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妻为嫡》 001:你的仇,我替你报 常曦再一次醒来时,头痛欲裂,她闷哼一声,下意识伸手按了按疼痛的部位,眯着眼转动脖子看了看屋子周围简陋的陈设,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正思索间,听到旁边有老妇人的叹息声传来。 “唉,你说你这么倔做甚?这解家可是大户人家,你虽说是个典妻,但那日子过得可比你在许家强,吃香的喝辣的都不在话下……” 她皱了皱眉头,魔音继续穿耳。 “你看看前面张家的儿媳妇也是被典出去给大户卢老爷生儿子,我前儿才见过,人都白胖了一大圈,左右还有丫头婆子侍候着,谁见了不羡慕?怎么着都比在张家过苦日子强……你也别犟着,赶紧让人进来梳妆打扮上花轿才是正经……” 常曦没有吭声,只盯着这长得一脸尖酸刻薄的老妇人看,只见那嘴一张一合的,话就没断过。 一时间想不起这是何人,直到原主的记忆在脑海里浮现,这才知道老妇人名叫赵婆,在前头开了家杂货铺子,为人一向颇为嘴碎。 而原主自嫁进许家后,心里的苦闷无人诉说,就爱拿着鞋底子到杂货铺子一边做一边说话,一来二去竟认了这赵婆当了干娘。 此刻她的心里说不出是怜惜原主单纯多些,还是觉得她傻得可以,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 要不是这赵婆从中牵线,原主又怎么会被许家以四百两银子典给那解九爷,给他生儿子? 那解九爷是什么人? 一个死了三个老婆的鳏夫能算什么好人? 况且他那三个老婆都死得蹊跷,因此那解九爷有再好的条件,也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再敢把女儿嫁给他。 解家为此着急上火,花了大价钱请了天师给批命,说是要娶个命相合的姑娘生子方能解厄运,不然还是娶一个死一个,于是满世界找这个命相合的女人。 原主的生辰八字刚好就合上,解家也顾不上嫌弃原主已嫁人,与许家一拍即合,这买卖不就谈成了? 典妻,这是一种万恶的买卖婚姻,但在当下颇为流行,其中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女儿家悲凉凄苦的一生?这不仅是对女性的剥削和压迫,更是把女性物化明码标价。 原主死活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与丈夫许大郎产生了激烈的争执,随后一不留神就被火大的许大郎一把推倒,撞到了墙角,当场殒命,然后才有了自己的倒霉穿越。 严格说来她穿越过来才不过一天一夜,觉醒了原主的记忆后,感觉像过了一辈子的苦难似的。 原主出身于附近一个叫槐花村的乡下小村子,父母都是地里刨食的农民,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所以取名叫常三娥。 虽是乡下姑娘,原主日常也干着农活,但与俩姐姐相比,天生丽质之余,还长了一身晒不黑的白皮子,所以哪怕手粗糙些,在村子里那也是村花级别的姑娘。 刚及笄,就有人登门求亲,父母却想着待价而沽,然后赚得一大笔钱好给儿子盖房娶老婆,因而出不起价的都一律拒绝掉。 偏去年许大郎到村子里走亲戚,一眼就相中了原主,纠缠无果后,回城找母亲朱氏吵着要娶原主,不给娶他就闹着出家当和尚,气得看不上原主是个乡下姑娘的朱氏,只得咬牙答应儿子去提亲。 许家虽然不是大富之家,但也小有资产,又出得起聘礼,常家哪有不应的道理? 尽管原主不喜欢许大郎,也被逼着上了花轿嫁进许家。 按理说,常三娥有许大郎的喜欢,哪怕婆婆刁钻难缠,日子应该也不会难过,但命运偏偏喜欢作弄她。 结婚前夕许大郎去给舅家送请柬时,遇上了山洪暴发,被埋了一天一夜才得救,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朱氏因此嫌弃原主命格不好克了她儿子,遂对原主越发苛刻,婚后许大郎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喝了酒后更是对原主大打出手。 当然,原主也不是完全挨打不还手,做过农活的姑娘都有手劲,所以十次里总有三四次能打成平手,但是,原主还是想不明白许大郎为何会如此,毕竟当初求娶她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常曦只能叹息这姑娘性子太单纯了,成亲近一年,竟不知道许大郎从未碰过她。 并不是许大郎不想,而是他有心无力,那次事故让他成为了废人,背着人看了不少大夫,却是半点治愈的希望也没有。 显然他把这一切都怪罪到原主身上,跟他娘一样觉得原主命格不好带蓑了他,因而对原主打骂不休。 许大郎此人,附近的街坊邻居哪个不知道他就是一混子?偷鸡摸狗的事情总少不了他。 如今更是染上了赌瘾,欠了赌坊一大笔债,方才将原主典出去换银子填窟窿。 了解了这前因后果,常曦暗暗叹息一声,心里终究对原主的怜惜更多一些,毕竟原主见到的天地只有这么大,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子,从来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赵婆见常曦不吭声,微皱了下眉头,心想这蠢丫头还是看不开,就许大郎那废物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三娥,听干娘一句劝,咱先上了花轿,先过上几年好日子,日后咱再筹谋筹谋,争取留在解家……” 声音越说越小,显然有所忌惮。 常曦突然应声,“想让我上花轿也不难……” “你说。” 赵婆一脸急色,再不上花轿就要误了吉时,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这事不成,得罪了解家不说,她的媒人钱也得打水漂,那可不行。 常曦歪着脑袋朝赵婆嘲讽一笑,然后眼睛往窗外处瞄了瞄,原主那“好”婆婆朱氏肯定在窗外偷听。 朱氏对于将儿媳妇典卖给解家一事颇为积极,毕竟四百两银子的典资在当地也算是独一份了,前头那张家儿媳妇被典出去也只换得一百两的行情价。 解家对于朱氏的狮子大开口,并未还价,显然急着生儿子改运。 此间的赵婆瞬间心领神会,心想这丫头被许大郎那废物推倒撞了墙后倒是开了窍,知道耍小心眼了,于是凑了上去。 出身大家的常曦见惯了这等贪婪的小人行径,犯不着现在就跟她清算,毕竟这人还有利用价值。 而她,一向最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再说,过河拆桥的事情,她一向也喜欢干。 她嘴角微微一翘,装着亲切的样子握着赵婆的手,“之前是我想岔了,干娘一心为我着想,比许家那恶心人的母子强多了。” 说到这里似乎动了情,然后又假装抹了抹眼泪,“不瞒干娘说,我真是不甘心,不想便宜了那对母子俩,我想……” “你想怎的?” 常曦勾了勾手,赵婆会意地凑了过去。 窗外的朱氏努力伸了伸耳朵,却是没能再偷听到只言片语,心里顿时犹如猫抓一般,脸色更是变了变。 常三娥那贱蹄子,她倒是不担心,毕竟她是婆婆,天然占着优势,谅那贱蹄子也翻不了天。 可赵婆那两面三刀的老贱妇,一向鬼主意最多。 若不是常三娥那贱蹄子不肯就范上花轿,她也不会让赵婆那杀千刀的进去劝她,毕竟那四百两银子可不能打了水漂,不然她上哪再找解家那样的冤大头? 在她的眼里,常三娥可不值这么多钱。 她正想冲进去看看里面在闹什么幺蛾子,就与急匆匆出来的赵婆撞了个满怀。 “哎哟~~” 两人同时出声,显然撞得不轻。 赵婆不待朱氏发作,当即拉住朱氏,“三娥那妮子还想着大郎呢……” 想着大郎又能怎么样?真为大郎好就赶紧上花轿,别挡了大郎的好日子。 “你看你,跟孩子急什么?”赵婆一副好言好语的样子,“毕竟是年轻小夫妻,这样就分开了,心里记挂着也正常,让大郎进去跟她好好告别,等将来期满回来后,夫妻俩也还有情份不是。” 这话有道理吗? 当然有,典妻虽说也是卖,但是契约上是定好了期限的,到期后就会归家。 自家儿子什么情况,朱氏心里最清楚,再娶一个,若是心眼多的怕留不住,还不如常三娥这蠢的好控制,将来夫妻俩从宗族里过继一个儿子继后香灯,她也就对得起死鬼老公了。 于是,原本想要进去教训儿媳妇的步子顿时一转,去找自家儿子回来笼络儿媳妇的心,好让她乖乖就范。 许家在外人的眼里并不穷,所以典妻这行为很多人都觉得是解家以势欺人,哪怕这样,许大郎却依然觉得自己没脸,遂早早躲了出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遂,当他娘找到眼前劝说时,他还是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朱氏气不过,伸手戳儿子的脑门,“你好歹憋出个屁来,不然日后恐怕那贱蹄子可就不受你控制了……” 她敢? 进了我许家门就是我许家的人,死了也是许家的鬼。 许大郎受不了刺激,猛地跳了起来,骂骂咧咧地往回走,“我这就去剥了她的皮……” 朱氏满意地跟在儿子身后,她心知儿子这会儿不过是放狠话给外人听罢了,真伤了那贱蹄子,解家不要了怎么办? 四百两银子可不能打了水漂。 屋里只剩下常曦一人,只见她缓缓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从那巴掌大的铜镜里看到了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头上缠着的白布异常的醒目,这张脸跟她十来岁时颇为相似。 也许冥冥中她与这常三娥或许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缘在。 好半晌,她叹息一声,轻轻启唇。 “你放心,你的仇我替你报。” 002:我不介意当寡妇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常曦的身子猛地一松,似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离开了。 她突然朝窗外看去,只见开了一扇窗户的地方似有个人形模样的白烟往上飘,似感觉到她的动作,那白烟微微一顿。 常曦起身,一脸郑重之色,“我言而有信,就当是还你的因果。” 她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一旦给出了承诺,就势必要做到。 前世在母亲病床前,看着弥留之际的母亲,她也是同样一脸郑重地承诺,“妈,我答应您,就算是使尽浑身解数,我都一定会得到整个常家,我发誓,所有亏欠您的人都会得到报应的。” 母亲听到了她的承诺,方才愿意闭上眼睛,与世长辞。 后来,她也做到了承诺,越过她那不成才的父亲,当然还有父亲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女,她成功登顶,成为常家企业的掌门人。 至于她的父亲还有那些私生子女们,他们过得不好,与她有何相干? 所以不管那些人当面还是背后骂她是蛇蝎女,她听后都只会哈哈大笑,回以一句,“这是对我最大的赞美!” 得到了她的承诺,那道人形白烟这才彻底飘上天空,最后消失不见。 穿越而来一直压在身上的重量,也跟着消失不见。 常曦知道,这具身体现在是完完全全属于她了。 不管有没有这个承诺,她都会送许家母子进地狱的,毕竟这涉及到她的人身自由,寡妇它不香吗? 说来原身还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可惜好人没有好报,若是有来生,愿她平安顺遂,一辈子当自己的主人,不要再被人随意摆布命运。 听到门“咿呀”一声响,她顿时收起自己发散的思维,许大郎来了。 果然,许大郎一进来,就踢倒离他最近的一张椅子,椅子倒地发出一声巨响,“常三娥,老子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今儿个若是不肯乖乖上花轿,老子就打死你这个败家娘们,你个丧门星……” 骂声刺耳不已。 躲在屋外偷听的朱氏当即阴阴地笑出声,常三娥这个贱蹄子就该这么教训,不然她都要上房揭瓦了。 常曦缓缓起身,转身靠在梳妆台上看向虚张声势的许大郎,伸出小手指掏了掏耳朵,轻蔑地一笑,“你说什么?” 上一个敢这么骂她的前世堂哥,直接被她扔到非洲挖矿了,二十年不得回。 常三娥你…… 许大郎当场愣住,骂人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出不来,眼前的常三娥极其陌生。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他自诩是一家之主,哪容常三娥如此挑战他的权威? 遂,他气急败坏地上前想要抓住常三娥的衣领狠捶她几拳,看她还敢不敢驳嘴?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老娘骂她的话一句没错。 哪知,常三娥反应异常迅速,只见她的身体向后弯,避开许大郎意图抓她衣领的手,然后趁其错愕之际,她身体微侧,反手就抓住许大郎的手掌往上掰,继而顺手扣住他的脉膊,然后屈膝狠狠地朝他的脆弱处踢去。 感谢原身是个农家姑娘,身体不缺力量和柔韧性,要不然她的擒拿术也不会发挥得这么顺利。 她一向很惜命,上辈子可是很认真的与名师学过功夫。 许大郎感觉到刺骨疼痛袭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就已经被打趴下,最后感觉有只脚狠狠地踩在他的背心处,那力度犹如泰山压顶。 “啊——” 他忍不住大叫出声,好痛,好痛……只剩下这种感觉传遍全身。 可惜始作俑者的常曦却是不满意地摇了摇头,若不是头上还有伤,她会打得许大郎恨不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可惜,还是差了点力度,此时她万分可惜。 “常三娥,你在做什么?”朱氏听到儿子惨叫,就顾不上偷听,赶紧出来喝斥,“你快放开大郎,你这个蛇蝎毒妇……” 看来你很想跟你的儿子做伴,要不我也成全你? 朱氏当即后退数步,儿子的惨样就在眼前,“别,你别过来,对了,我待会儿就把人喊来,到时候看你如何收场……” “我没所谓。”常曦踩在许大郎背心处的脚再度用力几分,“大不了解家解除契约,那正好,我求之不得。” 在她有价值的时候,许家母子是不可能真的会毁了她的,毕竟许家早就收了解家四百两的典资,谁都会毁约,惟独许家母子不会,他们舍不得吐出这个钱。 她这是吃死了许家母子不敢把事闹大,当然闹大,她也不怕。 不过依她对人性的了解,后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果然,朱氏的反应就是立即转身把门关上,深怕外面有人听到里面的争执。 “常三娥,你快放开我儿,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大郎虽然平日粗暴了些,但他爱你的心无人能及,当初也是他拿出家当和尚来要胁,我才会同意你进常家门的,要不然你还在村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呢……” 为了救儿子,她改了路数,试图用和缓的方式与常三娥说话。 可惜现在占据这身体的是心硬的常曦,哪会被她那三言两语的软话就软了态度? 若是上辈子的常家人在场,见到她这样子,肯定会转身逃之夭夭的,没人想会正面惹上她。 “常三娥,你快放开老子……痛死老子了……” 许大郎才开口说一句话,就又被常曦狠踩了数脚,压根不给他翻身的机会。 “大郎……”朱氏心疼地唤着儿子,说了半天软话,常三娥这个毒妇都不松手,她也耐心耗尽了,“常三娥,你要怎的才肯放了我儿?” 朱氏这人厉害的是嘴皮子,论身体素质那是万万比不过年轻力壮的常曦的,这也是她不敢靠近的原因所在。 常曦早就看穿朱氏的为人,这种人就喜欢窝里横,遇上比她更横的人,她会怂得比谁都快。 找准了对付朱氏的脉门,她慢悠悠地开口,“要我放了你的宝贝儿子也不是不行,唉,我这人就是心太软,这样吧,四百两的典资,分我二百两……”多的估计许家也拿不出来。 “你做梦!” 许大郎率先拒绝,要他分她典资,不如杀了他还快一点,他还等着拿钱再去翻本。 “常三娥,你这是狮子大开口,不可能!” 朱氏也立即拒绝,四百两的典资,光还儿子欠下的赌债就花了一半,如今剩下这一半说什么也不能动用,那可是她的养老钱啊。 “这样啊,”常曦微微一笑,弯腰一把抓住许大郎的发髻,“其实,我也不介意当寡妇,你们说呢?” 常三娥,你敢? 朱氏面色大变。 常曦才不管朱氏如何,看到许大郎变白的脸色,就知道他害怕了。 害怕好啊,谈判时谁先露出底牌谁就输,显然这许大郎怕死得很。 “你说我敢不敢?”她嘲讽一笑,一边说一边使力提起许大郎的头发,弄得他又哇哇大叫起来。 “你这儿子是个什么身体状况,不用我说吧,就他这种废物怂货,送到宫里当太监,人家都还嫌晦气呢,我呢,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你说好不好?” 用商量的语气说最狠的话,这招她一向屡试不爽。 朱氏还没有说话,头被扯疼的许大郎却被吓得尿了裤子,顿时一股尿骚味传出。 常曦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夹紧你的腿,别让我闻到味道。” 许大郎下意识地就照做,做完后他又深深地后悔,干嘛要听她的?感觉到她又要扯他的头发,他怕疼地忙喊,“娘,给她……不就二百两银子吗?娘,给她……儿疼死了……” 朱氏看到儿子这惨样,心里是又恨又心疼,常三娥没有骂错,儿子确实是废物怂货,不过这样的儿子也还是她的心头肉啊。 这会儿,她恨恨地看向常曦,早知道她是这样的煞星,当初就该死活不同意她进门才对。 “没听到你儿子说的话吗?”常曦微挑了挑眉。 “你给老娘等着。” 朱氏放了狠话,转身就去取银子。 许大郎看到母亲妥协了,赶紧喊话,“常三娥,你快放了老子……” “急什么?”常曦不为所动。 她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没有多时,朱氏就提了个小包裹进来,本还想再试图拿捏一下常曦的,可看到儿子还被她踩在脚下,当即愤恨地将银子甩给常曦。 二百两银子的重量可不轻,常曦才不会傻得自己伸手去接,而是松开踩着许大郎背心的脚,脚尖朝许大郎的腰腹处一点,用许大郎的身体来接这二百两银子。 “啊——” 许大郎被这一砸,顿时又再度惨叫一声。 儿啊。 朱氏忙上前扶住自家儿子。 常曦已是眼明手快地将那小包裹提了起来,反正她也不怕许家母子耍诈。 二百两的雪花银,约莫两斤重,上辈子电视里演的都是白花花的,可实际看到的却是乌黑的,她嫌弃地皱了皱眉,不过古代银两都是这模样。 嫌弃啥也不该嫌弃小钱钱,她很快进行自我反省。 朱氏和重获自由的许大郎对视一眼,趁常曦看银子的空档,想要上前扳回一城,再把银子夺回来,这钱可不能便宜了这贱蹄子。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很大的动静,赵婆人未至声先到,“三娥,你跟许大郎叙完旧没有?该装扮了,不然要误了吉时。” 003:留给你的买路钱 常曦朝想要扳回一城的许家母子俩挑衅地一笑,然后声音放高,“干娘,您快来——” 赵婆一听,心想怕是要坏事了,就常三娥这小身板如何是许家母子俩的对手?自己之前就不该信了她的话走远,要有她在,怎么着都不会让朱氏母子得意。 当然她不是心疼干闺女要挨打,而是怕她要不到银子。 没错,她之前配合常曦行事,就是因为常曦信誓旦旦地说有法子从许家母子俩手中搞到钱,要不然她才不会多事,为此还拖着解家迎亲的人。 三步并做两步,赵婆一把撞开那关着的门,然后看到许家母子俩瞪着常曦的眼睛似要吃人,她冷哼一声,不做人的母子俩,就该下地狱。 她上前挡在常曦的面前,双手插腰,“朱氏,许大郎,我可告诉你们,三娥唤得我一声干娘,我就决不许你们欺负她。” 许大郎气不过地大嚷,“赵婆,你看清楚,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他被常曦打得现在骨头都还在痛,要不是为了撑住面子,他现在就想躺下。 “就是,看看常三娥那个贱蹄子把我儿打成什么样子?”朱氏心疼儿子,恨不得现在就把常曦大卸八块。 后面跟进来的解家的迎亲嬷嬷,鄙夷地看了眼许大郎,就这怂货,还好意思说那常三娥欺负他?这种男人最是没种,倒是可惜了常三娥。 赵婆上下打量了许大郎一番,既没缺胳膊也没少腿,又没有破皮流血,更没有青肿淤血,遂冷笑一声,“朱氏,许大郎,你们母子俩就算要诬赖三娥,也得编得像样点。” 许大郎气炸,他说真话怎么就没人相信? 朱氏这下子终于留意到儿子身上还是好皮好肉的,刚才看常曦打得那么重,居然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顿时,她有些怵地看向常曦。 常曦朝她微微一笑,说多纯良就有多纯良,她怎么蠢得留下证据让人抓到把柄? 毕竟她不是真的常三娥,她要的是许家母子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哪怕说出来的是真话也没人相信,反过来还要被人指责不做人联手欺负儿媳妇。 “你……”朱氏这回是真气得狠了,指着常曦的手都在颤抖。 许大郎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哪怕他全身疼得厉害,但他身上没伤,所以才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想到自己被常曦给耍了,他气不过地揣起之前踢倒的椅子就想砸向常曦,“贱蹄子,敢戏耍老子,老子打死你……” “干娘。” 常曦佯装尖叫一声,躲到赵婆的身后,有这便宜干娘挡在前面,她有何可怕的? “许大郎,你快把椅子放下……”赵婆这人生得五大三粗,倒是不怕许大郎。 解家迎亲的嬷嬷一看这阵势,一双老眉皱得能夹死苍蝇,可不能让许大郎再砸伤那常三娥了,不然回头没法向自家夫人交代。 “许大郎,你这是不把我解家放在眼里,是也不是?契约已立,官府备案,常三娥现在是我解家的人,轮不到你许家教训,你若真敢砸伤了她,我立即转身就去报官,看看官老爷是不是站在你那一边?” 躲在赵婆身后的常曦听到契约已立,官府备案这几个字,脸当即一沉,看来之前没有强迫许大郎写休书还是对的,她现在就是契约中的标的物,做为标的物可是没有任何话语权,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只能任人宰割。 就算许大郎现在写了休书,估计也是没法在律法中生效的。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朝代,更不知道现在这朝代所依行的律例是长啥样的,肯定的只有一点,休妻肯定不是在现代看的电视剧里面演的那般简单写封休书就管用的。 稳一点,再稳一点。 她给自己进行心理建设,不能急,须知事缓则圆。 她的心又重新落回胸腔中,似笑非笑地看着举着椅子要砸不砸的许大郎,果然孬种就是孬种。 朱氏看到儿子下不来台,忙上前抢下儿子手中举着的椅子,“儿啊,咱不跟常三娥这贱蹄子计较这一时,等她期满回来,再收拾她也不迟。” 许大郎顺势下坡,今天丢的脸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待在这儿,遂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浓痰到地上,手指着常曦放狠话,“常三娥,你给老子等着,到时候老子不打得你满地找牙,算老子输。” 常曦挑了下眉,根本不屑于回应他的虚张声势。 不用等到期满那么久,她就会先整死许大郎这怂货。 朱氏顾不上看儿子佯装气势十足地转身离开,上前就想抢回常曦怀中的银两,“常三娥,你还回来……” 刚才人少不得不妥协,现在人多,她谅常曦也不敢真打她,说一千道一万她都还是常曦的婆婆,就凭这一点,告到官老爷那儿也都是她占理,这世上没有儿媳妇打婆婆的道理。 那是大不孝。 “干娘。”常曦再一次将赵婆顶上,然后朝她使眼色。 赵婆立即会意,这是要她拖住朱氏,这个好办,只不过到时候常曦可不能少了她的好处。 常曦赶紧点头,表示自己记在心里呢。 赵婆这才雄纠纠气昂昂地迎战身板不如她结实的朱氏,结果可想而知。 解家的迎亲嬷嬷没去管那边俩市井女人的官司,而是直接带人上前到常曦的面前,“常娘子,该装扮了,莫让夫人久等。” 常曦站在那里,任由解家的迎亲嬷嬷给她穿上红衣服,低头看了下衣服的做工,还算精致,但也就那样,在现代时她见过比这更精致的古代嫁衣,那都是大户人家娶儿媳妇用的。 典妻自然无法与娶儿媳妇相提并论,虽然同样有流程要走,但都会简化许多。 她没再管这些,而是思索解家迎亲嬷嬷刚才那句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 莫让夫人久等,就是这一句,她是反复在咀嚼,越发觉得典妻这行为或者是解家长辈的一意孤行。 那解九爷或者不知情?或者知情不配合? 会是哪一种呢? 其实会是哪一种也没关系,这里面透露出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解九爷对典妻这行为是持不赞成意见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终于美妙了一丢丢,既然知道了对方可能的想法,那事情就好办得多。 上辈子跟商场的老狐狸打过无数交道,所以她对于即将要对上的解九爷,那是半点也不怵。 解家的迎亲嬷嬷看着装扮后的常曦,这相貌气质,说她是个乡下姑娘,怕是都没人信,真真可惜了。 常曦很善于捕捉别人眼里的情绪,看得出来这嬷嬷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不过她不急于现在就跟她套近乎,因为那将会是无用功,反而会给人有机会作践自己,所以她也只是安静地配合她行事。 头上的白纱布被取了下来,已结痂的伤口被发髻遮住,半点也看不出来,常曦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半点喜色也没有。 “常娘子,请吧。” 常曦起身,怀里依旧抱着那装了二百两银子的小包袱,这钱她还有大用呢。 解家的迎亲嬷嬷也不在意,解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要的是常三娥的人,至于她带了什么东西,只要不是活的,都不会有人在意。 一众侍女忙收拾好东西,簇拥着常三娥往外走。 赵婆看到常曦要离开了,哪里还顾得上与朱氏对打,她怕常曦一走,答应给她的好处会打水漂,于是趁机狠狠地踹了朱氏的肚子一脚。 看到朱氏疼得倒在地上直打滚,赵婆再补一脚,这才转身急忙去追常曦。 朱氏看到赵婆跑了,哪里肯依? 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起身就去追,“死虔婆,你别跑……” 许家并不大,赵婆紧赶慢赶追上来的时候,常曦都要上花轿了。 “三娥,三娥,你等等……” 其实不用赵婆高声唤,常曦都会等她的。 这会儿她驻足在花轿前,眼角看到周围有许多人围观看热闹,这个场景好啊,多适合给赵婆这样的贪婪小人挖坑。 “干娘,您别急,我等您。” 听到这话时,赵婆已经到了常曦的面前,这会儿她无心分辩常曦说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三娥,那钱……” 不待赵婆把话说完,常曦就打开了怀中的小包袱,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一百两银子塞到赵婆的怀里,“这是答应给干娘的,干娘收好。” 她特意将那一百两银子多晃了好几下,让围观的人群能看得清楚,瞬间听到不少的吸气声。 虽然一百两听着好像不多,但其实不然,这一百两是当下大部分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 在大户人家当贴身大丫鬟月银大多一两左右,这已经是相当于上辈子高级白领的收入了。 而她记忆里一直在地里刨食的常家,一年估计也存不下五两银子,当时许家一拿出十两银子的聘礼,常家夫妇立即答应了这桩婚事就可见一斑。 所以这一百两银子明晃晃的出现在眼前,那个冲击可想而知。 “这……这么多……” 赵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眼里除了这钱哪还看得见其他? “干娘值得的。” 常曦嘴角含笑,古人言,财不露白,这是留给你的买路钱。 004:雪中送炭收买人心 如果赵婆有足够的智慧,她就不会要这个银子,财帛动人心,尤其是一笔在这个时代普通人眼里算是巨款的钱财,那带来的绝对不是幸福,而是灾难。 只怕不用一个晚上,赵婆得了一笔巨款的消息就会在痞子混混那儿传开来,毕竟从古至今,为了钱财铤而走险的人不知凡己。 当然这钱财于她又是另一番局面了,毕竟迈进了解家,这钱暂时就是安全的,解家怎么样也算是当地的大户人家。 这些道理她是不会说给赵婆听的,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 更何况原身的离去,赵婆也有一份责任在,要不是她为了赚钱给解许两家牵线,原身就算活得不幸福,但至少还有命在不是吗? 赵婆兴高采烈地抱紧怀里的银两,看到周围人贪婪的目光,她立即凶狠地回瞪过去,看什么看,这钱是老娘的,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 后面追上来的朱氏看到常三娥那贱蹄子居然把钱给了赵婆,当即气得头顶要冒烟,她脱下脚上的鞋,“常三娥,我打死你这个败家精……” 常曦哪会站在那里让朱氏找麻烦? 她这会儿赶紧坐上花轿,继续让赵婆顶在前头,“干娘,剩下的拜托您了。” 边说还边拍了下怀里剩下的一百两,暗示赵婆还会有钱拿。 赵婆浑浊的老眼一亮,忙不迭地点头,“三娥,你且先去解家,这儿还有干娘给你顶着。” 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解家迎亲嬷嬷,这会儿看常曦的目光微带探询,这常三娥跟之前了解到的性子有出入。 “嬷嬷,我们可以走了。” 常曦笑看向那迎亲嬷嬷,这会儿她也不惧这老嬷嬷探询的目光,要她一直忍着性子扮演常三娥,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个认知她会一早就给他们种下。 当然若是解家要毁约不典妻了,那她更是喜闻乐见,反正她是标的物,解家要找晦气自然还得冲着许家,这叫冤有头债有主。 解家的迎亲嬷嬷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示意轿夫起轿,一旁的侍女忙跟在后面。 朱氏举着鞋子正要打,就看到解家的花轿起轿了,她忙开口要拦,“等一下,那常三娥偷……”拿了我家的银子…… 还没有说完,脚就被赵婆给重重一绊,朱氏当却摔了个狗吃屎,牙齿甚至磕到了下巴,顿时鲜血直流。 “死虔婆,你……” 赵婆哪会给她爬起骂人的机会,接连重重踹了朱氏好几脚。 朱氏此时全身都痛,哪还有力气骂人?就连赵婆怀里常曦给的银子,她现在也没有力气夺回来,遂,只能用吃人的眼光瞪着赵婆。 赵婆才不怕她瞪眼,冷哼一声,抱着银子急忙家去了。 附近看热闹的人没人多看朱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而是火热地看着赵婆的一举一动,正确来说,是她怀中的银子。 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解家迎亲的嬷嬷回头看了眼散场的局面,目光又看回轿中的常曦,这常家娘子真不一般,心里斟酌着要不要把这事禀告给自家夫人。 轿中的常曦把剩下一百两银子揣到袖袋里,在她看来这银钱并不多,她对金钱的渴望可不绝于此。 悲春伤秋没有必要,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缅怀上辈子,过去了就过去了,展望未来更重要。 这一路,她也没有闭目养神,而是掀起轿上窗帘的一角,看外面的街景繁华,看从中有没有商机可寻,钱能生钱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正暗暗盘算着,她却突然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牵着一个同样穿得破烂的小女孩,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两人的表情都很木然,与周围穿梭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两人在她记忆里还真有,就是赵婆口中那个典给卢老爷生儿子的张家儿媳妇的孩子。 兄妹俩没有母亲照拂过得那是猪狗不如,常曦对此深有体会,上辈子母亲死后,别人以为她没了倚仗就都冲上来企图踩一脚,那段时间她没少收拾不长眼睛的人。 她的眼睛微微一眯,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还没有成人身板的少年郎背影单薄,但那牵着妹妹的手却是抓得很紧,那就说明这是个有温度的少年。 人还有温度,那就不算是行尸走肉。 正好她现在也无人可用,或者这少年能成为她的耳目,不然进了解府,她就更难了解的外面的世界,两眼一抹黑那可不行。 她低头看了看袖袋中的银两,她当时掂了掂,一个约莫有二十两重,所以不能拿这银元宝扔给那少年郎,太多钱对他来说非幸事,他应该还没有本事护住天降之财。 她的手往头上摸了摸,当时没有细看解家都给她戴了什么头饰,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一根不起眼的银簪子,她忙拿下来细看。 这簪子很细,并不重,做工也不精致,搜索了记忆,方才知道这是原主刚结婚时,许大郎送她的,当时许大郎对她还不算差。 没想到解家的侍女给她梳妆时,还把它也插了回去。 行了,就它吧,反正对于原主来说,这也没有什么纪念价值。 她看了眼那解家迎亲的嬷嬷,只见她两眼前视,显然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她瞅准时机,把那根细簪子朝那少年郎砸去。 一砸就中,很好,她的准头一如既往。 那走在路上的少年郎感觉有东西砸到自己,当即转头怒止而视,对上的正是常曦的笑脸,顿时被激得怒火上升,有病啊这女人? 气不过的他低头捡起那砸向他的东西就想砸回去,哪知手却被踮起脚尖的妹妹抱住,小声喊,“哥,哥,别砸,这是银簪子……” 什么,银簪子? 少年郎错愕地看着手中抓着的东西,真的是银簪子,那女人拿银簪子砸他? 他怎么感觉那么魔幻? 哪有人会拿银簪子砸人?要开玩笑也不会拿银簪子。 就在他愣神之际,那花轿已经越过了他们兄妹往前抬了,拉着妹妹他就追了上去,这女人是什么意思? 他追了上去,可看到花轿旁边的嬷嬷丫鬟,他又不敢真去拦下花轿问个明白。 这个女人他还真认识,街尾那许家从乡下娶回来的婆娘,长得很好看,听说姓常,毕竟他常听人提起她就唤常氏。 这也是个跟他娘一样的可怜人,许家将她典出去给解九爷生孩子了。 就因为母亲被典卖出去了,家里的爷奶和父亲一提起母亲就会骂个不停,继而连他们兄妹都厌恶上,压根不记得他们能吃上肉花的都是母亲的卖身钱。 常曦看到少年拉着妹妹执着地追着花轿,她的嘴角就含了抹笑意,看来她看人还是那么准。 若这少年是个贪心的人,这会儿早拿着银簪子去换钱买吃的了,看他兄妹俩的样子肯定是没有饱饭吃的。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才是收买人心的上好机会。 她朝那兄妹俩比划了一个吃东西的动作,然后用手指了指那银簪子。 少年一下子就明白了常曦的意思,这是让他拿银簪子换钱买东西吃。 这根细细的银簪子瞬间在他手中份量大增,那发烫的感觉犹如一颗心被置放在火炉里一样,炽热得让人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常氏为什么要帮助他们兄妹,但这份善意却让他眼眶含泪。 自从母亲离开家之后,他就没有感受到外界给予他的温暖,就在这一刻之前,他甚至想过就算用偷用抢的,他也要养活他跟妹妹两人,等他长大成人,再向那些害了他娘的人报仇。 甚至他还想过到时候揣着一把刀把仇人杀个干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快意恩仇莫过于如此。 可是手中簪子的份量却让他犹豫了,这份善意让他想走歪门斜道的心瞬间冷却。 “哥,哥……那花轿要进解家门了……我们还要跟吗?” 妹妹喘息的声音让少年自那种滚烫的情绪中抽出来,解家的大门比卢大户家的门还要难进,毕竟一个是书香门第,家中子侄大多能出仕为官;一个是商户,两者天差地别。 “我叫张英达——” 少年嘶吼的声音隔空传来,常曦没有回头去看,嘴角那抹笑意怎么也下不去。 真是个单纯的少年啊,殊不知每样礼物都会暗中标好价格。 她果然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常曦自嘲。 接下来就得看他有没有悟性和恒心了,毕竟考验才刚刚开始,她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会收到门下的。 解家迎亲的嬷嬷倒是回头看向那站在大门外大喊大叫的兄妹俩,眉头又皱得能夹死苍蝇,不过她以为这兄妹俩是看到府里办喜事想要讨点吃的,最后到底是让人拿了点吃食出去打发这兄妹俩走人。 一路上坐着花轿被晃得头更晕的常曦,对于那迎亲嬷嬷的举动不予评价,直到花轿落下,她被扶了出来。 果然如她所料,这跟正常的成亲是有区别的,仪式简陋了许多,东拜拜西拜拜后,她就被送进了所谓的喜房。 一坐到床上,她这才觉得头没有那么晕了,方才有心思打量这所谓喜房的布置。 005:借势立威 常曦身下坐着的是上好红木做的拔步床,外面那层放着同材质的梳妆台与洗脸架,上面物品一应齐全,而床上的被子等物什也没缺少,看得出来布置的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她伸手摸了摸那上好的红绡帐,一脸的若有所思,对解家的心思有了更深的了解。 解家对她有所期待,所以各方待遇应该不会低。 直到一声肚鸣传来,她这才发觉她一天都没有进食,之前忙着斗这个斗那个的,倒是留意到身体对食物的需求。 既然没人进来,她就起身主动出击。 果然,大户人家的屋子外面是有侍女守着的。 这俩侍女的年纪都不大,约莫十三四岁左右,梳着双丫髻,上身是嫩绿的比甲,下身却是一条桃红色的裙子,腰间系一条杏色带子,与之前给她梳妆的侍女穿着一样,但很明显这是两拔人。 有点可惜,她对那帮给她梳妆的侍女还挺有好感的,毕竟话少认真干活的人谁不爱啊? “你们去厨房端点吃食来。” 她并不挑食,上辈子做为上位者,她从来不会给机会让人揣测她的喜好,杜绝了别人投她所好的机会。 俩侍女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应声,依旧站在那儿不动,连个眼神也不屑于给她。 常曦看到她们的态度,不由得笑了,果然是阎王易见,小鬼难缠,这俩人肯定不是侍候解家主子的人,不然不会这么没有眼界力。 主子希望达成的事情,做为下人揣摩到之后,肯定会拼尽全力为主子分忧,这样才有机会让主子看到自己的能力,职位方能得到上升。 譬如之前那位迎亲的嬷嬷就是个聪明人,为难她毫无意义,更会凸显自己办事不力,以后主子有重要事情都不交给自己了,那才叫得不偿失。 看到常曦的笑容,那俩侍女内心有点不安,但两人还是不肯搭理一句。 “既然我说的话你们没有听到,那也好办,待会你们夫人身边的嬷嬷过来时,我再问一问她,解家是不是打算饿死我?” 这话一出,俩侍女脸色当即一变。 她们不是夫人身边侍候的一等大丫鬟,哪里能跟夫人身边的钟嬷嬷搭得上话?但这所谓的喜房却是钟嬷嬷带着人来布置的,而且前去迎亲的也是钟嬷嬷,等会儿要是钟嬷嬷真过来了,会不会责怪她们办事不力? 常曦这会儿不着急了,她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扉上看着这两人打眉眼官司,没想到她居然沦落到借势立威,想想就令人不爽。 你堕落了,常曦。 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 其中一个圆脸的侍女首先招架不住,她脸色有些不安地看向常曦,“常娘子稍等……” “小桃,你这是要干啥?”另一个尖脸的侍女忙拉着小伙伴,低声斥道,“你忘了咱们可是说好的了……” 小桃使劲抽出被同伴拉着的手臂,同样低声回了一句,“若是钟嬷嬷知道我们怠慢了她,那到时候可没有我们的好果子吃,就算是蕉杏姐姐也保不住我们。” 能守在门口已是府里的二等丫鬟了,比她们之前当三等的粗使丫头要好得多,她可不想丢了这份差事。 “哎,小桃……” 尖脸侍女看到同伴真的去厨房端吃食了,忙追了上去。 常曦看着这俩侍女一前一后急匆匆的离开,显然那个叫小桃的侍女并不听尖脸侍女的劝说,往厨房的方向走得更快。 没有好戏看了,她有些悻悻地转身坐到八仙桌前,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摇了摇,果然没有茶水,看来那个叫蕉杏的侍女背后没少下功夫嘛。 等吃的时间过于无聊,她在心里分析着刚才那俩人争执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蕉杏这个侍女在下人中似乎有点威信,但又比不上钟嬷嬷这类夫人的亲信,那这个人就值得研究一二。 从安排了守门侍女这点就可以看出来,解家是给她安排了近身侍女的,但现在一个也没有现身,显然也是那个叫蕉杏的侍女在背后搞鬼。 人家为什么要为难她?无非就是她挡了人家的道。 古代丫头想要爬床上位当姨娘? 不对,依她记忆里对解家的了解,解家是没有妾室的,这也就能解释了为什么宁可花钱典妻也不直接向许家买了她来当妾,别说许家舍不得卖妻,那是不存在的,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真是个操蛋的时代。 一想到自己没有人身自由的权利,甚至连财产权都没有,常曦修养再好也会忍不住骂粗口。 在她眼里,别的都可以没有,自由和钱一样都不能少。 既然蕉杏没有机会爬床上位当姨娘,那她所求又是什么? 她的手无意识地轻点着八仙桌的桌面,或者蕉杏背后有人不希望她得好。 思及此,她又笑了,看来自己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 这下子,她对解九爷倒是有了几分好奇,究竟是谁对他势在必得? 一个死了三个老婆的鳏夫真那么抢手? 呵呵,这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她开始有点期待与那位解九爷会面了,不知道他是有好的皮嚢呢?还是有有趣的灵魂? 当然对于挖出蕉杏背后之人,她有点兴趣缺缺,毕竟这点手段还是不够瞧。 若是这人能光明正大嫁进解家,那就不会有她的事,可现在毕竟是她身在解家,那就说明她没法嫁进来,那再如何折腾也是枉然。 或者逆向思维思考一下,或者与这人合作,她就有机会全身而退? 不,现在不是好时机。 必须等风起,她才能扶摇而上,而不是被风吹落到池塘里。 正在这时,门口不远处又起了争执,隐隐有声音传进她的耳中。 “小桃,你这是要背叛我吗?” 常曦出去看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身穿绯红褙子牙白裙子的女人正背对着她在教训小桃,而小桃一边似乎在据理力争着,一边又护着手上放着食物的托盘,而尖脸侍女和另外两个穿得稍好点的侍女跟着一面倒地指责小桃。 “是我让她端来的,蕉杏,你有意见吗?” 听到她的声音,众人吓了一跳,急忙转身,看到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常曦,众人惊讶过后,表情不一。 有人忌惮,有人审视,有人鄙夷,有人无视,倒是把她给看乐了。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这话没有说错。 蕉杏此时眼里是深深的忌惮,这据说是乡下泥腿子出身的小户之妻是如何知道她的名字? “常娘子,吃食端来了。”小桃越过人群向她走来。 既然她已将蕉杏等人都得罪了,那就只能向常曦靠拢了。 “你做得不错,小桃。”常曦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小桃圆脸一红,“那是我该做的……”后知后觉地发现常曦居然能准确无误地说出她的名字,圆脸上满是一红。 常曦没有解释,目光扫过众人,“等钟嬷嬷来,我跟她说,让你近身侍候。” 这话一出,那两个穿得稍好些的侍女脸色瞬间大变。 早在四夫人要为九爷典妻的时候,就开始在府里挑下人去侍候,她们有幸被选中,从二等丫鬟提到一等丫鬟,月例钱都涨到了一两银子,那会儿高兴得都有点找不到北。 后来蕉杏过来游说她们,说是要给这乡下泥腿子一点颜色瞧瞧,以后才不敢指使她们做事摆主子的架子。 两人一商量觉得按蕉杏说的去做,那将来或许能把那典妻拿捏住,到时候两人可着鸡毛当令箭,日子不知得有多潇洒呢。 可是,现在这局面让她们当即傻眼了。 看到小桃随那常娘子返回喜房,两人不及多想,忙追上去,再也顾不上脸色铁青的蕉杏。 常曦此时已经坐下来吃小桃端回来的什锦粥,就算饿得很了,她的吃相也是又快又优雅,毕竟有些教养是刻在骨子里改变不了的。 这也是她与常三娥的不同之处,好在许家母子不在眼前,不然他们肯定要起疑心。 常娘子,这道小菜油少爽口,你尝尝…… 常娘子,这块糕点半点也不油腻,吃了正好有助消化…… 这俩穿得好点的大丫鬟拼命地表现,常曦却是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并没有过多的搭理,反而给足了小桃脸面。 两人只好拼命给小桃使眼色,要她帮忙说说好话,最好别让常曦把事情捅到钟嬷嬷的面前,要不然她们肯定会被打回原形,怕是连二等丫鬟都保不住。 常曦的姿态摆得很足,但也是有意在考察小桃。 她在常家肯定要生活一段时间,所以培养一两个自己人很有必要,将来若是忠心又好用,她给她们赎身带走也不是不行。 解家是没想要亏待她,但也没想要捧着她,能派到她这边来的人都不是这府里真正得脸的人。 小桃看到那两人一脸希冀地看着她,心里到底不忍,最后还是开口为两人求情,“常娘子,还请再给两位姐姐一个改过的机会。” 两人得了小桃的求情,立即心喜地忙向常曦表忠心求再给个机会。 常曦没多看那两人,而是看向小桃,再一次确认,“你真这么想?” 小桃老实巴交地点了下头,她实在不忍看这两人被打回原形。 “好,我知道了,”常曦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那就如你所愿。” 小桃谢过常曦,但心里那口气却还是紧绷着,这位常娘子脸上老挂着笑容,虽然没给过她脸色看,但却无端地会让人下意识地绷紧呼吸,深怕在她面前说错话做错事。 常曦这才看向那两人,“都起来吧,既然小桃为你们求情,那这事就这么过了。” 言下之意,她不会把她们侍候不力的事情捅给钟嬷嬷。 但是,钟嬷嬷真的不知道吗? 006:一个比一个奇葩 常曦没有与小桃多说这里面会存在的猫腻,她从来都不好为人师,毕竟人各有命。 吃过东西之后,她感觉身体和缓了过来,起身在屋子来回踱了几圈当做是消食,此时天色已黑,屋里点上蜡烛倒也还亮堂,不过古代晚上没有什么娱乐,一般早早就会去睡了。 果然,小桃在一旁道,“常娘子,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去给你铺床。” 常曦在现代很少会在晚上七、八点钟就上床睡觉的,但一来入乡随俗,二来她这身体上还有伤,更需要多休息,于是她点了点头。 至于那位解九爷,她一个字也没有问,这人出现与否目前不取决于她,那她就暂时将其扔到一边去不予理会。 另两位大丫鬟看到小桃积极主动找事做,两人也不站在一边干看着,而是上前抢着活干,不能让小桃一个人独美。 常曦只是冷眼旁观,并不为她们断官司。 三人一顿忙活,时间都过了大半个时辰,然后其中一个大丫鬟借机把小桃挤到一边,上前讨好地笑着,“常娘子,床已经铺好了,请歇息。” 另一个上前扶着常曦往拔步床而去,然后小声地将自己知道的消息透露给常曦,“听说九爷出门了,短期内不会回来。”言下之意今晚是不会过来了。 常曦闻言,多看了这个透露消息讨好自己的大丫鬟,适时地给对方一个好脸,“哦,还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春叶。” “好,我记住了。” 常曦的好态度给予了春叶很大的信心,顿时知道自己搔到了常曦的痒处,遂更加小声地将自己知道的关于九爷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常曦的表情看似慵懒,但实际上却是很认真地在听。 八卦有八卦的好处,很多时候有用的信息就隐藏在八卦里面。 譬如她从中知道这解九爷的原配叫施氏,同样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两人更是打小就订下的娃娃亲,只可惜这位施氏身子骨弱,是个药罐子,但两家是世交,订下的亲事自然是不能解除的。 “成亲的那天晚上就咯了血,一晚上大夫都在抢救,”春叶声音很低,但说得绘声绘色,“后来身子骨就越发不好,一直病恹恹的,常年都出不了屋子,九爷也没有在她屋子里过过夜,还是跟往常那样住在前院的书房……” 常曦微眯眼,那就是娶了个媳妇当摆设了,她不禁有几分同情这位解九爷。 另一个大丫鬟不甘心地挤了上来,抢先发言,“后来还没到一年,这位九少夫人就仙逝了……” 常曦来者不拒,看了眼那争抢给她八卦的大丫鬟,鼓励她多说点。 那个大丫鬟自以为得了常曦的“青眼”,一把就将恼怒于色的春叶给挤到一边,凑到常曦的跟前,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常曦从她的嘴里听到了解九爷的第二任妻子贺氏,比起第一任的身子弱,第二任倒是个健康的,只不过这位嫁进门后整日伤春悲秋,显然也是极不得解九爷喜欢,娶进门后一直扔在后院就没怎么搭理过。 后来这位出门去庙里上香,哪知道运气不好遇上了暴雨,回程时马车不慎跌落山崖,意外死了。 听到这里时,常曦微挑了挑眉,似乎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毕竟上辈子身处权利中心,没少跟阴谋诡计打交道。 春叶拼命又挤了回来,“当时这位九少夫人连尸骨都寻不回来,贺家又不依不饶,最后还是九爷出面,事情才消停下去……”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常曦想到,只不过这事与她没有关系,她自然不会深究,只怕那位解九爷也是心知肚明,要不然为何贺家又不闹了呢? 自然是不占理闹不起来了,只能由着解家处理贺氏的身后事。 终于轮到第三任邹氏登场了,这位就更奇葩了。 “成亲那天,这位九少夫人进门时除了带了自己的陪嫁下人之外,还带了一群和尚道士,邹家那会儿说这是给自家姑娘求平安的,和尚道士做法一百天再圆房,这回肯定夫妻和顺……” 这回常曦听得那是目瞪口呆,和尚道士一块儿做法,不怕互相串味了,那法就不灵了吗? 解九爷这三个老婆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奇葩。 显然这位邹氏可看的乐子就更多了,至少在她面前八卦的两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春叶一边笑一边还比划着继续说,“听说当时侍候的人说,这位九少夫人进门时穿的喜服下挂了十个法器,说是得挂满一百天才行……” “还不止呢,据蕉杏姐姐说,那屋子里黄符都贴满了,烟熏火燎的就像身处寺庙道观,九爷厌恶地一脚都没进新房就转身离开了。” 常曦在听到蕉杏这名字时,那轻点的手当即一顿,真是哪哪都有她。 后来呢? 听到常曦追问,春叶叹了一口气,由另一个大丫鬟补上,“后来听说新房闹鬼,还没到一百天,这位九少夫人就自个儿把自个儿吓死了,听说死时怎么也合不上眼……” 常曦微微唏嘘,若是这位邹氏接受过现代无神论的教育,肯定不会听信这些封建迷信把自己给害死,说到底,还是蒙昧无知害了自身。 解九爷的名声也就这样一次比一次坏,尤其是娶邹氏时,邹氏的做法显然是针对解九爷克妻的名声来的,但这样严防死守最终还是免不了一死,当地的大户人家就更不敢把自家闺女嫁进解家了。 常曦轻打了个哈欠,原本还想再多说什么的春叶两人赶紧住了嘴,赶紧侍候常曦换衣卸妆躺下。 在一旁插不上话的小桃看到这局面,不由得有些沮丧,她还是怎么也挣不过春叶两人,当初挑大丫鬟来侍候常娘子时,自己就输了,难道现在机会摆在眼前,她还要抓不住吗? 她的手不由得握紧,怎么也不肯就此服输。 春叶给自己的伙伴使了个眼色,小伙伴立即会意,上前强拉着小桃到外面,不给她机会在里屋侍夜。 哼,她们是不会让小桃给挤兑走的。 常曦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小桃的好心未必会有好报,人性往往就是如此。 “我夜里睡觉不喜欢有人守夜,你们都出去吧。” “不是,常娘子,我就睡在脚踏上,你晚上起夜我也好侍候……” 春叶急忙辩了一句,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去他的规矩,常曦不吃这一套,她一向打定了主意,无论是谁都不能让她改了主意。 “出去!” 这俩字带着上位者的命令,春叶吓得差点从脚踏上滚落到地上,这回她不再争辩,而是急忙起身,还下意识地行了个屈膝礼,最后退了出去。 等出到门外,初夏的冷风一吹,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蠢事,顿时懊恼地抚了下额,虽然她想讨好这位常娘子,但并没有想过要将她当成主子啊。 “你怎么在这里?” “红叶,我被那位常娘子赶了出来。” “她怎么会?” 红叶其实打从心底里瞧不起这位常娘子的,但自己之前干了蠢事,所以才不得不暂时低头讨好她罢了,等有了机会,她一定要常娘子尝尝她的厉害。 春叶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 “贱命就是贱命,有福都不会享。” 红叶冷哼了一声。 春叶忙拉住对方,朝耳房里的小桃努了努嘴,示意她别祸从口出,那小桃就是个墙头草。 “怕什么?这里就咱俩。”红叶恨极了想抢她位置的小桃,“迟早得把她弄走。” 春叶不置可否,怕红叶说错话连累自己,遂赶紧拉她离开。 常曦一觉好眠,翌日醒来时觉得精神头比昨天要好得多,她刚掀开红绡帐,就看到小桃端着水进来。 看到她醒了,小桃赶紧加快步子进去,“常娘子,你醒啦,这洗脸水我刚打好。”一边说,一边放下铜盆去将帐帘挂好。 常曦早上起来都会有点低气压,所以她也没有怎么吭声,在小桃的侍候下洗了脸,用短硬的猪鬃毛制成的牙刷蘸上青盐加炮附子制成的粉末刷了刷牙,这玩意儿还是不太好用,不过尚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常娘子,这是药膏。” 正准备梳妆的常曦在看到小桃手里的药瓶时,不由得挑了下眉,没发现这个小姑娘居然如此心细留意到她头上有伤,昨儿那俩可是啥也没发现,或者发现了也当看不见,当下高低立见。 小桃看到常曦露出温和地微笑,心里的紧张这才放下,更加小心地侍候常曦梳妆,她的手很巧,很快就结了个美髻。 昨儿被那春叶和红叶两人抢了风头,她一夜没睡好,早早起来就打点好一切,争取再给常曦留下一个好印象。 孺子倒是可教也。 常曦对小桃有了新的看法,态度比昨晚要和缓许多。 春叶和红叶两人匆匆赶来时,看到这一幕,两人的眼睛似乎都要喷出火来,没想到这个小桃如此奸诈。 常曦这边明争暗斗不停,钟嬷嬷那边却是侍候了四夫人秦氏用了早膳后,开始禀报昨天常曦的一系列行为。 昨天办宴席,秦氏一直忙得脚不点地,遂也没顾得上过问一下常曦,这会儿清闲了,才有心思听钟嬷嬷诉说一二。 在听到常曦居然从许家讹了一大笔银子的时候,秦氏当即喷笑,“没想到这个常氏还是个妙人。” 这样会坑婆婆的儿媳妇,她还是生平仅见。 007:她这是祸水东引吧? 钟嬷嬷看夫人此时心情愉悦,遂也跟着笑,“夫人说的是,依老奴看,这常娘子很是不一般呢。” 遂,又把常曦怎么把银子给了干娘赵婆,然后为了银子赵婆与朱氏又是怎么打斗的,秦氏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这都不是自己听说的常氏会做出来的事情。 “她这是祸水东引吧?”坐在一旁听了个全场的解语娇皱了皱眉,“娘,我觉得这个常三娥似乎心眼太多,而且不敬婆婆是为大不孝。” 显然是不喜欢这类型的人。 秦氏握住女儿的手轻拍了下,这闺女跟儿子是龙凤胎,但性子却是十万八千里,这女儿被她养得太纯良了,出嫁后被婆婆拿捏得死死的。 这次借办喜宴多留她住几天,也省得她回到夫家又要被婆婆搓磨。 “为娘倒是希望你能跟她学学,你婆婆那人……” “娘,怎么能背后道人是非呢?”解语娇不悦地打断母亲的话,“婆婆还是我姑母呢,总不会害我的。” 秦氏顿时一阵无语,不知道她是真这么想还是说来安慰她的。 当年她就不同意女儿嫁到大姑子家中,无奈他们表哥表妹看对了眼,女儿要死要活非嫁不可,做母亲的哪拗得过儿女,最后只能无奈同意这桩婚事,为此大姑子还好一阵明里暗里奚落她,为了女儿日后的幸福她当时都忍了。 罢了,她既然认为她那婆婆是个好的,那就这么认为好了。 解语娇看到母亲不说话了,心里有些不安,“娘。” 她不爱诉苦,只是不想母亲为她担忧伤心,只要婆婆不是太过份,她都会选择忍了。 秦氏叹了一口气,“只是想到你前头那三个嫂嫂,比起她们,这常氏倒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前三任儿媳妇,她是一想起就会气得头顶冒烟。 对待这三任儿媳妇,她自认不是个恶婆婆。 施氏身体不好,她连晨昏定省都免了,为了她的身子,没少延请名医,无奈这人就是福薄。 到了贺氏,这个儿媳妇在她看来是脑子有坑的那种,当时没少后悔自己看走眼了,可是,既然娶了进门,她也有好好待人家,哪怕再不满,重话都没说过一句。 最后的邹氏,那是让她最无语的一个,偏就是这个,让她背负了恶婆婆的名声,没少在背后遭人非议,她当时气得几天吃不下饭。 好端端的提起她们做甚? 解语娇觉得母亲就是想得太多,她对这三任嫂嫂不是没有微词,但人都不在了,就更要修口德。 钟嬷嬷怕夫人不快,到时候与大姑娘吵起来就不好了,遂忙转移话题,“夫人要不要见见那常娘子?老奴这就去带她过来……” 秦氏看了眼旁边的女儿,既然女儿对这常氏不喜,那就没有必要急着见上一面,谅钟嬷嬷也不敢瞒自己,常氏的容颜肯定是上上之选。 “她不是额头有伤吗?那就先不见了,让她先养好身子,回头伤好了再见也不迟,对了,让小厨房多炖些补品给她补身子,莫怠慢了人家,回头又让人诟病。” 解语娇也跟着点了点头,母亲这样宽容处理就对了,“我们解家不是那等小户小门的人家,犯不着学那小家子气的做法。”顿了顿,“若是她的伤比较重,该延医诊治的就莫要耽搁,别管外人的口舌,人命为重。” 钟嬷嬷忙笑道,“大姑娘说得是,”捧完解语娇,这才看向秦氏,“夫人说的,老奴都记着呢,绝不会亏待了常娘子。” 至于延医诊治,那是万万不能的,这才刚抬进来就要请大夫,外头的闲言碎语会传得更难听,解九爷克妻的名声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钟嬷嬷看了眼秦氏,果然秦氏低垂的眼里就是这个意思。 秦氏看到钟嬷嬷领悟了自己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她并不想因为这个跟女儿起争执。 既然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她轻轻挥手示意钟嬷嬷先下去。 “娘,等爹跟哥回来了,看到您给哥弄了个典妻回来,只怕爹和哥都会恼。”解语娇说起这个就发愁。 母亲这回先斩后奏,换做是她也会恼,就更别提一向最看重哥哥的父亲。 还有哥哥,不但仪表堂堂还人品贵重,凭什么不能正经娶房妻室? 典妻这玩意既不好听也不好说,解家几百年来就出了这一遭。 昨儿的宴席,祖父母一个也没来就是态度,但无奈母亲一意孤行,谁劝也不听。 “这不用你操心,为娘心中自有数。” 秦氏在这个问题上态度很坚决,谁劝她就跟谁急。 笑话,儿子是她生养的,她这当娘的能害了自家儿子吗?谁不想正儿八经地娶个出身好的儿媳妇回来? 现在不就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嘛,她这曲线救国哪里错了? 解语娇看到母亲这顽固的样子,就知道说什么也没用。 母亲在这个问题上跟当年的邹氏一样认了死理,对那什么算命大师的话言听计从。 还没有走远的钟嬷嬷听到里面母女俩的对话,不禁暗暗摇了摇头,私心里她是不赞成自家夫人这么做的,但做主子的并不需要下人给意见,把事情办好才是最重要的。 她要忙的事情多得很,自然不可能亲自过去探望常曦的伤势,但该她知道的事情一件也不落。 在得知自己亲自安排贴身侍候常曦的几个侍女昨儿就出了大纰漏时,她顿时脸色大变,夫人把这事交给她,她就得办得漂漂亮亮的。 那隐在常曦所住的小跨院的下人,更是把春叶和红叶泄露自家九爷隐私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出来,解家最忌讳嘴碎的下人。 钟嬷嬷这回听完,茶都不喝了,顿时勃然大怒,她本以为常曦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遂就没安排教导好的大丫鬟过去侍候,毕竟是过度性质的,有人侍候就得了。 但没想到偏偏就是这个环节出了问题。 她急忙赶往常曦所住的小跨院,在夫人知道前就必须将此事处理妥当,不能给人留把柄。 只是走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停下来问身边的人,“那俩人碎嘴时,常娘子是个什么反应?” “常娘子显得有些兴趣缺缺,全程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她初来乍到,怕是也不好喝斥府里的侍女。” 钟嬷嬷想,换成她大概也会这么处理,这才不再过多问询。 常曦所住的小跨院并不大,也没有什么优美的景致,就连盘栽都是有数的,再说隔着窗户一眼就能望到头,遂她对此处那是兴趣缺缺,没有什么探索的想法。 至于去探索解家大宅,别开玩笑了,她现在宜静不宜动。 一旁的春叶和红叶自然是围着她转,一边做女红,一边说着府里的闲话,这倒是正中她的下怀,所以她话虽不多,但却是听得极仔细。 府里最大的自然是解老太爷,此人曾官至次辅兼太子太傅,告老还乡后,就安心在府里养老,不大理事。 太夫人容氏生有四子三女。 长子解江携妻孙氏及三子在京城任职,官职为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 次子解海倒是在家侍候老父兼打理家业,二夫人钱氏生有三子一女。 三子解湖同样携妻姜氏与二子一女在外地主政一方。 四子就是解九爷的父亲解河,曾经的状元郎,如今是当地有名的大同书院的山长,名声极显,可谓桃李满天下。 其妻秦氏生有两子一女,长子解九爷和女儿解语娇是龙凤胎,还有个小儿子解十爷。 女儿解语娇结了姑表亲,早已出嫁多年。 这么一盘点,这解家倒是人丁兴旺,怪不得后代都遵祖训不纳妾,这也让解家的后宅少了许多是非。 常曦越是了解,就越觉得解家先祖不许纳妾的规定是极为英明的,多子多福也得看客观条件的,像她现代的父亲那样有数不清的情妇和私生子女,那只能是乌烟瘴气,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 常曦正出神间,就听到钟嬷嬷来了的话,眼睛一睁开就看到那双精明中带点探询的眼睛。 她还以为她会迟两天再出现,没想到会来得如此迅速,可见这办事效率那是杠杠的,她不禁有些眼红,真想把这能办事的人从那四夫人秦氏的手中撬过来,这才是管事该有的水准。 “钟嬷嬷来了,赶紧坐。”她笑着坐直身子,并没有起身相迎,“春叶去冲茶。” 钟嬷嬷不意外她会知道自己的姓氏,看了眼她一副主人的派头,心里对这常娘子又有了新的认知,这脸皮可真不薄啊,一般人还真做不到她这般泰然自若。 她也不客气地坐到了罗汉床的另一边,既然夫人要抬举她,那她自然是不会选择得罪人,这回她的脸上有了抹淡淡的笑意,“常娘子住得还习惯吗?” “还好。”常曦笑眯眯地回应。 春叶小心翼翼地把茶奉到钟嬷嬷的面前,听到常曦的回答,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常曦是不会告状了。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让人过来告诉我,我自会安排妥当。”钟嬷嬷继续客套了一句。 这回常曦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低头端起茶碗轻轻地茗了一口。 008:常娘子使的好手段 钟嬷嬷看着常曦的举动,心里说不惊讶是骗人的,这常三娥的仪态举止怎么看都不像是农家女出身,若是不知道她真正底细的人,怕是会误以为她是哪个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闺秀。 可惜了仪态再好也没有用,出身就是硬伤,将来注定泯然众人矣,人各有命,她再惋惜也是枉然。 只是她不知道多年后她这想法会被现实疯狂打脸,常曦走到了她做梦也想不到的高度。 当然这是后话了。 此时,钟嬷嬷把目光从常曦的身上转向春叶和红叶这二人,当即板起脸来。 规矩地站在一旁的春叶和红叶都忍不住瑟瑟发抖,低垂着脑袋不敢直视钟嬷嬷。 外头钟嬷嬷带来的人也把守门的尖脸侍女带了进来,屋外还有垂手站着的几个粗使下人,不过比起浑身打颤的尖脸侍女,粗使下人都一副暗暗看好戏的样子。 她们虽然不能在里屋侍候,但是昨儿里屋发生了什么,哪会不知道啊? 只是没想到这才上位没几天就作威作福的小蹄子们,这么快就被收拾了,简直是大快人心。 “还有一个守门的叫小桃的,不知道去哪儿了……” 钟嬷嬷皱了下眉,这些人的规矩都学到了哪去? 她正待要发话,一旁的常曦就先开口了,“小桃啊,我刚才想吃桂花海棠糕,让她到厨房去拿了。” 钟嬷嬷诧异地看了眼常曦,本以为她会沉默到底的,没想到居然会为那个叫小桃的侍女说话。 常曦朝钟嬷嬷笑了笑,这回不再说话了,而是专心喝起茶来,一副你们要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不插口的作派。 刚端了桂花海棠糕回来的小桃看到里屋这阵仗,顿时头皮一紧,恰好刚听到了常曦说的话,她给自己暗暗壮胆,小心谨慎地进了里屋,先给钟嬷嬷行礼,然后又把糕点摆到罗汉床上的小几上面。 “常娘子,糕点来了,厨娘说得趁热吃才好。”说完,规矩地退到春叶和红叶的后面,毕竟她现在还是个二等丫鬟。 “辛苦了。”常曦无惧现在这个氛围,看到小桃摆手说不辛苦,她这才看向钟嬷嬷,“钟嬷嬷,要不要也来一块?” “不了,我不爱这甜腻的糕点。”钟嬷嬷拒绝,暗地里却是打量了一下小桃。 那可惜了。 常曦叹了声,然后就开始享用糕点,古代水好空气好料也好,糕点都要香甜得多。 一口糕点,一口茶水,正好看眼前这场大戏,这是目前仅有的娱乐,她是万分珍惜的。 钟嬷嬷忽略常曦看戏的眼神,直接开口,“常娘子,既然小桃还算得用,那就留她在这儿侍候你,至于这三人侍候不力,我这就带回去,回头挑几个好的再送过来。” 除了小桃,剩下的三个当即脸色变白。 春叶急忙跪下,“钟嬷嬷,我真没有偷懒,真的,不信您问常娘子,我是不是尽心尽力侍候着……” 红叶也跟着跪下,不过不是朝钟嬷嬷,而是看向一脸悠闲的常曦,眼里含泪道,“常娘子,你说一句话啊,我们表现得好不好,你心里该有数才是啊?” 表情虽然悲戚,但语气却是质问的。 常曦哪会吃她这一套? 想把她架到火上烤,没门! 她看起来是心太软的人吗? 再说这两人在她这里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更何况也不是什么精明人,别以为这两天给她八卦了一下解家的事,她就会将这两人偶尔露出来的鄙夷目光忽视掉。 呵呵,一边看不起她,一边还想她出言相救,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她们该感到庆幸才是,遇到的是暂时不得不蛰伏的她,不然自己就够这两人喝一壶的。 常曦看也不看两人,而是径自看向钟嬷嬷,淡淡地开口,“这是贵府的侍女,我一外人不予置评,不然就是干扰了钟嬷嬷办差,到时候就是我的罪过了,所以钟嬷嬷请便。” 意思是不用顾及我,我现在就是一隔岸观火的人。 钟嬷嬷的脸却是早已沉了下来,这俩人的没规矩她现在是深有体会了,真不知道当初她怎么会看错了眼,提拔了这俩人? 春叶和红叶听到常曦推搪的话,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如果从这里被赶了出去,她们以后不但没有再升职的机会,更会活成这府里的笑话,就连婚配也得低好几个档次。 想到未来灰暗的前途,两人转而向钟嬷嬷哭求,“钟嬷嬷,我们以后一定会改过自新,还请嬷嬷再给我们一个机会……” 钟嬷嬷不为所动,这样的哭求她隔个几天都会听到一次,现在知道哀求了,早干嘛去了? 她朝自己带来的婆子使了个眼色,立即就有俩婆子上来一人一个拉起了春叶和红叶,强行拽她们离开。 春叶和红叶这回是真怕了,哭求声不绝于耳。 倒是那守门的尖脸侍女只是惨白着一张脸跟着钟嬷嬷的人离开,没有露出丑态来。 小桃看到这局面,吓得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既为她们感到悲哀,又为自己感到庆幸。 全程倒是看戏的常曦表现得最淡定,在钟嬷嬷起身告辞离开之际,她轻吹了下茶碗中的茶叶,呷了一口,随后道“钟嬷嬷,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钟嬷嬷转头看她,“常娘子请直言。” 常曦似笑非笑地直视钟嬷嬷,“就是外面院子里的报春鸟太吵了,还请嬷嬷派人过来清理一二为好。” 现在都是初夏时节了,哪里还有报春鸟?就算有,也不多,肯定不会吵到人。 钟嬷嬷刚这么想,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她听明白了常曦的言下之意,自己过来这一趟处理这几个不得用的侍女,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自己是如何知道这小跨院的消息一事,看来也瞒不过她,所以这常娘子是要自己撤去这院子里的眼线。 此刻,她深深地看了眼常曦,对这常娘子又有了更深的了解,这人的聪慧是真正出乎她的意料了。 “常娘子放心,以后定不会让它们吵到你歇息。” “那甚好。” 常曦不怕钟嬷嬷嘴上一套背后一套,既然她把话点在了明白处,那就是说背后再耍什么手段也别想瞒得过她,钟嬷嬷之上还有人,她到时候若是嘴上一歪,只怕这钟嬷嬷也未必讨得了好。 当然这是两败俱伤的做法,非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行的。 钟嬷嬷心里明白常曦的用意,但心里到底不舒服,遂语气冷硬地道,“那老身告辞了,常娘子还是小心养伤为宜……” 敲打了人家一记,那肯定要给个红枣的,常曦例来深谙人性。 所以她没听完钟嬷嬷那话里有话的话,而是笑眯眯地打断,“既然嬷嬷如此为我着想,那我势必要报答嬷嬷才是,”顿了一下,“嬷嬷有没有想过,你一向行事精明,为何这次会马失前蹄?” 什么意思? 钟嬷嬷本来想给点话常曦听听的,如今听了她的话,她下意识深思起来。 常曦却不待她想明白,直接开口送客,“小桃,代我送一下钟嬷嬷。” 小桃一直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现在听到常曦唤她,她下意识地应了声“是”,等反应过来,才知道常曦吩咐她的是什么事。 面对钟嬷嬷这样的管事娘子,她一向都比较怵的,但她二等丫鬟的位置是常曦保下来的,那她就必定要以常曦马首是瞻。 这点道理她还是明白的,所以她大着胆子上前朝钟嬷嬷做了个送客的手势,“钟嬷嬷,这边请。” 钟嬷嬷看了眼明显还有些颤惊的小桃,这才短短一天一夜的工夫,这小桃就已被常曦收服了,让她不服都不行。 “常娘子使的好手段。”她笑意不达眼地道。 “钟嬷嬷客气了,我一乡下泥腿子,日后还需要多多仰仗嬷嬷呢。” 常曦没想过在钟嬷嬷面前藏拙,当然也不能表现得咄咄逼人,毕竟她接下来还是要继续与她打交道,那位至今没谋面的四夫人秦氏可是让她来负责她的事。 所以这个度一定要拿捏好才行。 钟嬷嬷听着常曦谦逊的话,心里这才舒服一些,走时面色都和缓了许多。 只是一离开常曦的院子,她之前没想白的地方倒是突然想明白了。 她当初提拔春叶和红叶等几人是提拔错了吗? 不见得,在府里待了几年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学到规矩,春叶等人当日表现得也是相当得体的。 那哪里错了呢? 肯定是背后有人在搞事,意图搅了她的差事,回头夫人那里她交不了差,不就被人拉下马了吗? 这么一想,她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她知道自己也招了不少人眼红,想要她跌下来的大有人在,当即就怀疑起几个平日不对付的管事娘子来。 此时,她回头看了看那不起眼的小跨院,脑海里出现的是常曦那时常带笑的脸庞,心里不禁升起了几分警惕和佩服来。 既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就得赶紧去查个清楚,看是谁在背后搞事,她定饶不了她。 009:弃车保帅 小桃看到钟嬷嬷带着人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这才赶紧回去向常曦禀告,“常娘子,钟嬷嬷走了。” 常曦正在喝茶,看到小桃笑容满面,遂调笑一句,“她走了,你就这么高兴啊?” “没,没有。”小桃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最后想到自己日后还要仰仗常曦,遂又直白道,“我,我就是有些怵她。” 常曦双手交叉地撑着自己的下巴,仔细看着小桃那张藏不住心事的脸,这娃还是太缺历练了,接下来她还有得苦头吃呢。 “常娘子,我脸上有东西吗?”小桃被常曦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常曦没有出言提醒,小桃跟钟嬷嬷是不同的两类人。 对于小桃来说,真正经历了事才会成熟,而钟嬷嬷已经是千年的老妖精了,她刚才的提醒于她其实是纯属多余,再给钟嬷嬷半天时间,她自己就能转过弯来,知道有人在自己背后搞事。 可她还是得卖钟嬷嬷一个好,让她警惕自己之余还能给她行个方便。 但对小桃,这一招没用。 况且她也不需要一个处处都需要她提点的人在身边,那样太费心神,她有这个时间干点啥不好吗? “我的茶喝完了,你再去给我沏一碗来。” 她亮了亮已经空了的茶碗。 小桃惊呼一声,这下子哪还有心思多想,赶紧去沏茶。 常曦把剩下的桂花海棠糕推远了一点,这糕点齁甜,她吃了几口就没有了兴趣,古代糕点没经过现代改良,果然不太合她的胃口。 小桃端了茶来,看到被推到一边的糕点,之前还看常娘子吃得欢呢,这是不喜欢了? 不过这话她也只是放在心里琢磨,万万是不敢问出口的,她看得出来,真问出口,常曦也不会回答她的。 常曦喝了口茶冲去嘴里的甜腻,这才重新半躺在罗汉床上,额头的伤口已经好了不少,但休养嘛,最好放空脑子。 为了有个好身体,她只能放缓脚步,徐徐图谋下一步。 小桃正将春叶和红叶散落在一旁的绣品拾起,抬头一看,常娘子似乎睡了过去,遂,她缓缓坐到脚踏上,执起针在头上轻轻地刮了下,慢慢地绣了起来。 现在自己能留下来了,她的心终于可以安定下来。 风风火火离开的钟嬷嬷立即查起来是谁在她背后搞事,尤其是重点怀疑的那几个与她不对付的管事娘子。 蕉杏是最早被扯出来的,春叶和红叶二人恨极了这个始作俑者,哪里还会她隐瞒?一五一十地都说给了钟嬷嬷听。 蕉杏被喊去见钟嬷嬷的时候,还愣愣地问了句,“钟嬷嬷是有什么吩咐……喂,你们这是做什么……” 哪知道前来唤她的人并不与她多说,直接绑了她就押去见钟嬷嬷了。 蕉杏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此时吓得花容失色,想要尖叫,嘴却被堵住,这回眼泪都忍不住流了下来。 钟嬷嬷看着被扔进来的蕉杏,看到她趴在地上挣扎着要起来,她上前一把抓起她的下巴,冷声质问,“是谁指使你去常娘子那儿搞事的?” “没,没有人……”蕉杏看到这样的钟嬷嬷,下意识地就想躲,可惜下巴却挣不开钟嬷嬷的钳制。 钟嬷嬷冷笑一声,“九少夫人去了,当初要你随嫁妆一块返回施家,是你主动要留下为你家姑娘祈福,说是怕你家姑娘的牌位没有人打理,四夫人心善,看你一片忠心,这才破格允你继续留在解府,”看到蕉杏变了脸色,她这才一把甩开她的下巴,缓缓起身,“你可知道你的卖身契在哪儿吗?” 一说起这个,蕉杏的头就垂了下来,当初她执意要留在解家守着施家大姑娘的牌位,施家就将她的卖身契直接给了解家,所以她现在算是解家的下人。 钟嬷嬷看到这蕉杏终于摆平了自己的位置,脸色这才和缓一二,“现在你还是不肯告诉我是谁让你去找常娘子的麻烦吗?” “我就是看不惯她取代了我们大姑娘的位置。”蕉杏这回抬头直视钟嬷嬷,让对方看清楚她眼里对那常三娥的憎恨,“那个常三娥是个什么东西?凭她也配得上九爷吗?她哪点能跟我们大姑娘比?” 钟嬷嬷看得出来她的憎恨是真的,眉头又紧皱了起来,“她只是一个典妻……” “凭她也配当九爷的典妻吗?我呸!那就是个目不识丁的乡下泥腿子,只怕一身泥巴味都要熏臭九爷……” 钟嬷嬷看着越说越气愤的蕉杏,眼里开始是疑惑,后面却是渐渐了然,“你喜欢九爷。” 蕉杏本来还在怒骂常曦,在听到钟嬷嬷这句话后,她的脸立即红透,那叫骂声也跟着消声。 “我,我没有……” 干巴巴的否认,钟嬷嬷如何会信? 解府对于想要爬床的丫鬟一向不手软,解家一直是诗书传家的,对子侄的要求特别严格,而且祖训也写明了不许纳妾。 当然若是私下与主子勾搭,没有让人发现那就另当一回事了。 自家四夫人秦氏最恨的也是这一档子事,不但把老爷看得严,对于儿子身边侍候的人,也同样不放松。 “这事我会禀告夫人,夫人到时候自有处置。” 蕉杏看到钟嬷嬷转身要走,忙爬着去抱住钟嬷嬷的腿,哭声哀求,“嬷嬷,我……我虽然心慕九爷,但我自知身份低微,从不敢有非份之想,还请嬷嬷莫要告知夫人……” 钟嬷嬷对于这样的哭求,内心毫无波动,这样心大的丫鬟如何还能留在府里? “这样的心事掩在心底无人知便罢了,偏你还要兴风作浪搅得无人不知,那就别怪我心狠。” 一脚甩开蕉杏,不顾她的哀求,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事情到蕉杏这里就完了吗? 并没有,钟嬷嬷继续深挖,最后竟然挖到了二夫人身边的嬷嬷身上。 涉及到二夫人钱氏,那就不是小事,她赶紧把事情禀报给四夫人秦氏。 解府的大夫人孙氏和三夫人姜氏都随丈夫在任上,本来执常中馈的该是二夫人钱氏才对,但偏偏出身小户之家的钱氏不得老夫人容氏的喜欢,最后中馈就落到了四夫人秦氏的手中。 试问钱氏甘心吗? 该是不甘心的,至少秦氏是这样认为的,她听完钟嬷嬷诉说前后,脸色一直是乌云密布,这钱氏的手伸得太长。 钟嬷嬷看着自家主子这表情,说完就站到一边,不敢再多说。 秦氏示意给她捶腿的侍女退出去,怒道:“这钱氏到底想干嘛?” 对于这问题,钟嬷嬷也答不上来,毕竟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二房搀和这事到底有何益处?那常三娥不过是个典妻,到时间就会走人,半点也碍不到旁人,就算碍到,那也不关他二房的事情。 “莫非想借着老奴攻击夫人管家不力?”她猜测地回了一句。 然后再夺回中馈之权? 秦氏下意识地就会这么想,顿时心里更为恼怒,秦氏那人平日表现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没想到如此奸诈。 再想到这次为自家儿子典妻,已经惹得公婆极度不满,确实是下手的好时机。 “好一个钱氏,以前我倒是小看她了……” 她正发飙之际,突然听到外面守门的侍女禀报,说是二夫人来了。 秦氏脸上的怒容还没来得及收,钱氏就带着人掀帘子进来了。 如果说秦氏的长相是中规中矩,那钱氏就长可圈可点多了。 秦氏一看钱氏那长相,就怪不得当年把解二老爷迷得神魂颠倒非她不娶,听说闹了好久,老夫人容氏才松口允钱氏进门。 “今儿什么风把二嫂吹到我这里来了?” 钱氏听到这四弟妹阴阳怪气的声音,倒也不恼,依旧笑容满面,“四弟妹别恼……” “谁恼了?”秦氏一听这话怒火就上升,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心里不高兴。 “是是是,没恼,是二嫂说错话了。”钱氏对于秦氏的性子那也是摸得一清二楚,并不与她相争。 秦氏不做声,钱氏这话依旧还是让她不高兴。 钱氏也不兜圈子,而是命人把身边时常跟着的嬷嬷绑了推进来,看到秦氏果然看了过来,她这才再度开口,“四弟妹为晋哥儿典妻一事,我虽然不赞成,但万万不会在背后坏了四弟妹的事情,可偏偏有人自作主张,背着我横插一手,如今我把人绑来交由四弟妹处置。” 秦氏看了眼钟嬷嬷,钟嬷嬷点了下头,表示背后搞事的就是这个嬷嬷。 只不过钱氏这举动,在秦氏看来,那是弃车保帅,毕竟她不走这一遭,她也肯定不会轻易罢休。 “二嫂这是要做好人,让我做坏人?” 钱氏语气依旧,“四弟妹怎么想我拦不住,我这人一向对事不对人,既然她做了错事,理应就要受罚。”说完,不待秦氏回答,径自转身离开。 秦氏不由得气结,这个钱氏最爱来这一套,让她时常都有股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她指着钱氏绑来的嬷嬷,朝钟嬷嬷道,“这事你处理,还有施氏以前那个大丫鬟,这回连同卖身契一并送回给施家,就说我们解家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 对于施家当年把病恹恹的女儿嫁进来一事,她到现在都还未释怀。 解府少了个把丫鬟一般不会引人注意,但这蕉杏的事情,小桃却是格外留意。 一得到消息,她就跑回去找常曦。 “常娘子,你听说了吧,那蕉杏被赶回施家了。” 010:你打输了还是打嬴了? 常曦正在吃补品,看了眼毛毛躁躁进来的小桃,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这事有什么好说的。” 蕉杏是何人也,她在来解府的第一晚时就听春叶说起过,当时她并未过多追问,内心深处却对此人判了死刑。 早在给钟嬷嬷提醒之时,她就知道蕉杏逃不脱了。 果然,事情最终也没有脱离她的预测范围。 这样的定时炸弹,她怎么会让她还留在身边时时对她虎视眈眈? 纵使手段不高,那也烦人。 小桃后知后觉地发现常曦在这件事上兴致不高,心里突然有了个猜测,“常娘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最终会是这样?” 哟,这二愣子开窍了? 常曦朝她挑了下眉,并不正面回应这个问题。 小桃侍候常曦好几天了,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并没有猜错,这会儿她对常曦那是敬佩到了极点,忙追问,“常娘子是怎么猜到的?” 常曦却是把手中的补品放下,“你尝尝。” 小桃摆手,“这是厨房炖给你的补品,我可不能吃……” “我不是叫你吃,而是叫你尝。” 小桃狐疑地去拿了个新调羹过来,小心地舀了一勺尝了起来,顿时一股咸到极点的味道在嘴腔里散开,她顿时转头吐了出来。 “我这就端去找厨娘算账。” 气不可遏的她端起炖盅就往厨房而去。 常曦在她要跨出屋子之际唤住了她,这次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你刚才不是问我怎么早知道那蕉杏被赶走的事吗?那我就告诉你,多动用这里,你也能做到。” 小桃的脸上还有些茫然,常曦却是摆手让她出去。 看着这侍女急匆匆的背影,她摇头叹息一声,换做还在现代,她一定把这样的小助理给开了,真真是榆木脑袋,不知道要点多少次才能开窍,亏她之前还以为她学精了。 小桃端着补品到了厨房,气忿地把它往那厨娘面前一摆,“你做的是什么玩意儿?这东西能下口吗?” 那厨娘瞥了眼小桃,“我做的东西就这样,爱吃不吃。” “你!”小桃气得直指那厨娘,这回反应过来了,“你是故意的。” 那厨娘气恼地将小桃的手指推开,“别指来指去,小心我剁了……” “你,可恶!”小桃把桌上的食材往那厨娘的身上甩去,“我这就去把事情告诉常娘子。” “你说去啊,那不过是被人卖进府里的玩意儿,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那厨娘梗着脖子大声嚷骂。 小桃气得都要哭了,在她眼里常曦虽然是个典妻,但如今她却折服于常曦的智慧之下,很自然地就奉她为主,如今哪容得别人这般骂她? 当即把那补品端起来就撒向骂人的厨娘,看她的嘴还臭不臭? 那厨娘哪里甘心被泼了一身汤水?直接就与小桃厮打起来。 其他的厨娘看到干仗,立即兴奋起来,赶紧上前去拉偏架。 小桃因此多挨了好几拳,此时头发也乱了,衣衫也被撕破了一角,整个人看起来颇为狼狈。 她就这样再度出现在常曦的面前。 常曦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到小姑娘红肿的眼睛,她突然有点良心发现地道:“你打输了还是打嬴了?” 小桃闻言,顿时哇哇大哭起来,“厨房的人欺人太甚。” 常曦了然,那就是打输了呗。 对于输家,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她继续闭目养伤。 小桃本以为常曦会安慰她几句的,没想到常曦只问了一句就不管了,顿时更为伤心,哭声更响。 “吵死了。”常曦不耐烦地道了一句。 小桃这下子不敢放声大哭了,但还在暗暗抽泣着。 常曦叹息一声,这是存心不想让她早点养好伤吧? 她睁开眼看向小桃,“说说,你输在哪里?” “她们人多势众。”小桃不忿地开口。 “明知她们人多势众,你打不过,那你还不赶紧逃?”常曦冷声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不叫聪明,那叫蠢。” 小桃顿时语结,好半晌,才挤出一句,“我气不过她们骂你。” 我为何被骂? 因你是典妻。 她们是今天才知道我是典妻?然后找茬吗? 常曦这一问,让小桃猛地如醍醐灌顶,对啊,前几天厨娘做的吃食都是正常的,偏今天开始就不正常了,这合理吗? 肯定不合理啊,如果真看不起常曦的身份,从第一天开始就会明奉阴违,犯不着现在才开始挑事情。 常曦看到小桃终于转动那脑袋瓜子了,脸上这才有了些许笑容,“所有不正常的事情都是从哪里开始的?你想明白了吗?” 小桃把事情一件一件地往回追溯。 最后定格在春叶和红叶的被赶走,这两人跟她一样都不是家生子,但她们比她会钻营。 这次被打回原形,这二人心里肯定憋着气,所以在背后少不了说她与常娘子的坏话,更甚者会认为告密的是自己,而常娘子是见死不救。 常曦看到小桃的脸色变来变去,就知道她渐渐想明白了这里面的事情。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小桃义愤填膺地说,“我去找春叶和红叶当面对质,她们办差不力才被罚的,又不是我告密才导致她们丢了差事,亏我当时还好心为她们求情……” 常曦的手轻点桌面,朝小桃挑眉笑道,“你觉得这样会有用?人家就信你是清白的?四人中只有你一人留下,你又如何解释自己为何会被留下?” 小桃一噎,好半晌,忿恨地道,“难道就由得她们在背后败坏名声?” 常曦觉得指点人的活真不是人干的,遂有几分意兴阑珊,“只凭一腔孤勇去行事是成不了事的,你首先该学的是控制自己的脾气。” 看到小桃还要再说什么,她当即摆摆手,“好了,我言尽于此。你先出去吧,我要歇一会儿。” 小桃看到常曦又闭目养神,不敢再多说什么,而是放轻步子退了出去。 等将门掩上,她就靠在门上思索着常曦所说的话。 努力将自己的愤怒沉淀下去,她想到自己当初被蛊惑与她们一道行事的时候,常娘子是怎么做的,她只用三言两语就成功分化了她们四人,而她就此走出了与那三人截然不同的道路。 常娘子那三言两语都说了些什么? 常娘子刚入府,她在府里是没有根基的,这也是当初她跟着别人一起看轻她的原因所在,但她搬出了四夫人的亲信钟嬷嬷,那局面就不同了,自己第一个倒戈向她,不,是倒戈向她当时嘴里的钟嬷嬷。 思及此,她的眼睛突然一亮,当即又匆匆赶往厨房。 屋里的常曦听到声响,此时猛地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总算没有蠢透。” 011:狐假虎威 厨房里此时热闹非凡,那与小桃发生争执并且打斗的厨娘,正洋洋得意地学着自己当时是如何教训小桃的。 “你们是没看见啊,那小蹄子当时被我这一掌就打懵了,啧啧,真不经打,照我说,这种告密的小蹄子就该多打点……” 立即就有附和那厨娘的人,“说得对,我啊最看不惯的就是她们……” “没错,哪个不是仗着主子作威作福的?别人还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咱没办法,可那小蹄子侍候的那个是什么?不过是买进府里的玩意儿……” 小桃急匆匆找过来时,刚好听到这里面讨伐她与常娘子的话,顿时火冒三丈,不过想到常娘子教她的要学会控制脾气的话,她暗暗运了运气,然后才收敛了火气闯了进去。 一众的厨娘听到声响回头看,没想到小桃又杀了回来,顿时感觉到被对方挑衅到了。 小桃正想发作,结果却看到那跟她打架打得最凶的厨娘的身旁坐着的女子,赫然正是之前跟她一起守门口的尖脸侍女,她是真没想到啊。 “原来背后挑事的人是你。”她恍然大悟。 那尖脸侍女也没有闪躲,冷笑着直视小桃,“没错,就是我,怎么,就许你背后告阴状害人丢差事,就不许我为自己找公道?” 好不容易才升了二等丫鬟,结果不过一个晚上就被打回原形,她不忿,凭什么小桃可以留下?当初大家可是一起行动的。 当然她只是丢了差事,春叶和红叶两人要惨得多,被钟嬷嬷下令一人打了二十板子,如今还躺着起不了身。 “对,害了我干闺女,我就是要撕了你,咋的?”那厨娘叉着腰叫嚣着,一副要找小桃再单挑的样子。 小桃冷哼一声,她没再搭理那个尖脸侍女,而是突然上前一把抓住那叉腰厨娘的手,“你不是要找公道吗?走,我们现在就去找钟嬷嬷评评理……” 一说要去找钟嬷嬷,那厨娘不由得有些慌,下意识地站定不让小桃拉走,给自己壮胆大声道:“你说找钟嬷嬷就找钟嬷嬷啊,你是谁啊,你以为钟嬷嬷有那空闲搭理你?” 小桃这回却是被气笑了,“你刚刚不还说我是告密的小人吗?这会儿又说钟嬷嬷没空闲搭理我?怎么到了你的嘴里,黑也是你白也是你?” 这话正好应在了点子上,一群义愤填膺想要再度讨伐小桃的厨娘顿时集体怔住了,就有人脑子转得快点,想想小桃说得没错啊。 那被小桃拉住的厨娘看到众人的表情,顿时有些慌,“你们别信她的,这种小蹄子惯会用嘴忽悠人,她们的嘴里没句准话……” “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找钟嬷嬷,咱们当面对质,我若是有去告密害人丢差事,那就天打五雷轰。” 小桃满脸怒气地死命拉着厨娘就要去找钟嬷嬷。 那厨娘真被身体比她瘦了不少的小桃拉走了好几步,最后只好死命扒着门框不松手,她是死活都不会去找钟嬷嬷评什么理的。 小桃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她不一样,上有老下有小的,哪能丢了手中这份差事? 其他厨娘看到这场面,又听到小桃发的毒誓,顿时都倒向小桃那一方,毕竟誓言的力量大家都信。 有些不想搀和的直接转身就走,心里对于挑起事端的厨娘颇为不满。 尖脸侍女见到这情形,哪里还敢再多留?赶紧偷偷地就想开溜。 小桃忙喊住对方,“你别走,咱们当面一五一十地把话说清楚,不然你又要到处去败坏我与常娘子的名声。”她越喊,对方似乎走得越快,这会儿心里颇痛快。 遂,她又提高了声音吸引更多人看过来,“你听了那蕉杏的挑唆,自己当差不力,被钟嬷嬷当场抓到,这才丢了差事,关我和常娘子什么事?常娘子心善,还说不追究你与那春叶和红叶干的事,可你们到好,都不念常娘子的好,还在背后败坏她的名声,你说你亏不亏心……” 厨房这一块一向人来人往,毕竟要侍候多位主子吃喝,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的,侍女一天都要走上好几趟。 而且人的劣根性就是喜欢看热闹,小桃这场骂仗顿时就会在下人之间传开,到时候会演绎出什么版本那就是后话了,至少尖脸侍女和春叶、红叶说的话就不会有人再信。 被小桃拉住要去见钟嬷嬷的厨娘这会儿也不敢逞勇,赶紧讨好地笑道,“小桃姑娘,你快松松手,你看我这不是被那小蹄子给骗了嘛……” 哟,那不是你干闺女吗? “嗐,那算我哪门子的干闺女?没认真摆酒认的干亲都是不作数的,她那小嘴会哄人,我这不就是被她哄骗了嘛?” 真真是翻脸不认人,小桃这次是真正领教了这等仆妇的无耻之处。 不过她此行的目的不是真与人结仇,而是借机洗清被泼在身上的脏水之余制止难听的流言广泛流传。 “我倒是没关系,反正大家都是下人,可常娘子却是气得不轻,钟嬷嬷上回还说,要我们常娘子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你说这事可怎么办?” 那厨娘哪会看不出来小桃这是在狐假虎威,但自己先前听了干闺女一面倒的话,如今是骑虎难下,要真让那典妻嘴歪上一歪,自己很可能就要步上干闺女的后尘。 “我这就去炖上补品,等会儿亲自给常娘子送去,然后磕头认罪,姑娘觉得如何?” 小桃故意学着常曦那莫测高深的样子,半天都没有说话。 那厨娘见状越发忐忑不安,当即自己就赏了自己两巴掌,“小桃姑娘,你说该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小桃看这厨娘红肿的脸庞,心里的那口气这才咽下,故做勉强地道,“你老怎么就自个儿打自个儿了?行了,就按你说的那么办吧,到时候我给你说情几句。” 那厨娘一听这话,赶紧千恩万谢,然后就去炖补品准备谢罪用。 常曦睡醒时,小桃已经回来了,看那样子是梳洗过的。 小桃感觉到常曦在看她,她顿时朝她憨笑一声。 “不错嘛,看来是找回了场子。”常曦调侃了一句,这才是她身边小助理该有的样子,之前那傻呼呼和样子,她都不忍直视。 被常曦肯定了,小桃脸上的笑容灿烂了许多,忙将自己是如何学她的样子,过程又是如何做的,结果又是如何成功翻盘的,一五一十详细地说了出来。 常曦很认真地听了她的诉说,虽说最终目的达到了,但其实还能有更好的法子去解决,不过小姑娘能做到这种程度,对比之前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做得好。”适当的鼓励更能催人上进,常曦要的是她的成长,所以自然不会吝惜这区区一句好话。 如果不是在常曦的面前,小桃一定会高兴地跳进来,她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有人称赞她。 此刻,她努力地装做沉稳的样子,不过还是忍不住兴奋地小声道:“常娘子,我以后还会努力的。” 一句话就又暴露出本性。 不过常曦没想打击她,自然不会戳穿她的本性。 突然,她隐约看到门外有人影闪动,于是皱了下眉。 小桃顺着常曦的目光看去,这才记起那厨娘说要亲自向常娘子磕头请罪的话,于是忙小声请示一句,“常娘子,我这就去把那厨娘带进来吧。” 012:你识字吗? 常曦闻言,轻点了下头,其实她对于见厨娘这个事情没什么兴趣,不过现在人在屋檐下,为此去得罪一个小人物,那就很没有必要了。 见厨娘不同于见钟嬷嬷,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与其给个好脸,不如全程高冷以对,让她们心生敬畏,这样估计才不会再生事。 那厨娘本以为常曦是乡下泥腿子出身,她随便应付几句当赔罪就行了,这也是她大着胆子在外面张望的原因所在。 哪曾想,这刚一打照面,她那不以为然的态度当即收了起来,整个人都规矩了许多,这常娘子比她见过的府里的主子还有派头,真是奇了怪了。 心里想不明白,那就不去多想了,反正她此行是来赔罪的,目的达到即可。 小桃见这厨娘不敢造次,这才把她带来的炖品舀到碗里,然后奉到常曦的面前。 那厨娘这才赶紧跪下,讨好地笑道,“还望常娘子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的计较,这火腿冬瓜盅炖了好些时辰,还请常娘子赏脸尝尝。” 常曦淡淡一笑,并没有阻止这厨娘下跪,到哪个山头唱哪个歌,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她还不会自大地以为自己能挑战古人的价值观,人家早已是根深蒂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颠覆的。 “好说。” 听到这话,那厨娘这才放松了身体,心里想的却是这常娘子不是难相处的人嘛,看来还是干闺女在造谣,这会儿更恼那误导她的干闺女,差点害得她也要丢差事。 常曦优雅地拿起勺子舀起来尝了尝,一会儿工夫,她把勺子放下,直视那厨娘,“你这汤还差些火侯。” 一句话,让厨娘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 “常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常曦神色淡淡地道,“做人如做汤,火候要恰到好处才行。” 那厨娘把这话放在心里咀嚼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明白常曦话里的意思,但又觉得自己还是没听明白,可看常曦那样子,她又不敢多问,生怕惹她不快,那此行的目的就要搞砸了。 于是,她悄悄看向小桃,希望小桃给点提示。 小桃眼观鼻,鼻观心,愣是半点反应也没有给那厨娘,她又不傻,怎么会去拆常娘子的台? 正在这时候,钟嬷嬷带着人来了。 常曦笑着请对方入座,然后吩咐小桃去沏茶。 那厨娘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钟嬷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她暗暗地往旁边挪了挪,希冀钟嬷嬷不要注意到她。 可厨娘矮胖的身形还真让人不能忽略。 钟嬷嬷皱眉看了看这厨娘,人略有些眼熟,看衣裳应该是在后厨当差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莫非后厨也有人在生事?”最后竟是一脸严厉。 那厨娘这会儿吓得冷汗直流,她这会儿大气都不敢喘,哪里还敢先出声回应钟嬷嬷,真得罪了夫人亲信,她就全完了。 常曦看了眼厨娘冷汗直流的脸,轻声道,“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这汤炖得差了些火候,我让她下回注意些罢了,哪知道她会吓成这样?” 钟嬷嬷一听,就知道这是厨娘在慢待常曦,顿时冷厉道,“若是不想做这差事,那就趁早回去,换能当差的人来做。” “没,没有,”那厨娘赶紧出声,“钟嬷嬷,是小的炖汤时看差了时辰,下回肯定不会,还请嬷嬷再给小的改过的机会。” “我曾听过这么一句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常曦笑道,“既然她已知错,无妨就多给一次机会。” 钟嬷嬷诧异地看了眼常曦,之前带走春叶等三人时,常曦是一言不发,如今倒是太阳打从西边升起,竟然给一厨娘求起情来,真是怪哉。 不过这于她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她犯不着与常曦做对,给她点颜面,日后也好相处些。 “罢了,既然常娘子如此说,那我这次就不追究了。” “小的谢过钟嬷嬷,谢过常娘子。” 那厨娘这次逃出生天,心里对常曦是真生出了感激之心,这回回去后,一定要跟那劳什子的干闺女划清界限,这样好的人,她还要到处诋毁,真是枉做人。 常曦一眼就看穿了这厨娘的想法,这样也好,毕竟入口的东西还是要经过她们的手,犯不着去与一个厨娘交恶。 钟嬷嬷摆了摆手,那厨娘立即识趣地退了出去。 等到了屋外,初夏的冷风吹来,她这才感觉到背部一凉,原来早已汗湿浃背了,她轻舒一口浊气,不敢在这里多逗留,拔腿就先行溜了。 当然回去之后少不得要吹嘘一下这次的所见所闻,既然常娘子嫌她炖的汤差了些火候,她这回就给炖足时辰。 屋里的钟嬷嬷让自己带来的三人上前,指着前面一个与常曦道,“这原是侍候四夫人的,名叫东篱,如今夫人将她赏了给你。”随后又说起剩下俩年纪小点的,“这俩人是守门的二等丫鬟。” “见过常娘子。”三人赶紧行礼。 常曦看了下那规矩向她行礼的东篱,长相不太突出,但看起来颇为沉稳。 这可是把双刃剑,用得好那能杀敌一千,用得不好那就得自杀八百。 不过她这人一向喜欢迎难而上,比起原来不起眼又碎嘴的春叶和红叶,这东篱显然会靠谱得多,但她也将不能从她的嘴里再听到这府里的八卦。 嗯,有点可惜了。 不过好在她还有小桃,这小姑娘现在算是她的人了。 果然,接下来钟嬷嬷就点到小桃,“既然常娘子觉得小桃这丫头得用,那这次就升她为一等丫鬟。”看到小桃难掩喜色的脸庞,她还是例行敲打几句,“以后好好当差,莫学了春叶和红叶。” “是,钟嬷嬷。”小桃没太能听出话里之音,此时高兴地给钟嬷嬷行礼道谢。 她的大丫鬟之位总算落实了,心里那块大石头也落了地,这日后就会有一两银子的月例,想想都美滋滋的。 钟嬷嬷还是不大看得上小桃,这姑娘太浅显了,一眼就能让人看透,也罢,留她在常曦的身边,也不用担心她作妖。 事情安排妥当了,钟嬷嬷就不多久留了。 常曦也没有挽留,像钟嬷嬷这样的骨干,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差事,她自然不会多占用别人的宝贵时间,毕竟情分也不多。 等钟嬷嬷离开,她这才问了问守门的俩二等丫鬟的名字,一个叫小苏,一个叫云朵。 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摆手示意这俩人先出去。 屋里只剩东篱一个外人,小桃好奇地一直偷瞄人家,可东篱却是一个眼神也没有朝小桃看,而是看向常曦,“常娘子,可有什么吩咐?” 常曦托腮看着这据说是四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的东篱,突兀地问了句,“你识字吗?” 东篱原本以为常曦会吩咐她具体的差事,或者会想法子跟她拉关系,又或者旁敲侧击四夫人的事情,对于这些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她都想好了对策。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常曦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识字吗? 看着这一脸沉稳的大丫鬟露出懵逼的表情,她不由得喷笑出声,看来自己这下是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连表情都维持不住。 东篱见状,这个常娘子是要拿她寻开心吗?她的手暗地里拽紧裙摆。 “别紧张,放松点。”常曦一眼就看出她敢怒不敢言,遂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的位置,“我还真不是拿你寻开心,而是真心求教。” 东篱愣然地坐到常曦指定的地方,手里突然被小桃塞了杯茶水,她这才回过神来,忙又站起来,“常娘子恕罪,我……” 这才是到这里侍候的第一天,她以为会平稳度过,哪知道却是状况频出?这会儿她都有些自厌了。 常曦摆摆手,“都说别紧张了,来,放轻松点,咱们闲话家常而已。”顺便示意小桃也坐,这样东篱才能安心坐下,然后似交心般地道,“你们该知道,我不过是乡下泥腿子出身,小时候家穷,没读过什么书,后来嫁了人,”适时地露出苦笑,“结果你们也看到了,这人啊,有时候也未必争得过命,但我偏不想信命……” 同是底层出身,小桃和东篱不由得跟着产生共鸣。 她们虽说是在府里当差,但其实都不是自由身,主子要她们做什么她们就得做什么,这命也没比常曦好到哪里去,将来嫁谁不也是主子一句话的事情? 常曦微垂头,这俩人的反应正是她要的,遂又抬头一脸坚定地道,“我想跟命争,哪怕输了我也不悔,所以我想识字读书明理,我信书中自有黄金屋。” 比起小桃这样的文盲,略识几个字的东篱大受震撼,她没想到常娘子会是这样积极向上的人,原本来这里侍候,她还有几分不愿意,但钟嬷嬷点了她的名字,也就由不得她不来。 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常娘子,我识字不多,但我一定会认真教你的。” 013: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东篱此话正中常曦下怀。 只见她探过身子热情地伸手握住东篱的手,在对方再度懵逼之时,一脸的兴奋,“东篱,谢谢你。” 东篱有些局促不安,想要抽出被握住的手,显然没有应付这种局面的经验。 “常娘子,不,不用说谢谢,其实我,我会认的字也不多……”换言之能教的有限。 这姑娘的脸皮还真薄,常曦厚脸皮地笑了笑,“就算是这样,那我也得谢谢你,东篱。” 常三娥本身是不识字的,她也没那条件去识字,在她成长的槐花村就没几个识字的人,里正和村长勉强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而她本人更没有想要读书识字的愿望。 后来嫁进城里的许家,那就更没有识字的机会,许家母子俩也是文盲,住的那一片连个读书人都没有,在这个时代,认字的人是少之又少,而读书人,没有家底是供养不出来的,普通的底层家庭连想都不会想。 许家是有一定家底的,但许母朱氏没有见识,宁可守着那点钱过日子,也没想过好好培养儿子读书将来出人头地,当然许大郎也没有那个慧根。 所以常三娥突然会认字,那就很可能会变成惊悚事件。 常曦是不会冒这个险的,这样的bug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毕竟常三娥个人的成长经历就摆在那里,不是她的三言两语就能蒙骗过去的。 至于拳打脚踢许大郎一事,只有朱氏一人的证词,谁信啊? 在她看来,这不是bug。 因而,她得给自己创造一个认字的机会,光明正大地去学,将来这两人都会是她转变的见证。 东篱看到常曦这郑重道谢的样子,顿时有了使命感,不过她仍旧有顾虑,“学认字得纸墨笔砚,这些都得花不少钱的,怕是向钟嬷嬷申请,钟嬷嬷也还得请示夫人才行……” “不用,我知道有法子可以省钱。”常曦立即道。 她心里明白,解家现在还指着她的命格能拯救那位解九爷的克妻命,所以不会在吃住上薄待她,但读书识字肯定不包括在这里面,解家没有必要花费这笔钱。 当然,她真想要,解家也会提供,但这样一来,她就会欠下解家的大人情,将来与那解九爷谈判的时候,她会处于劣势,这不是她想要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入府这么多天以来,她宁可曲线救国解决问题,也不轻易开口向钟嬷嬷要求待遇。 东篱愣了愣,显然没有明白常曦所说的省钱法子是什么。 常曦也不多说,而是起身直接掀帘子走到外面。 小桃和东篱紧跟其后。 这小跨院虽然不大,但花草树木的布置还是错落有致的,可她没有什么心思欣赏,而是两眼快速地睃巡一番,然后很快就找到了适合的地方,随后急忙走过去。 小桃和东篱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常曦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至于这院子里的其他下人,都暗地里伸长脖子偷偷看常曦在搞什么名堂,没敢光明正大的看,毕竟春叶和红叶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里,没人想触常曦的楣头。 常曦走到一处空地,直接折下一根树枝,把上面的嫩叶一把撸光,然后举着光秃秃的枝干朝东篱笑道,“这不就是最好的笔吗?大地就是最好的纸张。” 东篱这下全明白了,看着这样生机勃勃的常曦,她在来时暗暗升起的防备正在一点一点的瓦解,这样的常娘子,很难不让人喜欢。 “来吧,小先生,我们现在就开始?” 听着常曦对她的称呼,东篱的俏脸一红,可人活在这个世上,谁不希望自己是受人尊敬的? “常娘子,小先生这名头,我可不敢当……” “当得当得,来来来,我们开始上课。”常曦拉着东篱就要开始学认字,目光扫过一旁呆站着的小桃,她突然又把手中的枝干递给小桃,“小桃,别干站着,你也来学。” “我?我也要学吗?”小桃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道,随后就忙将那枝干又塞回给常曦,摇头拒绝,“常娘子,我学这劳什子干嘛?” 她又不是男人,将来也不用考功名,会不会认字对她来说没有差别。 常曦一看就知道小桃跟当下的人一样,对知识并不渴望,在她们看来,命运是固化的没法改变,那就无需多费心神。 “小桃,你看看东篱,再看看钟嬷嬷,你说学认字有好处吗?” 小桃下意识地看向东篱,这是四夫人身边侍候的大丫鬟,至于钟嬷嬷那更是四夫人的亲信,这两人在以前,她是高攀不起的,可是,这跟学认字有什么关系? 真真是榆木脑袋,常曦叹息,转头直接问东篱,“东篱,你日后想成为像钟嬷嬷那样的管事娘子吗?” 东篱笑着点了点头,她是解府的下人,成为管事娘子是她们未来最好的出路,而且她有很大的可能会爬到钟嬷嬷的位置。 “小桃,那你呢?” 听到常曦问,小桃茫然了,赎身出府在她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次能升为一等大丫鬟侍候常曦,就已经是走了狗屎运了。 将来想成为像钟嬷嬷那么威风的人吗? 肯定是想的啊,又有谁愿意做地底泥任人踩? 那怎么往上爬呢? 光机警聪明是不够的,钟嬷嬷会看帐册,东篱应该也会,她们都认字。 突然,她猛地抬头看向常曦,这会儿她明白了,常曦这是在指点她。 “常娘子,我也会努力学的。” 她暗下决心,决不能辜负了常曦的这番心意。 常曦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小桃,你能想明白,我是真为你高兴。” 东篱看着这主仆二人,心里突然漾起莫名的感动,对常曦的好感又多了一分,在她看来,这常娘子真是个好人。 常曦若是知道自己被派了好人牌,肯定会无语看天,拜托,她培养小桃肯定是有私心的,一个会读写会算帐的下属总比大字不识一个的下属要能干得多。 要想马儿好,又不想给马儿吃草,这怎么行? 东篱凭着记忆中的《三字经》,开始教常曦和小桃学认字。 常曦穿越至今,都没见过这个世界的文字,开始还有些担心会跟自己认识的文字有差异,结果一看东篱教她的是《三字经》,而且书写的文字还是繁体字,顿时,她笑了。 这文字是那样的熟悉而亲切,是来自灵魂记忆里远古的呼唤。 她没有停歇,而是不停在大地上书写,一笔一划,一撇一捺,她都尽量写得歪扭,绝不会让人起疑。 东篱果然没有看出名堂来,不过她心里还暗暗吃惊于常曦的聪慧,真是一点就通,只是可惜了,这样练字是没有效果的。 不过女子不用考科举,那也就无所谓字好字坏了,毕竟她自己的字写得也不好。 小桃就吃力得多,她本来就不大聪慧,学这个又没有基础,自然进度就慢,但这姑娘好在有足够的耐性,也吃得了苦。 周围暗暗打量的人,都忍不住交头接耳私语几句,无外乎是这仨都不太正常,有屋子不待,偏在外面吹冷风玩泥巴,对,在她们的认知里,这就是玩泥巴。 不过,这些事也很快就传到钟嬷嬷的耳中,暗暗吃惊之余,她还是把这事禀报给了四夫人秦氏。 “她居然还想学认字?”坐在秦氏身边尽孝的解语娇惊讶地问。 “不是想学,而是已经在学。”钟嬷嬷纠正道,“她让东篱教她。” 解语娇满脸的不可置信,在她的记忆里,东篱这丫头顶多也就学了个《三字经》和《百家姓》,连《千字文》都没学过。 “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解语娇佩服不已。 014:达成一个小目标 四夫人秦氏瞥了眼女儿,“东篱好歹是我身边出去的,再怎样教个农家女还是绰绰有余的。” 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这常三娥向东篱求教,她还是乐见其成的,这说明常三娥有眼光。 解语娇不跟母亲争辩,只是常三娥这回搔到了母亲的痒处,可见其人心机比自己想象中要深沉得多,但一个人能主动去学习认字,在她看来也不失为有可取之处,总得来说,她对常三娥其人的看法颇为复杂。 “也不知道她能坚持几天,这学海无涯苦作舟,没点恒心与耐心,那是啥也学不成的。” 钟嬷嬷听到这大姑娘泼冷水的话,只是站在一旁笑笑并不搭腔,内心深处却是不以为然的,高高在上的主子哪里能体会到下层之人想要学习的难处? 别说什么恒心和耐心了,找不到门路,什么都是白搭,哪像解家姑娘,一生下来什么都有了。 遂,秦氏发话道,“那就先看看再说,对了,钟嬷嬷,待会儿给她送套文房四宝去,别让人说我们解家小气,连这点东西都苛扣。” 钟嬷嬷忙应是,而且直夸夫人心善。 “好了,你就别拍我马屁了,赶紧去办吧。”秦氏摆摆手,示意钟嬷嬷退出去,然后这才看向女儿,“你婆婆已经遣人来请了两回,我看这两天你就回吧,省得她又有话说。” 解语娇卷着手里的帕子,显然对于回婆家没有什么兴趣,不过事不过三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最后还是点了下头,“我这就让丫头把东西收拾好。” 秦氏不舍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过些日子,为娘再找名目接你回来小住。” 解语娇眼眶微红,显然舍不得离开母亲。 母女俩说了些体己话,老夫人容氏派人来找秦氏过去,秦氏这才放女儿回去收拾东西。 解语娇心情不是很舒畅,收拾东西时有些魂不守舍,直想着女儿家出嫁后就再也没有家了,想到伤心处,哭了一阵,方才擦干泪水重新收拾行李。 目光一转,看到书架上还放着自己小时候读过的书,她拿出来翻了翻,上面还有自己稚嫩的笔迹写的注解,要是能回到无忧无虑的小时候多好啊。 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书本,突然想到了常三娥都嫁人了还想学认字,不管动机是什么,这勇气还是可嘉的,这世上多个女子识字也总比多个文盲强得多。 于是,她不但把三百千给拣了出来,还另外挑了几本适合初识字之人阅读的书,一骨脑儿地塞到一旁侍女的手上,“把这些给那常三娥送过去,就说让她好好认字,日后我若是得闲了必会亲自考教她的功课。” 抱着一大摞书的侍女不由得发愣,“大姑娘,这些真要全送过去啊?” “叫你去你就去,别废话。”解语娇不喜欢有人置疑她的决定。 她这么做只是想到同为女子,她愿上进,那她就助她一把罢了,只希望她能坚持下去,别半途而废即可。 这世道对女人从来都是苛刻的。 那侍女看主子不悦,当即不敢再多说,行了礼后就退了出去,赶紧跑去送书。 常曦依旧雷打不动地在小跨院里面那块空地上练字,而且她也发现了东篱真就只会教认字,就连三字经的教义都解释不清,有时候甚至还是曲解,她在一旁暗暗找补了好几次,才没让东篱带歪了小桃这个真正的初学者。 只是今儿个倒是好事接连不断。 先是钟嬷嬷派人给送来了一套文房四宝,常曦一一拿起看了看,虽然只是普通货色,但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于是她笑道,“你回去代我好好谢过四夫人,当然还有钟嬷嬷。” 对于未曾谋面的四夫人秦氏,她现在颇有好感,这个四夫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大方得多,这才是当家主母该有的气度,那些私下搞小动作为难人的其实都难登大雅之堂。 钟嬷嬷派来的婆子忙笑着表示她一定会带到她的话,现在这常娘子极得夫人青眼相待,她自然也不会拂了人家的颜面。 常曦这才让东篱亲自送人出去,该给的颜面自然也给足。 小桃见人出去了,这才凑上去看那些文房四宝,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这些读书人才能用的东西。 “常娘子,我给你磨墨。” 常曦没有阻止兴奋的小桃去探索,再说有人红袖添香也是桩雅事。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东篱就又掀帘子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个抱了一大摞书的侍女。 常曦放下手中把玩的毛笔,目光直接看向那抱书侍女,心里猜测着究竟是谁给她送书了? 肯定不会是四夫人秦氏,不然之前钟嬷嬷派来的人也会一并带来。 东篱上前跟常曦道,“常娘子,这是大姑娘送来的。” 常曦微微一眯眼,一说起这府里的大姑娘,她就知道是谁了,这是秦氏的长女解语娇。 解老夫人容氏生有四子,目前有十个孙子三个孙女。 长孙女是四房秦氏所生的解语娇,已嫁人,结了姑表亲。 二孙女是三房姜氏所生的解语雪,已订亲,目前随父母在外。 三孙女是二房钱氏所生的解语心,目前仍待字闺中。 既然这解语娇给她送来了最珍贵的书籍,她自然不会怠慢她的侍女,让小桃把书都接下来,然后让这侍女落座。 这侍女却摆手道,“常娘子,我就不多留了,我家姑娘明儿就要回府了。” 常曦直叹可惜,这声可惜是真的发自肺腑,尤其听了这侍女转述解语娇的话之后,她的可惜之情真真溢于言表了。 这解家大姑娘真是大好人啊。 她感叹了一句。 东篱跟着附和一声,然后把《三字经》挑出来递给常曦,“常娘子看看。” 常曦接过来翻了翻,这上面还有解语娇小时候写的注释,可见小姑娘那时候学得有多认真。 然后又看了看其他的书籍,只可惜都是些启蒙书籍,并没有她最想看的律书、史书或者游记一类的,因为这些才是真正了解这个世界的窗口。 她的眉尖微蹙,看来还是得想想法子从哪里能弄到或者看到这类书,至于出府寻找,现阶段那是想也不用想的,解家是不会允许她随意进出大门的。 再抬头跟东篱说话时,她脸上已满是欣喜的笑容,“这有了课本,以后学起来要方便得多。” “正是这话。”东篱的脸上也是喜滋滋的,这可比她从脑海里搜刮出来要好得多。 现在她与常曦的距离拉得很近,说起话来倒是没有那么多顾忌。 常曦瞬间充满了干劲,至少小目标又达成了一个。 她每天都把时间投入到学习当中,大半天时间在小空地上用枝干写,然后小半天时间在纸上用毛笔练字,简直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在东篱的眼中,只觉得她进步神速。 府里关于她的流言也渐渐多了起来,每天都会有下人偷偷来观摩她学习的样子,然后暗搓搓地指指点点,毕竟这在她们看来就是个异类。 小桃每每发现都会驱赶一波,简直被这类人烦得不行。 “常娘子,她们都快把我们当猴戏看了。”这天,又赶走几个偷看的人,她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看就看呗,又不会少根毛。”常曦不以为然,只可惜不能收参观费,要不然小赚一笔也是好的。 东篱倒是能泰然自若,在她看来不招人妒是庸才,自己大大方方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小桃却道,“府里现在出了不少有关我们的流言。” 说起这个,常曦来了兴趣,停下在地上比划的动作,看向小桃,“都说什么了?” “说什么的都有,对了,还有人说常娘子你好学是假模假式呢。”这回的流言五花八门,小桃想计较也计较不过来。 常曦笑了,“好学还有错了?别听她们瞎胡说。” 立个好学的人设,好处肯定大大的有。 解家是以诗书传家的,所以在解家立什么人设都不如好学二字来得管用,至少解家主子再提起她的时候,不会第一时间想到典妻的身份,而是那个好学的常娘子。 这可是无形中在增加解家人对她的好感,人只要有好感,那么对方做什么都能宽容两分。 所以她这疯狂学习的样子,很大一部分也是演给别人看的。 初夏差不多都要过完了,而她终于见到四夫人秦氏。 015:有我给你撑腰 那是一个初夏的下午,她刚铺好宣纸准备练字,解语娇送给她的书里刚好有本簪花小楷的字帖,她主要练的就是这种字体。 其实在上一辈子,她就已经把这种字体练得已臻化境,只不过那时候是用来讨好祖父的,毕竟母亲死后,她必须依靠祖父这座靠山,那就一定要得到他老人家的喜爱。 祖父时常回忆说她的祖母生前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那她就投其所好,下了死功夫去练这种字体。 后来,祖父去世,而她也成为了常氏企业的掌门人,她就开始摒弃这种字体,比起簪花小楷,她更喜欢自由舒展的狂草,那才是她的本性。 只可惜,轮回了一圈,她又得回到簪花小楷的路上,看着刻意写丑的字,她默默地叹息一声。 藏拙其实也挺难的。 “常娘子叹什么气?”一旁的东篱道,“依我看,才练了这么些日子,常娘子的字已经写得极好看了。” “东篱姐姐说得对极了,常娘子你看看我写的,东篱姐姐说这是鬼画符。”小桃举着自己写的字一脸沮丧地道,为此她都刻意少浪费纸张了,毕竟这玩意儿很贵。 常曦看了看小桃写的字,确实是不忍目睹,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没有天份了,不过她倒没有选择打击小桃的积级性,正准备说些话鼓励她,就听到外面守门的云朵禀道,“常娘子,钟嬷嬷来了。” “快请。”常曦立即放下手中的笔。 东篱也没有再坐着,而是起身相迎。 小桃则是扔下自己鬼画符写的字,转身去沏茶。 钟嬷嬷进来时,看到常曦正收拾写好的字,遂上前拿起一张常曦写的字看了看,“常娘子果然有天份,这字写得已经像模像样了。” 这年轻的姑娘真的是一再刷新她对她的认知,进府以来没见她在府里逛过,反倒是能静下心来一直待在这小跨院里读书识字,实在是少见得很。 “倒是献丑了,让钟嬷嬷见笑了。” “常娘子无须自谦,我说的可是实话。”钟嬷嬷仔细打量了一下常曦的额头,此时已经看不到那红肿的模样了,看来已经是痊愈了,“既然常娘子伤养好了,那今儿个就过去拜见一下四夫人吧。” 常曦闻言,心下了然,必是秦氏要见她,“那我进去换身衣裳,再去拜见夫人。” 钟嬷嬷点了点头,这么做表示出对夫人的尊重之意,她又岂会拦着? 常曦进去换了身新做的夏衫,解家在这方面颇为大方,前儿又给她送了几套过来,而且衫子的布料也是极好的。 东篱一边给常曦系衣带,一边小声道,“常娘子,四夫人虽然看起像不太好说话的样子,但其实她并不难侍候,你到时候可千万别紧张,夫人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一定要争取给四夫人留个好印象……”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是完全倒戈向常曦,自然不希望常曦开罪了四夫人,真那样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常曦笑了笑,“东篱放心,我省得的。” “常娘子,待会儿戴这套珠花吧。”小桃把挑好的首饰拿来给常曦看。 常曦点了下头,这套珠花挑得不错,不张扬,很适合现在极需韬光养晦的她。 钟嬷嬷等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常曦就在小桃和东篱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她这才放下茶盏,仔细看了看常曦的装扮。 极庄重,不张扬,嗯,这常娘子的脑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清醒。 于是,常曦跟着钟嬷嬷第一次离开这住了有段时间的小跨院,走在这府里回廊上,她看似目不斜视,但却是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这一路的景色,这次没有头上伤口的阻碍,她看得更为仔细。 转了不下十个弯,终于到了四夫人秦氏的住处。 来来往往的下人不断,见到钟嬷嬷都会自动退避到一旁,然后都暗暗地看向她,那目光让人如芒在背,她下意识地挺直背部昂着头,要看就正大光明地看嘛,她又不是见不得人。 她的举动引得偷看的下人都啧啧称奇,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常娘子。 钟嬷嬷似乎发现了异样,不由得回头看了常曦一眼。 常曦睁大了一双大眼睛,似乎在问怎么了? 倒是长了双会说话的眼睛,第一次见到常曦的秦氏对这双眼睛印象最深,然后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常曦的身段,纤秾合度,真是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不及。 怪不得钟嬷嬷跟自己禀报说这常娘子长得极好,她看了都心动,儿子看了哪有不意动的道理? 秦氏打量的目光让常曦并不舒服,这是打量货物的目光,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她不至于连这区区目光都承受不住,所以她脸上的笑容又更灿烂一分。 “来,到我身边坐。”秦氏喜欢常曦的知分寸,遂少有地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 常曦也没有推却,扬着得体的笑容就坐到了秦氏的身边。 秦氏抓起常曦的手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这手虽然还有些粗糙,但却是极柔软,倒是双富贵手,真没看出是乡下姑娘的出身。 “你的伤养好了吗?之前念及你身上还有伤,就没有让你过来。” “谢夫人惦记了,这伤前些日子就全好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常曦主动掀起自己额头的头发让秦氏看。 原身被许大郎推倒撞墙时,许家根本就没有为她延医诊治,后来她穿越过来进了解府,先是小桃拿来的药,后来解家又送来了上好的金疮药,她额上这伤才能好得这么快。 常曦这亲密的举动,让秦氏的脸上更和蔼了几分,遂拍了下常曦的手笑道,“全好了就好,我之前就怕会留疤,女孩子家家的可不能脸上有瑕疵。” “夫人说的是。”常曦附和道。 秦氏又问起常曦读书的事情。 一说起这个话题,常曦就笑着先是表示感谢她送来的大丫鬟东篱,后又感谢了一番大姑娘解语娇的赠书,句句都搔到秦氏的痒处,顿时,秦氏待她又更亲近了几分。 两人说话的气氛十分好,钟嬷嬷在一旁看得暗暗称奇,若不是知道这是常曦第一次来拜见秦氏,她还会以为这两人认识颇久了。 关键是秦氏无论说什么,常曦都能接得住,不但如此,她还能适时地说些好话迎合秦氏,却又半点也没让秦氏察觉出来,这等功夫可不是常人所能具备的。 正在这时,有丫头匆匆地掀帘子进来,先是看了眼钟嬷嬷。 钟嬷嬷皱了下眉,趁四夫人秦氏不注意挪了过去,那丫头与钟嬷嬷耳语了几句,然后才退了出去。 “出了什么事?”秦氏哪里会看不到那边的小动作。 常曦也停下话语,看向钟嬷嬷。 钟嬷嬷先是朝她看了一眼,她心下一个咯噔,这是与她有关? 她心下飞快地转动,能与她有关的事情,一是那位解九爷回来了,二就是许家或者是她认识的什么人出事了,不然是没人敢找到解家来的。 心里想明白了,她也就有了应对之策。 钟嬷嬷没有与秦氏耳语,而是小声地禀报,“外面有俩个衙差,说是来找常娘子的。” “找我的?”常曦用手指了指自己,表现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实则内心半点也不出奇,看来她猜对了,果然是有人出事了。 不过会是谁呢? 她心下一阵狂喜,面上却还要端得一副糊涂不懂的样子,甚至还担心地看了眼秦氏。 “别怕。”秦氏安抚地拍了下她的手,“钟嬷嬷,你先出去招待那俩衙差,我们这就过去。” 托这俩衙差的福,常曦离开了解府的后院,第一次到了前院待客的花厅。 秦氏是解家的当家主母,那俩衙差见到她,哪敢托大?赶紧过去行礼,他们没想到秦氏会亲自见他们,都有几分受宠若惊。 解家可是官宦人家,在这宜阳城更是举足轻重。 常曦站到秦氏的身旁,看着那俩衙差毕恭毕敬地行礼,眼睛微微眯了眯,看来不管是在哪里,要想得到别人的恭敬,身份地位是一样也不能少。 这让她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听到秦氏问话,其中一个衙差站出来回道,“解四夫人,请问贵府可有位叫常三娥的女子?” 常曦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而是先看向秦氏。 秦氏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直接道,“是有这么一位女子,怎么?她犯了事?” 那衙差赶紧摆手,“没有的事,就是城中昨儿夜里出了桩盗窃案,死者跟她有些许关系,小的们到来只是有些话要问询一下常三娥。” “三娥,那你去听听他们要问什么。”秦氏转头吩咐了常曦一句,“别怕,有我给你撑腰,尽管回话便是。” 有她在,谅官府也不敢随意安罪名。 “是,夫人。”常曦应声,这才站了出来,“两位官差大哥,我就是常三娥。” 解府为解九爷典妻一事,宜阳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们只是例行来问一问,在许家附近开杂货铺的赵婆,你可认识?” “认识,她是我的干娘,”常曦适时紧张地问道,甚至还做出关心急切地表情,“莫不是你们嘴里的死者是我干娘吧?” 一边说一边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得了对方肯定的答案,她眼泪流得更凶了。 大家族出身的人,哪个不是影帝影后级别的演技? 她常曦更是个中翘楚,所以此时她哭得极伤心极悲切,仿佛死的是她的亲生父母,不,比之更甚。 将情真意切四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016:白莲花谁不会演? 看常曦哭成这样,四夫人秦氏等一众看客都不由得红了眼睛,显然被带动了情绪。 秦氏更是与钟嬷嬷低声道,“这常三娥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钟嬷嬷忙应声附和,其实她心里也是大受震撼的,对于常曦,她的观感很复杂,暗中的警惕一直没有撤下,只是她也没想到她会为了一个死去的干娘哭成这样,可见她这人极重情义。 在当下,重情义的人都会更容易获得旁人的好感。 常曦的表演成功感动了众人,那俩衙差再问她话的时候,语气都不若初时那样冷硬。 “你之前是不是给了你干娘一百两银子?” “是的,”常曦一边抹泪,一边哑着声音回应,“那是我婆母朱氏送我防身的银子,干娘她老人家处处为我着想,这是我给她的谢银,这事很多人都知情……”所以她没有必要说假话。 那俩衙差对视一眼,这说词跟他们问到的都差不多,不过其中一个仍有疑问,“你婆母朱氏说这钱是你从许家讹来的,当时赵婆是与你合谋的……” 常曦忙做出个痛心的表情来,“婆母她……怎么能这么说?”这回她一副欲哭不哭的表情,看起来万分的楚楚可怜。 笑话,白莲花谁不会演? “我自嫁入他们许家,事事以婆母为先,她要我往东我不敢往西,街坊邻居都能为我做证,再说我怎么从她那里讹到钱来?”趁机抹了下眼泪,“就凭我这身板,也打不过他们母子俩……” 常三娥在许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周围的邻居都知道,俩衙差一听这说词跟街坊邻居都一致,又看了眼常曦那单薄的身板,确实不如许家母子精壮,想来应该是做婆母的故意诬蔑儿媳妇,遂也就没有多问什么,很快提出了告辞。 四夫人秦氏吩咐朱嬷嬷送客,然后才带常曦回到后院。 一路上,常曦都难掩伤心的表情。 秦氏看到她这个样子,安慰了一句,“死者已矣,生者更要节哀。” 常曦转头看向秦氏,泪眼朦胧道:“不瞒夫人,我自乡下嫁进城里,得了干娘诸多照拂,虽然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这心里始终过意不去,早知道当日就不拿这一百两银子给干娘当谢礼,兴许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秦氏看常曦不过读了几天书,说话气质就像个大家闺秀,心里对她更满意几分,优秀的女人才能生出优秀的子嗣。 “你别太自责,那也不是你的错,只能说事与愿违,世风日下罢了。” 常曦成功地引得秦氏完全偏向她,这才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一副难开口的样子,但又坚定地表达出来,“还望夫人能答应……” 秦氏正是对常曦好感度爆棚的时候,遂道,“你说。” 常曦屈膝道,“夫人,我想出府为干娘她老人家上一注香,希望她能早登极乐世界。” 在古代,像赵婆这样横死的人,一般都会认为死后灵魂都不得安宁。 秦氏没想到常曦会这么为赵婆这样的人着想,心下不由得概叹一声太过纯善了,但这样纯善的人好啊,将来才好掌控。 殊不知常曦只是以退为进谋求出府的机会。 心里拿定了主意,她亲自扶常曦起来,“傻孩子,难为你还能这样为你干娘着想,我焉有不答应之理?” “谢夫人。”常曦立即一脸兴喜地行礼。 秦氏轻拍常曦的手,“我会让钟嬷嬷安排好,你且去准备一下。” 常曦又再一次感激涕零地表示感谢,这才起身告退。 做戏做全套,这回去小跨院的一路上,她都是一脸哀容。 小桃和东篱早已感动得不知道抹了多少次眼泪,更加心疼常娘子的不易。 一回到小跨院,不用常曦吩咐,小桃和东篱立即就去翻出素色的衣衫,拿来给常曦换上,头上的珠钗也取下,换上了质朴的银饰。 前去吊唁,着装也是颇为讲究,绝不能穿得喜庆。 常曦现在对这俩大丫鬟的办事能力已经颇为放心了,看,这人培养好了能省不少心。 东篱的资格比小桃老,又比小桃有背景,所以这小跨院的下人都以她为首,离开时,她吩咐小苏和云朵这俩二等丫鬟看好院子。 小苏和云朵不敢怠慢,忙点头应声。 常曦全程几乎没有发过话,上辈子她就是身处高位发号施令的人,所以她在管理上不会事事躬亲,那不但效益低,还会累死自己。 看东篱都安排好了,她正好可以省事。 这回出府安排了一顶两人小轿,常曦看了看,没有多说什么,由东篱扶着坐了进去。 这轿子比起上回进府的花轿要狭窄得多,但一个人坐还是不显逼仄,所以她心下还是挺满意的,遂掀起轿上的窗帘子与钟嬷嬷道,“麻烦嬷嬷了。” “这是夫人吩咐的,我不过是照做而已,哪来的麻烦?”钟嬷嬷现在面对常曦已是一张笑脸,“常娘子客气了。” 常曦对别人的情绪一向都把握精准,她能看得出来钟嬷嬷对她的态度大转变。 以前虽然面上客气,但态度可不客气,如今是真客气了。 所以,此时她朝钟嬷嬷微微晗首,她也得让钟嬷嬷开始习惯与她新的相处模式。 钟嬷嬷也不计较常曦与以往略微不同的态度,而是更为殷勤地笑道,“这回有罗嬷嬷陪同您前去,您有事直接吩咐她即可。” 一旁的罗嬷嬷忙给常曦行了一礼,“见过常娘子。” “罗嬷嬷赶紧请起,我可当不得。” “当得,当得。” 罗嬷嬷是钟嬷嬷的下属,自然也是人精子,如今这常娘子得了夫人的青眼,她哪敢在她面前端架子? 寒暄了两句,方才起轿。 常曦没有将轿帘完全拉起,而是留了个不大不小的缝隙,这让她能透透气,看看窗外的风景。 跟随的人也识趣地不跳出来说些让常曦不快的话,见风使舵乃人之常情。 小轿没有从解家的大门出去,而是走了一旁的角门。 常曦回头冷冷地看着解府紧闭的大门,总有一天,她要光明正大地从这门走出去。 此时,常曦没有看到角落里一个半大的少年突然瞪大眼看着轿中的自己,然后拔腿就追了上来。 “常氏,常氏……” 常曦在这府里一向被人称为常娘子,乍听这声常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轿窗外的光就被一个半大少年给遮住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些熟悉但又陌生的脸。 017:最想的是钱生钱 小桃看到居然有人不长眼睛上前来冲撞常娘子,而且还是在解家的大门前,顿时着急不已,上前就挡住那半大少年看往轿子里的目光,语气不善地道,“你想要干什么?” 东篱反应比小桃慢了一步,但她还是坚定地挡在常曦的面前,一脸严肃地声援小桃,“我们娘子出行,你还不赶紧回避?是想要去衙门吃牢饭吗?” 罗嬷嬷被这两人抢了戏份,没有了表现的机会,只能在一旁掠阵,心想钟嬷嬷说得没错,这常娘子驭下确实有一手,这样的人焉能混得不好? 本来她就不敢轻视常曦,如今更是给常曦加上了光环,心里更是打定主意一定要与常曦搞好关系。 那半大少年被这么一拦,尤其是挡在他面前的小桃不过比他大那么一两岁,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脸瞬间通红一片,嗫嚅地给自己辩解,“我……我认识她,我以前是她家的邻居……” 常曦忙让小桃退到一边,噙着笑意的目光看向半大少年通红的脸庞,“小桃,东篱,别紧张,这人我认识。” “常娘子,你真的认识他?”小桃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常曦点了下头,示意罗嬷嬷让轿夫继续前行,然后招手让那半大少年走近前,“张英达,我记得你。” 她一下子就点出半大少年的名字,这让张英达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果然还记得自己。 他跟着轿子往前走,没敢看常曦的脸庞,而旁边的小桃一直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他,这让他感到如芒在背。 “你一直在解府门口等我?”常曦见他不说话,遂问了一句。 张英达飞快地点了下头,然后又似想到什么摇了下头,后来怕常曦会误会,他开口道,“我只是偶尔过来等一会儿。”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她出府,“我知道的,典妻不会随便被允许出府的。” 他娘就是这样,进了卢老爷的后院,他与妹妹想见一面都比登天还难。 这少年说话真不可爱,常曦不客气地应了一句,“那你还在门口等着干嘛?” 张英达这回转头看她,一脸严肃地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以后赚了钱会把那银簪子赎回来还给你,不但如此,我还会报答你的……” 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是的。 常曦细细打量了一下这半大少年的身形,看到他的脸色比上回见时好了些许,可见把那银簪子当了之后,他应该是吃饱饭了,不过身形似乎有些佝偻,按理说,这样的少年不该是这样的。 她微眯眼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很快就在他的背部发现端倪。 “那你怎么赚钱?” “我现在在码头扛大包,一天能赚二十五个铜板。” 张英达很是得意地看着常曦,以前他饥肠辘辘,根本就干不了这个活,不过现在他能填饱肚子,就能下死力气干活,这样一来他与妹妹的生活也有了保障。 常曦看这少年一副求夸奖的样子,真心夸不起来,虽然这少年品性纯良,为人没有可指摘的地方,但这下死力气赚钱的方式,她真心欣赏不起来。 遂,她一盆凉水泼下去,“扛大包一天能赚二十五个铜板,除去吃饭,你一天能攒多少钱?按这样的速度,你猴年马月才能把银簪子赎回来给我?” 张英达瞬间就凉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赚钱的方式,可是,她看不上。 “我,我总能攒够银子的……” 看着这少年嘴硬的样子,常曦毫不留情面地继续道,“很可能你银子还没攒够,你的身体就先垮了,你没发现你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吗?” 这样半大的少年虽然在这个时代已经能当成大人看待了,但身体正在发育的他们在高强度的劳动下,最先透支的就是自己的健康。 这样死脑筋的童工,她可没兴趣。 只见她把轿窗上的帘子一拉,冷冷地道,“张英达,你走吧,我看你们兄妹可怜,那银簪子是送给你们兄妹的,不用你还。” 常曦这突然冷下来的态度,让张英达不由得有些惶恐,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惹她不高兴? 小桃看到常曦冷下脸赶人,于是板着张小脸看向张英达,“我们常娘子说的话,你听到了吧?赶紧走,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张英达咬了咬牙,并没有羞恼地转身离开,不管如何,常曦都是他们兄妹的恩人,这份恩情他会永远铭记。 “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好半晌,常曦才听到这句带着忐忑的话,她猛地一把又将轿窗帘子拉开三分之一,看到小桃正想动手赶人,于是出声制止,两眼看向涨红着一张脸的张英达,“我问你,这世上什么人赚钱最容易?” 这问话一出,不止张英达愣住了,就连竖着耳朵偷听的罗嬷嬷等人也跟着愣然。 不过众人心里很快就有了答案,但他们不会主动说出,而是看向了张英达,就连小桃都忘了要赶人。 张英达很快就答道,“自然是商人。” 商人赚钱,那真是一本万利。 常曦微微一笑,其实这世上最容易赚钱的是官,有权就会有钱,两者相辅相成,不然官商勾结何以官在前? 不过这样深奥的道理,她对这半大少年是解释不清的,没有一定见识的人是看不到这个层面的。 张英达看到常曦笑了,就以为自己答对了,于是他的情绪又高涨了起来。 “姑且算你对吧。”常曦道。 张英达不满了,“什么叫姑且算我对?你去看看那些生意人每天赚多少钱?” 常曦不跟他争辩,而是引导他开动思维,“对啊,商人日进斗金,不比你扛大包一天二十五个铜板赚得多?” 张英达又嗫嚅地道,“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而且我也没有本钱……” 常曦对张英达这回答并不失望,相反,她还挺高兴的,这半大少年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没有本钱,而不是畏难缩足不前,如果是后者,她连半个眼神都不会给他的。 “那个银簪子你当了多少钱?” “一吊半钱。” 常曦这回对张英达有点刮目相看了,一吊半钱也就相当于一两半银子,那个银簪子其实也就值个二、三两银子左右,当铺肯定要往死里压价,可张英达却能当个不错的价钱,并且还是活当,可见这半大少年是有潜力的。 张英达感觉自己被常曦一眼看穿了,顿时不好意思地搔了下头,当初当这银簪子时,他是死皮赖脸什么法子都用尽了才能从当铺拿走这一吊半钱。 常曦没详细问典当的过程,而是道,“生意大有大做,小也有小做,我看你也扛了不短日子的大包,手头应该也攒了些钱,”在张英达不解的目光中,她继续道,“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用你手头的钱去赚到能赎回银簪子的钱,那我给你一笔启动资金,当然,如果你失败,你所花用的钱我都会给你找补,嗯,就五两银子吧。” 不管怎么说,张英达都有得赚,他手头银子不超过二两。 这笔账,他自是算得明白的,只是,他不明白常曦为什么要这么做? 常曦想到她那一百两银子至今还躺着不动呢,每多躺一天,她就会心痛多一天,最想的是钱生钱啊,只不过她现在不是自由身,就只能找个代理人去给她钱生钱啊。 张英达这个半大少年有潜力值得培养,所以她才会出高价把他赚钱的瘾给吊起来,后面就看他会如何破局了。 只是看着这半大少年不解的目光,常曦没有给他答案,毕竟这大街上人多嘴杂,她并不想多说什么,而且一旁还有个罗嬷嬷一直暗暗看过来。 “怎么样?敢不敢接受这个挑战?” “敢。” 被常曦这么一激,张英达的斗志立即昂扬了起来,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他懂。 常曦这才满意地一笑,“别说我欺负你一个半大孩子,我给你个提示吧,要想赚钱,无非衣食住行这四样,你自己心里掂量一下你能从哪方面入手赚到钱。” “我不是孩子了。”张英达抗议道。 常曦用欠扁的语气道,“在我眼里,你就还是个孩子。” 张英达争不过常曦,只能垂头不语表示抗议。 只不过此时他的脑海想的最多的却是常曦的那句提示,从来没有人教导过他这些,但常曦的话却让他醍醐灌顶,头脑瞬间开朗。 常曦也不催促他,而是目光看向街边的店铺,只见里面人头涌涌,路上行人匆匆,可见这个时代还是挺繁荣的。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张英达不自觉地跟着常曦的轿子走了颇长时间,他穿得不起眼,年纪又不大,很多路过的人都以为他是常曦的小厮。 等张英达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常曦的轿子是往他们原先住的街道行进的,他后知后觉地皱眉,“你这是要回许家?你还回去干嘛?那母子俩都不是好东西,”看到常曦似笑非笑的脸,随后一个激灵,他想到被捅了十几刀死去的赵婆,顿时暴跳如雷,“你是要去那姓赵的老虔婆的家中?” 018:上梁不正下梁歪(小修) 常曦佯怒回应,“张英达,不许你诋毁我干娘。” 嗯,她好干闺女的人设不能倒,旁边还忤着一个竖起耳朵的罗嬷嬷,所以她说话都会极注意。 但盛怒中的张英达却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忍不住讥讽了一句,“你可别忘了,若不是那老虔婆,你也不会被卖到解家去,那解家……” 罗嬷嬷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正准备开口斥责眼前这半大少年。 哪知道常曦比她更快开口,“张英达,我知道你恨赵婆给卢老爷牵线,让你爹把你娘给典出去了,但你恨归恨,别把我扯进去混为一谈,赵婆再不好,那也是我干娘,你明白吗?” 她一边说一边暗地里给张英达使眼色,大丈夫能屈能伸,犯不着此时逞口舌之勇。 “况且她老人家现在惨遭横死,我们就更要口下留德。” 换言之,跟死人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当然这是台面上的说辞。 张英达本来是怒不可遏的,但常曦暗地里传达的信息他还是接收到了,看了眼跟着轿子走的一直瞪眼看他的解家嬷嬷,他这才找回了理智,终于记起常曦是认了赵婆当干娘的,并且常曦还是要返回解家继续过日子的。 古代干亲也是当亲戚处的,所以也不怪常曦会在明面上维护赵婆那死老虔婆,至于解家,自然也是这个道理。 他的口无遮拦很可能会给她招祸。 “是我说话太冲了,你别放在心上。” 此时,他的眼角偷偷瞄了下那一脸严厉的解家嬷嬷,果然这老仆妇没再瞪视他,虽然同样也没给他好脸色看,但眼里却闪过一抹同情之色,显然是受了常氏刚才那番话的影响。 原来示弱也是能得到好处的,他渐渐领悟了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常曦听到张英达冷静下来后找补的话,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你能明白就好,”顿了顿,“当然,我也能理解你的愤怒,但你娘的不幸,关键还在你爹的身上,他才是始作俑者,若是他不愿,谁怂恿牵线都没用。” 赵婆是可恨,但更可恨的是把妻子典出去的男人。 张英达的爹是如此,许大郎也是如此,一想到害死原身的元凶,她心里杀意汹涌,许大郎一定不能得到好死。 张英达握紧手中的拳头,常曦话里的道理,他都懂,只不过那个人是他爹,他爱又爱不得,恨又恨不得,只能把所有的恨都倾泄到赵婆的身上,都怪这个死老虔婆,他的家才散了。 常曦注意到他握起来的拳头,知道这样的半大少年一时间是转不过弯来的,孝之一字在古代有很重的份量,遂也不怪他接受不了残酷的真相。 她没催促,也没再看向张英达,而是继续观察街道的变化,此时轿子走进了另一条街道,这里没有林立的商铺,而是住着城市平民,显然是快要到许家所在的那条巷子,赵婆的家也不远了。 没多久,她就看到了赵婆开的杂货铺,只见铺子关着门,门上贴着白纸,平常喜欢在杂货铺前聚集的人,现在一个也没看到,显然大家都嫌晦气,不肯再来。 她冷笑一声,看来赵婆家这杂货铺也开不了多久,没了经济收入的赵家人,或许可以用上一用,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这颗棋子该怎么摆才好。 张英达看了眼赵婆家中门前挂着的白幡,握着的拳头这才慢慢松开,他舔了下干涸的嘴唇,掩下眼里的恨意,轻轻开口,“你说的,我都省得了。”所以,我不会冲动行事的。 正准备跨出轿子的常曦听到这声低低的回话,这才把目光看向张英达,这么快就能转过弯来,这张英达倒是个可塑之材。 至于张英达心里是否有恨,这个她不管,要报仇,也得有实力。 “你明白就好。” 张英达闻言,这才抬头看向常曦,一撞进她的眸子里,他瞬间读懂了她刻意让他看懂的意思。 常曦自然地转开目光看向赵婆的家门口,眼里开始蓄泪,准备等下开演的大戏。 解家轿子的到来,早已吸引了不少街坊邻居过来围观,立即有人认出了常曦。 开始还不敢认,毕竟常曦哪怕穿着素色衣衫,但那料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货色,还有头上闪着银光的精美银饰,那也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 后来,还是有人大胆地喊出来,“你是许家的常氏?” 常曦泪眼婆娑地看向喊话的人,这人是附近的长舌妇,她在常三娥的记忆里看过此人,于是应了一声,“大婶,是我。” 那被称为大婶的肥硕女人推开人群,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常曦,兴奋道:“常氏,你在解家是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我的乖乖,这衣裳能值多少钱……” 一旁的小桃看到这肥硕的女人想要伸手去摸常曦的衣衫,顿时伸手一挡,“别用你的手碰我们常娘子。” 常曦哪会由这女人碰到自己?早已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三步。 “我摸一下又不会坏。”那肥硕的女人咕哝了一句,但她不敢得罪解家的下人,这回收敛了许多,收起自己的嫉妒之心,看向常曦好奇地道,“对了,常氏,你回来干什么?你婆母在家,要不要我去通知她……” “干娘没了,我来给她老人家上一注香。”常曦装小白花般抹了下眼泪,对于通知朱氏什么的话置之不理。 周围人闻言,先是面面相觑,因为赵婆是横死的,街坊邻居都嫌晦气,并没有人想到她家给她上香,但没想到赵婆却收了个好干闺女,居然还惦记着给她上香,顿时,少不得要夸一番常曦有情有义。 赵婆的儿子看到有轿子停在自家门前时,就赶紧出来查看,结果看到一身富贵的常曦正在众人的簇拥下准备进门,他忙诞着笑脸上前点头哈腰,一口一声妹子地迎接常曦。 这妮子长得好,他以前暗地里试过勾搭,可惜这女人不解风情,他连小手都摸不到,后来老娘发现了警告他,不许他打常氏的主意,毕竟兔子不吃窝边草,要他别惹祸上身,赵家还得在这一带过下去。 常曦一边装悲伤一边暗暗打量赵婆这个儿子,名字隐约记得是叫赵大,长得看似人模人样,但气质吊儿啷当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嘛,赵婆能养出什么好儿子来? 隐约记得他还觊觎过原身,只不过原身单纯得很,什么也没看出来,要不然早就不会到赵婆这杂货铺子来打发时间了。 “妹子,还是你有情义记得我娘,唉,我娘她死得好惨啊……”赵大努力挤出几滴泪来。 对于老娘的死,他才不在乎呢,当初他劝老娘把那一百两银子给自己保管时,老娘死活不同意,老怕他拿钱去挥霍掉,为了这个,母子俩吵了不下十几个回合。 这下好了吧,被贼人捅了十几刀丧了命。 丧命就算了,最终一百两银子也没保住,想来都窝心得很。 常曦哭得更悲切了一些,劝了赵大节哀顺变的话之后,她这才问道,“干娘停灵在哪里?” 赵家就这么大,如今已经到了正堂,不但没见到棺材,就连牌位也没有,这赵大对于亲娘的死还真是敷衍,不知道赵婆在天之灵会有何感想。 赵大这才记起因为天热不便停尸,加上老娘是横死的,并不能葬进赵家祖坟里,遂昨日就随便找了处埋了了事,想着也不会有人到家里来祭拜,所以他连牌位都没摆出来。 “在这,在这……”赵婆的儿媳妇区氏忙举着牌位冲出来,用袖子擦了擦,这才摆到一旁的供桌上。 做完这一切,她拉着常曦的手哭道,“妹子啊,我婆母去得冤啊,她之前还念叨着找个日子去解家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哪知道最后却是没能去成,可怜她到死都还惦记着你……” 019:许家母子,准备接招吧 常曦不动声色的暗地里抽出被她拉住的手,拿着帕子假意跟着又哭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干娘,我怎么没能见到您老人家最后一面,我可怜的干娘啊……” 心里却是冷哼一声,赵婆当然还想要去找她,毕竟她手里还有银子,她早就惦记上了,但一直没能成行,估计早前应付过几波想要偷银子的人时受了伤,这才没到解府去。 不过,这都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边哭边暗暗地观察着区氏,赵婆的儿媳妇这人怎么说呢,她一面受婆婆的欺负,一面又似极了赵婆的为人,原身与她交集不多,严格说来,是原身不喜欢她。 每次在赵婆的杂货铺见到区氏来,原身都会找理由家去,区氏若是想拦着她说话,她都会笑笑说家中有事,并不给区氏多说话的机会。 按理说,原身能认赵婆这样的人当干娘,说明她与赵婆还是处得来的,为什么就与跟赵婆性子颇相似的区氏处不来呢? 不得已,她翻了翻尘封起来的原身的记忆,最后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原因,原来是有次原身不小心偷听到区氏跟人说她的闲话,区氏背着人是不停地诋毁她,还说她长成那样肯定是个狐媚子要勾引男人的,要那人小心自家的男人被她勾搭了去云云。 原身当时气得发抖,差点冲出去撕烂区氏的嘴,后来还是极力忍住了,只是从此以后,她都不愿与区氏多说话。 常曦心里叹息一声,原身没能看明白的地方,她却是一目了然,区氏是看出丈夫赵大对原身有意思,心里嫉妒恨得厉害,不敢找丈夫闹,又因赵婆的原因也不敢找原身闹,所以只能在背后诋毁原身的名声来发泄。 这样的女人既可怜又可恨,她不敢招惹比她强的,就只能找比她弱的来欺负,其实并不值得同情。 再说,她得了原身的因果就不可能站在别人的立场看问题,所以此时,她看区氏的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 区氏并没有看出常曦对她的态度,看眼前这女人哭得梨花带雨,她就恨得牙痒痒的,目光一斜,看到丈夫直直地盯着常曦看,她就暗暗移到丈夫的身边,背着人伸手轻掐丈夫一记。 赵大被掐疼了,顿时怒目看向妻子,这么多人,她发什么疯? 仗着人多,丈夫不敢对她怎样,区氏咬着牙低声道,“你再看,人家也不会是你的,别到时候让人看出端倪,你吃不了兜着走,没看到解府的嬷嬷站在那儿吗?” 赵大这才看到罗嬷嬷等人,这下子哪里还敢造次?眼睛顿时规矩了许多。 区氏这才稍稍满意,然后继续放声大哭,还扑到赵婆的灵牌前哭得死去活来。 常曦暗叹,这人真是哭灵的一把好手,凭这本事,其实也能混口饭吃,就是不知道区氏自己能不能发现这商机了,不过,这跟她没关系。 “对了,干娘的棺材呢?” 她这一问,围观的众人这才发现没见到赵婆的棺材,这么快就下葬了吗? 区氏被这转折一噎,顿时哭声一断,却是忍不住打起呃来,想要说话都说不清楚。 赵大嫌弃地看了眼自家婆娘,然后只能出来打圆场,只见他一脸悲切地道,“天太热,怕发出臭味影响了周围邻居,昨儿就买好了棺材将我娘下葬了。” 区氏一边打呃一边附和地点点头,“我们……呃……也是……呃呃……着……想呃……” 赵大忙拉住区氏不让她再说,真是丢死人了。 常曦没去看他们夫妻打的眉眼官司,而是假意悲切地接过东篱燃起来的香,径直走到赵婆的灵牌前,此时她一脸冷漠地看着牌位上的字。 心里却是对逝去的原身念着,“我把赵婆烧下去给你了,你先闭一只眼,等我把朱氏和许大郎烧下去时,你再瞑目吧。” 区氏看到常曦把香插到香炉里,又涎着脸上前想要与常曦说些体己话,看这蠢妇似乎在解家过得不错,她得趁机打点秋风才行,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妹子……呃……”她拉着常曦唤得亲热。 常曦这会儿也比之前要热络一些,反手就握住了区氏的手,“嫂子与赵大哥要节哀顺变,不然干娘在黄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笑话,她会让赵婆这样的人能瞑目吗? 死不瞑目就最适合这等恶人。 “妹子说……呃……得是……”区氏都要懊恼死了,怎么这打呃就是停不下来。 常曦一面吩咐小桃给三两银子的奠仪,一面拉着朱氏说话,眼角却是看向赵大,只见赵大看到银子,眼睛瞬间亮了,心下顿时明了,这人贪财的程度不下于他娘赵婆。 贪财好啊,这样她才能挖坑让他踩,关键是这次要捎带上许大郎那怂货才行。 区氏也是看到银子眼睛都直了,没想到这蠢妇出手如此大方,她心里开始盘算着到时候要找什么名目去解府打秋风才行。 此时常曦却是走到赵大的面前,一面是劝人节哀的话,一面却是带着哀容用许大郎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赵大哥日常若是得闲了,要多多照顾一下大郎,我怕大郎没人约束会行差踏错,我婆母就是太放纵他了,我又无人能托,只能托给赵大哥你了,你可别推辞才好……” 赵大看到眼前的美人含泪哀求,哪里会不应? 心里都嫉妒死许大郎了,这样的美人,也不知道许大郎怎么会舍得典出去让人享用? 怪不得别人背后都笑话许大郎是窝嚢废,这样的窝嚢废最好是死了,这样他日后在常氏到期回许家时才有机会一亲芳泽。 想到小寡妇的风情,他这会儿都有些心痒难耐,没了男人顶立门户,到时候他想怎样都行。 常曦看到赵大一脸激动地指天发誓他一定会照顾好许大郎,让常曦放心云云,那样子堪比上辈子看的政客演讲,眼里的猥琐藏都藏不住。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是好赌的许大郎把赵大带进赌徒的沟里,还是赵大先坑害了许大郎,她会拭目以待。 区氏把那三两奠仪放到自己的腰包里,这才心满意足,回头一看,却看到常曦与赵大在一块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赵大那叫一个激动,她顿时醋意横飞,忙扑过去插到两人中间。 “妹子,有什么话跟嫂子说也是一样的……呃……” 常曦装做一脸亲切地拉住区氏的手,“刚才请赵大哥照顾一下大郎罢了,此时还有事要求嫂子呢……” “你说,呃,你说。” 还请嫂子多多照顾一下我婆母…… 一提到朱氏,区氏就皱起眉头,越发觉得这常氏蠢透了,那种婆母就该盼她死得早些。 “妹子,呃,你怎么……呃……还想着她……” 常曦看区氏一副想劝说的样子,这才凑近看似说些不能让人知道的掏心窝子的话,“嫂子,我是怕婆母看不住家里的钱,你知道的,那家里至少还有二百两银子呢,嫂子,你可别往外说……” 财帛动人心,她就不信区氏会不上钩? 一提到二百两银子,区氏的眼睛就滴溜地转,不过想到自家婆母为了一百两银子惨遭横死,她就不能嚷得众人皆知,到时候引盗贼到了许家,她就更没有染指的机会。 所以,她得常往许家去才行,这样才有机会把二百两银子给弄到手。 想明白后,她大力保证道,“妹子……呃,你放心,呃,呃,我……一定给你……看好呃……你婆母……” “那真是谢谢你了,嫂子,你真的是个大好人。” 常曦眼里的感激十分的真诚,半点虚假也没掺。 许家母子,准备接招吧。 我可是给你们都各自准备了量身订做的套餐,包你们一定会很满意。 020:这个赵婆二号,她真是太满意了 “常氏,好啊,你回来也不过来看看我这当婆母的,反倒来给一个横死的不祥人上香,你眼里还有我这婆母吗?” 朱氏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叉着腰指着常曦就开骂,这回没有赵婆那死人拦着,看她怎么收拾这个小贱人。 一想到之前被赵婆打伤了腰,她不但要多花银子去医治,还疼了大半个月才好,她就恨得牙痒痒的,当然常曦还讹了她二百两银子,一想起,就恨不得扒了这小贱人的皮。 常曦闻声,转头看向气焰高丈的朱氏,半点也不意外她的到来,总会有好事者会去通知她过来的,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大嘛。 果然,周围人眼睛都亮了几分,灼灼地盯着这场面看,显然是不想错过精彩的画面。 “婆母,您来了,我正想去过去拜见您呢。” 在外人面前,她依然还是那个温顺和善的儿媳妇,人设不能丢嘛,等将来许家母子出了什么事,才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身上。 不过,暗地里她却是看了眼区氏,示意她,该她上场了。 这位赵婆二号可得给力点才行。 区氏猛地一个激灵,知道这是自己表现的机会,将来想要取信常曦多拿银子,就先得出力,这道理她懂,于是,她摆出主人家的姿态上前缠住朱氏,“婶子能来给我婆母上一注香,我们全家都感动得无以复加,婶子随我来。” 朱氏本意是来教训常曦这小贱人的,哪知突然杀出来一个区氏说了一通狗屁倒灶的话,她当即火大地想要甩开区氏的手,“谁来给你婆母上香?我呸,就她一个横死的不祥人,也配我给她上香?赶紧给我滚开,别阻挡我教训我家儿媳妇……” 区氏之前是好声好气地与朱氏说话,如今听到她口出恶语,当即变了脸色,朱氏越是想甩开她的手,她握得就越紧,“婶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常言说得好,死者为大,你跟我婆母之间就算有什么恩怨,她人都去了,你还计较这些个做甚?”然后拉着朱氏找大家评理,“大家说,我说得可有理?” 此刻她满脸激动,说话也不打呃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当即七嘴八舌评论起来,有人说区氏说得对,人都死了又何必再计较?也有人支持朱氏,毕竟之前两人打架的场面,她们都还历历在目,有谁又愿意为仇人上香? 朱氏看到有人支持自己,哪里还顾得上找常曦的茬,当即与区氏辩论起来。 常曦看着这一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场面,颇感有趣,这会儿她倒是觉得区氏比赵婆要可爱得多,毕竟赵婆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区氏嘛,画个大饼,她就能吃得香冲到前头。 这个赵婆二号,她真是太满意了。 “常娘子。”罗嬷嬷趁机凑过来,低声唤了一句常曦,希望常曦趁这个机会赶紧走,省得到时候还要与朱氏起争执。 她虽然不怕这朱氏挑事,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常曦心里想的跟罗嬷嬷是一样的,只见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趁众人不注意,带着解家下人悄然退场。 一直关注常曦举动的赵大见状,赶紧冲出人群追上快步离开的常曦。 “妹子……” “赵大哥止步,不用送我了,我看嫂子那边还得你去支撑,”常曦苦笑一声,“我婆母可不是好惹的,我怕嫂子会吃亏。” 赵大下意识想要贬损自家婆娘几句,可又不想在常曦面前留下坏印象,他以后还想要创造机会亲近美人的,于是只好依依不舍地道,“那你回去路上小心,若有需要,可以来找赵大哥。” 常曦矜持地点了下头,然后才由东篱扶着坐进轿子。 “赵大哥,不用送了,赶紧回吧。” 她挥了下帕子,然后“啪”的一声,就将轿窗帘子拉上,不让赵大这个猪头再来辣她的眼睛。 轿子起轿了,没有美人可看,赵大只能失望地转身回去。 轿子行了半晌,感觉已经离开了赵家和许家所在的巷子,常曦这才重新拉开轿窗帘子透透气,正思索间,看到张英达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又蹿了出来。 “你刚去哪了?我都没看到你。” 听到常曦问,张英达闷声回应,“我讨厌姓赵的老虔婆,所以就走远了些。”顿了一会儿,“你可知道是谁去通知你婆母朱氏的吗?等我发现时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常曦不在意道,“这世上总不缺好事者,你也没有必要去阻拦。” “你不怪我?”张英达有些自责地道,若是他来得及阻拦,或许就没有后面的那场闹剧了,常曦也就不会被朱氏骂。 常曦笑了笑,“你这孩子,想得可真多。” 再一次听到常曦唤自己是孩子,他不爽地回应,“我不是孩子了。” 常曦耸了下肩,表示不跟他争。 这会儿比起关注张英达的情绪,她还有另一个出府目的更重要,于是她看向罗嬷嬷,“夫人可有规定我何时回府?” 罗嬷嬷仔细回想了一下,四夫人秦氏好像没有吩咐过,只说让她一路上好生照料常娘子,当即摇头道,“夫人没说,常娘子可有想去的地方?” 这个罗嬷嬷为人还真是上道,常曦很满意她的表现,“嬷嬷可知城中最大的书肆在哪里吗?” 罗嬷嬷还以为常曦想要去买胭脂水粉,将来打扮美美的好去勾引九爷,心里都想好了城中几个有名的胭脂铺,哪知道她居然是问书肆? 猜错了方向,她心里有些懊恼,又觉得常曦这人真怪,不过话还是要回的,“大同书院附近的大同书肆是城中最大的,常娘子是要去那里吗?” “远吗?”常曦心下颇为意动,但若是距离很远,那就只能做罢。 罗嬷嬷道,“需得乘马车过去才行,坐轿子得走一个多时辰。” 常曦心下一换算,一个多时辰即两个多小时,还要算上回程,看了看天色,今日是来不及了,秦氏是不会给她这么长时间逗留在外面的,心下不禁有些遗憾。 “那就去附近最大的那间吧。” 罗嬷嬷心下腹诽,面上还是恭敬地应声,然后命轿夫转弯。 张英达好奇地问,“你要去书肆做甚?你认字吗?” 最后的问话简直欠揍,常曦瞪了他一眼,“我不认字我去书肆干嘛?对了,你想好要去做什么小生意赚钱了吗?” 张英达才不信常曦会认字,他就没见过常氏看过书写过字,正想反唇相讥的,哪知常曦转了话题,还是他现在最苦恼的那个。 常曦看着这半大少年焉吧下来,就知道他还没有想到好点子。 罢了,看他年少,她就再给他多几个提示,“我之前说过赚钱无非衣食住行这四样……” 张英达点点头,这话他记得,也一直往这个方向思考,可是却不得要领。 021:常娘子太会花钱了 衣食住行涵盖了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只要活在这世上就离不开这四样。 衣服,在这个时代无非丝棉麻为原材料,织机织成,再裁成成衣穿在身上,看似环节不多,但这里面的花样可不少,光布料就不下几十种,对这方面的知识没有一定的了解,是无法涉足到这个行当里面,当然财大气粗者另算,在资本面前,一切都不是问题。 “这个你就别想了,不是小成本能玩得转的。” 张英达对常曦这话深以为然,就他这点小得可怜的成本,别说做这行当的生意了,光是买套像样点的衣裳都难。 住这个方面,就更简单了,一言以蔽之就是房子和跟房子相关的行当,比如木材、砖瓦等建房子相关的原材料。 古代是有专干这个的泥瓦匠,这是个熟练工。 “换言之,你若现在想要涉及这个行当,跟你在码头扛大包也没什么区别,而且就你这小身板,人家也未必要你当学徒。” 一样是要出卖大量的劳力才能换得那一点仅够生活的银钱,而且还需要一定的手艺,跟发财没有关系。 张英达怒目看向常曦,这女人的嘴真损。 “我没想过去当学徒工。” 常曦斜睨他一眼,“就算你想去,你也找不到门路。” 别以为学艺简单,在古代,学徒的生活是很苦的,要想入行没有那么容易,再说张英达的爹也不是干这行的。 她细思了一下,方才记起张英达的爹是房牙,干的就是买卖以及租赁房屋。 所以在张英达抗议之前,她又道,“这话我收回,你爹就是房牙,你家干的这行跟房子还是有点关系的……” “我不靠他。”张英达冷着脸咬牙道。 他爹这人没本事,脾气还大,为了钱把他娘典当出去,还苛待他们兄妹,简直是猪狗不如。 常曦看得出来这半大少年对于父亲的憎恨快要深入骨髓了,不过她没有劝人家天下无不是父母之类的话,因为上辈子她也有一个渣爹,知道做这种人渣的儿女是种什么滋味。 “至于行,车马船舶你更够不上,所以综上所述,你能挖到的第一桶金只能是食。” 食这一项学问可就大了,而且是人活在世上每天都不能缺的,商机更为丰富。 张英达是很细心认真听常曦说话的,这么一分析下来,他能干的确实也只有这一行。 不过,他摊了摊手一脸为难地道,“我厨艺不佳,用你的话说,酒楼也不收我这样的厨房学徒,当跑堂的他们都会嫌我小……” 最后的声音细如蚊蚋,之前还抗议常曦说他是小孩子,如今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他感到牙有点痛。 常曦倒是没有借机取笑他死脑筋,而是看到前面是一段颇繁华的路段,路边卖什么东西的人都有,于是吩咐轿夫停轿。 罗嬷嬷一直没有过多的干涉常曦与那个半大少年的谈话,算是十分通融了,现在看到常曦要求停轿,她忙上前弯腰道,“常娘子,您这是?” 常曦径自从轿子里走出来,直视罗嬷嬷道,“坐轿子走了一路,我觉得有点闷,想下来透透气。” 她不是在征求罗嬷嬷的意见,而是告知她的决定。 经过她的细心观察,这个朝代的风气并不十分保守,大街上也有不少女性走动,甚至包括未成婚的少女,所以像她这样的走在路上并不突兀。 罗嬷嬷张嘴本想劝两声的,但看到常曦坚定的眼神,顿时知道自己如果多说那就是触了常曦的楣头了,于是涎着笑脸伸手道,“我扶您。” 常曦摆了下手,拒绝了她的提议,她又没有七老八十,要人扶着干什么? 她径自往前走,不去管身后解家众人。 小桃是紧跟常曦行动的,看都没看罗嬷嬷,抬脚就跟在常曦的身后,然后看了眼跟上来的张英达,之前她还会敌视这人,但看常曦对他很是不一般,她就收起了自己的疑心,开始正视这仅比她小些的半大少年。 东篱倒是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而是看向罗嬷嬷。 罗嬷嬷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赶紧追上前面的三人小队。 罗嬷嬷只能带着抬空轿的俩轿夫走在最后面。 常曦看到大夏天居然有卖糖葫芦的,颇为新奇,直接就让小桃去买了七串,直接一人一串。 罗嬷嬷接过小桃分过来的还带着冰气的糖葫芦,微微一怔,没想到常曦买零嘴也会捎带上自己,嘴里一甜,她也就不记得腹诽常曦的举动了。 至于那俩轿夫更是乐呵呵的吃着糖葫芦,第一次享受到跟主子一样的待遇,这趟差事颇为轻松,两人都很满意,心里还想着下回常曦要出府,他们还要争着当差。 张英达不怎么舍得吃这金贵的零嘴,而是想要留着回去给妹妹吃,不过这不妨碍他观察一众得了常曦好处的众人,看到就连那苦着脸的嬷嬷这会儿眉眼都舒展了,可见这点小恩惠就能把人心笼络了,他似乎学到了点什么。 常曦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大夏天吃还挺开胃的,也难为这人居然想到用冰镇的方法大夏天卖这种零嘴,反季节的东西例来不便宜,果然,她一转头就看到小桃皱着张小脸。 “不好吃吗?”她逗着小桃道。 小桃苦着一张脸,“好吃,就是太贵了,这串东西在冬天才五六个铜板,现在居然要卖到十二三个铜板一串,常娘子,这不是在宰客吗?” 实在太贵了,哪怕花的不是她的钱,她也舍不得啊,常娘子太会花钱了。 前些天钟嬷嬷送来的十两月例还没捂热,常娘子就给了那劳什子干娘三两奠仪,现在又花了这么多买糖葫芦,她光是想想心都在滴血,毕竟她一个月才只有可怜巴巴的一两月例银子。 常曦一看就知道小桃这妮子是花钱花心痛了,遂安抚地笑了笑,“只要吃得开心就值得。” 钱是用来花的,在这方面她从来都不知道节省为何物,毕竟有些钱是不能省的,不然队伍可不好带,没看到罗嬷嬷等人都没意见了吗? “常娘子,你高兴就好。”小桃无力地道,她已经不想争辩什么,反正现在吃就对了。 这小桃越来越对常曦的胃口,所以常曦现在对她也越发宽容。 只不过她一转头就看到举着快要融化的糖葫芦舍不得吃的张英达时,顿时皱了皱眉头,“你若不吃就要化了,这天气糖浆融得更快。” 张英达这才留意到手中的糖葫芦外面的糖浆快要化了,顿时心痛地赶紧咬了一口,顿时酸甜的滋味在口腔里爆炸开,他不禁享受地闭了闭眼睛,真是太好吃了。 可是,没等他享受太久,就听到常曦的问话,“吃了这串糖葫芦,你可有什么想法?” 张英达瞬间张开眼睛,对于不能把好吃的留给妹妹的歉疚心里暂时先放到一边,细思片刻,他方才答道,“他卖别人没有的东西,可以趁机抬高价格,从而大赚一笔……” 一边说,他的脑海一边闪过很多灵光,他急切地想要抓住。 常曦看着这半大少年说到一半停下来细思的样子,微微一笑,并不催促他,而是自己慢慢地逛起这集市来。 只是没逛几步,张英达就吃着糖葫芦追了上来。 “我告诉你,这一招叫物以希为贵。”常曦缓缓开口,“你要在日常吃食的方面找到商机,并且是你能以小成本操作的商机……” 正说着发现张英达没有跟上来,她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边蹲着几个无精打采的卖菜人。 她径自走了过去,张英达赶紧跟上。 她停在一摊只剩几个有些焉的黄瓜和茄子的摊位前。 “大娘,你这菜怎么卖?” 卖菜的妇人看到有人来问菜价,顿时精神了起来,“这位娘子,你看这天时都不早了,我还要赶回村里,这菜全卖你,就要三个,不,两个铜板即可。” 022:发现一个商机 “大娘,是他在问价,不是我。” 常曦一把将张英达推到前面。 卖菜的妇人看着面前半大的少年,顿时一脸的失望,这样半大的孩子懂买什么菜?顿时一脸焉焉的不愿搭理了,若不是有所顾忌,早就开口骂人了。 常曦也不恼,而是退到一旁看张英达发挥。 路都给他搭好了,就看他会不会上道了? 张英达回头看了眼翘着双手的常曦,心知这是她给自己的考验,也是机会,只有拼一把才会被她看中,心里思定,他没再迟疑,而是看向卖菜的妇人,“大娘,我是诚心想买。” “两个铜板。”卖菜的妇人掀了眼皮看了看,连话都不愿多说。 张英达正准备掏两个铜板来买这有些焉的黄瓜和茄子,但不知为何,他想到之前常曦请人吃糖葫芦的行为,只要有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到人心,而他想要这卖菜的妇人热情回答他的疑问,那就得给人一点好处。 于是,他笑着道,“大娘,我给你三个铜板。” 一听三个铜板,卖菜的妇人当即睁大眼睛看向张英达,脸上立即漾起笑容,“后生仔,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张英达拿出三个铜板给妇人看。 卖菜的妇人急切地伸手想要去拿,张英达的手却是迅速地移开,让这妇人没能够着。 “你耍老娘玩啊?” 看到这妇人生气地叉腰大喊,引得周围几个同样卖菜的都看了过来,张英达顾不上羞,暗暗回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常曦,这回他不惜暴露本性地道,“大娘别急,这钱我会给你的,不过我有些疑问,还想大娘给个答案。” 卖菜的妇人听闻,脸上的急切这才褪去,只见她又一脸和气地问,“后生仔,你要问什么?大娘知道的肯定都告诉你。” “大娘,这菜是你从村里担来的?” 卖菜的妇人以为张英达是怀疑她的菜不新鲜,忙道,“后生仔,你别看这菜现在焉了,这可是我天不亮就采摘的,走了两个多时辰才担到城里卖的,只是今儿运气不好,一直卖到这个时辰都没能卖完,你别看有点焉,可新鲜了……” 张英达忙安抚了这妇人好一会儿,然后才又继续问,“大娘,明儿你还来这卖菜吗?” “明儿不来了。”卖菜的妇人摇头道,“家里还有农活要做,不能一天都耗在这里,唉,等会儿我回去天都要黑了,赚点钱也不容易,后生仔,我现在就给你绑好……”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将这卖剩的黄瓜和茄子绑好。 张英达看到递过来的菜,伸手就接过,这可是吃食。 饿过肚子的人都知道食物是最珍贵的,他爽快地将三个铜板递给妇人。 卖菜的妇人收了三个铜板,立即起身挑起空筐招呼都没打一个转身就走了,看样子是真的急切想要回去。 周围卖菜的人看到这一幕,忙拦着张英达想要让他买他们的菜,显然他们觉得张英达人傻钱多好骗。 等张英达摆脱这群人纠缠寻找常曦时,看到常曦已经走到不远处的茶叶铺前,正在看人家卖茶叶,他顾不上埋怨,忙跟上去。 常曦看到张英达问得差不多了,知道他肯定要被其他卖菜人缠住,遂很没义气地先退开,留他在那边自行应付。 哪知,一转头就看到茶叶铺的掌柜跟一洋人在谈生意,对,是那种黄头发蓝眼睛的洋人,看来这个时代比她想象中要开放繁荣得多,难怪她一路上都看到店铺里有不少舶来品。 这洋人说着她颇为熟悉的英语,只是发音略有些小区别,不过这不妨碍她听懂他在说什么。 “不不不,亲爱的沈,这茶叶太占地方了,我的船还要给瓷器和布匹腾地方,所以这次只能要这么多……”这洋人一边说一边比手势。 那个姓沈的掌柜对于洋人的话也是半听不懂,不过看他比划的手势最后还是看懂了,旁边的翻译都没有派上用场,顿时,他脸上略有些失望,“就要这么少?” 洋人摊摊手,一脸遗憾地道,“没办法,我的船只能装这么多的茶叶,我也很遗憾,亲爱的沈你是知道的,这茶叶、瓷器和布匹在我们列颠国都是畅销货,我舍弃哪一个都会心痛不已……” 看着洋人夸张的西子捧心状,姓沈的掌柜却是笑不出来,他们茗香茶庄今年的茶叶看来要滞销了,到时候还不知道该如何跟东家交代。 思及此,他给一旁的翻译使眼色,要他帮忙说和几句。 那翻译也是无奈地暗暗摇了摇头,他真没办法,这洋鬼子不肯多要,他能有什么办法? “我能看看你们要交易的茶叶吗?”常曦上前轻声道。 正在谈交易的两人看到有年轻女子突然插嘴,当即转头看过去,结果看到的是一个长相俏丽的女子,洋人的眼里扬起一抹兴趣,姓沈的掌柜却是皱起眉头,直接赶人,“这位娘子还请到别处去,别妨碍了我们谈生意……” 洋人却是笑着抢道,“这位年轻的女士想要看我们交易的茶叶?没问题,这就是。”直接把一旁放着的样品拿起来递给常曦看,然后又笑着说了句,“亲爱的沈,拒绝漂亮的女士的要求是很没礼貌的。” 常曦对于这说着蹩脚汉语的洋人倒是来了几分兴趣,不过身后还跟着解家的下人,她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于是接过对方递来的茶叶后,笑着道了一声谢。 姓沈的掌柜却是沉下脸,若不是碍于合作对象还在这里,他就要厉声赶人了。 常曦才不管这掌柜是什么表情,而是认真看了手中的茶叶样本,一眼认出这是普洱茶,她正想看得仔细些,手中的茶叶样本就被人给夺去了。 姓沈的掌柜不悦道,“这不是你能看的,若是还要在此捣乱,就别怪我给你颜色瞧瞧……” “亲爱的沈,你别这样,你这样太粗鲁了……”洋人忙劝道。 “詹姆斯,你要的量已搬了出来,我这就让人装车。”姓沈的掌柜不愿多谈了,反正这洋鬼子也不会多要,何必再废唇舌? 常曦倒没有生气,这事她确实做得鲁莽了些,于是她很真诚地与那姓沈的掌柜道,“我向你道歉,这事是我唐突了,不过……” “这位娘子既然知道唐突了,那就请走吧。” 姓沈的掌柜做了个请人的姿势,眼睛却是警惕地看向跟着常曦的下人,知道眼前这女子或许有背景,他也不想多生事,只想这好事者赶紧滚。 这掌柜的性子并不适合这样的职位,不过这是他东家的问题,并不是常曦的,于是她点了点头,转身就走,既然目的已达到,就不在此处碍眼了。 这短短的插曲,倒是让她发现了一个商机。 023:时机不对,无可奉告 常曦此时心情不错,这次的商机如果运作得好,她完全可以挖到第一桶金,为日后事业版图的奠定打下基础。 只可惜现阶段她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她是打死也不会干的,所以这个想法只能留待日后再来操作。 或者,她该想法子会会那位解九爷才行,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回头她得试探一下秦氏。 心里拿定了主义,心情明媚的她看什么都格外顺眼,所以看到张英达蹿到她身边,她笑问,“怎样?有想法了吗?” 张英达感受到常曦的好心情,虽然不知道她为何高兴,但他这会儿心情也挺明媚的,“有了。” 这回答常曦不意外,“既然有了好点子,那就好好操作,我期待你的表现。” 张英达还以为常曦会具体问问他打算做什么的,哪知道她什么都没有问,此时他不禁有些许的失落,到底年少,他还是出声追问,“你不问问我具体打算做什么吗?” 常曦停下步子,正色地看他,“我只在乎结果,过程不重要。” 这是她给他的考验,中途会发生什么事情,都得由他自行解决,她是不会插手,之前是看他年少,这才给他指了个方向。 “如果你连这个事情都做不好,我也就不指望你能干什么大事了,那样的你对我来说无用。” 这话说得很冷血无情,张英达打了个冷颤,似乎在她的眼里,他只是个随时都能丢弃的玩具? 常曦看着这半大的少年似乎有些接受不了现实的样子,她却不打算开导他,人惟有经历多了社会的毒打才会成熟,不是吗? “罗嬷嬷,这书肆还有多久才能到?” 罗嬷嬷听到常曦唤她,忙应声,“就在前面拐角处,常娘子要回轿子坐吗?” 常曦摆摆手,她还是想多走走,毕竟出来一趟不容易。 “你先回去吧,前期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打没把握的仗,这是我给你的忠告。”她转头对张英达道。 张英达并不想这么快就走,但常曦说得对,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一想到自己即将开始的事业,他的心里就火热火热的。 不过,“我到时候怎么找你?” 常曦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她与张英达之间需要一个联络人,至于这个联络人,她早就想好了,只见她看向罗嬷嬷,“罗嬷嬷,这是我干弟弟,日后他来找我,还请嬷嬷代为通传一声,我必定感激不尽。” 罗嬷嬷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叫张英达的小子是不是常曦的干弟弟,她听了一路,答案再明显不过了,这两人根本就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她原本就打算睁只眼睛闭只眼睛的,毕竟四夫人现在不可能赶走这常氏,相反,为了九爷的子嗣,四夫人都会选择先笼络住常曦。 但现在看来,常曦是要她趟浑水了。 她心里自然有把秤会衡量这一切到底值不值,想到之前那串常曦给的糖葫芦,她的嘴里现在还有股甜意,顿时知道常曦嘴里的感激不尽指的是什么了。 这是要给她好处办事。 对于天上掉下来的钱财,她若不捡岂不是没有天理? 想明白后,她当即笑着拍胸脯道,“常娘子放心,你干弟弟找来,我第一时间就通知你。”然后又转头告诉张英达到时候怎样才能快速找到自己,“你到解家后边的角门里找我时,只要跟那守门的婆子说你要找罗婶子,自然就会有人过来告诉我的。” 干弟弟吗? 张英达听到这话也满是震惊之色,抬头就看向常曦,结果看到她一脸平静地与那解家实验嬷嬷说话,顿时心知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心下突然有几分失落。 不过他还是努力记下了联络方式,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跟常曦告别,最后倔强地说了一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常曦笑着点点头,她也期待张英达是个可造之材。 看到半大的少年转身走了,她也转身前往转角处的书肆。 只是还没有走几步,眼前突然有人上前挡住她的去路,她不悦地抬头看,居然是之前在茶叶铺见到的洋人。 “年轻的女士,我们又见面了。”詹姆斯用蹩脚的汉语道。 常曦没表现出不悦的表情,而是同样笑道,“是啊,真巧。” 这位做远洋贸易的洋鬼子想干什么,她心里略有猜测,对于将来很可能用得上的人,她一向态度都会很好。 “这位洋先生……” “詹姆斯,年轻的女士,我叫做詹姆斯。” 詹姆斯忙自报家门,本想伸手跟她行个吻手礼的,不过想到这是在大宇朝,民风保守,他可不想为此吃官司,遂那半伸的手又收了回来。 常曦假装没看到他那收手的动作,“詹姆斯先生拦住我是想要做什么?” “年轻的女士,刚你看了我要交易的茶叶,似乎有话没有说完,不知道我能否有幸知道是什么吗?” 这洋鬼子说话就是直接,常曦对此并不陌生,“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不不不,年轻的女士,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的感觉并没有错。”这也是他急忙追上常曦的原因所在,“每次,我的直觉都会带给我好运。” 詹姆斯目光灼灼地看向常曦,眼前的女子非常的年轻,但她的穿着打扮以及跟随的仆人,让他下意识地不敢造次,他的朋友告诉他,这大宇朝的礼节跟他们的不一样,若是被人当成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况且,他远渡重洋来到这里是求财的,不是生事的。 常曦不得不佩服这洋鬼子的直觉,只可惜时间不对,她之前还想过要不要借机先赚上一笔银子再说,但想到自己还是典妻的身份,她就不得不先按捺住自己赚钱的欲望。 身份问题和财产问题都得解决,最不济也得解决其一。 四夫人秦氏给了她每月十两的月例银子,肯定不会贪她的钱财,但她也不会给机会她做生意敛财,在她的眼里,她是生育机器,而生育机器是不需要有自己思想的。 但解九爷就不同了,她是他母亲强塞给他的女人,他应该不会喜欢自己,那么一切就有得谈了。 “你的直觉是对的,”常曦看到詹姆斯的眼睛一亮,当即笑着泼他一盆冷水,“可惜现在时机不对。” 她耸了下肩,表示无可奉告。 024:鱼,终于上钩了 詹姆斯的兴趣完全被眼前的女子给勾起来了,忙试图再劝说对方改变心意,“不是,时机不对,我们可以制造时机……” 眼看赚钱的机会从眼前溜走,他始终心有不甘。 常曦笑了笑,看到前面书肆在望,她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詹姆期一脸懊恼的表情,苦着张脸无奈地看着常曦,“年轻的女士,你这样很不道德,你会让我日夜难安的……” 看着这洋鬼子夸张的表情,常曦信他才有鬼,“好了,我呢现在还有要事处理,这位洋先生……” “詹姆斯,我的名字叫詹姆斯,你们大宇人真是怪,老是记不住我的名字。” 听到詹姆斯吐槽,常曦才不会说她是故意叫错的,“抱歉,叫错你的名字是我的错,”她似一脸真诚地道歉,“不过我现在真有要事,还请洋,哦,不是,詹姆斯先生行个方便?” 这是下逐客令了,詹姆斯还是不想就这样打道回府。 “真的不能再商量?” 不能。 常曦摇了摇头,表示她现在与他没有什么可聊的,然后准备越过他迈进书肆。 詹姆斯再一次挡住常曦的路,然后在常曦冷脸看他时,他才一副抱歉的样子,“年轻的女士,我只是想告诉你,若是你日后改变了想法,可以到悦来客栈找我。”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不过得在冬季前,那时候冬风起,我要远洋回列颠国了。” 常曦微微眯眼,这时候的海外贸易确实是要看季节天气的,所以这叫詹姆斯的外国商人并没有说慌,于是,她笑着道,“詹姆斯先生,我记下了,若我改变了主意,我一定会去找你。” 鱼,终于上钩了。 不枉她在这次谈判中一直以退为进,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要掌握主动权,这是上辈子她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现在是夏天,离入冬还有好几个月,她正好可以筹谋一番。 不知道常曦真实想法的詹姆斯这才有些不情愿地退到一边,然后做了个绅士的动作,示意常曦先行一步。 常曦点点头,直接越过他就往书肆而去。 詹姆斯站在原地看着常曦进了书肆,好一会儿方才有些悻悻地转身离开。 小桃看到这洋鬼子终于走了,这才凑到常曦的旁边道,“常娘子,这洋鬼子真烦人,听他说话真难受。” 常曦看了小桃一眼,“听多了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小桃撇嘴道,“哎呀,那耳朵得坏掉。” 常曦闻言笑出声来,她轻拍了下小桃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 罗嬷嬷本想劝常曦不要跟这样的洋鬼子来往,不过想到常曦的强势作派,她又作罢了,反正在这宜阳城,见到洋鬼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没看到大家都没当一回事。 书肆的掌柜看到进来了富贵人家的妇人,忙上前来招呼。 常曦打量了一下这书肆的格局,布置得还算是典雅,不过摆在最前面显眼的还是各种才子佳人的话本,她就下意识地皱了下眉,估计她的好运气怕是要终止在这里了。 不过,她还是带着些许希望地问书肆掌柜,“不知有没有大宇朝的律例可买?” 刚才在洋鬼子詹姆斯的嘴里,她听到大宇这个字眼,当时就记住了这个朝代叫做大宇朝。 025:想办法薅解家的羊毛 书肆的掌柜在听到常曦要买律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幻听了,“这位娘子说要买啥?” 常曦无奈地重复了一遍。 书肆的掌柜这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顿时看常曦的目光满是惊疑,第一次听闻有女子要买《大宇律》的。 常曦被这目光看得恼火,她是女子怎么了,就不能买部律例看看了? 书肆的掌柜看到常曦沉下脸来,这才赶紧开口道,“这位娘子莫恼,只是在下第一次听到有人问《大宇律》的,只是很可惜小店并没有律书。” 《大宇律》定价可不低,能买得起的人有限,再说除了读书人,几乎没有人去翻看,东家就没有进回来卖。 常曦早有心理准备,所以此刻听闻没有,心里倒不怎么失望,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 “那史书可有?” 书肆的掌柜有些尴尬地摇了下头,然后又腆着脸推荐,“这位娘子要不看点别的?你看看这些话本,都好看得很……” 常曦的目光落在那话本上,果然这是间卖杂书的书肆。 书肆的掌柜看常曦兴趣缺缺,遂又推荐些幼儿识字三百千之类的启蒙书籍,见常曦也不为所动,随后又拿起其他的杂书问常曦要不要。 常曦不想听他胡乱推荐,遂又问起有没有游记? 这回书肆的掌柜忙说有,然后拿出最好卖的几种给常曦挑选。 常曦翻了翻,最后挑了本本朝人写的游记买下。 “承惠三两银子。” 听到这价格,常曦不意外,这世上最贵的就是知识,尤其是古代。 小桃忙拉住常曦,着急地小声道,“常娘子,这价格太贵了,要不我们别买了吧……” “付钱吧。”常曦很平静地吩咐一声。 她急于想知道这个世界跟她认知里有多大的差别,所以这钱该花的还是要花。 小桃看了眼东篱,希望她劝一下常曦,这样花下去可不行啊,十两月例银子都花了大半了。 东篱却是道,“听常娘子的吧。” 她虽然是那个小跨院里资历是最老的,但常曦却让小桃管钱,这就说明在常曦那里,小桃比她受重视,所以她犯不着为此事惹常曦不快。 小桃惟有忍痛掏出三两银子来付钱。 常曦拿起书正准备要走,那书肆的掌柜却道,“这位娘子若是想要买《大宇律》和史书,怕是要到大同书肆问一下,那儿应该有得卖。” 对于别人的善意,常曦都会温和地道声谢。 不过古代书籍太贵了,一本游记都要价三两银子,那律例和史书怕是要更贵,她不打算再掏钱买了,毕竟自己的资金有限,还是想办法薅解家的羊毛才是。 解家以诗书传家,府里的藏书肯定有律例和史书这类书籍,估计市面上卖的都还没有解府藏书来得全。 世家大族比平民百姓厉害的地方在于,他们霸占了知识,从而把持了阶级上升的渠道,平民百姓穷其一生都难以望其项背,也是这世上最大的不公。 回程她没有再自己走路,而是直接坐进轿子里,毕竟她急于翻看手上这本游记。 另一边厢的张英达却是匆匆赶往家去,他要急于找自己的小伙伴,这次的小本生意若能成,日后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过得多,再说有好事也不能落下小伙伴。 只是他还没有跑回家,就有小伙伴赶上来拦住他,“阿达,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阿发,怎么了?”张英达看到小伙伴一脸的着急,忙上前拉住对方追问。 周阿发忙道,“你快回家,你爹要把莲子卖了。” 什么? 张英达一听到父亲要把妹妹给卖了,当即恨得目眦欲裂,顾不上与周阿发多说,拔腿就往家跑。 026:这话正中下怀 张英达赶回家的时候,正好看到父亲张富贵正拉着妹妹要给一打扮得极妖艳的女人相看,而祖父母都在一旁看着没有阻止之意,顿时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你看看,这小丫头片子的长相随了她娘,长大后肯定是个美人胚子,您买回去绝对不亏……” 那妖艳女人将信将疑地拉过张富贵手里的小丫头检查起来,先看长相,再去掰开小女娃的嘴看牙齿,然后才是身段,不过这样的小姑娘是看不出来什么的,毕竟还没有长开,想要卖上好价钱,还得花不少银子去培养才行,心中顿时就有了计较。 “这种小丫头还得老娘费不少银钱去培养,最多十两银子,再多我就要亏本了……” “哎呀,红娘子,你看看这长相……” “一口价,就十两银子。” 红娘子咬死不会再加价了,这年头,被卖的女孩儿多不胜数,她压根就不愁货源,所以价钱都会压得很低。 张富贵嫌十两银子太少,还想再磨一下这春风楼的老鸨再加点银钱,哪知自家的死孩子不知道打哪儿蹿出来,一把拉过他妹妹就想跑。 “哥哥。”张莲子看到兄长出现,眼里这才有了光,她忙抓紧兄长的手就想跑,父亲和祖父母都太可怕了。 张富贵的娘看到孙子要拉走赔钱货孙女,忙上前阻止,“不许走,赶紧放开你妹妹……” “不许你们卖了莲子。” “兔崽子,反了天了你,敢坏了老子的好事,看老子打不打死你?” 张富贵火冒三丈抄起扫帚就狠狠地朝儿子打去,哪知道赔钱货女儿却胆大包天地冲出来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腕,顿时手腕疼得他嗷嗷直叫,“你这赔钱货,快放开老子,老子上辈子倒了什么霉,生出你这样的小贱人……” 张英达听着父亲那荤素不忌骂人的话,整颗心都寒了,他示意泪水直流的妹妹松开口,然后一把推开挡路的祖母,拉着妹妹撒开腿就往外跑。 这个家再也不能回了。 “兔崽子,你别跑,快松开你妹妹……” 张富贵眼看钱要跑了,举着扫帚就追了出去。 张富贵的娘也忙跟着在后面追,无论如何不能让赔钱货跑了。 红娘子看着一个两个都跑了,气得鼻孔都要冒烟了,朝张富贵的爹怒道,“你家还卖不卖人?不卖就别浪费老娘的时间。” “卖的,卖的……” 张富贵的父亲忙应声,儿子和老婆都跑了,他看着美艳的红娘子,不禁垂涎三尺,不过他兜里没钱,就只能脑补不可描述的画面。 红娘子一看这老男人的样子,哪有不明白的?当即“呸”了一声,转身就走了,这一家子没个好东西。 另一边厢的常曦回到解府时,天色将黑,从轿子里下来的时候,她把还没有看完的游记塞到衣服的袖袋里,然后才去见秦氏。 看到常曦回来得如此晚,秦氏略有些不高兴,不过在看到常曦红了的眼眶时,她不禁有些心软,“罢了,今儿看你伤心难过,我就不多说了。” “原是我不好,给干娘上了香之后,还去了书肆,这才回来晚了,还请夫人责罚……”常曦低着头认错。 这些行程不可能全瞒得过秦氏,今天跟她出府的人里总会有向秦氏通风报信的,所以她干脆先自己说出来占领先机。 至于张英达这一段,她倒不担心,这样的半大少年是编不出什么桃色绯闻来的。 秦氏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看到常曦主动认错,火气就这样下去了,想到她进府这段时间不但人安静不惹事,还一心向学,这品性于她是意外之喜了。 这样的常氏,儿子要接受也会容易些,总比大字不识一个的粗鄙之妇好得多。 遂,她这会儿非但没有气,还笑吟吟地示意常曦坐下,“我这也是担心你,不过看到你平安归来,我这心也就放下了。”看到常曦听话地坐下,她这才好奇地问,“到书肆都买了什么书?” 常曦等的就是这句话,忙从袖袋里掏出那本游记托到秦氏的面前,有些羞涩地笑道,“托夫人的福,花了三两银子买了本游记,再多我也买不起……” 这常氏干的事总出乎自己的意料,秦氏已经见怪不怪了。 游记虽然也是闲书,但比那些个伤风败俗的话本要好得多,更何况常曦老实羞涩的样子还是颇能搏得秦氏的好感,于是道,“既然你想看书,这个好办,府里就有藏书阁,去那儿借来看便是。” 这话正中下怀,常曦忙惊喜地起身给秦氏行谢礼,“谢过夫人。” 027:于她十分有利 秦氏笑着伸手扶常曦起来,“不用如此多礼,只不过我听说你时常学习很长时间,这很没有必要,小心别累坏了身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还指望这常氏给她生孙子呢,自然不希望常曦熬坏了身子。 常曦看似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接受秦氏的劝导,看到秦氏颇为满意的样子,趁机开口,“今儿在外多亏了罗嬷嬷教导,才没有出错,小跨院那儿还缺个教导嬷嬷,夫人,不如让罗嬷嬷过去教教我礼仪什么的……” 秦氏惊讶地看向常曦,换做别人还要千防万防,就怕塞人过去,她倒好,居然主动要教导嬷嬷,怪不得钟嬷嬷会说她非一般人。 她温和地拍了拍常曦的手,试探地问了句,“真心的?” 常曦点头,一脸真诚地道,“夫人,我自知出身低微,若有人时常能在身边提点,那是我的福气。” 她知道秦氏是不屑于塞亲信到她身边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重新提拔几个丫头来侍候她,只不过这几人被她给搞掉了,这才派来了东篱,目的也不是看住她,而是镇压其他对她不敬的人。 秦氏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这点于她十分有利。 站在钟嬷嬷身后的罗嬷嬷闻言,当即愣在那儿,她没想到秦曦会开口要她,这于她而言,可以说是喜忧参半。 跟着常曦,自然有更多的出头机会,毕竟现在常曦是秦氏面前的红人,但常曦不会是这个府里真正的主子,将来总是要离开的,到那时候,她又要再另谋出路。 不过几年后的事情,她现在就忧心那大可不必。 机会就摆在眼前,于是在秦氏问她意思的时候,她立即出列躬身道,“老奴听夫人的吩咐,若能去侍候常娘子,也是老奴的福气。” 钟嬷嬷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罗嬷嬷,这个老姐妹倒是时来运转了,不过依她对常曦的了解,她开口要人一定是有原因的,回头她还是要告诫老姐妹得多留个心眼,别全信了常曦那张嘴的忽悠,不然掉坑里都不知道。 “日后就要仰仗罗嬷嬷多多提点了。”常曦笑道。 这嬷嬷办事很上道,这是常曦欣赏的人才,虽然比不上钟嬷嬷办事的能力,但现阶段于她却是非常适用的。 秦氏没留常曦用晚膳,常曦回到小跨院的时候天色已全黑。 屋子里点了灯,常曦特意把灯挑亮一点,打算继续看完这本游记。 东篱过来问道,“常娘子想吃什么晚膳?我这就去厨房吩咐一下。” “都这个钟点了,府里人大多都用过晚膳了,我也不整那些个麻烦的,煮碗鸡汤银丝面即可。”常曦头也不抬地道。 东篱看常曦看书看得认真,故也没有多说,就掀帘子出去安排了。 小桃坐到常曦身边的脚踏上,“今儿个给了三两奠仪,三两买了书,还花了91个铜板买了冰镇糖葫芦……” 常曦这会儿不耐烦听这些账单,于是道,“你先记下来,回头得闲了我再看,对了,我床头柜子里还有一百两银子,你也先管着。” 她是要重点培养小桃的,所以会给她信任度,这也是让她更加忠诚于自己的一个方式。 小桃没想到常曦手里居然有巨款,于是惊讶地张大了嘴。 “赶紧把嘴巴合上,不然看起来很蠢。” 小桃看到常曦头也不抬地毒舌她,哪里还会计较,忙起身往内室去,不过走了两步又回头兴奋地道,“常娘子,我已学会了记账,我会管好银钱的,您放心。”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信你。” 常曦一句暖人心的话,让小桃这会儿恨不得剖心证明自己的忠心。 东篱端着托盘进来,看到小桃激动的样了,下意识地看了眼常曦,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又不好多问,于是只能放在心里捉摸。 “常娘子,面来了,厨娘还给配了两碟爽口的小菜。” 常曦示意东篱放到面前的桌子上,暂时放下手中的游记,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熬了一晚上,她终于把这本游记看完,心情起伏不定,久久没有言语。 028:这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哥,我们要去哪里?” 虽然已经是夏天了,但天才蒙蒙亮的时候,雾水也重,张莲子感到有点冷,不由得握紧了兄长张英达的手。 张英达安抚道,“到了就知道了。” 自昨天离开家之后,他就没有想过要回去,依他爹和他奶的脾气,回去肯定有一顿好打,同时也保不住妹妹,好在他之前把钱藏在了别处,不然现在兄妹二人的处境只会更惨。 周阿发边走边踢路边的石子,“阿达,你那法子真的能赚钱?” “试试就知道了。” 张英达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的眼里有股狠劲,这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周阿发看了眼张英达低沉的眉眼,就知道他的倔强劲又犯了,也罢,反正身为孤儿的他也没有别的去处,跟好兄弟一起混,也许能混到一口饭吃。 张英达早就算好了,他没有选离城里最近的村子,而是选择了一处偏远的乡村,这是他昨天从卖菜人嘴里套出来的地名,现在也只能摸索着寻过去。 路上饿了就喝山泉水,直到实在忍不了,这才把带上的干粮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给妹妹和周阿发一人分一点,剩下的干粮包好等着中午吃。 周阿发没有嫌弃,大口大口地吞咽了起来。 张莲子却是小口小口地吃着,舍不得一下子吃完。 不过时间很紧,张英达没等妹妹吃完,就拉着她继续上路。 夏天,天亮得早,问了好几个赶牛车的大爷,这才到达了那叫槐花村的村子。 这会儿三人都累得直喘气,张英达没敢休息太久,把妹妹交给周阿发照顾,他则是往村子里已经有人聚集的大树下走去。 “哪来的后生仔?”有老人看到他,好奇地开口。 张英达笑着给老人们问好,先搏一个好印象,然后才道出自己的来意,“各位老大爷,我是来收菜的。” “收菜?” 听到这新鲜的名词,好几个老人都面面相觑,似听明白了但又不太明白。 张英达看到他们发懵,蹲下来解释道,“各位老大爷,你看你们村子离城里起码有一个多时辰的距离,平时你们种的菜有吃不完的,拉到城里去卖,一来一回要花不少时间,这不就把农活都给耽误了?再说就算挑到城里去卖,你们单独一家也没多少菜卖,同样赚不到几个钱,何不把菜都卖给我?你们省了脚力与时间,我就赚个辛苦钱,把菜卖到城里……” 这说法挺新鲜的,但不过细想想,好像也有道理,当下就有几位老人心动了,不过也有人看到张英达如此年轻,哪会相信他的说辞? 其中一个老人拉着张英达到自己的面前,“后生仔,你说真的?” 张英达一看他有兴趣,忙拍着胸脯道,“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那你能出多少钱来买?”有人凑过来关心地问。 “那得看你们的菜卖相如何了?”张英达没有一口咬定多少钱。 昨晚躺在破庙里,他一晚都没怎么睡,就是在捉摸着这事,自己该如何问,又该如何答,心里早已演了无数变,所以这会儿应付起来并不显得生疏。 这让看轻他的老人隐隐有些改观。 最先问的老人忙起身拉着张英达往前走,“走,看看我家的菜。” “好嘞。” 张英达欢快地应了一声,然后招呼另一边的妹妹和周阿发赶紧跟上来。 最先拉他走的老人看到还有个小女娃,当即皱了下眉头,不过倒没有多说什么。 张英达见状,其实心里也在叫苦,不过半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一边走,他一边暗暗观察这槐花村,其实村子里种菜的地是有限的,每家每户都种得不多,大部分的地是要用来种粮食的,看那稻禾的长势十分喜人。 跟张英达在菜地里忙碌不同,常曦补眠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起来刚梳洗,就看到罗嬷嬷已经笑着在一旁等候了,“罗嬷嬷早啊。” “给常娘子请安了。”罗嬷嬷笑着行了个礼。 “嬷嬷无须如此多礼,”常曦礼贤下士地虚扶罗嬷嬷起来,“之前的差事都交接完了?” 罗嬷嬷对于常曦的态度很是满意,面上却是谦逊地道,“劳常娘子记挂了,昨儿晚上都弄好了,日后就只等常娘子差遣了。” 她很清楚常曦要她来是做什么的,学规矩什么的那都是糊弄人的话,所以她也没想倚老卖老。 钟嬷嬷私底下提醒她要小心常曦,别被她给利用了,可她想,若她毫无用处,常曦凭什么要她?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不急,等需要时自会通知嬷嬷。”常曦笑道,“不过外面的事情怕是要嬷嬷多多操持才行。” 听话听音,罗嬷嬷瞬间明白,常曦是要她在府外帮她办事。 029:她觉得自己的逻辑自洽了 不过想到之前常曦提及的那位干弟弟,罗嬷嬷顿时悟了,只是没想到常曦会为此专门把她要来。 “常娘子尽管差遣,我定会尽力办好。” 常曦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先让她如此领会吧。 不过,有件事,倒是可以吩咐给罗嬷嬷。 “罗嬷嬷,有一事,我需你去为我办。” 看常曦郑重的表情,罗嬷嬷也收起自己讨好的笑容,“您说。” “我要你帮我留意一下解九爷的行踪,我想知道他何时回府。” 常曦原本想过去试探四夫人秦氏的,但思虑再三后,还是选择让罗嬷嬷这样的中老年妇女去打探更合适。 至于东篱和小桃,这两人都不合适办这事,一来年轻,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到时候很可能会解释不清,依秦氏的作风,会直接一棍子打死,她可不乐见这局面;二来同样也是年轻,府里的人脉资源有限,不比中老年妇女碎嘴时很可能就会秃噜出来。 罗嬷嬷顿时惊讶地合不拢嘴,不是,她之前还以为常曦对九爷没有什么想法呢,怎么这会儿还专门吩咐自己办这事?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能想通,常曦是四夫人专门为九爷典来生孩子的,关心一下九爷似乎也合情合理,毕竟哪有女人不关心自己的男人,哪怕关系只是一时的。 她觉得自己的逻辑自洽了。 于是,她抬头看向常曦正想回话时,就触碰到常曦坦荡的目光,那俏脸上半点娇羞也看不到,行为上更无扭捏不安,她顿时又纠结了,这常娘子还真让人看不透。 “嬷嬷无须多想,直接按我说的去做便是。” 常曦压根就不会将这些人的想法放在心上,毕竟见多了这种试图想要参透她想法的人。 她需要的是强大的执行力,而不是试图了解她的人。 “是,我记下了。”罗嬷嬷被常曦说破心事,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既然常曦要关心九爷,她趁东篱那丫头不在屋里,凑近常曦低声道,“常娘子要不要我顺便打探一下九爷的喜好?我有个干姐妹的儿子的好兄弟是在九爷身边侍候的……” 这便是示好了。 常曦感受到罗嬷嬷的巴结,或许上辈子想要巴结她的人太多了,所以对这样的行为她早已免疫,只见她摆了下手道,“嬷嬷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不须罗嬷嬷去做这样的无用功,毕竟曾身为上位者,她相信那位解九爷也不会是个容易让人能摸透他想法的人,打探来的喜好只怕会让她产生误判,那便得不偿失了。 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罗嬷嬷不由得讪笑了一下。 常曦见状,随口说了几句安抚了一下罗嬷嬷,见她神色如常,这才作罢。 东篱正好端来早膳。 常曦看摆满了一小案几,她这会儿没有什么胃口,所以只留下一碗鸡丝粥和一屉小笼包,其他的让罗嬷嬷、东篱和小桃分了,她没有让人吃她吃剩的习惯。 另一边厢的张英达背着收来的菜到城里市场的时候,太阳早已高挂在天空上。 “干嘛要坐牛车啊,那老头收了我们三个铜板,分明就是欺负我们是孩子。”周阿发抱怨道。 张莲子却是庆幸回程坐了牛车,不然怕是脚都要走肿了,不过一想到花了三个铜板,她的心又忍不住抽痛起来。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张英达铺开捡来的破布,把收来的瓜菜都摆在上面,如果靠走的回来,只怕要错过早上这一波买菜的,那才叫得不偿失。 瓜菜是摆好了,只是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叫卖过,这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难免有几分难为情。 张英达到底是发起者,咬咬牙站起来叫喝开,“新鲜的瓜菜便宜卖了喽——” 跟周围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相比,半大少年的嗓音直接被淹没了,压根没有人留意到角落里的三个半大孩子。 周阿发本来心里就忐忑,看到好兄弟叫卖了好几声,一个买家都没有引来,顿时就有几分心灰意冷,可一想到贴进去近二两银子收来的瓜菜真烂在手里,他的心又在滴血,遂起身抓起几根新鲜的黄瓜,直接走到路上拦人问要不要买黄瓜? 张英达看到周阿发屡屡被人拒绝,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心酸,而是常曦那天示弱得到的好处,顿时也抓起瓜菜冲到路中间卖起来。 “这位大娘,可怜一下孩子,帮忙买一下瓜菜吧,不然回去要挨打……”他哭丧着一张脸哀求着面前看起来和善的大娘。 那挎着菜篮的胖大娘看到张英达这可怜样,顿时有几分同情,反正都要买菜,遂道,“那你的瓜菜给我看看,不新鲜的不要……” “新鲜,都是新鲜的。”张英达忙拿给她看。 胖大娘拿在手里看了看,确实是新鲜瓜菜,于是问多少钱卖? “这些一共五个铜板。” 听到这报价,胖大娘皱了下眉,这价钱跟市价差不多,她还想对比一下再买,就看到那守摊的小姑娘走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袖,泫然欲泣地道,“大娘,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卖不出去,回去我爹会打死我们兄妹的……” 看小姑娘哭得可怜,胖大娘动了恻隐之心,直接给了五个铜板,拿走了张英达手里的瓜菜。 张英达握紧手里的五个铜板,第一次成功卖出菜,此时他的心情不由得激动起来。 “阿达,阿达,你看,我赚了三个铜板。”周阿发兴奋地过来把铜板塞到张英达的手里,顿时感觉到有奔头。 三个孩子相视一笑,顿时更有干劲了。 一边是热火朝天地卖菜赚微薄的银钱,另一边的常曦却是泡在解府的藏书阁。 030:她要制造事端 解家不愧是书香门第,藏书阁都有三层楼高,常曦看着这建筑,对古代世家大族垄断知识有了更深层的感受。 守着藏书阁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她走到他的面前,他只是撩起眼皮瞅了一眼,然后语气平淡地道,“钟嬷嬷来打过招呼了,里面只许你一人进去,书要借回去必须到我这里签单,而且不得有毁损,孤本和珍本不得带出藏书阁。” 这规矩跟上辈子上大学时的图书馆有些类似,常曦并不陌生,“我知道了。”然后朝东篱和小桃示意她们在门外等候。 老头这才不耐烦地朝里面摆了下手,然后就半眯着眼打磕睡去了。 常曦看这老头的做态,心里也知道在他那里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遂只能自己独自翻找要看的史书和《大宇律》。 这里实在是太大了,有时候还要架梯子爬上去才能看到上面的藏书,这找起来更是费劲。 找了一会儿后,她就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毕竟她的目的很明确。 她转头看了眼那似打磕睡的老头,这老头分明就是不想搭理自己,那就别怪她要制造事端了。 她就不信这藏书阁只有老头一人打理。 于是,她找了本不太重要的游记类书籍,故意掉到地上发出声响。 一次,两次,老头都没有睁开眼看过来,直到五六次之后,老头才耐烦地睁开眼,厉色看向常曦。 常曦笑得纯良,语气抱歉地道:“我一时手滑没拿稳。” 老头实在看不下去常曦糟蹋书籍的举动,于是朝隐在角落里的小厮喊去。 常曦这才看到小厮急忙上前来帮她放好书籍,趁这个机会她开口问询史书和《大宇律》放在何处。 小厮瞄了眼重新闭上眼睛的老头,知道老头默许了他帮忙找书,于是这才小声地道,“请随小的来。” 常曦忙跟上去,有人带路就是好,她没有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书籍。 这里光史书就有一面墙之多,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要看完得花不少时间,看来这个时空历史也很是悠久。 不过她还是选择大致先过一下书目,遂一本一本地仔细看了起来。 直到她看到这里面的藏书居然有《春秋》、《战国策》、《史记》、《汉书》、《三国志》、《旧唐书》等等,她在上辈子耳熟能详的史家巨著。 她忙惊喜地拿起来翻看,果然还是上辈子看过的字句。 很快她就把书合上,然后一本一本地抽出来,然后有目的性地找起宋代的史书,很可惜这里面没有,反倒有本《顺史》,她也抽了出来,然后再挑了几本重要的史籍。 一旁的小厮忙将这些书抱起来。 常曦朝他感激地一笑,好在有这帮手在,不然她怕是得来回搬好几趟才行。 那小厮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这常娘子最近在解府里颇为出名,听说很是好学,他当时还不信,现在不得不信。 常曦没将这小厮的情绪看在眼里,而是去搬那厚重的《大宇律》。 老头看到常曦要借这么多书,顿时皱紧了眉头,然后一本一本地检查了起来,并没有什么孤本和珍本,这才提起笔给常曦开书单。 常曦赶紧招手示意东篱和小桃过来搬。 然后罗嬷嬷就看到这三人搬回来一座小山般高的书籍,不由得咋舌,她的天爷啊,这得看到什么时候? “常娘子,您真的要看完吗?” 常曦点了下头,这些书肯定要过不止一遍,不然她还会是那个睁眼瞎。 “我的乖乖。”罗嬷嬷低喃了一句,越发看不懂这常三娥的操作了。 常曦也不多废话,而是开始废寝忘食地看起书来,比当初高考还要努力一百倍。 夕阳西下,张英达与好兄弟还有亲妹妹一块儿找了个隐蔽处,开始数钱。 抛去近二两银子的成本,他们多赚了三百多个铜板。 周阿发兴奋地推着不敢置信赚了这么多钱的张英达,“阿达,阿达,你看,我们发财了。” “果然还是她说得对,只有做生意才能赚大钱……”张英达喃喃道,开始对常曦产生了盲目的崇拜。 “谁?哥,你说的是谁?”张莲子本来也笑傻了,不过还是捕捉到兄长呢喃的这一句。 “没,没谁。” 张英达没有把常曦说出来,他现在还没能把那银簪子赎回来还给她,自然也不好在外人面前提及她,不能坏了她的闺誉。 张莲子也不追问,而是又问道,“明天我们还要再去槐花村收菜吗?” 去。 张英达眼神发狠,这可比他扛大包赚得多了,不继续下去就是傻子了。 周阿发没有意见,能赚到钱才是最重要的,“不过我们今晚能不能吃好点?”他摸了摸瘪瘪的肚子。 张英达递了根卖剩的黄瓜给他。 “就吃这个?” 周阿发有些不满,但还是接了过来。 张莲子低笑着也啃起卖剩的黄瓜,有得吃就行,她不挑的。 “吃完这个就去买肉包子。” 听到张英达这话,周阿发顿时高兴地跳了起来,啃黄瓜也更起劲了。 常曦没有去关注张英达卖菜的事业进展,而是一头扎进书堆里,最终在奋战了近半个月后,终于解开了穿越至今心中所有的谜团。 031:成为寡妇势在必行 当初常曦看那本花了三两银子买的游记时,就已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地理跟她上辈子所处的世界高度相似,但两个世界的地名完全不同,除此外还有风俗的略微差异,让她没敢下最终定论。 可看完了这一堆史书之后,她觉得自己或许是进入了一个平行时空,因为这里的历史在宋代之前与上辈子所处的世界几乎是一样的。 依然有夏商周,春秋战国,秦两汉,三国南北朝,隋唐五代,帝王还是那些帝王,将相仍旧是那些将相,就连地名也只是略有差异,但大差不差也能认得出来。 可见历史是在宋代那里出了岔子,这里没有宋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顺朝的大一统政权,对,是大一统政权,不再是那个军事上积弱积贫商业上却高度发达的宋代。 这个大顺王朝甚至灭了北边的辽国,征服了西夏,至于后面的金国直接给蝴蝶掉了,蒙古人一直龟缩在草原地带,没能力入主中原。 大顺王朝军事上强悍,商业上也十分发达,海外贸易发展得如火如荼,延续了大唐万邦来朝的荣耀,国祚将近四百年。 后面群雄逐鹿天下,虽然民不聊生,但却一直没有被异族统治过。 当然最后还是有人一统天下登上九五至尊之位,这应该就是她现在身处的大宇朝,只是很可惜她借来的史书里并没有大宇朝的历史。 算算时间线,这大宇朝对应的应该是上辈子时空的大明王朝。 而她身处的宜阳城,地理位置很像上辈子江浙地区的一个重要的港口城市,那本三两买来的游记里说过宜阳城海外贸易十分繁盛,商业上十分发达。 这些历史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对于她而言依旧十分重要,这毕竟是她的根所在。 此时的她的手轻敲着那本厚重的《大宇律》,因为没有经历过异族蹂躏的惨痛经历,前面的大顺王朝又是个极其辉煌而自信的朝代,所以类似程朱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的主张并没有得到大顺历代帝王的重视,因而也就没有如上辈子记忆中的宋代那样发展起来。 女性也因而并没有如她上辈子所处的时空明清历史那样被强力打压,也没有大力提倡寡妇守贞洁的,甚至相反,大宇朝的律例是支持寡妇携产再嫁的,尽管这个携产指的是嫁妆,但比她之前预想的要好得多。 果然,上天将她丢到这个朝代,虽然关上了大门,却还是给她开了一扇窗。 而她得努力地将这扇窗扩展到门那么大。 思及此,她又再翻开《大宇律》找到寡妇权益的章节再仔细地研读起来。 她是一定要弄死许大郎的,所以寡妇这个身份可以预定了,至于和离这条路,她不会选的。 《大宇律》规定,和离或休妻都是必须到官府备案的,必须在户籍上有据可查,然后押司签字方可生效,随后公人需得到女方家里调查一番,确定女子和离后有宗可回,这样和离书或休书方可生效,再由男子护送前妻回去娘家,交回给女方父母或宗族长辈,至此和离的程序才算走完。 常曦不是真正的常三娥,她不会将自己的自由和财产交给常三娥的父母,毕竟这样无异于与虎谋皮,常三娥的父母都不是什么好鸟,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的蠢事,除非她脑子进水了才会干。 她不会让人随意左右她的命运,命运必须把握在自己的手里,这样她才会有安全感。 所以成为寡妇势在必行。 携产再嫁这条里,再嫁不再嫁那是次要的,携产才是重要的,这里面有大把的文章可作。 可是这里面有个问题,原身当初嫁给许大郎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嫁妆的,那张在官府备案的婚书里面应该没有这方面的记录。 她在原身的记忆里根本没有搜索到这张至关重要的婚书,可见当时不识字的原身并没有把这婚书放在心上。 那之于现在的她而言这就是个漏洞,必须把这个漏洞给补齐才行。 她的财产是不会便宜给外人的,在这点上,她一直极其的霸道。 一如上辈子那样,没有子女的她死后,所有的财产都会捐出去回馈社会,常家那帮人一个子儿都别想捞到。 常曦此时冷冷地笑着,无论是谁都不能让她在原则问题上妥协。 解府藏书阁里,一个妙龄少女皱眉再一次不确定地问守门的老头,“《顺史》不在吗?” 花白头发的老头一脸为难地道,“回三姑娘的话,《顺史》被人借走了,到现在还没有还回来……” “谁借走了?” “之前九爷借走了一套,后来剩下那套备用的,被那个常娘子给借走了……” 032:不看僧面看佛面 “就是那位在地上学认字的常娘子?” 守门的老头闻言,一脸不屑地道,“不就是她嘛,这人沽名钓誉、心思深沉得很,三姑娘急着要书,老奴这就命小厮去她那拿回来,前后不过费点时间……” 虽然那常氏是九爷的典妻,但眼前的人却是二房的嫡姑娘,两人孰轻孰重那还用得着说? 三姑娘可是正经主子。 解语心在听到守门老头的应对后,当即蹙紧了眉头,忙伸手制止道,“陈伯,勿用如此兴师动众,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的道理,既然她先借了去,合该我亲自过去跟她细说,这事就我俩商量解决便是。” “三姑娘,您这也太抬举那典……常娘子了……”陈伯一着急差点就说错了话。 解语心却是笑笑地道,“无碍的,回头我若是拿到书了,就派人过来知会陈伯一句。” 陈伯看解语心心意已决,遂也不再劝,而是亲自送她离开藏书阁。 解语心示意陈伯止步,这才带着侍女前往四房的地界。 “姑娘您也太好心了吧,奴婢觉得陈伯说得没错,您啊就是太抬举那个常娘子了。” 贴身侍女知翠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故一路上都噘着嘴。 解语心转头看她这表情,顿时止住步子,“看来我平日是太过于纵容你了。” “姑娘,我……”知翠看自家主子这说话的语气,就知道她现下不高兴,“我就是为姑娘不平……”说到最后,竟是委屈地想要哭出来。 “知翠,你别说了,看,都惹恼了姑娘。”一旁同为贴身侍女的知莺忙为好姐妹向解语心求情,“姑娘,知翠口不遮拦,她知错了,姑娘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姑娘,我知道错了。”知翠咬着下唇低着头认错。 解语心看到这跟着自己长大的侍女认错的样子,顿时心就软了,“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啊,迟早要被你这嘴给拖累了,早日改过方好。” 知翠听到这些劝说的话,眼泪真个掉了出来,她知道自家主子也是为她好的。 解语心叹了一口气,轻拍了下知翠的肩膀,“前段时间母亲跟四婶母口角了几句,四婶母那边怕是误会了什么,我若是这个时候还不懂事地凑上一脚去踩那常娘子落四房的面子,岂不是坐实了我们二房居心叵测见不得四房好?” 母亲钱氏到现在都还没明白,为什么自家嬷嬷会跟那蕉杏串通一气找常氏的麻烦,虽然把人交给四婶母发落了,但四婶母似乎还是认为二房想要从中作梗不想九哥得好,但天地良心,她娘绝对没有这个想法。 为此,二房与四房现在的关系颇为紧张,祖母容氏没怎么过问就先敲打了她娘一通,唤过去训了一个多时辰的话,回来她娘就病倒了,可见也是动了心气,养了好些时日这才恢复过来。 所以,她现在如果一个处理不好,只怕受责难的还会是自家亲娘,谁叫祖母不喜欢自家亲娘呢? 这些个家事说来一匹布那么长,解语心不想把精力都浪费在这上面。 “姑娘,奴婢知错了。” 知翠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处,归根到底执掌中馈的是四夫人秦氏,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那常氏还真是走了狗屎运。 解语心没再说什么,抬脚继续往前走。 知翠忙上去扶着自家姑娘,知莺暗自摇了摇头,这哪是知错的表现?罢了,她若是多说怕就是要得罪知翠了。 果然,一会儿后,知翠又八卦道,“姑娘,那常娘子听说学认字不久,《顺史》这样的书,她能看得懂吗?莫不是借回去装装样子的吧……” 解语心看了她一眼,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像大姐姐说的那样,这世上多个认字的姑娘总比不认字的好。” 知翠道,“姑娘跟大姑娘一样,就是心善。” 解语心本来还想多留知翠在身边侍候一两年的,如今看来得跟母亲禀报一声,早早打发出去才是真为了知翠好。 她先去给四婶母秦氏请安。 秦氏与钱氏有矛盾是她俩的事情,对小辈她没有迁怒之情,看到解语心前来,忙亲热地唤她到身边坐。 寒暄了几句之后,秦氏方才问道,“你娘的病情好些了没有?前儿的药吃得如何?若是还不爽利,我下帖子把那致仕的老太医请来给你娘看看。” “劳四婶母挂心,我娘已是大好了。” “那我就放心了。” 秦氏没有拉着解语心多说,听她说要找常曦商量借书一事,很快就放她前去常曦所住的小跨院。 解语心行了退礼后,这才往小跨院而去。 常曦正在翻看研究《大宇律》时,就听到东篱过来低声道,“常娘子,三姑娘来了。” 三姑娘? 常曦一时想不起是何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二房钱氏的女儿。 “人呢?” 在外面。 一听这话,常曦对这位三姑娘解语心就有了初步的了解,当然也有了淡淡的好感,身处大富之家,还能不骄不躁地行事,实属难得。 “快请。”说完,她又摇头笑道,“罢了,我亲自去迎她。” 人家既然给了她尊重,她也得礼尚往来才是。 033:摆什么少夫人的威风? 解语心站在廊下,耐心地等待侍女进去通传。 “姑娘,怎么这么久?这常娘子架子忒大了。”知翠小声抱怨道。 知莺忙拉了一下知翠,今儿她怎么这么多话?没看到姑娘看过来的目光除了冷然外还多了几分探究吗? “知莺,你扯着我做甚?”知翠不悦地推开知莺的手,“大热天的,你不嫌热啊?” 知莺觉得自己真是犯贱,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还不讨好,顿时气恼地撇开脸,决心不管知翠去找死。 知翠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长相俏丽约莫十八、九岁的年轻少妇亲自掀开竹帘缓步走了出来,那气度半点不输自家姑娘,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就是那传说中的常娘子吗? 她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帕子,死死地盯着前面的少妇暗暗打量。 常曦感觉到一股不友好的目光看过来,顿时蹙了下眉头,不过很快就不放在心上,这种小角色,搭理都是浪费心神时间。 她舒展眉头看向了一脸温和笑意的解语心,这解家姑娘让人感觉如清风拂面般特别舒服,她竟是少有的第一眼就好感倍增的人。 “解三姑娘,欢迎之至啊。” 解语心其实也在暗暗观察这传说中好学的常娘子,长相比传闻中还要漂亮几分,不过这是次要的,最吸引她的还是她身上那份干练的气质,这是她交往的人中从未见过的类型。 “常娘子,打扰了。” 很客气的话,但却让人不会产生距离感,常曦笑着引解语心进屋子里说话。 两人分宾主坐下,东篱赶紧上茶,这可是第一个来访的解家主子,她极为重视,决不能堕了常娘子的面子。 解语心能感觉到这小跨院里下人的严阵以待,偏偏对面坐着的常曦却是神态如常,似乎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看来她得重新审视这个常娘子了。 寒暄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常曦听闻了解语心的来意,当即让人把《顺史》拿出来。 “前儿我就看完了的,本还想再重新看一遍,既然解三姑娘有需要,那便先行拿去。” 知翠却突然插嘴道,“常娘子真看得懂吗?” “知翠!”解语心不悦地低喝一声,然后赶紧看向常曦,“常娘子,我代这侍女向你道歉,回头我必会责罚她……” 常曦却是正色道,“解三姑娘无须为她道歉,毕竟有错的是她,不是你。”她的目光落在知翠的身上,似漫不经心地道,“从你出现开始,你一直对我有敌意,我想知道为什么?” 被自家姑娘喝斥的知翠身子有些抖,本来心里打了退堂鼓的她,在听到常曦直接问出来的话,顿时又倔强不服输地看向常曦,“常娘子说错了,我对你能有什么敌意,不过是想着你才刚认字,这书读不懂是常理之中的事情,我还想着你若有不懂的地方还能请教一下我们姑娘,这是好意,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却成了敌意?” 越说她越觉得自己无辜,一片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面对这种小角色,常曦根本就不想多费心机,“是吗?我眼还不瞎。”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知翠就变了脸色,面对这种面色波澜不惊的人,她本能地就心生浮躁之意,仿佛你做什么在她面前都不值得一提,当即恼羞成怒下意识驳道,“常娘子好大的威风,你又不是九爷的妻室,在这里摆什么少夫人的威风?” 这话过了,在场的人里除了常曦,其他人的脸色当即一变。 哪怕这是事实,但也不能随口秃噜出来,典妻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没看到四夫人秦氏一直都努力遮掩着给常娘子体面。 解语心当即怒喝一句,“跪下!” 034:是谁设局要害她? 知翠身子一抖,面色苍白,缓慢地跪了下去。 解语心站起来朝冷下脸来的常曦屈膝行礼道,“常娘子,这是我御下不严才犯下的错,我这就把人带回去,定会好生责罚,回头我备了歉礼,再来致歉。” 说完,不待常曦说什么,她起身朝知莺道,“带上她,我们回去。” 她长这么大,还没试过如此失礼,简直丢死人了。 知莺忙扯起知翠,在离开前,为表示敬意,朝常曦福了福,这才大力拉着已僵了身子的知翠追上前面的姑娘。 常曦没有阻拦,这会儿说什么都不会让解语心感到自在的,还不如先让她带人回去处置。 “常娘子,这书三姑娘还没有拿……”东篱发现桌上的《顺史》还在,忙拿起来想追上去。 “日后我再亲自送过去,今日就这样吧。” 听到常曦这话,东篱方才止步,本来好好的事情,现在弄成这样,她忍不住叹息一声。 小桃忍不住抱怨,“三姑娘多好的人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下人败坏三姑娘的名声?” 在当下,下人如何自然也关系到主子的名声,毕竟那可是贴身大丫鬟。 罗嬷嬷看到常曦依旧没有和缓下来的脸色,劝慰道,“常娘子何必跟那样的丫头计较?没得败坏了心情……” 常曦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话一出,三人齐齐看向常曦。 “罗嬷嬷,我问你,这叫知翠的侍女,看样子在府里也有些年头了,你可有听说过她平日里有出格的举动?” 这么一提起,罗嬷嬷皱了下眉,细细回想,“还真没有。”顿了一下,“三姑娘在府里是出了名好侍候的主子,那就是个痴人……” 痴人? 常曦睁大眼睛不解地看向罗嬷嬷,依她看,那解三姑娘正常得很啊,甚至称得上温和有礼,怎么得来这么个名号? 罗嬷嬷一不注意就秃噜了嘴,说了不该说的话,当即忙拍打了自己嘴巴好几下,让你瞎说,然后讪讪地笑着。 “我那是胡说的,胡说的,常娘子别当真。” 府里的主子最不喜欢下人们背后议论,不少人就是因此丢了差事,最近的还是在这小跨院里发生的,如今人人都警醒了不少。 常曦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罗嬷嬷,也没有再追问,惊讶过后,她也反应了过来,这声痴人或许指的是那解三姑娘对某样事物执着地追求,在外人看来就是不正常的,背后议论起来,就被人悄悄地起了这么个花名。 “罗嬷嬷放心,我自不会当真的,东篱与小桃亦如是。” 听到这话,罗嬷嬷这才放下心来,常曦这人就这点好,还是蛮会为下属着想的,她这是也保证了东篱和小桃不会把刚才的对话说出去。 东篱和小桃对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忙表示啥也没听到。 趁着罗嬷嬷放心之际,常曦道,“不过还是得劳烦罗嬷嬷打听一下那知翠平日里多与什么人来往,这事透着不寻常,我估计接下来会有场风波。” 这话一出,别说罗嬷嬷了,就连东篱和小桃也变了脸色。 东篱惊道,“怎么说?” 常曦摇了下头,“现在不好说,总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主要是她现在并不确定这是冲着她来的还是有别的目的? 若是冲着她来的,她就得考虑到底是谁设局要害她,至于借这个机会离开解府,那是想也别想,秦氏那关就过不去。 罗嬷嬷不由得忧心忡忡,她才刚换到这个位置,别出什么夭蛾子才好。 可事情的发展确实如常曦所料那样,瞬间如燎原之势。 解语心黑着脸从常曦处离开,这事情很快就被传到四夫人秦氏的耳朵里,秦氏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在她的认知里,解语心这小辈是个再通透不过的人,而常曦一向是个乖巧的人,怎么就合不来? 一细问,这才知道是解语心身边的侍女口出无状,这才惹恼了解语心。 于是,她问,“那侍女都说什么了?” 钟嬷嬷嗫嚅了半晌,后来在秦氏严厉的目光下,这才把知翠的那句狂言学给秦氏听。 秦氏听后大怒,一拍桌子怒声站起,“那钱氏是如何调教下人的?一个这样是意外,两个就是成心的,她这是有多见不得我们四房好?” 非得把那层遮羞布扯下来,明面上看起来恶心的是那常三娥,实则恶心的是她。 035: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 秦氏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遂道,“走,去找那钱氏理论。” 正在气头上,她连二嫂俩字都不唤了。 以钟嬷嬷为首的下人对于秦氏的脾气早就知之甚深,此时不敢迟疑,忙跟了上去。 二夫人钱氏这会儿在女儿的院子里,厉声朝知翠喝问道,“说,是谁背后指使你这么做的?” 跪着的知翠哭道,“真没有人指使,夫人,您信奴婢,奴婢就是一时口不择言才说错了话,奴婢是无心之失,”看钱氏不为所动,然后又膝跪着朝解语心走去,“三姑娘,我真的知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解语心看到知翠哭得可怜,到底是一块儿长大的人,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遂,转头与母亲道,“娘,念在知翠是初犯,就饶了她这次吧,常娘子那我备了歉礼再亲自道歉,相信她也会宽容一二……” 虽然跟常曦只有一面之缘,但她对其印象还是不错的,相信对方也会为她的诚意打动。 至于知翠,她是不会再留在身边的,只不过现在不宜讨论这个,她才没提。 关于知翠这么做的动因,既然她死活不肯说,她也不想再难为她,就算是全了她们主仆这么多年的情谊。 钱氏却是不为所动,她轻拍女儿的手,这闺女真是读书读傻了,“现在说这话,晚了,你当你四婶母是个好相与的?她这人掌控欲极强,那小跨院的事情能瞒得过她?唉,她这人护短得紧,你九哥就是她的逆鳞,谁都不能惹……” 瞒着丈夫儿子为儿子典妻的人,全天下怕是只有她一人能做得出来,你说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钱氏跟秦氏当了二十多年的妯娌,她比谁都了解秦氏的性子,她也就掌中馈的时候处事公明,除此外,其他的真就是乏善可陈。 知翠跪在那里,听了钱氏的话,心里不由得升起了对自家姑娘的愧疚之心,只不过现在已无回头路可走,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解语心却是轻叹一声,对于典妻这行为,她是持深深的不赞同。 四婶母自己也是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 一场富贵之后,几年后再回归到现实生活,让那典妻情何以堪? 在今天之前,她是这么想的,可见了常曦之后,她觉得这样的女子是十分清醒的,不会为了眼前的繁华迷了眼,未来或者还可期。 可世间又有多少个常曦? 更多的是无助、可怜、弱小的女子。 正在这时候,守门的侍女匆匆进来,“夫人,三姑娘,不好了,四夫人来了……” 钱氏就知道今儿个肯定逃不掉,果然,还不待她做出反应,秦氏就紧随其后气势汹汹地冲进来。 “四弟妹……”钱氏正要起身相迎。 秦氏却是上前指着钱氏怒声道,“好你个钱氏,我跟你有多大冤多大仇,你就非要这么一而再的在我背后生事,你说,你到底意欲何为?” “四婶母,快请上坐。” 解语心亲自上前想要扶秦氏坐下,有话好好说嘛。 秦氏却是反手不让解语心扶,而是轻拍她的手,刻意放缓语气道,“好孩子,四婶母知道这事与你无关,这是我与你娘之间的矛盾,你且退下,让我与你娘好好理论一番。” “不是,四婶母,这是我侍女惹下的祸,我……” 钱氏看到女儿要把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顿时心疼不已,忙道,“心姐儿,听你四婶母的话,你且退下,这事你别搀和。” 解语心急得想要跳脚,无奈母亲也好,四婶母秦氏也好,谁也不许她插手,她这会儿再看跪在地上的知翠,那点恻隐之心瞬间抛到了爪哇国,恨不得时光倒流,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先处理掉知翠。 知翠侍候解语心多年,看到她的目光,顿时心凉了大半,多年的主仆情谊算是完了。 “对,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小辈哪个是好的,我心里清楚得很,”秦氏再度把矛头对准钱氏,“可有的人却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心肠,恨不得毁了我家晋哥儿,然后她就舒心畅意了……” “四弟妹,天地良心,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钱氏辩解道,“晋哥儿也是我的晚辈,我爱护还来不及?” “你这人一向嘴上说得好听,可做出来的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之前那个嬷嬷死活不肯说,哪怕我说要发卖了她,她也守口如瓶,那我就让她如愿,那销金窟也缺干活的。”秦氏目光转向身子抖如筛的知翠,“像你这样的长相,那边会很欢迎的,钟嬷嬷,去把人牙子唤来,春风楼还缺这样一个姑娘。” 钟嬷嬷忙应声,转身就要出去。 知翠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她忙膝跪上前,求秦氏开恩,额头为此都磕出血丝来。 钱氏没有吭声,哪怕于心不忍,她也不想火上浇油。 解如心却是心惊不已,那春风楼是个什么地方,她不大清楚,但肯定不是个什么好去处,她想劝四婶母网开一面,哪知自己的奶嬷嬷却是抓紧她的手,急切地朝她摇头,不想她再踏入是非圈。 场面胶着了,秦氏还想再诈一下知翠,哪知这时候偏有一老嬷嬷进来。 这下子,不但她,就连钱氏和解语心都愣住了。 这是老夫人容氏身边的陪嫁嬷嬷。 秦氏心叫一声不好,果然下一刻就应验了。 “老夫人请您们过去。” 另一边厢的常曦看了眼面前肃着一张脸的老嬷嬷,仿佛她欠了她百八十万,耳里听着那刻板的传话。 她早知道事情不会善了,所以也不意外这府里的老夫人容氏要见自己。 她早已是是非的中心,而且背后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 至此,她终于明白这是冲着她来的。 “请嬷嬷稍等片刻,我先整理一下仪容,免得在老夫人面前失礼。” 036:快刀斩乱麻 这话有礼有节,那肃着一张脸的老嬷嬷纵使心里不屑,但也不好出声阻止,只能任常曦所为。 这回侍候她的东篱和小桃都沉默了不少,毕竟谁都看得出来老夫人容氏那关怕是不好过,惟有常曦神态依旧,她仔细看了看镜中自己的妆容,很好,没落下风。 罗嬷嬷挤开俩侍女,凑到常曦的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嬷嬷有话,但说无妨。” 常曦这话让罗嬷嬷下定了决心,不管常曦这次命运如何,她做一天和尚就得敲一天钟,于是凑近常曦耳语道,“听说九爷过两日就会回来。” 常曦眨了下眼,解九爷啊,罗嬷嬷不提,她最近都快把他给忘了,不过这人回不回来对她的命运影响都不大。 只要不是事关生死,其实都不算大事。 “嬷嬷的这份情,我记下了。” 罗嬷嬷在她很可能会赶出府的关卡上还站在她这边,已经颇为难能可贵。 “常娘子,要小心。” 东篱扶常曦起来的时候,低声道了一句,看得出来她很是担心。 小桃却是红了眼眶,她是知道常曦手头有多少银两的人,所以她只是道了一句,“常娘子,如果你要走,记得带上我。” 她记得是常曦教她看到了外面的天地,也是常曦教她找到自己的价值,比起在这府里蹉跎时光,她更愿意跟着常曦去闯荡。 常曦笑着拍了下俩侍女的肩膀,只是轻声道了一句,“等我回来。” 外头老夫人容氏派来的嬷嬷却是不耐烦地催促一声,“常娘子,时辰不早了,莫让老夫人久等。” 常曦直接从内室走出来,像这种难缠的小鬼,你跟她计较那才是助涨她的气馅,于是,她直接往外走,“嬷嬷不是急吗?怎么还不带路?” 被常曦反客为主的容氏派来的嬷嬷顿时有几分恼羞成怒,不过到底顾忌着当家主母四夫人秦氏,遂拉长着一张脸赶在前面带路。 常曦直接带上了罗嬷嬷去见老夫人容氏,把东篱和小桃都留下看家。 一路上,常曦都没有多看通往老夫人所住的院子路上的景色,而是在心里揣摩老夫人容氏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解老太爷是官至次辅兼太子太傅的正一品老臣,那容氏就是高官夫人。 上辈子她跟太多的中外高官夫人都打过交道,这些人无一不是厉害角色,毕竟丈夫能爬那么高,妻子居功至伟。 这样的女人说好打交道也好打,人家的目的很明确,说不好打交道那也不好打交道,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对方带进坑里。 那容氏绝对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可偏偏这次她却出面调停二房与四房的纷争,可见容氏是打算快刀斩乱麻,至于是谁在背后搞事,容氏怕是不会太过于追究,睁只眼闭只眼糊涂过去即可。 而她正是这乱麻的源头,无权无势又无人身自由的她正是容氏觉得可以快速解决的角色,她在心底呵呵一声,对于成为别人眼中的案板肉,她颇为不爽。 不过现实就是如此,她也不是那些个开挂小说的主角能一步登天,她的每一步都得计算着去走。 所以,这次她得拿定自己的主意,不能按着别人安排好的剧本去走。 她不能做随风摆动的飘萍,要做也得做能立定站稳的大树。 况且自己不乱,别人也就不能乱了她的步伐。 心中有了对策,她的面容更为从容淡定。 这让暗暗观察她的容氏派来的老嬷嬷,也不由得在心底暗暗称奇,在她的想法里,像常曦这种典妻去见老夫人该是诚惶诚恐才是,况且这次老夫人摆明了是要赶她走的,她怎么反其道而行? 真是怪哉怪哉,不过她心底的轻视不屑倒是收敛了不少。 此时的解老夫人容氏却是埋怨丈夫解老太爷,“当初就该听我的把老大家的留在家里掌中馈,你倒好,偏让她随老大上任照顾饮食起居,这种活谁做不行?府里这么多下人都是死的?要不然把老三家的留下也行,总比现在这两个能让人省心。” 说起来,她的心绞痛感觉又要犯了。 二儿媳妇钱氏出身小秀才之家,见识有限,她当初就没看得上,无奈拗不过儿子,只能勉强娶进门来,她哪敢让她当家? 四儿媳妇秦氏出身大家,待人接物与持家哪样都不缺,就是性子强势,况且那几年随四儿子在京城就任,也算是历练过一番,她也就顺势让她掌中馈,果然这么多年来也没出过岔子,除了典妻这一事之外。 她也因此没给秦氏好脸好长一段时间算是惩罚。 “你现在倒是把我埋怨上了,将心比心,当年娘不让你随我上任,你是何种心情?”解老太爷不背这个锅,“再说,儿子在外就任,没有个女主人操持,你就能放心?当年你想留刚成婚的老四家的在家帮衬,人家哪肯应?跟你闹了好长一段时间,你最后还不是松口让她去京城找老四?” 037:她还怕个逑? 话赶话说到四儿子,解老太爷的心里就是一阵痛惜,当年三元及第状元之才名动京城,天子喜之爱之,要不是卷入了那件事之中,只怕他儿子就不会辞官龟缩在书院当个山长,早就一展宏图官至人臣,只能说时也命也。 至于自己的仕途也是因此折戟沉沙的,不过当老子的人,也就没法抱怨什么了。 那些年解家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的,就怕哪天被抄家灭族,后来风头过了,大儿子和三儿子才谋求起复,如今当个官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让政敌翻起旧账。 至于二儿子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有个举人功名后就不得寸进,留在家打理家业正合适。 解老夫人容氏显然也是想到这点,顿时沉默了,自己当年跟着老头子上任东奔西跑的,操的心什么时候少了? 虽说男主外女主内,但当了官,那界限就不是这么分明了,与人说话都像打机锋,话不能说满要留有余地,这些个都是经年累月积累的技巧。 心绪正愁闷时,听到外头大丫鬟的禀报,“老夫人,二夫人和四夫人来了。” 她这才起身整理一下衣物,准备去给这俩不省心的儿媳妇和稀泥。 解老太爷直接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不予理会,正所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他还想多活几年。 不过在老婆子离开之前,他还是开口吩咐一句,“好生把那人家姑娘给送出府去,不要吝啬那点银钱,回头招人话柄。” “晓得了。” 老妻办事,他一向都极为放心,因而也真个睡了过去。 容氏到了花厅的时候,看到二儿媳妇钱氏和四儿媳妇秦氏都等在这里,没看到三孙女解语心,这才放下心来,这两人不和归不和,还是守住了底线,没把小辈卷进来。 三孙女也到了出阁的年龄,真坏了闺誉,一辈子都毁了,这么一想,她不禁深恨这背后搅事的人,要真被她抓到,她一定不会轻饶,不过此事宜化小不宜化大,就只能暗暗去查。 钱氏和秦氏妯娌俩在看到婆母容氏进来,都赶紧起身相迎,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婆母这人不好糊弄,遂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容氏看到俩儿媳妇给她行礼,她沉下眼来也没唤她们起身,而是端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道,“你们俩个倒是好啊,把我们老解家的脸面都丢尽了,钱氏,我问你,你是嫂子,处处不让弟妹,你的礼仪学到哪里去了?” 钱氏被婆母这么一责难,顿时脸色都白了,婆母嫌她的不就是小秀才的女儿不懂礼仪吗? 秦氏看到钱氏白了脸,心中正暗爽,哪知婆母的五十大板也打到她的身上,顿时暗笑不起来了。 “还有你,秦氏,这些年我以为你长进了,哪知道你却是处处不肯谦让你嫂子,这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吗?亏你还是大家出身的。” 看到秦氏也跟着焉了,容氏这才轻舒一口气,“一大家子人就更要说个和字,我和你公爹还在堂上坐,只想看到你们和和睦睦的,我们纵是死了也能瞑目……” 钱氏听到这话,赶紧磕头道,“婆母,都是儿媳不好,您与公爹别气坏了身子,不然儿媳万死难辞其罪。”先承认错误总不算错吧,然后又转头向秦氏低头道,“四弟妹,这次是我御下不严才惹出的祸,二嫂在这里向你道歉,你就宽宏大量莫跟嫂子计较……” 若问秦氏最恨钱氏哪里,除了比她长得好之外,就是在这种时候她就爱装模作样,好像与世无争的样子,依她看,小秀才的女儿心眼那可多得很哪。 “婆母,小的时候先生就教过儿媳妇,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二嫂一句御下不严就把一切都推脱过去了,那以后府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一再挑衅,谁有那好脾气去包容? 容氏就知道这秦氏就是刺儿头,没错她还能挑出错来,更何况她仗着这会儿自己有理,自然不肯谦让,之前那五十大板算是白打了。 “查肯定是查下去的,但秦氏,你觉得这事你就没责任吗?” 不是不依不饶吗?那好,她就让她瞧瞧不依不饶会是个什么后果。 秦氏抿紧唇看着容氏,心下知道容氏想要说什么了,果然,容氏再开口语气都严厉了几分,“你是掌中馈的当家主母,这府里的下人都归你调配,这下人做出背主的事情来,那就是你这当家主母失责,你才是那个该负责任的人。” 钱氏看到婆母动怒,低垂着头不敢再言语。 秦氏却仍是梗着脑袋看着容氏,不肯轻易认输,“是,儿媳妇承认失职,是儿媳妇没有管教好下人,因而儿媳妇就更要追查到底。况且这搅风搅雨的人不扯出来,谁能安心?” 所以,这次她没错。 妯娌四个,除了她与钱氏,另外两个都随夫在任上,婆母这把年纪了,早就没有精力管家,哪怕她有错要背责,最后掌中馈的还是她,毕竟无人可选。 仗着这点,她还怕个逑? 老夫人容氏都要被这儿媳妇给气笑了,看看这态度,不知道的怕是还分不清谁是儿媳谁是婆母呢? “行,我就看看你能查出个什么结果来,但丑话我可得说在前头,那常氏不能留在府里了,为了一个她惹下多少事端,把人送出去了大家都安心。” 常曦刚好走到花厅门外等宣,正好听到这话,果然跟她设想的一样。 038:可耻的是她真的有点心动 跟在常曦身后的罗嬷嬷此时瞳孔微微一缩,担心地看了眼常曦,哪怕常曦面无表情,但她心里却开始盘算着自己到时候又得钻营什么差事为好,毕竟这边的差事眼看就要黄了。 守门的是老夫人容氏的陪嫁嬷嬷,此时她正瞪着那领常曦过来的嬷嬷,怎么就直接把人领到门口来,里面的争吵让人听到有损府里主子的威严。 那嬷嬷微垂头,明显知道自己没把差事办好。 事已至此,那陪嫁嬷嬷赶在四夫人秦氏开口辩驳前,赶紧进去向老夫人容氏禀报,说是常娘子来了。 容氏瞥了一眼秦氏,“把人带进来吧。” 秦氏这会儿是真着急了,她没想到婆母行动会这么快,现在把常三娥都叫来了。 为了儿子的后嗣着想,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常三娥离开的。 所以在常曦进来前,她赶紧起身到容氏面前低声道,“婆母,且慢。” 容氏慢条斯理地道,“我心意已决,此事无须再商量。” “婆母,晋哥儿都二十多岁的人了,人家在他这个年龄膝下都两三个孩子了,可我们晋哥儿呢?难不成这辈子都不能有个自己的后代?我这么做碍着谁了?晋哥儿也是婆母您的孙儿啊,您可不能如此偏心……” 她的目光看向二房的钱氏,钱氏顿时心里发毛。 果然,下一刻,秦氏的矛头就指向了二房,“不说远的,就说二房的明哥儿,他排行老八,跟我们晋哥儿是一年生的人,如今膝下都一儿一女了,二嫂早早就当了祖母,可我呢?” 说到伤心处,她眼泪都要出来了,“晋哥儿之前娶的那三房媳妇没有一个是中用的,如今还落了个克妻的名声,那常三娥就是儿媳妇的希望啊,婆母,您不能这么狠心……” 容氏原本对这儿媳妇颇有微词的,也想给她一个教训看看,可看到她这么伤心的样子,心底倒有几分不忍。 “那什么劳什子大师说的话听听就好了,别尽信,我们晋哥儿是有大福气的人,你这心急不得……” 秦氏打断婆母的话,“我等了一年又一年,如何还能再等下去?” 容氏看这秦氏怎么劝都劝不得,顿时脸色也板了起来,“我言尽于此,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让常三娥进来。”最后一句更是提高了声量。 秦氏眼看要拦不住了,这心顿时拔凉拔凉的。 常曦隐约听到了里面秦氏哀求容氏的话,不过她的内心毫无波动,进去后不卑不亢地朝首座的老夫人容氏行了个晚辈礼。 这是钱氏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常娘子,长相和身段那自是不用说的,周身似有贵气,哪里看得出来居然是农户女出身? 更是比自己这个秀才之女更有气质,她这会儿不得不信女儿解语心对这常氏的评价了。 老夫人容氏在初见常曦时,神色更是微微一怔,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常曦上辈子就是公众人物,所以别人对她行注目礼,她半点尴尬和不好意思都没有,直接大大方方地站在那儿任人看。 “古语言,腹有诗书气自华,老身这回是信了。”容氏失神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她就神色和蔼地道。 常曦微微一笑,“那还得感谢贵府,给了我读书的机会。” 容氏微微挑眉,“哦,你这是没将自己当成是我们解府的人啊?” “老夫人说笑了,我从来都不是解家妇,又何来是解府的人?”常曦在来时就打定了主意。 所以这话也就是告知容氏,她无意介入她们的纷争当中。 比起俩儿媳妇,这常氏更对自己的胃口,容氏心里不由得惋惜,这常氏出身太低又嫁过人,哪怕颇有读书的天份,那也是不配当解家妇的。 不过既然要请人家走,她的神态也十分温和,“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彼此为难,我这送上二百两的银子给你当做补偿,即日就请你出府,何如?” 二百两银子啊,常曦很想说不怎么样。 但可耻的是她真的有点心动,她正缺起步资金呢,有这二百两银子,加上自己原有的一百两银子和这俩月十两的月例银子,看起来也不少了。 可惜啊可惜,她还没忘记自己是标的物这个身份。 朱氏和许大郎母子其实还是次要的,拿捏这俩人还是不难的,打一顿不行,多打几顿也就老实了,再说弄死这俩一直是她的目标。 关键是秦氏,只要她一天不放弃,以她的身家地位如今是拼不过她的。 有这么一个隐患在,她就别想在外海阔天空任鸟飞。 秦氏这人的性子,在这次事件中展现得淋漓尽致,要不然这一件本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事件也不会闹大,根本原因就是人家拿捏准了她的性子,预估了她的行事。 此时,她挑眉看向容氏,“老夫人,当初我进府是身不由己,如今您觉得我身由己吗?” 什么意思? 容氏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她的目光又落回自家一直没有吭声的四儿媳妇秦氏的身上,人家忌惮的是秦氏啊。 “秦氏,你怎么说?”她直接施压,要她表态。 秦氏这回也不求婆母可怜同情了,只见她直直看向容氏,“婆母,我还是那句话,这常氏必须按合约留在解家为晋哥儿开枝散叶。” “秦氏,你眼里还有我这婆母吗?” 看到老夫人容氏动怒,秦氏心里不是不怕,但她还是坚持寸步不让,谁也无法让她在这事上妥协。 容氏是真动怒了,她一直自认能稳压四个儿媳妇一头的,哪里知道在秦氏这里碰上了钉子? “你这是要跟我斗到底了?” 秦氏梗着脖子,摆明不肯退让。 常曦站着看戏看累了,直接挑了个离得远些的座位坐下,可惜没有备瓜子花生,不然看戏更有趣味。 看婆媳大战看得正入神,感觉有好奇的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她,她转头看去,对上的是一长得颇清秀的中年妇女。 这长相跟一面之缘的解语心有几分相似,如果没猜错,应该是这府里的解二夫人钱氏。 “二夫人,幸会。” 她笑着打招呼。 039:她不想做个好人的 钱氏眼角瞄到互不相让的婆母与四弟妹都没有心思看过来,于是朝常曦微微一笑,感兴趣道:“难怪我家心姐儿私底下说你是一妙人儿。” 第一次被人这么形容,常曦“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如果上辈子跟她斗生斗死的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还有常家那帮恨她入骨的人听到,肯定气得吐血,大骂钱氏母女有眼无珠。 “那是我的荣幸。” 这话逗笑了钱氏,真正接触下来,第一次觉得秦氏眼光还是不错的,这常氏的身上半点小家子气也没有。 “心姐儿觉得很愧疚,如果累你被赶出府去,你在外若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知会一声,我能帮的一定相帮。” 别看常曦表面上很潇洒,但典妻回到家之后,很多人都会被夫家逼得活不下去,最后走上绝路的也不鲜见。 钱氏这话有多少真实性,常曦不做评断,毕竟她与钱氏没打过交道,就之前听来的几句闲话是判断不出来钱氏为人的,有时候看似无辜的人其实也并非无辜,这样的人她也见多了。 “二夫人觉得我能离开吗?” 听到这句反问,钱氏愣了愣,这常氏是笃定走不了吗? 这是不看好婆母容氏取得最终胜利。 “四弟妹再如何也强不过婆母的。” 常曦笑笑,并不驳斥这句话,按常理来说应该是这样,毕竟婆母最大,但现在看来容氏似乎也没有占尽上风。 钱氏自然也发现了婆母容氏并没能完全压住秦氏实现一言堂,同样是儿媳妇,她在容氏面前就像老鼠遇到猫一样不敢反抗,反观人家却能据理力争不落下风。 这对比让她情何以堪? 常曦自然看到钱氏攥紧帕子的手,这显露出她的内心并不如面上平静,心里失衡的人有时候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所以这事情发展成这样,背后也有钱氏的手笔? 如果真是这样,那钱氏此人就实在是心狠手辣兼深不可测,把每个人的反应都算进去了,不过却低估了秦氏的战斗力和错估了她的反应。 当然这个猜测目前没有依据,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钱氏,心里却是暗暗盘算着这局面如何破对她最为有利。 “如果四弟妹赢了,常娘子怕是也要提心吊胆吧?”钱氏状似一脸关心地问。 “怎么会?” 钱氏愣住了,这常氏怎么半点担心也没有?这不合常理。 “你不怕四弟妹秋后算账?” 看着钱氏好奇的表情,常曦笑着回应,“四夫人是讲道理的人。”而你挑拨离间的水平并不高明。 钱氏一愣,毕竟之前容氏问话的时候,如果常曦表态要留下,那么秦氏根本就无须如此费劲与婆母抗争。 她细细回想当初常曦回应容氏的话,咂摸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常曦早已将自己从这件事上摘得干干净净,她不卷入风暴中,那风暴自然就吹不到她的身上。 容氏赢了,只会怜惜常曦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搞不好还会多给点银两送她出府。 秦氏赢了,那也不会怪常曦不站她那边,毕竟面对容氏给予的压力,不是谁都能顶得住的,更何况常曦还给她留了活口,不然她从一开始就要输得彻底。 高! 实在是高! 这常氏处事滑不溜手的,跟她的年纪与经历实在不符,读书真的会让人开智若此? 她自认也是学富五车的,可她年轻时清高自持不懂变通,这才没能从一开始就讨得婆母的欢心,半生蹉跎下来,越发不受容氏待见。 钱氏这会儿甚至有些自厌了,正反省之时,突然听到了身边有人惊呼,“四夫人?” 她忙回过神来朝秦氏看去,只见秦氏这会儿把桌上的茶盏打碎了,然后抓住其中一块较大的碎片抵住自己的喉咙,两眼通红地看向容氏。 “婆母若是硬要相逼,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不然休想我会妥协。” 这绝决的样子,吓得容氏险些站不稳,好在身后的陪嫁嬷嬷扶得快,不然怕是要跌倒在地。 “老四家的……你别激动……咱有话好好说……” 容氏知道这四儿媳妇历来强势,却没想到她的性子随着年纪渐长非但没收敛,还越发激烈,早知道如此,她就会采取别的方式来处理此事,决不会将秦氏激化至此。 “婆母,我不是想要忤逆不孝,而是晋哥儿的子嗣就系在那常氏的身上,我实不能放她走,啊——” 秦氏一个激动,脚下没踩稳,身子不由得往后仰,而她的后背方向却是笨重的桌椅,万一摔在那上面,肯定要受伤。 因是被老夫人容氏宣进来训话的,所以无论是她还是钱氏,都没带下人。 换言之,此时她的身后无人相扶。 本来看戏看得好好的常曦无奈叹息一声,她不想做个好人的,真的! 不过想到做“好“事后可能得到的收益,她当机立断一个箭步冲上前,抢在秦氏落地之时托住她的身体,当然秦氏手中的碎瓷片被她刻意忽视,所以那手刚好撞到桌角,碎瓷片瞬间刺进手心,鲜血当即横流。 “四夫人……” 她佯装关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有侍女匆匆进来高兴地禀报,“老夫人,四老爷和九爷回来了。” 040:居然被人无视了 秦氏听闻丈夫儿子回来了,有了主心骨后,当即痛哼了一声,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老夫人容氏上前想要察看秦氏伤势的动作也是一顿,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尤其是九孙子,看来之前想要快刀斩乱麻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人上了年纪顾忌的东西就更多了。 “好了,别哼唧了。” 她朝身边的陪嫁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拿药来给秦氏包扎。 常曦也趁机扶秦氏起身坐到最近的椅子上,看到容氏的陪嫁嬷嬷拿了药来,她微微侧身让那陪嫁嬷嬷给秦氏的手上药,自己全程不再做多余的动作。 秦氏出了这洋相,整个人有几分萎靡,不过她还记得是常曦眼明手快扶住了自己,不然只怕会摔得更难看,遂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轻拍了下常曦的手,表示她记下她这次的功劳。 “真还是多亏了常娘子,不然四弟妹怕是会伤得更严重。”钱氏在一旁关心地道。 秦氏轻撩眼皮看了下钱氏那张略显关心的脸,哼,装模作样。 “多谢二嫂关心了。” 对于秦氏这冷淡的模样,钱氏面上半点计较也没有,依旧在一旁嘘寒问暖。 “二夫人谬赞了。”看戏看得有趣的常曦插上一嘴。 钱氏拉过常曦的手朝容氏和秦氏道,“看来这常娘子合该是我们家的人。” 这话搔到了秦氏的痒处,秦氏这才给了钱氏一个好脸看。 老夫人容氏倒也没有板着张脸,而是和蔼地看向常曦,“日后安心地住下,有何难处尽管提。” 这态度未免太好了吧?跟她预设的高官夫人的人设不符。 看来不止钱氏没让她看透,如今还得再加上一个老夫人容氏,这解家的女眷于她就是一个个未解之谜。 惟有秦氏浅显得让人能一眼看透。 常曦看到争论有了结果,当然朝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前进,只见她乖巧地应了声“好”,半点也没有之前否认自己是解家人时的态度。 容氏没有多想,显然心思早已不放在这上面。 秦氏的伤口疼,顾不上多说。 惟有钱氏多看了常曦几眼,这女子的脸皮比自己想象中要厚得多。 脸皮厚的人,一向代表着不好对付。 常曦才不会将钱氏的反应多看在眼里,尘埃落定后,就表示她的日子还得回到原轨处,当然,背后那只手还会再选机会下手,她静候便是。 不过二房已在她多关注的名单上,一次是偶然,二次就算还是偶然,若有第三次,那绝对就不是偶然。 没多久,就看到一中年男子步履匆匆地走进来,他后面跟着几个年轻人。 常曦听到脚步声,随着众人转头看去。 领头的中年男子与容氏有几分相似,她如果没有猜错,此人应该就是容氏的四儿子,这府里的四老爷,大同书院的山长,曾经的状元郎,秦氏的丈夫。 当然紧随其后的那几个年轻人才是常曦关注的重点。 这应该是她与传说中的解九爷解晋的第一次会面。 虽然是第一次会面,但常曦却不会认错解晋。 怎么说呢? 这几个年轻人里面,只有一人鹤立鸡群,瞬间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没错,被众人簇拥着的年轻人约莫二十来岁,长身玉立,长相俊美,一袭月白锦锻衣衫衬得人华贵亦常,一抬手,一投足似乎都带着说不出的潇洒风度,气质虽然偏冷,但也只似天上的月亮般不可触摸,不似冰山欲冻人。 这样长相气质的人很是戳中常曦的审美点,要是他不是姓解那就好了。 她想到那句经典台词: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呢? 如果是上辈子她还是那大家族的掌门人,这样符合她审美的男子,她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将他留在身边,当个花瓶也不错,毕竟赏心悦目嘛,再者工作累了,瞄上两眼也可舒心解困,完美的人形解压器。 只可惜,这辈子她穿越的身份太低,曾经的霸总光环又远离,所以只能做罢。 她上辈子强势惯了,在感情世界里绝对做不到从属的地位,让她当一个男人的附庸,还不如杀了她更快些。 可能她的目光过于直白与强烈,解晋一下子就捕捉到。 只见他转头朝那目光处冷冷地睇了一眼,那站在母亲身边的俏丽女子,不认识,估计又是母亲为他相看的哪家姑娘,他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 目前他没有任何娶妻的想法,只希望母亲不要乱点鸳鸯谱,也希望这大胆又直白的姑娘识趣点,莫要借机缠上来,增加彼此的困扰,不然莫怪他无情。 居然被人无视了,这种感觉是人生头一遭。 041:八卦之魂在熊熊的燃烧 这种感觉不好,实在太不好了。 常曦自认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原身原本还有几分营养不良,可经过她这俩月刻意调理之后,现在是面色红润,头发乌黑,跟她上辈子的长相是越发相似。 她从来都是人群中的焦点所在,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她,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无视她? 当然她选择性忽视了有人说过她太过于自恋的话,她内秀外美,凭什么不能自恋? 她就是这么自信,有看不惯的那也给她憋着。 此时她呵呵一笑,性格这么不可爱的人连给她当花瓶的资格都没有。 对,她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好看的皮囊再找找也就会有的,所以她也很快移开了看向解晋的目光,省得别人以为她犯花痴呢。 解晋的突然回归,于她是件好事,她该想的是怎么制造机会与他谈谈,这才是当务之急,其他的什么想法都只能靠边站。 今天秦氏疯狂又出格的举动,让她越发看清了她的坚持,目前想离开解府,那是做梦。 所以对付秦氏这样固执的人,就要找到她的软肋所在,此人非解晋莫属。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别人的话秦氏听不进去,亲儿子的话应该能听进去几分。 有这几分就足够她用了。 此时的秦氏看到丈夫儿子回来了,忙甩开众人,上前对丈夫儿子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常曦心里拿定主意后,越发稳坐钓鱼台,看到人家一家三口团聚,长相对比实在太明显,她不由得开始观察起解晋与解家人明显不符的长相。 解老夫人容氏和四夫人秦氏都是长相普通的那一类人,扔到人群里怕是都找不见的那种,可见这是解家人娶媳的标准,人家要的是贤妻。 惟有解二老爷坚持要娶的二夫人钱氏是例外,但她的长相严格说来只能算清秀有余,离大美人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当然解家女眷平日里养尊处优,看起来都比真实年龄要年轻不少,算是最大的优点了。 同样年龄段的朱氏和赵婆婆媳二人都要显老不少,生活的艰辛也反应到面相上,那就是凄苦。 所以,长相不出众的女人生下的孩子,离俊俏二字是十分遥远的,反之,父辈基因不出众,那遗传基因就更稳定了。 解四老爷就是例子。 国字脸,粗糙的五官,像是男版的容氏,没错,解四老爷像极了容氏这个母亲。 当然,满身的书卷气与儒雅气质为解四老爷增色不少,这是个颇有魅力的中年大叔。 秦氏站在丈夫身边,显得她越发平凡。 这样的一对夫妻,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生出像解晋这样俊美无俦的儿子。 真是怪哉怪哉。 莫非解晋基因突变? 呵呵,看看跟解晋一块儿进来的仨男子,人家一看就是亲兄弟,长相稳定得很,钱氏跟他们站在一块,那就是母子四人。 容氏四个儿子中,惟有二房生的孩子最多。 钱氏有三子一女,长子是解三爷,次子是解六爷,三子是年龄与解晋相同的解八爷,惟一的女儿就是解语心。 综合所述,基因突变是概率很小很小的事情,依解家选媳的标准,基因要突变就更难了。 所以,像解晋这样的白鹤是如何混到鸡群里面的? 常曦上辈子见过太多大家族不为人所知的秘辛,多么令人匪夷所思的都有,一旦爆光出来那绝对能惊掉一众吃瓜群众的下巴,甚至还会震碎他们的三观。 这会儿,她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的燃烧,已经脑补出来了不下二十余种的奇葩剧情,不知道解九爷这只白鹤占据着哪一样? 随后,她又觉得自己无聊至极,她想解家这些闲事做甚? 不管有没有内幕,解家的荣辱都跟她无关,她还是多想想自己好了。 天性凉薄的人关心不到别人的身上。 又是那不认识的女子一会儿接一会儿地投来注视的目光,这些目光让人如芒在背,仿佛自己被人从头到脚研究了个透彻,解晋深皱眉头,这种不在掌握中的事情让人颇为不爽。 “晋哥儿,可是路途上太累?为娘这几日都有命人收拾你的院子,待会儿回去好好歇息……”秦氏看儿子紧抿着唇,遂关心地问道。 解晋这才把注意力放回母亲的身上,之前就发现了她刻意藏起来的受伤的手,一直都没有机会问,这会儿关心地问起受伤的原因。 秦氏本想藏起手不让儿子担心的,但看到儿子关心她,心里又异常的满足和高兴,“不小心摔的,不碍事,过俩日就好了。” 一旁的钱氏却看热闹不嫌事大,“晋哥儿,你可得好好感谢你娘,为了保住你的典妻,你娘今儿个可是受大罪了……” 042:这已是威胁了 秦氏当即怒目看向钱氏,这女人今儿吃错什么药,以前也不见她这么多话? 典妻一事,她之前就下了命令不许人透露给外出的丈夫和儿子知道,想着等人回来了,她找个机会再好好说,肯定能让儿子接受那常三娥的,这样一来,孙子就指日可待了。 可如今,匆忙之下却被钱氏一语道破,她面对儿子沉下来的目光,不免有几分心虚,正想着如何狡辩,哦,不是,是解释清楚这件事情。 哪知跟婆母说着话的丈夫却突然转头看向她,声音又冷又硬地道,“你给晋哥儿典妻了?” 秦氏被这么一喝问,整个人都愣住了反应不过来。 常曦看着这突发一幕,半点也不意外解四老爷的反应,身为一家之主若是不过问半句那才叫不正常,接下来就看秦氏如何回应了。 “把人送回去。”解四老爷直接吩咐道。 老夫人容氏微垂眼眸,不吭声。 秦氏梗着脖子回应,“老爷,大师说过,晋哥儿的命格与她相合,只有她才能孕育晋哥儿的孩子,反正我是坚决不会送她出府的……” “无知妇孺,随便一个什么大师说的话你都信?秦氏,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对,我信。” “这事没得商量,晋哥儿不需要一个典妻,我限你三天内把人送走,不然别怪我不念夫妻恩情……” 容氏看到夫妻俩就要当众吵起来了,忙出来打圆场,“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拿夫妻恩情来说事。” “娘,你看她是想要好好说话的吗?”解四老爷倒打一耙。 出了趟远门回来,老妻给他弄了这一出,他没有气炸已经算好的了。 他是坚决不会同意给儿子典妻的,绝不容许这样的女人玷污儿子的名声。 秦氏却是半点也不退让,拉过一旁默不吭声的儿子,“晋哥儿,你来说,你是站在为娘这边,还是站在你爹那边?” 常曦看到秦氏这神来一笔,顿时想要喷笑出声,这母亲坑儿子果然是一把好手,不过这会儿她不想出风头,遂只能努力肃着一张脸。 对于解四老爷这种有着大男子主义倾向的古代男人,用之前对付容氏和秦氏的方法是不会奏效的,他们不吃这一套。 这样的人自有逻辑,所以如果火烧到她的身上,她就得另谋对策了。 解晋在听到母亲给出的这道两难选择题时,下意识就看了眼那陌生女子,只见对方板着张脸,看不出情绪为何,但他不知为何却觉得她在兴灾乐祸。 不,是在看他的笑话。 这会儿不用别人多嘴,他也猜到了她的身份,这应该就是他娘为他典回来的妻子,别人的妻室。 思及此,他的表情越发严肃,他解晋还不至于落魄到去抢夺别人的妻子,再者他也没这样的癖好。 “娘,还是把人送回去吧,让人家夫妻分离也不是件仁义的事情。” 常曦听到这话,暗暗挑了下眉,解晋这话不出她所料,当然他找的理由冠冕堂皇,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就凭这点,她对解晋的观感改变了一丢丢。 不过,解晋显然不了解他娘秦氏。 果然,下一刻秦氏就激动地道,“你情我愿的事情,有何不仁义?这事立有契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随即她按住手上的伤口,“晋哥儿,你真的不站为娘这边吗?” 这已是威胁了。 看到秦氏这疯狂的操作,常曦这会儿也为解晋感到窒息,这样的母亲,跟她相处,做子女的都会很累。 上辈子小时候的她抱着玩具熊,站在楼梯的拐角处,看着母亲从三楼的楼梯滚下去,就为了留下准备与情人去非洲打猎的父亲。 可父亲却只是回头冷冷地说了一句,“你今天就算是死了,也休想改变我的行程。” 倒在血泊中的母亲,与整理着宝石袖扣一脸冷漠离开的父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那时候起,她就觉得爱情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它能使人疯狂,陷入不理智的境地,最终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 直到如今,她也不知道母亲究竟爱父亲什么,除了那张皮囊外,她的父亲无一优点。 不过她的母亲有一点比秦氏强,她不会用这样疯狂的招数来对付她。 如常曦所料,解晋面对这样的母亲,也是一脸的无力,他其实非常讨厌秦氏这个性格的,但秦氏是他的母亲。 一旁的解八爷解明早就偷看常曦无数次,这会儿轻撞了一下解晋的的肩膀,在他看过来时,挤眉弄眼地道,“老九,既然四婶母如此坚持,你就认了吧。” 这等艳福,不享白不享啊。 他也想要这样美貌的典妻,可就只能在梦中想想罢了,家中的母老虎是不会容许他有异心的,族规更是把他框死,所以他这会儿羡慕死了老九。 “老八,别胡闹。” 解明的亲兄弟解三爷和解六爷忙拉住不长眼的兄弟,没看到四叔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了吗? 四婶母办的这事,他们都觉得办得不妥,可他们是小辈,轮不到他们作声。 正在这时,老夫人的陪嫁嬷嬷进来在她的耳边耳语几句。 容氏猛地看向钱氏。 钱氏一愣,不明所以,她看戏看得好好的,火怎么烧到了她的身上? 容氏朝那陪嫁嬷嬷点了下头,那陪嫁嬷嬷方才开口,“二夫人,知翠跳井死了。” 043:引秦氏入彀 这变故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 钱氏神色大变,连向老夫人容氏告退都没有,就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知翠是女儿的贴身大丫鬟,如今这人寻短死了,也不知道女儿接不接受这个打击,担心孩子的慈母心瞬间上线。 二房的几个男丁,看到母亲转身就走,几人对视一眼,没有心思再多管四房的闲事,齐齐转身向祖母行了个告退礼,然后就去追母亲钱氏。 容氏见状冷哼一声,“早知道这样,何必当初?只是可怜了心姐儿。”打小陪到大的玩伴,如今突然就死了,换成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显然也给钱氏定了罪,若钱氏在此,肯定要大呼冤枉。 “都散了吧。”她扶着陪嫁嬷嬷的手起身,目光慈和地看向四儿子和九孙子,“舟车劳顿,回去好生休养一番,其他的事日后再议也不迟。” 这已是表明态度同意暂时留下常曦这个典妻了,她不想秦氏再闹,解家经不起更大的风雨,所以还是息事宁人最为妥当。 “娘!” 解四老爷不甘心,解晋不能有这样的污点,这于他的将来不利。 再说这女子的身份如此低,这不是辱没了解晋吗? 秦氏不懂情有可原,没道理母亲也不懂啊? “爹,就听祖母的吧。”解晋适时开口,不让容氏为难。 不过是一个典妻罢了,无视她的存在便是了,日后有机会就送出府去,犯不着为此伤了母子之间的和气或夫妻之情。 “晋哥儿都发话了,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秦氏欢天喜地的下了定论,然后朝角落里的常曦招手,示意她过来。 常曦缓步上前,一脸乖巧地看着秦氏唤了声“夫人”。 秦氏拉着她的手到儿子的面前,一副献宝的样子道:“晋哥儿,这是常娘子。” 正式把常曦介绍给解晋认识。 常曦看了下解晋面无表情的脸,摆张臭脸给谁看? 当她很想看他啊?啊,呸! 不过来了古代这么些日子,见风使舵的本事没丢,她还是按照这里的规矩行了个见面礼,“见过解九爷。” 解晋继续无视她的存在,这女子远不如表面看起来乖巧,他可不会被这种心机深沉的女人给骗到。 只见他转身去扶老夫人容氏,“祖母,孙儿扶您回去,正好要去见祖父。” 容氏知道解晋这是不乐意了,轻轻地拍了下他的手以示安慰,她本来就不赞成典妻一事,自然没有想要撮合二人的意思,顺势由解晋扶她回去,算是为秦氏解了围。 解四老爷紧随母亲之后拂袖而去,对老妻的不满到了顶点。 秦氏看儿子这样子也没有气馁,时日还长,慢慢筹谋便是,犯不着现在就跟儿子闹僵,至于丈夫这老东西,她才不怕他呢。 “你别介意他的态度,日后接受了你的存在就好了。”怕常曦失望,她出言安抚了几句。 虽然不指望二人培养出感情,但也别闹僵了,那她想抱孙子的愿望何年何月才能实现? 呵呵,又一次被人无视了,常曦的心里极度不痛快。 不过越是不痛快,她的表情就越平静,早已学会隐藏真实情绪的她是半点也不会让人捉摸到她的想法。 只见她依旧一副乖巧的样子轻声道,“夫人说得是。” 秦氏满意地轻拍了下常曦的手臂,这常氏颇为识时务,“回头我给你俩制造一下相处的机会,这感情自然就好了。” 本来还在扮乖巧的常曦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敲响警钟,这秦氏想怎么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 心里有了疑问,她伸手扶秦氏回去,一路上借机套秦氏的话,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哪知这回秦氏却是半点口风也不露,显然不想提前让人知道她的打算。 一想到秦氏会走极端的性子,常曦微垂眼眸,看来只能自己多加警惕了。 秦氏一路上都习惯了常曦的叽叽喳喳,突然见她沉默下来,她当即有些许不习惯,“这是怎么了?” 既然无法知道秦氏心里的想法,那就另辟蹊径,给秦氏制造麻烦,让她的心神不要过多放在她与解晋的身上。 这会儿她微蹙柳眉,指了指刚好路过的水井,“看到这个,我就想到了跳井死的知翠,这心里颇有些不安。” 秦氏对于一个下人的死亡,虽不能说无动于衷,但也不会有多上心,毕竟这个下人宁可死也不出卖背后的主子,这点让她到现在也还耿耿于怀,差点就要抓到妯娌钱氏的小辫子,如今却得无奈放过。 “想她做甚?没得添晦气。” 秦氏的不以为然,在常曦的意料之中,在这古代,下人的命果然不值钱。 现实越是残酷,越是坚定了她要站到顶峰的野望,惟有这样,才能拥有自由。 不过这会儿为了引秦氏入彀,她故意装出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来,“夫人有所不知,我一想到知翠,就会想到一句话……” “什么话?”秦氏皱眉道。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常曦放大自己惊恐的表情,扶着秦氏的手故意收紧,制造紧张的氛围,“夫人,您说,那知翠会不会半夜前来找我索命?” 044:驭下就得有松有驰 这事在闹大之前,秦氏就去找过钱氏理论,那肯定审过知翠,依秦氏的性格,肯定会放几句重话,那么知翠的死,秦氏就真的完全能心安理得? 不可能的,知翠就死在眼前。 因而,只要秦氏有那么一点触动,常曦就能用上辈子跟好友学到的一点点心理学知识,趁机给她一点心理暗示,让她有心理负担,那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此时秦氏的面容不由得跟着收紧,喝道,“什么索命不索命的,别胡说!” “可是,可是之前这知翠就是来我这里找麻烦,我当时虽然没说什么,但她还是走了条不归路……”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就是个短命的,自己寻的死与人无尤。” 秦氏之心硬,常曦这回算是深有体会了,怪不得能做出典妻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好在一向观察细微的她,暗中发现秦氏下意识握紧的拳头,原来是外强中干啊,既然如此,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只见她这会儿拍拍胸脯轻舒一口气,一副放松的样子,“还是夫人说得有道理,我又没对知翠说过什么重话,她的死怎么也不该赖到我的头上,刚才是我着相了,夫人,抱歉,刚才可有被我吓到?” 秦氏想到的却是自己那段威胁要把知翠卖到春风楼的话,那个知翠不会是因此选择跳井的吧? 若是如此,真应了常氏那句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不想还好,一想她的心脏不由得收紧。 不过面上她还是半点心事也不露,勉强自己朝常曦笑了下,“我当家多年,这种事见多了,哪还会被吓到?以后见识多了,再见这些事,你也就不会再胡思乱想。” 常曦故意羞涩一笑,“夫人说得是,我就一农家女出身,哪里还见识过这些?只想着人命大过天。” 一句人命大过天,让秦氏的手不由得一凉。 “夫人?”常曦发觉,不由得惊呼一声。 秦氏回过神来,看到常曦关心的脸庞,她的神情方才缓了缓,抽出被她扶着的手,“我有些不舒服,你先回去吧。” 说完,不待常曦行礼,她就扶着钟嬷嬷的手先行一步,仿佛背后有什么在追一样。 “夫人慢走。” 常曦站在原地目送秦氏离开,态度看似恭敬,眼里却有嘲笑之意。 “常娘子,我们也回去吧。” 罗嬷嬷看到四夫人秦氏走远了,这才出声劝常曦回去。 秦氏不在,常曦自然无须再演戏,于是转身就朝自己所住的小跨院走去。 罗嬷嬷赶紧追上去,想到九爷提前回来了,不知道常曦会不会怪她办事不力? 心里难免有几分惴惴不安,于是,她道:“常娘子,之前是我办事不力……” 常曦闻言,停下步子,转头看向罗嬷嬷。 对于罗嬷嬷办事不力这事,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早就知道她是打听不出来解晋回来的具体时间,有些误差是正常的,上位者都不会喜欢有人知道自己具体的行程。 有个大差不差的时间即可,她原本的初衷也是如此。 不过这些道理她是不会说给罗嬷嬷听的,驭下就得有松有驰,之前她已经给了很多颜面罗嬷嬷,眼下再抬高她就不合适了,会让她对自己毫无敬畏之心。 “嬷嬷的尽心尽力,我是看在眼里的。”先给了个肯定,看到罗嬷嬷一脸感激的样子,她才再次道,“但是,我不希望再有下回,办事不力可一不可再,嬷嬷可懂这道理?” 言下之意,她这里不留无用之人,哪怕尽心尽力也不行。 罗嬷嬷闻言,第一次感觉到常曦对她的压制,毕竟之前常曦面对她都是乐呵呵的态度,而且话里话外均是抬举她之意,她内心里对她是没有多少敬畏之意的。 但这回不同,她感觉到常曦这人是不好侍候的。 “常娘子放心,我都晓得的。” 她下意识把姿态放低了,就连老夫人容氏都赶不走的人,她还是好生侍候才是上策,至少在四夫人秦氏那儿能卖个好。 “嬷嬷无须多心,我是有一说一的。” 常曦敲打了人家一记,最后还是喂个红枣让人心里甜一下。 罗嬷嬷满脸笑容的附和了两句。 主仆二人这样子,在外人的眼里就是份外和谐。 看到常曦平安回到小跨院里,几个粗使仆妇和守门的俩二等丫鬟都暗地里吃惊,然后态度上更为恭敬,至少在常曦走过之时,她们都赶紧行礼问候,比以前殷勤多了。 “常娘子回来了。” 等得心焦的东篱和小桃立即迎了出来,小桃更是红了眼睛,显然之前有急哭过。 常曦见状,伸手轻掐了下小桃的脸庞,“怎么还哭鼻子了呢?都说没事的,怎么?不信我说的话?” “哪有不信?但免不了还是会担心。”小桃赶紧去沏茶。 东篱把吃食端上来,“常娘子先用点填填肚子。” 常曦轻拍了下东篱的肩膀,表示记下了她的关怀,现在对待这俩一等大丫鬟,她也采取了不同的策略。 小桃是要培养当亲信的,所以动作上会亲昵一点,至于东篱,则是笼络为主。 常曦这边是吃好喝好,秦氏那边却是水深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