的,卓院使连忙回答道:「这是新收的小徒,老朽年纪大了,他倒是可以帮着打打下手。」 「抬起头来。」 谢颂华有些犹豫,连忙小心地拿眼睛去看卓院使,得到对方的首肯之后,才朝那人看去。 四目相对之下,谢颂华差点儿将卓院使的药箱给摔了! 死变态! 那端正坐在圈椅里的人,不是韩翦还能是谁?! 她早就该想到的! 能让卓院使这般郑重对待,又是这般小心,整个宅邸还这般鬼气森森的,除了那个死变态,哪还能有第二个人? 卓院使只怕是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一个常年身处闺中的贵女会与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认识。 而谢颂华对着那双毫无温度的眼,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冷飕飕的。 完了! 奈何卓院使根本没有看出两个人眼神之间的汹涌,只当是韩翦不喜生人靠近的缘故,连忙解释道:「督公请放心,老朽这位小徒弟虽然年轻,却是个谨慎稳妥的,要不然老朽也不敢将其带到督公面前。」 谢颂华连头都不敢抬,只暗暗在盘算眼下这样的情况,这个死变态会不会忽然一言不合,就直接暴起伤人,或者干脆给她来个杀人灭口。 但她偷偷打量了一眼旁边的卓院使,好赖自己师父也是太医院的院使,自己跟着师父过来的事儿家里头也知道,死变态不会这么不管不顾吧? 那…… 「卓院使一向谨慎。」 谢颂华一愣,连忙偷偷向椅子上的人打量了一眼,对方却已经移开了眼睛,并没有再看她。 竟然就这么放过了? 心下正疑惑的时候,就见卓院使朝自己投过来严厉的一瞥,谢颂华连忙打起精神来。 既然死变态放过了她,那就当眼前这个人只是个普通的病患,她也仅是一名大夫而已。 「督公似有些发热,脉象也略有些紊乱,可还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卓院使一番把脉之后,神色有些凝重,轻声问道。 谢颂华这会儿已经借着屋子里明亮的灯光细细地观察着韩翦的脸色,实际上前几天在宫里头遇到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这个死变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常年看着脸色都比别人要更惨白几分,就好像没有一点儿血色似的。 但是那日在宫里,谢颂华明明发现他的脸上,透着几分病态的黄。 那会儿出于一个大夫的直觉和习惯,她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结果换来的是对方冰冷的一瞥,便立刻将她从自己的习惯中回过了神。 这会儿对方的注意点不在自己的身上,没有了他那种瘆人的眼神的压制,谢颂华也得以仔细地观察。 果然,眼下这样看来,竟比前几天还要黄得厉害。 韩翦听了卓院使的问话之后,却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从旁边拿了一张纸递给了他。 卓院使展开来看了一眼之后又递给了谢颂华,谢颂华看着上面的内容,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又看了看床上的人。 这个人看上去除了面色有些发黄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明显的症状,这发热、腹痛、腹胀、呼吸急促、口鼻出血…… 症状未免也太多了吧? 她连忙去看一旁的卓院使,只见老先生又检查了一番之后,才道:「督公这大约是常年劳累,积聚、虚劳之症,主要的问题约莫是在肝脏上,老夫先给督公施针,再佐以几个药方试试看看。」 转脸见谢颂华一脸深思的样子,便以目光相询。 谢颂华又看了那椅子上的人一眼,趁着底下人奉茶来的空档,低声道:「师父,这上面的症状虽然与积聚、虚劳之症吻合,可……」 她说着声音又更低了,「可这些症状全部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会不会不大正常。」 第332章:我说她行,她就行 卓院使便用警告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谢颂华连忙闭了嘴,谁知一错眼,就看到那韩翦已经移过视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直看得谢颂华心里发毛。 「督公请勿见怪,我这个徒弟一心只顾着学本事,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 韩翦的目光却只落在谢颂华的身上,「那么,你来!」 声音虽然不大,语气却不容反驳。 卓院使吓得不轻,生怕这是韩翦要落罪给谢颂华的意思,连忙请罪道:「督公请息怒,孩子不懂事……」 「我让她来。」韩翦的视线终于转到了卓院使的身上,语气缓慢而填了两分森然。 谢颂华见自己师父一把年纪这般惶恐的样子,心里极度不忍,连忙上前一步,将卓院使拦在了身后,「师父,既然督公信得过为徒的医术,那就让我试一试吧!」 卓院使并非信不过谢颂华的能力,只是眼前这个人毕竟是那个叫人胆寒的东厂厂督,光太医院就不知道有多少葬在了他那个东厂里头,在宫里,就连皇后和贵妃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自家徒儿一个小娃娃,忽然这般被他注意到,岂非祸事? 到这会儿,卓院使心里是一万个后悔将谢颂华带了来,如何能想到这从来目无下尘的韩大公公会忽然注意到自己跟前一个不起眼的小徒弟?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违抗他的命令,只怕还会招致更大的祸患。 谢颂华没奈何,只能上前去替他诊治,谁知手还没有靠近,韩翦便抬眼道:「卓院使没事,就先回吧!」 这话让师徒俩俱是一愣,竟是要将谢颂华留下来替他医治的意思?这如何可以? 卓院使连忙道:「使不得啊!督公容秉,小徒医术尚浅,还不能独担大任,下官还是在一旁看着比较稳妥。」 「我说她行,她就行。」韩翦说完,直接扬声唤人,「送卓院使回府。」 「督公!」 谢颂华生怕卓院使惹得这个死变态不快,万一人家仗着手里的权势,直接不管不顾,还是自家师父吃亏。 从头到位,这位叫人胆寒的司礼监大太监一直端坐在椅子里,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动半分,脸上更未见有丝毫情绪,可越是如此,越叫人惊恐,谁也不知道这般平静的表象之下,是不是蕴藏着雷霆手段。 她连忙道:「师父,您还是先回去吧!既然大人信任,徒儿也该勉力一试。」 及至这会儿,谢颂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自己今日来此,才是他的目的所在。 说不害怕自然是假的,可想想以韩翦的能力,若真要取自己性命,不过吹灰之力而已,何至于要如此兴师动众,还将她匡至自己的府邸。 因而等卓院使走了之后,谢颂华也不伪装了,她稳了稳心神,极力让自己显得冷静理智,「韩公公今天是特意找我过来的?」 她就站在韩翦面前的桌子前,与他隔了不到三尺的距离。 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反倒衬得屋子里亮得有些睁不开眼。 而这明亮的灯光,因为灯光底下的那个人而显得有了两分凉意。 韩翦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站起身来,径自起身将窗户给关上了,然后像是根本没有看见谢颂华这个人似的,又自顾自地将其他的窗户也都纷纷关了起来。 隔绝了外头的空气,屋子里的温度陡然间就降了下来,泛起了丝丝寒意,也让谢颂华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 他今日身上不是那身大红色的蟒袍,而是穿着一件石青色的圆领常服,也未曾束冠。 此时背对着谢颂华,灯光下的背影窄腰宽肩,身形挺拔,没了那一身肃杀之气, 竟有几分寻常翩翩文士的模样。 谢颂华想到此节,连忙用力摇了摇头,她在想什么! 这个人是韩翦! 韩翦关上了最后一扇窗,终于转身,却仍旧没有看向她,而是在另一边的软塌上坐下了,然后才抬眼看她,「自然是看病。」 说着他将身子往后挪了一些,半靠在那软塌上,目光淡淡地看着她。 他有病大约是真的,可找她来看病,未免也太令人匪夷所思。 他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哪怕是得了绝症,要名医圣手给他看病,还不就是勾勾手指的事儿。 更何况,谢颂华可没有忘记自己几次差点儿死在他手上。 「韩公公说笑了,」谢颂华警惕地看着那软塌上的男子,「我不过是跟着乡下医婆学了些微末技俩,又因家里长辈宠爱,卓院使慈和,才得以被准许在他老人家跟前学医,实际上不过是闹着玩儿,当不得真。」 韩翦却在她说话的时候,缓缓闭上了眼睛,仍旧用那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淡淡地道:「我也好奇,什么样的乡下医婆竟这般厉害,能让你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懂得那么多。 既能替你家的下人看好各种头疼脑热,也能替你家老夫人解毒疗养,能研制各种被抢售的药膏,还能叫石女来潮。」 谢颂华听着他毫无起伏地说出来的这一番话,整个人如堕冰窖。中文網 这个人在调查她! 替谢家的那些底下人看病以及给自家的药铺研制了几种药膏这种事也就罢了,毕竟她做得并不算很隐蔽。 可老夫人中毒却是谢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事儿,更不要说那石女的治疗,她甚至都将玉如琢支开了,这个人竟然能清楚地知道。 他还知道什么?那天晚上的所有事情? 那么还有呢? 清水镇? 他是不是已经让人去过了? 原主根本就没有学过医,也根本就没有什么教书先生教读书认字,这些,他都知道了吗? 谢颂华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她咬着唇,不知道如何开口。 在这个人面前,她发现谎言似乎变得有些可笑。 她有一种感觉,若是此时还在他面前说什么慌的话,对方可能立刻就能扔出一沓关于她的资料来。 谢颂华就这样站在他面前,嗫嚅着唇,不知道眼下该说什么。 「怎么?你看诊不用听脉么?」 静谧的屋子里忽然出现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瞬间回过神来,抬眼就看到那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目光浅淡地看着自己,嘴角却噙了一抹冷笑。 谢颂华看着他的眼睛,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往他那边去了,「给公公请脉。」 不知道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既然说来让她看病,那就好好看病! 韩翦竟十分配合,果真身出手来,就搭在一旁的扶手上。 谢颂华稳了稳心神,抛弃一切杂念,搭上他的手腕。 只是,才听了一会儿,她就察觉到不对劲,立刻面露惊诧地朝塌上的人看去。 第333章:他是太监,他是太监,他是太监 这一看,谢颂华才注意到,短短半个时辰,韩翦的脸色已经难看了许多。 她连忙再仔细听了一会儿,讶异道:「你刚刚是一直在压制着?」 塌上的男人又闭上了眼睛,并没有回答她这话。 谢颂华却谢颂华却是不再客气,直接上手,就要去掰他的眼睛。 韩翦几乎是立刻往后移了一步,然后目光如刀似的看着她。 谢颂华正色道:「这是必要检查,不然我没有办法确定。」 韩翦便目光警惕地看了她两眼,沉默了两息之后,终于还是靠了过来。 谢颂华这一次倒是确信他是真的找自己来看病的,眼前这个人分明病得不轻,而且……似乎有中毒的迹象。 她认真地检查了一下他的眼睛,神色越发变得凝重起来了。 「公公病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吧?最初是不是有些畏寒、头痛、乏力?」 韩翦等她检查完了眼睛,便仍旧靠在了迎枕上,像是不愿意与她对视似的,闻言只淡淡地答道:「是有些头痛。」 「多久了?」 「约莫半个月。」 「那如今呢?」谢颂华立刻接着问,「如今还在发热,有无嗜睡、呼吸急促的症状?」 「嗯。」 果然! 谢颂华想了想,抬眼一看,那人还是如方才一样的姿势,动都没有动。 她干脆也不打招呼,直接上手去摁他的肚子,同时问出口,「可是这个地方痛?」 可她的手才碰到他的衣襟,眼前就是一花,然后一个天旋地转,人就被掼在了地上,半边屁股都疼到差不多失去了知觉。 谢颂华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哀嚎出来,脑袋出现了几秒钟的死机时间,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顿时破口大骂,「你有病吧!」 骂完才发现他脸色越发难看了,甚至额头上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唇色更是惨白一片。 这让她接下来的问候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习惯了,」韩翦微微睁开眼瞥了她一眼,又仍旧闭上了眼睛,「你要做什么?」 气息却比方才虚弱了不少。 「你让我来给你看病,我还能做什么?」 谢颂华着实是被摔出了些火气,语气自然不大好,谁料对方听了之后,却是语气平常道:「那看吧。」 似乎是等了半晌不见她有动作,睁眼就看到谢颂华仍旧坐在地上。 「屁股痛麻了,爬不起来。」谢颂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 「嗯。」 「……」 绝了! 谢颂华咬了咬牙,等痛过去了,才扶着一旁的椅子慢慢地站了起来。 这得是倒了多大的霉,才会成为一个被病人打残的大夫,而且是被打残之后还得尽心尽力医治对方的大夫。 「你再动手,我就不干了!」 「再废话,就拖下去。」 「你……」 谢颂华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手在碰到他衣襟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确定了对方没有再下手的意思,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开始。 韩翦的情况确实不大好,其实原本卓院使判断得也没有什么错,基本上就是肝上的问题,且这个病…… 却又与她从前所了解的不大一样。 谢颂华直接将他的衣襟解开了,纵然到这会儿心态已经调整好,极力心无杂念地替他诊治,却猛然被***在面前的景致给迷了眼。 「我是大夫,我是大夫,我是大夫!」 谢颂华稳了稳心神,虽然做过很多手术,也曾在别的科室轮转过,但是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见过这么优秀的胴-体,而且看着手感真的还不错。 不行不行,她怎么能被这种世俗的美***惑? 更何况…… 「他是太监,他是太监,他是太监!」 果然,这个洗脑包一出,所有世俗的欲望都能消退得干干净净。 转脸却对上了那死太监一双危险的眼睛,吓得她一个激灵,最后连手指下紧实的手感都感觉不到,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这里会痛?」 「你吸一口气。」 「好!再慢慢吐。」 「对,这个地方呢?这样呢?」 谢颂华顶着对方极不耐烦的眼神,尽职尽责。 一来自己现在的小命捏在他的手上,二来,她是真的对他的病有了兴趣。 这段时间,在自家的藏书楼里搬了许多古医书出来啃,又把卓院使和他师父的医案看了大半,加上卓院使特意针对她的情况给了一些专门的教授和训练。 如今她对这个时代医学的掌握已经突飞猛进,再结合前世行医的功底和经验,医术不说出神入化,却也不可小觑了。 眼下碰到这样的病症,正是拿来充实自己的最佳材料。 从医药箱里取出针袋,熟练而又利落地在灯上烤过,扎下去的动作干脆又利落。 而在她的一套针法下,韩翦的脸色隐隐有些发紫,眉头也轻轻地蹙了起来。 谢颂华哪里还敢有半点分心,一边观察他的情况,一边调整下针的深度及力度。 等她将其中一根针拔出来,放在灯下观察了一会儿,又闻了闻之后,神色越发凝重,「韩公公这个病,是从何处染上的?」 韩翦原本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神却蓦然变得凌厉了起来,这一次,他直直地看着谢颂华的眼睛,像是要将她那双眼睛给剜出来似的,「这重要么?」 谢颂华却不避不让,「重要!因为我是大夫!」 她略微移开视线,转向不远处桌上的那张纸上,「我方才说,这么多的症状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有些不合常理。」 说完她又重新转回目光,再一次看向软塌上的这个人,「现在看来,公公要让我看的,不光是你自己的病吧!」 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韩翦先往后靠了,仍旧阖上了眼,语气发冷声音却有些许嘶哑道:「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谢颂华站在一旁,仍旧那般看着他,态度坚决,「我刚刚说了,我是大夫。」 「所以要普世救难么?」 他的语气里的讥诮和漫不经心着实有些激怒了谢颂华,她上前一步,极认真道:「我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菩萨,可我是一个大夫。zbr> 你既然这么问,那至少说明你清楚地知道你身上的这个症候会传染,你是当今皇帝跟前的红人,你的命比别人硬得多,可是这天下普通人的人命,就不是人命了吗?」 韩翦就那般淡淡地看着她,眼神从一开始的嘲弄,慢慢地变得平和,然后隐入深深的迷雾里,谢颂华看不穿他到底在想什么。 可她仍旧这样盯着他的脸,半寸不让。 「这般义正严词,」他轻咳了一声,眼神又变得清亮了些,「你能治?」 第334章:掺和不起 「我……」谢颂华忽然觉得此人的那一双眼睛又变得危险了起来,让她竟无法十分肯定地回答,「我试试。」 「试试?」又是那种含着淡淡的嘲弄的语气。 「你这是传染病,」到此时谢颂华也顾不上对方能不能听得懂了,「你列出来的那些症状各不相同,是因为不同的人体质不同,感染的病毒浓度不同,因而在感染了之后所表现出来的症状也会有所差异,但这种病,得了之后若是救治不及时,普通人……」 说到这里,谢颂华忽然住了口,她猛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一个不慎自己将自己绊倒在了地上。 再一次摔倒的剧痛都未能将她从情绪中拉出来,她半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那软塌上的男子,「你……那一次……那一次在城外……你……」 她一时间竟然忘了该怎么组织自己的语言,但从韩翦那淡然又理所当然的反应来看,她猜对了。 那次在城外她撞见了他带着东厂的太监在城外的暴行,分明是他发现了传染源直接斩草除根的做法! 怪不得当时闻到空气中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可她仍旧无法忘记那个孩子,那个朝自己奔过来的鲜活的生命,他明明有活命的机会。 韩翦见她这惊恐的样子,似乎觉得十分有趣,他坐起身来,竟含着一丝浅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地上的人,「所以,你还能治吗?」 这是谢颂华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的笑,可这笑容里,分明是嗜血的残忍。 她抑制不住地轻轻发抖,根本没有办法回答。 人命在这个人面前根本就一文不值,因为发现了这种传染病,他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将一个村子上上下下全部屠戮干净,连孩子都不放过。 谢颂华感觉自己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她不能确定,她没有办法确定。 这个人是个恶魔,那一次的屠村行为,她可不认为此人是为国为民的无奈之举,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染了病的村子,挡了他的路。 那么她掺和到他的事情里去,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真的只是看病这么简单么? 她对朝政接触得不多,可是从前玉如琢与她说的,加上谢云苍那里透露出来的,她清楚地知道,这个人手上的权柄有多重。 去年因为宸王遇刺一案,连当朝次辅的家里都被围十数天,朝堂之上更是有几位朝廷命官受到牵连。 而这里面,除了锦衣卫的手笔,东厂力量的掺和也不可小觑。 如今宸王已经痊愈且回到京城,锦衣卫和东厂之争世人有目共睹,这两个臭名昭著的机构在充当当今圣上的左右爪牙,以她如今准宸王妃的身份,若是卷入到这样的政治旋涡里,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她没有能力预料。中文網 见她说不出话来,韩翦又嗤笑了一声,然后施施然躺了回去,「当不了菩萨,就不要假慈悲,让你来看病,老老实实看病就是了。」 话说到最后,里头的警告意味已经变得十分浓重。 谢颂华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一次,她费了更大的劲儿从地上爬起来,又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能控制住自己的双手不再颤抖。 韩翦说得对,她不是菩萨,不该假慈悲。 众生皆苦,她只能顾好自己。 何况如今她不是一个人,谢家再如何不好,可也是她如今的家,里头有她在乎的人,有在乎她的人。 她若是掺和进去,就是将谢家也拖进去了。 她没有办法下这个决定。 心里一遍遍地给自己洗脑,手里冷静地将韩翦身上的针拔出来。 可是脑子里却一直在反复地回想着那个孩子的眼神。 若是…… 若是当时有一个人,能在韩翦面前请命,提出有效的隔离和治疗的方法,这个冷漠如蛇蝎的人,也未必就一定会要那些无辜百姓的命吧? 最后一根最重要的针拔出来,软榻上的人闷哼了一声,随即便吐出一口血来。 一股腥臭之气立刻从软塌旁边的痰盂里散出来。 谢颂华皱了皱眉,略沉吟了一下,「你到底中得什么毒?」 她将取出一方口罩带上,又带上了手套,然后拾起那痰盂,就着灯光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再一次受到了惊吓。 她竟然在这里看到前段时间从古医书上看到的一种极为隐秘的毒术。 那本书并非是中原人氏所著,且上面许多文字笼统而又不准确,若非在谢琅华那里借了几本相关的资料,她甚至都看不懂。 那口紫黑色的血吐出来,韩翦的脸色显得好看了一些,可原本就苍白的脸,竟更白了几分,在灯光下,竟然有些透明的味道,可他看向谢颂华的那双眼睛的眼白部分却变得更黄更浑浊了。 谢颂华站在一盏灯前,脸上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就变得只剩下认真和专注,她时不时地还要沉思一会儿,让韩翦有些意外,「你认得?」 谢颂华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将手里的痰盂拿了出去,吩咐门外的人按照她的方法处理掉,又重新拿了一只干净的过来,自己将手套除了,认认真真地洗了手,这才走了进来。 「据我说知,韩公公虽然贵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但是无旨不得出京,公公中的这个毒,并非中原之物,而是来自南疆,莫非公公最近与南疆的人有所接触?」 并不等他回答,谢颂华接着道:「南疆早在我大启开国之初便被太~祖皇帝纳入我大启的版图,只是因其习俗与这中原大相径庭,因而并不似我大启另外两京十三道一般管理,而有其独立的军政体系,也正是由此,南疆一直是一个政治敏感的地方,韩公公……」 谢颂华将这些说完,才抬眼迎向他的目光,然后在他要开口的时候,立刻又笑道:「当然,这跟我没有关系,我今日过来只是为了看好公公的病症而已,对吧?」 天天被这个人威胁,谢颂华见着他一句话堵在嘴里的样子,多少觉得有些解气。 「公公这里人手充足,我也就不客气了。」说着她直接转身进了后面韩翦的书房,直接就用上了她的笔墨纸砚,飞快地写了两三张方子出来。 「外敷内服,以及药澡药汤我都写得清清楚楚,公公让人直接按照这上面列的抓药熬煮就可以了。 另外这里是府里众人平日里防范和注意事项,按照这上面的来,应该能有效阻止进一步扩大感染面,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其他的实非我所能。」 说完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没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着便动手收拾自己的东西,韩翦一直淡淡地看着她,连姿势都没有换过。 直到她收拾好了医药箱,才忽然听到他淡淡的声音传来,「你临的是赵孟頫的字?」 第335章:赌上狗命 谢颂华被他给问愣了,好端端的怎么问起她的字来了? 自从去年去了慎思馆上课之后,她练字的功夫几乎没有落下过,最开始是按照谢长清和玉如琢找的几个字帖练的,后面就专攻赵孟頫的字帖了。 练了这么久,倒是能看了,也不至于在字迹上被人嘲笑,可说起书法造诣那还实在是远得很,因而谢颂华也从来没有在意过,只是勤勤恳恳地每日练习。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一眼认出她的字迹。 若是平常,她指不定还会因为此事而生出几分努力终有成效的成就感,可在眼下这样的情境里,她只觉得突兀。 谢颂华手上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韩翦的目光从那几张纸上移开,然后从她脸上淡淡地扫过,「倒是巧。」 什么巧? 她一时没听明白,不过很显然,韩大公公也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而是抬手随意往屋子的那头一指,「你睡那儿。」 谢颂华下意识地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却是指着仅隔了一道多宝阁的书房,也就是方才谢颂华借笔墨的地方。 「什……什么意思?」 韩翦却又仍旧闭上了眼睛,「在我痊愈之前,你哪儿也去不了。」 谢颂华悚然一惊,「你……你凭什么这么做?我好歹也是谢家的姑娘,家里亲长都知道我今日随师父出诊,韩公公这是要仗着权势将我扣下?」 她不怀疑韩翦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以他的能力和势力,这不是什么难事。 可也并不代表这样做,没有任何的风险。 她是谢云苍的女儿,是京中排得上名字的贵女。 最重要的是,她是准宸王妃,而且是谢家心心念念的宸王妃。 在她的婚事尘埃落定之前,谢家不会不管她的死活。 韩翦再如何得当今皇帝信重,可谢云苍到底是当朝次辅,谢家也是数得清流世家,他未必真的愿意因此而与谢家撕破脸皮。 谢颂华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韩翦淡淡的声音传来,他闭着眼睛躺着,这句话说出来犹如呓语,「你可以走。」 这话让她松了一口气,总算这个变态还没有到丧心病狂的程度。 「你可以试试,」他在谢颂华转身走出三四步的时候,却又忽然开口,「走不走得出去。」zbr> 这话直接让谢颂华顿在了当场,她转过身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人,才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 「想早点离开,那就请谢姑娘拿出真本事来。」 这一次,她实实在在听出来这个人语气里的强硬,谢颂华知道,这个死变态,真的是个不能用常理推论的变态。 圣上没有几天就要出关了,谢家上下都在等着圣上和宸王的态度。 而这个时候,她竟然失踪了,若是这件事情传出去,又该会怎么样? 京中那些早就存着看她笑话,看谢家笑话的人,又会闹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 光一个谢淑华就叫谢家元气大伤,到如今,谢家人还不怎么会如从前那般出去走动。 若是再来一个她婚前失贞,那谢家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行走? 她看着软塌上的那个人,很想从医药箱里取出针包,在对方的身上戳几个窟窿,可也只是想想而已。 好一会儿,谢颂华才重新折返,用极力平稳的语气道:「那么,请公公配合一些。」 从韩翦方才的那句话里,不难听得出来,韩翦认为谢颂华根本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来给他诊治。 而实际上,是韩翦根本没有给 她看清他真正的情况。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谢颂华知道,有的人的身体是真的能异于常人,比如练武之人。 他们甚至可以运内功压制自己的伤势,比如之前在悬崖上的那一次,韩翦也不过就是虚弱了那么一夜而已。 她后来专门向卓院长讨教过这方面的问题,而卓院长的师父,原本是一名云游四海的大夫,见识过的情况,又与卓院使完全不同,从他的医案中也能发现许多寻常大夫未曾见过的情形。 因而方才在与韩翦诊治的时候,她就知道,韩翦就是这样的情况。 她也只仅仅知道韩翦中了南疆的毒,知道他罹患传染性的某种疾病,可真是患病程度如何,她根本就探究不出来。 她也能够想想得到,韩翦毕竟身处高位,且东厂地位特殊,想杀他的人估计数不胜数,他这样的做法,似乎也理所应当。 因而谢颂华并没有强求,只是按照她能探知的情况开出药方。 可此一时彼一时,死变态言明她不将他治好便不许离开,这分明不是在开玩笑,她也不能一直在这儿耗着。 谢颂华看也没有看韩翦,便直接将他的手拉了过来,重新诊脉,「若是公公不配合,那我用错了药,施错了针,怕是无可避免。 看病最要紧的就是信任,若是公公请我来看病,却又不信任我,那这个病我也注定瞧不好。」 她再一次将他刚刚拢起的衣襟打开,再将收起的针包取出来,一边在灯上慢悠悠地烤着,一边道:「方才那一次施针,不过只及表里而已,公公应该能感觉到腹中的淤堵之感有所减轻,所以这一次……」 她烤完了针,说着话转过脸来,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满脸震惊地看着床上的人,「你……」 然后连忙将针放了回去,重新搭腕诊脉,韩翦的脉象此时已经完全乱了,与方才截然不同。 此时的韩翦脸色也全然变了,才压制下去的那抹紫气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脸上,而且额头还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才这么一会儿功夫,整个人就如同水里头捞出来的似的。 谢颂华哪里还敢犹豫,也顾不上自己是头一次面对这么凶险的症状,当即立刻重新给他施针,而这一次,每一针都是扎在人体的几大凶险穴关上。 而韩翦在第一针下去之后,就直接陷入了昏迷。 谢颂华却是一点儿都不敢耽搁,立刻扬声喊人进来,她一面忙活着手里的事情,一面极快速地吩咐他手底下的人准备东西。 等她一整套针术施完,韩翦已经可以用面如金纸来形容了。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他府邸里这一群宛如幽灵一般的下人就十分好用了,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哪怕此时看上去,谢颂华很像是在害他们的主子。 原本想着自己既然注定要在这里住下,是不是应该跟他说说,另找一处屋子给她住。 可眼下这样的情况,反倒是住在一个屋子里比较好。 趁着药效发作的时候,谢颂华立刻去了隔壁的盥洗室,自己泡了一个药澡,又灌了两碗汤药,作了一番准备工作之后,才重新回到这个屋子。 屋子里也全部按照她的要求布置好了,韩翦已经被运到了床上。 这次,是真的要赌上狗命了。 第336章:威胁 这不是什么小手术,韩翦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真的不再压制体内的毒素以及病症,如此一来,情况就显得异常凶险。 加上又是南疆来的毒物,谢颂华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所以,实际上她并没有太多的把握。 眼下这个人已经陷入了昏迷,她又再给他灌了一碗麻沸散,然后才开始动刀。 其实在刚开始触诊的时候,她就已经怀疑对方出现了腹水,眼下更不用怀疑了。 好在此处足够明亮,且无人打扰,她也得以心无挂碍地进行「手术」。 而此时的宸王府,萧钰见了暗鸦送来的情报,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没一会儿,百越匆匆而入,「王爷,谢家三姑娘进了韩府。」 他说这话的时候,既气愤又忐忑。 虽然知道自家王爷迟早有一天会跟那个谢家的退婚,可偏偏在圣上要出关的这个当口,竟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个谢三姑娘可真会给王爷惹事儿。 这个风声是韩翦放出来的,他一个阉人,把准宸王妃叫进府里过夜是怎么回事?! 同时百越又担心自家王爷的态度,上次因为自己没有出手,结果第二天在校场上,简直就是被动重新做人了一番。 原因就是自己没有将谢颂华当成准王妃。 看来王爷在这方面着实有些好面子,尤其是面对那个韩翦的时候。中文網 现在这种事情一出来,王爷该不会按捺不住,要上韩府去要人吧?那回头退婚还怎么退? 等了半晌见自家王爷没有反应,百越不由试探地问道「王爷,咱们现在怎么办?韩翦那厮分明就是故意放出这个消息的,只怕明天一早,满京城的人就都会知道了。」 萧钰的眉头仍旧皱着,面对着窗外的夜色,似乎是在沉思什么。 除了在战场上,百越很少见到自家主子这个反应,因而心里那股激愤之情更甚,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开口道:「王爷,您可不要做傻事啊!那个韩翦就是故意的,想用这样的方法来侮辱王爷您!若王爷您去韩府要人,还……」 后面的话,他在自家主子的目光之下便没接着说了,只是脸上仍旧满是忧心。 自家王爷在边关吃了两年风沙,将大荣打得不敢再越界,现在回到京城,圣上竟然就给整出这么一桩婚事出来。 想想就觉得很可气。 那个神神叨叨的国师,一天到晚地忽悠圣上还不够,还要来祸害他们家王爷,真是吃饱了撑的。 「谢家呢?」 百越闻言立刻道:「这个消息是锦衣卫传出来的,那谢三姑娘是跟着卓院使去的韩府,谢家若要知道,也应当是从卓院使那里得知的消息。」 如百越所言,谢云苍确实是从卓院使处得知的消息,卓院使从出了韩府之后,甚至都没有回家一趟,马车上匆匆换了衣裳,含了几颗清毒丸,便直奔谢府。 谢云苍闻听了卓院使的话,也是大吃一惊,但也知道若非韩翦的着力安排,卓院使就算想将谢颂华塞过去,也未必能进得了韩府的大门。 韩翦做到司礼监大太监的位子上,得到圣上如此看重,可不光是因为他手段了得,又是圣上大伴唯一的干儿子的缘故。 更重要的一点是,韩翦从不结交任何一位朝臣,在后宫之中,也不偏向任何一位宫妃。 他那座宅子,除了杀手刺客,几乎没有什么人能进得去。 因而送走了卓院使之后,谢云苍犹豫了一番,还是去换了一身衣裳,让小厮去备马。 今晚上无论如何,总要将自家姑娘接回来不可,哪怕因此而跟韩翦对上。 谢云苍 一面匆匆准备出门,一面吩咐手底下的人去外头打探消息。 这件事情一定不能闹大,因而也不坐马车,一人独自前往,最理想的情况便是他悄无声息地将人接回来,他自认在朝堂上从来与韩翦未曾有过龃龉,韩翦也并不与朝堂中任何一派有沾染,不至于一点儿情面不给。 哪知他才跑到半路,便被人给拦了下来。 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洪文,也是韩翦的第一大徒弟。 洪文穿着一身寻常的直裰,带着方巾,笑眯眯地等在路旁,「就知道阁老大人今晚有闲暇,这不,正温了一壶好酒,专门在这里候着,万望阁老赏光!」 这个时候专程等在这里,除了受韩翦之命,不做他想。 此时已经将近宵禁的时辰,大街上早就没有了什么人,两旁的铺子也都纷纷准备打烊了,谢云苍进去之后,才发现整个酒楼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除了两个店家的伙计之外,并无任何一个闲杂之人。 谢云苍随着洪文步入后院,两个人之间究竟谈了什么无人可知,但回府之时,等在书房门口的云先生,却见他脸色有些凝重。 「老爷,消息大约还是从东厂出来的,韩公公此番,怕是真要借机生事了。」 谢云苍听到他的话,却没有立刻接过这个话头,反倒含了两分关心地问道:「夜间起了风,又到了这个时辰,你怎地还起来了?」 「因着咱们府姑娘的婚事,这一年来,闹出了几次风波,此番又牵扯到韩公公和宸王,老爷预备怎么办?」 云先生身子骨不大好,哪怕如今这样的夏日,他也披了一件披风,话没说两句,便又咳嗽了起来。 谢云苍连忙道:「先生莫急,还是里面去说。」 灯烛亮起,谢云苍紧锁的眉头,在灯火憧憧下,显得更紧了一些,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来。 云先生狐疑地接了过去,当他一行行地将信看下去,神色也不由大惊,「姑老爷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谢云苍烦躁地捏了捏眉心,眉眼间都是疲惫,「为了个戏子,竟然重伤怀王世子,事情已经到了韩公公的案头,怕是要不了多久,怀王就要上京告御状了。」 云先生不由又将那封信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然后才迟疑道:「老爷这封信……是自韩公公处得来的?」 见谢云苍默认,他便又立刻问道:「难道,韩公公是要用这件事情作为威胁?」 话问出口,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 同时,以云先生对谢云苍的了解,他也清楚地知道,谢云苍不会再去韩府了。 一个扶不上墙的姑爷不算什么,可问题是姑爷背后,是谢文鸢和两个孩子,谢云苍不得不替妹妹和外甥们考虑。 云先生叹了口气,「要不然,便将三姑娘嫁远些吧!」 关于林家姑老爷的事儿,谢云苍知道,谢家后宅的一众人等却并不知晓,当外头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顿时炸开了一锅粥。 第337章:沸沸扬扬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芍药也顾不上还没到老夫人起床的时间了,便赶紧去了老人家的床头,将事情急急忙忙地禀告了。 老夫人乍闻消息,只当是芍药在胡言乱语,待见申妈妈一脸焦急地进来时,才知晓事情怕是真的,当即立刻让人将几个媳妇叫过来。 安氏才听到消息,就看到寿安堂的春分了,顿时唬得脸色发白。中文網 才一进门,便被老夫人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你是死人吗?!人出门去了回没回你都不知道?里里外外的事情交给你们,就这般看守门户的?」 急匆匆进门的余氏立刻便上前请罪,「都是儿媳们的疏忽,母亲可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眼下发生这样的事情,还要母亲坐镇拿个主意才是。」 安氏委委屈屈地跟着跪下了,「母亲容秉,这事儿着实怨不得儿媳,三丫头跟着卓院使学医的事儿,您和二叔都是同意的,昨儿是卓院使派了人来接。 此前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回回也都如此,因而才没注意姑娘一直没有回来,也不知道那韩公公怎地就忽然想到要将三丫头给掳过去……」 「还能是因为什么?」谢思华的声音忽然恒插了进来,「谁不知道那姓韩的跟王爷是对头,眼下见圣上给王爷赐了婚,就故意这么做,恶心王爷的!」 余氏只恨不能上前去把女儿的这张嘴给捂上,这权贵的事情,也是她能胡说的? 谢思华分明看到了母亲的眼神,却仍旧高昂着头,不管不顾道:「这世上能有几个人配得上王爷?本来这赐婚就贻笑大方,现在好了,还叫王爷丢这么大的脸!」 「宸王是皇室贵胄,大权在握,还轮不到六妹妹你来心疼,你还是先心疼心疼自己的名声吧!江淑华来一遭,眼下三妹妹又出了这样的事儿,你倒是不怕自己丢了脸。」 谢琼华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神色冷淡地从谢思华的脸上扫过,嗤笑了一声,然后径自走到她平日里坐的位子旁站着了,只因两个长辈还跪着,不好坐下。 此时比平时大家来请安的时辰还早一些,只是消息传得太快,她说话的时候,其他人也正好赶了过来,几个年轻的姑娘家脸色都是骤然一白。 谢琼华是不用出嫁的,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要谢家还在,名声不名声的,对她来说,没有多大的妨碍。 可是其他人却不一样了,谢荔首先就白了脸,她和苏公子的事儿到现在都还没有真的定下! 谢文鸢却走到了老夫人的旁边,神色焦急,「娘,二哥哥怎么说?」 说到这个,老夫人才发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谢云苍竟然没有过来。 「去,去前院问问看看,你们老爷是不是上衙去了?」 即使早起没有听到消息,真出门去了,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可是让老夫人意外的是,谢云苍没有回来,家下人去找去衙门,得知的竟是他一早往登州去了,说是登州卫闹出了点儿什么乱子。 什么样的大乱子,竟然要他这个内阁次辅亲自急匆匆地跑去?! 老夫人急得不行,只得急忙去信往登州去,又将两个儿子找了来。 可一个谢长清身上没有一官半职,且看他坐在椅子上的那副样子,分明都没有将事情听进去。 另一个谢非梧却直言自己若是上门,只怕韩翦连门都不开一丝儿缝,到时候,怕是反倒叫谢家更没脸。 商量了半日,众人也拿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 谢文鸢思索了半日,忽然道:「眼下这事儿忽然这般炸了锅似的传出来,必然是有人故意散步的谣言,说到底,恐怕根本没有人见到三丫头往韩府里去。 如今二哥哥不 在,咱们也和那韩公公说不上话,如三哥所言,若真去韩府要人,只怕反倒落人口舌,以我看来,眼下还是娘您先进宫一趟,去求求皇后娘娘或者高贵妃,最好再叫上卓院使。 看看能不能说动娘娘出面,去与那韩公公交涉,若能得她们说话,想必那韩公公未必真的连宫里的面子都不给,只要三丫头露了面,外头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这话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赞同,老夫人也不想再耽搁,即刻便让人往宫里头递帖子,又连忙换上诰命的服制,急急忙忙往宫里去了。 这时候甚至不过巳正,可消息已经如外头泼洒的骄阳似的,在京中彻底传开了。 皇宫反倒是最晚得到消息的。 江淑华才换了一身衣裳,坐在镜子前,闻言手里的簪子都掉了,「你说什么?」 「千真万确,外头都传疯了,说是一晚上都在韩府。」 底下跪着回话的,是齐氏给她新找的贴身丫鬟,叫做西竹,自来东宫之后,一直对她忠心耿耿。 看着她脸上认真的神色,江淑华终于慢慢地漾开了得意的笑容,「登高必跌重,谢颂华还真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儿呢! 这会儿高枝都没有攀牢靠,倒是被邪风吹得东倒西歪,可真有意思,果然,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她说着,又转向自己面前的西洋镜,「替我换个发饰,咱们见太子妃去。」 西竹一时没有明白,「主子不是说,眼下您怀着胎,应该低调些么?这段时间,咱们一直守在这院子里不肯多踏出去一步,这会儿为何又要去找太子妃?」 「当然是给太子妃送礼了!」江淑华自镜子里瞅了西竹一眼,脸上的笑容越发玩味起来,「这人呐,最怕的是什么你知道么?」 「奴婢愚钝,请主子赐教。」 「最怕的……是没有价值,」她随手拿了一支玉簪,在头发上比了比,脸上都是闲适的神色,「如今咱们既然进了东宫,自当好好筹谋,要让自己在这东宫立足,那便要对东宫有用。」 她说着,将那支素色的玉簪***发髻里,带着仍旧一脸茫然的西竹往东宫正院去了。 外头热热闹闹地传着谢颂华的事儿,当事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实际上,到此时,她即便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恐怕也难以思考这消息背后的意义了。 整整一个晚上,她都在替床上的人医治,累得一双手几乎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高强度高精度的工作,对于脑力的耗费实在太大。 等外头天光微亮时,她拖着自己的四肢仔细洗漱了一番,又灌了两碗汤剂之后,整个人就如同游魂一样。 哪里还顾得上韩翦让自己睡的这张塌有多不舒服,几乎是沾着席子的同时,就已经睡死过去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游了进来。 里间床上的人适时睁开了眼,只不过因为麻沸散的缘故,眼神到底显出了两分迟钝。 「如何了?」 第338章:你是觉得我很闲? 「谢老夫人巳正入的宫,坤宁宫那边说是娘娘的病又犯了,起不来身,高贵妃倒是热络地将人迎了进去,不过没有多久就送出来了,看谢老夫人的脸色,贵妃娘娘应该也不想掺和到这事儿里头。」 韩翦不置可否,那影子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他问,「宸王府呢?」 「宸王府和锦衣卫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静。」 见床上的人没有其他指示,那人影才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韩翦躺在床上,能感觉到自己腹部的伤口,可一直淤堵于胸口的那股闷气却散去了。 她果然不同寻常。 那么,她与萧钰到底认不认识。 去年萧钰遇刺一案,着实疑点重重,因为圣上的重视,京中不少大臣因此而落马,绕了一大圈之后,竟然是一个小小的中军里通大荣做的,着实叫人难以信服。 可偏偏这个案子,圣上直接交给了锦衣卫,都察院和大理寺也不过是协理。 没有了萧钰的统一部署和指挥,锦衣卫竟然做的滴水不漏,就凭黄子澄那个莽夫,能有这等本事? 东厂几次运作,都没能打乱他们的行动,不过是不轻不重地借机除了几个人而已。 此事到最后,竟就这么静悄悄地揭过了,好像没有引起太大的变动,可那些落马的人,却实实在在地离开了朝班。 还有谢家,谢云苍虽然是个老狐狸,可有那么两次,在朝堂上的避开风险的手段,实在显得有些过于巧妙,且当初明明感觉到谢家有一条暗线。 可偏偏他排进去的人,竟然悄无声息地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了谢家的宅院之外。 等再一次派人去探寻,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谢家上下,最可疑的,就是这个半道回来的谢家三姑娘,凭着这么多年做事的经验,这个人身后一定有某种势力。 只是,那个势力的终端,会是萧钰吗? 谢颂华这一觉一直睡到近黄昏才醒过来,她是被香味给勾醒的,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悄无声息的人影从自己的这张硬板床前离开,留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 原本还不觉得如何饿,眼下忽然被这个面条的香气一勾,顿时感到饥肠辘辘。 这韩府伺候的人诡异确实诡异,但是伺候人的功夫确实做得到位,旁边竟然还放着一碗漱口用的盐水。 她也顾不得自己的处境,先填饱肚子要紧。 等这一碗面条下肚,谢颂华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骤然活了过来。 略拾掇了一下,步出了隔间,才发现韩翦已经醒了,正靠坐在床头皱眉看着什么。 才刚刚放松的神经便又被提了起来,她的脚步没办法再往前迈了,只是偏了偏头道:「你……这样伤口会崩开。」 韩翦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自翻了一张纸,看了下一页。 谢颂华撇了撇嘴,目光落向自己的医药箱,「好了,我看你现在也没有什么大碍了,只要好好养着就行,总可以放我回去了吧?」 「你是说,我完全好了?」 他终于看完了手里的东西,随手就在一旁的灯上点了,扔进了痰盂任其烧进,这才懒懒地抬眼看向谢颂华。 谢颂华连忙道:「公公身体底子本来就比常人好,如今毒解了,你身上的病症也度过了危险期,接下来只要按时服药,注意静养好好休息,很快就能复原的。」 「你是说,你在我身上开了这么大个口子,没有关系?」 「我……」谢颂华闻言连忙疾步走了过去,摆手道,「你不要乱说,我这是为了替你将腹水排出来,不然感染到其他脏器,那可就麻烦了。 虽然看上去这样的处理方法是有些粗暴,可实际上这才是最安全也最有效的手段。」 「为何从未自旁人处听说过这等手法?」 谢颂华一时愕然,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大概是……你孤陋寡闻吧!」 说完便感觉到一道含着杀意的目光看了过来,吓得她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是说,公公您日日操心着各种国家大事,哪里有空去关心这医学上的一点儿小手段。」 真是拜他几次要命的手段,谢颂华对他这冰冷的目光,几乎有了一种本能的怯意。 她以前好歹也是个科室主任,如今倒好,怂成这样。 不过,在死变态面前,该怂还是得怂。 谢颂华见他又拿出了一封信出来看,便弱弱地问道:「那我……现在能走了吗?」 「你可以试试。」 「我……」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口吐芬芳的劲儿,无奈道,「好歹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你不能这样恩将仇报吧! 我这一个晚上没有回去了,家里还不知道闹成了什么样,而且……若是一个不慎,将我在公公府上的事情,传了出去,对您的名声岂不是也不大好?」 「所以,你认为我现在的名声不错?」 「……」 谢颂华哑口无言了,站在原地踟蹰了半晌,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自己往圈椅上坐了。 生了好一会儿闷气之后,忽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来,「这件事情,您不会传出去吧?」 「你是觉得我很闲?」 听他这么一说,谢颂华放下心来。 也是,韩翦这么一个说话都不愿意多说一个字儿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做这样无聊的事情。 只要他这边没有传出去,师父那里是决计会保密的。 大约父亲昨晚上就从师父嘴里知道了这件事儿,虽然不知道为何到现在谢家还没有来人。 不过这也不用太担心,没有人会比谢家更担心此时被传扬。 且她是被胁迫留在这里的,就算是回了谢家,估计长辈也不好对她太过苛责。 那头韩翦见她脸上放松下来的神色,轻轻地哼了一声。 他没那么闲,可他手底下的人,多的是有时间去做这种事情。 谢颂华听他哼的这一声,还以为他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了,便皱眉道:「都与你说了,你这样的姿势对伤口不好,哪怕你身体再好,也没道理这样折腾吧!」 眼见着他看完了手里的信,没有再拿出信来的意图,谢颂华这才凑过去替他把脉,「毒素还未完全清除,这几日还是得小心一些,饮食尤其要注意,不然白给你开了这么个口子了。」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既然动了手,韩翦就成了她的病人,对待病人,又与对待死变态不同,自该替人将病看好。 第二日,谢家没有来人,谢颂华想着,第三日怎么样也该有点儿动静吧! 可这座府邸仍旧是静悄悄的,就连那进出门来的伺候的人也是一点儿动静都听不到。 这个死变态的门庭可真是冷落得可以。 与之相对的,谢家却迎来了客人。 说客人也不大妥当,可若说是姑奶奶,谢家也不怎么愿意认。 江淑华也不在意门房上丫鬟婆子的冷脸,脸上含着笑意道:「这位是太子妃娘娘跟前的姑姑,今日特意随我一道来拜见祖母。」 第339章:带来好消息 老夫人闻言江淑华来了,眉头便立刻皱了起来。 原本想着这个祸星嫁出去了,全当没有了这个人便罢。 谁知道竟三番两次地登门,上回谢荔的及笄礼也就罢了,来了那么多客人,她又是趁着热闹进来的,也不好当众给没脸,坏了自家的氛围。 这一回过来,还能是为了什么事儿? 自然也是听了外头的传言故意过来看笑话的,才要开口叫人赶出去,一旁的芍药便立刻小声道:「是跟太子妃跟前的姑姑一起来的。」 老夫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原本以为江淑华以如此不体面的方式进了东宫,只怕赵氏姐妹容不得她。 这才多久,怎地她来谢家,太子妃竟然会派了自己跟前的亲信相随? 这不是给她做脸么? 正心神不定间,江淑华已经扶着西竹的手进来了,她如今已经有四五个月的身孕,肚子是藏不住的,走起路来,难免便会有些腆着肚子,看着多了两分妇人相。 与从前在家里时闹得乌眼儿鸡似的不一样,她一进来竟笑容满面,十分礼貌地给老夫人行了一礼,「孙女儿给祖母请安,祖母一切可好?」 见到她还能有什么好的?老夫人只差没嫌恶地别过头了。 听说太子妃派了人一起过来,三个妯里也不得不一起过来见客。 当然,无奈出面的只有安氏和余氏,齐氏却是欢欢喜喜。 江淑华像是没有看到她们三个一脸疲惫的样子,一一见过礼之后,便在客位上坐下了,喝了两口茶才开口道:「昨日太子妃娘娘问我,说是祖母进了宫,可偏生皇后娘娘头风犯了,未能召见。 还埋怨起我了,问我怎么不将祖母迎进东宫,竟是怨我失了礼数,这不,非要我今日一早过来,代为给祖母道个歉。」 老夫人对她这惺惺作态的样子,着实有些倒胃口,加上本来心里就不痛快,闻言便只是淡淡地道:「太子妃客气了。」 「我们娘娘一向讲规矩的,」江淑华便嫣然一笑,然后又收起笑容疑惑地问道,「只是昨儿祖母究竟是为何入宫?怎么皇后娘娘没有召见,又去了永安宫?」 事情都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还如此装模作样着实叫人讨厌,老夫人便直接道:「江宝林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若只是代太子妃娘娘道歉,那实在太兴师动众了,我们身为臣下的,也着实经不起。」 说完便端起了手边的茶。 江淑华暗地里咬紧了牙齿,脸上却仍旧带着笑容,一旁可还有太子妃跟前的人在看着,若是跟谢家闹得脸上不好看,真正不利的人是她自己。 「其实今儿来,是替我们太子妃娘娘来的,只是有些话,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 见上头的老夫人仍旧无动于衷的样子,江淑华便叹了口气,「是关于颂华的,到底如今东宫与咱们家也是姻亲了。」中文網 提到谢颂华,老夫人端着茶杯的手便顿了顿,一双眼睛牢牢地锁着江淑华,似乎是在判断她这话里头的意图。 可看了半日也没有看出什么来,加上谢颂华的事儿如今确实是谢家的当务之急,因而便直接让其他人退下了。 齐氏恋恋不舍地看了女儿一眼,好容易回家一趟,竟连句话都没能说上。 等人都走光,老夫人才皱眉道:「如今没有其他人在了,你可以说了吧?」 江淑华微微向前欠了欠身子,「祖母别怪孙女儿说话不会绕弯子,眼下孙女儿只想问一句,不管妹妹什么时候从韩府出来,您觉得她和宸王的婚事还能成么?」 一句话就直接扎到了老夫人的心口上,果真是不会说话。 见她 脸色难看,江淑华心中暗爽,死老太婆,眼下知道谢颂华靠不住了吧?竟然还想靠着那个乡下丫头来攀附权贵,真是白日做梦。 可她脸上非但没有表现出分毫,反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王爷本来就不满这桩婚事,这宫里宫外消息也不少,大家都知道。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但凡是个血性汉子,也难受这样的耻辱,若是王爷当真还有一点儿想要娶妹妹的意思,也该在这个时候,上韩府要人去,即便不好直接出面,也会央求宫里的贵人。 可是宸王府半点儿动静都没有,说到底,王爷怕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这桩婚事当真,眼下恐怕只等圣上出关,就要直接去退婚了。」 这话一句一句,让老夫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她耐着性子听江淑华说完,终于忍不住冷声道:「所以,你今日来,就是来看笑话的?」 「祖母怎么会这么想我?」江淑华生怕闹起来,连忙一脸委屈道,「我知道因为那件事情,祖母心里对我不满,可说到底,谢家到底养了我这么多年,我心里自然盼着家里人都好。 等圣上出关,只怕这婚事也就只能作罢了,那韩翦是司礼监大太监,又是圣上信重的人,手里更是握着重权,咱们家也不好与他争锋,只是如此一来,妹妹的将来就难说了。」 江淑华似乎看不到老夫人发寒的面色,依旧满脸的忧心,「这婚事闹得这般一波三折,如今京城里大户人家,哪一个还敢娶?总不能让颂华也跟大姐姐一样,自梳头在家吧?」 「你这话的意思,似乎是你有解决的办法?」 江淑华闻言面色一松,脸上便噙了一抹笑,「孙女儿的斤两,祖母还能不知道?哪里是我的办法,是我们太子妃娘娘,娘娘与颂华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妹妹不是那等轻浮之流,也实心地喜欢妹妹,所以想着,等宸王殿下去求了圣上,将这赐婚的事儿作罢,想替妹妹和赵家四公子请求圣上赐婚呢!」 「什么?」老夫人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江淑华脸上的笑容又更盛了一些,「纵然因为这件事情,颂华多少坏了名声,可这事儿分明是韩公公闹出来的,他是圣上的人,圣上对咱们谢家多少都还会有些愧疚。 太子妃这个时候去请求赐婚,必然不会失败,四公子祖母你也是见过的,并非那等招猫逗狗的纨绔之流,与颂华也绝对称得上般配。」 赵家四公子,算得上是赵皇后的侄儿,也确实不是什么纨绔,可也没有什么大才,一个平庸的庶子而已。 可…… 那到底是赵家啊! 若是没有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以三丫头的资质,嫁给赵家嫡出的承嗣子都没有什么问题。 眼下…… 老夫人垂下了眼,没有立即张口。 第340章:种下一根刺 虽然如此,江淑华也确定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自从谢颂华踏进这个家门的一年多以来,江淑华看得最明白的就是自己这位祖母的心。 若说谢云苍还是因为天生的血脉关系,而偏向谢颂华的话。 老夫人可就纯纯是因为她们之间的条件对比了。 在她的眼里,自己慢慢地失去了面对谢颂华的优势,她认定谢颂华能嫁得更好,能替谢家带来更多的荣耀,因而才最终偏向了谢颂华。 但是事到如今,谢颂华已经没有了嫁入皇室的资格。 她便失去了在老夫人眼里看来的万丈光芒,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谢家的名声。 虽然是嫁去赵家,可由圣上赐婚的话,那脸面上也就难看不到哪里去,加上赵家的地位,她实在没有理由不答应。 江淑华也不急着等她给答案,而是带着人起身,「方才见母亲像是有话要跟我说,孙女儿便先退下了。」 如同她所料,齐氏根本就没有走远,而是等在了寿安堂外头的巷子里,见着她过来便一把上前携了她的手,「有什么事情派个人来,或者给我写封信便是了,如今身子越发重了,如何好这样走动? 若是伤了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这可是天家的血脉,出不得半点儿差错。」 跟在江淑华身后的嬷嬷便不悦地皱起了眉,一个宝林而已,利用那样下作的手段怀了殿下的龙种,竟还有脸这般炫耀! 江淑华听到这话,便知道不大好,转脸一看,果然见姑姑脸上不好看,「姑姑陪了我半日,想必也累了,我娘让人准备了一些小巧精致的点心,还请姑姑赏个脸,喝个茶休息休息。」 跟在太子妃跟前的人,能愚钝到哪儿去。 也知道今日自己过来的主要目的,纵然十分不喜欢这个太子宝林,那姑姑也从善如流地应了,跟着下人离开了。 等进了芙蓉馆,齐氏便不管不顾起来,「上回你五妹妹的及笄礼,你来去匆匆的,我也未曾好好问你,每回让人带过来的信,却只报喜不报忧,娘心里着实不放心,你如今在东宫怎么样了?一切可还好?殿下待你怎么样?可有日日叫太医诊脉?如今可知不知道男女?」 江淑华对她这些话只觉得腻味,却还是耐着性子宽慰,「都好都好,现在月份还早呢!看不出来,且我也不想太早知道。」 说着母女俩一起坐了下来,江淑华便接着叹了口气道:「就是开销太大了一些,那宫里头的宫女,个个儿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巴不得拿鼻孔看人的,随便吩咐点儿什么小事儿,起码都得一两银子,着实有些吃不消。」 齐氏一听,连忙起身自后头的箱笼里翻出了一卷银票,「就是担心你手里头短了花用,这特意给你备的,你别省着,莫要叫其他人看轻,你好歹是谢府出去的姑娘。」 江淑华假意推辞了一会儿,便伸手接过了,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娘,如今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父亲竟没有说什么?」 提到谢颂华,齐氏的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哼,他的宝贝疙瘩出了事儿,他能不急?只是衙门里有事儿,昨儿一早就往登州去了,要不然,只怕已经带着人往韩府要人去了,真是脸都丢没了。 可笑的是,你祖母都还特意为了她而入宫去求人呢!韩翦一个太监,位高权重的,怎么就跟她一个姑娘家搅和到了一起?还不是自己在外头招摇,被人撞上了,学了一点儿医术的皮毛,就借着你父亲的势拜了卓院使为师,我如今也只盼着她可不要再给家里惹来什么祸事才好。」 「唉,方才那姑姑跟着我,我也不好跟娘细说,实际上我今日是代太子妃来的。」 说着便将与老夫人说的话说了一遍,齐氏闻 言先是吃了一惊,随即便又放下心来,「太子妃倒真是好心,这样一来,咱们家也不至于太丢脸,总算能将这一关度过去了。」 江淑华闻言便偷偷地撇了撇嘴,然后有些紧张道:「娘,我如今人在东宫,在太子妃手底下讨生活,今日也是不得不来。 可说实在话,她若是真的嫁去了赵家,凭着她的本事,拉拢赵家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到时候就怕她利用赵家妇的身份在太子妃跟前说些什么,只怕我就没得好日子过了。」 「啊?!」齐氏吃了一惊,「她……她不会吧!」 「娘!」江淑华闻言便垂泪道,「她心里有多恨我,娘还不知道么?若不是因为她,我能变成这样?若不是娘护着我,我只怕早就被父亲一根白绫勒死了。」 她这话让齐氏想起了当日的凶险状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应该……不会吧!」 说话得她自己都没有底气。 江淑华便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心里担心罢了,娘不要被我影响,也许不过是我胡思乱想而已。」 说着便起了身,「时辰不早了,我如今也不好出来太久,这便要回去了。」 她如今要在东宫立足,靠太子是没用的,至少暂时是没有用的。 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吸引不了男人的注意,更何况,她与太子的开始实在是太不美好了。 只能一步一步来,先从太子妃开始攻略。 太子妃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扶持太子即位,谢家一直是东宫要拉拢的对象,她不利用自己这个养女的身份岂不是可惜了? 只要让太子妃认定她还有价值,她就能在东宫站稳脚跟。 可是,为了讨好太子妃,真的让谢颂华安安稳稳地嫁去赵家? 想得美! 她不好从中破坏,可这不是还有齐氏么? 这根刺要慢慢地往齐氏的心里扎,不能太快,不能太急。 因为江淑华的这一趟,老夫人也松了一口气,谢家稳了下来。 宸王府更是没有一点儿动静。 反倒是除了当事的三家之外,外头的声音吵得厉害,眼看着就奔着谢颂华水性杨花口味重去了。 谢颂华仍旧一无所知。 在韩翦这里住了三日之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你的伤口愈合得不错,也确实不会再有什么风险了,我该走了。」 韩翦这个不要命的,第四日便直接起身了,穿上衣服,挺胸阔步地走着,一点儿看不出受了重伤的样子。 「我说了,你试试。」 「你觉得你还能威胁我?」谢颂华这一次却没有被他吓到,「难道我这几日给你换药,你就没有觉得什么不正常吗?」 韩翦微微垂眼,看向伤口的方向,然后又抬起眼,淡淡地看向她,「哦?」 第341章: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谢颂华将药箱背上,认真道:「韩公公,此前我们之间大约是有一点儿误会,可到底我此番也替公公您诊治了一回,希望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打扰。」zbr> 她说着视线在他身上溜了一圈,「我在你的伤口上撒了点儿东西,不过你不用紧张,不是什么烈性毒药,等我到了家里,自然会命人将解药给您送过来。」 韩翦背着双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在她说出这样的话之后,神色也未见波动。 谢颂华又连忙道:「那就这么说好了,您……就不用送了。」 谢颂华亦步亦趋探头探脑地走出了屋子,又走出了院子,见里头的人没有开口,更没有追出来,顿时松了半口气,连忙拔腿就跑。 屋子里的韩翦看着那扇被人小心翼翼从外头关上的门,眼神淡漠,转身找了本书,坐在了窗前的圈椅里。 屋角的滴漏声,一声一声。 竟然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院子里才想起了那道踌躇的脚步。 那声音分明有些犹豫,来来回回了好几次,才终于往这边来了。 谢颂华推开门,看到他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由有些泄气,「你……你这个房子是不是有什么古怪?为什么我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韩翦的目光还在手里的书上,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谢颂华想了想这个人的脾气,便清了清嗓子,温声道:「公公的府邸着实有些太大了,还请公公指个人替我带个路。」 想到自己方才的经历,谢颂华感觉就像是遇到了现实中的鬼打墙似的,不管怎么走,她好像永远都会回到那座亭子前。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那什么玄奥的阵法? 绕了好几圈之后,竟又绕了回来,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又硬着头皮再来求这个死变态。 「我说了让你走?」 韩翦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语气里的笃定与淡然,着实有些叫人上火。 谢颂华忍不住道:「韩公公就这么信不过我的手艺?」 这一次,韩翦终于将手里的书放下了,那张死人脸上竟然带了一丝极浅极浅的笑意,「同样的技俩,你觉得可以用几次?」 这话叫谢颂华一愣,随即才想到当初在悬崖上,自己就是撒谎给他腿上抹了毒药,才让他将自己带走了的。 实际上,她当时就只是扎了他两个穴位而已,哪里来的随身携带的毒药。 感情这个人早就已经看穿了当时自己只是唬他的? 谢颂华垂眸略想了想,才轻声道:「公公也知道,同样的技俩不大适合用两次,那我怎么可能还如上一次那般使诈呢?」 她慢慢抬眼,眼神变得幽暗起来,「难道公公没觉得自己的伤口,格外的痒? 刚开始或许只有一点点,好像只是伤口牵扯到了,到现在,有没有觉得那种痒的感觉,更强烈了一些?」 她说话的时候,韩翦也在看着她。 尽管脸上的神色没有多大变化,可那双眼睛里,分明多了两分危险的气息。 谢颂华勾了勾唇,「所以,公公应该知道了,这一回,我可没有骗人。从这里到我家,骑快马也不过半个时辰而已,一个时辰之内将解药送过来,以公公的定力,并不会有什么后果。」 韩翦终于将手里的书放了下来,然后慢慢起身,背着手一直走到了她的面前。 谢颂华又一次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但随即反而挺直了脊背,整个人被笼罩在了一片暗影里。 她身高在这个时代的女子中间,算不得矮,可韩翦的身量却着实有些高,此时他微微俯下身子,便自然而然地 给她造成了一种压迫感。 谢颂华悄悄地咽了口口水,脸上极力表现得淡定自然,「这个药是我自己配的,天下独此一份,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危害,但若是不及时解毒,往后您会一直受这样的困扰,所以……还请公公不要为难。」 「看来,你对自己的药很自信。」 谢颂华仍旧垂着眼,沉默着没有开口,算是默认。 「呵……」 来自头顶的压迫感忽然消失,谢颂华感觉自己的头顶似乎都轻了许多,抬眼就看到韩翦仍旧往窗边去了,「既然这样,那就忍着吧!」 谢颂华眼见着他竟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不由目瞪口呆,这个人怕不是真有个什么大病? 这是她根据古方子调整研制的痒痒粉,放在身上就是怕万一遇到什么麻烦,又不想伤人性命的时候用的。 她自己亲身试验过的,那滋味可着实不好受。 韩翦将自己方才看的那本书捡了起来,径自放回了一旁的书架,然后迈步往外头去,「走吧!」 「去哪儿?」 「一个你想去的地方。」 这话说得她有些懵,她能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她只想回家! 韩翦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扔过来一句话,「带上你的药箱。」 说完他人就出去了,谢颂华却是愣了一下,让她带药箱的意思是…… 那边的门已经打开了,两个仆从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一左一右地等在谢颂华的面前。 谢颂华知道,在韩翦这里,自己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按照他的安排行事。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毫无起伏的声音将谢颂华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盯着他看出了神。 抬眼就看到韩翦正目光冰冷地看着她,谢颂华连忙摆手,「我不是故意的,只是……」 她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试探性地问出口,「你真的……不痒吗?」 这不可能啊!她这痒痒粉是自己调制的,效果绝对没有问题,他是怎么坐到在中了这药之后,还能这样正襟危坐,半分异色也没有的? 韩翦却蓦然地将目光移开了,根本没有一个字的回答。 等跟着他到了所在的地方,谢颂华抬头一看到那上面的几个大字,不由自主地就有些胆怯。 东缉事厂! 这是……东厂? 她什么时候说过想来这样的地方了? 韩翦斜乜了她一眼,淡淡地扔了两个字——走吧! 就径自先迈步走了进去。 谢颂华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背着药箱跟着进去了。 在这个时候,她竟忘了,以韩翦的身份,来自己的工作单位,怎么会需要在大门口下车? 这分明是有意而为之。 此时东华门前大街的铺子里,多的是各方来的眼线。 谢家三姑娘进了韩府的事儿,若说还只是没有凭据来源的谣言,眼下她这跟着韩翦进了东厂的事儿,却是明晃晃地落在路人眼里的。 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宸王府,甚至是黄子澄亲自来的,「王爷,眼下可怎么办?」 第442章:针锋相对 百越闻言立刻嚷嚷道:「什么怎么办?凉拌!韩翦这明摆着是要叫咱们王爷难堪,但既然王爷都不打算娶那谢家女,他这样的小动作越多,反倒越有利于咱们王爷退婚。 等后日圣上出关了,咱们这边退婚的理由都不用找,就是圣上也不好意思再叫王爷娶那个什么谢家三姑娘。」 因为上次校场那一次训练,百越着实被吓得狠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家王爷是不是对那谢家三姑娘真的另有什么安排,因而也不敢将话说得太过。 可谢颂华进了韩府的消息传过来,王爷却半点不见着急,一直按兵不动,这不就直接说明了王爷的态度了么? 因而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说完之后,看向萧钰的表情里还带了两分邀功的意思。 黄子澄却像是看傻子似的看了百越一眼,然后才认真道:「昨晚上从番子那里得到的消息,东厂把这段时间以来,在京城大街上抓来的所谓的细作,全部关在了东厂衙门里头。」 萧钰的目光立刻变得锐利了起来,「所以,都查清楚了吗?」 听到他这话,黄子澄神色有些凝重起来,「王爷此前的怀疑,属下们原本还有些不敢相信,可谁知,这一查之下,竟……竟真叫王爷说中了,那些人果然不是什么细作,而是各处进城的难民。」 百越闻言便不由插口,「难民?今年各处来的消息,并未见何处出现灾情,何来难民?」 「没有天灾,未必就没有人祸,」黄子澄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递给萧钰,「这是早前王爷交代下去的任务,今儿一早才急递进京,为了这个东西,下边儿损失了好几个弟兄。」 萧钰只匆匆几眼就浏览完了,过了一会儿才道:「也就是说,韩翦抓来的那些人,竟还活着?」 黄子澄听到这话脸上有些难看,「此前因为怀疑这些所谓细作的真实身份,因而一直担心韩翦借机生事,胡乱攀扯,所以我们也确实派了不少人手注意东厂那边的动静,奈何他们此番行事确实有些不同于以往,因而一直没有探查到真正的藏匿地点,直到昨天才接到了可靠的情报。」 这方面的工作是锦衣卫的活儿,百越并不大清楚内里的情形,又见黄子澄神色认真,便也不敢再插嘴,只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 黄子澄见萧钰没有说话,思索了一下便道:「属下有一猜测,这韩翦此前那般谨慎小心,不叫我们看出一点儿破绽,偏昨儿我们才查清楚,今儿三姑娘就进了东厂……」 他抬眼看向书案后面的人,「王爷,这事儿会不会是针对您来的?」zbr> 百越对谢颂华这个自家绯闻王妃是半点儿好感都没有,闻言就面露不悦,只是看了一眼上头垂目沉思的男人一眼,到底还没敢说什么。 萧钰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我去一趟。」 「王爷!」百越大吃一惊,「您是说,您要去……」 黄子澄却在略微想了一下之后道:「倒也确实应该去一趟。」 百越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王爷步出门去,然后一把拽住要跟过去的黄子澄,压低了声音又急又狠道:「你疯了!王爷怎么能去东厂?!你忘了以前的事情了?」 黄子澄斜看了百越一眼,淡淡地道:「你觉得王爷需要你我来教他怎么行事?」 「你!」百越被他这话噎了一下,反应过来才急忙又追上去,再一次拉住黄子澄,「不是这么说,你跟着王爷的时间也不短了,难道不知道东厂那个地方对王爷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今世人都知道宸王萧钰和司礼监大太监韩翦水火不容,锦衣卫和东厂多有案件牵扯,经常由此而闹得不可开交。 双方都是手段狠辣的人物,又 都是圣上信重的人。 到如今,知晓两个人真正结下的梁子的人已经不多了。 萧钰是太祖皇帝的遗腹子,也是太祖那一脉如今还在世上唯一的延续。 不管是先帝还是当今,都对其殊遇有加。 以萧钰的身份和地位,就算锦衣卫和东厂有冲突,也不至于让两个人结下这么深的仇怨。 其实,事情还要从裕丰二年说起,那一年,萧钰不过十七岁。 打完大荣那关键性的一战还没有多久,正是荣光加身之时。 可一直随侍其左右的师父旷武,却被抓进了东厂。 那个时候东厂的厂督还不是韩翦,而是韩翦的义父韩移。 当时抓捕旷武的理由是,在当今登基之前,参与争储并陷害裕丰帝。 每一任皇帝继位都免不了一场大清洗,裕丰帝也是如此。 他的皇位来之不易,先帝的儿子众多,他并不是最出色,也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最终能登上大位,自然也经历了一场场的血肉厮杀。 面对曾经的仇敌,如今大权在握,岂有手软的道理? 哪怕萧钰明明知道自己师父并没有参与当年的夺嫡,却在东厂的一笔笔罪证跟前,毫无还击之力。 彼时他的所有力量都在军队里,都在边关。 对于京城里错综复杂的权利关系,他停留得还太表面。 更何况,在先帝临终之前,分明当着几位内阁阁臣言明,想要将皇位传给萧钰,以正血统。 这是对萧钰能力及身份的认可,却也未必不是一种试探。 虽然到事发之时,裕丰帝已经御极两年,可谁又能肯定,帝王的心里对先帝临终之言没有芥蒂? 在试了种种办法之后,萧钰终究还是没能找到有利证据,替师父翻案,只得匆匆赶往东厂,谁知却刚好目睹了韩移诛杀旷武。 明明最终圣上的裁决是在秋后处斩,韩移竟然敢公然违背圣命。 面对萧钰的怒不可遏,韩移只是轻飘飘的一句,旷武试图越狱,并且造成东厂几名干事的伤亡,不得已只得先行击毙。 这样潦草的借口,他能找得出来,裕丰帝也能信得过去。 因为韩移是裕丰帝的大伴,是他在潜邸时就一直信重依赖的人。 故最终韩移也不过是受了个不大不小不轻不重的惩罚而已。 这件事情,并没有在朝野引起多大的风波,毕竟那几年,为了翻从前的旧账,死的人不在少数。 而萧钰则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着力部署拿下了锦衣卫的指挥权。 这才有了锦衣卫和东厂的分庭抗礼的局面。 韩移死于萧钰执掌锦衣卫的第二年,死因很简单,简单得让人怀疑——失足落水。 可这就是最后案卷卷宗的定论,圣上过目了的,谁也不能再翻案,如同当年的旷武之死。 而萧钰和韩翦之间的针锋相对,也就一直这样延续了下来。 这才有了众人眼里锦衣卫和东厂的敌对关系。 可不管双方因为利益之争,闹得有多么厉害,萧钰却再也未曾踏足过东厂的地盘。 也正是因为如此,百越才忧心忡忡。 第343章:你这求人的态度还真特别 为了一个谢颂华,让王爷踏足那个那个地方,根本就不值得。 再看黄子澄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百越就气不打一处来,眼看着对方的马被牵了过来,他直接一把抓住了黄子澄的胳膊。 黄子澄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了,「你拉我作甚?」 百越恼道:「你竟好意思问我?你也不是不知道当年的事儿!怎能怂恿王爷去那等地方?」 黄子澄上上下下地将他看了一遍,却是轻笑了一声,「你眼睛瞎的,能不能动动脑子?」 百越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一时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黄子澄跟着自家王爷去了。 他自小跟在王爷身边,还是头一回如此看不清王爷的意思。 百越看不清萧钰的意思,谢颂华却算是明白了韩翦出门之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在进来东厂衙门之前,她心里来来回回闪过的是曾经在电视电影上看过的各种阴森恐怖的画面。 可当她走进了这里之后,才发现其实这个地方和其他衙门也差不多。 阳光照样能照得进来,除了来来去去的人大部分都是太监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进门是一处极为开阔的院落,与普通的民居不同,院落里头是相对独立的大小不一的院子,显而易见,针对各处的职责进行的划分。 偶尔也会听到热闹的议论声,只是在韩翦过来之后,声音便戛然而止。 谢颂华一路跟着韩翦穿过最中间的大堂,一直往后面走。 走到最里头的一个院子门前,韩翦才住了脚。 今日天气不错,不算热,但是这一路走过来,谢颂华也出了一层薄汗,可到了这里,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别处没有的清凉。 原来这院门口,刚好处于前后两处建筑中间,穿堂风对着吹,加上这个院子的两旁各种了一大片竹林,森森的绿叶盖住了大半的屋顶,连光线都比外头更弱一些。 韩翦幽幽转脸看了她一眼,「你最好还是将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口罩带上。」 谢颂华正在打量这里与别处的不同,闻言愣了一下,还不及开口,就见他已经伸手推门了。 当即也不再多说,连忙自药箱的底部将口罩拿了出来。 抬眼,就看到面前停了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她一时没理解对方的意思,然后就发现韩翦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脸上。 准确的说,是落在她的口罩上。 她将目光收回,看了看自己的药箱,再看了看他,才确定这个死变态竟然真的是要她的口罩。 凭什么?! 谢颂华内心狂啸,却又只得老老实实地将仅剩的一只口罩递给了他,才慢吞吞地跟着他进了院子。 一开始出门让她带药箱,现在又要戴了口罩才进去。 这个院子里面究竟是什么,谢颂华若是还猜不到,脑子也就是白长的了。 只是当她看见屋子地上躺着的那些人时,还是大吃了一惊。 这屋子并没有任何的隔断,地上几乎已经全部躺满了人。 谢颂华只粗粗地打量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情况了。 几乎是立刻,她便想起了两次在街上看到东厂的人抓捕那些所谓的细作。 所以…… 她猛然瞪大了眼睛,所以,实际上疫-情已经很严重了,甚至已经蔓延到了京城。 谢颂华忍不住抬眼看一旁的人,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感将这些感染的人放在这里! 站了一会儿,就有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大桶东西走了进来,见着韩翦在,两个人立刻放下了 东西,就跪了过来。 「督公!」 谢颂华的鼻子动了动,转身走到那木桶前,「这是什么?」 那两个小太监怯怯地看了韩翦一眼,见他没有说话,才连忙答道:「这是熬的药。」 他们说话的时候,谢颂华已经扯下了口罩,舀了一勺起来放在鼻尖闻。 「你们就给他们吃这个?」 两个太监没有答话,韩翦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用。所以,今天把你带来了。」 看着那张死人脸,谢颂华有点儿想要口吐芬芳。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因为韩翦说得没错,她本来就想要来这个地方。 韩翦虽然是感染者,可他早期就已经用了药,而且还身体也异于常人,若非他刚好中了那南疆的毒,他也不至于要找卓院使带她来看病。 所以,韩翦身上的病症并不具有代表性。 而他当时虽然列了一张单子,但如何能比得上现场看诊? 谢颂华重新系好口罩,又取出之前为了手术而特制的防护服,这才转身往里头走。 那两个太监不由面面相觑,只是在督公跟前,不敢随意开口。 谢颂华一只脚踏过门槛的时候,胳膊却被人拉住了。 她诧异地看向韩翦,却正好对上他一双幽深的眸子。 「你想好了?」 听到这话,她嗤笑了一声,「我人在公公你手里,做什么事儿,何曾由得我选?」 「这么说……」韩翦微微眯了眯眼睛,谢颂华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力度也大了些,「你并不愿意?」 所以说,这个世上有些人是真的可恶。 比如说现在,这个死变态分明就是算准了自己不会对这些人置之不理,所以才将她带到这里来。 现在又问出这样的话,一下子就变成了眼下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得偿所愿似的。 谢颂华实在没忍住,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韩翦见她直接走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子跟前蹲了下去,二话不说便开始上手检查,眼神变得有些幽深。 如心里所想,韩翦之前那张单子上,虽然尽可能详细地写了其他人的症状,可一些细节之处,还是存在诸多疏漏。 她轻声询问了一阵之后,便转身要去拿纸笔。 才转过来,就发现那只要口罩的手停在了面前,只不过这一次,他手上拿着她的记录本和笔。 谢颂华诧异地抬眼去看旁边居高临下的人,然后就听到凉凉的声音响起,「你的能力最好配得上你的自信。」 合着她这就是当牛做马打工来了! 干好没功,办砸有过的意思? 她咬牙切齿地将东西拿了过来,一边记录一边道:「韩公公,你这求人的态度还真特别。」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没有如上一次在那个村子里一样,直接简单粗暴地斩草除根,而是将这些病人全部都安置在这里。 可谢颂华丝毫不怀疑他是因为什么政治秘密而这么做,毕竟在这个人眼里,人命根本不值一提。 不过她没有办法去管那么多,她只知道,她面前的以及外头已经感染的不在她面前的那些百姓,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谢颂华没法置之不理。 只是没有想到韩翦竟然会一直陪在她旁边,甚至还会帮忙打打下手。zbr> 有免费的帮手不用白不用,谢颂华也就干脆直接吩咐了。 等这一圈问诊结束,韩翦便将她带去了外头的院子。 才刚到,就有一人匆匆跑 了过来,「督公,王爷来了!」 第344章:大佬都是惹不得的 本朝各种各样的王爷不少,当今还有一个亲兄弟怀王,如今在封地逍遥自在,三皇子四皇子也刚刚被册封为王。 但是在大启,如此没有前缀的「王爷」,那就只有一个人,宸王萧钰。 倒不是有什么规定,仅仅是因为只有其权势和地位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哪怕是皇子,哪怕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影响力都不能与宸王相比。 这样的初级科普,谢颂华早就已经知道了。 因而在听到通秉时,下意识地想要躲到屋子里去。 但是对方来得太快了,小太监进来通报的声音才落,外头就响起了一阵纷乱嘈杂的声音,然后一匹枣红色的大马,就直接冲了进来。 其速度之快,如入无人之境,像是根本看不见前面的屋舍一般。 那匹高头大马冲刺的方向,便是谢颂华和韩翦所站之处。 谢颂华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两腿发软,竟在摔倒之前凭着下意识的本能,飞快地窜到了一旁,扶着墙壁才站稳了。 然后她就看到那匹马直直地朝韩翦撞了过去。 匆匆跟进来的东厂的一干人等都吓得惊叫出声,谢颂华也瞪大了眼睛,却是半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有韩翦仍旧那般淡然地站着,甚至两只手仍旧背在身后,一张死人脸古井无波地看着高坐于马背上的萧钰。 「嘶……」 缰绳被猛然从后面勒住,修长强壮的马蹄高高扬起,一声嘶鸣之后,那马儿十分利落地将两只前蹄擦过韩翦的胳膊,堪堪落在了他旁边。 韩翦是什么人? 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是内阁首辅见着他,都还得客客气气的。 东厂又是什么地方? 若非眼下锦衣卫是在萧钰的手里,那帮少爷兵还得过来给他们干活儿。 因而此时自家督公被人如此羞辱,着实是让在场的大小太监们气愤难当,可偏偏在韩翦跟前,不敢发作,只一个个咬紧了牙齿,只等上头一声令下。 偏生处在旋涡中心的韩翦却是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在萧钰的马停稳了之后,他甚至还朝对方拱了拱手,「王爷自来贵脚不临贱地,今儿怎么忽然有空来东厂坐坐?」 萧钰仍旧坐在马上,半点儿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与韩翦的泰然自若不同,萧钰脸上居高临下的姿态里多少带了两分傲慢,「自然是找你有事。」 他的脸上像是笼了一层寒霜,谢颂华离他还有些距离,似乎都能感觉到那股寒意自他身上传来。 果然,大佬都是惹不得的。 像她这样的小鱼小虾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大佬在针锋相对的时候,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好在她方才为了躲开那匹马,往这边跳了一大步,只要再往前稍微挪两步,就到大门口了,躲进了屋,就随意这两位怎么斗法了。 谢颂华一边小心留意着那边的情况,一边疯狂转动眼珠子,想要就近找一个能藏人的地方。 毕竟这个人是萧钰,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 他心里对自己可没有什么好印象,就等着后天去跟圣上商议收回成命的事情。 若是叫他发现这会儿自己出现在的东厂,以他的能力,能立刻叫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到时候就真的一切都完了。 心里的想法噼里啪啦地往外冒,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始挪一挪自己的位置,身上陡然间就是一僵。 那头萧钰竟然朝她看了过来。 虽然就那么一眼,却让她的脊背上像是蹿过了一道电流,才迈出去半步的脚只好停在了那里。 这个时候谢颂华无比庆 幸自己方才从后院出来的时候,一心想着调整药方的事情,没有第一时间将口罩摘下来。 她和萧钰就见过一面,以这位王爷目中无人的性子,应该不大可能认出自己吧! 心里这般想着,就听到那头韩翦用他那活死人的腔调道:「难得王爷竟然会有事儿要找韩某,今日果真是个好日子,若是王爷不嫌弃的话,不如往屋子里去喝杯茶?」 他说着,忽然朝门口伸出手,做出请的姿势。 于是,韩翦的手,几乎是指着谢颂华邀请的。 自然而然地就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他一定是故意的。 谢颂华好像听到了自己的牙齿在响。 她极力垂下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萧钰的目光却只是淡淡地从她身上划过了,并没有停留的意思。 谢颂华才松了一口气,就听到那位王爷的带了两分好奇的声音,「韩公公脸上的这个东西倒是别致,本王似乎从未见过。」 于是死变态的目光又转向了谢颂华,却少见的含了一分笑意,「这是韩某最近认识的一位大夫所制,她的治疗手法与旁人多少有些不一样,叫韩某带上这个东西,说是为了韩某的健康。」 谢颂华想撞墙。 果然,这个死变态满脑子就没有一颗善意的脑细胞。 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算计,今天带自己来,说不定就是为了眼前的这一幕。 若非是为了谢家的声誉,她都恨不能直接将口罩扯了上前去跟他理论一番。 「那么,看来就是这位大夫了。」 果然,在死变态的算计之下,想要躲过去是不可能的。 萧钰的视线还是聚焦到了谢颂华的身上,韩翦便往她这边移过来了一些,虽然他的声音听上去和他一直以来的没有什么区别,可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分明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一丝幸灾乐祸,「就是这位大夫,着实是一身好本事。」 谢颂华感觉自己的下巴都快把锁骨戳断了,她半点儿不敢抬头,也不敢吭声,只潦草地朝萧钰那边行了个礼。 韩翦却不肯罢休,「我找来的这位大夫,不但医术精湛,还十分擅长药膳调理,王爷此前一直在边关镇守,不若也叫我这位大夫替王爷您瞧瞧。」 「本王没有那个闲工夫,」萧钰从头到尾都是那般盛气凌人地坐在马上,两次目光扫过谢颂华也都没有任何变化,这会儿脸色更是冷了几分,「本王今日过来,只是为了一件事情,昨日晚上在城南闹市口,韩公公的东厂似乎有人不守规矩。 听说其中一个还是韩公公的徒弟,本王想着派手下的人来,又想着如此多少会叫公公没了面子,是以便亲自跑过来这一趟,还请公公把人交出来!本王事情多,尚要去一趟京郊大营,公公的茶便不喝了。」 他说着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看韩翦一眼。zbr> 如此嚣张地跑到别人的地盘上来,竟然还是让对方交出自己的人去。 这位宸王可真没有对不住他在外头的名声。 谢颂华的一直提着的一颗心却是终于落到了实处,还好还好,萧钰并不是因为她来的。 不过想想也是,怎么可能是因为她! 才这么想着,就发现韩翦的目光正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分明带了两分探究。 谢颂华干脆毫不示弱地反瞪了回去,眼下萧钰可是在他的地盘上嚣张,还是自己顾好眼下吧! 第445章:事出反常 原本以为死变态断然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毕竟这些可都是他手下的人,萧钰来他的地盘上,要将他的人带走。 若是交了出去,往后如何还能在手底下的人跟前树立威信? 「王爷说的是这件事情,」谁知韩翦的声音却还是那般不徐不疾的调子,说着话的时候,目光便淡淡地扫过手底下的那些人,「昨儿闹事的是哪几个?都去捆了,送去镇抚司。」 谢颂华着实惊讶不已,韩翦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将自己的手下给卖了? 不是说东厂和锦衣卫针锋相对么? 他是东厂的头儿,若是这么怕萧钰的话,东厂还拿什么跟锦衣卫针尖对麦芒? 更让谢颂华惊讶的是东厂底下的这些人的态度,听了这样的命令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意外。 当先就有两个人转身出了这院子,没一会儿其中一人便小跑了回来,「禀督公,今儿一早人就已经在等着了,这会儿已经捆了送给了黄指挥。」 韩翦朝那人轻轻会挥了挥手,然后两只手交握在身前,神色淡然地仰头看向萧钰,「人已经交出去了,王爷这口气可消了?现在可否进门来喝杯茶?」 萧钰俯首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东厂有的茶,宸王府也有,不劳公公费心招待!」 说完忽然一勒缰绳,直接调转马头就直接蹿了出去。 又是带起一阵人仰马翻,等人都让开,萧钰的一人一马出去了,谢颂华才猛然发现有个人正倚在院门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 不是那个锦衣卫的黄指挥还能是谁? 他认出自己了? 谢颂华心中一慌,连忙又垂下头去。 「人都走了,还怕成这样?」 直到韩翦的声音在身前想起,谢颂华才敢抬眼,再看那院门口,哪里还有那黄指挥的身影。 原本在院子里的太监们这个时候也都全部散去了。 见人都走光了,谢颂华才松了一口气。 「是不是有点失望?」 萧钰就来了这么一会儿功夫,谢颂华感觉自己简直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神经一直高度紧张。 因而听到韩翦这句话,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他这话里头的意思。 「什么?」 「难道不失望他不是因为你来的么?」 谢颂华再一次抬眼看向他,才发现他说得认真,不由失笑出声,「韩公公,你可是圣上跟前头一号的人物,你不会不知道宸王想要跟我退婚的事儿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次见到萧钰,对方身上都散发这千年寒冰的气息。 还是因为这几天到底跟这个死变态相处了几天,谢颂华感觉自己对韩翦的恐惧竟然轻了不少。 她轻轻摇了摇头,干脆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往屋子里走,「其实你如果是想利用我来激怒他,我看你根本就是走错了路子。 这位王爷看样子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在他眼里,我不过就是个偶然跟他名字联系到了一起的人,很快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她一面说话,一面细细地在打好的水里洗手,擦干了手,才发现韩翦也跟着进来了。 「所以,」谢颂华将毛巾仍回到架子上,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道,「还不如我现在老老实实地替你将治疗的方案做出来,然后你好好地放我回去,咱们以往就一笔勾销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感觉自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韩翦看着自己的目光中,似乎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这让她觉得有些纳闷儿,毕竟她完全想不通,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地方值得他细细推敲。 「好。」 才拿出记录本的谢颂华差点儿手抖,闻言又惊又疑地看着他。 他刚才说好? 韩翦将口罩摘了下来,随手扔进了屋子角落的一个纸篓里,「等你将此间的事情了了,我自会放你离开。」 谢颂华呆呆地看着他,他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如你所说,你这一次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所以,在事情结束之后,我也会送你一份大礼。」 完了,更反常了。 她能收他的大礼?与虎谋皮四个字她并非没听说过! 「那个……大礼就算了,能折成现银吗?我觉得这比较实际。」 这话说出口,她明显感觉到韩翦眼中的温度下降了不少,因而谢颂华又连忙道,「当然,银票也行。」 得了!她还是先管后院的病人吧! 虽然不知道韩翦是出于什么目的将这些普通的患者都留下了,可不得不说,这到底给了她一个基础的样本。 既然她打定了主意将这件事情接过来,那除了全力以赴,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这是传染病,最重要第一步,便是规范地管理病人。 如此杂乱地堆在一起,哪怕有药,也势必难以控制他们病情的恶化。 因而在开药方之前,谢颂华先写了好几页纸的安置、照顾这些病人的规范。 眼下韩翦就坐在隔壁房间里办公,她也乐得扯虎皮,直接对着这里头的人发号施令。 偶尔碰到她的要求过分的,也会有人犹豫着要不要去隔壁请示韩翦,却被谢颂华直接怼了过去,「你们督公若不是信得过我的医术,能将我带到这里来吗?病人的事情,我说了算!」 盖因她清楚,韩翦能将自己带来这里,足以说明后面那些病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她吩咐的这些,完全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等将手里的事情忙完了之后,谢颂华赶紧写了一封简信,仍旧用方才吩咐的口气,十分自然地吩咐他们将信送去给谢琅华。 眼看着那太监不疑有他,直接拿着信出了门,她偷偷地松了口气。 出门已经好几日了,就算外面能被瞒着,估计家里也要闹成一团了。 而且到今日,谢家还没有人过来找她回去,她心里着实有些担心,不知道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信不过是在那太监的手里揣着走出东厂的大门绕了一圈之后,又递到了韩翦的手里。 他看了一眼信封上的蜡油,面不改色地直接撕开了,三两下将里头的内容看完了之后,便十分淡定自然地拿起火折子烧了。 「这么看来,是真不认识了?」 他做事的时候,一向不喜欢近身有人,因而这一句低吟,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落在空旷的屋子里多少显得有些诡异。 脚步声起,谢颂华的声音便从门口传了过来,「我今晚住哪儿?」 她算是看清楚了,这个人的控制欲比谁都强,只怕在后院那些人有起色之前,她都走不脱身。 今晚是注定回不去的,谢颂华也就懒得多费唇舌了,干脆老实接受算了。 韩翦目光淡淡地从她脸上扫过,然后才慢悠悠地将桌上的公文收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了,这才起身,径自从她身旁走过,一直走到大门口,才扔出两个字,「跟上。」 第346章:这不是谢姑娘你的手笔么? 等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谢颂华一眼看到那门楣,就只能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果然,死变态还是把她带回来了。 这都成了同进同出了。 她看了看周围,没有任何动静。 上午送出去的信,不管怎么说,谢琅华怎么样也该收到了,按照他的性格,知道自己在此处,就算不方便亲自来一趟,也该给自己递个消息才是。 正东张西望着,忽然听到韩翦凉凉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谢颂华连忙回过了神,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c 说着又连忙道:「您这辛苦了一天了,虽然身体底子好,可毕竟才动过手术,要不然,进去我给您看看?」 今儿一天在东厂的衙门里头,她并非没有机会给韩翦看诊,只是不乐意罢了。 她就不相信,韩翦真的能一直忍受着那痒痒粉的威力,只看他什么时候开口。 谁知道,这人竟然就真的这么生生忍了一天。 这让她都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她下药的时候拿错了。 可当她将她将韩翦的衣服解开时,才发现不是她拿错了药,而是这个人实在太狠了。 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缝得伤口被糟蹋成了这样,谢颂华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韩翦却一脸寻常的样子,「怎么了?你没外伤药?」 「你是不是有病?」 谢颂华咬牙切齿,最后也只是骂出了这么一句。 韩翦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而生气,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反问道:「这不是谢姑娘的手笔么?」 谢颂华语塞,跟变态是扯不清楚逻辑道理的。 只要他能按照之前说好的,到时候放她离开,那她也没有必要再节外生枝。 现在只盼她在韩府的事情能被瞒下来,退婚是一层,再添一层在韩府过夜的事儿,她怕是这辈子真要被毁了。 眼下谢琅华那边没有消息过来,谢家也没来人,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这么几日过去,只怕家里还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 而实际上,与她与她所料截然不同,谢家非但没有出什么变故,反倒十分安静。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因为在府里的几个长辈都已经形成了默契。 只等圣上出关退了和王爷的婚,就立刻张罗谢颂华嫁进赵家的事情。 谢老夫人一日三次地打发人去往驿站送信,催促谢云苍赶紧回来。 外头的流言蜚语越闹也越不像话了。 只是到底这一次涉及的是韩翦,东厂的人在京城可以说是无孔不入,也就使得那些在外头嚼舌根子的人多少有些忌惮。 倒不似上次江淑华未婚先孕那般闹得厉害。 谢家如今也只能暂且低调行事。 老夫人镇日里提着心,干脆将谢颂华的嫁妆单子拿出来整理,脸上便又有了两分愁容。 「原本想着三丫头到底是要加入王府当王妃的人,才特意将这座烟紫翠的和田玉屏翻了出来,生怕带过去的陪嫁不够体面,跌了咱们家的份儿。 如今既然是要嫁去赵家,这东西就很用不上了,且拿出来,放回到仓库里去吧!」 申妈妈在一旁听着,连忙应声记下来。 老夫人便又道:「赵家虽然不错,可那四公子毕竟是个庶出,到如今也不过是担着个微末闲职,这许多良田陪过去,没得叫妯里眼红,反倒处不好关系,留个四分之一也尽够了。」 申妈妈闻言便有些犹豫,「二姑娘比这还多些呢!虽说四公子是庶出,可到底也是皇后和太子妃的娘家,将来咱们三姑娘大约也要常入宫去的。 」 这话说得老夫人又犹豫了起来,便点头道:「你说得也对,那便和芸儿一样吧!」 理着理着又有些腻味起来,摆了摆手,将单子都推到了一旁,「好好的一桩婚事,怎么就成了这样?」 说着到底对谢颂华起了两分埋怨,「虽说女儿家要矜持些,可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既然有机会见上一面,如何不要好好表现表现? 也不知道那日在宫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个姑娘家,长得又不错,但凡肯放下身段,加上有圣上的圣旨在,如何这门婚事还能不成?」 申妈妈便不敢答话,她知道老夫人自己心里也有数,王爷与寻常男子怎么可能一样。 别说三姑娘的美貌了,若是王爷看不上,怕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也还是一样的待遇。 眼下老夫人只是心里还未能接受这好好的一门婚事没了的事实,故而迁怒三姑娘。 「那个韩翦也着实太不像话了,我谢家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世家,我们家的姑娘,说带走就带走,咱们竟然还一句话都不敢说!着实是窝囊!」 她猛然一拍桌子,将申妈妈吓了一跳,还不及安慰,就见五姑娘谢荼忽然闯了进来。 「祖母既然觉得如此不妥,那为何不想个法子将三姐姐接回来呢! 韩公公固然势大,可外头许多人都见着了,难道咱们还不能去过问一声么? 实在不行,哪怕是报官呢?到如今,三姐姐进了韩府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咱们承认不承认都一样,还不如尽快将人接回来。 那个韩公公行事一向阴晴不定,手段又极狠辣,他又是个太监,三姐姐在他手里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呢!」 她进屋就是这么一大段话,语气又快又急。 老夫人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才淡淡地开口道:「我可不记得,何时教导过你,一个有教养的姑娘该听长辈的墙角。」 谢荼脸上陡然一红,连忙跪下行礼,「孙女儿失礼了,请祖母责罚。」 见她这么说,老夫人的脸色便好转了些,却仍旧带了几分怒气,「眼下家里事儿多,你们姐妹们多少也失了些管教,你是我跟前带大的姑娘,若都不讲规矩,我还拿什么约束其他人?」 面对长辈的训导,谢荼无话可说,只得垂首应是。 等老夫人絮絮叨叨训斥了好一会儿,谢荼才急忙道:「祖母,那三姐姐的事儿……」 「你三姐姐是圣上赐婚给王爷的准王妃,她的事儿,岂是等闲?别说你了,就是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韩公公是谁?司礼监掌印太监,内阁的奏准还要他们来批红呢!你当是什么人家?」 谢荼还要再说,老夫人便摆了摆手,「行了,有这个功夫就去好好将你父亲教给你的东西看一看,家里的事情还有长辈在,尚且不用你们姑娘家操心。」 在寿安堂,谢荼自懂事起,几乎就没挨过老夫人两句重话,今日这已经算是很重的责备了。 老夫人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多说也没用,因而也只能行礼退下。 可这么多天,外头的话越传越厉害,明日圣上出关,宸王再去将婚事给退了,三姐姐日后要如何自处? 更何况,方才听祖母的意思,竟是要将三姐姐许配给赵家四公子! 这又是从何说起? 谢荼不由想起前几日江淑华过来事情,难道是她的安排? 她一向对三姐姐恨之入骨,她的主意,能是什么好事儿? 不行! 谢荼左思右想,越想越不放心,干脆往眠秋居去了。 第447章:该走了 谁知一进门,就发现眠秋居里静悄悄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的都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谢荼心里生疑,一面往前走,一面打量,才要唤人,就听到屋子里传来谢文鸢的声音,「我倒恨不能守寡!」 说这话的声音里还带了几分哭腔,语气却又是在发狠。 谢荼吃了一惊,又听到了林若曦的哭着道:「回回闹出这样的事情,连带着我们也跟着没脸,这一回还不知道会搅闹出多大的事端,娘!咱们现在怎么办啊?以他的性子,只怕又要闹到外祖母这里来,到时候,还不是又要叫舅舅替他兜着,可这一回得罪的,可是怀王世子,怕是舅舅也没办法。」 听了母女俩这么两句对话,谢荼哪里还不知道,必然是在说林家姑父的事情了。 当初也不知道祖父到底是怎么相看的,这个林姑父分明就是个金玉其外的败类,人前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却喜欢寻花问柳,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姑母嫁过去才两年,就开始显露端倪。 及至祖父过世之后,更是无法无天,当初还迎了个青楼女子入门,将姑母气到流产,当年到京城来住了小半年。 后来林家来了人,林姑父又是道歉下跪,又是赌咒发誓的,这才将姑母接了回去。 如今看来,这人分明禀性难移,根本就没有真的认真悔改。 听眼下她们母女这话,还不知道又捅出了多大的篓子。 谢荼知道这会儿她来得不是时候,只得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心里一时有些苦闷,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开始与谢颂华交好,也是因为觉得与她交往没有什么风险,而且她看得出来,自己这个从乡下回来的堂姐,是个聪明人。 从到了寿安堂开始,她就在自己乳母的教养下低调小心,懂事之后,更是要求自己谨言慎行,她也因为这样的做法得到了祖母的认同和喜欢。 可这样的宠爱,终究让她觉得不牢靠,她了解祖母,比谁都了解。 祖母疼爱她,甚至比疼爱府里其他的姐妹尤甚,可这并不代表,她能为此获得更多的选择权。 她最大的作用,仍旧是在将来的联姻上。 因此她渴望能获得一个有能力,有野心的伙伴,现在回头想想,她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当时的自己,会如此坚定地信任谢颂华。 可选择做出之后,却渐渐地有些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和谢颂华之间,与其说是像同盟,倒真的越发像姐妹。 有些东西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谢荼想想自己的梳妆台上,那些个瓶瓶罐罐,几乎大半都已经来自谢颂华,还有她到了特殊时期,乳母就会按照谢颂华的方子熬过来的一碗碗汤水,以及换季变天时的甜品。 谢颂华是一个喜欢做而多过于说的人。 很多事情,她不过就是随口一句吩咐似的,实际上细究起来,都是她的真心。 因而在这个时候,谢荼实在没有办法安心自处。 她也越发不明白,难道一个家里,真的所谓的大局比亲人更重要吗? 谢荼一向聪慧,也一向都能很快地领略长辈们的意思。 可是这一次,她觉得自己看不明白了,她不觉得长辈们此番的选择是正确的。 但偏偏她只是一个小女子,若是不能得到长辈的支持,她什么都做不到。 「五妹妹倒挺闲。」 一道忽如其来的声音将谢荼吓了一跳,抬眼就见谢琼华正坐在亭子里,竟是一个人在钓鱼。 谢荼连忙收拾起情绪,笑吟吟地走了进去,「大姐姐好兴致, 钓多久了?天都要黑了,可钓上了晚餐?」 她说着便在一旁的石墩上坐下了。 谢琼华轻轻地扯了一下鱼竿,将浮标往前推了些,然后才转脸看了她一眼,「这样愁容满面,为着你那个三姐姐吧?」 谢荼听她说自己脸带愁容,下意识地就去摸了摸脸,却被她后面的一句话说得愣住了。 「呵……」谢琼华却嗤笑了一声,「你这是从眠秋居出来?想来是在祖母那儿没辙了?」 谢荼闻言惊讶之色更甚,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谢琼华轻轻地咳了两声,拿过一旁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这才幽幽道:「你在祖母跟前长大,如何还能不知道她的性子。 不涉及到家族名声,不涉及到谢家未来的事情,她是千好万好的祖母,如你这样得宠的,差不多也能有求必应,可一旦牵扯到谢家的利益……」 她后面的话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以一声轻嗤代替。 谢荼呆呆地看着她,满脸惊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大姐姐,你……」 「我是病了,又不是傻了!」谢琼华往后面靠了靠,然后捻起几粒鱼饵,一颗颗地往水里扔。 扔完了才转脸看了谢荼一眼,「你打算怎么做?」 谢荼认真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大姐姐难道是愿意帮忙?」 「名声这个东西么!」谢琼华眯了眯眼,看着西边太阳落下去之后仅剩的一点儿残存的红晕,「对于不在乎的人来说,实际上最简单不过。」 谢荼一时没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可是三姐姐如今还是圣上赐婚的宸王妃,这名声也不仅仅是关系到咱们家,还有皇室的体面。」 「都一样!」 谢琼华眼看着那边浮标在动,连忙去拉鱼竿,结果竟然是个空勾,鱼饵都被咬没了。 她皱了皱眉,「好狡猾的家伙!」 说着一边收拾渔具,一边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别瞎捉摸,有这个功夫,不如我给你指条路。」 今天谢琼华如此反常,分明与平时大不相同,谢荼猜测她大约是要做什么事儿,因而立刻认真道:「请大姐姐指点。」 「你可别忘了,咱们家还有个莽夫呢!」她站起身,将鱼篓里的鱼倒回到湖里,这才将东西都背了起来,「别人会龟缩在壳儿里,不敢出去,他还能不敢?更何况,你一个姑娘家总是不大好出面的。」 谢荼眼睛一亮,「大哥哥?」 谢琼华只是笑了笑,然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自顾自地去了。 谢荼在亭子里又站了好一会儿,越想越觉得可行。 当即便赶紧回去写信去了。 眼看着圣上就要出关了,谢颂华便是在东厂忙活着,心里也不由担心。 这边韩翦让人滕了几个院子出来,将这些人全部都分散开,又挖了几个石灰坑,处理与病人有关的东西。 虽然在这个时代没有办法打针吃药,但是汤剂配合施针,这些病人的病情也渐渐地稳定了下来。 加上她从过来开始,便让所有东厂的人,每天早晚喝上一碗药剂,所有出入的地方都设置了烧制消毒水的锅。 另外又划定了疫区,出入此处都必须带上她设计的口罩,及时更换衣物。 这样一来,感染势头终于得到了遏止。 谢颂华给一位重症病人施完针之后,一出来,就看到韩翦正等在门口。 而今日他又换上了那一身大红色的蟒袍,谢颂华心有所感,「怎么了?」 「该走了。」 「啊?去哪儿?」 韩翦却是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当然是宫里,还有一个时辰圣上要出关了。」 第348章:圣上出关 宸王府。 百越看着从校场下来的王爷,脸上有些犹豫。 「有事说事。」 萧钰从他手里结果湿帕子,一边松袖口,一边往主院走。 「王爷,今儿圣上出关,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萧钰的脚步一顿,看了他一眼,「你是说退婚的事?」 「啊!」百越连忙点头,「我听说钦天监那边都将大婚的日子给算好了,就等着圣上出关呈上去叫圣上选呢!若是王爷说迟了,就怕圣上另有安排。」 说话的时候,百越一直在暗中打量萧钰的脸色,这会儿难免心里有些犯嘀咕。 是不是他的错觉? 为什么觉得王爷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热衷? 不是早就想要退婚了么? 而且那日黄子澄也说,那位谢家三姑娘确实是在东厂里头,跟韩翦能混到一起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不但这位谢家三姑娘不能娶回家,就是谢家,往后也要防着点儿。 他一面偷偷打量着萧钰的脸色,一面跟着他往前走,越看心里越没有个底。 萧钰一直沉默着,百越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王爷进屋换了身家常的衣服,然后走进了书房。 「王……」 眼见着自家王爷已经拿起了笔,百越的话便停了下来,王爷在办正事的时候,最忌讳耳边有人聒噪。 黄子澄便在这个时候进来了,一见着他,百越就没有好脸色,「你这又是跑来做什么?」 「等王爷啊!」 「你那儿又有什么事儿,要王爷亲自跑一趟了?」 「什么我那儿?这不是等王爷一道入宫么?圣上未时出关,没多长时间了。」 黄子澄一脸的理所当然,然后便身姿如松地站在了院子里。 这话说得百越有些疑惑,「感情你也赞同王爷退婚啊!我看你上次撺掇王爷往东厂去,还以为你希望王爷娶那谢家女呢!」 「我没有什么赞同不赞同的,这是王爷的终身大事,王爷认为好就好,我们做下属的,自然都听王爷的。 更何况,上次去东厂,原本也不是为了那谢家三姑娘,不过是去探探韩翦的虚实,地方上发生了瘟疫,韩翦竟然敢瞒着,这事儿,就够我们锦衣卫请他们喝一壶的了。」 百越大吃一惊,「什么?!发生了瘟疫?」 黄子澄有些得意地挑眉看了他一眼,却不再往下说了。 百越顿时面色难看起来,这么重要的事情,王爷竟然没有告诉他! 他狠狠瞪了一旁的黄子澄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情要怎么办?」 这个百越,虽然个头挺大,但是却单纯得很,打打仗还行,在京城里混,着实有些不够看。 黄子澄见他分明一副受伤的样子,也就懒得再逗他了,便也压低了声音,「事情发生已经好几个月了,当初是东厂的人先发现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为了这件事情,先头屠了好几个村子。 结果却又没防住,如今那些遭了灾的村子便有难民涌入京城,虽然眼下是大致地控制住了,可谁也不知道到底还有没有漏网之鱼,不知道会不会进一步传播。」 百越大吃一惊,「那……绝了几个村子,这么大的事情,户部和内阁竟然不知道?!」 「所以说,韩翦这是在找死,我们已经拿到了确凿的证据,这一次……」 他的背微微往后靠了靠,双手抱在胸前,「只怕上上下下都要抖两层皮了。」 「你……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告诉我!」百越一时间都分不清自己 是震惊还是兴奋,「竟然敢屠杀百姓,而且还联合地方官员欺上瞒下,很有可能还牵扯到户部和内阁。」 「或许,兵部也有。」 「谢家?」百越满脸震惊,「怎么又跟兵部有关?」 「你可知这几个村落的人被杀,是以什么名目报上来的?」 这个百越倒是不陌生,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你是说匪祸?」 黄子澄便朝他赞许地看了一眼,「还不算太笨,剿匪要银子,又有升值的空间,这可是不小的买卖,谢云苍是兵部的堂官,这事儿绕不开他。」 「原来如此,那个谢家三姑娘还在东厂给那些感染了的百姓治病,这不更说明了谢家深陷其中么? 王爷原本就想往兵部布置咱们自己的人,这一下,倒是一石二鸟,不对,加上退婚的事儿,应该算是一石三鸟。」 正说着,门打开了。 萧钰已经换了一身入宫的衣服出来,目光扫过他们两个人之后,却微微皱了皱眉,「聒噪。」 对于这样的斥责,两个人都早已习惯,百越此时的心情相当地不错,笑吟吟地就迎了过去,「王爷,属下与您一起入宫吧?」 「晚些时候府里会来人,你在家里守着。」 百越一愣,下意识地就问出了口,「谁会来?」 黄子澄却笑了一声,「王爷既然留你在家里,自然有王爷的用意,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看着他们一并走出去的身影,百越有些发愁,怎么感觉王爷最近对他冷淡了许多? 八月十六,圣上出关。 裕丰帝热衷于修玄炼丹,时常学习那些方外之人,专程闭关修炼,可没有哪一次,宫里宫外会如此期待他出来。 几个皇子就不用说了,照例是要往跟前去尽孝的,出关,那是需要跪迎的。 太子妃赵明溪一边替太子整理衣冠一边温声道:「也不知道圣上这一次闭关顺不顺利,有没有新的所得。 晚些时候,王叔必是要先说退婚的事情的,虽然王叔一向深受父皇宠爱,可这毕竟是要收回成命,恐怕父皇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殿下还是要瞧瞧情势再决定要不要提赐婚的事儿,万一叫父皇觉得咱们这是在趁机拉拢谢阁老,恐怕反倒不好了。」 太子有些不耐烦,闻言便道:「孤这还不知道么?还需要你来说?」 太子妃便笑得一脸温婉,「是是是,都是妾身多虑了,妾身这不是紧张殿下么!最近那头又跳得欢,入关之前,父皇还说要去他府上瞧瞧呢!又夸奖了周阁老,咱们也不得不多小心些。」 提到三皇子,太子脸上就多了几分狠厉,「封了王也是个妾生子!上蹿下跳也成不了气候,等孤继位,立时将他打发去封地!」 太子妃但笑不语,纵然不是嫡出,可以贵妃之尊,三皇子也着实是个厉害的对手了。 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疏漏,赵明溪才要陪着太子出门,他的贴身太监便匆匆跑了进来,「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第349章:杀良冒功? 听到这句话,太子的脸色就很不好看,「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这般火急火燎!眼下还能有什么事儿比父皇出关还要重要?耽误了正经事儿,仔细你的皮!」 太监不敢耽搁,「是登州出事了,此前保定说是有流寇作乱,殿下举荐了赵青山做指挥,披挂前去平寇……」 太子妃一听,连忙道:「这事儿不都已经结束了么?流寇全部都已经平定了,父皇明明还嘉奖了青山,这还能有什么事儿?」 赵青山是赵明溪的偏房从弟,虽然关系算不得很亲,可能力还行,也很会来事儿,靠着家里的生意,给赵家及东宫输了不少血。 同时也靠着东宫的力量一步步爬到了如今的位置,既然家里后辈肯上进,赵皇后和赵明溪自然也乐意栽培,眼看着他又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也着实让姑侄两个欢喜了一阵。 娘家人得力,赵明溪在太子跟前也更有体面些,因而这会儿听到太监这么说,心里就有些紧张起来。 太监也顾不得在太子跟前得罪太子妃了,实在是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声音都有些发抖,「方才来的消息,似乎……似乎那流寇的消息是个假消息。」 这话说出来,非但赵明溪满脸错愕,就是太子都露出几分不悦的神色来,「你在胡言乱语什么?那贼首都已经伏法,何来假消息一说?」 太子这一问,越发让那太监紧张了,额头上又出了一层汗,背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晕暗了一块儿,「这个消息来得急,奴婢也来不及去细细调查,只说并未有什么流寇,死的都是平民百姓!」 这个意思是…… 杀良冒功?! 赵明溪也白了脸,「你可要说清楚,什么叫做死得都是平民百姓?此前不是因为流寇作乱祸害了几个村子,这才要派人出去平乱么?」 「都是平民!」太监被太子夫妻两个看得头皮发麻,当即便腿一软跪了下去,「具体的奴婢实在不清楚,只是听说宸王殿下和韩公公似乎都已经听说了此事,只怕内阁也收到了风声。 眼看着圣上就要出关了,怕误了事儿,着实不敢耽搁,奴婢便先报了过来。」 太子主事东宫,手里岂能没有自己的一套班子? 「谭先生呢?」 「就是谭先生让奴婢过来的!」太监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谭先生现在已经去文渊阁了。」 太子妃和太子两个人顿时都说不出话来,谭先生是詹事府詹事,更是太子的先生,他让传来的消息,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实事了。 赵明溪的脸色瞬间白了,嘴里只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青山不是冒进的性子,若是发现了不对,肯定不会鲁莽行事,怎么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传过来?」 太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不定是为了急于在你们赵家人面前表现自己呢?」 太子妃听到这话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到底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冲动,没敢接着说什么,转而道:「殿下先不要太着急,父皇今日才出关,那些人也未必就敢将这件事情说出来,这不是一件小事儿,牵涉甚广,想必还有一两日的时间查明里头的情形。」 这话多少还是安慰了太子一些,他又看了她好一会儿,深呼吸了一会儿才沉声道:「走吧!现在也没时间做些什么了。」 距离圣上出关不过半个时辰,眼下这个时候再不去,倒是平白落人口实。 夫妻俩都是一身合乎身份的制服,才走到内外院交接处,便见谢宝林挺着肚子款款而来。 她脸上带着柔顺的笑容,似乎是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两个人,连忙匆匆行礼。 「嫔妾见过殿下, 见过娘娘。」 太子到如今还在为了长公主府的事情耿耿于怀,每次见到她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只不过是碍于她到底是谢家的养女,才没有如何发作。 今儿正碰上他心情不好,如何还能如平常那般捺着性子,当即便冷冷道:「你一个孕妇,不好好在屋子里呆着,镇日里出来晃荡给谁看?」 江淑华料定今日太子和太子妃会去圣上跟前替谢颂华和赵家四公子请求赐婚,这才过来晃一晃。 为的是提醒他们自己的功劳,毕竟太子是早就想要与谢家搭上关系的,自己的这个主意,与他来说可是极好的助益。 因而想着今日过来,多少能看到太子的一个好脸色,也算是改善他们之间关系的第一步。 怎么也没有料到,太子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训斥她。 且他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说她故意在外头显摆自己的身孕,说明他仍旧对自己的这个肚子看不顺眼。 这如何能行? 如今她已经身处东宫,这辈子都是东宫的人,也就是说,她将来的一切都与太子息息相关。 只有太子登上大位,她才有机会出人头地。 可上头还有三座大山,赵家姐妹自不用说,后头站着的可是皇后娘娘。 就算是另一位侧妃叶瑾兮,也不是她可以比拟的。 就算现在太子还顾及着谢家,可时间长了,总会看穿如今她在谢家人心里的地位。 所以,她唯一的希望不在别处,就在她的肚子里。 若是她能借着这个机会,一举得男,那可就是太子殿下的第一个儿子,若是他日太子荣登大宝,他就是皇长子的母亲。 就凭着这个身份,谢家估计也要对她另眼相看。 只有这样,她才能扭转自己在谢家的地位,同时又作用于她在东宫的分量。 眼下太子对她肚子里孩子这样的态度,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若是她这般费心替东宫考虑,替他们出谋划策贡献自己的力量,都不能换来太子一个青眼,那回头就算是生了儿子又能怎么样?! 江淑华的心里笼上了一层阴影,却不敢有丝毫表现在脸上,只连忙认错,目送他们夫妻二人离开慈庆宫。 待走出了一会儿,忽然又觉得不大对劲,「明明前几天太子妃还与我说殿下因为我提的那个建议十分高兴,怎么今日就变成了这个态度?」 她想了想,忽然停下了脚步,「西竹,你去打听打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西竹有些犹豫,「去……太子妃娘娘宫里打听吗?」 见她这个表情,江淑华便冷笑了一声道:「你怕什么?他们都是收了你的好处的,你打听的又不是什么特别机密的事儿,随口问问罢了。」 吩咐完了又忽然道:「不用省钱,你出手大方了,她们才乐意跟你交往,等日后,你若是稍微远着些,他们还会求过来!」 第350章: 西竹想到自己如今随着主子去太子妃宫里请安的时候,那些底下的宫女对自己谄媚奉承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奴婢听主子的。」 这边西竹忙着打听太子妃宫里出了什么事儿,那头在清虚殿外等候的一众人也悄悄地让自己跟前的人去打听关于今天收到的消息。 当太监通报宸王到的时候,众人下意识地都将目光转向了门口。 毕竟,还有什么地方的消息能比锦衣卫还灵通? 锦衣卫可是在这位爷手里握着。 三皇子当先便走了过去,脸上含着笑行礼问安,「侄儿见过王叔,瞧着王叔今儿气色不错,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太子殿下见他那谄媚的样子,当即便冷哼了一声,太子妃便在一旁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袖,跟着含笑道:「父皇马上就要出关了,这难道还算不得是大喜事么? 王叔一向与父皇亲厚,自然比其他人还要高兴两分了。」 这话既捧了萧钰,又捧了裕丰帝,马屁拍得不留痕迹,着实算得上是会说话的一张嘴了。 三皇子便看了周媌一眼,然后笑着转向太子妃,「还是嫂嫂说得有理,今儿天气好,看来大家的心情也都不错呀!」 第350章:暗流涌动 西竹想到自己如今随着主子去太子妃宫里请安的时候,那些底下的宫女对自己谄媚奉承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奴婢听主子的。」 这边西竹忙着打听太子妃宫里出了什么事儿,那头在清虚殿外等候的一众人也悄悄地让自己跟前的人去打听关于今天收到的消息。 当太监通报宸王到的时候,众人下意识地都将目光转向了门口。 毕竟,还有什么地方的消息能比锦衣卫还灵通? 锦衣卫可是在这位爷手里握着。 三皇子当先便走了过去,脸上含着笑行礼问安,「侄儿见过王叔,瞧着王叔今儿气色不错,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太子殿下见他那谄媚的样子,当即便冷哼了一声,太子妃便在一旁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袖,跟着含笑道:「父皇马上就要出关了,这难道还算不得是大喜事么? 王叔一向与父皇亲厚,自然比其他人还要高兴两分了。」 这话既捧了萧钰,又捧了裕丰帝,马屁拍得不留痕迹,着实算得上是会说话的一张嘴了。 三皇子便看了周媌一眼,然后笑着转向太子妃,「还是嫂嫂说得有理,今儿天气好,看来大家的心情也都不错啊!」 他的眼睛里分明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太子心里有事儿,见此就不由有些心虚,刚刚因为太子妃的机智而好转的一点儿心情也立刻烟消云散了。 此番圣上入关,虽然不是很久,可因为入关之前闹出了点儿波折,圣上因为推迟入关的时间而大发雷霆,因而大家此时都不敢怠慢。 张阁老和司礼监的几位太监都已经来了,几位成年的皇子更是一早就到了此处等候。 随着宸王进来的,便是长公主和自己的一双儿女。 她仍旧是那般容光焕发的样子,见着萧钰便立刻面露笑容,「如琢也来了,这段时间府里有有些事儿,倒是没能去你府上坐坐,你也是,既然都已经大安了,如何不来我这边喝喝茶?」 她是圣上的亲妹妹,与萧钰说话的时候,便带了几分家常的亲昵。 这个世上,恐怕除了圣上之外,还没有谁能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只是可惜,萧钰显然并不领情,闻言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事情多,没空。」 靖宁长公主就这么碰了个软钉子,一时面上有些挂不住。 但是想想这个萧钰一向是这样目中无人,在朝在野,根本也没有两个人能入得了他的眼,因而也就不气了,反而笑着道:「是是是,知道你能力强,皇兄有什么事儿,交给你他才能放心呢!不过你虽然还年轻,到底也要注意保养,有时间就多休息才是。」 萧钰没有再回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便算是很给面子了。 跟在母亲身旁的慧敏郡主一双眼睛自从进来之后,就没有离开过萧钰,若不是母亲在一旁用警告的目光看着她,她只怕人走开了,还要接着用目光相随。 到底这里人多,她也没有昏了头,等跟着母亲和其他人打过招呼之后,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了一旁。 原本这样的场合她并不需要来,以皇帝舅舅对她的宠爱,她也犯不着在这个时候来卖这个乖。 可她就是忍不住,她就是想亲眼看到钰哥哥跟那个谢颂华退婚。 没有人能配得上钰哥哥,钰哥哥这辈子不能与除了她之外的任何女人扯上关系,就是名字放在一起都不行! 她紧紧地握着拳头,强忍着不去看他。 等这件事情了了,她必须要跟舅舅说明白,要让舅舅给她赐婚。 大不了就让舅舅责罚一顿好了,这件事情她不能再等了,她承受不起下一次的横生枝节 。 洪文的声音便在这个时候响起了,圣上出关了! 众人随着司礼监几个小太监的引导,一路走到正殿,因为都是裕丰帝跟前亲近的人,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和顾忌,才刚站定,便听到裕丰帝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后殿传来。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他身上还是一件天青色的道袍,梳着道家的发髻,头上别着一根玉簪子,手里还拿了一柄拂尘。 完全不似一个帝王的形象。 众人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给他见礼,却并非君臣之礼,口中念得也不是万岁,而是灵教的箴言。 这也是一贯以来的规矩,圣上出关,那是圣人得道,与俗世无关。 就连这出关时,过来相迎的人,裕丰帝也不作要求,想来的便来,不想来的也没有任何关系。 当然,按照满朝文武的心思来说,只怕满满当当没有一个不想来的,可圣上原本求的就是一个出尘,若是那么多朝臣挤挤挨挨,只怕反倒要惹得他不高兴,因而内阁和司礼监便提议,还是由皇室宗亲前来迎接比较好,便由首辅代替满朝文武,过来迎接,便算尽了心了。 见到这底下这么多的人站着,裕丰帝便笑着道:「怎地今日如此齐全?不过是小闭关罢了,很用不着这样隆重。」 张首辅便代表着满朝文武,给裕丰帝戴了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只差将裕丰帝说成已经得道升天的神仙了。 这一番话说得裕丰帝很是高兴,几位皇子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没有眼力见儿的,那一个个的口若悬河,分明都是前一天晚上就打好的腹稿。 这一个接着一个,说得裕丰帝龙心大悦,当即便笑着道:「好了好了,你们说的这些,朕都听到了,到底太过了,于修行一途上,朕还浅显得很,还需要国师多多指教。 不过你们这样一心向灵道,说明你们也都有些慧根,有在这里奉承朕的功夫,不如好好回去研究研究灵教的一些经文,这对于你们来说,才是真正的助益。」 将圣上哄高兴了,这里的事儿便算是圆满了。 在场的人,似乎只有萧钰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似乎他只是个过来凑数的。 其他人尚不觉得如何,毕竟这位宸王向来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除了公务上的事儿,满朝文武与他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是裕丰帝却与其他人不同,很快就将话头转到了他的身上,「如琢怎么一句话都没有?这一次朕闭关修行,着实有些收获,不如你今儿别回去了,朕与你好好说说。」 这一句话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眼红,公然留宿,这算是天底下头一份的殊荣了。 众人不得不感慨,裕丰帝对萧钰的另眼相待。 岂料萧钰依礼走出来之后,并没有如众人所料的那般谢恩,反倒淡淡地道:「臣弟在修行上,没有任何灵根,便不浪费圣上的精力了,实际上,臣弟今日来,是有另一件紧急的事情,要与圣上言明。」 听到他这句话,在场的人纷纷站直了身子,各种各样复杂的目光都齐齐地朝他投了过来。 第351章:扫兴的事儿 裕丰帝便收了笑容,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呀!能不能不要如此认真?」 语气里多少有些亲昵之意,随即只能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朕就说嘛!朕这出关的日子,怎么你也来凑这个热闹,着实不像你一贯的性子。 说吧!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在这个时候禀告朕?若是不够重要,朕可要生气了,出关头一天,就这样扫朕的兴!」zbr> 萧钰面上的表情不变,言语却一点儿不见玲珑,开口道:「确实是有些不大高兴的事儿要与圣上言明,只是情况紧急,暂且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太子的脸色陡然间变了,内阁张首辅也忍不住皱眉朝萧钰看过去。 这消息来得太急,不过是早上收到的消息,应该不至于…… 张首辅一点儿把握都没有,毕竟那可是萧钰,他手里握着的可是锦衣卫的资源。 更何况,这里头还牵涉到了韩翦,牵涉到了东厂,这两个人死对头了这么多年,宸王逮到了机会,如何还能放过? 可是这样一来,内阁只怕就难以独善其身了。 裕丰帝的眉头便随着这句话皱了起来,「什么扫兴的事儿?非要在这个时候说?」 「王爷扫兴的事儿,不如等过了今日再与主子万岁爷讲吧!今日是主子万岁爷的好日子,可不兴搅扰了主子万岁爷的兴致。」 这一道阴柔的声音响起,在场的人脸色都是一变,同时朝声音来源看过去。 还以为今日没有看到他在外头等着接驾,是因为不想直接跟萧钰对上,谁知他竟然又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 韩翦照旧是那一身大红色的蟒袍,仿佛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张扬,脸上也是万年不变的死人脸。 上来之后,先给裕丰帝行礼。 裕丰帝刚刚因为萧钰的话而有些低落的情绪陡然间又升了起来,「这是怎么说?你这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带给朕了?」 相对于裕丰帝的急切,韩翦显得有些过于淡定,他又行了一礼,「好消息还是留给当事人跟圣上说吧!奴才给圣上带了个人回来。」 这一句话让在场的人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这几天传得沸沸扬扬的传言。 这个韩翦,该不会真的为了落萧钰的面子,将谢家三姑娘给带了过来吧? 随着外头大门的打开,一袭华丽宫装的女子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当众人看清她的脸时,都忍不住惊讶出声。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靖宁长公主,她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姨……姨母?」 来的人哪里是什么谢家三姑娘,分明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纵然身上穿着一身华丽繁复的宫装,可那一头花白的头发,如何也掩盖不住。 裕丰帝的反应和靖宁长公主差不多,见到她立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姨母?」 太子立刻上前一步行礼,「孙儿见过华阳夫人。」 他这一开口,其他人才想起来,纷纷起身给老妇人行礼。 只萧钰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这位华阳夫人便是先太后的妹妹,先太后在先帝的后宫中并非顺风顺水,当初为了姐姐,华阳夫人入宫当了女使,此生未曾出嫁。 裕丰帝和靖宁长公主小的时候,一大半的时间实际上是由她来照顾的。 因而这位华阳夫人在皇室的地位便显得十分特殊,只是她身体不好,早些年受了些伤,到了年纪大了便开始发作起来,几次命悬一线。 对此裕丰帝曾经在全国张榜,希望能寻到名医来替她医治。 只是一直未见成效,后来听从一位大夫的建议,搬 去了京郊山上生活,说是能宁心静气,对她的病有帮助。 因而就搬了出去,这一来二去,几年间已经渐渐不再出现在京城了,可是这病势倒是真的稳定了下来。 正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如今华阳夫人已经很少回京,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山上的庄子里,偶尔下山,也是极少数的几次,且绝不走远。 就是裕丰帝要看望她,都得是圣驾亲往。 正因为如此,此时她出现在这里,才让在场的人惊讶。 裕丰帝从龙椅上下来之后,便携了华阳夫人的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她的脸色一番,「姨母瞧着脸色尚好,近来也未曾有几封信过来,如今可还觉着怎么样?」 华阳夫人眉眼温和,看着裕丰帝地的眼睛里都是慈爱的神色,竟还像是看小孩似的,「好了,如今身体已经大好了,要不然也来不了你这里。」 裕丰帝闻言便转脸去看韩翦,笑着道:「你这奴才又是弄得哪一出?好端端的怎么把姨母给请了来?」 虽是这么说,但显然心里还是高兴,又扬声吩咐太监搬椅子过来。 在皇帝的大殿上坐着,华阳夫人还是头一个有此待遇的,但这早就在众人的预料之中,没有人觉得这如何不成体统。 华阳夫人便由裕丰帝扶着坐下了,这才笑着道:「我是听说,你给钰哥儿找了个媳妇,这才特意来的!这孩子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看得上眼的,别说你了,我都着急,听说了这件事情,哪里还坐得住?」 慧敏郡主一听这话,连忙朝华阳夫人看过去,却见她言笑晏晏,像是很高兴的样子,顿时紧张不已,抬腿就要往那边去,却被小郡王拉住了胳膊,「你别胡来,别叫母亲难做。」 小郡王今日的脸色不大好看,两只眼睛下面都是乌青,一看就没有睡好,平白给他的身上添了几分阴沉的气息。 裕丰帝便笑着道:「这孩子姨母你没有见过,是谢阁老家的姑娘,是个齐全孩子。」 华阳夫人闻言便笑着朝萧钰招了招手,「钰哥儿,来!给姨母瞧瞧,你这孩子,成日里都是这般沉闷的性子,眼看着要成家了,可不兴这样啊!不然,岂不是要把媳妇给吓跑了?」 萧钰眉眼未动,脸上不见欢喜,也不见排斥,规规矩矩地过去给华阳夫人行了一礼。 韩翦垂着眼,落在那头两个人身上的目光幽幽。 裕丰帝显得十分意外,「这么看,姨母也赞成这桩婚事?朕还以为您今日过来,是觉得这婚事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这是怎么说的?」华阳夫人含笑拉着萧钰的手,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我们钰哥儿一表人才,能力超群,那是咱们自家人看自家的孩子,可我却是个公道的,谢家的姑娘也着实是个妙人,要配我们钰哥儿,也完全配得上!」 慧敏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当即一把挥开自家兄长的手,冲了过去,「姨婆,您怎么就知道谢姑娘适合钰……舅舅?你还没见过她呢!」 华阳夫人见到慧敏,顿时极为高兴,连忙亲昵地将她搂到怀里,看了又看,这才笑着道:「如何没见过?谢姑娘与我一道来的呢!」 第452章:毫无还手之力 这话说得大家都好奇,裕丰帝连忙问道:「谢姑娘与姨母一道来的?」 萧钰在慧敏扑过来的时候,便立刻退开了两步,只冷着一张脸站在一旁。 这会儿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就看向了上头站着的韩翦。 正巧对方也朝他看了过来,两个人视线相撞,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针锋相对。 这一个眼神交错不过就是短短的一瞬间,韩翦随即便转开了视线,「实际上,若非谢家三姑娘,夫人今日还未必能来见主子万岁爷。」 靖宁长公主头一个反应过来,「先前就听说,谢家这位新来的三姑娘,似乎会些医术,莫非……」 华阳夫人很是高兴,当即便撇开了慧敏,转而拉着萧钰的手满脸欣慰道:「要不然我怎么说,钰哥儿这媳妇选得好呢!三姑娘可不是会些医术,我这身上的毛病,经她看了几次,如今竟大好了,不然也不敢下山。」 说着不等萧钰说话,便转脸看向裕丰帝,「陛下,如今我还能拖着这残躯进宫,可多亏了这三姑娘,钰哥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们兄弟俩又一向亲厚,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婚事,你必须得办得热热闹闹的,不然,我可都不依。」 裕丰帝闻言顿时龙颜大悦,「好好好!姨母都开了这个口,朕还有什么不依的?传令下去,封谢家三姑娘为丹阳县主!如此一来,如琢,你不会再觉得与你不般配了吧?」 萧钰的脸色笼着一层寒霜,分明带了两分怒气。 韩翦站在裕丰帝的旁边,目光悠悠然,竟露出了两分闲适的神态。 慧敏一心以为今日会亲眼见到萧钰要求退婚的场景,谁料竟然会有这样的峰回路转? 她连忙道:「姨婆,你是不是搞错了?那个谢颂华她哪里会什么厉害的医术?不过就是小打小闹的而已。 不然,谢家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传出来?您……真的是叫她给您瞧的病?」 华阳夫人便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但随即这目光中就只剩了几分慈爱了,她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这如何能有错?人家不说出来,那是不愿意张狂的意思!这三姑娘的医术着实厉害。 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她是卓院使的关门弟子呢!听说悟性极高,这才小小年级就有这样的本事。」 她说着便又转向了韩翦,「韩公公,这三姑娘还是你引荐给我的,你也说句话呀!」 众人被眼下这个消息砸得有些发蒙。 太子原本瞅着赵青山平寇的事儿,眼见着转到了谢颂华的身上,还在犹豫要不要今日提赐婚的事儿,谁知事情变化如此之快。 三皇子只是暗自恼恨,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就应该以谢颂华为目标。 那个江淑华明面上看着千好万好,谁知内里竟那样不堪,竟然与太子搞在了一起,但凡知道点儿内情的人都知道,他曾经和江淑华走得近,也不知道暗地里被笑得什么样儿。 周媌虽然还不错,可周家到底势力单薄了些,周文友看似简在帝心,实际上还不及谢云苍得重用。 若是当初没有被江淑华迷了眼,直接锁定谢颂华,眼下还能博得华阳夫人的青眼,岂不是更添了两分把握? 另外的几位成年皇子,除了暗地里已经站了队的,有的都是对这位谢府乡下回来的姑娘的好奇。 毕竟关于她的传言,实在是有些太多了一些。 「谢阁老一向为人谨慎,也不好虚名,三姑娘一直养在深闺,虽然爱好医术,却从未主动在外头宣扬过。 只不过东厂毕竟还有两个得用的,这才得知了三姑娘在卓院使处学医,上次奴才替圣上去探望夫人,知道夫人一直牵念宫里,挂念圣上,这才起了 试一试的心思。 又因为确实不大清楚三姑娘的实力,因而也不敢张扬,只悄悄地将人接了过去,这事儿谢府都是知道的,只是到底设计到夫人的身子,未出结果之前,也都不敢乱说。」 「怪不得这段时间外头都在传言韩公公将谢家三姑娘带回了府,原来是这样,可怜三姑娘可是白白背了好些天的谩骂。」 裕丰帝对于华阳夫人的出现,着实高兴异常,方才就说要嘉奖谢府上下,这会儿听到四皇子的话不由疑惑道:「这又是什么事儿?如何还有谩骂?」 韩翦连忙请罪道:「都是奴才办事不严谨,也不知道如何就叫人看到了三姑娘到奴才的府上,后面又因为事关夫人,奴才和谢府都不好声张,谁知外头竟越传越厉害。 都是市井坊间的传言,穿起来,难免就失了分寸,奴才也是才听说,眼下已经叫人去底下打招呼了。」 「这是怎么说的?」裕丰帝皱眉不满道,「那谢家的姑娘如今立了这么大的一个功劳,如何还能如此被人议论?」 他略想了想,立刻道:「这也好办,传朕的命令,就说谢家三姑娘救治华阳夫人有功,特封丹阳县主,昭告天下,如此一来,发这些议论也就自然平息了。」 韩翦微微一笑,连忙道:「圣上英明!」 华阳夫人也笑着拍手,「这就是了,如此一来,钰哥儿脸上也更好看了,三姑娘也当得起!」 这样的封赏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不过就是个虚名,也就是在礼部造个册而已。 关键是裕丰帝高兴,因而众人都十分有眼力见儿地立刻称赞起裕丰帝的圣明来。 慧敏脸色发白,不自觉地就捏紧了华阳夫人的胳膊,她死死地咬着牙,到底没敢在这个时候再开口说什么。 而华阳夫人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痛感。zbr> 她笑着道:「这谢姑娘也怪不容易的,这命途多舛,自乡下长大,却又出落得这般聪慧伶俐,她方才送我入的宫,这会儿就在殿外呢!不如陛下宣她进来,当面赐封岂不更好?」 这样的建议裕丰帝岂有不听从的?当即便开怀道:「朕竟忘了,方才姨母说是那孩子送你来的,这样正好!」 小太监闻言便立刻跑了出去传话,没一会儿谢颂华便随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自打今日换上韩翦准备的衣服时,谢颂华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等她被带进了宫,见到了华阳夫人,这才知道,韩翦此前说得送她一份大礼是指什么。 救治华阳夫人,这样的大功劳,不是大礼是什么?! 谢颂华一直都知道,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往往要承受非常的后果。 她本来就不想卷入这样的利益旋涡,当即便要拒绝,谁知韩翦却告诉她,最近这段时间,外头早就已经传遍了她在韩府住下的事儿,若不接受这么个借口,她永无翻身之地。 他看着谢颂华的眼神十分淡漠,仿佛她就是他权力游戏底下,那只被实验的蚂蚁似的。 谢颂华感觉他似乎只要轻轻一碾手指,她即刻就会化作齑粉。 她只能听从他的安排,一步步走到了这里,进入这个大殿,听到自己被赐封的旨意,听到周围众人的祝贺。 然后,她就听到了裕丰帝的声音,「宸王,朕给你找了个这么能干的媳妇儿,你可不许再挑剔了,挑个日子,将婚事儿办了吧!」 ~~~~~~~~~~~~ ps:新年啦!晓寒在这里祝大家新春快乐,团团圆圆,新的一年,万事顺遂,平安喜乐呀! (大家都在开开心心过年 ,外头爆竹烟花的声音不绝于耳,然而,我还在苦逼的码字,实在心痒难耐,可能最近这几天的稿子相对有些粗糙,请大家原谅一个很想放飞去过年的码字工吧!) 第353章:该不会你对她有意思吧? 这句话像是忽然在谢颂华的耳旁炸响,她这才猛然惊觉宸王萧钰这会儿也在大殿之上。 这让她一时间忘了规矩礼仪,下意识地就朝众人目之所及的方向看过去。 只是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其人挺拔高大的背影,并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实际上,也不用她费什么脑子,对方一直想着退婚,眼下忽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他的脸色能好看到哪儿去? 只是…… 谢颂华到底也跟着有些紧张了起来,他会不会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仍旧要求退婚? 还是说,眼下这样的情形,就是他也无法拒绝?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些后知后觉,实际上,眼下的这一刻,分明直接决定了她的将来。 嫁不嫁给那个人,对她而言,生活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颂华忽然想起玉如琢,想起自己曾经与他说起过的关于婚姻的想法。 她忽然很想跟他说说话,很想告诉他,其实她也并不是真的那么洒脱,真的那么无所谓。 她还是会紧张,会担忧将要面对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玉如琢,如果你是我,会不会有什么好主意,能够摆脱眼下这种任人摆布的局面? 谢颂华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纷纷乱乱的各种想法交织在一起,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哪一种情绪更强烈一些。 然后在这样混乱的思绪里,她听到了那个人简短的一个字的回答。 「是。」 仍旧如他那个人一样,十分简洁的一个字,语气平淡如水,又掷地有声。 她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明白过来这个字的意义。 直到身边人潮涌动,华阳夫人过来亲昵地与她说话,她才猛然回神。 裕丰帝已经不再上面的那个位子上了,萧钰也不见了踪影。 「这几日着实是累得厉害了,眼下你就先回去好生休息吧!等日子定下来了,安安心心做你的新娘子!」 谢颂华今日是头一回见到这位华阳夫人,从前甚至都没有听过她的名字,这会儿如此亲昵的态度,着实有些不大适应。 但她还是礼貌地笑了笑,然后才与对方分手。 太子妃十分乖觉,在她踏出殿门的时候,就笑着走了过来,「我来送送婶子。」 这一次赵明溪的脸上的笑容,比之于上一次,又亲昵了许多,那一句「婶子」也叫得格外畅快。 上一回是为了江淑华嫁入东宫的事情,太子妃亲自上门,虽然也说她是婶娘,可到底只是这样一句带过的话。 想来那时候她也听说了宫里萧钰不同意这门婚事的事,所以不敢叫出口,而这一次,有了方才萧钰殿上的亲口允诺,她就是将来的宸王妃。 以赵明溪的为人,如何会不尽力抓住这个机会,拉一拉从前的交情? 谢颂华十分不适应与不熟的人如此亲昵的做派,只能极力应承。 好在没一会儿,两个小太监走了过来,与两个人见了礼之后便低声细气道:「奉韩公公之命,送谢姑娘回府。」 太子妃一听,便笑着松开了谢颂华的胳膊,「瞧瞧我,这一说话就忘了,父皇的圣旨怕是要下去谢家了,婶子这会儿哪里还有空与我闲磕牙,我就不耽误婶子的好事儿了,改日再邀婶子喝茶。」 谢颂华连忙行礼,又道:「娘娘客气了,只是眼下到底还未过礼,娘娘还是唤我名字吧!」 她适时地露出几分羞怯之意,赵明溪便笑吟吟地调笑了两句,然后才点头道:「到底是年轻的姑娘家,那依你就是。」 谢颂华随着那两个 太监往宫门口去,谁知道走到甬道里,就被人叫住了。 「谢颂华!」 如此不善的语气,来的人还能是谁?! 可谢颂华也只能无奈地转身,然后给慧敏行了一礼,「见过郡主。」 谁知她才要起身,对方的耳光便立刻飞了过来。 谢颂华何曾料到她竟然这般不管不顾,在这个地方,当着人的面儿就敢对自己动手,因而也没有防备。 眼看着避闪不及,那只纤纤玉手却堪堪停在了自己的面孔前面。 两根修长的手指直接夹住了她的手掌,谢颂华抬眼,就看到韩翦背着一只手站在自己的面前。 「郡主逾矩了,」韩翦的声音仍旧慢慢悠悠,却冰冰冷冷,「这里是内廷,郡主若是要责罚什么人,还请回长公主府。」 慧敏此时已经快要被气疯了,岂会听韩翦这样的官腔,当即便冷声道:「本郡主要做的事,你敢拦我?」 韩翦却只是轻笑了一声,然后沉声道:「来人呐!送郡主出宫!」 「你敢?!」 听到她这句话,韩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郡主大约是忘了,韩某的工作职责是什么。」 慧敏郡主气得双目圆睁,「你不过就是舅舅跟前的一个奴才罢了,眼下竟然敢管到我头上来了,我这就找舅舅去!」 「主子正在和王爷商议大婚的事情,郡主还未出阁的姑娘家,最好还是不要去掺和才是。」 这话对于慧敏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她咬着牙跺着脚,目光狠狠地看着韩翦,却气得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韩翦便往后退了一步,朝她拱了拱手,「韩某还有事在身,就不多奉陪了。」 说完这才看向了谢颂华,「走吧!我送你回去。」 谢颂华先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功劳被封县主,然后又得知婚事继续,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就差点儿被慧敏一巴掌扇过来。 饶是她已经三十岁的灵魂,这会儿仍旧有些晕晕乎乎。 这会儿再见韩翦和慧敏之间的针锋相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混乱。 她抬眼,竟然看到这个死太监脸上带着两分笑意,顿时觉得寒意森森。 她想不明白,一手促成今日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只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对方亲手编织的一张网里,而她如同一只身处底下的飞蛾,根本看不清整件事情的全貌。 韩翦朝她抬了抬眉,「怎么?还不想走?」 谢颂华知道这会儿跟他多说也没有用,这个人的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慧敏气得两只眼睛通红,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眼见着韩翦要带着谢颂华离开,忽然大声嚷嚷道:「你这么帮着她,该不会你自己对她有意思吧?韩翦,你可是个太监!」 谢颂华一脸惊愕,转脸便看到慧敏脸上带着几分扭曲的快意,分明是故意诽谤。 她随即战战兢兢地看向韩翦,但凡是个身体残缺的男子,都不会乐意听到别人如此攻击吧? 谁知韩翦却一点儿都不见生气的样子,仍旧是那样一张死人脸,目光却落在了后头,「王爷来了。」 第354章:还不走? 听了他这话,谢颂华和慧敏郡主才连忙往后面看过去,果然看到萧钰面色冷淡地走了过来。 慧敏一见着他,眼底便有了些水光,也顾不得此时旁人在场,连忙奔了过去,「钰哥哥,你方才在与舅舅说什么?难道你真的要娶她吗?」 与她此时的期期艾艾满脸期待不一样,萧钰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便直直地落在了谢颂华的脸上。 韩翦轻轻勾了勾唇,让到了一旁,「既然王爷来了,韩某就不多事了,谢姑娘便由王爷送回去吧!」 慧敏立时双目圆瞪,眼里灼热的目光像是要喷出火来似的,恨不能将韩翦烧成灰烬,「要你多事?钰哥哥何时说过要送她了?」 萧钰却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似的,径自走了过去,走过了慧敏,又绕过了韩翦,终于走到了谢颂华的面前。 但是他的脚步却并没有停歇,而是仍旧平稳地向前行去。 慧敏的面色由最开始的紧张,慢慢地变成愤怒,她握紧着两只手,那个架势像是要直接奔过来似的。 直到眼看着萧钰走开了,紧绷着的身子才终于放松下来。 「钰……」 她才开口,就见萧钰的脚步停了下来,脸微微向后侧了侧,「还不走?」 他转脸的方向,分明是朝着谢颂华。 谢颂华听到韩翦的话时,心里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相比于死变态韩翦,她眼下更怕的是这个第二次见的宸王。 关于这个人的传言她实在听得不少了,且眼下还和对方绑定了这么一桩莫名其妙的婚事,更何况,谢颂华心知肚明他心里对这门婚事的厌恶和对自己的排斥。 不怕才有鬼啊! 因而眼见着他并没有搭理韩翦的话,径自绕着自己走开的时候,她心里着实是松了口气。 婚事落定了她也没有办法,她还怀着一种鸵鸟的心态,好歹这个时代的婚姻,都是家里长辈一手包办的,她只有最后在特定的场合露个面就行了。 眼下既然绑定在了一起,以谢云苍的政治智慧,应该会想办法让两家的关系缓和吧!那到时候她也就不用如此刻这样战战兢兢了。 眼下还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的好。 谁知这一口气还没有松完,就听到那人丢过了这么三个字。 她抬眼,只能看到他一点儿侧脸,可那话确确实实是对自己说的。 谢颂华无奈地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韩翦,在今天之前,她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自己竟然会有某一刻,如此强烈地希望跟这个死变态在一起。 韩翦却轻轻颔首,「县主快随王爷去吧!总该要认个门的。」 认门? 是认命吧! 谢颂华满脸如丧考妣的表情,终于迈开腿跟了上去。 慧敏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她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因为她心里清楚,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萧钰不过说了那三个不咸不淡的字,可实际上的意思却很明白。 说明他真的同意了这门婚事,真的打算娶那个谢颂华。 尽管慧敏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想不通为什么钰哥哥会同意,可事实就是事实,别的事情她都可以不认,她能想办法搅黄。 可唯一难办的,是钰哥哥他自己接受了。 韩翦眼看着两个人转过了路口,这才朝慧敏行了一礼,「万岁爷那里还有点儿事,韩某就不陪着了。」 然后完全无视了慧敏的眼神,直接走了。 慧敏一个人站在这长长的甬道里,在这个夏日的下午,她 竟然感觉到一丝深秋才有的凉意。 不过,同样感觉冷的并不止她一个,谢颂华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开始她还在犹豫,该怎么开口打个招呼,纠结犹豫了许久,她才发现,她实在是多虑了。 这位宸王,根本没有跟她对话的意思。 两个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不变的距离,一步一步往宫门口去,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偏一下。 这倒是像是上司和下属…… 谢颂华如此想着,便想起自己刚刚开始实习的时候,跟着导师去外地开会的时候,自己就是这样跟在后面,一边忙着记会议要点,一边忙着回答导师问的各种问题。 若是能一直这样跟在后面不用面对,似乎也挺好的。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 到宫门口的时候,一辆马车便停在了那里,是之前她在宸王府门口看到的那辆。 马车旁站着的人分明就是之前见过的那位锦衣卫的黄指挥。 见着他们过来,黄子澄先是给萧钰行了一礼,然后便转向了谢颂华,「县主。」 谢颂华甚至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他叫的是自己,愣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应了。 黄子澄便让人取了个板凳过来,然后让到了一旁,「县主请。」 真送她回去啊?! 还坐他的马车? 她犹豫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男子,可对方已经去和另一个副将模样的人说话去了。 又见旁边还空着一匹马,当下便明白过来,这马车给她坐,这位宸王大约是打算骑马的。 如此一来她倒是放心了许多,不用共处小小的一个空间,这样一想,她便放心地钻了进去。 好家伙,这大佬的马车果然不一样,宽敞舒适不说,马车中间竟然还放着一只大大的冰鉴,马车里头,凉爽异常。 只是她之前一直提着心吊着胆,多少出了点儿汗,这会儿被这寒意一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忽然车帘被撩开,随即眼前一黑,一个高大的人影便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谢颂华呆了呆,顿时窘迫不已,他不是要骑马的吗? 现在该怎么办? 她应该说点儿什么缓解尴尬?还是应该先规规矩矩行个礼? 正犹豫着,就见对面的人伸出一只手,轻轻转了转那冰鉴的盖子。 原来那铜盖是有机关的,转动盖子便可以调节上面出气孔的大小。 他这一转,所有的出气孔便被堵上了,那寒意就消退了不少。 感情这个人怕冷? 那还搞个这么大的冰鉴在里头做什么? 心里想着别的事情,谢颂华多少放松了些,抬眼就见对方正在看着自己。 谢颂华也不知道怎么的,脑子忽然一轴,「你……你好,我是谢颂华。」 说完之后就有些想撞墙,这是什么烂台词,难道眼下他们是商业会面不成? 还没想到怎么找补,就听到对面的人淡淡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是萧钰。」 「……」 谢颂华当场石化,大兄弟,这词儿接得倒是很顺溜! 「关于婚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谢颂华错愕地抬眼,就见他正认真地看着自己。 第355章:她到底要什么? 谢颂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道:「婚事?这自然都是由家里长辈做主,如何由得我来说?」 说完发现对方似乎轻轻地蹙了蹙眉,但她仔细看过去,却又感觉方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大概是这会儿光线不甚强烈,两个人又离得近。 而且今日他身上穿着一身浅色的衣裳,人坐在这里,显得手长脚长,多少有些无处安放的样子。 比之于上一次见面,攻击性弱了不少,谢颂华便没有之前那般紧张了。 因而又大着胆子道:「今天的事情……我也没有想到。」 意思是,都是那个死变态韩翦做的,跟她没有关系,冤有头,债有主,她只是个无辜的小虾米,你们大佬之间的斗争,不要牵扯上她。 「嗯,我知道。」 谢颂华闻言有些犹豫,「你……真知道?」 萧钰的目光落在自己交握着的手上,闻言便抬眼看了她一眼,瞧见她眼睛里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就有些想笑,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轻轻点头,「嗯。」 果然就看到她偷偷地舒出了一口气,像一只刚刚逃出陷阱的小老鼠。 韩翦一心想要追查他与谢家的关系,偏生在发现瘟疫一事上出现了纰漏,他就干脆将谢云苍拉下了水。 也正好让韩翦看清楚,他与谢家没有关系。 几番试探下来,才让他确定自己与谢颂华并没有任何交集,反倒有意要借着瘟疫的事情拉他下马。 逼得韩翦不得不将华阳夫人请出来,这是他藏了许久的一张底牌,这一次算是用于自保了。 他料定自己只要跟谢家绑定关系,投鼠忌器之下,便不敢将瘟疫的事情发作出来。 可韩翦不知道的是,瘟疫的事情,他在肉身尚且昏迷的时候,就查清楚了。 而这一次的所有动作,不过是为了能让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嫁给自己而已。 萧钰在心底里轻轻地叹了口气,谢颂华啊谢颂华,你这救命之恩,还得可真不容易。 自此以后,他可算不再欠她什么了。 「我原本立志终身不娶。」 谢颂华正庆幸大佬的脑子是清楚的,看得清问题的实质,不会因为那个死变态的骚操作而迁怒自己时,忽然听到他这么一句。 顿时就全身警惕了起来。 对了!眼下被逼到不得不娶她的账,这位王爷自然可以算在韩翦身上,可终究自己还是要嫁给他,他还是要娶一个女人回家,这大约是违背了他原本的人生计划的,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他人生计划的破坏者。 「啊!我……听说了。」谢颂华扯了扯嘴角,极力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不好意思啊!」 萧钰的嘴角抽了抽,她怎么总能莫名其妙地戳中自己的笑点? 她知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看起来有点儿蠢?却又莫名的有种让他觉得安心的熟悉感。 看来以她这个脑子,这辈子都不大可能会发现自己就是玉如琢了。 萧钰仔细回忆了一下她以前说的话,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会娶你,但是,仅此而已。」 谢颂华连忙点了点头,「好。」 「……」 萧钰悄悄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心情平复下来,然后接着道:「等日子定下来之后,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王府后院里,哪里也不要去。」 完了!谢颂华偷偷咽了口口水,这个意思是,等自己嫁了过去,就直接坐牢了? 虽然因为自己被韩翦算计,导致他不得不娶自己,确实自己也有错,可…… 可这样的 惩罚,未免也太重了一些吧? 她很想提出抗议,可一想到他的身份,便又将嘴巴给紧紧闭上了。 韩翦那个死变态,直接将她的名声给毁了,若是这门婚事再出变故,别说她往后的生活了,怕是谢家都容不下她。 谢颂华便闭嘴不敢再说了。 萧钰见她的反应,轻轻蹙了蹙眉,她这是什么反应? 这不就是她之前跟自己说的想要的生活吗? 难道…… 他略沉吟了一会儿,便又开口道:「我对你没有什么兴趣,成亲之后,我会让人另外安排院子给你住。」 谢颂华一愣,偷偷地打量了他一眼,然后连连点头。 心里却越发紧张起来了,该不会是给间破柴房吧! 她如今是攒了一笔钱不错,手里也有两个人。 可那是王府啊! 若她被困在王府的后院里头,只怕有再多的钱,也没处花啊! 还有手里的那几个人,恐怕连王府的大门都走不出去。 那她岂不是要在囚禁中过完后半辈子。 萧钰见对面人的脸色越来越暗淡,心下不由疑惑,难道他还漏了什么? 可这姑娘家的心思,他着实不大懂,当时她说的时候,他也只记了个大概,或许是漏了什么细节? 罢了,既然眼下事情定了下来,想来回头也还有机会问清楚。 到时候她想要什么,直接给她置办就是了,一个小姑娘家,能费多少功夫? 两个人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情,终于随着马车到了谢府。 圣旨已经早一步传了过来,整个谢家上下欢喜异常,老夫人甚至下令开了中门,特意迎接谢颂华回来。 因而等她一下车,就看到二门上齐齐整整的一家人等在那里。 老夫人穿得郑重其事,眉开眼笑地看着她,「你说说你这个孩子,悄无声息地就做了这么大一件事儿,家里可替你提心吊胆了好几日。」 安氏便笑着道:「到底还是咱们三丫头,我就说三丫头是个有大造化的,分明是咱们家的福星呢!」 谢颂华不知道如今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会儿也不敢乱说话。 只好开口提醒道:「王爷也来了。」 这话说得老夫人的表情顿了顿,「王爷?」 然后众人随谢颂华的目光看过去,这才见到萧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宸王萧钰,这个活在众人口中的战神王爷。 老夫人顿时有些慌了手脚,「这……王爷大驾光临,老身事先未知,实在失礼了,王爷里面请。」 说着又埋怨谢颂华如何不打发个人先回来说明情况,又急急忙忙地吩咐人去将谢非梧请回来。 萧钰目光淡淡地在谢家众人身上扫过,背着手开口道:「不必麻烦了,本王只是送三姑娘回来,即刻就走,具体的吉日,钦天监会着人送过来。」 他脸上没有任何喜色,一时间让谢家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谢颂华连忙道:「王爷事多,我们也就不好相留了,林管家,送送王爷吧!」 萧钰便转脸看了她一眼,就这么急着要赶他走? 这时林管家却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老爷,老爷回来了。」 第356章:藏住不说 谢云苍自去了登州之后,只过一两封信,信的内容也极简单,寥寥几句,关于宸王府的婚事只字不提。 这段时间家里对他的安危,也没少悬心。 这会儿,谢颂华的婚事才定下来,他就忽然回来了,着实是喜上加喜。 老夫人到底还记着萧钰在,连忙道:「王爷头一回上门,怎么好不进来坐坐?这茂才也刚巧回来,想必也有些事儿要与王爷商议。」 这会儿还能是商议什么事儿?自然就只有谢颂华的婚事了。 谢思华面色不善地站在母亲身后,闻言便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一旁的谢荔见了,连忙用力扯了扯她的衣袖。 谢荔的婚事因为两个姐姐的缘故,也跟着一波三折,着实已经快要到她忍耐的极限了。 老夫人的话音才刚落,谢云苍的马车便到了。 一下马车见着萧钰在场,也很是吃了一惊。 有了老夫人前面的话,萧钰这会儿也就不好再走了。 谢云苍瞧着就是满脸官司的样子,因而也没有与后院女眷多说什么,直接将萧钰邀请去了外书房。 安氏原本还想请他往后头去坐坐,眼看着婆母没有这个意思,也就没敢开腔。 等一行人往后院走,安氏才按捺不住,「母亲,怎么不叫王爷进来坐坐?好歹姑爷头一回上门!」 老夫人闻言便停了脚步,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声音里带了两分郑重,「既然你问起这个,不妨趁着这会儿大家都在,我把话说个清楚。 如今虽然婚事定了下来,但是你们也要知道,在咱们家,王爷他首先是王爷,然后才是咱们家的姑爷,不管是哪一个,都不许在王爷跟前摆三丫头娘家人的谱儿!不然,我第一个不放过她。」 安氏原本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是想着如今与宸王成了姻亲,多少脸面上有些光彩。 这会儿被老夫人如此借题发挥,顿时脸上有些讪讪的。 其他人哪里敢违拗她的意思,立刻低声应是。 老夫人对大家的态度很是满意,然后便笑着招手让谢颂华过去,「三丫头随我回寿安堂,可怜见的,这才几日功夫,就瘦了一大圈。」 谢思华闻言便直接道:「我屋子里还有些事儿,就先回去,不过去了。」 老夫人这会儿满心里都是要跟谢颂华说的话,也不大在意她眼下这一点儿不自在,干脆道:「你们都忙各自的去吧!晚上开家宴。」 一开家宴,那就是安氏的事儿。 安氏虽然因为方才的事情多少有些不痛快,可听了这话,却满口答应了下来。 她心里早就已经盘算好了,自家儿子是走武举的路子,宸王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这武官的路上多的是自己的资源。 眼下两家成了姻亲,儿子作为大舅子,宸王岂有不拉一把的道理? 因而这会儿没有谁比她还更想巴结谢颂华的了。 谢颂华心里也知道,今日回来,必然有这一问的。 只是原本她以为谢云苍会在场,没想到却是先跟老夫人报告。 老夫人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一进门便直接问道:「眼下没有外人了,这几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地与祖母说清楚!ap 那韩公公怎么会将你带了去,他对你做了什么?该不会是要求你为他做什么事情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分明带了几分审视的味道,让谢颂华觉得有些不大舒服,面上便不由自主地显露了一点儿。 老夫人立刻便察觉了,又连忙换了语气,温和而慈爱地道:「你不知道,这几日家里如何担心你 ,那韩公公是什么样的人,你才来京城,可能都不清楚! 眼下你说话就要嫁到宸王府去,你可不要以为这当了宸王妃,就万事大吉了,女儿家出嫁,最要紧的还是娘家。 只有娘家强大了,你在夫家才能受尊重,才有体面,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祖母如今也只盼着你好,这是怕你分不清楚情势。」 实际上谢颂华眼下确实有些分不清楚情势,方才在门口,谢云苍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分明是从外地回来的,他做什么去了? 难道是因为他没有时间,所以这段时间才一直都没有去韩府找自己? 就算谢云苍不知道消息,难道府里这么多人也没有消息? 韩翦可是把话说得清楚明白,这几日外头到处都是自己的流言蜚语,谢家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未免说不过去。 那么,他们的态度又是什么样的? 眼下事情过去,这些事情对谢家来说都不重要了,毕竟结果已经在这里了,谢颂华成了王妃,而且被封县主。 可这对谢颂华来说很重要。 因而她略微想了想,只能开口道:「祖母见谅,孙女儿确实不大了解那韩公公,可之前在宫里也隐隐听说了,他是圣上跟前第一大信任的太监,手里握着批红的权利。 早在今日入宫之前,韩公公就与孙女儿说了,这一次的事情,涉及到皇家的辛秘,要求孙女儿一个字儿不许外露。 而且还与孙女儿说,让我与家里长辈说明白,这而一次的事儿,外头如何说的,家里也如何说就是,切不可节外生枝。」 这话让老夫人满脸错愕,「你是说……你不告诉家里?」 谢颂华脸上便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来,「祖母,那……我应该如实说吗?韩公公当时看起来的样子,有些叫人害怕,我实在拿不准主意。」 却是直接将这事儿推回给了谢老夫人。 果然,她这么一说,老夫人的脸色便有些犹豫起来。 她看了看周围,这屋子里就只有她们祖孙二人,按道理来说,哪里还会传出去? 可她又拿不准谢颂华此时隐瞒下来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说的是皇家辛秘,若是实在了不得,她也就不知道自己到底会不会与别人商量,这样一来,万一真的传了出去…… 那可是东厂…… 因而她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笑了笑道:「罢了,既然这样,你就不要说了,韩公公既然叫你烂在肚子里,必然有他的道理,他身处高位,自然比咱们这些人看事情看得更清楚些。」 谢颂华闻言便给老夫人行了一礼,「孙女儿都听祖母的。」 这话说得老夫人没来由心里有些发堵,明明是她不愿意说,怎么现在反倒成了是她的主意了。 她略微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时间也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就该用晚膳了,你先回去收拾收拾吧!」 谢颂华低头再次行礼。 老夫人见她脸上淡淡的,又觉得此时用这样的态度不大好,便又补了一句,「到底也累了好几日,便是来迟些也没有关系。」 实际上这一次在韩府的事情,认真追究起来,未必就真的一个字儿不能说。 可谢颂华心里就是想知道,关于这一次她身陷韩府,谢家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她心里早就已经清楚,在不涉及到谢家的名声和利益的时候,老夫人尚且可以算得上是一位还不错的祖母。 可一旦与谢家的利益挂了钩,她这个半路上回来的孙女儿,便算不得什么了。 所以,她得问问自己人。 才走出寿安 堂,便看到丁香和碧桃一脸激动地等在了门口,主仆三个互相看了看,眼圈儿都有些发红。 等到了宴春台,兰姑姑已经带着上上下下的人等在了门口。 第357章:各处的态度 这会儿已经没有了外人,兰姑姑将门关上了之后,才敢出声,只是一开口声音里就有了些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着又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奴婢这段时间,让奴婢家那口子去打听了,可是韩府那边,着实没法靠近,那一整条巷子里的人都跟哑巴似的。 奴婢那口子那日多问了一句,差点儿被东厂的人给盯上,也就不敢打听了。」 谢颂华心里有些发闷,拉着她的手道:「往后不要冒这样的险,那些权贵如何是你们能够接触到的?」 兰姑姑闻言连连点头,「是奴婢莽撞了,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府里头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我们着实是有些着急。」 丁香却在一旁抽泣了起来,「都是奴婢不好,那日就该跟着姑娘一道去的,那韩公公便是要动刑,奴婢也能先替姑娘挡一阵儿才是。」 谢颂华原本感伤的情绪,在听到她这话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了,「什么用刑,不过是叫我去看病罢了,哪里就谈得上用刑了,你们可不要随意乱编排。」 相对来说,翠缕的情绪就稳定多了,「姑娘才回来,又这般奔波,大家还是赶紧伺候姑娘洗漱吧!眼看着就要去老夫人那边用膳了。」 谢颂华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翠缕性子的好处来。 平时看着淡淡的,关键的时候却也能稳得住。 洗澡的时候,兰姑姑便将府里的事情慢慢地说给了谢颂华听。 「并不是没有听到消息,只怕是大家都不敢吧!」兰姑姑轻声道,「姑娘进韩府的那一日,卓院使是来了的,老爷当时也还在。 听门房说,当日晚上老爷出去了一趟,什么时候回来的就没有留意,第二日一大早,就去了登州。」 「登州?」谢颂华一惊,心里忽然想到,这段时间她在东厂给那些病人诊治的时候,这些人不少人来自山东那边,「可有说是为了什么事儿?」 「不知道。」兰姑姑如实地摇了摇头,「此前奴婢是在外院伺候的,所以还有几个熟人,但是能打听到的也就这么多,说是登州卫出了事情,具体是什么,那就只有老爷的几个信得过的请客幕僚知道了。」 兰姑姑又絮絮叨叨地说起府里众人的反应,大老爷帮不上什么忙,只是那几日一直在外头,府里没有见着他的身影。 三老爷如常上衙,没有听到三房议论过此事。 倒是长房安氏,两次在寿安堂里问过老夫人要不要去韩府,被申妈妈几句话呛了回来。 「姑太太又病了,但是眠秋居每日都有人去门房问姑娘的消息,表少爷也常出去和林家在京的门生故旧来往,似乎是在打听关于韩府的消息。」 她又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到底姑太太是客居,府里的态度如此,想必姑太太就是想要做些什么,也有心无力。」 「姑母病了?」谢颂华有些惊讶,这才想起,今日在门口确实没有看到谢文鸢的身影。 谢颂华心里不由有些担心,谢文鸢的身体还算不错,此前谢颂华也常给她看脉。 她又不是事多的人,就连兰姑姑都知道她病了,只怕这病并不轻。 原本想等晚膳过后,再去看望看望,谁知道竟然看到她在寿安堂陪着老夫人说话。 一见着她,便连忙招手,拉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之后,便笑着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总觉得如今三丫头成了县主,看着更贵气了些。」ap 余氏和安氏都笑了起来,「不过小姑这么觉得,我看着也是。」 谢荔瞅着谢颂华的目光中多少带了几分嫉妒之色。 谢思华却是别过了脸,根本 不看这边。 老夫人脸上带着笑意,只是那笑意里,多少带了两分对谢颂华的探究。 热闹间,谢云苍回来了。 到这会儿自然已经梳洗过了,与回家时的风尘仆仆截然不同。 只是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谢颂华却像是从她的笑容里看出了两分勉强。 老夫人便直接开口问道:「如何不留王爷多坐会儿?难得来一趟。」 谢云苍愣了一下,才淡淡道:「王爷事多,不好多留。」 这话说出来,到底让老夫人有几分遗憾,却还是笑着道:「原本还想着留王爷一起吃个便饭的。」 虽然谢颂华颇有些意兴阑珊,谢云苍也是满腹心事的样子,但好在有安氏余氏等人的凑趣,到底一顿饭还是吃得十分热闹。 吃了饭少不了又要一起唠嗑,谢颂华便按照韩翦编的话来说,只说自己是被韩翦送去给华阳夫人看病去了。 问起许多细节,也就挑挑拣拣地编了几句词儿。 等这边结束了谢颂华便往眠秋居去了,谢颂华替她看了脉之后,便忍不住皱眉道:「姑母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你这是肝气郁结之状,晚上大约咳得厉害吧?」 一旁的林若曦便温声道:「三姐姐说的是,母亲这些日子一直睡不好,一半是因为咳嗽,另一半却是失眠多梦。 这几日家里忙忙乱乱的,母亲总担心请大夫又会闹起来,便一直吃着静心的方子。」 谢颂华拿起那方子一看,纸张发黄,分明有些年头了,说明谢文鸢早就有这样的病,如今只不过是被勾起了旧症。 她想了想,重新拟了个方,「姑母这病是从心起的,最要紧的还是放松些心情,药石不过是辅佐而已。」 此前她就隐隐听说过林家的事情,知道那位林姑爷是个不靠谱的。 因而眼下见着谢文鸢的情形,猜想便是林家的事儿闹的,故此也不多问原由。 只将她扶着坐了起来,「我替您按一会儿。」 谢文鸢却摆了摆手,笑着道:「还以为你这是在外头流落了几日,心里念我,想要来跟我腻歪腻歪,谁知这一来,竟是给我瞧病来了。 你放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不过是这几日不大自在罢了,缓几日就好了。」 说着便细细地打量着她,才笑着点点头道:「如今也好了,到底婚事落定,要不然,真不知道往后怎么办。」 与其他人不一样,谢文鸢对于谢颂华在韩府的事情,似乎并不关心,也没有提起自己在韩府时,她做的什么事儿,只絮絮地说起她的将来。 姑侄俩说了会儿话,谢颂华眼见着她喝了碗安神汤,怕搅扰了她的睡眠,便起身告辞。 才回自己的院子,就见兰姑姑正送了桐花离开。 「五姑娘大约是不好自己过来,让桐花姑娘给姑娘带了封信,奴婢放在姑娘床头的。」 第358章: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方才在寿安堂用晚膳的时候,谢颂华就见谢荼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那笑容分明不达眼底。 只是当时姐妹俩也没有什么机会说话,也只是轻轻点了个头。 这会儿谢颂华展开信,这才知道了老夫人这段时间对她的失踪的真正的态度。 实际上,也用不着谢荼来说明,谢颂华心里是心知肚明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老夫人竟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江淑华的意见,让她嫁给那赵家四公子。 她仔细想了想,实际上这赵家四公子,她似乎是见过的。 是她头一次出谢府时,在那君莫醉的院子里。 当时可不就是他闹着要她陪他么? 谢荼说得隐晦,只说这赵四公子人才平庸。 这叫人才平庸? 尚未娶亲,便在青楼楚馆流连夜不归宿,仅仅是平庸么? 不过老夫人会有这样的打算,似乎也比较符合她一贯的作风,谢颂华忽然想知道谢云苍的态度是什么样的。 原本她以为谢云苍也会将她叫去梦坡居问这几日的事情,谁知道竟没有。 这段时间,他似乎一直很忙,连内宅都很少近。 她倒是先见到了谢温华。 谢温华穿着一身铠甲,一回来就直奔宴春台,见着她安安稳稳的样子,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你回来了啊!」 谢颂华这才知道,他这段时间出任务去了蓟辽一带,因为任务严密,不让其他人知道,因而没有传信回来。 而他今日回来,谢荼的信都已经在他的案头放了好几日了。 谢颂华见他袖管上还有血迹,拉过来一瞧,那纱布一看就是好几日前的,「怎么这么急?」 见左右无人,谢温华才一边由着他重新替自己整理伤口,一边压低了声音道:「蓟辽那边有点儿乱子,上封信任我,只带了我一个人去摸底去了,谁知回来竟然遭到了暗伏,还好你大哥我功夫过硬,这才护着我们上封回来了,你等着吧!没两个月,我又要升了。」 语气里颇为得意的样子。 谢颂华连忙问道:「暗伏?所以,你们查到了什么事儿?」 谢温华听到这话,才惊觉自己说漏了,连忙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你小姑娘家的,问这么多做什么?」 谢颂华闻言便用力将手里的纱布一扯,谢温华顿时痛得杀猪般地叫了起来,「你轻点儿!」 「说不说?」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谢颂华算是看清了,哪怕是她这样的深闺女子,也一定要对当前的局势有一定的了解。 如今玉如琢不在,她想要得到消息,实在艰难,眼前的大冤种堂兄,她一定不会放过。 谢温华顿时脸上犯难,「这……这是机密!」 「那你知不知道,登州卫也出了事儿。」 这话让谢温华一惊,「你说什么?」 拜韩翦所赐,她这几日在东厂多多少少都听到了一些事儿,如今将整件事情串联起来,她觉得自己大约已经摸到了一些实事的真相。 「交换!我保证绝不告诉第三个人。」 谁知道谢温华看起来不像是很靠谱的人,在这个问题上竟然立场十分坚定,谢颂华想尽办法,都没能问出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既然你回来了,我倒是有件事情可能要求你。」 谢颂华挑了挑眉,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都用上求这个字儿了,看来事情不小啊!」 谢温华不由有些尴尬,好一会儿才道:「你可还记得,当时我跟那小郡王在青楼起了争执的 事儿。」 这还能忘? 谢颂华挑了挑眉,「你之前就说过,小郡王可能会来找你,你做了什么?」 谢温华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只得来来回回兜圈子,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你可听说过……钟情丹?」 见她一脸莫名的样子,谢温华不由跺脚,「罢了罢了,你不知道就算了。」 他说完转身便要走,谢颂华却一把抓住了她,「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或许我听说过呢?」 「真的?」 谢颂华没有回答他,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说说看。」 「就是……一种药,吃下了之后,会让人……让人思念另一个人。」 谢颂华瞧着他那一脸荡漾的样子,心里有些发腻,一个激灵,才想起他说的是小郡王。 「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给小郡王下了药?」 谢温华无奈地点头,「当时一时气不过,也是想试试看看那药有没有用,就趁机扔给了小郡王,结果……好像下错了。」 这话谢颂华越听越迷糊,连忙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情急之下,这用力抓住的是他受伤的那只胳膊,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谢颂华连忙将手放开了,「你老老实实说清楚,小郡王可不是其他什么人,他可是圣上看重的内侄儿,你敢对他下药,你不要命了?那药是怎么回事?你下成什么了?」 谢温华看着她,又犹豫了好一会儿,大约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其实那药是我花重金在一个特殊的渠道上买来的,原本是打算……」 这话他没有接着往下说,「但是那时候见那小郡王又是想逼着你嫁过去,又去招惹人家小姑娘,我心里一个气不过,就给他下了药。 那药是要两个人服用的,君莫问里有个老姑娘,人不错,就是年纪大了些,接不到客,身上又背着债,我想着就下给小郡王和她,也算是帮了她,到时候将这件事情闹出来,他也没法娶你。」 「老姑娘?」谢颂华听得嘴角直抽抽,「多大年纪。」 「四……四十多了。」 谢温华自己说这话都说得没有底气,声音跟着弱了下去。 谢颂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样的招数都想得出来。 不过…… 她猛然一惊,「你刚才说你下错了是什么意思?那一边下错了?」 谢温华这才哭丧着一张脸,「我原是后面要出任务,去的地方有瘴气,营里发了些清毒丹给我们……」 谢颂华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明明比她高许多,这会儿脸上哭丧着连脸,像孙子似的堂兄,舌头都跟着打了结,「该……不会是我想到的那样吧?」 谢温华脸上更难看了,「我也没有想到,我竟然会拿错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外头的虫鸣声吱吱地传了进来,让屋子里平添了两份凉意。 「所以……」谢颂华咽了口口水,「你和小郡王吃了一副药?」 眼看着谢温华点了头,谢颂华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第359章:找上门来 谢温华一脸便秘的表情,犹豫着问道:「你……有办法吗?」 谢颂华觉得自己得好好缓缓,干脆坐了下来,又连喝了两杯茶,才终于冷静了下来,「这个药,会发作么?发作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谢温华立刻在她对面坐下了,再一次确认了周围没有人,才吞吞吐吐地道:「就是……就是他晚上做梦,总会梦到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言辞有些闪烁,谢颂华下意识地就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脑袋中灵光一闪而过,再一次没留神抓紧了他受伤的手,「什么梦?」 谢温华倒是比上一次淡定,轻轻地将她的手移开了,咬着牙回答,「就是……那种梦。」 说完之后,还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点了下头,像是跟她确认什么似的。 谢颂华彻底石化。 所以,按照谢温华这话的意思,小郡王这段时间一直在做他和谢温华两个人的那种梦? 这也太重口味了! 谢温华脸红得快要滴血,面对谢颂华看变态一样的目光,着实没法再对视下去了。 兄妹俩一个看天,一个看地,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到底还是谢温华想求着保命,「所以,你到底听没听说过这种药?」 谢颂华嘴角抽了抽,呆滞地摇了摇头,「恕我孤陋寡闻。」 「昂!」谢温华哀嚎了一声,打扁脑袋摊在了面前的桌上,「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说归说,笑归笑,眼下的这个事情,还是要解决。 谢颂华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消化了自己这位不着调的堂哥带来的消息,能够直视起这个问题来,「虽然没有听说过,也实在想不到什么样的成分能导致这样的效果,但是……」 她的这个「但是」让谢温华的心里立刻燃起了一丝希望,当即「噌」地一下就坐了起来,「但是什么?」 「但是你可以再给我两颗那个药,我试着研究研究。」 「这……」 见他面露难色,谢颂华心里生疑,「怎么?有难处?」 「这药……很难买!」 这样稀奇古怪的东西,能不难买么? 就算古今在医学上有巨大的诧异,中医在传承上多少存在些断代,可他说的这种药,不光是她未曾涉略的缘故。 谢颂华甚至觉得有些违背药理。 见她面露疑惑,谢温华还是站起来无奈地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试试看吧!能不能买到实在不好说。」 吃下去能让中药的人每天晚上做关于另一个人的春梦,这一听就觉得不像是什么正经东西,应该是在黑市流通的。 谢温华虽然为人有些不着调,也经常去一些三教九流的地方,可他大体上还是个世家公子,大约也不是那些道上的人。 要再找到门路,却是不大容易。 谢颂华想了想,或许问问卓院使还能有些线索。 只是没有想到,还没等她出门去找卓院使,小郡王却来了。 这一次是兄妹两个人一道来的。 准确的来说,应该说是小郡王陪着慧敏郡主过来的。 慧敏郡主对谢颂华的恨意,她早就已经有所领教了。 面对这么一个为爱痴狂的姑娘,谢颂华着实有些不想招惹,当即便直接推病不见了。 谁知道这位郡主会不会忽然发疯,做出什么事情来。 眼下虽然她差不多已经确定要嫁给宸王成为宸王妃,可谢家未必真的会因为她而愿意得罪慧敏郡主。 可偏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谢温华竟然就刚好和 小郡王撞上了。 这一下,整个花园里顿时鸡飞狗跳。 谢温华跟前的小厮直接跑来了宴春台,求谢颂华救命。 他的事儿只有谢颂华知道,大约也就真的只有她能救他。 等谢颂华赶到花园里的时候,谢琅华正正襟危坐地陪着他们兄妹俩在喝茶。 而一旁的谢温华则是一脸的官司。 谢温华一见着谢颂华,整个人就像是见到了菩萨的救赎似的,「三妹妹,你快来,郡主说是有事儿要找你。」 难得见他如此慌张的样子,谢颂华无奈硬着头皮上前。 立刻便知道,为何谢温华如今紧张了。 那小郡王的一双眼睛就像是黏在了他的身上似的,纵然言行上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可那直勾勾的眼神,实在让人很难不联想些什么。 慧敏郡主一双好看的眉毛都快要拧成麻花了,看着他哥哥的样子,分明满是不解。 这会儿听说谢颂华过来了,这才转移了注意力,「不是说身体不舒服么?三姑娘这就又好了?」 谁都知道她是推托之词,谢颂华也懒得多解释,「嗯,又好了。」 慧敏郡主也不生气,「之前在宫里头,母亲说我的态度不大好,毕竟三姑娘马上就是我的舅母,因而特意让我上门来道歉,我还以为三姑娘真的在生我的气,连见一面都不肯,要果真如此的话,我只怕还得求你一求了。」 宫里头? 谢颂华便想到了在甬道里,扇过来的那一巴掌。 都敢在宫里头直接打她了,她还在意这个? 谢颂华当即便立刻道:「长公主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郡主一向端庄娴雅,何曾在宫里头态度不好?这道歉的话就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郡主这特意上门,只怕反倒叫我家中的长辈误会,以为我和郡主有什么矛盾。」 那头谢温华已经快要坐不住了,听到这话便连忙道:「你们都别急,有话慢慢聊,肯定是有误会的,有误会好好解开就是了,我还有事儿,就不多陪了,告辞。」 说完立刻便起身蹿了出去,小郡王一双眼睛落在他身上,这会儿见他起身,也连忙跟着起身,「什么事儿这么急非要现在去?」 谢温华一听他的声音,立刻跑得更快了,「营里有事儿,不能多耽搁了。」 小郡王顿时更急了,连忙要跟上去,「我正好也要去一趟你们营里,你等等我。」 慧敏郡主闻言一愣,一把拉住了兄长的衣袖,诧异道:「你去营里做什么?是你说你今儿有空的!」 小郡王被自家妹妹这么一拉,神色间便松了松,再一扭头,谢温华已经跑得没影了。 谢颂华坐在位子上打量着他的神色,只见他轻轻皱了皱眉头,眉眼间闪过几分疑惑,然后才笑着道:「我是忽然想起来,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我还是接着陪你吧!」 慧敏郡主一双好看的秀眉紧紧地皱着,狠狠地打量了小郡王几眼才道:「我怎么觉得哥哥你今日有些不大正常。」 小郡王就像是一只被点着了尾巴的猫似的,立刻嚷嚷道:「我何曾不正常了?不是你说你要来谢家找三姑娘的么?有事儿说你自己的事儿。」 第360章:直接带走 慧敏郡主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家里,一直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自小兄长也什么都让着她,何曾被这样呵斥过,顿时气红了脸。 而小郡王脸上分明心里藏了事儿,也顾不上一旁的妹妹,只坐着出神。 谢颂华看了看一旁的谢琅华,然后眨了眨眼睛。 谢琅华会意,便轻轻地咳了一声,「既然是误会,郡主也不必如此大张旗鼓,都是年轻姑娘家,说开了就好了,也望郡主回去与长公主言明,并没有所谓生气一说。」 慧敏回过神来,终于将目光从自家兄长的身上移开,重新落到了谢颂华的身上。 她忽然展颜一笑,「这么说,三姑娘是真的不生气了?」 要不怎么说,慧敏郡主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这一笑,简直犹如昙花初绽,叫人心驰不已,谢颂华差点儿被她的美晃了眼。 慢了一拍,才要回答,就听到她的声音接着道:「原本是我是特意备了一桌席面,要请三姑娘赏光,好好赔罪的。 眼下如三姑娘所说,若只是个误会,那就更好了,宸王舅舅曾救过我的命,我一直都不知道如何报答才好。 眼看着舅舅马上就要成亲了,我倒是应该好好跟舅母相处才是,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那席面也不会白准备了,咱们这便去吧!」 谢颂华一愣,这是要请她吃饭? 如此大张旗鼓的鸿门宴,她又不是傻了,才要跟着去。 当即便推辞道:「想不到郡主如此多礼,原本也不该推的,只是我这身子着实有些不爽利,方才是因为担心郡主怪罪,这才忍着身子的不适,特意过来相见。 眼下既然误会解开了,我也就放心了,看郡主这么善解人意,应该也不会怪罪我因病不能赴约吧!等过两日我好利索了,一定下帖子去长公主府,请郡主一叙。」 谢琅华立刻道:「你也真是的,我给你的东西也不急于一时,偏生你就要熬夜一晚上给我抄完了,晚上又贪凉,屋子里足足放了两个冰盆,可不就是受了寒?」 说完又对慧敏郡主致歉,「着实不好意思,我三妹妹着实身体不大舒服,为了替我抄东西冷着了,来日方长,下回再赴郡主的约吧!」 原本以为这么说,以慧敏一向自我为中心的性格,大约会当场发作。 谁知她只是轻轻地挑了挑眉,颇有些老神在在的样子,「是这样吗?」 说完她的视线便转向了谢颂华的后面,随即脚步声起,就看到春分陪着一个丫鬟走了过来。 春分满脸堆着笑,「见过小郡王、郡主。」 然后才转向谢颂华,笑吟吟道:「姑娘且放心去吧!老夫人说了,三姑娘能和郡主谈得来,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不过姑娘家一个人在外头到底不方便,便让二公子陪着姑娘一道去。」 谢颂华和谢琅华相视一眼,兄妹俩顿时明白过来,这是慧敏郡主的策略。 只怕在一听到说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已经派了丫鬟去寿安堂了。 她来的这么突然,谢颂华临时装病,哪里有机会去寿安堂报备。 之前因为婚事的事儿,跟长公主府起了点儿摩擦,这会儿慧敏郡主先行上门来主动修复关系,老夫人岂有不应允的道理? 而这边春分的话一出来,分明就直接堵了谢颂华身体不适的退路。 慧敏郡主脸上带了两分得意的笑容,「老夫人果然疼爱晚辈们,如此,咱们就走吧!」 她说着话,已经起了身。 谢颂华咬了咬牙,还想说什么,就听到慧敏接着道:「如此三姑娘还是不给面子的话,我可真的要伤心 了。」 说完她竟直接伸手拉住了谢颂华的胳膊,与她手挽着手。 这样叫别人看了,谁能不说眼前就是一幅好姐妹的样子。 「听说,你原本姓江?」 谢颂华被她挽着手臂,只觉得整个人背上都有些发寒。 正想将手抽回来,就忽然听到她这么一句。 她脸色骤然变了,猛然转脸看向了旁边的女子。 慧敏郡主的笑容却十分灿烂,「咱们挺有缘,我倒是认识几个姓江的人,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我带你引荐引荐?」 这会是那个意思吗? 谢颂华不知道,可她看慧敏的眼神,里头分明意味深长。 谢颂华不敢赌,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便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郡主说得不错,咱们倒是真的挺有缘的。」 谢琅华轻轻皱起了眉,只因谢颂华此时的那个笑容,让他看着觉得实在有些别扭。 在他的印象中,谢颂华很少会这样笑。 不过眼看着两个少女已经手挽着手,出去了,他也只好朝小郡王拱了拱手,请对方先行。 小郡王还有些神思恍惚,听到他的声音,这才迈步跟着出去了。 大约慧敏是真的着急,甚至都没有让他们兄妹去换一身衣裳,只说今日的席十分简单,并没有其他人,用不着那样正式。 等到了门口,到底还是让他们兄妹同坐一辆马车了。 「怎么回事?」谢琅华一坐上马车之后,便立刻问,「慧敏郡主是不是要对你怎么样?」 到底两个人相处了有一阵了,谢颂华的一些下意识的反应被他捕捉到了,自然就觉得有问题。 谢颂华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慧敏喜欢王爷。」 就这么六个字,就足够说明一切问题了。 谢琅华果然脸色凝重起来,「你是说,她要对你不利?」 说着又轻轻摇了摇头,「应当不至于吧!她这可是光明正大地将你从家里带出来的。」 谢颂华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可当时,韩翦也是光明长大的将我从卓院使手里扣下来的。」 这话让谢琅华无言以对。 当人有了一定的权势与地位之后,真的可以无视这世间的许多规则。 他连忙转身小心地推开自己旁边的车窗,脸上陡然间就变了。 谢颂华从那一角看过去,果然,马车外头都已经跟了人。 「我想办法让你离开!」谢琅华二话不说,当即便将车帘掀开了,「停一下。」 赶车的仍旧是谢家的车夫,听到这话,立刻就要将马车停下来。 谁知道这个时候,忽然飞身上来一个人,直接坐在了马车车夫的旁边,轻轻一抽马鞭,便让马儿接着跟着前车前行了。 「二公子可是有什么事儿?」那人转脸看过来,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有什么事儿吩咐小的就是了,郡主说了,这一次宴请,她可是着实费了一番心思,一定不能误了时辰,不然有些食材就不新鲜了。」 竟是连马车都不让他们下了,谢琅华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他回头看了妹妹一眼,开口道:「是衙门里的事情,确实有些着急,不过郡主的事情误不得,既然这样,便让我的小厮给我带个话去衙门吧!」 第361章:这是往哪里去? 谁也没有想到慧敏郡主竟然会这么疯狂,相当于是直接去谢府将谢颂华给绑了出来。 眼看着自己的小厮去了,谢琅华脸上的紧张多少放松了一些,他下意识地抓住了谢颂华的胳膊,「别紧张,我在呢。」 谢颂华胡乱地点了点头,心里仍旧惦记着慧敏郡主说的姓江的人,会不会是江氏夫妻。 可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对劲,谢云苍得到消息的时候,江氏夫妻已经离开清水镇好一阵子了。 而那会儿,她与萧钰并没有半点儿关系,以慧敏郡主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性子,好端端的,又怎么会去清水镇找江氏夫妇? 但看她方才说那话的样子,又分明意味深长。 谢颂华一时间拿不准主意,只好轻轻地掀开车帘的一角,注意外头的情形。 马车并没有要往任何一个城门去的迹象,也就是说,慧敏郡主的目的地仍旧在城里。 「这是往哪里去?」 谢琅华与她一道看着外头,「这是往琉璃厂的方向,那边可没有什么有名的酒楼菜馆,慧敏郡主这是要做什么?」 「京城我不大熟,哥哥想想看看,往那边去还有什么?」 谢琅华如今在工部任给事中,也像模像样地任职了好几个月,不再如最初入官场时那般青涩。 妹妹的话倒是果真让他想起了一件事情来,他又撩开一角车帘看了一眼,皱着眉头道:「不对!怎么这竟是要去琉璃厂的样子?」 「怎么不对了?」 谢琅华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想了想才道:「莫非是要去梁园?」 「那是什么地方?」 「这里我倒是听说过,原本是前朝的一位王公贵族的住所,因其夫人是江南人氏,这园子与咱们京城别人家的都不大相同,全然的江南园林风格。 后来朝代更迭,几经易手,差不多败落了,直到一二十年前,被一位富商买下,做成了私房酒楼。」 「听哥哥这么说,这个地方应当很有些名气才是,为何听上去,哥哥好像也不大清楚的样子?」 这么大的一个园子,用来做生意,那做的自然是有权有钱的人的生意。 谢家这样的门楣,在京城也算得上是高门大户了,谢琅华却不知道内里的究竟,似乎多少都有些不大寻常。 谢琅华的脸上便有些泛红,有些羞赧道:「我从前一心只顾着读书,何曾来过这样的地方? 且这里头也算不得是正经读书人该去的,听说豢养了许多专门培养的扬州瘦马,即便是那些大人物进去,也十分隐蔽,并不会叫外人知晓。」 名气都这样大了,竟还能不叫外人知道。 谢颂华忽然对这个地方好奇起来,这样的地方,怕是一般人都进不去了。 那得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在这里头应酬。 「可是,从琉璃厂去梁园,中间要经过铁老鹄寺,若要说方便,也不该走这条路才对。」 见谢颂华脸上带着不解,他正色解释道:「前朝笃信佛教,光是京城里头就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寺庙。 但是如今到了本朝,圣上笃信灵教,这些大大小小的寺庙已经拆除了不少,这铁老鹄寺的香火也不甚兴旺,上年报了工部,收回了这一块地,最近正在着手重新拆建,改成灵观。」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就压低了声音,「是替国师修的,因而又征收了周围的一些地,想赶在国师寿辰之前修建出来。 眼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边应该正在施工,过去的路也应该全被堵了,没法通行才是。」 他的话音才落,马车就停了下来,谢家车夫旁边的那 个车夫撩开了帘子,「着实有些不好意思,竟不知道这边在修路,前头的路堵上了。 但是郡主安排的这个席面倒是耽误不得,只得从铁老鹄寺里头穿过去了,里头有些乱,可能马车有些颠簸,两位莫要介意,烦请稍微注意一些。」 说完并不等他们回答,便又将车帘给放下了,直接调转了马头,往铁老鹄寺只剩了一半的大门里头去。 谢琅华将身子探出车窗,外头跟着车的人便开口道:「谢公子莫要担心,我们郡主已经和这里主事的说好了,前头可以通行。」 谢琅华却没有看他,而是看向前面郡主兄妹的马车,然后便坐了进来。 另外一边也同样是派了人看守的,想跳马车都不行。 谢琅华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谢颂华见状便压低了声音道:「哥哥是担心他们在这里动手脚?」 「这里许多工匠,都是从几大亲军卫所里调派来的。」 言下之意,以长公主和慧敏郡主的势力,要做些什么并不难。 他见谢颂华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到底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希望我那小厮能机灵点儿。」 实际上谢琅华的小厮已经足够机灵,从离开马车开始,便一直在闹市中走,根本不敢往偏僻的地方去。 同时心里又着急万分,只盼着赶紧赶到六部衙门,好歹老爷和三老爷都在官署。 可他分明能感觉到自己身后跟了两条尾巴。 他从前就是个跟在自家公子身边的小书童,如何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就已经吓得不轻。 谁知峰回路转,路过一家茶馆的时候,竟然就看到谢温华正和两三个朋友一道出来。 他旁边的几个人,一看就知道都是武夫,身上还佩着刀剑。 小厮顿时如见救星,当即便扑了过去,「大少爷!」 谢温华一转身,便看到他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小厮不敢耽搁,「快!快去看看二公子和三姑娘,郡主和小郡王将他们带走了。」 谢温华犹自不解,「不是好好在家里喝茶么?带去哪儿了?家里还喝不够?」 小厮有些惊恐地往自己过来的方向看了看,方才那几个跟着自己的人,这个时候都撤了,他焦急地将事情大致地说了一遍,特意强调了慧敏郡主的人将马车都包围了。 谢温华听他这么说,便立刻知道了事情的紧急,当即便让小厮接着去找谢云苍,自己则赶紧去后院牵马,嘴里便对一旁的一个年纪稍微长几岁的男子道:「郑二哥,着实不好意思,今儿特意请你出来喝酒,结果竟出了这档子事儿,改日小弟自罚三杯特意赔罪。」 被称为郑二哥的男子背着手,神色温和,淡淡地点了点头,「眼下的事情要紧,什么时候聚都是一样的。」 谢温华也不多客套,立刻又对旁边的青年道:「是兄弟的就去给我找几个人来,这次怕是真要出事了。」 旁边几个人这会儿都有些惊讶,竟然惹上了郡主和小郡王?! 但都是营里的兄弟,过命的交情,这个时候岂有二话,当即便有两个人翻身上马去找人,另外两个跟着谢温华一起走。 眼看着他们一行人急急往城南的方向去了,那被称为郑二哥的人才皱了皱眉,当即赶往镇抚司衙门。 黄指挥使交代过,关于谢家的事情,尤其是跟那位谢三姑娘有关的,特别要注意一些。 第362章:弄死个人罢了 如谢琅华所说,这铁老鹄寺里头已经是一片狼藉,四处的围墙被拆得七零八落,此前寺庙里的几处建筑也被拆除了大半,另一边已经新修起了几座新的,风格截然不同。 耳边更是一片喧闹,工人干活儿时的吆喝声,与敲敲打打的声音不绝于耳。 稍微掀开些车帘,飞扬的尘土便朝里头扑进来。 最可怕的是,先头这寺里有一座高塔,这会儿正搭了脚手架在拆除,上头时不时地就会飞些碎石下来。 谢颂华皱紧了眉头,这样的高空抛物,简直就是一种重武器,这会儿打这底下过,不是找死是什么? 她当即便掀了车帘问道:「就不能从这里绕过去吗?打这底下过,实在是太危险了吧?」 谁知那车夫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姑娘不必害怕,这里的人都是老手艺了,只是看着凶险,郡主和小郡王早就已经打过招呼了,您放心。」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马车停了下来。 不光是他们的马车,前头慧敏郡主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然后有一个管事的模样的人小跑了过来,在前头说了几句什么话。 又等了等,他们这才接着前行。 那站在脚手架上忙碌着的工人便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那车夫又扯开一丝车帘,笑着道:「好了,他们这边暂时停了施工,两位这下不用紧张了。」 谢颂华和谢琅华相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浓浓的紧张。 谢琅华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掀开车帘去看那已经拆了一半的高塔。 外头的人这会儿都拿袖子捂着口鼻,见他如此看着,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正看了一会儿,谢琅华眼眸忽然一闪,几乎是立刻他就将车帘放下了,一把抓住了谢颂华的胳膊,想将她从后面推出去,「那塔上有些不对!」 谢颂华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她想在这里弄死我们?」 谢琅华不欲与她多说,只压低了声音一边与她说话,一边将她往后推,「快跳!」 谢颂华却一把反扣住了他的手腕,同样压低了声音,「掀开车帘!」 她手上用了些劲,谢琅华的动作便是一顿,一抬眼,两个人目光相撞,他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当即轻轻点了点头,「好!」 两个人盯着车子前面的车帘,默默地算着距离。 忽然,高处传来几声惊呼,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抬眼,便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只见那高塔上面的一块栏杆也不知是怎么的忽然就松动了,忽然从上头砸了下来。 周围几个正拿着工具的工人都慌作一团,还尝试去接住那栏杆。 可本来就是大理石雕制的大石块,哪里是几双手就能接得住的。 那巨大的石块就这么直直地往底下砸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众人的惊叫声惊扰了底下马车的马,那马忽然重重地踢了两下马蹄,竟朝前头踏过去。 伴随着马儿痛苦的嘶鸣,「嘭」地一声巨响之下,巨大的尘土四溅开来。 前头慧敏郡主和小郡王同时走下马车,神色淡漠地看着后面的事故发生地。 小郡王撇了撇嘴,「也难为你,弄死个人罢了,还有如此大费周章。」 慧敏拿手帕轻轻地捂着鼻子,淡淡地道:「总要做出个意外的样子,不然叫钰哥哥觉得我心狠手辣可怎么好?」 说着她又幽幽地叹了口气,「要怪也只能怪他兄妹倒霉,这可是国师将来的修行之所,意外死在这里,也是他们的宿命吧!」 在别处的意外,都可以调查。 可这个地方不行。 慧敏清楚地知道国师在裕丰帝心中的地位,为了保全国师的脸面,这件事情必定不会闹大。 只要舅舅不想闹大,那谢云苍哪怕是当朝次辅,折损了一双儿女,也只能咽下这结果。 小郡王「啧啧」了两声,「还别说,那个谢颂华其实算得上是个美人,就这样被砸成了肉饼,着实有些可惜。」 慧敏便斜睨了他一眼,「你早有这个想法,当时就该直接上手,弄回了你那院子里头,今日我也不必这般费事。」 说完便转了身要回马车,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事儿,疑惑地看向他,「说到这个,你最近这段时间,似乎老实得有些过分啊!前段时间不是还说看上了大理寺少卿家的小女儿么?怎么不见你有动静?」 提到这个,小郡王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他连忙别开了脸,「最近事情多,懒得费事儿。」 慧敏便嗤笑了一声,「你还嫌费事儿?」 被她这一说,小郡王便又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夜夜做的那些荒唐梦来,顿时脸上烧得火辣辣的,哪里还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连忙道:「别提这个了,扫兴!你不是在梁园准备了吃的么?你还去不去?不去我让人找几个朋友去。」 慧敏没好气道:「出了这么一场意外,我哪里还有心情去吃东西?自然是被吓傻了送回了家,至于哥哥你,这会儿难道不是该派几个人去谢家报信,然后留在这里善后么?」 「真麻烦!」小郡王闻言便皱了皱眉,想染有些不大乐意,「还要我对着那两个尸首。」 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吩咐一旁的人,「找两个担架来,拿布盖着,好歹凑个全尸,别叫我看到恶心的。」 他们兄妹两个在说话的时候,那边事故发生的地方也终于慢慢地沉寂了下来。 原本在马车旁边守着的人见势不对,当即便立刻跳开了,并没有被伤到。 这会儿才连忙往那被砸出的大坑前凑过去。 听了吩咐的随从,也跟着跑过去,一边吩咐人抬担架,一边又指挥拆那已经差不多散架的马车。 谁知还没走近,就听到那头人的惊呼声。 慧敏郡主才一只脚踏进马车,听着声音不对,又重新走了下来,皱眉问道:「怎么了?」 小郡王却是直接调转了头,不悦道:「都没见过尸首么?这么点儿小场面还能吓着你们?」 抬眼就看到自己妹妹面色凝滞地看着那头,连忙道:「你又跑出来做什么?这些腌臜事儿,底下人处理就是了,别吓着你晚上又做噩梦。」 慧敏郡主看了他一眼,又转向那头,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才抬腿走了过去。 「慧敏?」 小郡王不由疑惑,跟着转过身,这才发现那头原本围着的人这会儿自动撤开了一个口子,而人群围着的已经破烂的马车前,分明站着两个人。 纵然两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可那不是谢琅华兄妹俩还能是谁?! 第363章:人命如蝼蚁 慧敏一步步地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了他们的面前,脸上僵硬的表情终于慢慢地瓦解,换上了几分担忧,「你们没事儿吧?方才真是吓死人了。」 谢颂华目光紧紧地盯着她,「郡主觉得,我们眼下的样子看着像是没事儿吗?」 慧敏轻轻点了点头,脸色凝重,转脸便朝刚刚赶到的负责人道:「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差点儿酿成大祸!你可知罪?」 那负责人大汗淋漓,立刻跪在了地上,不住求饶请罪。 「方才是哪几个人的疏漏?这可是差一点儿砸死谢阁老的一双儿女,赐死吧!」 谢颂华和谢琅华兄妹俩这时候着实还有些惊魂甫定。 要不是谢琅华这段时间在工部接触了不少营房修缮的资料,又实地考察了一段时间,还真未必能发现那高塔上的异常。 而方才谢颂华真的听从他的话由他帮忙从后头跳车,只怕谢琅华也要被砸死。 若非最后兄妹两当机立断,她以银针立刻控制了那车夫,而谢琅华则拼了全身的力气扯住了缰绳,让行进的距离偏差了那么两尺,他们可就不是受这么点儿小伤就能了的了。 实际上事情发生得很快,可对于他们来说,却漫长得像是时间忽然失去了速度。 直到眼前烟尘四起,飚飞的血液卷进尘土,交织了一张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蛛网。 马车被砸中了三分之一,其力道也足以叫其散架,谢琅华护着谢颂华藏在最后面的角落里,堪堪没有重伤罢了。 他不过是个普通的文人,今年以前,也只会闭门读着圣贤书而已,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着实有些发蒙。 谢颂华倒是比他见得世面多,可这会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直到慧敏郡主这句话说出来,两个人才回过神,谢颂华立刻道:「郡主且慢!」 慧敏郡主转脸看向她,眼睛里含了森森的冷意,「怎么?这些人差点儿害得谢姑娘和谢公子没了性命,难道谢姑娘还要菩萨心肠,放过他们?」 「虽然凶险万分,可方才郡主也说了,不过是失误,况且……」伸手掸了掸眼前的灰,和谢琅华一起从那满地的狼藉中走了出来,「方才郡主的人已经打过了招呼,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出现在这样的纰漏才是,或许是有人指使,想要对小郡王和郡主不利也说不一定,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官府比较好吧!」 谢琅华也在这个时候冷静了下来,纵然一身狼狈,却还是一身正气道:「小郡王和郡主,虽然身为皇亲国戚,身份贵重,可判罪定刑乃有司衙门的职责。郡主此时下令要处事他们,不符我大启律法。」 「哦?」慧敏郡主脸上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话而有半点儿恼怒之色,反倒淡淡地笑了,「看样子,你们应该没有受伤,这么说,他们就算是出了些纰漏大约也不至于获罪太重。」 说着便转向了那管事的,「听到了没有?谢公子说饶他们一命,最好还是送去官府呢!本郡主到底不是三司衙门的人,管不了这档子事儿了。」 谢颂华听到他这么说,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还没想明白,就见两个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大人,那几个工匠见闯了大祸,方才……」 那人说着抬眼看了慧敏郡主兄妹及谢颂华兄妹一眼,才接着道:「方才都畏罪自尽了。」 这话说出来之后,现场有一瞬间的静默。 慧敏轻轻皱了皱眉,然后叹了口气,幽幽转向谢颂华,「谢姑娘慈悲为怀,想要救下他们的性命,可他们自己却都不敢活了呢!」 然后便故作可惜地摇了摇头,「罢了,你是这里的主事,便去长公主府支领些银子,拿回去抚恤他们的家人吧 !」 谢颂华脸色铁青,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今日这场祸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偏生这个罪魁祸首就站在眼前不说。 还如此云淡风轻。 那几条人命在她眼里,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打从她确定了这个计策开始,那几个工匠的性命就已经自生死簿上勾销了。 谢颂华看着那一身华贵服侍的美人,只觉得齿冷。 在这张美人皮之下,藏着的分明是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 这是她头一回如此直白地见到这个时代的权贵的特权,对普通百姓生命的践踏,都如此的理所当然! 谢颂华无法忍受,她咬着牙才要开口,却被谢琅华拉住了胳膊。 「今日这场意外,着实叫人心惊,舍妹眼下精神紧张,怕是被吓得厉害,郡主今日的好意,眼下怕是也不得不辜负了。」 谢琅华倒是还难得能保持稳定的情绪,极力淡然地开口,又看了一眼那边已经盖上了白布的尸首,「且家中仆人遭此横祸,我们也该回去好生抚恤其家属。」 慧敏郡主却淡淡轻轻地叹了口气,「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然后便转脸看向自己的丫鬟,「还没来么?」 丫鬟朝后面看过去,只见一辆崭新的马车被牵了过来。 慧敏轻轻勾了勾唇,「这边到处都忙忙乱乱的,你们兄妹二人也没法这样走回去,前头就是梁园了,我早就已经订好了位子,不如二位先去梳洗一番,不然如此也走不回去。」 她这话说出来的时候,长公主府带来的人便在他们兄妹后面围住了,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谢颂华看了一眼谢琅华,见他轻轻摇头,便知道此刻没有别的办法了。 对方根本就没有给他们退路,凭着他们两个人硬闯,也必然闯不出去,只能听从慧敏的安排,上了那辆刚刚拉过来的马车。 在这样的地方,竟然还能准备得出一辆这样马车,不是事先的安排,还能是什么? 那石板砸下来的时候,黄子澄正陪着萧钰在宫里巡视,甫一听到消息,便立刻报告给了萧钰。 「王爷既然已经应承了婚事,三姑娘便是王妃,慧敏郡主行事一向没有分寸,眼下怕是要酿成大祸。」 原本以为自己还需要费一番唇舌,谁知道他话还没有说完,自家王爷已经折了身径自往出宫的方向去了。 他愣了一愣,随即便笑了。 要不然,怎么说百越是个榆木脑袋呢? 果然自己所料不差。 眼看着他们走了,一名正在给花盆浇水的太监便悄无声息地往司礼监的衙署去了。 韩翦听到消息,神色莫名。 手底下的人一时间拿不准主意,「督公,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说话间,韩翦已经抖了抖衣摆站了起来,「若不去看看,怎么知道咱们这位王爷,对那位准王妃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第364章:如常 如谢琅华所料,马车果然一路平稳地驶进了那座传说中的梁园。 也如他所说,这里头尽是江南园林的风格。 一座座小院点缀在山水之间。 马车却一直没有停留,慢慢悠悠地从曲曲绕绕的小径上驶过去,一直行进一座别致的小院子里。 直到这会儿,马车周围的那些人才全部撤离,来迎接他们下马车的已经换成了几个打扮姝丽的女子。 兄妹两个分别被领进了一间屋子,由着里头的人伺候这梳洗。 等谢颂华见了搭在屏风上的衣服时,便皱了眉头,「这衣服瞧着过于华丽,劳烦姑娘替我取一身轻便简单的过来就好。」 那丫鬟便笑着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里并不提供这些东西,这是郡主马车里备用的衣物,特意着拿过来给姑娘换上的。」 果然,这些衣裳不寻常。 竟是慧敏的。 那她就更不能穿了。 谢颂华从荷包里取出两张银票,「那便请姑娘行个方便,我瞧着姑娘与我的身量也差不多,我便自姑娘这里买一身你的衣裳吧!也不用新的,姑娘随便找一身来给我就成。」 丫鬟连忙推辞不受她的银子,「姑娘说笑了,奴婢是什么身份?姑娘是什么身份?奴婢的衣服如何能给姑娘穿? 若是叫我们管事的看见了,那奴婢也就活不成了,还请姑娘莫要为难。」 谢颂华不知道他们这里的规矩,一时间也无法判断这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只得另想他法,「那不然请姑娘找个人替我跑个腿,去外头成衣铺子里随意买一套衣裳回来?」 那丫鬟便又笑了,「姑娘是头一回来梁园吧!这里周围可没有什么商铺,最近的商铺离这里也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呢!如何等得? 更何况,我们在这里伺候的人,不能随意拿客人的钱财,即便是客人赠与,也不能接受,虽说姑娘是叫奴婢找人跑腿,可钱到了奴婢的手里,奴婢也没法解释。」 她说话一直轻声细语的,语气十分温柔,但是柔中带刚,并没有半分让步。 但越是这样,谢颂华也就越不能穿这身衣裳了。 「那……好吧!」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也就只能劳烦姑娘帮着我穿郡主这一身了,这衣裳着实有些繁复,感觉我一个人还穿不来。」 那丫鬟便抿嘴一笑,一边转身去取屏风上的衣服,一边温声细语道:「这原本就是奴婢的职责所在,何来劳烦一说?姑娘着实太……」 话还没有说完,脖子上便传来一阵刺痛,顿时觉得全身酸软发麻,使不上力气,瘫软在了地上。 谢颂华轻轻扶住她的身子,将她移到了一旁的塌上,「对不住了,跟你说了半日,你也不能帮个忙,我也就只能如此了。」 那丫鬟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她朝自己伸过手来,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颂华十分利落地将她的衣裳扒了下来,飞快地给自己换上了,然后将屏风上的那一套衣裳扔在了她的身上。 「不好意思了,你不用担心,这针上的药剂量不多,用不着一个时辰,你就能恢复了,眼下……你就当在这里休息好了。」 那丫鬟微微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谢颂华穿着自己的衣裳大步走了出去。 这院子有好几间休息的屋子,最中间的正屋却是一间布置得十分雅致的厅室。 谢颂华走出来,就见慧敏郡主正在跟几个年轻的女子说话。 见她出来,便笑着跟她打招呼,但是当目光落在她身上的衣服上时,不由皱了皱眉,「你这是穿得什么?怎么不穿我送进去的那套?」 那几个女 子谢颂华竟然认得其中一个,竟是之前在长公主府见过的张闻樱,当朝首辅的孙女儿。 其他两个就有些面生了,但是看穿着打扮,分明也是京中的贵女。 她们怎么会来? 不等谢颂华思量清楚,便听到慧敏郡主此问,只好先回答道:「郡主身份贵重,臣女不过一介蒲柳之姿,如何能僭越穿郡主的衣裳?倒是身上这一身十分合体。」 张闻樱见到谢颂华,显然有些惊讶,「谢姑娘也在这里?方才竟没有看到。」 说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她身上的衣裳,狐疑道:「我瞧着,这倒像是这里伺候的丫鬟的服制,这是怎么了?」 眼下这般情境,谢颂华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慧敏这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了,虽然不知道她的布置是什么,可自己没有穿她的衣裳,想必打乱了她的计划。 只不过…… 眼看着这几个贵女在,谢颂华也就清楚了,自己这会儿怕是走不脱。 因而张闻樱这般问起,她也就随口推说不甚弄脏了衣服。 张闻樱旁边的女子便笑着道:「谢姑娘竟然没有多备欢喜的衣裳在马车上么?我的马车上倒是有,若是谢姑娘不嫌弃,我这便让人取过来。」 「不用了!」谢颂华连忙谢过。 又不是真的来赴宴,穿着打扮什么的,有什么重要? 「还是郡主厉害,我早就听说这梁园了,几次想要来逛逛,都不得其法,这里的老板也着实恼人,没有他们发放的卡券根本进不来。」 高盈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慧敏郡主的视线便淡淡地扫过了谢颂华转了过去,「再这样慢慢吞吞的,下回便不请你了。」 说话的语气多少有些随心,让人看得出来,两个人的关系不错。 高盈便笑着吐了吐舌头,这才注意到站在另一边的谢颂华,「谢姑娘?你怎么穿成了这样?」 不等谢颂华再解释一次,她便又笑着道:「还没有恭喜你,钦天监可将日子给定下了?」 这话让才转身要进去的慧敏郡主脚步顿了顿,但她到底还是没有回头,只是语气冷淡道:「再不进来就别吃饭了。」 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慧敏身旁的这几个贵女此番对自己如此示好的缘故,原来是因为赐婚的事情。 到底是将来的宸王妃这个身份管用,不过…… 她的目光自高盈身上扫过,看来在此之前,慧敏的心思倒是藏得不错,大约也没有人会相信,她竟然会有违伦理地喜欢上萧钰吧! 随着其他人一起走近厅堂里,谢颂华正琢磨着待会儿用什么样的借口离开,就见小郡王带着谢琅华从后面进来了。 这屋子两面大门对向开着的,前头都带着院子。 谢琅华也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不过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之处,大约慧敏本来要针对的也就她一个。 她又看了看,除了他们两个人,并没有其他的外男。 倒是几个贵女脸上有些羞赧,高盈直接看向小郡王,诧异道:「我还以为今日只是我们姐妹间的聚会。」 第365章:变故 小郡王自来是不守规矩的,这几个平日里与慧敏郡主来往多,也都知道他的性子,早就已经习惯。 但是谢琅华就不一样了,他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又是清流世家出身,何曾如此没有规矩过。 谢琅华一时脸上也有些羞赧,偏生还不知道如何解释。 小郡王却是直接将他拉着坐了下来,「我与谢兄正好在碰上了,便拉着他一块儿过来了。」 如此天经地义,多得一句话没有。 若是往常,谢琅华还能说此时场合不大合适,借口走掉。 可眼下这样的情况,他如何好留谢颂华一个人在这里。 慧敏只是淡淡地看了兄长一眼,随即便道:「话都这么多,还要不要吃饭了?」 其他几个人倒还好,不过是略不自在了一会儿,也就好了。 张闻樱的脸色却有些不大好看,她祖父是首辅,也是京城数得着的读书人家。 自小被教育恪守礼仪的她,这会儿多少有些不自在。 可面对慧敏郡主,这份不自在她也只能忍下去。 那头慧敏郡主一个招手,便立刻有小丫鬟去安排传膳的事儿了。 谢颂华便在的这个时候开口道:「没想到郡主今日是要宴请众位姐妹,我……」 「都说了,不要那么多废话,」慧敏目光转到她身上,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只是用她一贯的语气道,「今日这一顿是专门请你的,谢姑娘打南方长大,我特意安排的那边的口味儿,谢姑娘不如好好尝尝这菜地道不地道。」 一位贵女闻言便立刻打圆场笑着道:「原来是单为请谢姑娘,这么看来,我们倒都是陪客了,只是不知道郡主这是为了什么缘故要请谢姑娘,看看下回我有没有这样的荣幸。」 闻言慧敏的脸上便含了两分冷意,目光亦冷冷地看着那贵女道:「你怕是没有机会,毕竟宸王舅舅也不可能娶两位王妃,恐怕你这辈子也没机会让我喊你一声舅母了。」 如此不留情面的话,确确实实是慧敏的风格,只是一下子让那位姑娘有些下不来台。 也就是慧敏郡主了,请吃一顿饭,还能让满桌的客人几乎都尴尬得下不来台的,满京城里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高盈分明是无所谓的样子,仍旧满脸兴致盎然,其他几个人便只剩了赔笑的份儿了。 谢颂华却是满身戒备,她知道慧敏是一定留了什么手段在这里的,可偏偏她对对方的计划一无所知。 菜很快就上来了,一个个上菜的婢女全部都是清一色水灵灵的长相,行走间扭腰摆臀,像是在翩翩起舞,看得人心驰神往。 等菜都上齐了,慧敏便将人都打发出去了,这才淡淡地开口道:「好了,菜上齐了,大家不用客气了。」 话是这么说,她自己却只是捻了一只酒杯,小口的啜饮,并没有举筷子吃东西的意思。 高盈大约是最了解她性情的,当即便笑着道:「这好些菜我都没有吃过呢!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有她在,到底让这饭桌上的气氛缓和了些。 谢颂华一直小心地留意着慧敏的举动,可对方这个时候却懒懒地靠在了椅子上,摆出一副百无聊赖的姿态来。 「难道这里的人骗了我?这些菜式并不是谢姑娘在南方惯吃的?怎么不见你动筷子?」 慧敏是这么说,但是看着她的目光中分明带了两分讥诮。 谢颂华闻言看了看桌上的菜式,基本上每一道菜都被动过了,其他人也都如常饮食,因而这些食物并没有问题。 谢颂华却仍旧没有动筷子,并不是她真的在担心这饭菜里有什 么问题,而是此刻她的精神高度紧张着,面对对方未知的手段,保持警惕是绝对必要的。 而吃饭无疑会弱化这样的警惕心。 但是眼下慧敏郡主这么说,她忽然又转了念头,笑着捻起了筷子,「我原是在等郡主下著的,眼下看来,郡主果真是全然为了我而点的这些菜了,如此哪怕我此时没有胃口,也不好拂了郡主的意了。」 她夹起来一块桌上看样子还颇受欢迎的松鼠鳜鱼,放在嘴里细细的品尝了两口,不住称赞起来。 然后又顺势吃了另外几样,竟一改之前那般戒备的样子,真的吃了起来。 谢琅华不由疑惑她此举的目的,然后便见着她在给自己使眼色,当即便明白了过来,只一个劲儿应付着小郡王。 慧敏郡主仍旧那般不冷不淡的样子,似乎谢颂华吃与不吃,对她来说都一样。 不过从她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里,仍旧能够看得出来,她的注意力还是谢颂华。 然后她就发现,与方才不一样,此时的谢颂华,似乎放松了很多。 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目光不由的又落到了她身上的衣服上。 正带了两分疑惑,高盈忽然皱起了眉,脸上浮现出两分痛苦的神色。 刚开始并没有人注意到,加上慧敏这位主人家的脸色一直冷冷淡淡的,虽然是宴请,众人多少有些索然无味。 还是坐在她对面的谢琅华正紧张地注意周围的情形时,发现了她的不对,「高姑娘,你的脸色怎么忽然这么难看?」 他这话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众人这一看,可不是,高盈此时的脸色都白了,额头上更是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慧敏也皱着眉坐直了身子,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高盈这几日来了月事,本来就有点儿不自在,刚开始还以为是因为那个缘故肚子才不舒服的,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谁知道这腹中的疼痛感竟然越来越强,到这会儿,整个人都痛得有些发抖起来。 「不知怎么的,腹中,忽然疼痛难忍。」 在她旁边的两个贵女闻言已经站了起来,想要扶着她去一旁。 谁知其中一个才站起来,同样也觉得肚子有些隐隐作痛,便也痛呼了一声。 两个人都身体不适,一时间场面便有些混乱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扶着她们两个人往一旁的屋子里去休息。 「不对,我好像……肚子也有点儿痛。」 在场的贵女中,一直最为端庄自持的张闻樱便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而到了此时,那头的高盈已经疼得哭喊了起来。 「快!去传太医过来!」 慧敏也没有想到会忽然出现这样的状况,一张脸立刻便冷了下来。 可今日这些人都是她请过来的,若是此时在这里出了什么好歹,哪怕她是圣上最疼宠的郡主,也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她的话音才落,高盈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快,我要回家!」 第366章:离开 高盈的话一出来,另外那位贵女也恳切道:「这里到底不便宜,我们还是先家去,再传太医比较妥当!」 她到这个时候,腹中的痛感也明显增强了许多,眼看着一旁的高盈大汗淋漓的样子,心里越发害怕。 跟慧敏说完了之后,便转头吩咐刚刚才进来的自己的丫鬟,「还不赶紧去将马车叫过来。」 纵然慧敏心里并不将这几个贵女放在心上,也从未想过与她们真的做什么朋友。 可到底都是朝廷重臣家的姑娘,眼下人家如此要求,她着实没有道理将人家蛮横地留下来。 只是…… 她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谢颂华,果然看到对方与自己的兄长站在一处,正在外间冷眼旁观。 谢琅华心里有些犹豫,可看了自己旁边绷着一张脸的谢颂华,「你做了什么?」 谢颂华的目光仍旧在里间,闻言并没有看一旁的兄长,只是淡淡地道:「没事儿,没什么副作用,就是让她们痛一会儿。」 谢颂华不过是借着夹菜的功夫在菜里头下了点儿东西,女子大多性寒,这药大寒又有些生猛,体质越是寒凉,症状越重。 也是赶巧,高盈竟然正在经期,可不就是更痛苦许多倍。 这药原本是因为她听说了这里许多妇人因为难产或者小产而过世后,特意配的。 加上之前遇到的种种事情,她便又留了个心眼子,将许多药都制成了粉末,各种各样的都有,就怕再遇上点儿什么事儿。 这不,今天就遇上了。 只是看着那仨疼得厉害的样子,心里多多少少还是难免有些愧疚。 正观望着,就与慧敏看过来的视线对上了,谢颂华不避不让,轻声问一旁的谢琅华,「安排了么?」 「使银子的事儿,她们已经出去了。」 几乎是为了印证谢琅华的话,院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呼啦啦地就涌进来了一堆人。 可不就是如今这个梁园的管事的么? 大约是知道在这里的宴请都是女客,进来的是个中年妇人,全身上下的妆容打扮一丝不苟,虽然眉眼间有些慌乱神色,但举止还算得体。 「万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奴家这边已经去报了官,今日的事情,梁园一定扶着到底,只是如今贵客的身子要紧,奴家已经准备好了马车轿辇,这便稳妥地送贵客回去。 所有一应看诊治疗费用,也全部由梁园负责,改日等我们东家过来,一定登门致歉。」 闹到了这个份上,这个饭也着实没法再吃了。 慧敏脸色铁青,终于还是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了谢颂华的面前,「看来,我从前当真是看错了你,你好本事!」 「郡主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不过……」她目光淡然地看着慧敏的脸,忽然眉头一皱,「我好像,肚子也有些不舒服……」 说完她立刻转向谢琅华,「哥,我们也赶紧回去吧!」 能在梁园应酬的人,都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 这里虽然隐蔽性做得好,可并不代表,梁园里的动静不会被其他院子里的人注意到。 要不然,谢琅华买通的人才出去递消息,这边管事的便来得这么快,而且拿出了一套像样的方案来。 眼下这院子里有了些不寻常的事情,还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暗暗盯着,息事宁人,对那一方都是好事儿。 慧敏又死死地盯了谢颂华好一会儿,才转身往院子里去了,「既然眼下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也不好留你们了,下回再聚吧!」 竟真的就这样放过了他们。 谢琅华和谢颂华两个人看了一眼彼 此,都看到对方的神色松快了些。 「别耽搁了,咱们赶紧走。」 这马车都是一架一架依着特定的路来到各自院子前接人的,慧敏便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靠在院子里中间的一棵垂丝海棠上,修长的手指捏着手里的一朵花,目光淡然地看着远方。 谢颂华看着她这个样子,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里可不是长公主府。 大家眼下急着打道回府,可慧敏兄妹俩也是要回长公主府的。 若是其他人宴请,可能还讲究一个让客人先走的礼数。 但是这个人可是慧敏郡主,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讲究这样的虚礼? 这天底下除了那少数的几个人之外,还有谁需要她这样相让的?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谢颂华的视线,那头慧敏郡主幽幽抬头朝她这边看过来,忽然对着她展颜一笑。 面对慧敏的笑容,谢颂华感觉自己几乎有了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 每一次,这个美人风情摇曳地笑一笑,似乎就没有什么好事儿。 「嗖!」这个想法才出来,随着一道破空之声,凭空飞出来一柄长剑,直接钉在了慧敏郡主倚靠着的那棵树上。 随着小郡王的一声惊呼,几道黑影直接从院墙上跳了下来。 谢颂华第一时间被谢琅华推进了屋门,躲在了屋子里的一根柱子后面。 院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平素里都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丫鬟仆妇们也以一头乱撞。 那几个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长刀,几乎是见着人就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了血,越发将现场的人吓得尖叫痛哭起来。 兄妹两个只在这里略看了两眼,便不约而同地往后院跑。 「这梁园大得很,里头招待的又都是达官贵族,这些人必定是有某个目标,咱们现在赶紧出去,还能趁乱溜走,此处狭窄,反倒不安全。」 谢琅华一面跟她说,一面护在他后头,两个人一路往后院退过去。 「小郡王和慧敏郡主是谁?老子今天只要他们的命,其他人与我们无关,这会儿你们说出来,就放你们一马。」 谢颂华听到后面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脑袋急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 只是那歹徒,似乎不大聪明的样子,眼下这样的情况,他们根本就没有掌握到现场的主动权,这般嚷嚷根本就半点儿作用都起不到。 他们来的时候,那院门已经打开了,还混进了梁园的人。 因而在混乱一起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人跑了出去,这一嚷嚷,整个梁园都热闹了起来。 谢颂华和谢琅华直接开了后院门跑了出去。 果然,后院外头相比于前面,就显得安静得多了。 谢琅华拉着谢颂华一路往梁园大门的方向跑,谁知竟与脸色苍白的高盈撞了个满怀,而后面就是持凶追上来的黑衣人。 原来这小院虽然分了前后院,也各有所通的大门,但是前后的路最后却都转向了最开始进来的那条路的路口。 因高盈急着回家,所以在梁园那女管事进来的时候,她就差不多要出门了,混乱起来时,也就成了最开始逃出那院子里的人。 她这个时候已经疼得满头大汗,跟前的丫鬟不幸被砍了一刀,只她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这会儿见着他们兄妹,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似的,一把就抓住了谢颂华的胳膊,「救我。」 第367章:锦衣卫 眼前的事情,不过发生在短短的几息之间,眼看着那持刀的凶犯已经近到眼前,谢颂华却没法将高盈推开。 情急之下,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照着对方的脸撒了过去。 然后二话不说拉着高盈就往外跑。 好在高盈对这个地方还熟悉一点儿,一路指着谢颂华往外头逃。 原来这个梁园竟然是以中间的一大片人工湖作为中心,往周围辐散,分成了十个区域,每个区域又根据不同的功能,划分出了多个院子。 搁这俄罗斯套娃呢! 但是三个人都不会武功,高盈还因为身子不舒服,根本跑不动。 堪堪跑到一处空地上,后面的人便追了过来,却是在随从保护下跑过来的几个贵女,慧敏郡主当然也在其中。 黑衣人紧随而至,大约这些人都是日常训练有素的,几息之下,便立刻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几个贵女都是满身的狼狈,谁也没有想到今天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一个个的都是被伺候的人搀扶着才勉强能立得住。 慧敏被几个长公主府的人保护在中间,淡然的脸上到底带了几分狠厉,「真是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行刺!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全给我杀了!」 好在长公主府带过来的人也不少,那些黑衣人虽然看样子武功高强,可到底还是被慧敏的人给阻住了。 只不过…… 谢颂华和谢琅华靠在一起,紧张地问道:「哥哥看得出来这些人是什么路数么?这个梁园是谁的场子?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 谢琅华无奈摇头,「我对此知之甚少,不过看样子……这些人训练有素,应该不是普通的绑匪。」 就在他说话的这个当口,慧敏带过来的人又死了几个,包围圈一下子缩小了。 「大哥!不能再耽搁下去了,那头要来人了,那个应该就是慧敏郡主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扬手干掉一个侍卫,忽然拿长剑指着慧敏对另一个人道。 那人闻言看了慧敏一眼,几个黑衣人立刻配合有度,几个腾挪间,便杀到了中间的包围圈里来。 立时又是一阵惊恐的尖叫声,几个贵女吓得四散窜逃,整个圈子彻底乱了。 谢颂华站得离慧敏并不远,手里捏着自己的那把匕首,眼睁睁地就看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直接扑向了慧敏。 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谢琅华拉开了一大步,「小心!」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那黑衣人在距离慧敏不过两三尺的距离处,直接倒了下去。 然后又是「咻咻」几道利箭飞来,又倒下了几个黑衣人。 众人抬头一看,就见远远的那头几个人高坐在马头上,手上搭着弓捻着箭。 「大哥来了。」 谢琅华出声,谢颂华这才注意到当先的那个人可不就是谢温华么! 黑衣人也发现了对方手持弓箭,当即立刻就近抓了人挡在身前。 谢颂华和谢琅华从头到尾靠在一处,早在圈子乱了的时候,两个人便站在了离所有黑衣人最远的地方。ap 这会儿反倒安全了。 那几支箭是出其不意,才占了先机。 眼下这里人多,黑衣人又劫持了其他人,再放箭风险就大得多了。 谢温华几个人看了这边一眼,到底将弓箭收了回去,同时翻身下马奔了过来。 黑衣人立刻道:「不许过来,不然立刻杀了他们!」 谢温华目光落在自家弟妹身上,见他们安然无恙,也就放心多了。一面晃着手里的剑,一面往这边走了过来,「 那你杀一个试试呗!锦衣卫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且看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我劝你们识相的,还是先把武器放下,争取个坦白从宽,好好交代是什么人派你们来的,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他的目光自底下的尸首上扫过,又嗤笑了一声,「今日在这里的都是京里世家大族的千金,你们若是寻仇,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能下手杀他们,只管对这些侍卫下杀手。 若不是为了寻仇,那就是为了绑架了!要钱而已,犯不着这个时候把命搭上吧!」 他这话一出,谢颂华连忙仔细将现场扫了一遍,果然如谢温华所说,虽然看着确实死了不少人,可实际上,死的都是下人和长公主府的侍卫。 几个贵女只有一两个受了伤,而且受的还是轻伤。 所以这些人的出手实际上克制得很,根本就不敢真的伤了这些贵女们的性命。 谢颂华不由转脸看向慧敏,对方此时被几个人护着,脸上一点儿惧色都没有。 再看那边想小郡王…… 算了! 打从谢温华出现,小郡王的神色就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总觉得有些怪异的感觉。 感觉上,就觉得这像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刺杀。 有什么刺杀是不以取人性命为目的呢? 不过谢温华的话同时也让其他人激动起来,「锦衣卫来了?!」 这话简直就像是一剂强心剂,纵然锦衣卫在这些达官贵族中间的名声很差,可不得不说,他们同时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也很能让人觉得安心。 「嗖!」又是一阵急切的箭矢之声,紧接着就是随之而起的惨叫声,落在人的耳朵里只觉得毛骨悚然。 众人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黑衣人的注意力都落在谢温华等人的身上,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有来自别的方向的偷袭。 只是对方的攻势来得太过霸道,不但几个黑衣人应声而倒,还有几个侍卫也被箭矢射中。 谢温华转脸一看,然后就看到一群锦衣卫从忽然出现。 当先那个人竟是锦衣卫的黄指挥。 他刚刚明明就只是嘴炮而已,怎么锦衣卫真的出现了? 同样惊讶的还有慧敏郡主,她眼睛里不由闪过几分惊喜,视线落在了黄子澄的身上,「你怎么来了?是王爷来了?」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悬念,这么多人包围着,而且还派出了锦衣卫,这些忽然出现的黑衣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胜算。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慧敏郡主竟像是看不见别人手里的凶器,直接便朝锦衣卫走了过去。 黄子澄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朝一旁让开了一个位子。 在他身后的锦衣卫也同样往两边退,自中间让开了一条道,萧钰便骑着马从那条道缓缓地走了过来。 慧敏一见着她,脸上顿时带了几分委屈,「宸王舅舅,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竟然要来杀我!」 萧钰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然后目光才落到那些黑衣人身上,「带回镇抚司。」 谢颂华仍旧和谢琅华在角落里站着,保持着警惕的姿态,直到这个时候才稍微放松了些。 不料一抬眼,就撞上了那头萧钰投过来的视线。 第368章:不想过去 这让她愣了一下,便立刻将目光移开了。 她可没忘记,自己今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什么缘故。 眼下慧敏郡主还在这里,万一她忽然发疯,谁知道又会出什么样的事情。 「咱们走吧!」谢颂华轻声对一旁的谢琅华道,「往大哥那边去。」 谢琅华并没有注意到那头的萧钰,而是一直在看着某个方向。 谢颂华见自己跟他说话她没回应,不由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然后嘴角就有些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小郡王竟然撇下了慧敏郡主蹿到了谢温华的旁边,正往谢温华跟前凑,嘴里还在说些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小郡王对大哥……」 谢琅华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难道这就是不打不相识?」 谢颂华扶额,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往那边掺和比较好,「我看,咱们还是先出去吧!大哥那边……大概还有些事儿。」 这一次谢琅华回过了神,却犹豫着道:「是不是该去跟王爷打个招呼比较好?」 谢颂华看着那头已经走了过去的慧敏郡主,压低了声音道:「难道你还想去王爷跟前摆大舅子的谱儿?」 谢琅华脸上的表情一滞,转脸看了一眼自家妹子,然后轻轻点头道:「你说得有理,咱们还是悄悄的溜走比较好。」 都到了这个时候,那些黑衣人别无选择,一个个的都扔下了手里的武器,锦衣卫便一一押解了往外走。 谢颂华和谢琅华也跟着其他人一起往外头去。 「往后这慧敏郡主再来咱们家,你就不要见了,就算是要见,身边也要带两个人。」谢琅华想到今天发生的这一系列的事情,还有些后怕,「出门是一定不要跟她出门,父亲那边,我会去说。」 铁老鹄寺的事情,他们兄妹能逃过一劫,完全就是幸运。 他一想到慧敏郡主如此心狠手辣,就觉得掌心冒汗,若是再有下回,妹妹跟着出来了,再想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听到这话,谢颂华便朝那边被人缠着的谢温华狠狠地瞪了一眼! 要不是这个祸害!自己能出来么?! 「王爷还没走,咱们……」谢琅华忽然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还过去么?」 谢颂华正在想着今日的事情,听到他这么说,再抬眼看过去,果然看到萧钰仍旧坐在马上,而慧敏正在跟他说些什么。 他所在的地方,正好在出去的路中间,要走过去,就得从他旁边经过。 若是放在平时,这些贵女,大约也要含羞带怯地行个礼问个好什么的,可是今天众人的胆都吓破了,这会儿在底下人的搀扶下,一个个的只恨不能快点儿逃离。 但是……理论上来说,谢颂华到底是萧钰的未婚妻…… 若是不打个招呼,似乎也说不过去…… 谢琅华一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怂了,「算了,你在我旁边走,我跟他打声招呼吧!」 慧敏面对萧钰冷淡的态度,也丝毫都不介意,径自诉说着今日的凶险,忽而又问道:「钰哥哥不是说这段时间有事儿要忙么?怎么今儿还有空亲自过来?是因为听说我在这里么?」 慧敏的声音与平日里截然不同,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羞,你一双盈盈的眼,只锁在的萧钰的身上。 萧钰的目光从自己手下的身上收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还是尽快回去吧!」 说完他眉头一皱,忽然抬高了声音,「无忧!」 小郡王还在缠着谢温华说些什么,听到这 个声音猛然一惊,像是打了个寒颤似的,往这边一看,接触到萧钰冰冷的视线,当即便将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收了起来。 谢温华也终于得以解脱,立刻转身跑了。 小郡王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萧钰,到底还有些理智,往这边跑了过来。 「送慧敏回去。」 「钰哥哥!」慧敏一听,顿时蹙起了眉头,「这些人口口声声都是要来抓我的,我不能就这么回去,至少要知道他们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那是锦衣卫事,有事会有人去长公主府找你。」 「可是……」 「送郡主回府!」 他后面这句话是对锦衣卫说的,根本就不愿意再给慧敏任何说话的余地。 「不行!」眼看着两个锦衣卫朝自己走过来,慧敏却仍旧不配合,「我必须要弄清楚,这些人是为什么而来的。」 萧钰的目光这才转到她的身上,「也行。」 听到他这话,慧敏脸上顿时阴转晴,欢欢喜喜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谁知萧钰的下一句话就叫她脸上的笑容凝滞了,「正好,铁老鹄寺的事情,也要你们兄妹去配合做个调查。」 慧敏发现马背上男人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睛,将她看穿似的。 她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 纵然确定这件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可她仍旧止不住的有些害怕。 在国师的地盘上做局,自然能让这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可同时,拿国师打掩护,风险也着实不小。 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然后才道:「要不还是算了,等有事儿的时候,你再派锦衣卫来找我吧!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母亲肯定在家里担心坏了,我也该回去先报个平安。」 小郡王在萧钰面前就一点儿不敢放肆了,闻言连忙朝萧钰行了行礼,「是啊是啊!没想到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和慧敏还是先回去了。」 说完便连忙拉着慧敏一道离开,慧敏分明还带着两分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才走了两部,忽然一把拉住了小郡王的衣袖,「等一下,我还落了东西在里头。」 说完便扭头往回跑。 小郡王一愣,皱眉道:「什么东西吩咐一声便罢了,何必还要你自己跑一趟!」 话是这么说,可慧敏已经跑出去了,根本没有听他说话。 谢颂华眼看着慧敏回头,便立刻住了脚步,「咱们要不然还是等一下吧!」 谢琅华见她吓成这样,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怕什么?!她心悦王爷又怎么样?你是圣上赐婚的宸王妃,这是事实!」 说着便要拉着她过去,实际上谢颂华却不光是怕慧敏郡主,面对那位众人视线中心的王爷,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算了算了,还是哥哥你去跟王爷说一声吧!」 谢琅华正犹豫的时候,慧敏又折了回来,「你方才不是在那院子里换了衣裳么?不要拿回去?」 「一身衣裳罢了,且方才在那边破损了,不要就不要了。」 谢琅华只等着慧敏过去,好带谢颂华离开,当即便打算将谢温华喊过来。 谁知道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第369章:选一个 谁也没有料到旁边的矮树丛里竟然还藏了两名贼首,这会儿锦衣卫都已经将方才那些人捆了起来,准备押解离开。 因而这里此时就只剩了他们三个人在。 谢琅华只觉得背后一道疾风扫过,整个人便被人一掌拍出去了好远,谢颂华才要出声,脖子上就横了一把长剑。 「你敢!」 慧敏郡主的带了两分颤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谢颂华这才注意到,同时被辖制的还有她。 「不许动!」 站在谢颂华背后的那名匪徒冷声冷气地威胁了一句,她顿时感觉到脖子上疼得厉害。 「放开我妹妹!」谢温华正在谢过几名同僚,谁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顿时火冒三丈,立刻就要跳过来,却在见到谢颂华脖子上的伤后生生止住了脚步。 那匪徒的目光只落在萧钰的脸上,「方才观察了半天,看来这位就是谢家三姑娘,王爷的未婚妻了!」 谢颂华连忙道:「能不能弄清楚你们今天来的目的?我不过就是条池鱼。」 那匪徒只是紧了紧抓着她左胳膊的手,又将长剑往她脖子递进了两分,疼得谢颂华不由自主皱了皱眉。 而那头萧钰终于翻身下马,目光淡淡地看着那人。 挟持着慧敏郡主的匪徒也慢慢地靠了过来,「准备一辆马车,一千两黄金,放我们走,只要我们出了城,这两位价值千金的小娘子,自然就没事儿了。」 慧敏郡主的脖子上同样也挂了彩,此时她不复方才的冷傲与镇定,一双大眼睛泪光闪闪,「钰哥哥!」 见萧钰不说话,两个匪徒十分有默契地将两个人往自己身前紧了紧,毫不意外的,脖子上的刀又不客气了一些。 慧敏自小到大,就是碰破了点儿油皮,前前后后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小心伺候着。 感觉到温热的液体自脖子上滑下,她人都快要吓傻了,这会儿眼泪就直接落了下来,「钰哥哥,钰哥哥救我!」 「我们弟兄的时间不多!如若不然,让这两位金枝玉叶给我们弟兄陪葬,似乎也算不得太亏!」 谢琅华连忙道:「你们别冲动,我们立刻去准备!」 他说完连忙转向萧钰,「王爷,眼下人在他们手里,咱们还是先答应吧!不然若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实在是不想让自己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来。 萧钰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了一下,然后便转脸朝黄子澄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一辆简单的马车便被赶了过来,黄子澄捧着一只盒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打开了,里头齐齐整整地码着一颗颗的金锭。 见他们准备齐备了,两个匪徒脸上都露出了几分笑意,但是这笑意也只是一闪而逝,「把金子放到马车上,你们的人闪开些!」 都到了这一步,众人自然也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思去办。 等他们挟持着两个人放到了马车旁,站在慧敏郡主背后的人便开口道:「我们弟兄两个人带着两个人不大方便,我们只带一个,你们自己选一个。」 小郡王一听立刻道:「这还有什么好选的?自然是将慧敏放回来!敢劫持我妹妹,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说完见那两个匪徒只管看着萧钰,根本不睬他,当即便立刻转向了萧钰,「宸王舅舅,你快发话呀!慧敏从小到大从来也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你看她都哭了!」 谢颂华背后的匪徒忽然笑着道:「宸王大人,这事儿要不然还是你来做决定吧!一个是长公主的金枝玉叶,您的外甥女儿,一位是您的未婚妻,您说放谁我们就放谁。」 这里地位最高的就是萧 钰,这会儿这匪徒这么说,在场的人也都没有意见,准确的说,是没有资格有意见。 谢温华快步走到萧钰的旁边,急切道:「王爷,您既然同意了这门婚事,那我妹妹就是您未过门的妻子,眼下难道您不该保护好她么?」 谢颂华此时被挟持着,不然她真的要忍不住扶额,她这个堂兄是不是脑子有大病? 小郡王见着谢温华过来,心里就觉得有一种奇怪的躁动,可到底还有一些理智在,当即便在萧钰面前给吵了起来。 只是吵闹的人始终都是他们,那个做决策的人却一直站在那里,目光只落在两个匪徒的身上。 「王爷,这般耗着我们可陪不起,那不然,就我们弟兄给你做决定了。」 这话落下来之后,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下来,只管看向萧钰,等待他做最后的决定。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阴冷的声音传来,「这个决定真的有这么难么?」 声音却是从后面传过来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谢颂华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有一瞬间的愣神,她心下一动,就是现在! 藏在袖子里的右手立刻毫不犹豫地将一直紧握着的匕首,精准地扎进了后面那匪徒持刀手臂里。 那匪徒只当自己劫持的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手里竟然会有凶器。 而他被那一道蕴含了深厚内功的声音吸引,一时间反应太慢,而谢颂华的匕首是谢温华特意打给她的,锋利无比,立时便将他的右手给废了。 等他还想左手行凶时,一直弩箭当即便射向了他的面门,谢颂华整个人都被他扯到了地上。 而旁边的慧敏郡主则是吓得没了声音。 因为就在谢颂华动手的一瞬间,挟持着她的那个匪徒便被一柄飞刀扎穿了喉咙,热血浇了她一头一脸。 谢颂华是直接摔在那匪徒的尸首上的,等她回过头来,就看到一只手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韩翦那张死人脸上,仍旧没有半点儿活人气,可偏偏这会儿看着她的时候,竟然还带了一丝笑。 这笑容也像是打从奈何桥下刮到他脸上的似的,分明看不出半点儿暖意。ap 就在谢颂华犹豫的时候,他就径自将她拉了起来,「吓到了?」 韩翦怎么来了? 这是谢颂华心里第一个问题。 随即才是,他这是怎么了? 及至自己站稳了,谢颂华才看到站在他后面的萧钰,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像是藏了两道幽深不见底的旋涡。 韩翦把谢颂华扶了起来之后,便及时松开了手,转头才看向萧钰,「王爷放心,谢姑娘无恙。」 「钰哥哥!」慧敏带着颤抖的哭腔从他们后面传过来,几个人一起回头,就看到慧敏在小郡王的怀里,瘫软得几乎走不动路,身上脸上全是带着铁腥味的血,在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越发添了几分可怖的味道。 韩翦含了一丝浅淡的笑容走了过去,「郡主受惊了。」 说着便走到那名匪徒的尸首前,施施然取下了对方脖子里头的短剑。 第370章:一言不合,拔剑相向 原来挟持慧敏的那个匪徒竟然是韩翦击毙的。 那…… 谢颂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方才挟持自己的那个,然后面前便被挡了一只手掌,谢琅华的声音温和地传来,「别看!我们走吧!」 韩翦目光落在谢颂华的脸上,嘿嘿一笑,「谢姑娘怕这个。」 一个陈述句愣是给他说出了几分嘲讽的感觉。 实际上,谢颂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怕不怕,但是听到他这句话心里就是有些不爽,「我是一个大夫,确实不怎么害怕见血。」 她转脸看向韩翦,「不过,能不见还是最好不见。」 说着她转脸对谢温华和谢琅华道:「这边既然有东厂和锦衣卫在,也用不上我们,咱们也赶紧回去吧!」新 谢琅华便给韩翦和萧钰各行了一礼,「告辞。」 走出了两步,却又听到韩翦的声音在后面想起,「谢姑娘可需要韩某送一程?」 谢颂华没有理他,倒是谢琅华回头再次道谢。 实际上,韩翦没有说错,她和谢琅华还真没有回去的交通工具。 出门时候的那辆马车连车夫带马车都尸骨无存了,后面又是坐了慧敏郡主特意准备的。 而谢温华和自己几个弟兄也都是骑马过来,即便一匹马可以坐两个人,三个人也一起回不去。 而这梁园附近又颇为偏僻,根本没有车马铺子。 「算了,我走回去好了,二弟你带着三妹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停了一辆马车,「上来。」 三个人都是一愣,然后就看到车帘被掀起了一角,露出萧钰半张脸来。 谢温华皱了皱眉,「王爷?」 车帘又再一次被放了下去,萧钰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与方才没有什么不一样,「上来。」 兄妹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是叫谁? 谢琅华想了想,便拍了一下谢颂华的肩膀,「我陪你一起吧!」 谁知道黄子澄却在这个时候牵了一匹马过来,「二公子,这匹马给你!」 谢琅华一愣,然后指了指旁边的车厢,「那我……」 黄子澄木着一张脸,「今天的事情,王爷要找三姑娘了解详情。」 原来是为了公事,谢琅华便不说什么了。 只是等那马车走出了一段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他不也是当事人么? 谢温华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走了!」 谁知他这话音才落,背后忽然传来三个字,然后浑身激灵了一下。 「谢公子!」 谢温华立马就是一鞭子抽在了马背上,疾驰而去。 谢琅华一脸懵,想叫他都来不及了,「好像是……小郡王。」 但是一想到那一对兄妹的丧心病狂,谢琅华决定还是跟上自家大哥的脚步比较好。 这是谢颂华第二次坐上萧钰的马车,里头如上次一样宽敞。 只是如今天气已经转凉,那只冰鉴被移了下去,换成了一个小矮柜。 谢颂华自认自己不社恐,从前在医院里,甚至还有些社牛的潜质。 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到了这个人的面前,她就总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规规矩矩地上了马车,规规矩矩地在他对面坐下。 她心里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上次他说的那些话,让她往后在王府里好好呆着。 可是今天的事情…… 若是不解决,终究是个隐患,她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吧? 慧敏郡主有她那层身份在,她也不能对她 如何,更何况,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 好半天,她才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今……」 才说了一个字,剩下的话就卡在嗓子眼儿里了。 对面人修长的手指间捻着一只小瓷瓶,刚好递到了她面前。 谢颂华有些诧异,抬眼看向距离她不过两尺的男子。 这似乎是谢颂华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他,上次虽也同乘一辆马车,可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懵懵懂懂,加上心里着实对他有些发怵,根本没有细看。 酷暑已过,马车的锦帘换了下来,马车里的光线也比之于之前要明亮了许多。 谢颂华这才发现,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光线落在里头,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轻轻浅浅的温柔。 而此时那双眼睛正在看着她,谢颂华蓦然心底一颤,一种说不出的奇异的感觉自心底蔓延开来。 她连忙别开了眼睛,偷偷做了两个深呼吸。 怪不得慧敏郡主喜欢他到无法自拔,平日里身上带着冷肃的煞气倒是觉察不出,此时他这般平和地坐在对面,谢颂华不得不承认,他是个顶好看的男子。 只不过…… 她实际心理年龄都是快要奔三的人了,怎么还会被美色所惑? 「你受伤了。」 对面的人开口,谢颂华才猛然注意到他手里拿的是药瓶,而且已经举在她面前好半天了。 「你,」她有些惊讶地指了指他的手,「给我的?」 萧钰没有回答,只是将那瓷瓶往她手里一扔。 然后自顾自地在一旁的矮柜里翻翻捡捡。 谢颂华将那药瓶接过,扯到脖子上的伤口,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被那匪徒的利器伤到了。 她将瓷瓶打开,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是上好的金疮药,只是…… 这会儿连个镜子都没有,她要怎么上药? 犹豫间,萧钰又递了一块湿帕子过来。 这到底让谢颂华有些受宠若惊,这位宸王……这么好心的吗? 不过,她也没有客气,当即便伸手接了过来,然后试探地往脖子上的伤口上去。 到底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自己脖子上的情形,因而就显得有些笨手笨脚的。 一不小心视线瞥到对面,竟见那人正目光不错地看着自己。 谢颂华一时间有些窘迫起来,「那个,你能不能……别盯着看。」 「你好像,不大方便。」 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不是什么香料味,倒像是某种木头的味道,不甚明显,刚开始甚至都没能察觉。 在一个车厢里待久了,这个味道就如空气一样,慢慢地浸染了这里的每一寸空间。 可这样陌生的味道,却让谢颂华多少有些拘束。 听到他这句不带任何情绪的话,她立刻回道:「还好。」 谁知对面的人闻言,忽然就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噌」地一声金属之声,将谢颂华吓得手里的药瓶都掉了,「你……你要做什么?」 萧钰一伸手,便将药瓶给托住了,又递给了她。 然后在谢颂华惊恐的神色中,将那把剑掉了个方向,同样往她这边递了递。 「照得到么?」 谢颂华:…… 一言不合,拔剑相向,竟是这么个意思? 等她艰难地将药粉给撒上了,那柄长剑也利落地收了鞘。 「今天的事情,都是慧敏一手所为。」 第371章:我有责任护你周全 竟然没有任何废话,直接一句话定了性。 「你怎么知道?「 谢颂华一句话问出来之后,就见对方只是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我只是告诉你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谢颂华慢慢地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不由坐直了身子,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他,「然后呢?」 因为她是慧敏郡主,是皇室的宠儿,拥有高人一等的身份,所以,就这可以这样为所欲为? 锦衣卫能这么快就查清楚这件事情发生的因由,可见慧敏做得也不是多么隐蔽。 那么此时他跟自己透露这一句是为了什么? 告诉她,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让自己不要再插手? 还是说,让她明白是慧敏出的手,叫她不要自不量力? 萧钰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这个脾气…… 「我会派个人跟着你,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 原本以为听到的会是一番警告,或者是偏僻入里的利害陈述。 却没料到他会忽然如此话头一转,忽然扔出这么一句话来。 「什么意思?」 萧钰目光落在她脸上,想了想才道:「慧敏的事情,因我而起,才使你今日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我很抱歉,但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是今日之事,眼下不好处理,将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你……你是说……」谢颂华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个意思…… 竟像是在对她致歉。 可是,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宸王么? 「不论前因后果,婚事既然已经落定,你终将是宸王妃,我有责任护你周全。」 他的语气始终不疾不徐,说话的声音不重不轻,说的每一句,似乎都只是在陈述某件事情,并没有掺杂任何个人的情感。 谢颂华几次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这话,最终只能沉默。 只是她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人,似乎与她最开始的印象,有些不大一样。 但眼下他的形象,就是他真正的样子吗? 谢颂华不知道,也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她只好与自己说,时日还长,路总是一步一步走的。 马车到底不及骑马快,谢温华兄弟俩早就已经到了家里,谢云苍也从衙署回了家。 等萧钰送了谢颂华回来的时候,谢云苍已经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由勃然大怒。 只是面对萧钰,纵然身为内阁次辅,谢云苍多少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上前还是先行了一礼,「王爷。」 原本按照礼数来说,如今他也算得上是萧钰的准岳父。 可是在这个人面前,谢云苍还不敢如此托大。 果然,萧钰面对他的行礼,并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今日铁老鹄寺和梁园发生的事情,镇抚司已经秉明圣上,将由锦衣卫全权负责这两个案件的查处,到时候定会给谢阁老一个交代。」 说完他目光落在谢云苍身上,「如此,谢阁老可还有什么异议。」 谢云苍连声道不敢,然后便转向了谢颂华,视线扫过她的脖颈时,到底还是蹙了蹙眉。 然后便拱手对萧钰道:「小女今日受了惊吓,谢王爷送她回来,只是她到底受了些伤,家中长辈也甚是牵念,不如让她先去后院,也免得长辈过于担心。」 谢颂华便由谢琅华陪着一道进了垂花门,而萧钰则被谢云苍迎进了外书房。 从前在官场上,谢云苍从来未曾想过会和宸王有这样的私下往来。 毕竟对方 是皇室最尊贵也是圣上最信任的王爷,又是大启驰骋沙场的战神。 而如今,因为这桩婚事,两个人倒是成了亲戚。 此时有涉及到自己女儿的身家性命,他也就顾不得身份和地位了,「据犬子说,今日小郡王和慧敏郡主邀请我这一双儿女赴宴,出门却着人控制了他们的马车,不叫离开,这似乎也该对我谢家有个交代吧!不知此事,王爷可能做主?」 他问出这话,一半实在是心里有些后怕,自己的一双儿女,差一点儿就回不来,因而生出的愤怒。 另一半,则是试探萧钰,婚事虽然应下,可这位王爷是如何应下的,众目睽睽,大家心里都清楚。 他需要知道,在婚事确定之后,他对谢家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下人捧上茶来,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萧钰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却没有端起茶盏。 他坐在书房的主位上,目光淡然,语气更淡得听不出任何的起伏,「谢阁老欲与长公主府为敌?」 这话一出来,谢云苍心下便是一惊。 不等他开口,萧钰又道:「登州卫的事情,阁老可准备好了说辞?」 一句话就掐住了谢云苍的命脉。 最近这段时间,他正是为了这件事情焦头烂额。 那日清晨急匆匆地去登州,大约府里人都以为他是不敢去韩府要人,才避开的。 实际上却不过是凑巧,登州卫是真的出了事儿。 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然敢做出杀良冒功的事情来,而且还将登州卫卷了进去。 那登州卫的指挥使是他的嫡系,原本打算就这一两年间,将他调来京城,放到五城兵马司里去。 谁想竟在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纰漏! 见谢云苍不说话,萧钰目的已然达到,「长公主身为皇室众人,行事不至于没有章法,想来也会给谢府一个交代。」 「是!」到这个时候,谢云苍还能说什么。 萧钰的态度实际上很明显了,哪怕如今他即将要娶自家女儿为妻,可长公主就是长公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真的为了谢家而得罪她。 而等这个时候说出等登州卫的事情,不过是给谢云苍提个醒。 让她不要轻举妄动罢了。 萧钰在谢府说完话之后,便直接离开了,仍旧没有要去后院拜访老夫人,留下来用膳的意图。 此事也在意料之中,就是谢云苍也没有办法强迫他留下来。 齐氏已经许久没有出院子了,原本以为谢颂华会嫁到赵家去,心里还担心会影响江淑华,这想着如何搅黄这门婚事。 哪知道兜兜转转,谢颂华竟然还是要嫁给宸王。 这原本倒也不算坏事,可一想到江淑华如今还在东宫被人排挤,当个宝林。 再看谢颂华这带来的荣耀,心里就着实不是滋味。 可梁妈妈一直在劝她,眼下最好低调,莫要上前,只让府里去操持谢颂华的事情就可。 因而她也没怎么出门,更未曾与谢颂华直接对上过。 但是今日的事情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她着实吓得不轻,听说她们兄妹回来,便立刻跟了过去。 老夫人对事情了解得也不清楚,只知道两个人是遭了刺客,因而一回来便急着问清楚情况。 兄妹三个不知道这背后到底会牵扯出多大的事情来,因而也没说得太详细。 只说那些刺客是针对慧敏郡主而来,他们不过是刚好在场,因而才被连累的。 既然这么说,老夫人也就没有言语了,只让他们好生休息。 谢颂华心里还在想着今日的事情,谁想齐氏就跟了过来。 第372章:莫非脑子真的有问题? 齐氏已经很久没有怎么在府里头走动了,发生了江淑华的事情之后,谢颂华更是很少见到她。 这会儿眼见着她在路上堵着,分明是在等自己,不由有些惊讶。 「太太!」 到底还在一个屋檐下,她也不好视而不见,因而只循着礼仪,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行完了礼,便要走开,齐氏果然将她唤住了,「听说,今日是你让琅哥儿陪着你出门的?」 谢颂华回转头,看向她的目光中含了几分探究之意。 齐氏不等她开口,便冷冷道:「我知道你如今飞上枝头,成了宸王妃,纵然宸王并不喜欢你,可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太太有话不妨直说,如此拐弯抹角,不觉得浪费彼此的时间么?」 「你就是这个态度?」齐氏来之前,心里早就已经想好了,一定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可偏偏在面对谢颂华的时候,对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一两句话就让她心里不舒坦起来。 「就算你不认我这个亲娘,可你也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还是你的长辈!谢颂华,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怎么?太太这回又觉得我忤逆,以下犯上,要再跪一回?」 她竟然又提起这件事情! 齐氏被她气得额角突突地跳,「你!」 眼见着这个所谓的亲娘脸色难看的样子,谢颂华心里不起一点儿波澜,但是也懒得再与她置气了,因而干脆转过了身,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道:「太太今日在这里等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您若是想说,我现在就在这里,不妨直接说清楚,若是觉得看见我就生气,说不出口的话,那不如派个丫鬟或者婆子来宴春台告知一声就好。」 齐氏自己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胸口堵着的那口气给咽了下去,她极力保持平静道:「我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是一点,琅哥儿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你父亲唯一的嫡子。 你成了宸王妃,我们不求能沾你的光,得到什么荣耀和照顾,但是我也希望你看在琅哥儿对你还不错的份上,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要想着将他拉下水。」 谢颂华闻言眯了眯眼睛,认真地看了她两眼,这个齐氏莫非真的是脑子有问题? 齐氏被她的目光看得极不舒服,顿时又恼了,「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觉得,太太这话可能去跟二哥哥说更好。」 「你二哥哥早就被你迷了心智了,几次为你犯险,要不是我日日派人跟着他,前些时候,他还要去韩府找你! 你自己不知检点,闹出这样的丑事,难道还要拉着一家人在后头给你收拾么?你但凡有点儿良心,也不该如此害他! 这一次若不是因为你,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跟那些刺客对上?」 她越说越气愤,看得出来,是真真切切地担心着谢琅华。 谢颂华却是嗤笑了一声,「行了,我知道了。」 齐氏却仍旧没有放过他,「你给我发誓!」 眼见着她这样咄咄逼人的样子,谢颂华只觉得累得慌,「我觉得与其让我发誓,于太太的担忧而言,其实有个更好的法子。」 「什么法子?」 齐氏隐约觉得谢颂华说这话的时候没安什么好心,可下意识地她就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就看到谢颂华轻笑了一声,「太太可以去将二哥哥的腿打折,然后天天跟着他来往,如此一来,不但二哥哥不会再因为我而身涉险境,也不会再遇到任何太太看不见的危险。」 说完她脸上的笑意猛然一收,径自从她身旁离开,然后冷冷地丢下四个 字,「不知所谓。」 「你……」 任由她气得再厉害,谢颂华也懒得再回头看一眼。 齐氏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着实是被气得不轻。 一旁的丫鬟连忙道:「太太莫要生气了,三姑娘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梁妈妈不是一直劝着太太不要与三姑娘起冲突么!」 「连你也这么说!」齐氏本来就气不顺,听到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丫鬟顿时跪了下去,一脸委屈道:「奴婢也是为了太太好,三姑娘是从外头来的,性子桀骜不驯,又与太太天生不合,不似咱们姑娘,太太何苦还在三姑娘头上费心费神?」 听她提起江淑华,齐氏悲从中来,到底不忍罚她,只摆了摆手叫她起来。 然后忽然道:「对了,你似乎是淑儿乳母的干女儿。」 小丫鬟顿时眼睛红了,「难为太太还记得,只是如今奴婢的干娘,都已经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 江淑华出了订婚宴那件事情之后,身边所有的人都被打发了。 谢云苍最后到底是如何处置的,就连齐氏都不知道。 想到如今她只身一人在皇宫里,身边连真正信任的人都没有,越发觉得伤心难忍。 小丫鬟只好宽慰道:「太太莫要伤心了,如今姑娘在东宫,心里最牵挂的还不是太太您?若是知道您为了她而伤心,恐怕也不得安心。 太太只有自己支应起来,重新回到当家主母的位子,才能对咱们姑娘照拂一二呀!」 这话倒是提醒了齐氏,她抬眼看向身旁的丫鬟,见她一脸殷切的样子,心里到底好受了些,「到头来,竟还是你这么个小丫鬟来宽我的心,那依你说,我如今该怎么办?安氏和余氏,经过这么长时间,对府里的事情,都已经上手得差不多了。」 那丫鬟想了想,才道:「太太毕竟是老夫人亲迎进门的,当初若不是心里中意太太,如何会让太太以次房媳妇的身份执掌中馈? 且如今咱们家到底还是老爷在支应门庭,若是太太能将老太太哄高兴了,将中馈的权利拿回来,还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 这一句话倒是切切实实地提醒了齐氏,她好半晌才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正应该如此。」 这边齐氏被个小丫鬟劝得心情好转了许多,人也恢复了斗志。 谢颂华那边才回了宴春台,为了避免让她们担心,她还是沿用了老夫人跟前的那套说辞。 只是她心里却始终因此而生气,当即便钻进了自己的小药房。 别的也就罢了,她既然学医的,总要有些自保的手段。 她到底还是对这个世界的人心认识不足,有些手段不想拿出来,可这并不代表她真的不会。 因而当天,她便潜心在自己的屋子里捣鼓了好一阵儿。 然后便找了兰姑姑来,「此前让你替我寻访的能工巧匠,你前几日说是有信了?」 第373章:真的当她软弱可欺么? 兰姑姑没料到她会忽然问起这个,反应了一下,才连忙点头道:「是,奴婢当家拿着姑娘的图纸,寻访了好一段时间,前几日是有个工匠找了过来,说是他大约能做,奴婢当家的付了些定金,让他先试着做出来看看,约定是明日送东西过来。」 这件事情谢颂华其实早就已经想做了,只是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加上人又不好找,这才耽搁了下来。 若说最开始钻研医术,是因为前世职业带来一种本能,以及自己的兴趣所在的话。 那么现在,谢颂华的迫切,却更多的却是一种来自自己所处环境的不安全感。 如今她虽然在谢府站稳了脚跟,却未能获得原本自己以为的能够得到的安稳的生活。 纵使她是阁老家的千金,可在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能够碾死她的手段。 或许她需要从另一个方向入手。 真的当她软弱可欺么? 医毒相生,对这个时代的医术了解得多了,学习得深了,她反倒推开了这古代医院旁边的另一道大门。 只是这到底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她必须慎之又慎。 当然,这事儿不能急,可准备还是要尽早做了。 当天下午,谢颂华就去了卓府。 上次的事情过后,她只是稍了封信去卓府,但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还是应该自己亲自过去一趟。 卓院使今日不当值,却被张阁老府上叫了去,谢颂华陪着卓老太太一起在院子里翻晒药材的时候,他才回来。 「师父!」 一见着他的身影,谢颂华连忙去帮着去将他身上的药箱背过来,随后一起进屋。 卓老太太大约是猜到谢颂华有话要说,将屋子里的人都带了下去。 「我想去登州。」 卓院使才喝了一口茶,听到她这话差点儿没被呛到,撩起眼帘像是没有听清似的,「你说什么?」 「师父在太医院,应该已经知道登州的情况了,如今已经有感染的病人往京里跑,只怕那边的情形不容乐观。 登州距离京城本还有一段距离,这中间未必没有事情,只怕……」 「那与你有什么关系?」卓院使将手里的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蹙眉看向她,「这疫病虽然来得蹊跷,但太医院里那么多人,还不至于没有一个人能治得好。」 「可是师父,」谢颂华坐在他下首,定定地看着他,「我已经被卷进来了,不是吗?」 卓院使表情微微凝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却抿着唇没有说话。 「师父,我不是在怪您,我知道当日师父带我去韩府,是觉得韩公公的病蹊跷,只想让我帮着看看。 实际上,即便师父当时没有带我去,韩公公瞄上了我,也一定会让我以恰到好处的时机出现,这本来就是他想要的。」 「你既然知道那是给你设的陷阱,你还要往里头跳?」卓院使豁然起身,「你可知道这背后涉及了什么?疫病的事情不是一日两日了,为何现在才曝出来?因为你现在才是铁板钉钉的宸王妃!」 这话让谢颂华讶异了一下,「师父的意思是,韩公公的目标是王爷?」 卓院使却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过身背对着她,好一会儿才缓缓道:「颂儿,我在太医院,呆了三十多年,从太祖皇帝建立太医院开始,我就被召了进去。」 谢颂华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提起往事,但也猜到他大约是要说些什么,当即便也不说话,只安静地等着。 「这三十多年来,太医院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当初与我一同进去的人,如今一个都不剩了。」 他的声音像是被岁月 抚过,莫名多了几分沉重与沧桑。 「这里面不乏医术惊才绝艳之辈,可越是聪明人,就越难在这个地方安然离场,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认真地看着她,「因为这个地方,离朝堂、离政治太近了,身处太医院,还要一直以一个大夫的身份自居,这对于人性来说,太难了。」 谢颂华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愿意教授她医术,是因为他将自己始终当成一名大夫,同样也只是将她当成一名大夫。 大约是见她不说话,卓院使再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开了,没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只瓷瓶走了过来,「回去将这个药服下,就谁都奈何不得你了。」 谢颂华抬眼看向他,咬着唇,没有接过来。 「你放心,这个药没人看得出来,服下去,没有十天半个月,你也起不来床,就算韩公公举荐你,也不可能将你抬过去。」 见她还是没有伸手,卓院使的语气里就含了两分怒气,「你一个女娃娃,如何知道深浅?知道这件事情背后到底牵扯了多少利益? 我知道你的医术不错,虽然有些旁门左道,可基本功打得扎实,眼光也算老辣,难道你没有看出那韩翦的病?」 谢颂华的讶异只是一瞬间,随即便认真道;「徒儿原本并不十分肯定,只当他是因为中了毒,自己本身又内功深厚的缘故,直到前两天,查看太师父留下来的医案,才发现了端倪。」 她说到这里,便上前了一步,急切地问道:「所以,师父早就知道,这疫病是人为?」 卓院使神色凝重地看了谢颂华一眼,眼底到底闪过了两分赞赏,然后便坐回了方才的位子上,「所以,这就是政治,我只是一个太医,你更只是一个深闺小姐,如何知道这些人背后的筹谋与算计? 韩翦与宸王素来不和,这么多年,朝堂上各有胜负,可因其二人的争端倒下的人,却不知凡几。 你什么都不清楚,就这样被推下去,可能最终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他将手里的瓷瓶往谢颂华手里一塞,「这件事情,你不要再想其他,只管听师父的去。」 从卓府回来,谢颂华还一直有些浑浑噩噩。 那几日在东厂,她隐约听到了一些消息,都是从登州来的。 东厂里躺着的那些人,都是她一手照料的,虽然没有亲眼看着他们好起来,可她自己医过的病人自己清楚。 她对于控制这场疫病,是有几分把握的。 这一次慧敏的事情,让她忽然意识到,她必须要壮大自己的实力,而不是做那个依靠谢家庇佑的人。 眼前的这场疫病对她而言,就变得十分重要了。 她猜测到了韩翦可能是要利用她,可她也确确实实需要这个机会。 所以…… 谢颂华的目光落在了手里的瓷瓶上,该放弃吗? 谢颂华想了想,决定去找谢云苍。 免费阅读 第374章:不能去 纵然这一次的事情,谢颂华心里对谢家多少生出了些埋怨,可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且谢云苍纵然不像一个普通父亲那般宠爱孩子,可作为这个家里的家长,却并不能说不合格。 眼下除了他,她也没有更好的人可以与之商量。 在梦坡居里坐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到了他下衙回来。 看到她在这里坐着,谢云苍的意外一闪而过,然后便有些了然于心的样子。 「进去说吧!」 「这些天,为父事情繁多,前些时候又因为登州突发事故,急匆匆跑了一趟,没有想到你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你今日来,可是要说那件事?」 她被困韩府的那一日,卓院使明明来过,谢云苍也出过门。 他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眼下这样的说辞,没有戳穿的必要。 谢颂华也不会再拿出来说,她想了想,便将那几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谢云苍顿时坐不住了,「你说什么?韩公公感染了疫病?而且早就知道这回事?」 看到他这个反应,谢颂华便明白了,谢云苍只怕这一次去登州,确确实实就是为了那边的疫病去的。 谢颂华认真地看着他,又认真地点头道:「不错,且女儿那几日在厂卫替那些染了病的人诊治,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是从登州来的。」 谢云苍猛然跌坐在椅子上,神色间是谢颂华从未见过的凝重。 「怪不得!怪不得!」喃喃了两声之后,他忽然又冷笑道,「一个五城兵马司的空缺,还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吧!」 后面一句话却是对她自己说的。 因为他说完之后,脸上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懊恼的神色,然后立刻换了颜色,温声对谢颂华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做得不错,此事干系甚大,确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祖母那边我会替你周旋。」 因为谢颂华先回来之后,甚至都没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老夫人。 哪怕已经有了合理的解释,可老夫人到底还有有些不高兴,这几日见到谢颂华都有些淡淡的。 可谢颂华听了他的话之后,却没有走,「韩公公特意找出华阳夫人来替我明证,恐怕另有所图,父亲可有想到什么?」 谢云苍一心想着登州那边的疫病,以及登州卫指挥使和那赵青山一起杀良冒功的事儿,眼下只想立刻召集幕僚商议对策。 正要让她回去,猛然听到这句话脚下立刻便顿住了。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谢云苍的目光停在了少女的脸上。 再过一个多月,她就满十六了。 在京城呆了近一年半,同刚回来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此时院子里已经点上了灯,与剩下的一点儿天光交织在一起,少女的脸半明半暗地隐在其中。 却将她脸上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清晰,一管挺翘的鼻子,立在小巧的脸上,下巴微微有些圆润,下颌线却十分清晰。 她站在那里,整个人如一杆笔挺的翠竹。 可偏生这样站着,莫名让人觉得染了几分坚毅的味道。 她是什么时候成长到如斯模样的? 谢云苍压下了心里急切的念头,反倒反问道:「你怎么想的?」 「女儿不知如今父亲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可女儿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唯有一手医术,或许与别的姑娘略有不同。 华阳夫人的病不是轻症,这么多年来,圣上为她寻访名医,一直未见起色,最终却好在了我的手里,且刚好,登州发现 疫病。」 她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双眼睛亮如星辰,「若我受皇命前往登州,又会发生什么?」 「你若去登州,即刻便会有人在外大肆渲染,那将不会是我谢家的女儿去为身染疫病的百姓看诊,而是宸王妃。」 谢云苍重新走了回来,一直走到她面前,「登州卫曾经也在王爷的掌控范围内,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王爷放了权,这登州卫才被我手底下的人接手。」 谢云苍没有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这么说,那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所以…… 果然,谢云苍下一句话就是,「你不能去。你才与王爷订婚,若是牵扯进去,不管你能不能立功,都是一个极大的陷阱。」 谢颂华轻轻点头,「女儿都听父亲的。」 虽然她这么说,可谢云苍的眉头却并没有松开,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谢云苍忽又轻声道:「本朝以文制武,军中有许多将领都曾是现在兵部任文职才放下去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谢颂华听得有些不解。 谢云苍便轻声道:「明面上,我与王爷互不相干,实则,日常军务方面,为父在王爷面前,多有掣肘。」 这话谢颂华听明白了,萧钰是大启的王爷,身份和地位在那里,纵然谢云苍是兵部的堂官,也不敢真的管到他头上。 可问题在于,谢云苍作为兵部的主事人,就必须要在此项上负责。 天长日久之间,怎么可能没有摩擦。 登州地处边境,那边更是有好几处卫所,里头到底多少是萧钰的人,多少是谢云苍的人,除他二人之外,恐怕连裕丰帝都不清楚。 「所以说,你嫁进宸王府,于谢家来说,确实是大有助益,至少往后在公务上,为父会轻松从容许多。」 就算宸王再不乐意,可成了一家人,终归还是要顾念一二。 这与他喜不喜欢谢颂华没有关系。 原本以为这一次会是个机会,看谢云苍这么说,谢颂华便也打消了念头。 这样的浑水,却是蹚不得。 正在考虑什么时候服下师父给的药,才能恰如其分,忽然就接到了宫里来的消息。 却并非是帝后或者高贵妃,竟是华阳夫人。 如今华阳夫人回了京城,身体也基本上好了,裕丰帝便将其接近了宫里住着。 她虽然并非太后,在宫里却也与太后无异。 不但皇后及一干妃嫔十分尊重,就是一向目中无人的靖宁长公主也日日过去请安陪伴。 这才几日,宫里宫外说的便都是这位华阳夫人了。 之前还听老夫人说是要找个时间往宫里头递帖子去给华阳夫人请安。 哪里知道竟然她来请自己的帖子更早。 谢老夫人当即便立刻安排让谢颂华往宫里去,一面看着丫鬟婆子打扮她,一面细细地叮嘱。 「虽然你救治夫人有功,可千万不要居功自傲,华阳夫人虽然不是皇室中人,可对于圣上来说,那绝对是异于常人的,未必要讨得什么好,但万万不可得罪了。」 免费阅读 第375章: 这里头有东西 华阳夫人的帖子下到谢家的时候,萧钰也同样得了消息。 黄子澄的脸色有些难看,「华阳夫人与那韩翦关系匪浅,上次韩翦便是利用华阳夫人让王爷不得不应下婚事。 眼下这等非常时期,又将谢姑娘召过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儿,王爷,咱们该怎么办?」 百越原本十分讨厌谢颂华,可如今婚事已经定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谢颂华和萧钰算得上一荣俱荣,一损既损。 这让他觉得十分不爽,却又无可奈何,此时闻言便咕哝道:「若只是为难倒也没有什么,就怕那谢姑娘将其认作好人,反被利用来对付王爷。」 黄子澄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到底还是没有说。 「钦天监的日子算好了吗?」 「啊?」 百越正在与他说谢颂华的事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黄子澄却是眼睛一亮,神色陡然间轻松了许多,「算好了,已经送了过来。」 「那还等什么?」 黄子澄立刻应了一声,走了出去,萧钰也转身进了内室。 只留下一个百越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谢颂华来的时候,慧敏也在。 正偎在华阳夫人的怀里说着什么,「姨婆,你可不要被那个人给骗了,他可真是满肚子的坏水,一张棺材脸,心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华阳夫人笑吟吟地一面听她说话,一面吃旁边宫女签过来的水果。 听到说谢颂华到了,连忙让人进来。 慧敏便悄悄在华阳夫人的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华阳夫人只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意未减。 谢颂华规规矩矩地给坐在上首的两个人行过礼,然后便被华阳夫人给叫了起来。 「谢家果然是有福气的,这样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儿流落在外,这都能找得回来,将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大的造化呢!」 谢颂华连忙客气道:「夫人谬赞了,臣女愧不敢当。」 「你治好了我的病,这就是最大的本事了,不说满天下,就是整个京城,哪里还能找出第二个你这样的姑娘来? 不过最有福气的,还是我们宸王,怨不得从前一直不肯娶亲,原来是月老早就替他选好了美娇娘。」 听到这话,靠在华阳夫人身上的慧敏郡主身子微微一僵,看着谢颂华的眼睛里闪过几分怨毒,但到底还是没敢露出端倪。 华阳夫人像是心有所感,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提到婚事,谢颂华便微微垂下了脸,这本就是时下女子应有的一个正常表现,也不至于失礼。 华阳夫人见状便又笑了,「这孩子,竟这样害羞,你我有缘,在我这里,就很不必这样见外,宸王那孩子呢,也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这眼看着都快三十了,我心里也替他的终身着急,眼下看着他的将来有了着落,心里是当真高兴。」 说着便轻轻地朝她招了招手,「坐过来些,不要离我那么远,往后都是一家人。」 谢颂华颇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慧敏还在旁边。 更何况,她与这华阳夫人是当真不熟。 但人家是高位者,眼下没有她拒绝的余地,因而也只能往她那边坐了过去。 谁知华阳夫人忽然就拉住了她和慧敏的手,将两个人的手交叠到了一起。 谢颂华悚然一惊,才要将手收回来,华阳夫人便红了眼睛,目光中带了几分希冀地看着她,「前几天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也确实是慧敏的不对,她自小就是这个样子,被娇养惯了,做事顾前不顾后的。 你不知道,她与她那宸王舅舅关系特殊,当初宸王在围场救了她一命,这孩子心里一直感激,偏生你们那位宸王又是个冷冷清清的性子,慧敏一心想要报答一二却无门路。 心里就想着跟你亲近亲近,又生怕你不肯接受,这才闹出了强带你去的事情来,到底是这孩子处事不周全。」 她一句一句,说得情真意切。 谢颂华便微微垂着头,一声一声,安安静静地听着。 华阳夫人见她没说什么,便接着道:「今儿是我特意将你们都叫了过来,也是想当这个中间人,让你们把误会解开。 毕竟偏生又赶巧,发生了那么两件事情,竟害得谢姑娘和谢公子差点儿出意外,着实是叫人心惊胆战。」 说着她便朝宫女颔首示意,很快宫女便捧着几个托盘走了过来,「这些是我特意挑得一些礼物,就当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替慧敏与你说一句对不起。」 谢颂华当即满脸惶恐之色,连忙抽回手,走到前头跪了下去,「臣女不敢。」 华阳夫人便也顺势松开了慧敏的手,笑着亲自拉她起来,「这么说,你不再生慧敏的气了?」 这算什么? 谢颂华咬着后槽牙,逼她将这件事情翻篇? 这么看来,慧敏恐怕还真没办法周全那件事情。 可不是还有锦衣卫么? 那日在马车上,萧钰与她说得那般清楚,不就是叫自己不要追究么? 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到今日竟然又要华阳夫人过来说这么一番话? 华阳夫人见她不说话,脸上的神色便冷了两分,「怎么?我亲自来与你说,你还不原谅慧敏?」 这恐怕,也是裕丰帝的意思吧! 让华阳夫人出面,一切都刚刚好,既不会让人觉得皇家包庇慧敏,又轻而易举地将那日的事情彻底抹去。 她悄悄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两分明媚的笑容来,「夫人误会了,臣女只是一时受宠若惊,慧敏郡主乃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又是长公主府的金枝玉叶,当日的事情便是想一想,也该知道是个意外。 我与兄长也不过就是受了点儿惊吓罢了,并没有真的如何,怎么能当得起今日夫人如此的郑重其事?」 华阳夫人闻言便抚掌而笑,拉着慧敏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谢姑娘深明大义,必定不会计较吧!」 说完便笑看着谢颂华道:「既然谢姑娘你已经知道是个误会,那便还要劳烦谢姑娘跑一趟镇抚司,与锦衣卫那边说一说。 你不知道,宸王他是好的,但是他手底下的那些人,最喜欢刨根究底,又有言行逼供之事,说不得那些人就会胡乱攀扯。 你去说一句,让他们将当日抓的人直接处死就是了,不必再细查。」 这么说,是真的查出了点儿什么东西了? 那么…… 那日萧钰为何与她说那番话? 他既然着意要包庇慧敏,又未何必让锦衣卫再审? 不等谢颂华想明白,宫女便端了三碗酥酪上来,华阳夫人亲手递了一玩给她,「这是御膳房新研制出来的,我昨日吃着味道不错,谢姑娘尝尝。」 说完又给慧敏递了一碗。 谢颂华才一端起来,眼神就变了,这里头有东西。 免费阅读 第376章:接谢姑娘回府 华阳夫人见她一直端着碗却并不用,面露疑惑,「怎么?不喜欢这个味道?」 谢颂华轻声笑着道:「是不大能接受这个味儿。」 「它就是这样的,你先尝一口就知道它的滋味儿了。」 竟是硬要逼着她喝的意思。 慧敏郡主在一旁适时开口,「这是舅舅特意拨给姨婆的御厨做的,姨婆也是看重你,才赏你的,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慧敏!」华阳夫人闻言便蹙了眉,轻声呵斥了一句,「你这丫头,说起话来,怎么总这般冒失!」 转脸又和颜悦色地对谢颂华道:「慧敏她就是这个性子,你别跟她计较。」 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合着就是要她把这碗东西喝下去的意思。 谢颂华脸上含着一丝极浅淡的笑,仍旧没有动。 华阳夫人便轻轻拍了拍她,「若是实在不喜欢,我就去跟御厨说说,换一个口味儿的。」 谢颂华捻起调羹,轻轻在碗里搅拌了一下,果然就看到那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她手上。 「郡主也不大喜欢这个味道吗?」 眼看着她终于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忽然又停了下来,疑惑地问起了慧敏。 慧敏才盯着她手里的调羹,未料到她会忽然有此问,愣了一下,连忙喝了两口,「怎么会?这个很好喝呀!你尝尝。」 华阳夫人也笑吟吟地喝了两口,便不再看谢颂华。 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好装的? 眼见着她也终于喝下了两口,华阳夫人和慧敏脸上的笑容便爬上了眼角。 正要说话,宫女忽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夫人,外头有锦衣卫来了,说是奉王爷的命令,接谢姑娘回府。」 一听到这话,慧敏便皱了眉头,「什么?钰哥哥吩咐的?」 宫女一直垂着头,轻声回话,「是,钦天监算的日子,今日宜纳采,不知是何处出了问题,竟没有将消息传到谢家去,这会儿王爷上了门,才知道谢阁老在文渊阁,谢姑娘也不再家。」 大约是听不得萧钰要成亲的事情,慧敏顿时脸上难看起来。 才要说什么,就被华阳夫人拉住了手,笑吟吟道:「原来是这样,今日既然是谢姑娘的好日子,我老太婆总不能把人这样扣在我这里,快去吧,正事儿要紧。」 谢颂华仍旧规规矩矩行礼,谢过华阳夫人的好意,然后施施然离去。 横竖她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没有再将自己强留在这里的理由。 外头果然有两个锦衣卫在等着,见着她来,抱拳行礼。 两个人立刻都将谢颂华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相识了一眼,眉头微皱。 不过到底没说什么,便接过了华阳夫人赏赐的东西,走在了前头。 一直等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她才悄悄地将嘴里的没咽下去的一点儿酥酪吐在了手绢上。 在方才的情形下,她不得不吃,即便手滑泼了一碗,她也毫不怀疑后面还要好几碗在等着。 因而也只能在嘴里藏一点儿拿回去好好查验。 只是让谢颂华有些不解的是,以她方才初步的判断,这碗酥酪里确实是加了东西,可似乎,并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 华阳夫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谢颂华一步步走在这宫墙筑成的迷宫里,竟是头一次没有觉得惶恐。 大约…… 她抬了抬眼,走在她前面的两个人,身量高大,神色冷肃,腰间佩着绣春刀,步伐一致,动作相同。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光身上的气势,就足够震慑人心。 当谢颂华走出皇宫大门的时,一只精致的瓷碗放在了韩翦的案头。 他没有抬头,手上的笔在呈上来的折子上勾勾画画,很快放下,拿起了另一本。 这才朝碗里看了一眼。 碗里的东西已经有些化开了,淡淡的奶香味慢慢地散了出来,混在屋子里的药香里头,别有一种特别的馨香。 「怎么?」 「华阳夫人赏给谢姑娘的酥酪,里面加了特制的绝子药。」 闻言他手上的笔一顿,抬眼看了底下的小太监一眼。 那太监又连忙道:「小的们一直盯着,发现不对,就已经换过了。」 小太监在地上跪了良久,一直没有听到上面的回答,不由得有些忐忑。 就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的时候,才听到上头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轻飘飘的一个字,却让底下的人如释重负,连忙起身,又将那只碗拿走了。 韩翦重新提笔,接着看下一份奏折,室内恢复一贯的宁静,只有屋子角落里的一只小药罐在宫女的照料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谢颂华前两日就听说了,钦天监会算好日子,会由礼部出面过六礼。 但是具体什么时候,根本没有半点儿消息。 没想到竟是今日,还闹得这样匆匆忙忙回去。 等她到了的时候,府里的中门已经开了,她却是从后门进的屋。 梅姑姑见着她回来,顿时眉开眼笑,说了一车轱辘的吉祥话。 丁香和翠柳已经等在了门口,闻言便笑吟吟地替谢颂华给了赏钱。 然后一路行过去,路上的丫鬟婆子都一个劲儿问好。 就这么一去一回的功夫,府里好像忽然间就喜庆了起来。 丁香和翠柳陪着她绕道去了前厅,谢云苍已经回来了。 这会儿老夫人、谢云苍兄弟几个以及齐氏等都在招待客人。 倒是谢非梧,原本是娘家的叔叔,这会儿倒成了替婆家张罗事情的人了。 见着她过来,老夫人立刻过来携了她的手,笑得异常亲热,拉着她一起往中堂走去,还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很有心了。」 顺着她的视线,谢颂华便看到萧钰一身靛青色绣蟒袍的曳撒,神采英拔地站在谢云苍的面前,眉目清朗,神色平和地听着对方说些什么。 而在他身后,是整整齐齐的两列身着锦衣的锦衣卫抬着用红绸垫着的三十六件吉祥物。 纳采不是下聘,一般来说,只要象征性的准备几样纳采礼就行。 眼下看来,这事情交给礼部来办,似乎格外郑重些。 这也能算是萧钰有心? 且看他脸上,何曾有半点儿高兴的神色? 不过这对于谢颂华来说,倒是件好事儿,回头想与他谈条件的话,可能相对会容易一些。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拉着谢颂华一路走到了前头,「王爷着实用心。」 萧钰的视线转过来,似乎扫了谢颂华一眼,便又落在了老夫人身上。 「都是礼部操办的。」 声音还是那般冷淡,听得老夫人一个哆嗦,脸上的笑容差点儿没有维持住。 到底是老夫人,见多识广,还不至于失了分寸,当即便笑着道:「好了好了,既然是一家人了,也别在这厅上坐着了,往后头去吧!」 紧急通知:启用新地址-,请重新收藏书签! 免费阅读 第377章:王爷长得好看 「本王还有事,礼已成,就不耽搁了。」 说着抬腿便要走,谢家人都是一脸错愕,老夫人连忙道:「好歹先喝口茶再走。」 谢颂华闻言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那边桌上上得热茶还原封不动地放着,显然萧钰是连坐都没有坐下来过。 她一时有些闹不明白对方的态度。 虽然是圣上赐婚,可以他的身份,这前头的程序,何必要他亲自过问? 可他既然来了,又为何要这样落谢家的面子?连喝口茶都不愿。 老夫人连忙推了推谢颂华,让她愣了一下。 诧异转脸,就看到老夫人在给她使眼色。 让她开口留人? 这不是开玩笑么?她一个姑娘家,这合适么? 眼看着她不开口,老夫人一着急,忽而又道:「王爷应该也听说了,我们三丫头就对医学药理感兴趣,之前就说,王爷武将出身,难免会磕着碰着,特意精心研制了点儿伤药,想要送给王爷。 只是丫头脸嫩,一直不敢开口,今日既然来了,王爷也莫要嫌弃,不如就收下吧!」 这话说得谢颂华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给萧钰配过药了? 可到了这个时候,老夫人却又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了,自顾自地对萧钰道:「王爷的事儿,自然是国家大事儿,老身也不好再留,不如让三丫头带你去取吧!」 此时在厅上的人,不光谢颂华,其他人也被老夫人这忽如其来的说法给惊得不轻。 虽然谢颂华嫁给宸王,对谢家来说,有莫大的好处,可这样急功近利地将谢颂华推出去,未免有些太不顾及姑娘家的脸面了。 且宸王的性子一向冷淡,如何会应这样的邀约? 几句话下来,谢颂华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余氏先反应过来,连忙笑着道:「王爷的事情多,这药不如待会儿派……」 谁料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略有些低沉的嗓音便打断了她,「那就去取吧!」 余氏悚然一惊,抬眼就看到萧钰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在哪儿?」 老夫人顿时喜滋滋地推着谢颂华往花厅的偏门走,「快,三丫头别耽搁了王爷的时间,快带王爷去吧!」 到了这个时候,谢颂华还能怎么办? 只好硬着头皮在前头带路。 而其他人则都被老夫人给拦了下来。 谢云苍满脸的不赞同,「母亲,这不合礼数。」 老夫人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看了一眼已经退了出去的锦衣卫道:「都在咱们自己家里,有什么不合礼数的?」 见儿子还要再反对,她又道:「你一个大男人知道什么?将来要嫁过去的人是三丫头,那宸王岂是一般男子?眼下若是不好好抓紧机会好好认识认识,嫁过去之后,相敬如冰,日子才叫难过呢!」 谢云苍一时哑然。 齐氏今天心里一直堵得厉害,她的淑儿嫁进东宫,乃是以妾室之礼去的,哪里有这三书六礼。 还是礼部操办的,瞧瞧这一院子的东西。 若是没有抱错这回事,能够得到这样尊荣的人,应该是她的淑儿。 眼看着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事儿了,安氏正带着人在清点东西,她本想直接回去的。 可想到前几日的事儿,却硬生生地忍了下来,脸上含了两分笑意道:「我觉得母亲说得对,女儿家不比你们男子,我们的世界只有这后院巴掌大点儿的地方。 夫婿的看重和喜爱,是最要紧的,王爷这么多年,身边干干净净,根本无心儿女情长,若是咱们家姑娘不先与王爷处出点儿感 情来,将来嫁过去,恐怕难免夫妻不和顺。 眼下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不过是一起去取点儿东西,咱们长辈都看着的,能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更何况,王爷这不都同意了吗?」 老夫人进来倒是难得见她说出一番好听的话来,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又看自己儿子没了话说,脸上也就放松了下来,笑着道:「正是这个理儿,好了,你们也别站着了,该收收,该忙忙。」 齐氏便笑着道:「母亲累了大半天了,我陪母亲回去吧!」 见老夫人欣然应允,齐氏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这个路子是对的。 老夫人一高兴,家里的其他人也就跟着轻松。 唯一不轻松的只有谢颂华,丁香和翠柳还没来得及跟出来,就被芍药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眼下就只剩了她和萧钰两个人往宴春台去。 偏偏宴春台位置偏院,从前厅过去,得绕过大半个园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寿安堂的人手脚太快,这一路都打过了招呼,眼下竟一个人都没有。 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并肩走着,着实有些尴尬。 「咳……」谢颂华轻轻地咳了一声,缓解了一下不自在的情绪,这才开口,「其实,我医术着实有些一般,王爷千金之躯,宫里头必然有御医给您配药,我那药,恐怕派不上用场?」 身旁这个男人手里管着的是锦衣卫,什么样的情形没见过,什么样的案子没有办过? 就老夫人这点儿微末技俩,恐怕一开始就给人看穿了。 这会儿自己倒是成了上赶着想要搭上他的人了! 就算对婚嫁没有那么在乎,也觉得眼下这样的情形,怪叫人不舒服。 更何况她哪里来的什么特制的伤药?待会儿还不是只能随便拿点儿给他凑数? 谁知说完之后,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对方接茬。 她悄悄侧了侧脸,用眼角的余光去打量旁边的人,「王爷?」 萧钰的视线从远处的湖面扫过,听到她这一句才出声,「你们家这园子,还不错。」 谢颂华:…… 还有,他刚刚是在笑? 但是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再看过去,就不见了。 不过,他倒是有一道漂亮的唇形,眼下他似乎状态比较放松,谢颂华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竟感觉不到之前见面时的那种压迫感。 「在看什么?」 谁知她正偷偷打量的时候,萧钰会忽然转过脸来,视线正好撞进她眼底。 谢颂华猝不及防,忽然就像是被一只妖精摄魂夺魄似的,被那一双眼睛给截获了灵魂。 与之前遇到他的每一次截然不同,此时萧钰的眼睛里,没有一丝锐利,有的只是如最幽深的暗夜一样的平静。 可那最幽深之处,隐藏着多少东西,多少秘密和情绪,叫人一无所知,忍不住想去探究。 「嗯?」 这一道微微上扬的声音,顿时将谢颂华唤回了神。 她在干什么?! 她竟然会看这个男人看入了神! 谢颂华的脸不由得有些发烫。 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一时被这人的一双眼睛迷惑了,绝对没有为男色所迷,但是…… 这叫人如何信服? 眼见着无法逃避,她干脆把心一横,「王爷长得好看。」 紧急通知:启用新地址-,请重新收藏书签! 免费阅读 第378章:走路也不看着点儿 大概萧钰也没有料想到她会如此直白,那张丰神俊朗的脸上微微有些错愕,然后便将脸转开了。 这个反应,反倒让谢颂华放松了不少,「王爷莫要误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像是看到漂亮精致的什么花草、动物或者工艺品,大家也都会忍不住驻足欣赏,王爷相貌出众,小女一时失神,失礼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打量着对方的神色,可惜,萧钰大概是专门进行过表情管理训练。 他的视线平视着远处,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并没有一点儿表情。 直到她说完了,才听到他淡淡地道:「你是说,本王像漂亮的花草、动物?」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谢颂华连忙摆手,然后斩钉截铁道,「我的意思是,我纯粹是欣赏王爷的美貌。」 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如此解释,倒像是在说,她觊觎他的美貌似的? 谢颂华感觉自己有点儿头疼。 不过好在萧钰显然不打算在这样的问题上浪费精力,他微微加快了步子,「本王还有事,快些走吧!」 「好。」谢颂华连忙答了一声,笑话,她也不想这样磨时间好吗。 可是,她看着已经走在了自己前面的男人,他怎么知道宴春台的方向? 谢颂华正有些疑惑,脚下也加快了步伐,谁知萧钰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停下来并转过了身。 她脚下完全没来得及反应,人就直直地撞了过去。 鼻子顿时痛得她忍不住轻呼出声,然后连忙往后退。 她是撞上了他的胸口么?那特么是块铁板吧! 谢颂华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踉踉跄跄脚下一个没注意,就退到了路沿的基石上,一脚踩空,人就往旁边歪。 还好一只手及时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 谢颂华差点儿窘迫死,忍着鼻子的酸痛,连忙道谢。 看着她都已经撞红了的鼻尖,萧钰下意识地伸出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仍旧背在了身后,「走路也不看着点儿?」 明明是他忽然转身好不好?! 谢颂华深知这种事情没处说理,只好点头道:「我的错,我的错。」 眼睛里的不满简直就要溢出来了,还这样老老实实的道歉。 心口不一得简直不要太明显。 萧钰的唇角不自觉地翘了翘,到底还是没有接着在这件事情上绕弯子。 「你医术到底如何?」 这话题转得猝不及防,让谢颂华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一抬眼,就看到他认真的眼神。 便也跟着认真起来,「方才我已经说了,我的医术着实一般得很,那伤药恐怕给了王爷,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萧钰却只是看着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然后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一件东西,递了过来,「能闻得出这是什么吗?」 谢颂华有些疑惑地自他手里将东西接过来,却是一只小油纸包,打开来,里头有一些淡黄色的粉末。 她迟疑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然后收敛了情绪,小心地捻了一点儿放到鼻端闻了闻,又伸出手指蘸取了一些。 「不要尝。」 谢颂华的动作便顿住了,她再一次抬眼看了他一眼,只好轻轻将粉末碾碎,仔细地观察其形状。 「这是特配的药,从里头的成分来看,乃是大寒之物,而且配药手法及用量极其刁钻,味道和颜色都遮盖得很好。」 她诧异地看向萧钰,「王爷问这个药是……」 她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纠结,分明是有话要说。 萧 钰眼底的一点儿紧张却慢慢地退去,「你想说什么?」 「王爷这药是要给谁吃的?」 「怎见得是要给人吃的?」 谢颂华的手指紧了紧,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王爷,其实,对这桩婚事我也并非自愿。」 她抬眼,认真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第一次让自己用平等的身份与之交谈,「圣上的赐婚,来得莫名其妙又十分突然,王爷没有准备好是正常的,同样,我也并无此准备。 只是圣命难违,又发生了上次的事情,眼下你我才不得不遵守这样的婚约,或许,于王爷来说,被如此绑定,还有其他事情上的掣肘,若是给你带来了麻烦,我也只有一句抱歉,虽然这错不在我。」 「你想说什么?」 萧钰也同样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倒是没有出现她预想中的恼羞成怒。 因而谢颂华也越发镇定了一些,她稍微避开他的视线,想了想,才再一次开口道:「王爷从前立志终身不娶,我承诺王爷,至少在婚姻上,王爷还可以如从前一般。」ap 说完这句话,她的视线再一次对上他的眼眸,「我绝对不会在男女之事上,纠缠于王爷,这一点王爷可以放心,如同您上次所说,成婚之后,我只管在别的院子里住着。我保证,我绝对不会主动踏进王爷的院子一步,这样,您可放心?」 萧钰同样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要看透她说出这番话之后的意图,谢颂华不避不让,就站在这里任他打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将目光转开,轻轻颔首,「嗯。」 然后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谢颂华如释重负,将那油纸包着的药粉放回到他的手里。 经过了这么一件事情,谢颂华着实有些心情不好,便自顾自地加快了脚步,带着萧钰走进了宴春台。 兰姑姑等人没有见过他,俱是愣住了,谢颂华一只脚迈进了屋门,「王爷且等等,我这就去取出来。」 她们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可不就是姑娘未来的夫婿,宸王么? 兰姑姑一时有些懊恼,自己的反应竟这么迟钝,就是他身上的衣服,也该看出来的呀! 到这会儿也顾不上去想宸王怎么会随他们姑娘来了她们的院子里,只想着该如何招呼,「王爷还请这边坐!」 她连忙跑了过来,朝萧钰行礼,一面想要将她引到院子角落里的石桌旁去坐。 谁知谢颂华转身就出来了,手里拿了两只小瓷瓶,「不用麻烦了,王爷还有重要的事情,不好在这里耽搁。」 然后才走到萧钰的面前,将那两只瓷瓶递了过去,「王爷若是觉得不好用,随便怎么处置了都可以。」 萧钰轻轻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然后才沉默地接了过去,转身便走。 兰姑姑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分明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奇怪。 「姑娘?」 谢颂华却转身就直接进了屋子。 黄子澄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着他出来连忙迎了过来。 谢家人自是郑重相送不提,等转出了谢府的巷子,黄子澄敏锐地感觉到自家王爷的情绪不大对。 「王爷?」 「这是什么药?」萧钰将那纸包扔了过来,语气却不大好。 紧急通知:启用新地址-,请重新收藏书签! 免费阅读 第379章:没良心的 黄子澄一见那纸包,就知道是什么,连忙答道:「还没有来得及等结果,咱们的人在御膳房截获了,就立刻送了出来。」 说着他有些紧张地问道:「谢姑娘已经……」 「应当没有,」萧钰的语气仍旧淡淡的,不过到底比方才和软了一些,「她闻得出这个药,若是已经服用,方才就不会是这个反应。」 「属下这就去查清楚这药的底细。」 说完快马加鞭直接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马车里的萧钰却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原本娶她进门,也就是想着满足她的想法,让她能够安心地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结一门她想要的没有瓜葛的亲。 可方才听她那么说,他却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良久,他才轻笑了一声,「没良心的。」 谢颂华在写第二张大字的时候,心情就已经平复下来了。 仔细想想,这也并没有什么可生气的。 毕竟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不说他的权势和地位,光是那张脸,就足够让许多女子心动。 眼下两个人要结成名正言顺的夫妻,他会有这方面的考量也正常。 若自己不是个异世来的一缕游魂,而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世家千金,嫁给他之后,也会希望与他举案齐眉,生儿育女吧! 而他上一回在马车里已经将他的态度说说得清楚明白,现在谢家又如此撺掇他们一处,他才会拿出那种药来吧! 他本身对成亲之事没有任何想法,更是曾经立志终身不娶,自然不喜欢与任何女子有瓜葛。 而在这个时代,成亲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再加上是圣上赐婚,根本没有和离的可能。 一剂绝子药下去,以绝后患。 更何况,方才他不是还叫自己不要尝么? 甚至还拿出来,让自己辨认。 或许,他只是要自己一个态度? 最后一笔落下,谢颂华彻底冷静下来,周身也跟着放松了。 仔细想想,今日这般说开了,分明是好事儿。 她可不就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并不想嫁给他! 兰姑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进来,见她神色平和,便松了一口气,「方才王爷来,奴婢还以为姑娘与王爷吵架了呢!叫我们几个着实悬了一颗心。」 「没有的事儿,」谢颂华笑着将书案上的东西收起来,「王爷岂会跟我一般见识?」 「那就好,」她帮着谢颂华将字放到一旁去晾干,然后才道,「外头站了个姑娘,是前院带过来的,说是来伺候姑娘的。」 「伺候我的?」谢颂华挑了挑眉,「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兰姑姑连忙道,「奴婢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见姑娘心情又不大好的样子,便没有及时过来禀告,姑娘这会儿见么?」 谢颂华却是直接起身往门口走去,果然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姑娘。 身上穿着的衣裳和丁香翠缕差不多,收拾得也十分干净利落,只是又好像有些不同。 她认真打量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气质不一样,院子里站着的这个,似乎比别的姑娘站得都要更直一些。 不是像那些受过宫廷训练的挺直,而是犹如松柏一般的笔直。 且她明明也是一副丫鬟打扮,可眉眼间却带了一股说不出来的飒爽之气,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虽然微微垂着眼帘,却仍旧能叫人感觉到那双眼睛里的沉稳。 「你叫什么名字?谁叫你过来的?」 那丫鬟闻言便走了过来,规规 矩矩地给谢颂华行了一礼,目光落在眼前的台阶上,「奴婢小青,是王爷让奴婢过来伺候姑娘,随侍姑娘左右的,方才在前院,奴婢已经拜见过老爷了。」 她这一说,谢颂华这才想起之前在马车上,萧钰说过的话来。 他说他对自己的安危负有一定的责任,难不成这就是他所谓的负责任的方式,派个眼线过来? 谢颂华的目光在这个小青的身上转了一圈,随即便冷声道:「我这里不缺人手,你回去吧!」 宴春台其他人听说这个小青是王爷送过来的,在最开始的惊讶之后,又都忍不住有些兴奋和欢喜。 之前都说王爷想要退婚,眼下这确认了婚事之后,却又如此细致,甚至还给她们姑娘送了个人过来,这至少说明,在王爷心里还是有她们姑娘。 正猜测谢颂华会给她一等还是二等的位份,就听到了她这么一句。 兰姑姑也是十分错愕,「姑娘,小青姑娘既然是王爷送过来的,想来王爷必有他的道理,如此未免有些辜负王爷的一番好意。」 谢颂华转脸看向兰姑姑和她身后的几个丫鬟,「你们是觉得你们伺候得不够好?还是觉得你们日常的工作有些欠缺?」 这话问得几个人都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这叫大家如何回答? 若说是,岂不是说明她们平日里做事还有不尽心之处? 若说不是,那这位小青姑娘来了又能做什么呢? 但关键是,这不一样啊!这不是代表了王爷对自家姑娘的关心么? 谢颂华也不指望她们能说出什么来,目光便又转回了那个小青的身上,「跟你没有关系,你回去就直接说,是我说的,我这里的人手已经够了,多谢王爷的一番美意。」 说完仍旧转身往屋子里走,「橙儿,送客。」 都到了这个份上,不送回去也是不行的了,橙儿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也不得不听命于主子,「小青姑娘,还请回吧!我们姑娘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谁知那小青闻言却忽然开了口,「姑娘不肯留下我,是觉得我在姑娘跟前并无用处?」 谢颂华已经走进了屋,却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答话,只是挑了挑眉。 小青听懂了她的意思,朝谢颂华躬身轻轻福了福。 就在谢颂华以为她要走的时候,只见她隐在袖子里的手忽然一动,一只斑鸠应声而落。 就落在谢颂华门口的台阶上,斑鸠的翅膀还在扑腾,脖子里却扎了一只极小的飞镖。 这一手吓得院子里的人都是一个激灵,待看清是怎么回事之后,都瞪大了眼睛。 「你……你这……」 小青抬眼,不卑不亢地看向谢颂华,「这就是奴婢要来伺候姑娘的理由。」 怪不得,怪不得她看上去跟别的丫鬟气质上有那么大的差别。 原来是个练家子,谢颂华倒是被勾起了两分兴趣。 在门口略站了一会儿,她到底还是迈步走出了屋子,一直走到那小青面前,「你功夫如何?」 「姑娘要跟谁比?王爷我自是比不过。」 人家能征战沙场,成为战场神话,她能比得过就有鬼了。 「能打几个锦衣卫?」 第380章:拖她下水 这个衡量单位,显然是小青没有想到的,她诧异地看了谢颂华一眼,然后垂眸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护着姑娘的话,三五个不成问题。」 这个回答让谢颂华眼前一亮,不由再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站得笔直的姑娘来,然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留下来。」 前后态度差异简直不要太大。 小青似乎也早前料到了是这个结果,只是浅浅地勾了勾唇,然后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两份契书,「这是奴婢的卖身契,和官府的凭据文书,从今日起,奴婢就是姑娘的人了。」 谢颂华倒是没有想到她准备得这么齐全。 慢悠悠地将东西从她的手里接了过来之后,想了想才问道:「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回姑娘的话,奴婢自小就是个孤儿,并无亲人在世。」 大约是猜到了谢颂华的想法,她又补充道:「王爷已经吩咐过了,从姑娘接下奴婢的卖身契开始,奴婢就只听令于姑娘一人,只有姑娘一个主子。」 这一下,谢颂华的心情完全阴转晴,因为萧钰那绝子药带来的一点点不快,烟消云散一点儿不剩。 这个补偿,可太划算了。 「那行,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份例就和丁香碧桃一样,当个一等丫鬟,银子就不从公中走了,直接从我这里支。」 「都听姑娘的。」 方才她这一手,着实震撼了在场的人,丁香脸上的表情从惊愕慢慢地转成了崇拜,都不用谢颂华吩咐,就着急忙慌地拉着小青安排住处去了,叽叽喳喳的还有一堆的话要问。 而此时萧钰也得到了那药的消息,得知竟然是绝子药的时候,脸色彻底阴了下来。 百越气得不轻,「这样的阴招她们也使得出来,这是想让王爷断子绝孙么?」 黄子澄在一旁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这药是下给谢姑娘的。」 「谢姑娘不是马上就要跟王爷成婚了么?!」百越立刻还了一句。 说完才反应过来黄子澄的意思。 是让谢颂华绝育,又不是让他们王爷生不下孩子。 王爷本来也不喜欢那个谢颂华,她嫁过来不能生岂不是更好? 但是…… 百越想了想,自家王爷好像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娶什么妻,眼下娶了那谢颂华,估计以后就更不会再想娶侧妃之类的事情了。 那府里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女的,若还是个不能生的…… 那还不是意味着王爷断子绝孙么? 百越忽然觉得有些乱,他到底是希望王爷跟那谢姑娘在一起,还是不希望那谢姑娘好啊? 黄子澄对于他脸上的纠结,似乎早有预料,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转而看向了那个负手站在窗前的人,「王爷,巡城御史冯奇,昨晚上被东厂抓了。」 窗前的人闻言并没有什么反应,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看来他还没有放弃。」 黄子澄道:「冯奇的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东厂和咱们都在观望,想找个合适的人来替代,眼下韩公公先动手,看来是登州那边要动了,属下就怕……他是有意要将谢姑娘牵扯进去,如此一来,王爷倒是难免掣肘了。」 百越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这有什么掣肘不掣肘的,登州的事情,自让谢家去跟他们东厂闹去,与咱们有什么关系?一个巡城御史的位置,难道咱们还没有别的法子塞人么?」 他说完之后,发现黄子澄又用那种目光看了过来,当即就有些不爽了,「我说老黄你怎么回事?这些时日动不动就这样看我,你到底在看甚?」 「在看你肩膀上还有没有东西。」 「我肩膀上?」百越下意识地就往自己两边肩膀上看了看,只见空空如也,一时摸不着头脑。 萧钰却仍旧是负手站在窗前,并没有在意他们的对话,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黄子澄和百越是跟了萧钰多年的人了,眼见着这样的情况,都十分有眼力见儿的退了下去。 窗外的日光渐渐西移,落在窗前人的脸上,像是镀了一层轻柔的蜜色,竟显得有几分柔和。 「查到了?」 「在韩翦手里。」 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悄无声息如同一道影子。 「为何查到现在。」 那影子微微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韩翦早有防备,一路都是东厂的探子在暗中接应。」 萧钰没有再说话,那影子略等了一等,又如同来的时候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日头越发地落了下去,有手脚轻便侍卫,将院子里的灯一盏盏地点上了。 谢颂华这会儿便坐在灯下细细地查看手里的器材。 「这些都是琉璃烧制的,」兰姑姑在一旁轻声解释,「那人说了,姑娘的那些要求,也就只有琉璃能够达到了。」 谢颂华轻轻地点头,「就是这些吗?」 兰姑姑轻轻地从她的手上将东西接了过去,仍旧收回到那只箱子里,「这些是先送过来给姑娘瞧瞧的,另外的几样,要麻烦些。」 「行,你把钱给他,让他尽快将东西做出来,我有急用,」她拿起桌上的一叠东西,也交给了兰姑姑,「这些你明日上午跑一趟,让铺子里给我找出来,若是有缺的,就让他们尽快去找,先把能送过来的送过来。」 兰姑姑一一应下,又道:「上次姑娘寻访的院子,冯经纪那边等着姑娘去看呢!」 兰姑姑不提这个,谢颂华都差点儿忘了,闻言连忙道:「明日就可以去,麻烦姑姑替我准备好银子。」 第二日一大早,谢颂华便禀了老夫人,要出门去采买东西。 如今老夫人对她的要求,再没有不应允的。 圣旨赐封的丹阳县主,又是将来的宸王妃,昨晚上谢非梧回来说,谢颂华和宸王的八字,宫里头已经合过了,十分相配。 眼下正在定纳征的日子,宸王府那边要准备聘礼,谢府这边也要相应的开始收拾嫁妆了。 这会儿谢颂华要出去采买东西,老夫人怎么可能不允诺,还贴心地问她钱够不够。 这头谢颂华才走出去,就听到身后谢思华的声音,「有什么可得意的,没听说过强扭的瓜不甜么?王爷不喜欢她,这嫁过去之后,还不知道会不会被休呢!」 听到这话丁香气得要死,小青便看了谢颂华一眼。 谢颂华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脚步都没有被影响半分,径自走了出去。 这样的酸葡萄心理,理她才叫她得意呢! 兰姑姑早就已经等在了巷子里,扶着谢颂华上了马车便笑着道:「姑娘放心,外头驾车的是老李,跟我家那口子是把兄弟,特意跟别人换了班的,一定不会将姑娘的行踪泄露出去。」 第381章:买房了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直接来了一条小巷子里头。 冯经纪和兰姑姑的丈夫已经等在了门口,见着她过来,那冯经纪立刻小跑着走了过来,「姑娘来了!您来瞧瞧这个宅子,小的可是在我们铺子另一个伙计手里抢来的。」 还没有进去,谢颂华便先打量了一下这宅子外头的情况。 她轻轻皱了皱眉,「冯经纪,这里,好像有点儿冷清啊!」 闻言,冯经纪脸上的表情便顿了顿,但很快又堆上了满脸的笑容,「这是安静,算不上冷清,巷子是深了些,出了这巷子,再走几步就是大街了,买东西什么的也方便得很。」 刚刚坐着马车进来的时候,谢颂华就认认真真地打量过了,那距离可不止几步而已。 对他这样的说辞,谢颂华不置可否,却转脸看了看另一边,「旁边这户人家的宅院,好像不小啊!」 冯经纪脸上闪过两分尴尬,「是,这旁边的宅子,不知道是谁家的,门口也没有个牌匾,不过看上去确实是个大户,直接占了这大半条街了,那头是国子监王祭酒的宅子,这两边这么一占……」 谢颂华立刻明白她的而意思了,看来那王祭酒的宅子也不小,两个大户中间就剩了这么点儿地,也就只有谢颂华这会儿看的这个小宅子了。 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但凡是个官,有些家资,也不至于会买这么个两进的小宅子,平头百姓出得起钱也觉得合适的,又不大好跟这样的高门为邻。 若是有什么事儿不方便照应,还是其次,若是邻里之间有个什么纠葛,自己只怕是要吃亏。 谢颂华心里了然,便朝冯经纪笑了笑。 这个笑容便让冯经纪感觉有些不自在起来,当下又连忙引着她到里头去看。 不得不说,虽然这宅子确实小的很,外头这一进,算起来也不过就丁点儿大的地方。 里头的那一进却十分规整。 一排五间正屋,东厢都是间屋子,与正屋之间由抄手游廊连接。 西边是空着的,沿着墙根种了一排翠竹,这个世界正是青青翠翠的时候。 西南角上还有一口水井,排水沟也十分齐备。 总体来说,谢颂华还是满意的,但是她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满意的神色,只是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便开口问道:「这宅子卖多少钱?」 冯经纪还没有开口,她便又道:「应该不止这一处吧?你今日预备了几处让我去看?」 她这话让冯经纪哑然了一下,然后连忙点头道:「是是是,还有两三处。」 说着便在谢颂华一面出去的时候一面道:「这宅子原是个在京城备考的举子买的,原本以为这一科必中,结果又一次名落孙山,便打算回乡去,所以开价也不高,两千六百两,这里头所有的家具物什一概送给买主。」 他见谢颂华脸上淡淡的,一时有些摸不清楚她到底相中了没有,因而又极力推销了几句,包括朝向,日晒什么的。 谢颂华只是不置可否,如她所料,后面看的两所宅子,果然都没有这一处好。 眼见着她这一整日似乎都没有看到满意的,冯经纪不由得有些着急,「姑娘这是……没相中?」 「冯经纪是不是有些不够诚意?就拿这些来糊弄我?除了第一座,其他的哪里附和我提的条件了?第一座也未免有些太小了,且还要价那么高。」 说到这里,冯经纪还有什么不懂的,当即便连忙表示,价格上还可以商量。 谢颂华也不说话,而是问起了兰姑姑其他的事情,说着像是要打道回府的样子。 冯经纪在一旁陪着,到最后眼看着她要登上马车了,才咬牙道: 「两千四百两,不能再少了,这是屋主的低价的,人家急着脱手回去,不然给不了这个价。」 直到这会儿,谢颂华才展颜一笑,「那就签字吧。」 这么一句话抛出来,倒是让冯经纪给愣住了,这就成了? 实际上谢颂华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挑,而且她说的那些缺点,正好是她自己需要的。 这个宅子远离烟火,周围两边又是高门大户,就是有些不长眼的,也不好往这边来撺掇。 而她就是要这种不被打扰的地方。 至于价钱,她的钱还要花在其他的地方,能少花一些,自然不愿意多出血。 两千四百两,就是她的心理价位。 那书生大约是真的急着赶回去,所有的东西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冯经纪又和兰姑姑的丈夫一起跑了一趟官府,一天之内就将这件事情给搞定了。 谢颂华笑着打赏了十两银子给还有些懵的冯经纪,这边带着丁香和兰姑姑一起打扫卫生。 那书生到底没有搬出去多久,屋子里并不乱。 几个人按照谢颂华的吩咐,将屋子里多余的家具全部搬了出来。 「姑娘,是对这些家具不满意吗?」 「这屋子我另有用处,这些家具,就送给你们吧!明日还要劳烦大哥找两个人过来,替我将那一排竹子处理了去,另外还要打一些家具进来,这院子里也要适当的改造一下。」 兰姑姑的丈夫闻言连忙道:「姑娘这可使不得,我们两口子替姑娘做事,姑娘已经待我们十分宽厚了,如何还能要姑娘的东西?」 谢颂华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兰姑姑,兰姑姑见状便用胳膊捅了一下自己丈夫,「姑娘从来不说虚话,说送给咱们,咱们好好地接着就是了。」 忙完这些,天也晚了,少不得还要去铺子里随便买了两件东西带回去。 等回了宴春台,谢颂华便忙活开了,一方面是要将自己所需的家具图纸做出来,另一方面,还有许多东西要移过去。 她预备将那院子改成自己的医药工作室,所需要的东西可实在不少。 果然,自己那小铺子里的药材不够,几样特殊的药材,那里没有,而且也不容易收到。 这样一来,到底还是要自己花钱去买。 原本,倒是可以借着玉如琢的那个牌子去天保堂拿。 可之前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联系上他之后,谢颂华便再没有去天保堂拿过一次药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心态,才做出这样的选择,可她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再去想玉如琢的事儿了。 翠缕的指环还在手指上,她时不时地会试一试,一如以往,这戒指仍旧是纹丝不动地在她的手指上呆着。 而她现在也忙碌得很,梦坡居那边她一直让兰姑姑托人看着。 估计登州的事情很快就要有消息了,到时候她要立刻服下卓院使给的药,避过危机。 但是在那之前,她得尽快将事情布置下去,没几天的时间了。 「你最近似乎很忙?」 一道有些阴柔的声音忽然想起,将谢颂华的思绪拉了回来,一抬眼就看到韩翦不知道何时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第382章:明晃晃的威胁 一看到他,谢颂华立刻朝外面看过去。 韩翦的脸上却忽然含了一丝笑意,「你那个丫鬟遇到点儿事,估计要一会儿才能过来。」 原本她今日是出来买药材的,但是那几样药材不大好凑,一上午都在各个药铺里转,有些累了这才往茶楼里来歇歇脚。 丁香和兰姑姑都到新宅子里帮忙去了,她身边就只带了一个小青。 方才谢颂华打发她去马车上取点儿东西,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韩公公倒像是很闲。」 韩翦径自取了个杯子,用茶壶里的水烫了一遍,然后才给自己筛了半碗茶,徐徐地吹了吹才道:「且得两日空闲,很快就要忙碌起来了。」 谢颂华一时拿不准他眼下出现的目的是什么,因而只是定定地盯着他,没有吭声。 「厂卫里的那些人,按照你的方法熬药治疗,眼下都好得七七八八了。」 他虽然拎着那茶碗,却似乎并没有要喝的意思,一双眼睛随意地打量着窗外的街道。 谢颂华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捏紧了帕子,脸上不露出分毫,「那就好,也是公公宅心仁厚,肯给他们一条活路。」 这话让他转动着茶碗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眼帘一掀,直直地朝她看了过来,然后笑出了声,「谢颂华,这还是我头一回听到有人夸我宅心仁厚。」 谢颂华也面不改色,「那是旁人都不了解公公,韩公公若非是个宅心仁厚的人,又怎么会数次帮我。」 说着她伸手端起自己的茶杯,「说起这个,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有谢过公公,这回既然碰上了,便以茶代酒,敬公公一杯。」 韩翦微微眯了眯眼,那张冷白的脸上笑容渐渐地隐了下去,「这么说,不怪我手底下那帮人在外头的胡言乱语了?」 「公公替我挣了个县主的头衔,又化解了我要被退婚的窘境,怎么说也是我捡了大便宜,我还不至于这般拎不清。」 果然,在她说了这话之后,韩翦将手里的茶碗放了下来,似笑非笑道:「既然想感谢我,这一杯茶可算不得什么,不如,你去做一件事情,当是回报好了。」 谢颂华却喝了一口茶,语气淡然,「以公公的身份,要做什么事儿,手底下有的是人才,如何还用得上我?而且……」 她语气忽然变得十分认真,「眼下我和王爷的婚事很快就要下大定了,以我待嫁的身份,似乎不大好再胡乱掺和到什么事情里去,公公常年在宫里头行走,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这个人就像是一条毒蛇,被他盯上了,脱身的希望渺茫,谢颂华心里已经有些慌乱,却一点儿也不敢表露。五 「我自然不会白叫你做事,」韩翦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来,从桌上缓缓递到她面前,「我想,这个东西,应该能叫得动县主。」 他的手拿开,谢颂华的目光一接触到那件东西时,神色立刻就变了。 那是一支鎏金簪子,款式十分简单朴素,且光泽暗淡,一看就是佩戴了许多年的东西。 她将那簪子拿过来认真看了一会儿,捏着它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就收紧了,她缓缓抬眼,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是你?!」 韩翦仍旧是那副似乎万年不变的神色,「清水镇地方清苦,谢姑娘如今都已经成了县主,是谢家的掌上明珠,江氏夫妻抚养你这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辈子待在那样的小地方,岂不是太叫人心酸了?」 「你……」谢颂华顿时站了起来,看着他那张含着笑意的脸,只觉得怒火中烧,却又生生地压抑下了这燃烧的怒气,极力用平稳的语气道,「他们只不过是两个普通人!」 「丹阳县主的养父 母,如何能是普通人?」 面对谢颂华的愤怒,韩翦似乎觉得很有趣,他眼角带着几分笑意,像是欣赏什么精巧的玩意儿似的看着她。 在这个人面前,愤怒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笃定自己绝对不可能对江氏夫妻的安危置于不顾,所以才会跑这一趟。 谢颂华迫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将那支簪子放在了一旁,语气已然恢复平常,「他们在哪儿?」 韩翦眼睛里还是那样的笑意,终于拿起那碗茶喝了一口,「县主难道不知道?」 这句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 这段时间她一直挂心他们的安危,也几次去找谢云苍问起,可再没有任何的消息。 她如何会知道他们现在…… 想到这里,脑中灵光闪过,那两个字便脱口而出,「登州。」 韩翦眼里的笑意越发明显了,「果然县主一向聪明。」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县主既然选择跟卓院使学医,又一直苦读医书,想必也有医家人那番心系伤患的胸襟,眼下登州疫病四起,还蔓延到了登州卫、威海卫,这可都是咱们大启的将士,大意不得。 县主既然能够治好在厂卫里的那些病人,想必对登州的病人也同样药到病除,眼下有这样的机会,应该不会拒绝吧?」 威胁! 就是明晃晃的威胁,韩翦真是一点儿都不玩虚的。 谢颂华咬着牙,没有办法开口拒绝。 「你们一个个的,都拿这个来威胁我,到底还要来几次?」 这话她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韩翦眼里的笑意退去,像是想了一想才反应过来,「县主说的是……慧敏郡主?」 谢颂华没有回答。 上次若不是慧敏郡主用江家人来说事儿,她当时必定会想办法不跟她出门。 可这件事情一片混乱地落幕,她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这会儿韩翦又冒了出来。 「不过是我不小心随口透露了一句,县主放心,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她什么都不知道。」 竟是他透露给慧敏的! 「那我怎么知道,公公是不是真的清楚我养父母的下落?这根簪子,我又如何确定你是通过什么手段得来的?」 万一是江母身上的盘缠不够,拿去当了,被韩翦的买了过来的呢? 韩翦却已经转过了身,抬脚就要往外头走去了,「县主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说完这句话,他便直接离开了,只让谢颂华自己在这里慢慢思考。 等他人已经不见了,小青才赶了过来,「姑娘,你没事吧?」 谢颂华抬眼朝她看过去,小青的脸上闪过了几分狼狈,「是东厂的人,奴婢被他们拦在了后头的巷子里,他们人太多,奴婢一时间没法突围。」 谢颂华将桌上那根簪子慢慢地收回到自己的怀里,慢慢地起了身,然后才冷冷地看向她,「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实力?」 一句话让小青的脸色白了两分,当即立刻行礼道:「请姑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第383章:思绪万千 谢颂华没有回答她,而是径自下了楼。 小青脸色发白地跟在她后面。 一直走出茶楼,小青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现在要去哪儿?」 去哪儿? 谢颂华一时间也有些茫然。 韩翦这忽如其来的一招,着实让她措手不及。 他既然这会儿找过来,恐怕真就只有两日的闲暇时光了。 可她前头才答应了谢云苍,不掺和到这件事情里去,眼下要如何想办法去登州? 小青见她没有回答,也不敢再催促,只是安静地站在她后面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谢颂华才转向了小青,「你在京城呆了多少年了?」 小青悄悄打量了她一眼,随即便垂下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回姑娘的话,奴婢……自小就生长在京城里。」 「进过宫吗?」 几乎是小青的话才落下,谢颂华的下一个问题就砸了过来,而她的目光便一直盯在她身上。 「进过。」 果然如此。 她是萧钰手底下的人,自称护着自己的情况下,还能对付三五个锦衣卫,这样的身手,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人才了。 培养出了这样一个人才,岂有不用的道理。 而她女子的身份,有些深宫里头的事儿,交给她方便得多。 「那好,替我做一件事情,但是,我先要问你的是,你还记得你刚来我跟前的时候说的话吗?」 小青毫不犹豫,「奴婢成为姑娘的人开始,便只忠于姑娘一人。」 「好!」谢颂华轻轻点头,「那我现在告诉你,在我跟前做事,能力不足问题不大,只要你不虚夸,老实说明就行。但是,你记住,我的原则是,一次不忠,终身不用。 或许你现在心里会对我可能多少还有些不服气,毕竟我只是一个深闺小姐,分明没有丝毫能力。 但是,你的卖身契在我这里,我到底也是个挂了名的县主,这是你上一任主子给你我划定的你我之间的形势。 不过,我可以承诺你,我只差遣你三年,三年后,我放你自由。」 这话显然让小青意外,谢颂华平视着她的眼睛,「我说话一向算话。」 小青沉默了两息,才郑重道:「是!」 方才她回来时,谢颂华那句话不过是在她表现不力的时候,摆明自己的态度罢了。 实际上,需要韩翦出动人数不少的厂卫去拖住她,就已经说明小青的能力了。 这样一个能力出众的姑娘,凭什么对自己忠心耿耿? 她又不像丁香等人那样,要依靠自己才能活。 谢颂华并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人格魅力,或者个人能力。 所以,干脆在一开始,就摆明车马,反倒能让双方都找到合适的相处方式。 这一次,对于小青的表现,谢颂华很满意,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对她吩咐了几句。 小青听到她的吩咐,显然有些惊讶,却什么都没有多说,只应了一声,便匆匆下去了。 谢颂华直接让车夫载着自己去了新宅子里。 兰姑姑的丈夫十分老实,大约是拿了她那么多东西的缘故,第二天就请了几个人,将院子里里外外都处理好了。 谢颂华去的时候,有几个工匠正在院子里砌墙。 他们夫妻什么都没有问,倒是那几个工匠好奇,这方方正正的盒子一样的东西,砌出来是做什么用的? 兰姑姑的丈夫闻言立刻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横竖不会少你一分钱,你只管做好事情就是了。」 说完发现谢颂华过来了,又连忙过来见礼,「姑娘这会儿怎么来了?这里一团乱,腌臜得很,可不要脏了姑娘的鞋。」 谢颂华头上带着幂篱,那几个工匠倒是朝她看了过来,但是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 谢颂华便直接进了内室。 兰姑姑和丁香两个人正分门别类地整理药材。 也难为两个人,原本对这个东西一点儿都不了解,跟着谢颂华一年多,愣是将这些常见的药材认了个七七八八。 兰姑姑见着她过来,便笑吟吟地告诉了她现在各项工作的准备成果,家具已经叫人打去了,多加了点儿钱,对方承诺五日后就可以送过来。 放药材的柜子是直接去买的成品,这会儿已经放满了西面两间屋子的墙壁。 另外最中间的屋子里还摆了几个书架,预备给谢颂华放医书用的。 她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轻轻点头道:「很不错,跟我想象得差不多。」 「不急,才这么两三天,就准备得这样好,已经大大出乎我的预料了。」她的手指轻轻地扫过那些药材,轻声道,「只是我可能马上就要出门一趟,等回来的时候能用上就行。」 兰姑姑有些诧异,「姑娘要出门?去哪儿?要去很久么?怎么这么突然?」 这个问题谢颂华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一一解释,只好笑着道:「只是听说了一些事情,也不确定,等事情下来了再说吧!」 兰姑姑这才注意到小青没有跟过来,谢颂华随口应付了过去。 眼看着她似乎有些疲惫的样子,兰姑姑和丁香赶紧将手头的工作收了个尾,便一起回去了。 晚上躺在床上,谢颂华只觉得心乱如麻,好像许多事情一起堆了过来,竟不知道先想到的是那一件。 以韩翦那个人的能力和性格,江氏夫妻在他手上的事情,应该是错不了了。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 纵然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自己,原主是原主,可是原主的记忆到底存在于她的大脑中。 就算她刻意不去想原主从前的事情,可那些记忆也慢慢地融合进了她的身体。 那些原主与江氏夫妻在一起的时候,那些温馨的画面,那些相处的温情,就是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 好像那些感情也慢慢地被她给继承了。 因而才会在听到韩翦说那些话的时候,那样的激动和失态。 那种担忧的感觉,是自然而然地生发的,好像就是来自于她的内心,而不是因为原主的影响。 还有就是这一次的登州之行。 韩翦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一定要将自己弄过去,一定有他的算盘。 他与萧钰是死对头,将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实在说不清楚。 而登州这个地方,现在似乎变得尤为诡异。 萧钰与登州之间好像有些不寻常的关系,而谢云苍却是登州卫指挥使的上封,更是兵部的堂官。 前两日在梦坡居,从云先生的口中,还知道太子与登州那边似乎也有些关系。 她是一只被锁在井底的青蛙,哪怕蹦得再高,也看不到外头的世界。 而登州这个各方势力角逐的地方,她这样贸贸然闯进去,到底会发生什么,她实在无法预料。 也没有半点儿把握。 还有萧钰…… 他说的话能信么? 成亲在他看来真的不重要么? 真的能如他所说的那般对待这段婚姻么? 她嫁过去之后,要用什么样的办法,让他解除对自己的囚禁?这一次的登州之行,会不 会是一个转机? 想到这里,谢颂华知道自己今晚大约是没法睡觉了,干脆翻身爬了起来。 从一旁的抽屉里将自己之前记录的本子拿了出来,然后细细地写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把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列上,然后在最中间写上「登州」两个字。 又在每两个人中间画上线条,写上彼此之间的关系。 而在萧钰和谢云苍之间画上线条之后,正要落笔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第384章:不得不下场了 谢云苍是兵部堂官,萧钰是手握重兵的将军。 但是谢云苍同时也是他未来的岳父。 她轻轻地眯了眯眼,又看了一眼萧钰和韩翦那条线上写的「死对头」三个字。 忽然间,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而这个理解,却让她有些手脚冰凉。 这一趟登州之行,只怕是太平不了了。 放下笔,仍旧没有半点睡意,她干脆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窗户是开着的,到这个时节,夜里已经开始有些凉了。 夜风吹过来,她不由自主地轻轻抱住了自己。 今天并没有月亮,但是天上的星星却十分明亮。 谢颂华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在灯光下打量起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那个指环。 「你还好吗?」 她对着昏暗灯光下闪着莹莹绿光的指环轻声问。 这样一句问话像是空落落的一截断了的风筝线,在空中飘飘荡荡了几下便彻底地沉了下去,了无生息。 目光转向灯盏旁用来剪灯芯的小银剪上,谢颂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起得念头,神使鬼差地将那把剪刀拿了起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右手的食指已经被刺破了。 如同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似的,痛感唤回她的理智。 让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声里多少有些自嘲的味道。中文網 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最近大约是真的压力太大了,竟然会起这样的念头。 可当她准备起身的时候,那个冲动的念头又忽然在脑袋里奋力一搏,冲破了理智的枷锁。 她用力挤了挤那小伤口,挤出了一颗浑圆的小血珠,到底还是往指环上滴了下去。 你血珠竟然正好被指环接住,定在指环上面,并没有滑下来。 碧绿的玉,殷红的血,在灯光下,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只不过,和从前不一样的是,那血珠并没有被渗透到指环里去。 谢颂华瞧了好一会儿,不由轻轻地摇了摇头。 眼下这指环似乎除了摘不下来之外,再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了。 明明他的离开,并没有过太久,可现在回头看过去,好像就是一场幻觉似的。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算了,以后还是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或许,玉如琢的出现,只是老天爷担心她初入这个异世,会有诸多的不适应,才特意派了过来的。 或许他根本就不存在,又或许,他根本就是平行宇宙中,进错了平面的一道意识。 谢颂华猛然间摇了摇头,这大晚上的,真的不能胡思乱想,简直要往着魔了。 她也该早些放下才是。 管他!还是先睡觉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再难的事情,也终究有解决的一天。 她径自起身往床上去,也就没有发现,那血珠顺着指环滴落在地上,可地上的那一点,分明比方才的血珠,小得多。 当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宸王府主院里,萧钰却忽然睁开了眼。 他皱了皱眉,半坐了起来,右手下意识地抚向了左胸口。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闷闷的难受。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之前被困在指环里的时候,他经常会有这种感觉。 而离开指环之后,应该说,这一次醒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是她怎么了吗? 他坐了好一会儿,直到窗口有了动静。 暗鸦精 准地落在了窗边,萧钰慢条斯理地从它的脚上将那只金属制的小筒解了下来,看完了信的内容后,随手将那张小纸条放在灯上烧着了,然后在暗鸦的头上拍了一下。 翅膀划空的声音便很快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百越第二日一大早便跑了过来,「王爷,登州的事发了,传的是军报。」 萧钰正从外头走进来,身上穿着劲装,对他的话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是轻声应了一句,便进了盥洗室。 「王爷,现在咱们怎么办?还是按兵不动么?」 这件事情宸王府里一直紧密地关注着,因为这分明就是一个将韩翦拉下来的极好机会。 可看见自家王爷反应淡淡的样子,百越不由有些着急,「王爷,这军报一报上去,陛下肯定会召集大臣开会,您不去盯着点儿吗?」 「盯什么?」 「啊?」百越一时间愣住了,随即着急道,「那韩翦,知情不报,还屠杀百姓,这样的事情必须要让圣上知道呀! 这姓韩的一向狡猾,若是王爷不出面,还指不定他如何在圣上跟前开脱,说不定就轻飘飘地揭过了。」 「这事儿,你都知道了,韩翦会不知道?他会没有应对之策?」 「啊?」百越被问哑了,「那……那咱们就真的什么都不做吗?」 萧钰没有再回答他,盥洗室里传来了水声,他便只好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就看到黄子澄来了,当即便将这些话又与黄子澄说了一遍。 谁知道黄子澄同萧钰一样的态度,「你就凭这个,想要将韩翦拉下来,你想什么呢!」 「那……那怎么办?」 黄子澄到这会儿,脸上才露出几分愁色,「等着吧!只怕是,不得不下场了。」 「什,什么意思?」百越彻底给他弄糊涂了,眨着眼睛一脸懵。 黄子澄皱着眉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你吃那么多,是不是全长块头上去了?」 「这话我听懂了,你埋汰我呢?」 「你竟然还能听得懂!」黄子澄轻轻摇了摇头,一副不想与他多说的样子。 这个态度着实让百越恼了,「诶,你什么意思黄子澄?真当我好欺负了是吧?」 正当两个人撕扯不清的时候,萧钰从里头走了出来。 两个人立刻收了架势,同时朝他行礼。 黄子澄立刻朗声回禀,「王爷,今早上有人在城里散布消息,说三姑娘之前在厂卫医好了许多登州来的患了疫病的难民。」 百越原本刚刚直起身子,还在为方才对方的嘲笑不满,正打算瞪黄子澄一眼,结果就听到了这样的话,错愕之后立刻道:「这韩翦也太下作了吧?!」 「不是他。」黄子澄立刻回道,「这个时候他犯不着用这样的手段,太引人注目了。」 「那是谁?」 黄子澄没有回答百越的话,而是抬眼看向萧钰。 萧钰脸上没有什么反应,像是早就在预料之中,「我去趟驿站,百越跑一趟京郊大营,子澄盯着宫里。」 黄子澄二话不说,立刻接下命令。 百越一时没有明白,连忙跑过去追着萧钰一路出去了,「王爷让我去京郊大营是做什么?」 流言传得飞快,至少比谢颂华预料得要快得多。 早上去寿安堂请安的时候,大管家便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报告这件事情。 一屋子的人听完之后,都是一脸茫然,安氏诧异道:「什么疫病?哪里来的疫病?传这样的谣,也不怕被官府抓去?你还兴兴头报进来?简直无稽之谈。」 她的话 音才落,谢云苍便走了进来,看着谢颂华的目光带着几分复杂。 第385章:瞒不住了 老夫人一见着他脸上的神色,心里便是一个「咯噔」,「外头的谣言茂才你也听到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传出疫病的事情来了?而且,如何还跟我们三丫头扯上了关系?」 谢长清脚步匆忙地走了进来,一直以来心宽体胖的他,这会儿脸上也现了两分焦急,但是一见着这满堂的女眷,便又生生将脸上的神色给掩了下去。 「二弟这会儿还没有去上衙?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的意见,这会儿可有空?」 谢云苍看了兄长一眼,脸上的神色也和缓了一些,扯了两分笑意出来,「就是怕母亲担心,特意过来一趟,今儿早上来的消息,不用惊慌,不算是很大的事。 虽然报的有些迟,有零星几个患了病的人到了城里,但是东厂动作迅速,并没有造成疫病的外传。」 听到这话,屋子里的女眷们,才都放松下来。 这疫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历朝历代,总要来几次,若真爆发,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这病可不管你的身份地位,也不管是有钱没钱的,得了就是得了。 到时候满城的大夫都忙着救人,哪怕是有权有势,也没法叫人家留在家里只照顾你们一家,那可是要叫人戳脊梁骨的。 老夫人年纪大了,眼看着如今家里越来越好,更是紧张这个,因而还是忍不住道:「虽是这么说,但是大家都还是要小心些,自今日起,没什么重要的事儿,轻易就不要往外跑了。 还要你们几个上衙的,也格外要注意一点儿,问问三丫头有没有什么预防的药,煎来大家都喝一些。 对了,还有家里进来出去的人,都要吩咐下去,一定不能大意了。」 大家都连声答应,安氏连忙道:「那外头说三丫头看好了那些患疫病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回过神来,才想起这茬,「真是什么谣言都能传得出来了,我们三丫头是高门贵小姐,何曾出去跟这些人打过交道,哪里来的医好了疫病?」 这么一说,安氏却不敢说话了。 谢思华嘴快,「刚刚不是说,在东厂里医好的么?三姐姐之前不就是被韩公公带走的?」 她说完之后,老夫人才放松的神色立刻又紧张起来。 谢颂华脸上满是无奈,当即便站了出来,朝几位长辈行了礼之后才道:「其实,这也算不得谣言。」 「什么?」 此言一出,除了谢云苍,满座皆惊。 谢颂华眉头轻蹙,「韩公公那时候将我带走,原本就是给华阳夫人看病的,而后来,眼见着华阳夫人的身子日益好转,大约是觉得我的医术尚可一看,便将我带去了东厂。」 她转脸看了一眼谢云苍的反应,这才接着道:「我早就听说过东厂是个可怕的地方,韩公公又是个让人捉摸不定的性子,我也不敢多问,便尽心尽力地将替那些人医治,这事儿等华阳夫人进宫,也就没有后续了,不知道怎么今日忽然又给传了出来。」 「那……」老夫人一时愣住了,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那些人真的是……」 谢云苍蹙眉打断了她的话,「母亲,这件事情,容后儿子再与您禀告,三丫头先跟我来一趟。」 谢颂华也只好急匆匆地行了一礼,跟了过去,留下一屋子的人惊疑不定。 可到了外书房,谢云苍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一双眼睛盯着她。 谢颂华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父亲,我……我现在……会怎么样?」 良久,还是谢云苍先将视线转开了,然后叹了口气,「消息来得这么快,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手笔,我们这边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事情忽然闹出来,是你之前的部署没有起作用?」 谢长清这会儿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闲散模样,眉头都已经皱了「川」字。 谢云苍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晚了,登州的事情不似我之前料想的那么简单,这事从头到尾都在别人的操控之中,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登州知府的信本该在明天过来,我料想事情闹出来,也该在明后天,咱们这边还能转圜一二可谁知,昨晚有消息漏液从登州而来,走得八百里加急,而且急递进了宫门,不光是我,整个内阁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不然……」 他看了一眼谢颂华,「无论如何也该有时间给丫头准备的。」 谢颂华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往前走了一步,「伯父,父亲,谣言既然来得这么快,看来背后的推手来头不小,我一个小女子,如何值得这般用心对待。 想必对方真正的目标是父亲,或者王爷。但不管是哪一个,事情终究是从女儿身上起的,眼下看来,登州之行,女儿非去不可。」 说到这里,她十分郑重地给谢云苍行了一礼,「女儿只是个闺阁女子,坐在方寸之地里,看不到外头的情形,可是父亲,眼下我落到这样的境地里,若还这般懵里懵懂地过去,怕是真要坏事。」 她的意思很明显,谢云苍不会听不出来。 谢长清连忙道:「孩子说得有道理,都这个时候了,你不信任孩子也得信任,且依我看,三丫头虽然年轻,也没好生学过什么东西,可并不是个愚笨的,有些东西也确实该给孩子好好讲讲了。」 谢云苍也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这边谢云苍在忙着给谢颂华讲登州的事情,那边宫里头却已经闹翻了天。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谢茂才竟然还敢瞒着!」 裕丰帝气红了脸,一把将桌上的奏折全部扫落在地,「把他给我带过来!」 张首辅一把年纪了,这会儿也连忙跪地告罪,「陛下切勿动怒,保重龙体要紧!」 「你们内阁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般欺上瞒下!」 张首辅闻言连声道不敢,这件事情的一手消息虽然一直掌握在谢云苍的手里,可张首辅并非不知情。 他是太子的人,这一次的事情,泥足深陷的并非只有谢云苍,还有赵家的赵青山。 这么说来,圣上责怪内阁,似乎也并没有错怪什么。 「陛下容秉,这疫病的消息,内阁也是最近才知道,且得知消息的时候,也才知道东厂已经介入,臣等以为,东厂已经连同太医院,了解了此病症的底细,因而才没有重视。」zbr> 他战战兢兢地跪着,语气不由带了两分推脱的味道。 裕丰帝便冷笑了一声,「东厂?这么说是朕的人误了事了?」 这话说得张首辅冷汗直流,他这紧张之际,怎么忘了这个,司礼监是宫里人,那韩翦代表的本来就是裕丰帝。 将责任推到韩翦的头上,不就是退给了裕丰帝么? 他连忙又再四行礼,叠声道不敢。 裕丰帝颇有些气急败坏,「一个个的都来糊弄朕?好!今日就让朕看看,朕这朝堂上,站得都是什么魑魅魍魉!宣!把内阁学士都给朕宣进来。」 说完又补充道:「还有六部的那些人,都察院、东宫……」 一个个小太监忙不迭地往外跑,各处传信去了。 裕丰帝又紧接着道:「把那几个皇子也叫过来,还有那个韩翦!」 说到后面,裕丰帝又忍不住砸了案上的笔海。 张首辅不由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 汗,总比他一个人在这里承受君王之怒来的好。 随着裕丰帝的声音落下,大殿慢慢地变得安静下来,站在两旁的宫人一动不敢动,张首辅又悄悄地弓身趴了下去。 「将宸王也叫过来。」 第386章:欺上瞒下 所有人都到齐之后,朝堂之上闹成一锅粥。 大部分的人表示都不知道疫病这回事,有说要惩治登州地方官的,有说内阁怠症的,还有说东厂只手遮天的。 横竖都是极力撇清自己,尽量将脏水往别人身上泼。 裕丰帝冷笑地看着底下的人,手里的拳头不由慢慢握紧了。 韩翦倒是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不过是东厂在地方上的势力发现势头不对,密报东厂,而他也只是出于谨慎考量,怕是针对朝堂的阴谋,秉着人命至上的原则,只管救治百姓而已。zbr> 其他的一概不知,没有圣上的命令,司礼监和东厂都不得插手地方上的事务。 裕丰帝对此只是稍加申斥,韩翦随即便自行请罪。 见到裕丰帝如此轻飘飘地放过了韩翦,底下的人便立刻明白过来了,只怕韩翦早就已经将此事秉明了裕丰帝。 这下谁还敢继续深挖韩翦的罪,再往那方面走,岂不是给自己挖坑? 除非是罪大恶极,触及了圣上的底线,否则即便韩翦真有什么出格的事儿,圣上自会关起门来教训,根本不可能会在这里降罪。 而韩翦伺候圣上多年,最清楚这位帝王的性子,在这个时候出来认罪,也是料定裕丰帝不会真的对他如何。 如此一来,在堂上站着的人,哪里还有人敢把矛头指向东厂? 三皇子忽然出声道:「儿臣记得此前赵青山在登州剿匪,立下大功,还来了京城受赏,这两三个月以来,也常往来于登州与京城之间,怎么竟连他也没有半点消息露出来?」 今天知道被叫过来是因为这件事情,太子就知道三皇子要对他发难了,听到这话,脸色还是沉了下来。 「赵青山只不过是负责剿匪的事宜,如何能知道地方上的事情?且登州卫是地方军,赵青山是受父皇钦点去剿匪的钦差,怎么可能会与他们搅和到一处,不知道那里的情况也是正常的。」 这话说得他也有些心虚,不由悄悄地抬眼去看裕丰帝。 谁知道正好就与裕丰帝的眼神对上,这让他更加紧张起来。 谢云苍握了握拳,走出队列,「陛下,登州卫是直接向微臣报告的,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疫病的苗头,是微臣的失职。 竟是东厂先发现了此等情况,甚至东厂已经着手研究疫病,我们都还未曾知道里头的底细,实在汗颜。 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要及时遏止疫病的蔓延,以免造成更多的百姓病亡,微臣也是自今日才得知,小女日前竟被韩公公带去了东厂,替那些唤了疫病的百姓医治,竟还卓有疗效。」 说到这里,裕丰帝脸上的神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哦?有这种事?」 谢云苍连忙道:「小女平日里除了苦读医术,钻研医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时被韩公公带去东厂,诊治那些病人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人从何而来,因何患病,也知道东厂是朝廷机要,因而不敢将自己在东厂所见之事说出来,直到微臣今日听说韩公公东厂里的那些人竟是登州来的病人,才知晓了这回事。」 「所以,你这是要毛遂自荐?推荐你女儿……」 说到这里,他眉头微微一皱,「你说的可是你那个替华阳夫人医好了病的,朕亲封的丹阳县主?」 「正是!小女受圣上隆恩,终日惶惶,今日竟有如此机会报效朝廷,亦是她的福分,还请陛下准允。」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岂有不允准的道理? 裕丰帝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影响着朝堂上站着的朝臣们也稍微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才松了一半,就见裕丰帝从龙案上拿了两份奏本扔了下 来,「疫病的事情你们不知道,那么这流言和百姓***的事情,看来你们内阁也不知情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张首辅胆颤心惊地将那奏本捡起来。 还没有看完,就听到韩翦凉凉的声音响起,「昨晚上送过来的急递,说是登州卫有人屠杀百姓,冒充土匪,向朝廷请功,又与地方官府勾结,不许百姓上-访。 登州百姓群情激奋之下,于前日夜里,杀了登州卫的一名参将,夺了武器库,与卫所起了冲突。」 他慢慢地说完了之后,便看向了张首辅,「不知内阁可有收到消息?」 「这……」张首辅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陛下明察,并未收到如此消息,否则,内阁如何也不敢有所隐瞒。」 他一跪,内阁其他人以及六部都跟着跪下了。 太子连忙道:「父皇,百姓***之事,绝非等闲,万不可掉以轻心,这件事情必须要朝廷派人前去才行。」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张首辅仍旧跪在地上,「此时内阁确实失察,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臣恳请陛下,派遣老臣往前登州平息此次事端。」 这话一出,众人都纷纷劝阻。 张阁老年近古稀,如何还能去得? 更何况,他是当朝首辅,内阁每日里不知道要处理多少公务,他如何能撂下手去。 殷阁老立刻建言道:「陛下,从奏本上看,屠杀百姓,冒充军功之事,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只怕登州已经民怨沸腾,朝廷必须要派遣一名足够分量的钦差前往才行。 若是首辅前去,身份上倒也压得住,只是张阁老到底年纪大了,地方上如今情况混乱,万一有个什么意外,着实是朝廷的一大损失。」 裕丰帝冷着脸,捻着胡须叹了口气,「这话倒也有道理,那你说,派谁去?」 「以微臣看来,最好是派某位皇子前去,一来,那些百姓便是心中再有怨怼,也不敢对皇子如何;二来,皇子的身份又足够贵重,也能够说明朝廷对此事的重视。对登州事态的平息,以及屠杀百姓一案的侦破大有裨益。」 这话一出,太子和三皇子同时色变,再抬眼看过去,裕丰帝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意动的神色来。 兄弟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登州的事情,心里都有数,今日在这朝堂上的一番辩驳,也不过就是做给裕丰帝看的而已。 这个时候,跑去登州,那不是送死么? 就算不死在那些低贱的平民手里,也会被对方想办法给拖死。 太子当即便道:「儿臣愿请命前往!」 三皇子愣了一下,这可不是太子胆小怕事的风格! 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张首辅道:「太子殿下身为国之储君,若能前往,必定能够感化登州的民众!」 三皇子越发疑惑了,首辅可是太子的人,他竟然也赞同太子前往? 难道登州的事情,还有什么他不了解的地方? 此去尚有别的收获? 他正惊疑不定间,便悄悄看了一眼跪在后面他的岳父,内阁大学士周文友。 见到对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他的心才安定下来。 太子若真敢去,他定会叫他有去无回! 第387章:出京 没等三皇子盘算出个什么结果,就听到后头的夏阁老道:「太子殿下有这等忧国忧民的意识自然是好,只是……这登州卫屠杀百姓的事儿,透着蹊跷,且赵青山赵大人几个月前才因剿匪有功……似乎……」 话不用说得太透,立刻便有官员上奏,表示此次事情,赵青山怕是脱不了干系,身为太子的外戚,太子理应避嫌。 如此一来,太子只能满脸遗憾地退场。 三皇子目瞪口呆,这才反应过来,一向迟钝的太子竟然给自己来了一招以退为进! 好在自己手底下的官员反应极快,「太子殿下应当避险,三王爷又正在国师的紫灵观监工脱不开身,这可如何是好?」 三皇子提着的心,立刻便叫这句话给按了回去,他焦急道:「父皇,要不然先将紫灵观的工事停下,儿臣先去登州!」 太子听到这话,恨恨的目光立刻投到了三皇子的身上。 紫灵观是修来给国师做修行之所用的,裕丰帝一心想要赶在国师寿诞之前竣工,怎么可能会让停下来。 又不是让他萧既载去砌墙,那紫灵观那里少了他就不行了? 偏生这话太子没法说,只能恨其狡猾。 这一下一众大臣便都热烈讨论了起来,一时半会儿竟定不下人选,有说六皇子的,有说七皇子的。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说了一句,四皇子不是往奉皇命去山东拜孔子去了么? 岂不是刚好就在附近? 一句话提醒了太子·党和三皇子党,当即便立刻有人表示四皇子去正好合适。 这一下,没有任何人表示反对。 若是在后宫诸位皇子当中要找出一个不涉及到任何派系之争,又能代表皇室的吉祥物,那必定非四皇子莫属了。 大约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大家才能想起这位一直游离在皇室边缘的皇子。 裕丰帝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横竖是派个儿子出去。 相对于太子和三皇子这两个他看重的皇子来说,四皇子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当即便让京郊大营,派出一千精兵,护卫四皇子安全。 韩翦忽然建言,说是四皇子从未参与过朝政,恐怕对登州的事情多有不熟悉,更何况还是如此混乱的环境,恐怕就算是派了一千精兵过去,也难免混乱。 况且四皇子前往也只不过是代表了朝廷的一个态度而已,另外必须还要一位能力出众的武将前往。 这话说出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一直站在左边最前面没有说话的宸王身上。 张首辅连忙道:「韩公公说得有理,此番前往,不光是要查明地方官员的问题,还有登州卫的情况。 这里头又涉及到暴民与疫病,实在无比混乱,若无一个主心骨坐镇指挥,恐怕四皇子实难有所作为。」 太子和三皇子闻言便一力推荐由宸王萧钰率锦衣卫前往。 四皇子是个连参赛资格都没有的人,而宸王又是个两边不靠,由他们两个人去再合适不过。 更何况,谢家的三姑娘不是要去登州么? 那可是准宸王妃,宸王一起去,理所应当。 朝堂上这一番议论下来,事情便就这么敲定了。 所有人都偷偷擦了一把汗,至少眼下这雷霆之怒算是过去了,就是不知道宸王和四皇子两个人去了登州,又会查出什么来,届时,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谢颂华在兰姑姑几个人的欲言又止之中,认真小心地整理着自己要带走的东西。 「我是去给人看病的,直接帮我准备几套男装,还有绑手,一应首饰都不用带。」谢颂华一面吩咐丁香,一面让翠柳记 下自己要的药材。 这些药材自然是从太医院拨出来,毕竟她这次是代表朝廷去的登州。 然后又要说起自己那个小宅子的事情,到底还是没有将那边收拾好就要走了。 兰姑姑和丁香立刻收起情绪,只认真地记下她说的话。 人就是这样的,再怎么伤春悲秋,只要有点儿事情做,情绪都能冲淡许多。 将将才吩咐完,外头就有人来了,说是谢云苍让她去外院。 其实不是谢云苍,而是宫里头来信了,让她入宫听宣。 就算她会医术,而且在裕丰帝面前展示过了,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还是个大臣的女儿。 这样将她派过去,总要有个名头,至少得要裕丰帝亲下圣旨,也算是给谢家有个交代,明面上好看一些,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夸奖。 当然,都是虚的。 这也就是走个过场,因为要着急上路,甚至没有等到第二日。 谢颂华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停在家门口的马车。 老夫人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来了,见着她过来,脸上都带了几分担忧的神色,可她是奉旨前往,断不能有一句埋怨,哪怕觉得十分不合理,也得感恩戴德地受着。 老夫人几次欲言又止,到底最后还是一句,千万要小心。 眼下在老夫人的眼里,谢颂华就是谢家的荣耀,这个荣耀这会儿往那水深火热的地方去,如何能够不担心? 谢颂华十分淡定地与家人辞别,便利落地登上了马车。 宴春台的丫鬟,她思来想去,只带了个翠柳,另外就是一个小青,以防意外。 马车一路行至城外,便停了下来,谢颂华掀开车帘,便看到一个锦衣卫骑着马过来了,「谢姑娘,此行登州,路上不大好走,还请换乘镇抚司的马车。」 怎么会有锦衣卫同行? 谢颂华一出马车,就看到最前头坐在马上的萧钰,不由愣了一下。 「登州事情紧急,王爷与谢姑娘先行前往,朝廷派遣的精兵随后便会与我们会和。」 谢颂华也不再多问什么,这是朝廷大事,她过问太多不大好。 翠柳连忙将她们的行李从马车里搬了出来,换到了那边的马车上。 锦衣卫的马车是特制的,车里头都嵌了钢板,前头的马也是战马,谢家的马车如何比得上。 等她落座之后,便听到萧钰的声音响起,「出发。」 小青没有上马车,而是跟着车骑着一匹马。 谢颂华轻轻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 看这个样子,差不多还有一个多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到保定的官驿。 日头西移,寒意一点点的上来,日光的颜色也变得浓重起来。 跑得极快,官道两旁的树飞快地往后面移去,斑驳的光影也飞快地流转着。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前头萧钰的身影。 就算是坐在马背上,他的腰身也挺得很直,下颌线紧紧地绷着,有阳光落下的时候,整张脸就像是人为刻意雕造出来的似的。 而跟在他身后的锦衣卫,同样训练有素,一个个的如同复制粘贴出来的似的。 原本这样欣赏着美景美人,倒也又几分惬意。 只是谢颂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晕车。 她并非没有坐过马车,也曾坐着马车走过不算近的路程。 但是…… 她从来没有坐过这样快的马车,而出了京城一段距离之后,路面上就变得崎岖不平起来。 刚开始她只是觉得有些难受,直觉有些不大好。 后面胃里头就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第388章:晕车 翠柳一见,连忙就要叫外头的人先停下来,却被谢颂华给拦住了,取了银针先给自己扎了两针,「登州的事情,耽误不得,赶到驿站要紧。」 翠柳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便不敢再叫外头人,可又不知道如何才能叫她舒服点儿。 见她紧张的样子,谢颂华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能忍得住。这一忍,就一直忍到了马车停下来。 亮了文书,驿站哪里敢怠慢,立刻就将人迎了进去,而且直接迎到了最里面的院子。 翠柳先下了马车,然后连忙伸手过来扶谢颂华下来。 谢颂华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只觉得头晕得厉害。 那头驿站的驿丞正在跟百越说明情况,「大人见谅,今日来往的人多,就只剩了这么一个院子了,最里头那两间是上房,其他的,只怕只能挤一挤了。」 翠柳连忙问道:「哪一间屋子给我们姑娘?」 她的声音有些急切,立刻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百越讶异道:「这是怎么了?」 谢颂华白着一张脸,轻轻摆手,「没事儿,只是有些晕车罢了。」 见她那般柔柔弱弱的样子,百越撇了撇嘴,「真娇气,坐个马车都能晕车。」 这话显然不大客气,就算他们心里不认同谢颂华这个王妃,可不管怎么说,她头上还有个县主的名头。 翠柳是个而内敛的性子,更不大会吵架,闻言红了脸,却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谢颂华却不大在意,轻轻地扯了一下翠柳的袖子,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计较。 「你住那间吧!」 一道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谢颂华转脸便看到萧钰才外头走了进来,他似乎一来就不见了人影,看样子是去视察驿站环境去了。 当他的视线落在谢颂华的脸上时,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我们姑娘有些晕车。」翠柳见他来,连忙如实以答。 「那还不赶紧扶进去?」萧钰闻言便快步走了过来,随即吩咐驿丞,「让人送热水过来,还有晚饭弄清淡些的口味,屋子里都通过风了?」 驿丞还不知道来的人是萧钰,只是他在这里多年,南来北往的官员看到了,单是看萧钰的气度,就知道地位不凡,当即立刻应声下去了。 百越有些懵,不由自主地走到萧钰的旁边,「王爷,那……那可是最好的一间屋子!」 萧钰看也没有看他,径自往谢颂华跟前走了过去,「带了药么?」 实际上谢颂华这会儿已经快要忍不住了,可出于礼貌,正要回答,胃里忽然一阵翻涌,再想撇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直接便呕吐了起来。 百越立刻就要将自家王爷拦住,可哪里还来得及,两个人离得又不算远,呕吐出来的秽-物,不可避免地就溅到了萧钰的衣摆上。 「你好大的胆子!」 百越脸色都变了,别人不知道,他常年跟着王爷在一起,如何不知道王爷有洁癖,每日都要沐浴两次。 里里外外更是一丝不苟,这谢颂华真是活腻味了。 「别说话了,快去躺着!」 可与他同时出声的还有他眼里见不得脏东西的王爷,却见自家王爷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神色清冷且平常。 谢颂华实在难受得紧,也来不及说抱歉了,只好摆了摆手,便由翠柳扶了进去。 虽然方才那驿丞说得好听,可是这屋子,哪里算得上房了? 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张床,一张桌子及两把椅子,还有一个脸盆架一个床头柜,另外便是床尾的屏风隔了一个小间,其他什么也没 有了。 这样的也能叫做上房? 她看了看那床,正犹豫着要不要让驿丞换一床被子,谢颂华知道她的性子,轻声道:「出门在外,如何能比得上家里?就这样吧!」 翠柳便作罢了,只替她将日用品整理了出来。 谢颂华人已经躺在了床上,却还觉得自己仍旧身处马车上似的,感觉脑袋上上下下地颠着,晃得厉害。 稍微缓了口气,就看到翠柳正在挪桌子。 「你做什么?」 「这里只有一张床,奴婢晚上在这里打地铺。」 谢颂华连忙道:「不必,接下来咱们都在路上,还不知道我会不会晕车,你且好好休息,不然白天谁照顾我?」 不等她拒绝便道:「让小青也好好休息,这里有锦衣卫呢!」 翠柳只思索了一会儿,便从善如流应下,又拿了桌上的熏条,将屋子里里外外熏了一遍,避免有蚊虫。 晚饭果然送来的都是比较清淡的东西,但是谢颂华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喝了点儿稀饭,随意梳洗了一下就躺下了。 她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晕晕乎乎,所以也没有注意,这院子里只有两间屋子,翠柳出去了之后,这整个院子里就只剩了她和隔壁的萧钰。 锦衣卫和小青翠柳都去了外面的大院子,和别的人住在一起。 实在是晕车晕的厉害,谢颂华没有一会儿就睡着了,而且睡得还及不踏实。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一会儿好像人还在马车上颠着,一会儿似乎又听到前头驿站的车马声。 一会儿又觉得似乎这屋子不大干净,总觉得身上有些发痒。 还是得赶紧睡着,她跟自己说,明日一大早还要起来赶路。 越是这样想,睡意反倒消退了些。 等她脑袋清醒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了,窗户外头黑漆漆的一片。 谢颂华感觉自己饿得厉害,隐约记得翠柳走的时候,好像跟她说在桌上放了吃的。 正要起来,才发现自己全身软绵绵的。 脑袋里一个激灵,她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她并非没有晕过车,这可不是晕车后的症状,她眼下手软脚软,好像根本完全不是自己的,这分明是…… 中了软筋散! 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彻底清醒过来了,挣扎着就要下床,可这药分量下得极重,她竟提不起半点儿力气,、。 拼命往床边挪,后背都急出了一层细汗,才勉强挪动了几分,然后便连人带被子一起滚了下来。 锦衣卫就在外头,不过几步之遥,可她知道,自己爬不过去。 极力睁眼四处打量,昏暗的光线下,谢颂华发现床边的高几上有个瓷杯,她只要将那瓷杯摇下来,外头的人肯定就发现问题了。 可是她实在没有力气,想要伸手,胳膊却一直抖得厉害,根本抬不起来。 「救……」 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是哑的,发出来的是气声。 「救命……」 她极力晃了晃脑袋,脖子也僵得厉害,好厉害的毒! 谢颂华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冷静了两分,然后奋力用脑袋去撞那高几。 谁知好不容易撞上去了,那茶杯却没有掉下来,实在是力气太小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一个细微的动静,极力转过脸,就看到一道冷光闪过。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第389章:要一直这样纵容她? 「你……你是谁?」 她极力想要发出声音,质问对方,可喉咙像是糊了一层厚厚的泥浆,发出来的仍旧是微弱的气声。 那人也不答话,直接将已经出鞘一半的长剑拔了出来,二话不说便刺向谢颂华。 这一剑根本避无可避,谢颂华这一刻只有后悔,为什么不叫小青留下来! 她今天竟然会命丧于此!老天还能给她第二次机会么? 前世摔下楼梯完全没有来得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一次被利器刺死,估计有得疼了。 她连忙闭上了眼睛。 然后就听到「咔啦」一声脆响,然后便是重物顿地的声音。 料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正惊疑不定间,肩头忽然落了一只温热的手,谢颂华一睁眼,便在昏暗中,看到了自己面前萧钰的脸。 「王……王爷?」 声音微弱,她自己都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样?」 光线太暗,谢颂华看不大清他的表情,但是声音依旧沉稳平静。 谢颂华便仍旧用气声回答:「没事。」 然后人就被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谢颂华感觉自己像是一直软脚蟹,被他抱在手里,若不是他的手臂支撑着脑袋,她连头都支不起来。 见他似乎是要将自己放回到床上,谢颂华连忙道:「别!」 萧钰的脚步便停了下来,俯首看向她。 「去外面,有……有毒烟。」 只说这么多,萧钰便明白过来了,二话不说抱着她就直接开了门,然后把她放在了门口的台阶上,又转身再一次进了屋子。 院子外头有驿站点的灯笼,谢颂华倚靠在墙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终于觉得那种眩晕的感觉好了不少。 只是身上仍旧没有任何力气。 萧钰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的便是她的药箱,「有药?」 「第三层,靠里头角落里的格子,黑色的药瓶。」她缓了一会儿,才开口指挥他拿药。 因为早就知道这一趟不容易,她几乎是把所有能备的药都备上了,卓院使又替她搜罗了不少过来。 谢颂华微微睁着眼睛,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药箱里翻捡,准确地找出了那只药瓶。 她努力抬起手,想去接过来,却发现自己连这个动作都做不到。 萧钰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进了自己的屋子。 谢颂华是朝自己这边坐着的,这会儿转身去看他,都是一件费劲的事儿,因而也就干脆不看了,只闭目养神。 等听到背后脚步声的时候,一道带着几分冷冽木香的味道便自背后袭来。 「吃几颗?」 他的声音忽然在耳旁响起,分明声音不大,却激得她心底战栗了一下。 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因为耳膜发麻。 稳了稳心神,她老老实实道:「两颗。」 然后就看到一旁的人倒了两颗药在自己的掌心,放到了她嘴边。 谢颂华愣了一下,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怎么?吃不了?」 她抬眼,见对方神色如常,便也将心里的不自在给压了下去,轻轻俯首。 萧钰的手掌也抬高,便将那两颗药喂了进去。 她的唇不可避免地轻轻地擦过掌心,犹如落了一个轻柔的吻,有些痒痒的。 萧钰在将药喂进去之后,便立刻将手收了回来,下意识地捏了捏拳头,脸上却没有半点儿异样地将另一只手上的水 杯端到了她的嘴边。 谢颂华这才知道他方才是去自己的屋子里倒水去了。 想来大概是担心她屋子里的水壶被动过手脚。 吃了药,她便仍旧靠在墙上休息,萧钰再一次进了她的屋子,将后面一排窗户都打开了,然后不知道去了何处。 等她身体的直觉慢慢地恢复了,萧钰才再一次出现。 「你怎么样了?」 「没事了。」 虽然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但好歹已经能够发出声音了。 「起得来么?」 谢颂华试了一下,无奈道:「恐怕还得缓一会儿,我在这儿再坐坐,王爷去休息吧!」 萧钰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却径自走到她身旁,直接将她给抱了起来,「那就干脆去睡吧!」 方才是情急之下,他抱她无可厚非。 可现在…… 她明明说了再缓一会儿,自己就能起来。 他这……不是不喜欢女子靠近么? 可抬眼一看他神色坦坦荡荡的样子,谢颂华又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儿远。 谁都知道宸王不近女色,大约这会儿就算她是个男人,他也会是这个态度吧? 屋子里那个刺客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原本那若有若无的香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他方才处理过了。 等被放到了床上,谢颂华连忙往里头挪了点儿。 「你安心睡,我就在外面。」 谢颂华一愣,「什么?」 他要守在外面?这算什么? 谢颂华不解,但是他没有再回答。 眼看着他就要出去了,她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出声,「王爷要一直这样纵容她?」 今晚上的事情,是谁的手笔,根本连猜都不用猜。 这才出京城多久,第一个晚上就摸到她跟前来,还能是谁? 且若是其他人,怎么就将目标对着她? 她一个深闺女子,能有什么生死仇家? 若说是为了阻止她去登州给治疗疫病,可这天底下的大夫多了去了,疫病的方子她前些日子也全部给了卓院使。 换任何一个太医过来,都能控制得住那里的疫·情。 旁边的屋子就是萧钰,他才是大启举足轻重的人物,可他屋子里一点儿异常都没有。 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她命的人,除了慧敏,根本不做他想。 萧钰的脚步因她这句话而停了下来,但是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的方向。 谢颂华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回复。 到底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情绪,才再一次开口,「贼人一次没有得手,想必不会再来了,王爷可以将我的丫鬟叫过来。 您身份贵重,此去登州路上也要三四日的功夫,不能有一点儿闪失,所以,您还是早点儿休息吧!」 萧钰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谢颂华却干脆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问题没有答案,她就不再纠结。 说到底,他与慧敏之间还有几分亲缘关系。 而她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准王妃而已。 可能对于萧钰来说,同意这门赐婚,就已经是对她极大的荣恩,为了她而对慧敏如何,根本就是亲疏不分。 刚刚的情绪,不过是因为想到自己今晚生死线上走过一回,到底有些不甘心罢了。 人的尊严是自己给的,面前这个男人今晚的照顾,也不过是因为眼下的形势而已。 她听到门被掩上的声音,却没有听到萧钰的脚步声。 如他这样武功深厚的人,脚步声都比常人要轻得多。 大约是被吓了这一遭,之前的饥饿感都消失无踪了。 谢颂华迷迷瞪瞪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天已经亮了,不过是略动了动,翠柳便推门进来了。 第390章:同乘 出门在外,不可能同平日里在家里一样样样精致。 谢颂华利落地换上了男装,随便吃了两口早饭,便出了门。 对于昨晚上的事情,她一句都没有说,只是吩咐小青以后晚上与她睡在一起。 就这么一句,小青便明白昨晚上大约是有什么事儿,她没敢多问,只立刻请罪。 「不关你的事,这一路上警醒一些便是了。」 说完当先上了马车,翠柳要上来的时候,却被百越给叫住了,「会骑马么?」 翠柳有些诧异,随即看到从里头走出来的萧钰,便立刻明白过来了,耳朵有些发红地看了一眼马车,声音不自觉地就放低了,「不会。」 百越忽然裂开嘴笑了,「不会?没关系!」 然后翠柳便被他直接丢到了马背上,一声短促的惊叫声后,百越便坐在了她的身后,「爷来带你。」 萧钰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抬步进了马车。 谢颂华刚刚将药箱里的药材清点完了,听到外头的动静,才要掀开车帘,尚没有看清楚,就见萧钰进来了。 「你……」 萧钰淡淡地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只有一辆马车。」 这本来就是锦衣卫的马车,他要坐,她难道还有理由赶他下去不成? 最初的愣神过后,便收了收腿,「王爷随意。」 外头翠柳如何能忍受跟一个男子这样共乘一骑,急得快要哭了。 还是小青赶了过去,将她接到了自己的马上,「将军放心,我的马术还可以,一定不会拖后腿。」 小青本来就是宸王府里出来的,百越自然知道。 而且他原本也没有想过真的要带着个丫头片子骑马,不过是吓吓翠柳罢了。 谁让他看她主子那么不顺眼呢! 等小青带着翠柳走了,一个锦衣卫靠了过来,「王爷……怎么跟谢姑娘一辆马车了?咱们王爷可从来不喜欢有姑娘靠近的。」 「还好意思说,昨晚上驿站有人盯点了,王爷一晚上没睡。」 听到这话,那锦衣卫立刻闭了嘴,他们这些人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这可不是失职么? 但是…… 走了一段,到底还是忍不住,「那王爷怎么一晚上没睡?什么人能让王爷这么费劲对付?」 百越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这个眼神看着就有些吓人,锦衣卫立刻不敢再多问了,老老实实地往后退了去。 实际上他问的这个问题,百越也很想知道。 可他又没有那个胆子,只好拿几个手下撒气。 谢颂华坐在马车里,不由有些气闷,早知道应该把谢家那辆马车也带上的。 若是普通的两个陌生人,一男一女,谢颂华还不觉得如何,这在后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关键是两个人身上有婚约,哪怕就只是纸面上的婚约,可到底还是有那么层关系在,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不过好在这个人上了马车之后,便闭着眼睛靠在车厢上,并没有要跟她交谈的意思。 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再看到他眼下的乌青,心里便了然了,看来昨晚上他还是在外头守了一个晚上。 想到这里,心里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一方面恼其这样纵容慧敏,以至于自己几次陷入危险。 可另一方面又明白,以慧敏那个性子,恐怕也不是萧钰能解决的,且他没有完全对她置之不理,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眼下这一段路倒还算是平坦,谢颂华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 ,干脆拿出了本医书来看。 说是医术,不如说是毒书。 这里头介绍的全部都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毒物,还有一些常见毒药的配方。 是她在卓院使那里软磨硬泡求来的,已经看得七七八八了。 只是笔记还没有写完。 萧钰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并没有任何村镇,如早上出门之前议定的,几个人都吃着干粮,就算过了一餐。 中午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便又紧跟着上路了。 谢颂华平日里在家里有睡午觉的习惯,这在路上晃晃悠悠,越发觉得困了。 这一次换了过来,对面的人手里拿了本兵书,而她却昏昏欲睡了起来。 这样也好,倒是省得互相应酬了。 迷迷糊糊想着,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醒过来的时候,萧钰还在看书。 不过不似之前那般板板正正地坐着了,而是靠在了后壁上。 车帘被他挂起来了一半,日头西斜,刚好打在他手里的书页上,他的脸上也落了一半的阳光。 琥珀色的眸子在这样的阳光下,温净澄澈,看着完全没有了他平日里给人的压迫感,竟莫名有种天然无害的感觉。 也就是这个时候,谢颂华才发现,他的睫毛竟然还挺长,只不过颜色浅,如他的瞳孔一样,是浅棕色的,所以平日里看不大出来。 或许,也是她根本没有怎么近距离打量过他的缘故。 阳光穿过他睫毛的缝隙,出现了光的衍射反应,竟然有一道彩色的光斑,落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光影里,随着车窗外树影间断地投入,也跟着明明灭灭。 马车外明明有奔雷般的马蹄声,可是在这一刻,谢颂华却有一种喧嚣被缓慢的时间隔离在外的感觉。 他翻过书页的时候,连那纸张上,似乎也被镀了一层柔和的光影层。 那书忽然被人合上了,伴随着他的声音响起,「醒了。」 谢颂华抬眼,才发现他正看着自己。 若非他神色如常,她恐怕难免窘迫,她方才倒像是为他美色所迷似的。 因而她也就镇定自若地坐了起来,谁知随着她的动作,却从身上滑下了一件衣服。 谢颂华疑惑伸手去捡,却与另一只手碰在了一起。 抬眼,萧钰的脸近在咫尺。 马车忽然遇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坑,车身一个颠簸,她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往他那边扑了过去。 眼看着要撞到她脸上了,谢颂华连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等马车恢复平稳,她才发现自己正一个滑铲跪在地上,两只手扶着萧钰的肩膀,而他的一只手却搂在她的腰上。 两个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对,距离非常近。 谢颂华先放开了手,对方也瞬间把手收了回去。 她若无其事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并没有的灰,这才捡起了地上的衣服,却是他的外衫。 谢颂华挑了挑眉,将衣服递了过去。 萧钰顿了一下,然后才接了过去,「路上生病了,不方便。」 像是对他把衣服盖在她身上做的解释。 谢颂华只是随意点了点头,并不大在乎的样子。 后面的路就没有那么平坦了,谢颂华便再没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连忙丢了两颗清心丹在嘴里,好缓解犹豫颠簸带来的晕车症状。 萧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靠着车后壁的矮桌移开了一些,又从柜子里头取了一块毛毡出来,「你坐在这上面吧!抱着腿,会没那么难受。」 昨天实在是让她吐怕 了,谢颂华也不再犹豫,连忙坐了上去。 重心降低了一些,又坐在角落里靠着两边的车厢壁,果然颠簸感减少了许多。 好在她今日穿得是男装,这么坐着,倒不会显得太不雅观。 只是没有想到,今天晚上竟然没有赶到驿站,一行人不得不宿在荒郊野外。 不过对于这样的事情,锦衣卫显然很有经验,没一会儿就支起了两顶帐篷,并且在空地上升起了两个火堆,准备晚饭。 翠柳和小青跟着他们一起,去附近的水源取水过来。 前世倒是跟着同事们一起出去露营过,来了这里,却还是第一次。 这帐篷并不大,谢颂华和萧钰一人一顶,有了昨晚上的经验,哪怕帐篷再小,她还是让小青跟自己睡在了一起,翠柳便在马车上过夜。 结果,到了半夜,竟又有了动静。 第391章:习以为常 小青首先反应过来,等谢颂华听到她起身的动静,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只看到她蹿出帐篷去的背影。 谢颂华瞬间就清醒了,跟着立刻起来了,摸到了帐篷口,便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竟是金戈相交的声音,听这个动静,响动竟然还不小,看来今日来的不是一个人。 她掀开帘子的一角,就看到一个人影,面朝后面的密林负手而立,身姿如松。 他穿着深色的曳撒,月光下能隐隐看得见一些绣纹反射的光。 不是萧钰还能是谁。 看到他,谢颂华的心里便踏实了一些,干脆钻出了帐篷。 听到这边的动静,萧钰转过脸来,神色仍旧平静,并没有半点儿慌乱。 这么看来,似乎问题不大。 「你也醒了?」 礼貌的陈述性问句。 谢颂华踱步过去,站到了他身旁,随他一起看向不远处传来动静的树林,「怎么回事?」 「没事儿,来了几个人。」 他的语气好像永远都是这样,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起伏。 翠柳这个时候才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见到谢颂华还好好地站着,便松了口气,又见自家姑娘和王爷站在一起,十分识趣地没有靠近。 可谢颂华的神色却慢慢地严肃了起来,嘴唇也不由抿紧了,她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儿。 这能叫没什么? 萧钰一直没有多大的反应,夜风吹过,卷起他的衣摆,竟还有了几分闲适的味道,他好像仅仅是在等一个结果。 这个结果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就有人出来了,第一个便是百越。 「王爷,一共来了十二个人,死了十个,一个跑了,还有一个没来得及自尽,已经绑了。」 借着月光,谢颂华看到他身上沾了大片大片的血,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他的还是敌人的。 萧钰看了谢颂华一眼,然后才道:「拖远一点儿审。」 随后又有几个人陆陆续续地出来,这一片空地里的血腥味儿便更浓了。 「小青,点火,翠柳把我的医药箱拿过来,再去打点儿水。」 几个锦衣卫已经走到了这里,听到这话都转脸朝她看了过来。 谢颂华神情坦然,「我是大夫,受了伤的都过来,我给你们上点药包扎一下。」 几个人便都看向了百越。 她说她是大夫,可他们不敢认啊! 这到底是准王妃,哪怕王爷不喜欢,那也还是准王妃啊! 说不定等这一次登州的事情了了回来,就该住到王府里去了,他们哪里敢让谢颂华给包扎。 百越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看什么看,想包扎过去就是了。」 那头小青已经生好了火,谢颂华便在火堆旁边将纱布和药粉都拿了出来。 百越第一个走了过去,然后将手往谢颂华面前一递,「先给我来。」 谢颂华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嘴角不由抽了抽,「百将军,你这个……也能算是伤口?」 根本就是蹭破了一点儿油皮,他怎么好意思的? 百越却是眉头一皱,「怎么,不给包扎?」 谢颂华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在他那丁点儿大的伤口上撒了点儿药粉,算了,不跟他一般计较,谁还不是个小宝宝呢? 有了他先来,其他锦衣卫便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一个个的都过来了。 只是对谢颂华的态度就与百越不一样了,十分恭谨,轻声轻气的。 谢颂华却是眉头都没有动一下,让小青和翠柳也帮 忙,一面给她们两个人示范,一面吩咐他们注意事项。 包扎完了,又依据各自的情况给了点儿药。 虽然不知道来的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从这些锦衣卫的伤口来看,方才的战斗并不轻松。 谢颂华手脚快,小青和翠柳的动手能力也不弱,很快就熟练起来,没一会儿,就替他们将伤口简单地处理完了。 收拾完了医药箱,才发现百越还站在那密林前,神色莫名。 谢颂华把东西交给翠柳,自己走了过去,「还有事儿?」 转脸发现是她,百越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损失了两个弟兄。」 他的语气里不免含了几分伤感,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语气恢复平常,「赶紧休息吧!明儿一早还要赶路。」 谢颂华却有些迈不开脚步了,看他们反应如常的样子,还以为今晚的事情并没有太严重。 竟没有想到还死了人。 「是……什么人?」 纵然感觉自己似乎不该多问,可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百越耸了耸肩,「最后那个伤得重了点儿,所以,什么都没问出来,不过……」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谢颂华一眼,「这也无所谓了,王爷出门在外,这种事情,总是无法避免的。」 看到她面露惊讶的样子,百越竟露出了两分幸灾乐祸的笑意,「怎么样?怕了吧!怕就对了,你们这些深闺里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事情。 今天也算是给你提了个醒了,嫁给我们王爷,可不代表以后就只要享福了,王爷跟前这样的事情……」 「百越。」 萧钰的声音忽然从帐篷里传出来,一如既往淡淡的语气,可那两个字分明又多了点儿分量。 百越立刻住了嘴,转身往其他锦衣卫那边去了,临了丢下一句,「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谢颂华看了看他们那些人又井然有序地歇下,再看了看萧钰的帐篷,里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今晚上的刺杀,对方死了十一个人,这边也死了两个锦衣卫。 而他却似乎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是在外头站了会儿。 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 看来百越所言不虚。 想想他是大启的头号武将,又是锦衣卫的头子,早就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了,就是那些周边的邻国,想要他性命的人估计也能排出去好长的队。 日日被人惦记着性命,似乎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谢颂华总觉得鼻端一直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儿,闭上眼睛,也好像还能听到兵器相交的声音。 这让她一晚上都没能好睡,到第二日马车上的时候,整个人就昏昏沉沉的。 萧钰仍旧坐在马车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样晚上没有睡好。 一回生,二回熟。 谢颂华这一次倒头睡下去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不过再醒过来的时候,却是被人推醒的。 推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萧钰。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谢颂华连忙掀开车帘一看,却并没有到驿站,「怎么了?」 「你怕不怕骑马?」 「骑马?」她连忙把头摇的拨浪鼓,「我不会,我不要骑马。」 上一次骑马的经历还在眼前,那可不是个什么浪漫的活儿。 摇头的恍惚中,她竟然好像看到萧钰笑了一下,等她认真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却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了。 「那我带你吧!」 说完 他就下去了,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第392章:他笑什么? 谢颂华连忙追了下去,然后才发现他们似乎正在准备着什么。 萧钰已经骑到了自己的马上,身后跟了四名锦衣卫。 虽然身上的衣服换了,可一看他们几个人的神态动作,便知道都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 小青带着翠柳走了过来,「姑娘,你和王爷走另一条路,我们走这边。」 「是有什么情况吗?」 果然,小青轻轻地点了下头,「他们接到了情报,有人在前头两处设伏,为了王爷和姑娘的安危,这样分开最好。」 听到这话,谢颂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边坐在马上的男子,心里便想到了昨晚上百越说的话。 这个人走到哪里就有人追杀到哪里,跟着他真的能更安全一些吗? 这个命题是不是得要打个问号? 她觉得自己好像,并不大想跟这么个靶子走在一起。 不过,对方好像也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虽然早有准备,这一趟登州之行不会太平,却也没有想到不太平到了这个地步。 那头翠柳已经坐进了马车,谢颂华只好朝萧钰走了过去。 「我……怎么……」 话还没有说完,他便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谢颂华深吸了一口气,上次骑马是被劫匪直接扔在马背上的,把她颠了个七荤八素。 这一次…… 她看了看坐在马背上的男人,应该不至于还那般难受吧! 甫一握住他的手,人就被一股大力直接拉到了马背上,坐在了他前面。 谢颂华才想跟那头的翠柳吩咐一声,就听到他在耳边轻声道:「坐稳了。」 说完,手上的缰绳一抖,这马便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直接将她惊吓的呼喊给冲回了喉咙。 谢颂华只觉得自己重心不稳,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了。 萧钰是骑着马直接往山坡上跑的,两边都是灌木丛,那些枝丫像影子一样扑面打过来。 谢颂华连忙腾出一只手来挡在脸前面。 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树枝抽打在她的身上。 好一会儿,把手拿下去之后,他们已经进了树林,林子不是很密,中间仅有一条小道通过。 萧钰的马大约训练有素,自顾自地在这小道上奔驰。 「放松一点儿,你感受一下马跑起来的律动,跟着它一起,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萧钰的声音落在耳边,很快又被风吹散。 比之于他平时说话的语气,竟显得平和了许多。 谢颂华听着她的声音,果然放松了一些,然后发现他的速度也放慢了不少。 这让她终于感觉好一些了,紧张的感觉也放松了一点儿。 眼前出现一大片平地,马儿的速度便提起来了,没有了视野上的干扰,显得有几分天空地阔的感觉。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谢颂华这才注意到自己整个人这会儿就像是坐在了他的怀里似的,那股冷冽的木香味儿,萦绕在周身,隔绝了其他所有的味道。 她连忙坐直了身子,极力保持这身体的平衡,然后才轻声道:「嗯,是好多了。」 他没有再说话,谢颂华悄悄侧过脸看了他一眼,从这个方向,只能看到他下半张脸,不过,大约也能猜到他一如平常的表情。 这倒是让她少了两分尴尬。 眼下看来,跟他相处比想象中的要容易。 他虽然冷,却与韩翦那样时刻散发着危险信息的冷不一样。 他是一种超然 于人际关系之外的冷,是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冷,而不是生人勿进的寒冰。 保持在理智且恰当的范围内,似乎反倒能够相处得和谐。 实际上,这也只是谢颂华的胡乱揣测。 却不知道跟在他们后面的四个锦衣卫,早就已经惊得一个个没有下巴了。 权宜之计,王爷提出要单独带谢姑娘走另一条道,原本也没有什么。 可是这谢姑娘不会骑马,王爷却亲自带着她骑,这就很不正常了好吗? 按照王爷的性子,不半路丢下,便是算上了十分的情谊了。 最好的情况,也就是直接丢给他们中的某一个人才对。 几个人便想到了黄指挥交代的任务。 果然不能相信那个百越的,白长了一颗脑袋跟在王爷身边,这谢姑娘能跟其他姑娘一样么? 准王妃! 呸,不是,这就是王妃! 还有,一个锦衣卫眼尖,趁着前头萧钰的马速放慢了,连忙拉过一旁的同伴,「我方才好像,看到王爷笑了?」 「你眼睛有问题吧!」那锦衣卫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眼,看疯子一样的表情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回了一句。 这话说得他又不自信了,便悄悄提了一下马速,往前了一点点,却又不敢太上前,只看到了萧钰半边侧脸。 嗯,果然是他看错了。 王爷还不是那样一副没有表情的面孔。 跑了大半个时辰,萧钰的马速放慢了下来,谢颂华总算感觉自己好过了许多。 但是……该说不说,她的屁股真的又酸又疼。 而且为了避免自己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她是保持着按着马鞍极力往前倾的姿势,这样一来,受力点减小,屁股更疼了。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开口,让他休息一下的时候,肩膀上便落了一只大手。 萧钰将她的肩膀往下压了压,她整个人便坐实了,一阵酥麻的感觉顿时自臀部蔓延到了全身,真是酸爽! 「用不着。」 淡淡的三个字,便将她方才的窘迫给看穿了。 「咳……」谢颂华被他这么一说,便觉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才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权宜之计,算不得我占你便宜啊!我没那个心思。」 「我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谢颂华听着语气不大对,立刻扭头一看,果然看到他唇角一丝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意。 他竟然在笑! 他笑什么?! 两个人四目相接,萧钰的表情便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风景不错。」 谢颂华便再看了他两眼,到底还是转回了脸。 虽然略觉得诡异,但她也没有必要纠结于这样的事情。 不过,他说得倒是没错,眼前的风景,确实很好。 秋高气爽的季节里,夕阳就显得格外精致,连带它染过的地方,都变得浓墨重彩,仿佛蒙上了一层碎金的滤镜。 远处一排白桦树,笔挺地站着,上面停落着几只寒鸦。 他们自山道上下来,前方的道路自一片平坦的中插过,路的两旁都是农田,阡陌交通,偶尔有几个农人经过,显得一派悠闲。 谢颂华从未见过这样的田园景象,好像忽然就感受到了来自田园的诗意。 夕阳渐渐落下,远处的山峦像是要被火烧起来似的,林丛的阴影却在不断地放大,颜色渐次变深。 等那天空最后一抹余晖落下,整个天空变成暗灰色的时候,他们也走出了村子,到了此处的小镇上。 前头跑出去探路 的两个锦衣卫折了回来,领着他们一到来了镇上唯一的一间客栈。 小地方的百姓,纵然是客栈掌柜,见识也毕竟有限,只能看得出来这一行不是普通人,却并不知道不普通到了何种程度。 因而态度十分恭敬,却并未过分,「客官来得晚了些,小店只剩了两间客房了,你们这……住么?」 第393章:你好像还挺自在? 前头那锦衣卫闻言,立刻皱眉上了前,「你方才不是说还有三间?」五 掌柜被他这气势唬了一跳,当即有些紧张,磕磕巴巴道:「方才是还有三间,但是两位客观出去的时候,小店又来了两个客人,他们要了一间。」 掌柜说着,指着一对正要上楼的小夫妻,那妇人手里还抱着个一岁左右的婴儿。 「把店里的客人全部都清……」 那锦衣卫当即便打算掏腰牌,要包场,萧钰的声音便在这个时候传了进来,「可否加床?」 掌柜转脸闻声连忙朝外头看去,顿时被门口那男子的容貌气度给镇住了,一时间竟答不出话来,只管痴痴地看着。 萧钰这个长相,放在全天下都能打,这么一个小地方,自然甚少见到他这样的。 不光是他,此时在客栈大堂用膳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 几个姑娘更是丝毫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艳和倾慕。 萧钰皱了皱眉,几个锦衣卫下意识地便要抽刀,但他到底还是一个眼神制止了。 谢颂华在心里骂了一句妖孽,便拍了拍萧钰的肩膀。 她还在马上呢! 不是不能试试自己跳下来,而是她的腿和屁股,着实已经有些扛不住了。 然而即便是扶着他,脚甫一着地,还是疼得她几乎站不住,萧钰连忙又撑着她两只手,帮着她站稳了。 「没事吧?」 谢颂华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像没事么?」 靠他撑着缓了一会儿,终于适应了一点儿,她这才慢慢地挪到了门口。 萧钰一抬眼,便看到那掌柜的仍旧有些发痴地看着自己,当即面色便更冷了两分,谢颂华生怕横生枝节,连忙挡在了他前面,脸上含了两分笑意,「掌柜的,我家大哥问你能不能加床。」 萧钰那忽然散发出来的寒意,到底让掌柜的清醒了两分,再看到谢颂华的笑脸,顿时倍感亲切。 旁边那个高个子虽然好看得像画上的天神似的,可着实太冷了一些,还是旁边这个俊俏的小哥看着舒服,掌柜便不敢再看萧钰,只笑着给谢颂华回话,「可、可以的!」 谢颂华便笑吟吟地道:「那麻烦掌柜的带我们过去吧!」 相对于萧钰的冷冰冰和锦衣卫的凶巴巴,谢颂华就显得平和可亲多了,掌柜的也热络,立刻带着一行人上了楼。 刚好两间屋子就在三楼的最边上,掌柜的推开门给他们看,「有这么大的地方呢!都还可以再加一张床。」 几个锦衣卫便都齐齐看向萧钰,等着他的决定。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且就这么个小镇,再想找住的地方估计更没戏,萧钰也就没有多言。 只是如此一来,谢颂华和他便不得不睡一个屋子。 几个锦衣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挑了挑眉,把所有八卦的心压在了紧绷的唇角之下。 「还杵着做什么?」 几个人一听他这话,立刻闪身进了旁边的屋子。 再转脸,就看到谢颂华已经进了屋,而且在屋子里的床上坐下了。 笑话,想也知道那加的床,能有多舒服? 现在不占好床位,万一这个过惯了舒服日子的皇室贵胄要睡这张床怎么办? 加的床还没有送过来,萧钰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发现这个屋子里似乎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呆,干脆就往床边站着去了。 这家客栈就是这镇上最高的建筑物,站在这窗户边,整个小镇尽收眼底。 只不过小地方的人都歇得早,街上也没有所谓的夜市,大家都早 早地进了屋子,张罗晚饭。 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妇人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这会儿起了风,袅袅的炊烟被吹成了迷蒙的雾霭,与昏暗的夜幕相接,交织着繁杂的市井之声,倒是一幅充满了生活气息的画卷。 只不过萧钰此时的注意力不在外头的景色上头,他眼角的余光落在床边张罗忙活的女子身上。 谢颂华从锦衣卫那里要来了自己的药箱,然后从药箱的最底层拿出自制的熏香,点燃了之后便细细地在床上熏了一遍。 若只是些灰尘倒是没有什么,可万一这个客栈的人偷偷懒,被子洗晒不勤,更怕里头会藏有虫蚁。 等她熏完了,摁灭熏香的时候,才发现萧钰已经转过了身,正在看着自己。 「怎么了?」 「你好像……还挺自在。」 谢颂华转脸看了一眼自己的床铺,「我不该自在些么?两个晚上没睡好了。」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他这话里的意思,当即便笑着道:「住在一个屋里,你会不自在?」 闻言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 然后便去给敲门的人开门。 谢颂华耸了耸肩,「我也没有。」 虽然一共也才相处了两三天,但是谢颂华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人压根就没把她当个女人。 两个人不过是就同一件事情要去同一个地方的同伴而已。 既然这样,那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甚至于,她反倒在这样的相处中,找到了一种久违的、正常的男女交往关系。 没有那种所谓的男女大防,大大方方的自行其是就是了,从前长途列车坐卧铺,临近的床铺住了个男人,也没有什么好不自在的不是? 门外是掌柜的,两个伙计把床板搬了进来,然后手脚麻利地在屋子的另一边加好了床。 「两位客官晚饭是下楼去用还是在屋子里用?」 「屋子里。」 谢颂华和萧钰异口同声。 她腿都快没了,哪里还有力气下楼。 掌柜笑吟吟地就答应了,又嘱咐两个人晚上睡觉记得关窗,说是起风了,晚上可能会有雨。 屋子里塞了两张床之后,便显得拥挤了很多,中间只能放得下一张桌子,然后几乎就没有什么空余的地方了。 晚饭很简单,三菜一汤,分量都不大。 谢颂华与萧钰面对面坐着,为了谨慎起见,她还是拿了银针试了试所有的饭菜之后,才提起了筷子,「吃吧!」 这掌柜的热情,但是厨师的手艺却不怎么行,味道着实一般。 谢颂华倒是吃着没什么,毕竟填饱肚子最重要。 可是看到萧钰也神色平常的样子,她倒是有些诧异,看来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娇气嘛! 两个人在一处,别的都还好,就是洗漱不大方便。 这里也没有个净房,只得随意擦了两把。 然后将自己的手巾往旁边一放,「还有半桶水,你来吧!」 萧钰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了那脸盆架上,嘴唇抿了抿,没有动身。 谢颂华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嫌弃她用过的? 第394章:大龄童子身 「你先睡吧!」 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谢颂华愣在原地,什么意思?真嫌弃她? 好歹她也是个姑娘家好不好? 这样被一个男人嫌弃,真的有点儿没有面子啊! 但是那个男人已经出去了,谢颂华只无奈地撇了撇嘴,然后脱了外衣往床上去了。 前世每天忙得跟打仗似的,碰到真忙的时候,一天只得三四个小时睡觉也是有的。 这样的工作强度,让她养成了累了时,倒头就睡的习惯。 眼下在路上奔波了两天,晚上又没有睡好,都是靠路上补眠,早就累坏了。 今天还在马上颠了那么久,骨头缝都颠大了。 这会儿实在熬不住,没一会儿就睡着了,都没有心思再去想那萧钰到底是躲哪里去了。 等迷迷糊糊听到动静,强撑着睁开眼睛,就看到他回来了,正在对面的床边站着。 谢颂华眯了眯眼睛,怎么感觉他好像换了衣服? 这才想起来,今天分开来的时候,几个锦衣卫的马上还背了东西,该不会是给这个人背的换洗的衣服吧? 他不是大将军么? 从前在战场上,也这么讲究? 「我睡了啊!」迷迷糊糊想了一堆的事情之后,谢颂华只含糊地跟他说了一句,然后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谁知萧钰却走到了她的面前,「把你的熏香给我用一下。」 「那个药箱里,你自己找。」 说完理也不理他,翻个身,面朝里睡了。 萧钰站在她床边,眼神有些复杂。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这么神经大条? 他好歹是个大男人,在他面前,她竟然能够睡得这么肆无忌惮? 等第二天早上起来,果然外头下起了雨。 谢颂华看着窗外的雨幕,不由皱了眉,「这下怎么办?走得了么?」 「他们去找马车去了。」 听到萧钰这话,谢颂华撇了撇嘴,这么个偏僻的小镇,这能找到马车? 答案却是肯定的,只不过这马车跟他们之前坐的从镇抚司拉回来的就差得有些太远了。 不过终于不用再在马上颠,谢颂华已经快要感动落泪了。 昨天在马背上颠得狠了,今天才是后遗症大爆发,她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疼得厉害。 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走出客栈大门的时候,守在马车旁边的锦衣卫眼神都不对了。 谢颂华直觉他们的反应似乎有些问题,却没能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等她上了马车,马车外的锦衣卫才敢悄悄捅了捅旁边弟兄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切切道:「诶,咱们王爷可以啊!只是……这头一回,会不会太……」 「你知道什么!王爷这属于是大龄童子身,这一开荤,那好家伙,把持得住才有鬼。」 「啧啧啧,王爷龙精虎猛的,也亏得这……」 「你小点儿声!」 「……」 谢颂华刚在马车上坐下,就清楚地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脸上顿时黑了一层。 他们还能更大声一点儿吗? 还有…… 这种误会还有解释清楚的机会吗? 等萧钰进来的时候,谢颂华再看他,就只能想到那一句「大龄童子身」了,因而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在落在他身上某处。 快三十岁的人了,他……没有生理需求吗? 再往上看,全身上下的衣服穿得严严实实,一丝不苟,看上去,确实像是没有什么需 求的样子。 「在看什么?」 谢颂华连忙回过神,笑容古怪,「没什么,你这个衣服好像换过了啊!」 对于她这样的问题,萧钰没有搭理,自顾自地坐到她对面去了。 眼下外面下着雨,他这位身份贵重的王爷自然不可能淋雨骑马,所以哪怕这马车简陋,也不得不屈尊降贵。 谢颂华身上疼得厉害,因而也就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了,全当这车厢里就她一个人,把两条腿直接放在了凳子上,半躺靠在车厢上。 谁想萧钰忽然递了个水囊过来。 谢颂华愣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我不渴。」中文網 「敷膝盖。」 他这三个字,让谢颂华调整姿势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 转脸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极力镇定地问出口,「你怎么知道?」 自上次跪过之后,虽然救治及时,也养护得很好,到底还是便落了点儿后遗症,经过她自己慢慢的调理已经好了很多。 只是到了下雨天的时候,还是有些酸痛,需要拿热毛巾敷一敷才能舒服些。 但这件事情,别说外人了,就是宴春台里,也就丁香和兰姑姑翠柳三个知道。 而这个世上,除了她们三个,就这有一人知晓。 萧钰并没有理会她,直接便将那水囊扔了过来,然后才抬眼看向谢颂华,语气寻常,「你左肩往里两寸处,有一颗米粒大小的胭脂痣。」 谢颂华轻轻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朝自己的肩膀看了一眼,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他仍旧淡淡的语气道:「你当锦衣卫这点能耐也没有?」 一句话解释了她知道他膝盖有伤的事,同时也让谢颂华从刚刚一瞬间冲动的情绪中出来了。 她轻笑了一声,颇有一些自嘲的味道。 「怎么了?」萧钰转脸看她,似乎对她这个反应不解,「是对锦衣卫不满?」 谢颂华却回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的声音挺像我一个朋友。」 她含着一丝浅笑,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一边拿着温热的水囊敷膝盖,一边状似随意地看着他。 「什么朋友?」萧钰浅浅地皱着眉,似乎是略思索了一下,「据我所知,你在京城认识的人里头,并没有符合这个特征的男子,是清水镇的?」 「看来王爷把我查得很清楚。」谢颂华终于死心,神色释然地往后靠了靠,然后掀起一角车帘,看着外面的雨幕,随口回道,「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朋友而已。」 窗外的雨声呼啦啦地扑进来,将她的声音也打散了,散进了潮潮的雨雾里,随之消散。 一只手却在这个时候伸了过来,直接将她手上的车帘抽走,重新给掩上了。 清冽的木香味儿袭过来又很快散去,谢颂华回过头,他便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又抽出了一本兵书,看也没有看她一眼,「路上生病了,是麻烦事。」 听到他这话,谢颂华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到膝盖上的水囊上,「你这……是怕我拖后腿?」 闻言萧钰看了一眼那水囊,视线又仍旧转回了手里的书上,「不然呢?」 我谢谢你!大龄童子身! 谢颂华翻了个大白眼,干脆闭目养神。 这小破车虽然不大舒服,但所幸今天的路还行,加上外头的马蹄声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晃晃悠悠的,谢颂华就被晃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却是被一道大力给拽醒的。 身子陡然一空,睁开眼睛,人就被萧钰扣在了怀里,却见他 绷着脸看向对面的方向,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第395章:你觉得合适吗? 血腥味儿立刻在车厢里铺陈开,谢颂华这才看到自己方才坐着的那边车窗上卡了一个人,那人一半身子在里,一半在外,脖子上一道伤口,血流如注,死不瞑目。 萧钰的脚下横着一把短剑,陌生的样式,剑刃带血。 谢颂华感觉自己喉咙有些发痒,空气中的铁锈味儿如一只细微的蜘蛛,一寸一寸地往她喉咙深处爬,让她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萧钰眉眼间未有任何波动,用另一只手轻轻一推,那人便被扔出了车窗,随之那把短剑也被他踢出了窗外,而车帘又被他给拉下了。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外头一声一声,都是兵器碰撞的声音。 谢颂华动了动,萧钰便放开了她。 「王爷的仇家可真不少。 谢颂华看着自己座位上的血迹,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却又不得不拿帕子倒了水来擦拭。 虽然在慢条斯理地做这些事情,可心脏却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雨声渐渐弱了下来,钝器入肉的声音变得十分明显,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方受了重伤。 谢颂华有些担心外头的那四个锦衣卫,不知能否对付得了这些人。 正犹豫着要不要看看外面,还没伸出手,就听到萧钰扔过来两个字,「别看。」 他仍旧那般神色漠然,肩平背直,「不如把药准备好,待会儿给他们包扎。」 谢颂华默了默,没说什么,转身搬出了医药箱。 外头的打斗并没有持续太久,锦衣卫在外头回话的声音也还算镇定。 谢颂华这才提起药箱下了车,车外显然已经简单打扫过了,尸体并不在现场,但是随处可见血迹。 谢颂华看到他们四个人都还好好地站着,心里松了口气。 有了上次她给他们包扎的经验,这一次他们几个也就不客气了,轮着过来让她帮着处理。 最严重的一个人身上伤了三处,腹部被捅了一剑,伤口有些触目惊心。 「你这伤有些严重,不宜再骑马了,去马车上吧!」 这话让锦衣卫吃了一惊,连忙摆手道:「属下没事,不过是一点儿皮外伤。」 看他的样子,谢颂华便知道他是顾虑萧钰。 她想了想,便转身去敲了敲车厢壁,「王爷……」 话还没说完,萧钰就掀开车帘自己下来了。 一见他冷冷的脸,那锦衣卫顿时有些慌了,连忙行礼道:「王爷,属下并无大碍,可以骑马。」 「没听到她说的吗?」萧钰斜乜了谢颂华一眼,然后便自顾自往自己的马走去,「躺马车上去。」 谢颂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悄悄翘了翘唇角,然后一巴掌拍在那仍旧惶恐不安的锦衣卫的肩膀上,「还愣着做什么?不听你们王爷的命令么?」 被她这么一说,那锦衣卫便只得诚惶诚恐跌跌撞撞地爬去马车上了。 谢颂华将医药箱整理好,才走到马车旁边,萧钰便驱着马过来了,然后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谢颂华耸然一惊,抬眼看着高居马背上的人,只觉得屁股隐隐作痛,「我坐马车啊!」 「你觉得合适吗?」 谢颂华梗着脖子,「不合适吗?」 萧钰没有回答她,只是用他一贯的目光就那般淡淡地看着她。 好吧! 在这个时代,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不合适。 等她再一次坐到马背上的时候,却分明感觉坐着的地方更软了一些。 正想看一看,萧钰就抖动了缰绳。 昨天的骑马体验,让谢颂华心有余悸 ,下意识地就抱紧了他的胳膊。 「就这,你还要滥发好心?」 谢颂华一噎,自然不能承认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后悔,「他可是你的人,我这是给你在属下面前树立良好形象好不好?你可不要狗咬吕洞宾。」 意料之中,萧钰根本懒得搭理她这看似理直气壮的发言。 接下来的一路还算平顺,再加上可能他们几个多少都带了点儿伤,赶路的速度并不快。 等天擦黑的时候,几个人便进了城,在驿站里,终于与翠柳他们汇合。 这一来,谢颂华便发现,他们这边锦衣卫损失了好几个人,就连小青的胳膊都受了点儿轻伤。 倒是翠柳一见着她就红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见她没事儿,才放下心来。 果然如他们所料,他们这边遇到的伏击更猛烈,若不是后面发现萧钰和谢颂华不在,对方无心恋战,估计损失还要更重一些。 那头百越正在跟萧钰报告这两天的事情,看得出来,百越气得不轻,可听报告的那人似乎并不以为意。 翠柳见谢颂华的反应,便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宫里头出来的。」 她说完有些紧张,声音越发低了,「也不知道是谁想要王爷的命。」 谢颂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没事儿了,方才听他们说,明儿就到地方了,估计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纵然平日里沉稳,到底不过是个深闺里的小丫鬟,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恐怕把她给吓坏了。 果然,晚膳十分,驿站便又来了一群人,当看到领头的那个时,谢颂华手里的包子都掉了。 谢温华看到她却十分欢喜,笑嘻嘻地上来就拍了她一把,「可算叫我追上了,怎么样?这一路还顺利?」 「你……你怎么在这儿?」 谢温华一脸理所当然,「保护你啊!我知道你来了这里,朝廷抽调人,我不得赶紧报名?这次我带队!估计回去,我就是个千户了!怎么样?你大哥威不威武?」 他说着十分臭屁地显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制服,这是让他暂代了千户的职位了。 他若真当了千户,那高低也是个五品的官儿了。 在谢家这样的文官家族当中,靠自己走出了一条武官的路,也确实称得上有所成就。 只是看着他这带着显摆的样子,谢颂华只是扯了扯嘴角,「你可知道你这肩上担负着王爷和四皇子的安危重任?」 提到这个,谢温华好像才反应过来,「诶,对哦!王爷呢?」 说完便看到了百越,立刻撇下了谢颂华往那头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谢颂华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韩翦这是担心谢家站干岸?还要再搭一个谢温华进来。 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吃过了晚饭之后,众人并未在这里停留,而是就着夜色接着上路。zbr> 来时的那辆马车不知道哪里去了,锦衣卫来请谢颂华上另一辆,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萧钰坐在里头。 谢温华却在这个时候探过头来,看样子本来是要跟她说话,见着里头的萧钰时,顿时皱起了眉,「王爷不能骑马么?作甚跟我妹妹坐同一个车厢?」 第396章:有何不妥? 这话别说萧钰了,谢颂华都给问得有些发蒙。 似乎从情理上来说,她这样和萧钰同行,确实有些不那么妥当。 可两个到底有那么个婚约在,又似乎也算不得不守规矩。 更何况…… 这一路上不都是这么来的么? 萧钰抬眼看了谢温华一眼,「你想要什么答案?」 谢温华当即就要伸手拉谢颂华下去,却被后面走过来的百越一把扣住了脖子给拽走了,「谢兄弟,方才的事情还没有讨论完呢!」 「可我妹妹……」 「这一路上,谢姑娘不都好好的么?」zbr> 实际上百越也不想来的,可他从手底下那几个锦衣卫口中听到了重磅消息,让他震惊了半天都没回过神。 只是他理智回笼之后,思来想去,自家王爷在男女之事上根本不开窍,若是这个谢颂华当真能让王爷迈出那男人成长的那关键性的一步的话,似乎……也就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谢兄弟,你这是作甚呢?」 「诶!你拽我作甚?」谢温华眼看着那马车启动了,顿时眉头紧蹙,「我妹妹还没出阁呢!这像话么?这么多人看着,回头被人说起来,吃亏的还不是我家姑娘!」 百越一听,一拳击在谢温华的胸膛上,「什么吃亏不吃亏的!那可是我们王爷!再说了,你觉得王爷和你妹子的婚能退?」 提到这个,谢温华便想起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十分不悦道:「这圣上赐婚,如何能退?」 「那不就结了?」百越拉着他去上马,「既然这婚事铁板钉钉了,这会儿有机会在一处,不好好熟悉熟悉,还等到什么时候? 我这个一直以来不满意这门婚事的人都没说甚,你怎么还叽叽歪歪起来了。」 谢温华刚上马,闻言一把拽住了他的缰绳,「你说什么?你什么不满意?我妹子多好一姑娘,许给了你们王爷,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提到这个,百越觉得自己可以说的东西就太多了,「我们王爷这长相,这身份,这能力,放眼全天下,谁能比得过?」 「我妹子,这长相,这能力,这性格,放眼全天下,配谁配不上?」 「这能比吗?我们王爷那可是战神!」 「那妹子的医术连卓院使都夸。」 「我们王爷不知道多少姑娘偷偷喜欢呢!」 「我妹子,多少人来提亲谁不知道?」 「……」 那头已经列好了队,只等两个头儿出发的锦衣卫和兵士眼看着那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就这个问题越吵越厉害。 然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竟然跳下马,直接打了起来。 那头谢颂华坐在马车里,丝毫不知道后头的动静,心里只是担忧登州那边的情况。 虽然是赶夜路,可这一路倒是比前面的路显得平静多了。 只走了两个时辰不到,便到了登州城。 这会儿城门洞开,登州城里所有的官员都等在城门口,最前头的是山东巡抚、布政使等人也都齐齐出现了。 马车停在了城门口,谢颂华原本以为要下去,谁想萧钰端坐不动。 听到外头那几个地方大员的问候,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辛苦了」,便再没有其他。 而后出面的就是百越和谢温华了。 等马车行进城门,谢颂华才轻声问道:「这样真的好吗?」 萧钰看了她一眼,「有何不妥?」 她很想问,这会不会显得太傲慢了。 但随即便意识到,这是在阶级分 明的古代。 以萧钰这样的身份,如此对待底下的地方官员,好像半点儿问题都没有。 她不由自主地便多打量了他两眼,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上爬。 马车一路行进了一座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宅邸,虽然不十分宽绰,却打理得特别精致。 他们一下来,山东巡抚便带了一群伺候的人要过来,却被百越给拦下了。 「王爷此次出行登州,身负皇命,为的是登州疫病及剿匪的案子来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王爷的住处,外人一概不许入内,还请中丞将这宅子里的闲杂人等都清理干净。」 那山东巡抚道如今连萧钰的面都还没有见到,不由有些着急。「 百越便又上前了一步,「中丞大人,此次登州之事,圣上震怒,就是我们王爷,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山东巡抚也没有办法,只能恭恭敬敬地告退了。 等人都清干净了,萧钰才从马车上下来。 「王爷要不要先行看过这宅子,再确定如何分配?」 听到百越的话,萧钰瞠目看了他一眼,「这样的事情还要问我?」 说完便直接往里头去了,「让人去何茂昌那里,把所有卷宗送到我房里来。」 百越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旁的手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对他耳语了几句。 百越被晒成了棕色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你……别瞎出主意!」 说完之后又犹豫了好一会儿,「你有把握么?」 谢颂华这会儿才从马车上下来,见他们两个人在那儿嘀嘀咕咕的样子,便疑惑问道:「在说什么呢?我住哪儿?」 百越还未说话,便被后头那锦衣卫推了一下,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木着一张脸道:「谢姑娘请跟我来。」 谢颂华总觉得他的表情看着有些怪怪的,总觉得百越的脸色过于严肃。 不过想想这个人好像一直不大喜欢自己的样子,又觉得他此时的反应实属平常。 跟着他进了屋子,谢颂华里里外外打量了一下,轻轻点头,「多谢,麻烦派个人把我两个丫鬟接过来。」 这屋子相比在路上睡过的两个屋子,实在是干净舒服太多了,家具都是一整套的黄花梨,架子上还摆了不少精致的摆件。 桌上的点心甚至还是温的,旁边的小炉子上的水壶,咕噜噜作响。 该说不说,这些地方官伺候上司,倒是一套一套的。 而此时小青和翠柳终于摸到了自家姑娘下榻的地方,拎着谢颂华的行礼就往里头走,一面走一面问,「我们姑娘住哪个院子?里里外外你们可都视察过了?」 等她俩被带到一个没有一丝儿人气的院子里,翠柳推门进去并没有看到人时,不由挑了眉,「什么意思?我们姑娘呢?」 带她们过来的两个锦衣卫面无表情,「王爷的吩咐,此番来登州事关重大,谢姑娘身上更是肩负着重要的责任,为了防止重要信息泄露,两位姑娘单独在这个院子里住下。」 「这……这怎么行!」翠柳立刻反驳道,「我跟过来就是为了要贴身照顾姑娘的,眼下将我和姑娘分开,我还怎么照顾?」 但是那锦衣卫并没有再回答她的话,自顾自地就走了。 谢颂华将房间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之后,人都有些犯困了,还不见翠柳和小青过来,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 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自己出去问问,谁知道一开门,就看到旁边屋子里萧钰也走了出来。 第397章:偷看他洗澡? 谢颂华一愣,惊诧地挑了挑眉,「王爷?」 萧钰朝她轻轻颔首,「嗯。」 然后便接着往门口走,谢颂华连忙追了过去,「等一下!」 见他停下脚步,谢颂华连忙上前,「这宅子不会只有这一个院子吧?我的丫鬟呢?」 萧钰挑了挑眉,像是被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问我?」 三个字就给谢颂华反问得愣住了,这让她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是,这样的生活琐事,怎么可能会需要他来操心?以他的身份管这种小事才奇怪吧! 见她再没有别的话,萧钰便接着出去了。 谢颂华也紧跟着出去,却是为了去找百越。 谁知道绕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等回来的时候,便见两个锦衣卫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 「谢姑娘,热水已经给您送到您房间里去了,时间不早了,谢姑娘早点儿休息。」 「等一下!」 终于逮到两个会说人话的,谢颂华立刻将人给叫住了,问他们翠柳和小青的下落。 然而得到的答案还是不知道,不过倒是说进来的时候,看到过她们两个人,猜测可能是现在天晚了,不好太麻烦,先随便安排了地方住下了。」 听到他们说见到了人,谢颂华便放了心。 想想也是,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安排上不够周全也正常。 她眼下也是真累了,便不再管她们。 等进了屋,走进隔壁的盥洗室,看到屋子中间放着的巨大的浴桶,以及浴桶里热气腾腾的水时,她哪里还忍得住。 要知道这一路上,她根本没得洗澡的机会! 当整个人浸到热水里,她感觉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狂欢,热水温柔地将她拥在怀里,四肢百骸都全部放松了。 累了这么几天,身体里里外外的疲惫,在这个时候,都慢慢地被消解。 自从穿越过来之后,这还是她头一回出远门,只不过这一趟远门,也着实也太凶险了一些。 看来以后还是要想办法离萧钰远一点,在这个人身边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成了一条池鱼,什么时候被烤成鱼干都不知道。 放松下来,不免就想到这一次来登州的任务。 她是个大夫,实际上只要负责治病救人就行。 可是…… 江氏夫妇还在登州。 韩翦将她忽悠了过来,不会就真的让她来看看病,就放了他们两个吧? 他们在哪儿? 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儿? 韩翦会不会联系自己?又将会怎么样联系? 还有谢温华这一次过来,到底是谁的手笔? 登州对于萧钰来说,又有何特别? 心里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乱糟糟地堆在脑子里。 大概是太舒服了,问题越多,脑子也就越转不动,最后糊里糊涂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直到「吱呀」一声推门的响声,她才猛然醒过来。 一睁开眼,却与对面门口的人四目相对上了。 她一愣,被水包围的感觉瞬间让她的理智回笼,当即捞起旁边的布巾就砸了过去,「登徒子!」 但就在这一瞬间,那门已经关上了,湿透的布巾砸在了门上,又软软地滑落在地。 谢颂华气得不轻,这个萧钰,竟然这么不要脸。 「盥洗室是两个屋子相通的,我事先并不知道,也不知道你在里头。」 萧钰的声音从门那头传过来,虽然是解释,语气却仍旧如常。 谢颂华闻言回头一看,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是从背后的这个门进来的。 好家伙,这竟是两间卧室共用中间一个盥洗室的设计! 自己在里头睡着了悄无声息,他不知道似乎也正常。 且以他的性子,还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看来还真是她误会了。 可让她就这么当做无事发生,也委实太难了一些。 谢颂华只好包了一肚子的闷气,匆匆起身擦干了身子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躺在床上想到刚才的情形,越发闷得厉害,想想好像她躺在水里,水面上根本无遮无盖! 越想越恼,忽然就在这个时候,听到那边盥洗室有了动静。 她猛然想起,路上听到锦衣卫说,萧钰一天要洗两个澡,这个人有点儿洁癖。 也不知道这会儿她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忽然就恶向胆边生,算着时间蹑手蹑脚下了床。 他看了她一次,她再看回来,才能算是扯平了吧! 屏息敛气地站在门口安静地等了好一会儿,她才猛然伸手去推门。 萧钰武功高强,这事儿必须要一击即中! 然而,下一秒,她脸上阴险的笑容就凝固了,这门……竟然推不动。 「你想做什么?」 里头传来萧钰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语气,却让谢颂华瞬间头皮发麻! 理智立刻回笼,她在做什么?! 她竟然想要偷看萧钰洗澡?! 谢颂华感觉自己一定是疯了。 这门分明是对方扣上的,他是事先猜到了?还是性子谨慎使然? 难不成他早就想到自己可能会以这样的方式报复? 谢颂华在这一瞬间,尴尬到头皮发麻。 但人在紧急的情况下,经常会生出一些自己平时没有的智慧,演技也能瞬间提高好几个档次。 辩解的话甚至都没有怎么经过大脑就说出来了,「啊?王爷在里面啊!哈哈哈哈,好巧啊!我忽然想起我好像落了一枚簪子在里头,既然王爷在,那……那我就……就明天早上再来找吧! 王爷您慢慢洗,不着急,哈哈哈哈哈,那我就先睡了,晚安goog。」 说完猴一样立刻窜回了床上。 这不是社死,还有什么能称为社死? 经过这一遭,原本酝酿的睡意,跑得一干二净。 直到完全冷静,她才想起来,自己这一整天都穿着男装做男子打扮,哪里来的簪子? 萧钰不会想到自己的真实意图是要偷看他洗澡吧?: 不会吧不会吧! 还有,她刚才是脑子抽了吗? 丢脸一次还不够,上赶着丢第二次? 谢颂华抱着被子尴尬的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最后只能给自己洗脑,萧钰这个人没有男女意识,应该不会放在心上。 他日理万机,没心思去想这些小事。 对,小事而已。 纵然做了这么多的心理建设,第二天开门,看到萧钰一身轻便的衣服,提着剑从外头进来的时候,还是尴尬得要死。 面面相对之下,她艰难地扯了个笑容,「早。」 萧钰只是扫了她一眼,然后便轻轻点了下头,「早。」 说完便直接进了隔壁的房间。 谢颂华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就说嘛!萧钰根本不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直到早饭的时候,谢颂华才终于看到的翠柳和小青。 早饭就开在他们院子前面的小厅里,有锦衣卫将她和萧 钰的早餐都放好了,她才喝了两口粥,萧钰就进来了。 见他神色自然,谢颂华心里的那点不自在彻底抛开了,就当昨晚上是幻觉好了。 正美滋滋喝了口粥,翠柳便进来了,她一见着谢颂华脸上便露出了放心的神色,又道:「昨晚上奴婢都找不到姑娘,本来还想说这么多天路上奔波,姑娘肯定累坏了,想要好好伺候姑娘沐浴呢!」 第398章:小心那个萧钰 「噗……」 谢颂华自己心里有鬼,翠柳一提到「沐浴」她自己就先撑不住,一口粥含在嘴里,立刻呛得喷了出来,这一下来得又快又急,一桌东西都不免被荼毒,当然也包括他对面摆着的萧钰的早饭。 小青和翠柳同时神情一滞,不约而同地转脸看向正要落座的萧钰。 谢颂华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拿帕子捂了嘴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然后就看到对面站着的男人黑着一张脸。 翠柳先反应过来,连忙叫人换早点。 萧钰却淡淡道:「不用了。」 谢颂华擦嘴的动作便停了下来,有些心虚道:「就是就是,把脏的地方挑出来,也是可以再吃……」 后面的话,谢颂华没再说出来了,萧钰横过来的目光十分干脆利落地让她闭了嘴。 「本王去外面吃。」 等他走了,谢颂华才撇了撇嘴,「矫情!怎么就不能吃了。」 然后提起筷子接着吃饭,只是看着面前一桌狼藉的样子,她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胃口了。 最后干脆揣了个包子出门算了。 翠柳十分利落地就拎上了她的医药箱跟在她后面。 谢温华正好走了过来,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我待会儿要往登州卫那边去,先送你去药堂,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小心点儿。」 谢颂华只当他说的是注意自己的安全,只随意点了点头。 谢温华见她好像没明白,便跟她走在一块儿,压低了声音道:「你小点儿那个萧钰!」 「嗯?」 看到自己妹妹一脸茫然的样子,谢温华心里顿时有一种自家白菜很危险的感觉,「虽然说是有婚约在身,可你也要有警惕之心,姑娘家总是吃亏的,可别被他哄了!」 谢颂华满头黑线,自家大哥是不是脑补得有点儿太多了? 到底这样的话,谢温华也不好说太多。 将谢颂华送到,他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所谓药堂,实际上是登州府衙门后面的一个阔大的院子,州城里患了病的人都被送到了这个地方。 因为今日有事儿,谢颂华算是起了个大早,到地方的时候,太阳都还没有升起来,但是这边的人却更早。 衙门已经打过招呼,所以大家都在等朝廷派来的御医。 可结果看到是这么个小姑娘,不由面面相觑。 谢颂华也想到了这样的情况,所以在来的时候,便借了四个锦衣卫过来。 四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往那边一站,谁也不敢说什么。 只是这样一来,被官府征集在这里的那些大夫,便难免心有不满,只不敢表现出来。 谢颂华不在乎他们的态度,只要他们能配合就行了,是不是心甘情愿,是不是怀有怨言,那不是她关心的,没那个精力。 被那几个锦衣卫镇着,加上谢颂华是朝廷派来的这个头衔,这些本地的大夫也不敢多说,就配合着她一起入内检查。 原本在外头看着这屋子里还算阔大,可到了里头,见着这些乌泱泱的病人,谢颂华不由眉心突突地跳。 眼见着她和自己跟前的几个人都穿上了特制的外衣,带上口罩手套,几个本地的大夫都面面相觑。 「装腔作势。」有个稍微年轻一些的大夫,到底没有忍住,在谢颂华经过的时候开口轻嗤了一声。 谢颂华对这样的言论并不在意,但是跟在她后面的一个锦衣卫手里的刀,却「噌」地一声,出鞘了一截。 吓得那个大夫立刻往后缩,其他几个大夫也战战兢兢。 谢颂华看了那锦衣卫一眼,到底没有说什么,直接进了旁边大夫们工作的地方。 「先把你们的方子,医案及诊治记录拿给我。」 她这一问,几个大夫面面相觑,还是由一个老大夫先站了出来,「姑娘要什么?」 谢颂华微微皱起了眉,「你们在这里治了这么多天,开的什么方子,适用于什么样的病人,不同病人的分类,症状的轻重,这些都没有做详细的书面台账和报告吗?」 这话说的这些人越发懵了,还是一个看上去精明些的大夫连忙走了出来,「有的有的。」 说着连忙自一个抽屉里找出了一本册子来,恭恭敬敬地递给谢颂华,「您请看。」 谢颂华随手一番,不过粗略的几张纸,而那几张纸上也只是记录了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们研制的不同药方。 那大夫连忙给谢颂华解释,表明他们试了好几个方子,按照最终病人的反应,定下了最后的这个,现在病人服用之后,症状减轻明显。 谢颂华沉默地听完,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所以,你们给所有病人,用的都是同一个方子?」 刚开始说她装腔作势的大夫立刻道:「不然呢?他们这些人都是因为染了这疫病才病的,明明都是同一种病,难道还要用不同的药吗?」 谢颂华看了他一眼,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转身吩咐一个锦衣卫,「往衙门里去个人,让他们准备几个宽敞的宅子来,要通风,整洁,有地方熬药及进行基础的消杀。」 那锦衣卫立刻领命而去。 她又对另一个人道:「去京戍卫那里,管我大哥借十来个人过来。」 再对小青和翠柳道:「你们两个拿好纸笔,随我一同进去,记录问诊。」 那几个眼看着她们三个小姑娘带着两个锦衣卫拿着纸笔就往安放病人的地方去,根本不理他们,不由得急了,「这位大人,那我们……做什么?」 谢颂华看了看他们几个,思索了一下,「那就麻烦你们把仓库所有的药材清点一遍吧!」 说完头也不回。 「这……」 眼见着他们离开,几个大夫都有些发蒙,然后窃窃私语地讨论了起来。 「这不是看不起人么?」有人立刻嚷嚷道,「咱们好歹也是行医几十年的大夫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尽职尽责地给这些人看病,眼下竟然就这样被打发了。」 「就是啊!竟然让咱们去清点药材,分明是看不上咱们!」 「走,咱们去衙门找大老爷去!」 有人开了头,就立刻有人附和,「就是,咱们找大老爷去,既然看不上咱们医术,咱们还在这里杵着做什么?给人家做药童打下手不成?既然这样,我还不如回去我那铺子里呢!衙门里就出这么两个钱,若不是为了这些百姓,谁愿意来?」 「我看……」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见大家都义愤填膺的样子,思索了一会儿才开了口。 他一出声,其他人便都安静了下来,等着看他的态度。 「大家还是先听那位姑娘的吩咐去做吧!这是朝廷派来的,不管是真有能耐还是假有能耐,且等两天,不就知道了么? 咱们眼下若是真的这般冲动,去衙门里要说法,不说衙门是不是愿意得罪京里来的,咱们也难免在钦差面前给登州抹黑。 若她真没本事,到时候也不用咱们出面,这死的人多了,官府也坐不住的!」 第399章:四皇子 老者的话安抚了其他人的情绪,大家转念一想,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虽然心里不情愿,但还是往库房里去了。 谢颂华不知道他们商议了什么事儿,只是带着小青和翠柳进去一个一个去询问病人以及伺候病人的药童。 这里的病人着实太多,一上午,也就看完了一半。 衙门那边听到谢颂华的要求,二话不说,很快就将宅子准备好了。 谢颂华便让谢温华派来的那一二十个人帮忙收拾那几个宅子,然后按照刚才的询问记录,按照病症的轻重分类运走,还有一些原本就有基础病、孕妇、老人、小孩,又特别分类。 这边一片忙忙碌碌,一个锦衣卫走了过来,「谢姑娘,四皇子来了。」 谢颂华挑了挑眉,不提他,她都差点儿忘了,这一次登州之行,真正的钦差应该是这位皇子。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应该是见过这位四皇子的,在长公主府的宴请上。 只不过当时的人太多,她也没有多注意,只是隐隐听说。 更何况,她还有些轻微的脸盲。 不过到底是皇子,不管是受宠的还是不受宠的,那都是君。 她也不敢怠慢,连忙在门口的药水里简单收拾了一下,这才前去迎接。 原本以为他会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进来,谁知道进来的竟只有一个人。 别说与太子或者三皇子这样的夺嫡热门人选相比了,就是与京里的六皇子和七皇子相比,这位四皇子也显得逊色许多。 首先便是他的长相,按照年龄排序来说,他应该比三皇子要年轻,可他的长相却多少有些少年老成的味道。 看着竟想是跟太子差不多年纪,偏偏他又穿了一身灰扑扑的衣裳,看着风尘仆仆的样子,若非他那与裕丰帝有几分相似的长相,谢颂华都未必认得出来他就是四皇子。 哪怕心里有再多的想法,谢颂华也不敢表露分毫,规规矩矩地上前了一步,行了个大礼,「见过四王爷。」 四皇子连忙朝她虚扶了一把,等谢颂华站直了之后才眯了眯眼睛,笑着道:「不知道你们昨晚上就能到,我昨儿刚好出去了,今儿才回来,不然该去接你们的。 谢颂华疑惑地看了看他,发现他在看东西的时候,会习惯性的眯眯眼睛,她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王爷是……近视眼?」 四皇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道:「谢姑娘果然是个大夫,这一眼就看出来了,以前看书看入了迷,天黑时总是忘记点灯,结果眼睛就成这样了。」 她倒是听说过,这位四皇子不得宠,却没想到竟不得宠到这个地步。 但凡是个皇子,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五六七八个人伺候,他看书看得忘记了时间,还要自己记得去点灯,这就有些离谱了。 不过谢颂华对他的印象还不错,根本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怪不得这一次会被人踢到这里来。 四皇子看了看她身后的屋子,叹了口气,「唉,我来这里已经有三四天了,这里的病人,痊愈出去的没几个,抬出去的倒是不少。 这两天,我也下乡各处看去了,这城里的百姓还能往这里来看病,可那些乡下的,却只能挨日子,能抗过去就抗,抗不过去也只当是命,便是还能行走,要进城看病又麻烦。「 这一点谢颂华早就知道了,登州城早就已经封了,每天出入要凭证,乡下染了病的百姓想要进来,根本不可能。 说完话,又连忙笑着对谢颂华道:「谢姑娘不要有压力,父皇既然派你过来,想必你必定是有些本事的,若是缺什么少什么,或者需要做些什么,你尽管开口。」 跟他开口只怕还不如给萧钰开口 ,单从这位王爷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出入行走,就知道这登州的地方官也并没有太将这位皇子放在眼里。 说了一番感谢的话之后,四皇子又问道:「谢姑娘现在是做什么?可有我帮得上忙的?」 谢颂华还没有开口,他便道:「可是要记录什么东西?这个我也可以打打下手,横竖我在城里也没什么事儿。」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说,谢颂华莫名的对这位皇子生出了两分同情。 她笑了笑道:「我这里正缺人手呢!王爷能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四皇子说到做到,当即便撸起袖子,学着翠柳穿上了防护服带上了口罩,跟着一起进去了。 那边几个大夫听说四皇子来,不敢怠慢,只不过他们只是普通百姓,不敢凑近上前,只在旁边偏院门口跪着。 这会儿看见四皇子和谢颂华一道进去了,都有些着急。 「这……这这这,这可怎么办?那可是四皇子,这万一要是四皇子也染上了,会不会,牵连到咱们呀?」 「这个女大夫也太大胆了,这是怎么敢的!」 「不是京里来的么?怎么这点儿道理也不懂?万一到时候圣上降罪,大家哪一个逃得过!」 「眼下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总该去官府告知一声吧!说不得就是个下大狱的罪啊!」 这回这帮大夫不敢再延宕了,赶紧派出了一个人往登州府衙去了。 而里头四皇子眼看着她们工作了一会儿,很快就伤了手,和几个锦衣卫一起,帮着将所有的病人都分了类。 等天擦黑的时候,这屋子里便没剩了多少病人,都是有特殊情况的,谢颂华又找了人过来,让他们去找木工来,定制简单的隔离设备。 等这一切忙完,天都已经黑透了。 但是她却还没有忙完,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她转身又将那几个大夫找了过来,看了一眼仓库里所有药材的种类及数量,然后挑出能用的。 然后才看向他们道:「这么多病人,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需要几位的帮忙,不知大家可愿意?」 官府那边已经来了消息,只让他们不要管。 虽然不明白官府这是什么意思,可这些大夫也只能继续惶惶不安地待在这里。 这会儿听到谢颂华问,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到底是不信任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大夫,万一她的法子出了问题,到时候死了更多的人,这个责任,谁来担? 谢颂华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疑虑,「你们放心,虽然让你们帮忙,但是所有医治的法子,都是我拿出来的,你们只是遵照我的吩咐行事,这一点我会像官府及朝廷言明,若出了事故,与你们毫无干系,责任我一个人担。」 有胆子稍微大一些的大夫便在这个时候嘀咕道:「这你就这一句话的事儿,到时候若真出了事儿,谁又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四皇子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本王还在这里,你们怕什么?谢大夫的话,是当着本王的面说的,自然作数。」 第400章:夜宵 见四皇子还没有走,几个大夫都十分惊讶,这会儿哪里还敢无礼,都齐齐朝他行礼。 四皇子神色温和,眯了眯眼睛,将他们看清了之后笑着道:「你们这几个大夫,本王来的第一天都是见过的,为了这城中的百姓,你们也辛苦了。 如今疫病泛滥到这样的程度,着实是一件大事,关系着这许多人的性命,责任重大,你们都是寻常大夫,担不起这个责任,有这样的顾虑实属正常。 谢姑娘是朝廷派来的,责任本就该是她来担着,大家只要尽力配合她就很好了。」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又十分温和,在场的几个大夫闻言哪里还有异议,连忙答应了下来。 谢颂华也不再废话,将自己之前在京城研制出来的几个方子拿了出来,与这些大夫一同回到屋子里。 然后按照他们各自擅长的领域分成了几组,专门照料某一类的病人。 这方子是她在东厂照料那些病人时总结出来的,然后又和卓院使两个人互相商量了许久,进行优化,最后拟定的几个。 今天这一天,她仔细问询了许多病人,情况和当初在京城看到的差不多,用药上应该没有太大的差别。 几个大夫互相分享着看了看那几个方子,面上都不由浮现出几分惊讶之色。 那位头发花白的大夫忍不住问道:「谢大夫此前就已经研究过这疫病不成?」 都是大夫,而且都已经照料了这么久的病人,方子一拿到手上,便知深浅,若说谢颂华就今天这么一天的时间,就拿出这样的成果来,谁也不能相信。 那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谢颂华没有否认,只是笑着道:「还要仰赖大家的帮助了。」 其实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下去,但这会儿确实不早了,谢颂华也只得先回去。 四皇子与她一同出门,谁料才出来,就正好遇到萧钰从街那头走过来,似乎是才出知府衙门。 见着他,四皇子连忙行礼,「王叔。」 萧钰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口应了一声,便继续前行。 四皇子就住在知府衙门里,这会儿便与他们分了手。 谢颂华与萧钰并肩而行,两个人都不疾不徐地走着,后面吊着几个锦衣卫。 略等了一会儿,谢颂华忍不住轻声道:「王爷似乎对四皇子很冷淡的样子。」 萧钰斜乜了她一眼,「我需要对谁热情?」 一句话让堵得谢颂华无话可说,但他说得好像也没错,这个人不一向是这么拽的么? 就连见到裕丰帝都不用跪的,当然那是圣上特免的。 可是他这个拽拽的样子,还是很让人讨厌啊! 尤其是看着他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真想把他这个面具给撕下来。 正想着,忽然鼻子闻到一股特殊的味道,谢颂华眼睛一亮,便立刻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谁知他习惯性绑手,没拉住衣袖,倒是拉住了他的手腕。 萧钰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身后几个锦衣卫立刻互相挤眉弄眼,表情里的意思很明显。 「做什么」 谢颂华皱着眉,可怜巴巴道:「我饿了。」 「没吃晚饭?」 她便接着用那可怜巴巴的表情看着他,然后轻轻点头,「唉,你是不知道那病人有多少呀!我这头一天来,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空吃饭,中午都是塞了个饼子对付过去的。」 这话倒也没掺假,本来晚上也送了吃的,可是她想把病人全部弄完,又想着回去好好吃饭 ,便没有吃。 这会儿是真的饿了。 萧钰轻轻皱了皱眉,然后将手从她手里抽走了。 谢颂华不由有些泄气,果然这个人根本不吃这种小女生撒娇的一套嘛! 「吃什么?」 所以在听到他这三个字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请我吃饭?」 「你没钱?」萧钰立刻反问了一句,然后抬脚便走,「没钱你吃什么饭?」 「诶!不不不!」谢颂华连忙跑上前挡住了他,笑嘻嘻道,「有钱有钱,我请你吃!怎么可能不带钱呢!穷家富路嘛!」 萧钰的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终于脚转了个弯,往一旁的酒楼里去了,谁知谢颂华再一次拦下了她。 这一次她倒是精准地捏住了他的袖管,笑得单纯又无害,「王爷见谅,我身上钱不多,这大酒楼还是算了,吃点儿小摊吧!就当体察民情了?等回头……」 想了想才想到这个「回头」的时候,「等回头,我要出嫁了,谢家给了我嫁妆,我钱多的时候,再请王爷吃大餐,你看好不好?」 后面的锦衣卫面面相觑,没听错吧! 未来王妃请王爷吃饭,连一家正经馆子都请不起?要拉王爷去摊子上吃? 可是王爷有洁癖啊! 然后让他们惊掉下巴的事情再一次出现了,王爷竟然真的跟着未来王妃往摊子上去了。 谢颂华一边邀请萧钰坐下,还一边热情地给他介绍这各种摊子上好吃的美食。 萧钰看了一眼她斟的茶,掀了掀眼帘,目光落在她脸上,「说了这么多,清水镇很多这样的夜摊?」 谢颂华一愣,怎么忘了这茬儿。 她爱吃各种小吃,那是前世带过来的。 而穿越回来之后,拢共也没上过两回街,吃街上的小吃就更少了,也就只有一次元宵灯会罢了。 「呵呵呵,闻着香嘛!我这小地方来的,多少东西都没有吃过,正好今日王爷在,趁着请王爷吃东西的东风,我也饱饱口福。」 说完立刻丢下一句,「我去点东西,王爷您先坐着。」 又瞅见那几个锦衣卫仍旧杵着,便连忙招呼道:「你们站着干嘛?找张桌子坐呀,我虽然钱不多,但是请你们几个人吃顿小吃还是吃得起的,都坐都坐。」 几个锦衣卫看了看萧钰,见他没有任何反应,这才犹犹豫豫地往旁边桌上坐去了。 谢颂华转身回来,还拎了壶开水,细细地将他面前的那个杯子给烫过了,再重新给他倒了杯水,笑眯眯道:「到底往后咱们还要搭伙过日子,互相适应一下对方的一些习惯和喜好也挺有必要的,你说对吧,王爷?」 她说着指了指他面前的那杯茶,很明显,她的意思是,她在努力习惯他的洁癖。 今晚上没有什么月亮,但是星星很亮,路上两旁的商铺和摊贩的灯光落下,衬得她的笑容尤为灿烂。 萧钰一时间有些看入了神,听到她又轻轻地「嗯?」了一声,才回过神来,便也跟着「嗯」了一声。 谢颂华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更灿烂了,「那王爷可不可以今晚上破例一次,尝一尝我爱吃的?我保证,真的很好吃!」 他是亲眼见过她吃夜宵摊上的东西的,那一脸满足的样子,毫不作伪。 因而他也就没有反对,只是当那东西端到桌上的时候,萧钰脸上的表情便有些挂不住了。 第401章:破你面具 「这什么东西!」 看到他人都快跳起来的样子,谢颂华忍笑忍得有些辛苦,但还是极力压平的唇角,十分热情地推荐,「臭豆腐呀!王爷你果真没吃过?!那可一定要尝尝!绝对美味,虽然闻起来不怎么好闻,但是吃起来绝对香,你信我!」 眼看着她签着一块黑乎乎的臭豆腐已经快要递到他脸上了,萧钰到底还是坐不住,直接逃开了,脸上有些发黑,「我不吃这个!」 谢颂华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便收了起来,有些委屈道:「王爷你刚刚明明答应的。」 说着又指了指那边桌上的几个锦衣卫,「他们都听到了。」 提到这个,萧钰脸色越发难看了,「为何你请他们吃的是那些,请我吃的就是这个黑乎乎的东西?」 当然是为了破你面具啊! 谢颂华在心里回了一句,脸上却一脸真诚,「因为这个是我最爱吃的啊!我一心想把自己最喜欢吃的小吃分享给王爷的。」 「你……」 「王爷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真的戳中了他,萧钰站在原地,神色复杂。 谢颂华却憋着笑努力表现出一脸的恳切,「我知道王爷觉得这个味儿不好闻,可它真的好吃,不然我何至于这般推荐呢!」 那头几个锦衣卫一个字儿都不敢说,十分有默契地齐齐埋头苦吃。 王爷和未来王妃的事情还是少掺和为妙,看热闹这种事情,还是低调点儿好。 萧钰的眼睛里罕见的露出几分挣扎,到底还是重新坐了下来,然后接过了她手里的签子,几乎是闭上了眼睛,飞快地咬了一口,就立刻放下了。 谢颂华坐在他对面,认认真真地欣赏他慷慨赴死似的表情,适时疑惑问道:「王爷吞得这么快,吃出味儿了吗?我可是诚心推……」 他说这话的时候,萧钰已经灌下了两口水,然后抬手制止了她,「我方才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你不能再提要求。」 今晚的好戏已经看够了,谢颂华心满意足,笑眯眯地点头道:「以王爷的性子,吃了一口已经很给我面子了,虽然我猜您都没尝出味儿,但是,咱们来日方长嘛!下回……」 「没有下回。」萧钰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头,随即催促道,「你要吃多久?」 话音才落,那头摊贩便捧上来一堆吃的,「这都是这位姑娘点的。」 看着面前堆起来的小吃,萧钰皱了皱眉,「你吃得了这么多?」 「这不是还有你么!」谢颂华说着便撸起了一根串儿,「放心放心,这些都没有什么味儿,正常的烧烤。」 但是最终萧钰也没吃两根,还是在她强烈安利之下吃的。 而这一次,谢颂华算是发现了,萧钰的口味和她完全不一样,这个人根本吃不了辣。 虽然他的面瘫技术很好,但是光看他辣红了的嘴唇,和微微加重了的呼吸,就知道这位爷怕是被辣得不轻。 谢颂华也见好就收,剩下吃不完的都打包了,让他们带给其他人。 翠柳和小青早就已经回来了,然而谢颂华还是没有见到她们人,不是说昨天是忙乱没有空替她们收拾么? 然而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明儿还要起大早,她也没有非要伺候的习惯,因此也就丢开不管了。 进门之后正要去洗漱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二话不说立刻开了盥洗室的门冲了进去,然后将对面的门给闩上了。 等将这些事一气呵成做完了,她才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通向萧钰房间的那扇门道:「王爷事儿多,估计还有事情没忙完,盥洗室我先用啦!」 对方没有回答,谢颂华也不以为意,以萧钰的听力,不可能听不见。 而实际上,正在桌前喝水的某人听到她那分明有些装腔作势的声音,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罢了,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这一个晚上,王爷被准王妃拉去吃了臭豆腐的新闻在锦衣卫当中一下子就传开了,大家纷纷感叹,看来他们王爷真的是要铁树开花了。 百越百思不得其解,王爷这么一颗好白菜,怎么就叫谢颂华给拱了呢? 关键是,他怎么看也不觉得谢颂华是头值得上吊的猪啊! 不过没想明白也不要紧,要紧的是,看来院子的安排王爷不会拿他问罪了。 第二日一大早,谢颂华便直接揣了两个包子出了门。 昨晚上洗漱后她还是没有忍住,连夜做了一份详细排查登州府居民饮用水安全的实施方案。 然后交给了百越让他拿去知府衙门。 自己这边则细细地制定了几个院子病人的分类隔离及治疗措施。 她这个东西十分新颖,几个大夫看了之后虽然觉得有些不大寻常,可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十分有道理,当即便认真应了下来。 而她一来便吩咐人去成衣铺子定制的防护服以及口罩等物也加紧时间赶制了出来,全部分发给了在场的大夫和药童们。 如此一来,这边病患的治疗和恢复才算是进入了正轨。 而登州的这些大夫到这个时候也完全转变了对谢颂华的印象,尤其是发现谢颂华的这些措施明显提升了病人的恢复速度之后,便对她再没有任何轻视之心。 都是多年的老大夫了,只要接受了她的理论和方法,上手就很快了。 谢颂华眼看着这边的事情,她差不多可以丢开手,便又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对登州府城的排查和疫病防控的宣传上。 有萧钰坐镇,加上皇命在身,登州府衙十分配合,基本上要什么给什么,要如何做便如何配合。 眼看着大院儿里的病人康复得越来越多,谢颂华便恳请知府开城门,在城门口专门设置引流台,让那些想进城看病的病人直接到大院儿那边接受治疗。 城门放开后,谢颂华还策划了一次简单的演示性的演讲,邀请百姓们免费观看,了解疫病的传染途径以及应对的方法。 当然她没有上台,这种事情当然要交给吉祥物——四皇子去做。 萧钰看着一旁笑容满面的谢颂华,唇角也不由轻轻翘起。 而四皇子又出面,请求朝廷拨款赈灾,其中一部分的用途,便是聘请大夫下到乡镇去给乡镇的百姓免费看诊。 有了谢颂华的那一套东西,这件事情做起来就容易了许多,只要是个合格的大夫,经过两天的培训便可以十分熟稔的上手。 这边登州府百姓的事情是解决了,但还有一个麻烦的所在。 这也是谢颂华来之前就担心的,只是萧钰一直没有任何动静,让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这个口。 还在犹豫着,谢温华却先来了。 第402章:萧钰与登州卫 他一到登州,除了第一天在州城这边转了转,便直奔登州卫去了。 若是只有疫病的事儿,也不至于一个小小的州城,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最关键的便是登州卫。 登州卫并非一个卫所,而是登州、微海、岭山三大卫所的总称,兵力近两万,盖因此处与海上岛国岐山国隔海相望。 岐山国虽小,但是其国民人人可战,国家的重要经历来源,便是海上劫掠。 早前也曾进犯大启,但是在大启的强力镇压之下,如今每年向大启纳贡。 因为这个原因,这登州卫的位置就变得敏感了起来。 登州卫指挥是谢云苍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一次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按道理来说,谢温华应当避嫌,可最终派了他来,说不得也是朝廷对谢云苍的一个考验。 因而谢颂华在出发之前,谢云苍便反复叮嘱她,这一次登州卫闹出杀良冒功的事情,恐怕里头的内幕不简单,要求她只管看病救人,不要踏入卫所半步。 谢颂华虽然心里忐忑韩翦会有什么样的安排,让她卷进去,可到目前为止,她完全不敢深问,哪怕知道自己堂兄已经去了。 在确定了此处的疫病治疗方案之后,她便将那一份东西悉数交给了四皇子,卫所那边,自然会有军医对症治疗。 但是今日谢温华过来,却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小四你的方子送过去之后,在最开始的两日确实有用,但是与州城患病的百姓不同,卫所里的兵士,病势一直反反复复,而且还不断的有人感染,眼下这样的情况,只能请你过去看看。」 谢温华来的时候,谢颂华正在院子里看几个大夫自乡镇看诊写就的反馈报告,闻言不由惊讶 她晃了晃手里的几个册子,「不可能啊!到目前为止,不管是去了京城的那些,还是登州城里的,或者是这些乡下的乡民,基本上情况都大差不差的,怎么到了卫所里就不一样了?」 萧钰正好走进来,听到了两兄妹的谈话,便停在了廊下。 谢温华有些着急,「眼下卫所里气氛紧张得很,赵青山和秦胜都看押了起来,其他底下的人也都躁动不安,大家互相怀疑。 眼下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就有传言说是有人在卫所里投毒,若是再这样闹下来,怕是要闹哗变了。」 「什么?!」谢颂华大吃一惊,就算她没有在军中待过,也知道哗变意味着什么。 这样的情况下,她是躲不过去了,毕竟当时裕丰帝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派了她来的,这本就是她的责任。 抬眼就看到萧钰走了过来,谢颂华连忙道:「王爷都听到了?」 「听到了。」 「那王爷这几日,可有查清楚赵青山杀良冒功一事?」 原本谢颂华是想问而不敢问,可到了这一步,却不得不问明白了。 「你以为这件事情这么简单?」 萧钰斜斜地看了他一眼,便直接进了屋子。 谢颂华和谢温华相视一眼,谢温华便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你跟我走吧!来了这么多天,你可看到他做了什么?」 谢颂华不解,仔细想了想,这段时间以来,萧钰看上去每天都在忙活,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仔细想想,若是他真查出了什么,登州不会这么平静,她昨天还看到登州知府拉着四皇子在酒楼里吃饭。 那他…… 谢温华压低了声音道:「我在卫所那边听说了,以前登州卫是在他手里的,结果那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让岐山国的人摸了进来,他恰好不在,副手又敌不过,差 点儿酿成大祸,后来便有人说他外通岐山,意图造反。」 说到这里,谢温华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这事儿后来是被圣上压下来的,所以才没有闹大,知道的人并不多,自那之后,他就把登州交了出去。 所以现在这边出事儿,他根本就不想管,来这里也就是做个样子,没看到这些天都是四皇子来来回回地跑么!」 谢颂华之前在谢云苍那里听了一耳朵,知道登州似乎对萧钰来说格外不同,却没有想到竟是这么大的事儿。 那可是谋逆的大罪,若是传扬出去了,会闹到什么地步可真说不一定。 怪不得韩翦那个死变态一定要逼自己来登州。 「那我……」谢颂华想了想,还是下定了决心,「那我跟你一起去,你等我一下,我收拾两件衣服。」 说着匆匆进了屋子,等出来的时候,隔壁的门也打开了。 萧钰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一边绑着袖口一边走出来。 「王爷要出去?」 这段时间住在一个院子里,谢颂华多少也有点儿了解他的习惯,除了早上练武之外,他一般要骑马出门才会打绑手。 萧钰见问,却反问了一句,「不去卫所?」 「王爷也要去吗?」 「四皇子昨日说有些事情要我去帮着处理一下。」说完便先行往外走,走到门口才扔下一句,「还不走?」 谢颂华悄悄看了一眼谢温华,「你不是说他不想管事儿么?」 谢温华撇了撇嘴,「你没听到他说么?他是四皇子叫他去的,虽然他明显不将四皇子放在眼里,但好歹人家也是正经皇子,总不能直接爱答不理吧?」 说着他捅了捅谢颂华,「走了!那边十万火急!」 外头萧钰已经坐在了马车里,谢颂华才要上去,就被谢温华拉住了胳膊。 「怎么了?」 「没多远的路,坐什么马车?跟我一起骑马!」 谢颂华看着那高头大马,就觉得自己屁股隐隐作痛,「那个……还是算了吧!」 「算什么算?!上来!」谢温华二话不说就要来拉她,「你一个姑娘家,总跟别人一个大男人坐一辆马车做什么?」 谢颂华头皮发麻,还想跟自家大哥好好商量,就听到马车里萧钰的声音淡淡地传来,「你们还走不走,快要下雨了。」 一句话让僵持的兄妹俩都同时抬头,可不是,天色都已经暗沉下来了,确实像是快要下雨的样子。 谢颂华顿时如蒙大赦,转头就爬上了马车,「大哥,这都快下雨了,我身子弱得很,万一淋感冒了就不好了。」 眼看着自家妹子又钻到那男人一块儿去了,谢温华心里不爽得很,偏生这要下雨的样子,也确实不大好让她骑马。 他连忙驱马靠近马车,语气不善道:「小四是姑娘家,又不会骑马,确实不大方便,王爷武将出身,这么点儿路,何至于要坐马车?」 「本王也不想淋雨。」 萧钰仍旧是那淡淡的语气,说完了之后便丢出来两个字,「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