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顺:1644》 第一章:鱼复山 鱼复,春秋时为庸国鱼邑,秦惠文王时改为鱼复县,昭烈帝兵败夷陵乃屯于此,更为永安,晋时复为鱼复,贞观时改名为奉节,而鱼复山就在鱼复县畔。 自明崇祯十一年夏,张献忠复叛始,本来已经几乎平定的中原流寇瞬间又死灰复燃,罗汝才、袁时中相继复起,而一直被朝廷认为已经死亡的李自成也从商洛一带杀奔而出,中原烽火再燃。 然而,李自成此次复起并不顺利,先败于郑崇俭,后困于杨嗣昌,最后被打的丢盔弃甲,遁入鱼复山中,明军进围鱼复山,大有要一举歼灭李自成之势,时值深冬,又无粮草、棉衣,士卒冻毙饿死者众 “好冷啊”一名带着斗笠约莫十三四岁的年轻闯军士卒蹲在土垒后努力的搓着手,身上单薄的衣服根本抵挡不了二月刺骨的寒风。 “再熬熬,等入春就好了。”一旁脸上布满褶皱的老兵劝慰道,同时往着火堆里又加了几根木柴,这微弱的火焰提供的温暖在隆冬的山中聊胜于无。 “二狗子已经饿死了俺们还熬的到春天吗?”年轻的闯兵喃喃问道。 “”老兵沉默了,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跟着闯王南征北战以来不知道死了多少弟兄,他都已经麻木了,不过从来没有哪一次有这么绝望过,据说闯王自己都想自尽了,幸亏被义子李双喜拦住。 “要是,闯王自尽了,该多好”老兵突然蹦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闯王死了,他们就可以回家了,就不用被那个川耗子看着了。 “牛叔,你说你说,若是真的降了,朝廷真的会既往不咎吗?”年轻的小卒子突然开口问道。 朝廷已经派了几波人来劝降了,全都被闯王骂了回去,不过这不妨碍杨嗣昌用攻心之法,他派人对着已经又饿又冷的闯军喊话,若是他们投降,就供给食物跟棉衣,还既往不咎送回家乡。 “莫要乱说!”被唤做老牛的老兵赶快捂住他的嘴,“不要命了,若是让那川耗子听到,定砍了你脑壳去正军纪。” “俺才不怕呢!昨天三雀就在山下喊,说下去就要热汤喝牛叔,俺娘还在家等我呢,我不能死啊”那年轻的小卒说着说着眼眶就是一红。 看的老兵一阵纠结,他也不想死,但这么困下去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官军斩杀。 “想走就走吧。”这时一阵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两人一怔,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湛蓝色罩甲,头戴朱漆勇字盔的少年正淡淡的看着他们。 “见过,哨总”两人瞬间害怕了起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他们叫做“川耗子”的哨总李炎。 “哨总俺们只是抱怨一下,实在是又冷又饿没想着走”老兵连忙申辩道,他已经注意到李炎的手已经按在刀柄上了,生怕李炎当即动手砍了他们。 “某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李炎注意到了老兵的眼神一直瞟着自己按在刀柄上的手,知道他会错意了,便顺势拿了下来,然后走到火堆面前伸出冻僵的双手,感受火焰的微弱的温度。 “如今时局艰难,你们留下来也活不了”李炎摇摇头说道:“再说,山里粮食也不够了,这几日也跑了不少兄弟,你们若是耐不住了,就走吧,我自然会当做没看见。” “哨总”两人闻言都愣住了,但看着李炎一脸认真的表情似乎也不像在试探。 “若是要走,就快些走,等会儿被其他人撞见了,那便走不了了”李炎抬头看向两人开口说道。 “那哨总你”老兵颇为犹豫的看向李炎,他可是记得,几日前有个哨总手下出了逃兵当时就被闯王下令斩首了,如今李炎私纵逃兵,只怕难逃一死。 “无须管我。”李炎微微笑了笑。 “跟我们一起走吧,哨总,闯军要完了,没必要跟着闯王一起死啊!”一旁年轻的小卒子突然开口道,对这个主动放他们走的哨总,他似乎很有好感。 “走?我又能去哪里呢?”李炎苦笑着摇摇头,然后摸了摸那小卒子的脑袋:“你比我还小几岁,回去好好照顾爹娘,明白吗?” “哨总”老兵还想再劝,却被李炎抬手打断了,于是也只能把话咽了下去,跟年轻的小卒子对视了几眼便下定了决心。 两人其实早就想走了,只是碍于军法不敢逃走罢了,如今得了李炎的首肯,当即便叩了几个响头,一溜烟的跑下山去投降官军了。 望着两人逃走的背影,李炎微微叹了口气,时局艰难,莫过于此啊,望着巍峨的鱼复山,李炎不自觉的陷入了回忆。 他来自三百多年以后,本来只是一个在奉节踏青的历史系咸鱼学生,却不料失足落入了江中,等醒来就在附身在了这具被淹死的身体之上。 这具身体的记忆他并没有继承,不过好在身上有一个竹牌,上面写着“李炎”两个字,他姑且就把这个当做自己的名字了。 对于穿越这个现实,他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接受了,因为残酷的现实环境让他不得不赶快适应求生,通过打探,他终于知道居然来到了三百多年前的明末,作为历史系的学生,他当然知道明末是个什么鬼情况。 农民军杀完,官军杀,官军杀完满人就来了,短短几十年一亿五千万人口就锐减到了令人发指的不到五千万,这么大规模的减员足可想象背后是多么残酷的现实。 不过他运气还是不错,身体的原主人有着一副不错的体魄,布满肌肉的臂膀,遍布老茧的大手,无疑说明原主是个经常干体力活的家伙,七尺多高的个子,也是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水平。 也是因为这个体魄,在他流浪的第十天,他遇到了那个人,比李自成大六岁的侄儿,闯军后营主将,李锦。 李锦在人群中一眼就相中了他,又得知他能识文断字,更加高兴,当即就委任他做了个哨总,哨总虽然地位不高,但高低是个军官,还是个能管五十人的军官,换句话说,等五十个人全部饿死了,才会饿死你 在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乏善可陈的逃跑,兵败,逃跑,兵败,直到鱼复山,他手下也就剩下不到十个人了,深山的寒冬让残余的闯军又大量减员,这两个人跑掉后,他就彻底成为光杆司令了,手下一个人也没有了。 “锵——”的一声,抽出腰间的雁翎刀,这是李锦当然送给他的礼物,摸着冷硬如同冰块一般的刀刃,李炎的眼睛眯了眯,对闯军,后世的资料很缺少,加上他也不是专业性的研究员,只是个摸鱼的本科生,所以只能结合明史的一些记载对闯军进行理解。 鱼复山,是李自成事业最后一个低谷,在突出鱼复山后,短短四年,闯军就击破北京问鼎天下,在往后,哪怕吴三桂引入清军击溃闯军,李自成也没有这么低谷过(九宫山死的时候,闯军还是有相当势力的) 换句话说,这是李自成这支股票的最低点,全军上下不足百人,手下的将领不少都想投降了,这个时候能跟着老李打出去的,那日后建立大顺都是一方人物,李炎是不可能舍得放弃这个绩优股的。 什么?你说投明?知道明朝有多难出头吗?别看杨嗣昌现在围的欢,等明年张献忠去宰个襄王,杨嗣昌就被逼死了,李炎自认为自己没有本事在军阀如云的明军中混出水平,就算是混出来了,满清南下也就是剃发易服,然后变成屠杀自己同胞的刽子手。 明朝,已经烂到骨子里了,救不回来了,李炎自然也没有那么高的觉悟豁出命去救一个能说出“不做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的朝廷。 当然,投资成功的前提是,你得活下去,你要是在现在就死了,那也没你啥事了以后,就成为史书上:“斩首xx级”中的一员了。 我不能跑,但我也不能这么活! 李炎摩擦着手里躺着的雁翎刀刀刃心中暗暗发誓道,他没什么称王称帝的野心,但他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如果可能话就试试能不能阻挡满清入关,若是不行,就泛舟出海,等自己混到大顺的开国元勋还怕没钱? 我都要忘记我是一个穿越者了李炎颇为讽刺的笑了笑,明明自己有那么大的bug居然忘记使用了,自己可是能知道未来的!这能力对于李自成而言那可是比诸葛亮还牛皮的存在,结果自己一直在勤勤恳恳当个小军官。 放掉他们,一是李炎确实不忍心看着他们这么白白丧命,尤其是那小卒子,看起来才十三四岁,多半是把掳掠进来的。 另外一方面,这是他的豪赌!他要见李自成,见到李自成,一切都有可能,现在闯军就不到百人,哪怕处置一个哨总,李自成也会亲自过问的。 “李炎兄弟?李炎兄弟?”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呼喊声。 李炎闻言赶忙将雁翎刀收入刀鞘,转身回应道:“我在这儿!” 很快一个穿着湛蓝色布面甲的壮汉拿着刀就跑了过来,此人生的五大三粗,留着络腮胡,一口陕西口音。 “李炎兄弟,怎么去这半天,俺还道官军摸上来了呢”那壮汉看到李炎深深呼了一口气,这才将腰刀收入刀鞘。 这人是李炎在军营中走的比较近的人,姑且算是朋友吧,他叫高一功,来头可不小,是李自成夫人高氏的内弟,若不是年纪浅没啥资历,不然高低得做个将军。 “高部帅。”李炎拱手行了个军礼。 “咱们客气个什么劲啊!”高一功咧开大嘴笑道,伸手拍了拍李炎的肩膀,名义上他是李炎的上司,但他对这个能识文断字的属下非常有好感,或许是科举制后,中国人对知识分子的崇敬心态,高一功对李炎那不是一般的好。 “俺都说了,这山上贼娘冷了,叫你别出来巡视了,你非不听,走走走,跟俺回去喝酒。”高一功伸手拉住李炎便想往回走。 李炎倒是哭笑不得,这些个老陕对酒似乎是有执念,不过高一功心态很好,被围困在鱼复山里,就他整日乐呵呵一点都不担心。 “高部帅,老牛跟三狗走了。”李炎伸手按住准备拉李炎去喝酒的高一功的手说道。 “啥?走了?”高一功闻言一愣,扭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炎,“跑了?” “嗯,我放走的。”李炎点头自己承认道。 高一功闻言,脸色瞬间变了几变,猛的拍着大胯蹦了起来,说道:“李炎兄弟,你可是给俺闯了大祸了勒!你可知道闯王下过令的,士卒逃跑,哨总斩首,部帅杖三十!俺老高皮糙肉厚无所谓,可你就要被砍头了哩!” 看着眼前发愁的高一功,李炎倒是被他滑稽的动作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陕西大汉其实蛮可爱的。 “你这厮还笑!”高一功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骂道:“你这厮,读那么多书,怎么这点规矩都不明白?所以说你们读书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酸儒!” 骂完李炎,高一功赶忙拉起李炎的手便沿着小路飞也似的跑了起来。 “这是去哪里?”见高一功带着自家往陌生的道路走,李炎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还不是你这厮给俺惹的麻烦,走!去找高娘娘求求情,兴许能保你厮一条命,若是你这厮被砍了,以后谁陪我喝酒?谁教我认字?”高一功头也不回的抱怨道。 看的出来他是真的急了,李炎其实还好,因为本来他的计划就是要见到李自成。 第二章:我知大王所忧 李自成最近很上火,他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被上天所抛弃了。 说实话,刘备跟他比起来都算是一帆风顺了,自崇祯元年起兵,到现在崇祯十三年,十三年了,不仅没有尺寸进步,反而又被围困在了山里面。 当然这其实不怪他,李自成所对抗的从来都不是崇祯一个人,而是明太祖以来历代皇帝,所构建的一整套完整的防备农民起义的架构,在这个架构下,明末农民起义离谱的呈现为了流寇状,不是他们不想经营根据地,而是,真的经营不了! 作为垂暮的王朝,却还能组织起十数万大军进行野战,还能轻易调换各地官员、将领,甚至连如广西,云南这些边陲之地都能调兵遣将,这在明之前的历史上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没有军阀、没有权臣、甚至连外敌都被阻隔在山海关外不得南下。 李自成被困在山里也不是一次了,这种事情他是有经验的,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是这次一样让他真的恐惧了,他似乎感受到,命运已经不再钟情于他,自己的人生事业似乎也要止步于此了。 以往被围困,至少身边亲信还能忠诚于他,而这次不一样了,连田见秀、刘宗敏这样骨干老臣都开始动摇,田见秀还比较委婉,劝说李自成虚与委蛇,诈降出去再说,刘宗敏就很直接了,甚至直接告诉李自成,若是再处于这种被动的局面,他就自己去投降! 面对只剩下不足百人的闯军,以及动摇的军心,李自成真的要绝望了,还有什么希望?大军没了,马上兄弟也要没了,自己的结局大概也就和姑父(高迎祥)一样吧 在这种绝望而烦闷的状态下,高氏派人来报,说是手下一个哨总私自放了部下下山投降,希望他能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李自成的反应当然是可以预料的,勃然大怒,在绝境之下,还有这种明目张胆违抗军纪的人,怎么可能姑息?当即就下令,立刻召集诸位将领,他要亲自审问李炎,然后明正典刑! 很快,李自成的命令就传达了下去,而李炎也在高一功无奈的注视下,被扒掉了衣甲,五花大绑,押往帅帐。 “李炎兄弟,此番闯王是真的较真了,俺救不了你了,等你死了,俺会给你烧些纸的”高一功颇为自责的说道,他是真把李炎当朋友看。 李炎看着一脸沉痛的高一功,倒是心中颇为一暖,好歹确实是努力救过自己,不过如今这种局面,自己只能一赌,赌输了,那就真无了。 “没事,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李炎笑着安慰着高一功,高一功当然不会觉得李炎会没事,只是沉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让士兵将李炎押了出去。 李炎被押入了帅帐,甫一进帐,就听一声暴喝:“跪下!” 随即按住肩膀的两个闯军猛的用力,李炎就被押跪在了帅帐之中,帅帐不大,也没有华丽的装潢,几个案几椅子也是从官衙里抄没的,正对着一面深蓝色大旗,上书一个“李”字。 李炎抬头审视了下周围,正首坐的就是李自成,一身湛蓝色箭衣,头戴斗笠,身上还有一袭大红色的披风,脸上布满了胡渣,颇为憔悴,但憔悴之间又有一丝英气。 其余几个,除了坐在右手末尾的李锦他熟悉外,其他的都是不认识的,李锦此刻眼神正盯着他,似乎颇为纠结。 “汝可知罪?”雄厚的嗓音传来,李自成坐在帅位上,目光严厉的盯着李炎,开口喝问道。 “知罪。”李炎没有反嘴,低着头表示自己认罪,他确实触犯了军规。 “既然知罪,那便伏法!推下去砍了,将首级悬挂在营门,警示诸将!”李自成见李炎认罪也不想废话了,本来就是要杀鸡儆猴的,当即就挥手示意左右推出斩首。 “闯王,慢!”这时李锦坐不住了,李炎是他招募进来的,对这个能识文断字的部下很是看好,岂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斩首? “嗯?”李自成见李锦站了出来,颇为疑惑的看向李锦,而李炎正欲出声,也被李锦打断了,也看向了李锦。 “闯王,败军之际,危难之时,不能先杀大将啊!”李锦站在李炎身边拱手说道。 “不杀他,何以正军纪?难道我闯军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李自成厉声驳斥道,余光却看向了一旁若有所思的刘宗敏。 “闯王,且听我一句”这时一直站在李自成身边头戴方巾,身穿浅蓝直缀秀才打扮的人开口了。 “顾先生难道也要求情?”李自成倒是颇为惊讶的扭头看向此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闯营此刻的头号军师,文化水平最高的人,顾炎,顾君恩。 “非也,闯王,此人放纵手下逃走,自己却不逃走,难道不奇怪吗?何必急于处斩,不若先问清楚,再杀不迟。”顾君恩拱手谏言道。 闻言李自成倒是点了点头,有点道理,先问清楚再杀也耽误不了几个时间。 “既然你放了士卒逃走,为何自己不走啊?”李自成盯着李炎询问道。 李炎见李自成给他说话的机会,当即开口道:“某自投了闯军,便是仰慕闯王的名号,既然入了闯军便不会再走!” 这话倒是说得掷地有声,李自成闻言脸色都稍微好看了些,点了点头也表示认可,但绝对不代表就会放过李炎,于是继续开口问道:“既然仰慕俺的名号,为何不能遵守军令?” “天气寒冷,粮草棉衣皆不足,我不忍心看到士卒冻饿而死,故才违反军令。”李炎也没有隐瞒,开口说出来自己的理由。 “笑话,行军打仗哪里能不死人?”李自成嗤之以鼻,对于他这种百战余生的人来说,自己的性命都是筹码何况别人? “行军打仗死了不可惜,若是连敌人都没见到就饿死,冻死那便是不值了!”李炎大胆的盯着李自成的眼睛说道。 “哼,倒是挺会说的。”李自成冷哼一声,可惜他并不是一个喜欢伶牙俐齿的人的人。 或许是看出来了,李自成眼中的杀气,李锦连忙又开口道:“闯王,此人能读书识字,是个人才,杀了可惜!” “闯军之中不缺人才,俺要的是忠心的人才,若是人人如他这般忤逆,那反而是毁我闯军根基!”李自成拍着案几大声怒斥道。 “闯王,属下认罪,但请容许属下辩解一二,若是闯王还要杀属下,属下自当从命。”李炎突然开口说道,梭哈了,自己得梭哈了,照这个局面下去,李自成一旦暴怒,就没有自己说话的机会了。 闻言,李锦、顾君恩,以及满屋的将领目光都聚焦到了李炎身上,牛啊,居然敢在李自成面前辩解,要知道对于李自成这号枭雄一样的人物来说,辩解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哼”李自成冷笑了起来,脸上杀意遍布,辩解?在他的字典里没有辩解两个字,不过既然李炎都说了,他也不妨看看这黄口竖子说些什么,于是便开口道:“行,俺倒是看看你如何辩解。” “敢问闯王,自我军崇祯十一年出商洛开始,连战连败,几无立足之地,是为何?”李炎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就有点过分了,直接揭伤疤了,军帐之中饶是刘宗敏这般大胆的人物闻言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纷纷侧目而视,这小子真是活腻歪了,居然敢这么跟李自成说话,而李自成此刻也青筋暴起,显然已经到了恼怒的临界点。 然而不等李自成发作,李炎又继续说道:“再问闯王,自老闯王后,我军鲜有胜绩,自陕西到湖广再到四川,军众溃散,如此下去,闯王可想过何去何从?” 这话杀伤力就更大了,明里说时局不利,暗自里则是在指责李自成不如高迎祥,队伍越带越拉跨,以后搞不好死无葬身之地。 “不要说了!”李锦绷不住了,赶忙厉声呵止,然后拱手请罪道:“闯王,此子不知轻重,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让他说!”李自成压抑着怒火,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闯王,如今我们困在鱼复山中,士不满百,将失战心,当此时,降不愿降,战不能战,所为何?难道真要在此做山中枯骨吗?”李炎大声说道。 此话一出,军帐里的人神色各异,李炎说出了他们心中所想,这么下去,不等朝廷动手,大家都饿死冻死了,顾君恩作为军中文化水平最高的人,也一手扶颌,饶有兴趣的看向了李炎,他本来以为李炎是个莽夫,没想到居然还有点本事,直接点破了大家的担心。 “汝寻死乎?”李自成脸色很难看了,咬牙切齿的问出了这句话,本来大家还有个遮羞布,现在全被李炎撕破了,投降他是不可能的,刘宗敏兴许能降,但是他作为头头,投降必然是要被杀的,毕竟诈降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战,自然也是打不了的,满状态都捶不过杨嗣昌,现在出去就是送人头,所以他便想拖,或者说是无计可施下的放任自流。 “我知大王所忧!就是不知道大王能不能听我之言,若是大王不欲听我之言,请暨杀我!”李炎挣扎着大声说道。 李自成闻言倒是愣住了,虽然他几次忍不住要下令斩了他,但李炎此话一出,却让他犹豫了,万一他真有办法呢? 李自成是个枭雄,十三年兵危战凶走到今天靠的就是过人的韧性,还有他的度量,若是他现在砍了李炎,也就不可能是历史上推翻明廷,险些一统天下的农民起义军领袖了。 “闯王,不妨听听他怎么说?”顾君恩也来了兴趣,出言劝说道。 “嗯”李自成目光流转,似乎在思考权衡,未几,开口道:“那汝且说说,若是当真能解我忧,不仅不杀你,还当有赏!” “请闯王摒退左右!”李炎目光坚定的说道。 李自成倒是没怎么犹豫,他认定的事情,向来都会去做,于是当即摆摆手说道:“都出去。” “把他绳子解开。”李自成又注意到李炎还被捆绑着,又补充了一句道。 “闯王,万一此人对你不利”一旁穿着鳞甲的壮汉担忧的开口劝说道。 “笑话,一个黄口竖子,奈我何?”李自成倒是没所谓,摆了摆手吩咐他离去,那人这才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的跟着诸位将领走出了大帐。 李炎被解开了束缚,好不舒坦,看着已经空荡荡的大帐,只有李自成跟顾君恩两个人正看着他,他的内心砰砰跳了起来,其实刚刚他也很害怕,但事实证明他赌对了,李自成确实是个枭雄,能压制住心中的愤怒来听自己说。 但这也说明了,一旦自己的方案不能解决李自成的问题,他会立刻杀掉自己,这就是枭雄,一切以利益为导向而不是个人情感。 第三章:鱼复问策,闯王意动 军帐中的所有人都离开了,不少人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等着看这个黄口竖子被李自成千刀万剐,开玩笑,现在这局面怎么破?鬼知道! 大帐之中,只有一脸不痛快的李自成跟脸上挂着和蔼微笑的顾君恩。 “顾先生是俺谋主,也是俺亲信,你有什么话不需要回避他”李自成板着脸说道。 李炎看了顾君恩,又看了看李自成,这才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李自成气场太强了,有顾君恩在旁边他稍微能冷静一点。 “闯王,属下斗胆请问,如今闯军之中,最缺的究竟是什么?”李炎知道李自成的性格,也就没有废话,直接开口问道。 “缺什么?”李自成眉头皱了皱“缺粮食,缺武器,缺甲胄,缺人,嗯还缺火药,反正没什么是不缺的。”李自成自己都觉得恼火,细数起来好像闯军跟山贼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属下是问,最缺的是什么?”显然这不是李炎想要得到的答案,于是李炎摇了摇头说道。 “最缺?”这给李自成问住了,抚摸着下颌的胡须,思索了起来,但在他的想法里,没有什么是不缺的,这些缺的好像都是很重要的,于是只能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俺感觉所有东西都很重要,若是说最缺什么,俺是不知道的。” 李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即正色拱手道:“恕属下直言,闯军如今最缺的是希望!” “希望?”李自成闻言一愣,顾君恩眉头也微微一蹙,似乎是若有所思。 “对,希望!是人都是有欲望的,而士卒之所以愿意跟随闯王便是闯王能带来他们所希望的东西,同样,天下人之所以愿意拥护朱明,也是因为朝廷能满足他们的欲望,让他们有所希望”李炎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俺不能满足士卒们的欲望吗?”李自成颇为不快的问道,他自认为对待手下也算是赏罚分明,而且李自成是个很节俭的人,这点连后面把他黑出翔的明史都是承认的。 “闯王难道认为可以满足士卒们的愿望吗?” “为什么不能?俺赏罚分明,从来不吝啬赏赐,俺与士卒同甘共苦,作战身先士卒,不避锋矢,难道这还不足以满足士卒们吗?”李自成恼火的说道,仿佛在抱怨自己的不容易一般。 “不,士卒们需要的是胜利!士卒们需要的是未来!士卒们要的是封妻荫子,要的是封侯拜将!而这些,闯王都给不了!”李炎摇摇头说道。 “你是什么意思?!”李自成身体不由得坐直了起来。 “闯王的士卒都是为了一口饱饭而已,这跟明军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闯王虽然有十倍之众却不能取胜,虽然有敢战之将却不能攻城。”李炎盯着李自成的眼睛说道。 没错,李自成的军队跟明军有什么不同呢?都是混饭吃的流民罢了,甚至他们还不如明军,明军至少有更好的装备,更成熟的训练以及饱读兵书的将领,这样打仗,自然会出现几百关宁军追着几万流民开无双的情况。 为什么明军打不过满清?因为明军就是混口饭吃,他们没啥理想,打仗不顺利就跑,顺利就抢,反正朝廷上的大人看不起他们,打赢了功劳也会被上级贪,战死了家里的土地也会被地主老爷兼并,军饷一拖就是几年,这是让我卖命的态度? 反观满清呢?他们是有理想的,虽然俗了点,那就是抢啊,打进中原花花世界抢粮,抢钱,抢女人,还能抢汉人做包衣,这么大的动力为什么不去做呢? 闻言李自成已经没有之前的不耐烦了,身体也已经正坐了起来,他发现眼前这个人,肚子里是真的有货的。 “你叫什么名字?”顾君恩此刻在一旁冷不防插嘴问道。 “李炎。”李炎拱手说道。 “你是何处人士?什么出身?”李炎的话让顾君恩大为惊讶,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子说出来的话。 “这个其实我也记不得我的身世了,掉入江水后,似乎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李炎挠了挠脑袋,开口扯谎道。 “属下贺喜闯王!”顾君恩闻言,面露喜色,转身拱手说道:“此子见识不凡,实在是上天派来帮助助闯王的啊。” 李自成却还不急,抬了抬手示意顾君恩想别说话,语气和缓的询问道:“那按照你的意思,俺当如何是好?” “方法有二。”李炎开口说道。 “其一,流民多愚昧者,昔日陈胜吴广起大泽乃置信鱼腹中,高祖起丰沛亦斩白蛇,吾听闻这鱼复山顶有一庙,请闯王前往卜之,若是卜之大吉,则士卒必然信服归心!”李炎为什么知道鱼复山中有庙呢?因为史书上写的。 “若是不吉呢?”李自成皱眉反问道。 “不会不吉,大王放心前往,属下自会确保占卜大吉。”李炎拱手说道。 李自成想了想,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又开口问道:“那其二呢?” “其一是先固将士之心,复起大军,这其二,是助闯王日后纵横天下的。”李炎缓缓说道。 李自成闻言神色瞬间一凝,身体微微前倾,很显然他对这后面的建议更有兴趣。 “自古所失天下者,皆因为民心不固,而民心之固在于粮食,粮食之计在于土地,而今富者连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此明之所以倾颓也,而附我之流民,不都是丧失土地的人吗?然而天下穷苦之人始终比富裕之人多,属下以为若是大王可以首倡均田免赋,以富人之田济穷苦流民,还怕天下人不归附吗?”李炎缓缓说道。 均田免赋,是李自成提出的口号,然而自他来闯军发现此刻的闯军似乎并没有这个口号,现在的闯军还是流寇,反正都是一些饿肚子的人,没啥宏伟的目标,就是抢抢抢,好处当然有,雪球滚得特别快,坏处也有,不堪一击,面对明军跟纸糊的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后来为李自成建设纲领的似乎是个叫李岩的人,但这个人后来考证又貌似是杜撰的角色,那这纲领是谁建设的?李自成看起来并不是能建设这个纲领的人,不过管他是谁,这个功劳自己先收下了! 顾君恩闻言瞳孔巨震,均田免赋啊!这是什么?这是纲领!这意味着,李炎要把李自成的流寇大军改编成真正意义上的起义军!这个人不简单!太不简单了! “均田免赋”李自成嘴里喃喃重复道,眼中的精光却越来越盛。 “天下苦于三饷久矣,若是大王此刻打出‘均田免赋’的旗号,难道还怕天下不赢粮景从吗?”李炎说的自己都激动了,猛的一下站了起来。 “闯王!此计可行!”顾君恩究竟是读书人,虽然连个秀才都没混到,但这点嗅觉还是有的,立马表态。 “好!好!很好!”李自成噌的一声从帅座上站了起来,虎目凝视着李炎,大步走了下来。 一把捏住李炎的手臂,张嘴大笑着说道:“李锦这厮居然埋没这般人才,真是该死!等一会儿俺非要教训他不可!李炎兄弟,你是好样的!刚才对不住了,让你做个哨总确实是屈才了!” “大王言重了。”李炎赶忙“谦虚”的低头拱手说道,心中却是大喜。 “没想到,我小小闯营居然还隐藏着如同诸葛亮一样的大才啊。”顾君恩此刻也笑着走了上来,对着李炎一礼说道:“先生大才,顾某拜服了。” “均田免赋!好一个均田免赋!”李自成此刻还沉浸在激动中,嘴里不停的说道,“好兄弟,你说的对,若不是没有安生日子可过,谁他娘的愿意造反呢?俺老李也想老老实实做个驿丞,奈何那姓朱的不让啊!” 说着说着,李自成还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在自嘲自己从前的岁月。 其实李自成确实是个苦命人,驿站干的好好的,被崇祯皇帝一纸诏书裁撤了,没有办法只能卷铺盖回家,回家仗义的帮欠债的村民担保,欠了村里的艾老爷一屁股债,被艾老爷勾结官府打了个半死不说,老婆居然还把他绿了。 就这样,李自成都还没有造反,只是刀了奸夫逃去从军,没错,就这样,李自成还想着做老朱家的顺民,还在军中混到把总的级别。 哪里知道,老朱家的下限确实低的让人发指,居然拖欠军饷让这帮子军大爷去辽东卖命,军大爷可没那么惯着你,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李自成才不得不杀了领头的军官,反了。 “李炎兄弟,你也别干什么哨总了,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军师了。”李自成猛的拍了拍李炎的肩膀大声说道,说完还把身上的披风摘了下来给李炎披上。 李炎这才注意到,自己还光着上身,刚才说的太热血沸腾了,居然连刺骨的寒风都是不惧了。 “多谢大王了!”李炎激动的拱手道,自己赌赢了,李自成是个有梦想的人,虽然或许现在他的梦想还没有大到要当皇帝,当也绝对不是甘于当草寇的人。 一个纲领的重要性就是草寇跟起义军的区别,就是只知道抢抢抢的军队跟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的军队的区别,历史上为什么后面李自成能那么强势的干碎明军围剿的几大兵团,很大原因就是他有了自己的纲领,军队的士气就更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了。 李炎给李自成的,便是对明廷脆弱的根基真正的最后一击,这个口号一出,明廷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越来越多的“贱民”归附到“闯”字大旗下,给明王朝埋上最后一抔土。 看到李炎活着回来,甚至还披着李自成的披风,高一功顿时觉得自己三观有点震碎,于是连忙凑上前询问道:“李炎兄弟,你咋啥事没有啊?闯王饶过你啦?” “不仅饶过了,还给我封了官。”李炎心情大好,对着高一功挤眉弄眼的说道。 “豁,怪了!”高一功觉得自己三观碎了,为毛犯了军纪还能被封官啊?“那毛武不是白死了啊?” 毛武就是之前被斩首的哨总。 “老高,这就是读书的好处。”李炎笑着拍了拍高一功的肩膀说道。 “真这么神?可俺看闯王也不读书啊!”高一功颇为不解的挠了挠脑袋。 “闯王是闯王,你是你,你能跟闯王比吗?”李炎蛊惑着说道。 “这倒是,那你再多教俺认几个字呗”高一功似乎是真的觉得读书有神奇的魔力,连忙开口祈求道。 “那当然没问题,不过这之前要你去帮我做一件事。”李炎拍了拍高一功的肩膀说道。 “唔,你说。”高一功见李炎一脸神秘,本来想拒绝,但又想着李炎教他认字又不好意思说不,只能犹豫着答应了。 李炎俯身,在他耳朵边耳语了一番 高一功顿时眼睛瞪大了起来,颇为犹豫的说道:“这这不好吧。” “这可是闯王的意思。”李炎也严肃的说道。 “这这那好吧”高一功听到是李自成的意思也不敢拒绝了,他平素最怕李自成了,于是只能点头应允。 “这事万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闯王可不会留情!”李炎正色的对高一功说道。 “放心!俺嘴巴严实!”他嘴巴确实严实,尤其是在对李自成的事情上,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嚼舌头。 第四章:占卜大吉 三军归心 闯营当中接连传出了两则大消息。 首先,李自成宣布拔擢李炎为右参军,李炎是谁?闯营之中除了李锦跟高一功外都不清楚,诸位大将也是摸不到头脑,为什么会拔擢一个犯了军纪的下级军官出任参军? 要知道,在闯营之中,参军虽然没有兵权,但却属于闯王近臣,顾君恩就是闯营之中的左参军,虽然以左为尊,右参军低于左参军,但那也是能入核心决策的,这其中权力自然不言而喻。 “就凭借他在闯王面前胡乱吹一通?就可以拜参军?”这是大部分老资格闯军的想法,尤其以刘宗敏,李双喜为首对李自成的越级拔擢很是不满。 李锦跟田见秀在得知李炎当日在帐中的问对后,倒是心服口服,都认为李炎是个人才,现在闯军处于危难之际,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 如果说第一则消息还让所有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第二则消息则不那么引入注目,部帅高一功在率队巡山时意外发现了一座寺庙,经过顾君恩的鉴定,是唐贞观年间的寺庙,闯王有意前往占卜凶吉。 或许对于这个年代的文人来说,神鬼妖魔只是虚妄的东西,或者干脆是拿来完成政治野心的手段,但对于闯军这种人均胎教肄业的水平来说,神鬼妖魔是有相当说服力的。 占卜凶吉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现在闯军身处困厄之中,士气低迷,没有希望,他们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更遑论未来?占卜,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能获得希望的东西。 所以这件事,很快便决议通过了,大家也都想看看这老天爷究竟是不是还站在自己这一边。 三月初三,李自成带着几员大将跟几十名士卒,登上了鱼复山顶,来到了那座写着“鱼复寺”三个大字的寺庙。 这座寺庙年代很久远了,是不是贞观年的不好说,毕竟顾君恩文化水平也就那样,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是明时的寺庙,因为荒败的庭院,杂草丛生的道路,还有已经几乎难以识别的牌匾,便算是里面的弥勒金身也都脱落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一片片斑驳的铁铜锈迹。 “闯王,这寺庙看起来好生破败,若是进去垮塌了,岂不是害了大家?”身穿银色鳞甲,留着一脸胡子,生得跟个屠夫一样的刘宗敏在李自成身边担心的说道。 做了参军,李炎对李自成手下各位将领大概有了个认识,刘宗敏这个人,算是打仗最勇武的,但对李自成的忠心有几分那可就不好说了。 “刘将军,不曾听说水深龙多的道理吗?此寺庙年代古久,却还能保存,其中必然有各种神通”顾君恩在一旁笑着说道,神通,他是不信的,但是他可以依靠这个来变出神通啊。 “俺当然知道”刘宗敏倔强的瞪了眼顾君恩反驳道,他平素最讨厌读书人,顾君恩便是其中首位,整日文绉绉的也不见你中个举人! “行了,俺纵横天下十三年,还能被个庙吓到了?”李自成大气的说道,当即就解下佩刀递给身边的卫兵,然后踏着大步一马当先的走了进去。 “入佛门之地,都不要携带兵刃。”李炎对着身边几位将领低声说道。 “哼!”虽然对李炎不屑一顾,但毕竟不能败了李自成的兴致,于是纷纷解下佩刀递给身边的卫兵,跟着李自成鱼贯而入。 李炎这段时间也习惯了他们的白眼,也不以为意,他本来也没带刀,便紧跟着最后走了进去。 庙宇倒是不大,堪堪能容纳这几号人物,几员将领分别好奇的巡视着周围的物品,可惜值钱的兴许早就被拿走了,只剩下一堆木碗破瓶。 李自成看着已经略显凄凉的佛像,双手合十,适合在祈祷着什么,诸位将领则分列两侧,双目注视着祈祷的李自成,神色各异,李自成在祈祷什么,大家都知道,但每个人对未来何去何从,早已经各怀心思。 未几,李自成睁开了眼睛,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身,面对诸将,开口说道:“昔日,诸位随我起兵反明,到今天多者十年,少则七八年,却依然困在山岭之中,自成惭愧啊。” 闻言所有将领都一愣,似乎也想起来了这些年的金戈铁马,期间的酸甜苦辣也只有他们知道,于是纷纷拱手道:“为闯王效命,义不容辞!” 李自成抬手打断了他们,缓缓说道:“哪里有什么义不容辞,俺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都想着下山投降了” “闯王,如今的情况,非是要向朝廷狗官投降,但俺们只能先诈降再图后计啊!”田见秀见李自成提到此事,立马开口辩驳道。 刘宗敏倒是没说话,目光颇为游移不定,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大多数将领都是这个状态,神色各异,并没有着急辩白。 “看来很多人都有了别的心思嘛”李炎偷看着各个将领的表情,心中大体有了个数,除了田见秀跟顾君恩,只怕大多数人都已经存了投降之心,搞不好还有计划捆了李自成去换个功名的。 “俺没有怪你们的意思”李自成摇了摇头。 “就像是那日李炎兄弟说的那样,俺确实没用,自打老闯王殁后,连战连败,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更没有给兄弟们富贵。”李自成似乎真的陷入了自责之中。 好演技啊,李炎窥伺着李自成,心中暗暗思量,李自成自责吗?那是不可能的,一个枭雄怎么会自责?枭雄只会把时间花在如何飞的更高,如何取得更大的利益上,从来不会浪费在软弱的自责上! 别人或许不明白,但接受过系统化历史教育的李炎是非常明白这一点的,枭雄,从来不会以感情趋向去做事,而是以利益为趋向。 “闯王言重了”诸位将领闻言赶忙拱手说道,当然其中大部分人都中气不足,看的出来他们其实内心对李自成是有不满和怀疑的,大家跟着你闹革命,就干了个这结果? “宗敏兄弟”李自成突然看向了刘宗敏。 刘宗敏闻言一愣,但随即戒备了起来,李自成今日突然提这事,莫不是要拿他开刀?前面铺垫那么多,任谁都看的出来李自成想说什么,刘宗敏脑中已经开始思索脱身之法了。 “闯王。”刘宗敏心神不定的拱手回应道。 “俺知道你想走,觉得俺成不了事,其实俺也觉得俺成不了事,今天诸位兄弟们都在这里,俺们就做个决断,就让老天来决断这未来是死是活!”李自成朗声道。 刘宗敏以及诸位将官闻言都是一怔,让老天来决断?什么意思? “大家伙兄弟一场,若是上天真要俺李自成兵败,那没话说,这人头就送给大伙去换个富贵!”李自成取下头上的毡帽,露出乱糟糟的头发,大声说道。 所有人眉头都皱了起来,李自成这是要干嘛。 “这里正好有一盒签,宗敏兄弟你上来求签,若是求出来不利于我军,那便砍下我的脑袋去领赏!”李自成大手一挥,颇为悲壮的说道:“俺李自成这一辈子,受够了朝廷的苦,是断然不会投降的!” “闯王,这不妥啊!”顾君恩、田见秀、李锦、李炎同时大声说道,当然,顾君恩跟李炎是属于演戏,田见秀、李锦那就是出于真心了。 “没什么不妥的!拿刀来!”李自成大声说道,很快高一功就屁颠屁颠拿着一柄雁翎刀跑了进来,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高一功遵从李自成的命令将雁翎刀递给了刘宗敏,看着诸位将领严肃的神情摸不着头脑,求个签,至于这么严肃吗? “刘宗敏!你狂妄!”李锦见刘宗敏真的持刀,顿时大怒起来,厉声呵斥道。 “求个签而已,有什么打紧?难道担心俺真会杀闯王?”刘宗敏却不以为然,丝毫不理睬李锦,踏着大步走了上去,一把拿过签筒,而李自成则跪在了佛像之前,闭上了眼睛,似乎在闭目等死。 “求什么?”刘宗敏摆弄着这签筒环视着诸位将官。 这时下面有人就开口说道:“自然是求我们能不能活着出去!” “不!要求我们能不能富贵!” “求富贵不如求还乡!” 叽叽喳喳的声音倒是吵开了,似乎求了什么似乎就真的有用一般,只有李锦一脸凝重的盯着刘宗敏,田见秀也在警惕,生怕刘宗敏真动手,而顾君恩眉头也是微皱,军中士气涣散居然到了这个地步,他是没想到,另外一方面李炎真的有把握吗? “闯王与诸位,反朝廷难道只是为了几箱财宝吗?”李炎的声音打断了还在争论的众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炎身上,仿佛要看看他有什么高论。 “要求签,就求大的!当求能为天子乎!”李炎大声说道。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连顾君恩都心头猛的一跳,天子!多少神圣的两个字,他们虽然造反,却也对这两个字敬若神明。 那可是天子,是上天的儿子!真的是他们这种泥腿子能做的吗?李自成跪在地上,心脏也狂跳起来,做天子,自他造反那天起就从没想过,不是不想,是不敢,他一个草莽,怎么敢有这样大的野心? “大王若是做了天子,诸位封侯拜相,封妻荫子,还在话下吗?!”李炎又为大家添上了最后一把火。 “好!就求能为天子乎!” “对!就求这个!” “老子也想封侯!求这个!” 所有将领都狂呼起来,情绪已经被煽动起来了,他们似乎发现了比抢东西更高远的目标,那就是做元从勋臣! 刘宗敏闻言心中也是狂跳不止,天子啊!不过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没办法了,只能大声说道:“行!那就求这个!” 旋即开始摇晃起签筒来 第一签“红头,上上签”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上上签啊,难道闯王真的能做天子?! “求三次!若有一次不详便杀我!”李自成坚定的声音传来。 三次啊!三次上上签的话,那就真是有神佛庇佑了,诸位将领,包括刘宗敏都屏住了呼吸,伴随着签筒的摇晃声,仿佛命运的齿轮在嘎吱作响。 第二签,“红头,上上签!” 第三签“红红头,上上签!”刘宗敏嘴唇颤抖着说道。 “此天意也!闯王将为天子!”李炎骤然大呼。 如果说一次可以归结为运气,三次,那就一定不止是运气了! “万岁!万岁!万万岁!”诸位将领也疯狂了,一种诡异的想法开始在他们心中萌芽,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成为徐达、常遇春那般的人物呢? 刘宗敏一把丢下签筒,猛的跪下,口中大呼道:“闯王!属下服了!闯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化水平不高的刘宗敏只能把这诡异的现象归结于神佛庇护,一个神佛庇护的人,不是天子,那是什么?可笑自己居然想抛弃他,差点就犯下了弥天大错。 寺庙里的情绪到达了高潮,只有两个人是冷静的,一个是顾君恩,一个是李炎。 李炎看着山呼万岁的将士们,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看样子,历史还在按照原有的规矩运行但凡刘宗敏检查一下所有的签,就会发现所有的签早就被李炎派高一功换成了红色,无论他怎么求,都只会是“上上签”! 当然在这种氛围之下,也不会有人想到去检查筒里的签,难道你想质疑上天的意思吗?还是你觉得闯王不配为天子? 顾君恩则暗自看向了正在微笑着的李炎,心中暗暗惊愕:“这就是你的野心吗?!原来你真正所图,居然是整个天下!这样一个人对于闯军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第五章:野心的萌发 李自成变了,自从那日占卜过后,李自成似乎就不是以前的李自成的,曾经的李自成是个流寇,可自那日,那几声万岁过后,李自成的内心就发生了些细小的改变。 当日回来后,他以开玩笑的口吻询问李炎:“你看俺真的能做天子吗?” 李炎却非常严肃的告诉他:“朱重八能做天子,大王为什么不行?若是不做天子,反明做什么?” 李自成悟了!对啊!老子不做天子,反明干什么?就为了做个流寇头子?! 当然他也有担心的问题:“罗汝才,张献忠,袁时中这些人都是豪杰,天命又怎么会只在俺一人身上?” 李炎却不紧不慢的告诉他,这几个人,生平最大的梦想就是割据做个土霸王,他们没有纲领,没有目标,而李自成不同,李自成已经有自己的纲领了,也就是李炎提出的“均田免赋”四个大字。 “恨得先生晚矣!”这是李自成最后的感叹,他突然觉得若是早十年得到这号人物,或许现在自己也不至于还躲在山里不敢出去。 李炎的话,给每个闯军将士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或许他们很多人早就有这颗种子了,但却一直没注意到,经过这次的事件,李炎给这些种子上了水,施了肥,让他们开始慢慢发芽,而这些种子就会成为未来掀翻明王朝的参天大树! 寺庙占卜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除了高一功外,整个军营都陷入了沸腾,而且在李炎有意识的添油加醋之下,李自成的神圣性也开始建立起来。 李自成是谁?那是陇西李氏之后!正儿八经的唐太宗李世民的后人!什么?你说李自成出身的地方是西夏的龙兴之地?西夏姓嵬名管我姓李的什么事?而且陇西啥时候变成西夏的固有领土了? 后世明史之中常抹黑李自成自称李继迁的后人,然而这简直跟笑话一样,纵观李自成建顺后设置的那一干“节度使”、“防御使”就知道李自成究竟是以谁的继承人自居,何况西夏宗室早就被蒙古屠灭了,只能说修明史的人脸都不要了。 总之,在李炎的舆论攻势下,李自成的身份开始得到了初步神话,纲领有了,身份有了,下面就该到具体的战略发展上来了,毕竟你就是玉皇大帝的后人,崇祯也还是在紫禁城坐着的,你得去掀翻他,天下人才会认可你。 三日后,李自成升帐军议。 这次军议可谓阵容豪华,闯军中老资格的将领几乎全部到了,刘宗敏、田见秀、李锦、李双喜、党守素、刘芳亮、袁宗第、谷可成悉数前来。 军帐之中,李自成雄踞首位,李炎、顾君恩分立两边,诸位将官则站在过道两侧,过道中央是李炎亲手绘制的一幅大地图。 李炎别的本事可能没什么,但是对地图相当敏感,虽然无法具体到府县山川河流,但大体轮廓还是清楚的,至少比闯军打仗全靠问路来的好,地图,是战争中最为重要的东西,然而莫说是闯军了,便算是明军估计都没多少。 看着地上山川纵横的地图,所有将领都看傻了眼,他们不少虽然是文盲出身,但行军打仗多年却也知道这东西的意义有多大。 “这是顾先生跟李先生绘制的舆图。”李自成指着地上摊开的大图说道,“有了此物,俺们闯军必将攻城略地,无往不利!” 攻城略地,无往不利倒是未必,不过在战略部署上一定是可以得到先机的。 “这是好东西啊”诸位将领倒是都窃窃私语了起来,他们也打了多年仗了,什么东西有用,什么东西没用,一眼就看的出来。 “今日召诸位军议为的不是别的,杨嗣昌老贼围了我们许久,俺决定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俺们得出去!得逃出这个死地,如今便想请诸位将军来一起计较,这未来当何去何从?”李自成虎目圆瞪,雄厚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刘宗敏作为李自成手下第一先锋自然是抢先开口,拱手朗声道:“俺觉得” “宗敏兄弟先等一等,先听听顾先生的意思”李自成语气平淡的抬手打断了刘宗敏的话茬,神色出奇的平静,仿佛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一般。 然而这真的正常吗?这很不正常! 历来李自成对刘宗敏都是信任有加,凡是军议也是刘宗敏打头,田见秀次之,然后才是李锦这些人,可以说李自成对刘宗敏的看重甚至胜过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可这次,李自成居然打断了刘宗敏的发言!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刘宗敏的表现已经让李自成不再信任他了,甚至可能还有些提防。 刘宗敏是个粗人,但不笨,他瞬间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自己前段时间的表现,寒了闯王的心!顿时他脸色涨红了起来,想要申辩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诸位将领也是颇为玩味的看着他。 顾君恩也没有给刘宗敏辩解的机会,直接拱手说道:“属下遵命。” “某认为,当下还是应该按照既定的方针,自奉节西进,先打夔州,然后顺着大江入重庆,若是重庆可取则取之,不可取就入四川,攻取成都,割据蜀中,届时便可凭借剑门之险阻隔朝廷兵马,坐观天下大势,若是可取则出汉中直进中原,不可取也可以据山川之险,成偏霸之势!”顾君恩依然坚持自己的入蜀战略。 除了因为被顾君恩抢白而脸色铁青的刘宗敏,以及抚颌沉思的李锦外,诸位将领都纷纷点头认可,蜀中天府之国,巴蜀平原又适合种植,打进去还怕做不了个刘备吗? “俺以为此方法好!”党守素率先表示了自己的认可,他是陕西人,也是闯军老将,当初李自成被打的只剩一十八骑遁入商洛的时候就有他的追随,四川当然好,出了汉中就是陕西,就可以打回老家。 周围的将领很快也都点头表示了认可。 “闯王,俺以为入川不妥”这时候田见秀发话了。 “为何?”李自成看向田见秀询问道。 “俺不懂那些大道理,俺只知道,历来入蜀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诸葛亮那般厉害的人物都困死在了蜀地,俺们进去,便算是夺下四川不也是困死在那里了吗?”田见秀皱眉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那你以为俺们应该咋办?”李自成对这个田见秀也是相当信任的,毕竟都是老兄弟,现在刘宗敏失去了信任,田见秀俨然就成为头号心腹了。 “俺认为还是应该攻略湖广”田见秀也不知道地图上哪里是湖广,只能胡乱指了一指,然后说道:“湖广粮食多,咱们打下来也养的活大军,而且张献忠、罗汝才他们也在附近,可以相互支援。” “张献忠那狗东西不吞并俺们都算是好了,还想求他支援?”李双喜颇为不满的开口驳斥道“早晚俺要杀了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张献忠确实不是个东西,当初老闯王帮了他不少,李自成也跟他挺亲近的,结果李自成自商洛复叛,前去依靠张献忠,这个畜生打起了李自成兵马的注意,居然想要杀了李自成夺取其兵马,幸好李自成也不是好相予的,连夜带着人跑路了。 可也因为这个原因让杨嗣昌得以个个击破,李自成到今天这个地步少不了他张献忠一份功劳,闯营之人自然是恨张献忠恨的牙痒痒。 “李先生怎么看?”李自成扭头看向了正老神在在站在那里的李炎。 李炎不急着发话,他军中资历最浅,若是抢了先只怕会恶了这些悍将,李炎不想跟他们勾心斗角,只想靠着预知能力混饭吃,所以自然姿态也很低。 不过既然李自成问了,自己也该说了。 李炎大步走到舆图面前,自己绘制的这舆图并没有多准确,不少地名还是顾君恩帮忙填充上去的,大致上应该没什么问题,细节就不禁看了。 李炎走到奉节的大概位置,然后伸出手指点住奉节,一路向北拉伸,一直到了河南,然后点了点,说道:“我认为,西去四川不智,东取湖广不行,当北上,直取河南!” 闻言所有人都愣住了,李自成也愣住了,纷纷注视着李炎,想听他如何解释自己的想法。 顾君恩此刻也摇头反驳道:“中原自古四战之地,取之不易啊。” 李炎当然知道日后李自成真正建立的第一块根据地就是在湖广,可问题是现在的湖广跟以后的湖广完全不一样,崇祯十三年的明军跟崇祯十六年的明军也完全不一样。 现在的明军还没有经历李自成对几大关内兵团的歼灭战,也还没有在松锦会战中被皇太极干掉主力,若是立足湖广那就是跟杨嗣昌打擂台,张献忠就是这么干的,结果就是李自成坐大了,他还在被左良玉追着打。 “顾先生知道河南现在一斗米卖多少钱吗?”李炎突然笑着询问道。 “不知道。”顾君恩很实诚,其实在这个资讯落后的时代,闯军根本不知道天下是什么情况,就像他们不知道之所以他们能够复起,就是因为清军在崇祯十一年大举入寇,逼得朝廷不得不抽兵去应对清军。 皇太极这个满洲最大的异数,不仅挽救了努尔哈赤后期即将崩溃的满洲,还以极其恐怖的战略眼光看出来了农民军的价值。 对于这些连皇太极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来说,他们可能都没想到,自己此刻已经成为了关外那个满洲皇帝的一颗棋子了。 然而,李炎来了,这些李炎都知道,李炎知道这个天下是什么情况,因为他可以以上帝视角看这个时代! “在河南,一斗米已经可以卖到一千文了”李炎伸出一根手指摇晃着说道。 “这么贵!”所有闯军将领都震惊了,这个价格那根本就活不起了,一斗米一千文,最和善的农民也会造反吧。 “先生怎么知道这些的?”李自成倒是颇为疑惑,一直在鱼复山的李炎是怎么知道的。 李炎自然早就想好托词了:“属下之前认识些河南来的流民,他们告诉属下的。” “大王,斗米千钱,莫说是普通农民了,便算是一般富户也承担不起这个价格,而河南,历来是人口大省,若是我等此刻直去河南,大旗一树,还怕缺少兵员吗?不要说是流民农夫了,就是明军之中只怕也不乏响应之人!”李炎拱手大声说道。 李自成闻言频频点头,斗米千钱,确实夸张了,如果果真如此,那只怕河南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再其次,四川、湖广绝非上选,四川正如诸位所言,天府之国,百姓相对富裕,闯王大军入之,只怕厌恶者多而附从者少,何况夔州秦良玉也不是善予之辈,闯王果真能战而胜之吗?若是不能胜,只怕我等困死四川,必败矣” 开玩笑,四川是流民能去玩的地方?首先秦良玉确实是名将,其次朝廷派杨嗣昌就是想着李自成进四川一路追剿,何况便算是入了四川又如何?四川就不适合流寇生存,张献忠后来去了四川到死都没有真正平定四川,而清军一南下更是只能往云南跑,李炎可不想让李自成成为张献忠。 “湖广虽富裕,却也是朝廷重点剿灭的地方,加上此地流寇众多,若是在此只怕我等不仅要面对官军的威胁,还得应对流寇的威胁,与其这样我等为何不干脆错开发展,进入河南?”这个叫错开赛道,寻找细分市场,不要内卷,湖广都要卷烂了还卷啥? 此时的张献忠可不是四年后被李自成一纸书信吓的落荒而逃的张献忠,此刻他的军力可是远大于李自成的! 第六章:谁先犯错 李自成连连点头,李炎分析的有理有据,没错,现在的情况确实就是这样的,湖广高端局他没本钱去玩,四川的话那就是俄罗斯转盘,玩不好直接爆头没命了。 “说了那么多,俺倒是觉得哪里都不重要,先对付杨嗣昌这个狗贼再说,这狗贼天天围着俺们,想走也走不掉!”袁宗第骂骂咧咧的说道。 杨嗣昌在围剿流寇这个问题上确实有天赋,也算是崇祯朝的擎天一柱了,他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计划一度让中原流寇几乎陷入覆灭的地步,可惜后来遇到个耍流氓的张献忠。 众人这时也回过味来,对啊,杨嗣昌天天把鱼复山包围的麻雀都飞不出去,在这里讨论未来去哪里发展有点脱裤子放屁,先想想怎么出去才是真,河南大舞台虽然是有梦你就来,但问题是你也得有命去啊! “李先生有什么办法吗?”李自成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目光中颇为恳切的看向李炎,某种意义上讲,这才是现在最关键的问题。 李炎有办法吗?当然没有 史书上在记这段历史的时候过于春秋笔法了,只是一句李自成带着百余骑兵走南阳一带直入河南就了事,至于怎么突围的,中间发生了什么,抱歉,篇幅有限一概省略 这就让李炎很难受了,他虽然可以预知未来,但对于当下的局面却并没有破解之法,而且他也在慢慢发现一个让人颇为惊恐的问题,自己在推进历史的发展,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真的成为历史的一环? 因为到现在为止,他发现李自成的所有符合历史的决策都是在他的辅助下做出的,那原本的历史是怎么样的?自己的改变会不会反而影响了最后的结果?可现在后悔已经没有意义了。 所以面对李自成这个问题,李炎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拱手道:“闯王,当下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我军士气低迷,人数紧缺,兵甲火药也不如杨嗣昌,此刻战自然是不能战的,杨嗣昌围山甚紧,走也是走不掉的” “那当怎么办?”李自成闻言眉头皱了起来,所有宏伟的蓝图都建立在从这里活下去上,若是连活下去都不行,这些蓝图也就是扯淡了。 “其实,行军打仗,哪里有完全的方法?”李炎想了想说道:“便算他杨嗣昌饱读诗书,研习军略,是天下一等一的帅才,也不能避免犯错,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拖’字,若是杨嗣昌先犯了错,那这局面自然就破了” 顶级将帅的对决比拼的便是谁先犯错,先犯错的一方便会失败,历史上数不清的案例已经证明了这个问题,李炎当下只有赌,赌杨嗣昌先犯错,若是他先犯了错,自然就有破局之法,不然只能听天由命 听到了这个答案,诸位将领心中也是颇为失落,本以为李炎说的头头是道是个诸葛孔明一般的人物,结果是对眼前的困局依然束手无策,看样子也就那回事。 李自成虽然心中也颇为失落,但却没有表露出来,李炎有大才这是他确认的事情,现在的局面,也只能拖,看能有没有转机,对于“拖”字诀,李自成比李炎体会更深一些,因为他几次都是靠着这个字绝处缝生的。 “行,李先生,那俺们就先拖着,看看杨嗣昌那老贼是不是就是天生的帅才一点错误都不犯!”李自成咬牙切齿的说道。 军议结束过后诸位将领各自归营,刘宗敏虽然几次想要拉住李自成辩解一番,但李自成终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以军务繁忙回绝了他,他似乎是真的失宠了,刘宗敏对此只能阴沉着脸回了营帐。 而顾君恩则叫住了李炎,笑着对他说道:“先生的才干真是让顾某佩服啊,闯营能得先生,实在是天助之啊。” “顾先生谬赞了”李炎连忙推脱道,顾君恩这个人他很有好感,为人大度,并不因为他地位的提升而嫉妒他,反而多有袒护。 当然其实这也是顾君恩变相的把李炎变成自己的羽翼的方式,毕竟闯营现在还是武夫最大,顾君恩一个谋士独木难支,被武夫羞辱了也只能忍着,所以对李炎倒是格外宽容。 “不过,顾某还是一事不解”顾君恩看着李炎笑着说道:“先生又是绘制舆图,又是首倡均田免赋,还对天下情况了如指掌,如此大才必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吧?” 顾君恩这是话里有话啊,难不成还怀疑我是细作不成?李炎眉头微微一皱,还是礼貌的拱手说道:“哈哈哈,顾先生倒是高看某的很,某倒是想去科考,奈何也考不上啊,顾先生不也是如此吗?” 顾君恩闻言倒是笑了起来,确实,他就是科考考不上才投的闯军,能考的上科举何必做这掉脑袋的买卖,李炎这话倒是让他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所谓夏竦何足悚,韩琦为足奇。我等投闯,不过如是吧?”李炎笑着说道。 此话一出顾君恩更是颇有知音之感,顿时哈哈笑了起来,开口说道:“是极,是极!不过先生这才干,必然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可惜失忆了,不然说不定还是哪家少爷。” “若真是官宦人家的子女,可得是个尚书家的子女。”李炎也顺着顾君恩的话茬打着哈哈,官宦人家的子女会淹死在大江里?何况自己这一手老茧也不像是官宦人家啊。 顾君恩这眼力见,难怪考不到个秀才,李炎颇为腹诽的想到。 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人正在悄悄的窃听着二人的对话 几日过后,明军大营。 这几年,杨嗣昌老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虽然他一度将流寇逼入绝境,但这些人就像是野草一般,割一茬,长一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有生。 杨嗣昌有时也在感慨,难道这大明的天下已经走到尽头了吗?辽东女真已经连横蒙古,长城防线形同虚设,中原流寇,越剿越多,甚至出现边军投贼的情况,他也感觉越来越力不从心,而南边还有该死的红夷滋事。 自太祖以来二百七十年大明,真的要不行了吗? 猛的摇了摇头,杨嗣昌觉得还是不要想这些烦心事了,他还是集中精力将鱼复山里的流寇剿灭干净才是真,看着案几上皇帝催促他速速剿灭李自成的诏书,他也是一脸的无奈,我的陛下啊,你为什么如此心急啊? “督师,鱼复山那边来报!”一位披甲挎刀的将领带着一封信报走了进来。 杨嗣昌已经有些心力憔悴了,但还是摆摆手示意将信报拿来,但想了想又实在不想再看,于是索性开口道:“算了,你就在这里读给我听吧。” “遵命!”那将领抱歉领命。 “督师亲启,属下蛰伏鱼复已经三月,闯营之中士气本已萎靡,李闯绝望之际几欲寻死,然贼中有一人名李炎者,竟然以妖邪之说蒙骗愚昧之众,是众更服李闯,此人已被李闯拔擢为参军,似是前朝尚书之后,多有谋略,恐为我军大患!”很显然这信报是闯营中细作写的。 “李炎?前朝尚书?”杨嗣昌似乎在思索脑海中的记忆,能做到尚书的,那都是人中龙凤,杨嗣昌这种官宦子弟不可能不记得,但任他怎么搜索都是没有印象。 “这是件大事,若当真是前朝哪个尚书家的公子投了贼,必要上报陛下。”杨嗣昌自言自语的说道,尚书公子投贼影响太坏了。 “李闯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可有尝试突围?”杨嗣昌扭头看向下面站着的军官。 “回督师,还没有动静。” “劝降的书信呢?” “虽然措辞比以往委婉些,但还是不肯投降,属下觉得李闯是在拖延时间。”那将领抱拳说道。 “不用觉得,他就是在拖延时间。”杨嗣昌眯了眯眼睛说道:“李闯狡诈非常,不过老夫倒是也乐得他拖延一些日子。” “这是为何?”将领不解的询问道。 “马上开春了,现在老夫的精力还是要放在围剿献贼上,上个月虽然在夔州大破献贼,但终究不能剿灭之,李闯那点人马不足为虑,且让他们好好围困,等老夫收拾了献贼,开春便回师平灭李闯。彻底剿灭这两个巨寇。”杨嗣昌缓缓的说道。 对于现在的明廷来说,显然张献忠更能让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张献忠拥众数万,已经有流毒蜀中的势头了,不及时打住,搞不好四川也要糜烂一片,所以杨嗣昌现在死追着张献忠打,二月就在夔州大破张献忠,张献忠的妾室高氏跟军师潘独鳌都被俘虏,押往襄阳斩首。 “左良玉那边什么情况?”杨嗣昌又问道。 “这”将领有些犹豫。 “有什么就说。”杨嗣昌摆摆手示意将领如实禀报。 “左总兵虽然尚在追击张献忠,但所部始终不紧不快,军中人都有传言,说左总兵就是想” “想什么?”杨嗣昌眉头皱了皱。 “想养寇自重”将领有些畏惧的低下了头,左良玉那可是杨嗣昌的心腹爱将,若不是逼的急,他是断然不会这么说的。 “唉”杨嗣昌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左良玉在养寇自重?但问题是,现在自己能依靠的就只有左良玉了,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吩咐下去,军中再有诽谤大将者,立斩!” “遵遵命”将领吓了一跳。 “去信给左总兵,敦促他快些,务必将献贼剿灭在巴蜀,邵巡抚那边我已经去信了,巴蜀之兵合湖广之兵,难道剿灭不了一个小小的献贼?”杨嗣昌语气中夹杂着丝毫的不满,他不想让左良玉生出不满的心思,但绝对不代表他就能纵容左良玉养寇自重! “遵命。”那将领赶紧领命,这些大人物之间的斗争不是他能参与的,还是快些走掉好。 见人走掉,杨嗣昌才按了按太阳穴,自这次领兵以来,他身体已经越来越难以支撑了,每日行军哪里是那么舒服的?每日咳喘已经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跟这个垂暮的帝国一般行将崩溃。 “若是左良玉不能用,那用何人好?”杨嗣昌按压着太阳穴思索道,他已经对左良玉起了撤换之心,“嗯贺人龙不错,颇为勇武,虽然军纪败坏,但现在多事之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杨嗣昌思量着,似乎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旋即又拿起毛笔,在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名字的纸上想要写下李炎的名字,闯贼的将领在这上面都是挂了号的,现在是时候加一个上去了。 唔是哪个炎来着? 刚刚听属下念信件却忘记看是哪个字了,又实在懒得再去翻找,索性直接提笔写了个“岩”上去。 望着纸张上“李岩”两个小字,杨嗣昌满意的笑了 第七章:此人狠戾,焉可大用? 刘宗敏很郁闷,他突然发现自己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他本来是蓝田县的锻工,不出意外一辈子就是个打铁匠的命,然而李自成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崇祯七年,严苛的税收让他活不下去了,正好李自成率军过此,刘宗敏便索性投了闯军,他资历不算老,跟李锦田见秀这些人比起来没什么优势。 但是这七年每次作战他都身先士卒,而且极其悍勇,七年来无数的闯军老将战死或投降,连老闯王高迎祥都兵败被杀了,李自成的好兄弟高杰也叛变明军成为李自成的生死仇家,只有他依旧冲锋在前,为闯王破阵杀敌。 因为他的悍勇,也因为闯军老将的相继战死,他俨然成为了李自成的头号心腹,可他也有厌倦的时候啊,七年了!原本的大军灰飞烟灭,他们被围困在一座小小的山坳之中,他绝望了,他觉得大概李自成终究是成不了气候,自己这号人物投降明军未必不能做个高杰第二。 可当日鱼复山上的占卜又让他动摇了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三次占卜都是大吉,难道这只是老天的考验吗?就像孙猴子取经要过九九八十一难一样,这只不过是最后一难罢了,天子啊!那可是天子,自己居然起了背弃天子的想法! 可显然他在鱼复山的表现深深的伤害了李自成的心,李自成对他的提防已经大过了信任 刘宗敏赤红着眼睛坐在大帐之中,颤抖着手端着一碗酒,自他回来便每日在军中饮酒,也不过问军中事务,似乎想要将自己醉死在这些美酒之中。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又喝这么多”一个妇人掀开军帐走了进来,他是刘宗敏的大夫人,也是糟糠之妻,见刘宗敏又在喝酒顿时埋怨了起来,但埋怨归埋怨,依然勤勤恳恳的伸手去帮他收拾凌乱的案几。 “夫君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妇人一边收拾一边询问道。 刘宗敏素来不喜欢跟女人讨论军中事务,但如今心中苦闷加上酒精的催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喃喃说道:“春娘,俺做错事了” “是不是得罪了闯王?”妇人不是蠢蛋,前些日子刘宗敏的小动作她是看在眼里的。 “嗯闯王如今已经不信任俺了,在这样下去只怕俺性命都保不住了”刘宗敏苦闷的抓着脑袋说道。 “夫君,你跟着闯王这么多年了,闯王还是会念及旧情的”妇人抚摸着刘宗敏的后背安慰道。 “俺该怎么办啊春娘,俺该怎么办啊”刘宗敏低声怒吼道,看的出来他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若是实在不行,俺们就回蓝田去,你去做锻工,我在家里给你织衣裳,俺们不要再过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了”妇人小声劝说道,其实这也是他的想法,这么多年颠沛流离,苦了她也苦了孩子,她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只想着安安稳稳过日子。 “不!俺不能回去!”刘宗敏闻言却是顿时大怒,一把推开了妇人,厉声呵斥道:“俺才不要回去做个低贱的锻工!你知道吗?闯王会做天子的!他会做天子的!只要跟着他俺以后就可以封侯拜将!就可以成为徐达常遇春那样的人物!” 刘宗敏颇为癫狂的说道,语气中夹杂着浓浓的兴奋,仿佛认定了李自成未来一定会黄袍加身。 “夫君”妇人看着癫狂的刘宗敏,颇为担心的小声呼唤道。 “不行!不行!俺要让闯王知道俺刘宗敏是最忠心于他的人!俺要让闯王知道,俺刘宗敏为了他啥都能做!”刘宗敏赤红着双眼,疯魔般的呓语道。 突然,他狠戾的眼神看向了妇人,妇人也注意到了刘宗敏眼中的杀气,顿时不由得往后缩了缩,嘴里还颇为惊恐的问道:“夫君这是什么意思?” 刘宗敏猛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狞笑着说道:“夫人,俺要让闯王知道,为了他俺什么都可以不要!妻子儿女,俺都不在乎!” “夫君!啊!” 一声惨叫传来,刘宗敏一刀将自己的夫人砍死在了军帐之中,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鲜血流的遍地都是,血腥味跟猩红的颜色似乎刺激了刘宗敏,刘宗敏二话不说又是一刀砍下来自家夫人的脑袋,然后提着脑袋走了出去。 他有两个老婆一个孩子,如今为了再次得到李自成的信任,他决定要用他们想生命来表示自己的决心。 很快他来到二夫人的营帐,营帐之中二夫人正跟他的孩子在玩耍,见刘宗敏来了,颇为疑惑,起身上前迎接,嘴里还问道:“夫君今日怎么到妾身这里来了?大夫人方才不是过去了吗?夫君手上拿的是” 不等二夫人看仔细,尖刀已经贯穿了他的身体,她最后看到的只有疯魔般的刘宗敏,已经还淌着血死不瞑目的大夫人的首级 刘宗敏的孩子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顿时大哭了起来,嘴里还一个劲的喊着爹爹。 刘宗敏又砍下了二夫人的首级,提在手上,看着哭喊的孩子他似乎有些犹豫,但也只是有些犹豫罢了,只思考了几息,他便大步上前一刀斩杀了自己的孩子,一样砍下首级提在手上,一脸狠戾的带着三颗人头和带血的利刃直往李自成的营帐中去了。 李自成大营之中,李炎、顾君恩正在跟李自成商讨军务。 李自成现在特别喜欢跟李炎讨论军务,因为李炎说起来那是头头是道,虽然大部分都还不具备实现的条件,但光是听听都是耳目一新,何况李炎还日常画饼,把未来描绘的跟童话一样,李自成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跟唐高祖、明太祖一模一样。 就在三人就如何规范后勤事务进行探讨的时候,一个卫兵冲了进来,颇为惊慌的拱手道:“闯王,刘将军在帐外求见” 李自成被这卫兵吓了一跳,顿时颇为恼火,开口斥责道:“慌慌张的像什么话?没看到俺正跟两位参军商讨军务吗?刘宗敏来干什么?说俺不空,让他回去!” 李自成已经记恨上刘宗敏了,甚至已经开始思考怎么慢慢夺掉他的兵权,人选他都有了,实在不行就让高一功去。 顾君恩其实有意劝解一下李自成,毕竟刘宗敏是员悍将,疏远是可以的,但不用甚至拿掉就多少有点可惜了,可不等他开口,那卫兵就惊恐的说道:“不是不是,闯王,刘将军提着三个人头在帐外跪着求见闯王,说是见不到闯王就当场自刎” 闻言李自成、李炎、顾君恩眉头都皱了起来,提着人头求见,还说要自刎,这是在赌博啊 李自成眉头拧了起来,似乎是在思考,未几,还是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他还是没有存逼死刘宗敏的心的,毕竟七年交情了,何况刘宗敏也确实是他的得力臂助。 刘宗敏提着三颗人头走了进来,三颗人头都死不瞑目,脖颈的创面还滴着血,显得格外的恐怖。 “这些是什么人?”李自成看着刘宗敏手上的人头开口问道,李炎脸色则非常难看,虽然见惯了生死,但刘宗敏这种搞法像个变态杀人魔一样,李炎腹中还是一阵翻腾。 刘宗敏顺手将三颗人头往地上一丢,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叩头就拜,大声说道:“闯王,这是俺的妻子儿女,俺把他都杀了!以后就一心一意跟随闯王!” 李炎、顾君恩闻言脸色大变,虎毒尚且不食子,刘宗敏居然杀了自家的妻儿?!尤其是李炎,虽然明末已经让他三观碎了一地,但刘宗敏这种畜生操作还是让他蚌埠住了 你说你杀人,你劫掠,甚至你强奸什么的,李炎或许都觉得是人性使然,但,为了取信上级杀掉自己的妻子儿女,还残忍的砍下脑袋,来邀功,这是什么禽兽? 然而,李炎却发现,李自成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还依稀有一点欣赏?! “闯王!俺知道,先前俺做错了事!但俺已经知错了,现在俺就杀了俺的妻儿给闯王赔罪!日后刀山火海,闯王指到哪里,俺就杀到哪里,只求闯王饶过俺这一次!”刘宗敏一边说一边将脑袋在地上叩的砰砰作响,力道之大额头上已经鲜血淋漓了。 “宗敏兄弟,何苦如此啊?”李自成突然笑了起来,快步走下去将刘宗敏扶了起来,说道:“俺不见你,只是军务确实繁忙,宗敏兄弟何至于此啊”说完还脸自责。 “为闯王大事,俺何惜妻儿?以后大事成了,还怕没有女子妻之吗?”刘宗敏大声说道。 “你就是个畜生。”一句淡淡的喝骂,打断了李自成跟刘宗敏的对话。 李自成一愣,刘宗敏也是难以置信的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李炎站在那里,一脸讥讽的看着刘宗敏。 “你说俺是畜生?”刘宗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我说你是畜生!”李炎不仅不怕,反而提高了音量:“为了取信闯王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杀,你不是畜生是什么?不对,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连畜生都不如!” 自从进了闯营,李炎一直尽量避免跟这些悍将发生冲突,因为毕竟他资历太浅了,但刘宗敏的行为,让他彻底忍不住了,尤其是看着那年不过六七岁的小男孩的人头,那惊恐而绝望的眼神,微张的嘴巴兴许还在喊着父亲,结果,刘宗敏居然斩杀了自己的亲骨肉! “姓李的!你说俺是畜生?!你这个竖子好大的胆子!”从没有人这么跟刘宗敏说话,刘宗敏觉得自己的自尊被践踏了,加上杀掉妻子后的愧疚被李炎的一句话彻底激了出来,自然他此刻自然是恨不得杀了李炎。 “闯王!此人狠戾,焉能大用?今日连妻子都能杀,明日难道就不能杀闯王吗?属下以为,此人不仅不能用,还应该立即处斩,以正视听!”李炎上前一步,拱手严肃的说道。 自来闯营开始,他第一次动了杀心,刘宗敏这个畜生,不斩说不过去! 何况后来闯营的兵败跟这个畜生也脱不了干系,虽然说,陈圆圆不会是吴三桂做出投清开关的决定性因素,但吴三桂的决定一定是多方面决定的,而刘宗敏霸占陈圆圆无疑就是其中一个方面的因素之一,对于这样的人,杀了无论是对李炎还是闯营都是有好处的! 顾君恩,李自成,刘宗敏闻言都是一愣,好家伙,直接要斩首? 顾君恩当即就想上前拉住李炎,而李自成脸色也是飘忽不定,刘宗敏更是出离的暴怒,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对着李炎大吼道:“狗奴!我必杀了你!” 第八章:不惹事,也不怕事 权力斗争是残酷的,为了权力人们都会化为人形的野兽,相互厮咬,不计一切手段,这是人之常情,李炎作为学历史的再明白不过这个道理了。 但,无论你怎么厮杀,都应该有底线,或许在这个时代下,刘宗敏的行为并不是多么少见的事情,但李炎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可以接受这个时代的环境,接受这个时代的残暴,却接受不了这样的时代的道德观。 妇女何辜?幼童何辜?我不是圣母,但我也不做野兽! “李炎兄弟,莫要激动嘛,有什么话好好说”顾君恩并不想李炎跟刘宗敏起正面冲突,虽然他跟刘宗敏也没多融洽,不过大体上的面子还是过得去的,所以立马上来拉住了李炎的手想要让他走。 “李炎!你辱骂俺!俺要宰了你!俺要跟你决斗!是男人你就来!”刘宗敏额头上青筋暴起,指着李炎怒吼道,如果不是因为李自成在这里,他一定会冲上去活撕了李炎。 “刘宗敏,一个杀掉妻儿的人也配叫男人?”李炎冷笑着说道,决斗?他会跟这个莽夫决斗?开玩笑呢! “行了!”李自成发话了,他不愿意局势失控,老实讲他不在乎刘宗敏杀了自家妻儿,反而对此还颇为赞许,因为这代表刘宗敏对他的忠诚。 而李炎的反应却让他颇为不解,杀掉的是刘宗敏自家的妻儿管你什么事?难道果真是出于义愤吗?若真是如此李自成反而担心了,做大事的人就是要不择手段,道德底线高的人往往没什么好下场。 “今日军议就到这里。”李自成脸色严肃的说道,然后盯着刘宗敏说道:“你的忠心俺是清楚的,李先生今日也是为了闯军着想,切不可为难于他,否则俺绝对不轻饶!” 刘宗敏闻言一愣,虽然但是眼神还是怒视着李炎,看的出来他恨死这个人了,他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偷,被人根据他的犯罪事实骂了一顿,他知道自己有错,但是不代表他就要承认,李炎的行为无疑是让他恼羞成怒。 “没听明白吗?”见刘宗敏没反应,李自成的声调又拉高了些说道。 “俺俺遵命!”刘宗敏咬牙切齿的剜了李炎一样,然后就砰砰两个响头,表示自己对李自成的臣服。 见刘宗敏应声,李自成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扭头转向李炎,在脸色挂出和善的笑容,说道:“李炎兄弟,这刘宗敏就是个粗人,难免做事糙了些,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姑且饶他一回吧。” 李炎闻言眉头皱了皱,他想反驳,但他也知道,李自成此话一出就说明不打算处置刘宗敏,自己说再多也没有用,只能颇为无奈的拱手说道:“大王,刘宗敏今日不除,来日必为祸患!” “李炎,你这狗贼!为何污蔑俺!”刘宗敏闻言毛骨悚然,大声厉喝道。 “闭嘴!”李自成转身就是一脚,将还跪在地上,直起上身的刘宗敏直接踹趴在了地上,厉声骂道:“猪狗不如的东西,如果不是看在你还算是作战用命的份上,俺定砍了你!还不滚!” 刘宗敏见李自成发火,无奈之下,只能又叩了两个头,然后怨毒的看了眼李炎,转身出帐而去。 而李炎也叹息一声,李自成这是雷声大雨点小,两脚就把这事揭过去了,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呢?李自成是主,他是臣,能做到这个份上李自成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 于是李炎只能拱手说道:“大王,那属下先告退了。”旋即便跟顾君恩两人出帐而去。 “李先生这次闯下大祸了”顾君恩苦笑着摇头说道。“这刘宗敏素来自恃武艺过人,为人倨傲,动辄就鞭打乃至杀伤,今日先生得罪了他,只怕日后他必然报复先生。” 李炎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当然知道此番必然恶了那莽汉,但我又确实忍不住,或许我就不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吧。” “在下是想不明白,不就是两个妇人一个儿童嘛,况且那也是刘宗敏自己的妻子。先生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刘宗敏自己做猪狗不如的事情,何需先生动气?”顾君恩还是颇为不解,按照这个时代的道德观念,刘宗敏的做法虽然偏激,但也不少见,何至于到这种人神共愤的地步? 莫说是他刘宗敏了,便是伟大的崇祯大帝,在帝国覆灭时也不忘先逼死老婆,再斩女儿,最可笑的是还要装出一副杀了你们是为你们好的样子,这合理吗?还是说这些人觉得人命压根儿就是可以由自己一锤定音的? “刘宗敏的夫人难道就是他刘宗敏的私产了?刘宗敏的儿子难道也是他刘宗敏的私产了?这些都是人命!他刘宗敏是什么样的人物,说杀就杀了?!”李炎盯着顾君恩质问道。 “唉,李先生,你还是太过仁慈了,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啊”顾君恩叹息道。 “我不是仁慈,而是因为我还是一个人,这个世道如此便是对的吗?”李炎反问道。 顾君恩也不知道说什么,作为读书人,他的下限肯定是比刘宗敏他们高的,但是在闯军之中浸润久了他自己也麻木了。 最后顾君恩知道自己说服不了李炎,只能拱手道:“不管怎么说,先生自己多加小心,莫要遭了刘宗敏的暗算。” “放心吧,某不惹事,但也不代表某怕事。”李炎并没有很在乎刘宗敏,凭借他的脑子跟开上帝视角的自己玩,那就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哟,李参军今天怎么闷闷不乐的啊”李炎一进营帐,就听到高一功那熟悉的声音。 “少埋汰我,还不是刘宗敏那厮惹的我不快!”李炎听到高一功叫自己李参军就知道这小子又欠打了。 高一功这才提着两壶酒走了出来,笑着看着李炎说道:“奶奶的,还有人能惹咱李参军不高兴啊!这刘宗敏也是个人才啊!” 高一功虽然地位没有刘宗敏高,但他的“外戚”性质的身份就决定了他超然的地位,所以素来对闯营的几个军头他都是直呼其名。 “俺听说了,刘宗敏那厮是真的狠,自己的妻子儿女都下的去手,简直不敢想,听说他手下的士卒也害怕的很,好多都想去其他将军的麾下了。”高一功一边翻出两个酒碗动手参入酒,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的见闻。 “哼,连自己妻子儿女都杀的人,杀谁都不会眨眼,就是不知道闯王为什么会放他一马。”李炎端起酒碗抿了一口,冷哼着说道。 “要不要俺去给高娘娘说说,让她去跟闯王讲讲,把这个刘宗敏给办了?”高一功想的倒是简单,豪饮一口酒给李炎出谋划策道。 “糊涂!”李炎绑的一声把酒碗重重的扣在案几上,声音下的高一功一哆嗦,酒水都洒了不少出来。 “白教你读那么多书了,你这叫什么?叫外戚干政!你这么干不仅害了你自己,还会害了高娘娘,懂吗?”李炎没好气的说道,李自成可不是没主见的人,实际上,李自成就是过于有主见了,都有些偏执了。 “哦哦”高一功委屈的哦了两声,自己不也是为了闯王好吗?反而还被训斥了一顿。 “你整日在后营,可有什么麻烦事吗?”李炎不想再说刘宗敏的话题了,干脆自己开口询问起了高一功在后营的情况。 此时的闯军还没有建设成后来的五营军制,现在的闯军只是单纯的分前后两营,前营主管攻伐,后营主管家眷、粮草、辎重。 也是因为如此,前营的战斗力是远强过后营,这个潜规则一直保持到了大顺建国,之所以后来后营能登上历史舞台也是因为前营都在跟满清的血战中拼光了,李锦和高一功的后营才能上位,被改编为了“忠贞营”以及再往后的夔东十三家。 “唔,也没劳什子事,反正就是些琐碎的事情,不过前段时间倒是抓了一批逃回来的士兵。”高一功想了想说道。 “逃回来的士兵?”李炎颇为疑惑,下山了还会逃回来? “对的,之前逃下山的士卒有些又回来了”高一功喝了口酒说道。 “还有你的老相识呢。” “谁?”李炎老相识逃走的可海了去了,多到名字都记不住了。 “先前你放走那个小鬼头又跑回来了,还想偷偷混进后营,结果被路应标那厮抓了个正着”高一功凑近了些说道,仿佛是在替李炎解气,毕竟就是因为这两个人逃走,才害的李炎差点被砍头。 “三狗子?那他人呢?”李炎回想起来了那个十三四岁的小兵头。 “被路应标带走了,想来是跟那些逃兵关在一起等着过两天一起砍头吧,也算是给你这厮出口气。”高一功笑着说道。 “不能杀!”李炎突然严肃的说道。 “杀不杀又不是我们说了算,那是闯王做的决定,俺们只负责杀”高一功倒是漫不经心,给自己满上一碗酒说道。 “老高,你想想,这些逃兵逃下去就是为了活命,现在又跑回来了说明什么?”李炎严肃的盯着高一功问道。 “说明山下也活不下去呗”高一功想了想说道。 “山下活不下去所以才上山,要是山上也没活路了他们就直接逃走了,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将先前逃下去又活不下去的兄弟拉回来呢?我们也得给那些想回来的兄弟一条活路啊!”李炎振振有词的说道。 “唔你说的有道理”高一功点了点头“但是这事还是闯王才能决定的,俺可不敢不听闯王的”高一功虽然认可李炎的话,但显然他还是更恐惧李自成。 暗骂了一声高一功废物,李炎扶额想了想,然后开口道:“那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不帮!”高一功直接拒绝道:“前次让我去替你换签,亵渎了佛寺,害的我做了几天噩梦,你这厮坏的紧,不帮不帮!”“老高,这不是帮我是帮闯军,是帮闯王,更是帮高娘娘,你想想要是闯军败了,高娘娘那可是要被”李炎开启了忽悠大法。 果然高一功就是吃着一套,他是他姐姐拉扯大的,凡是涉及到他姐姐的问题,他就不能等闲视之。 “那那你说,俺看看俺行不行”高一功咬了咬牙,犹豫的说道。 “我想见三狗子,我有话问他,你安排一下就好了。”李炎严肃的说道。 没想到李炎这次的要求这么简单,这也让高一功舒了口气,幸亏不是又让他去做些亵渎神佛的事情,于是点点头说道:“这个好办,我跟路应标那厮说一声就中了,那就明天吧,明天我把那小鬼头带来见你。” “行!”李炎笑着对高一功举起酒碗敬酒。 高一功则不情不愿的碰了一下,表示帮了李炎这个忙。 第九章:明军的困局 次日中午高一功就提溜着被五花大绑的三狗子来到了李炎的军帐。 军帐之中,李炎正在享用着午饭,明代中国的饮食已经趋于完备,各种调理与烹煮手段也几乎成熟,可惜,地处农民军之中,条件有限,自然不可能吃得有达官显贵皇帝老子好。 李自成优待读书人,李炎更是得到了相当高的伙食标准,一碗粟米饭,一条清水煮的鲫鱼再加些许咸菜,虽然谈不上多有滋味,但总是比李炎当流民或者哨总时吃得好。 三狗子被高大的高一功一把丢入了军帐之中,或许是以为这是要杀自己脑袋,三狗子一进军帐就鬼哭狼嚎起来,磕头如捣蒜一般,得亏是饿上了几天,不然黄白之物怕是都要流出来。 “这厮俺给你带来了,真是聒噪的很!”高一功抱怨道,这三狗子嗓门确实大,一路上震的他耳朵都要聋了。 “下午俺来拿人,莫要把人弄丢了,不然路应标那厮准要找俺麻烦。”显然高一功不想在这个吵闹的环境待下去,当即就对李炎提醒道。 “你偷偷带出来的?”李炎看高一功一脸做贼心虚,开口问道。 “废话!不然还能找路应标那厮要吗?”高一功白了李炎一眼,转身就掀开军帐走了。 这时三狗子也注意到了上头这位“大人”的声音颇为耳熟,便壮着胆子抬起头悄悄窥视了一眼,看到李炎熟悉的面庞正笑吟吟的对着自己,三狗子顿时一惊。 “哨总?” “是我”李炎用筷子剔下一些鱼肉,再配合咸菜就口米饭咀嚼了起来。 “哨总你没被砍头?”三狗子颇为惊讶的问道,要知道私纵逃兵在闯军之中可是大罪,不杀头就算了,看样子似乎还过的挺滋润。 李炎放下手中的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然后说道:“其实你现在不应该叫我哨总,而是应该叫我参军。” “参参军?”三狗子不知道参军是个什么样的官儿,但似乎李炎不仅被被杀,还升职了。 “对,参军,那日放了你们走了过后,我就被押去见了闯王,闯王欣赏我的才华,便拔擢我做了参军,说起来还要多谢你们呢?”李炎笑着说道,对于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兵头,他还是尽量表现的和蔼可亲。 “饿了没?”李炎看着瘦骨嶙峋的三狗子体贴的问道。 “饿没没饿”三狗子吞了吞口水欲言又止。 “拿碗米饭来,把他绳子解开”李炎吩咐了下,很快两个士卒就走了进来一人为三狗子解开了绳索,一人则端来了一碗米饭。 三狗子想来有些日子没吃东西了,看见米饭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用手抓着米饭吃了起来,吃的满嘴满脸都是饭粒。 李炎看着倒是也不嫌弃,这狗日的世道,能帮一个也是好的,何况三狗子对他还是有用的。 “老牛呢?”李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像是唠家常。 三狗子一边狼吞虎咽着米饭,一边呜呜咽咽的说道:“牛叔死了。” “死了?” 唔似乎是吃的太快被噎住了,三狗子一下子哽的脸色发红。 “给他点水。”李炎看着哽住的三狗子,当即下令道。 喝了几大口水,三狗子这才缓过来,许是想起刚刚的吃相,尴尬的抹了抹嘴,然后开口说道:“牛叔被朝廷的官兵杀了” “杀了?” “嗯,之前牛叔打仗的时候杀了那朝廷官兵的弟弟,下山后被认出来了,牛叔就被杀了”三狗子没有多伤心,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生死是再平凡不过的事情了。 “那山下果真有热汤棉衣吗?”李炎有问道。 “第一天有,然后后面就越来越少了。”三狗子颇为气愤的说道:“朝廷把我们集中起来,也不放我们走,也不杀我们,但是吃的穿的供给的越来越少,后来来了个当官的,说是要我们加入官军,就给吃的,不然就饿死。” “既然加入官军有吃的,为什么不加入呢?”李炎好奇的询问道,官军怎么样也比窝在山上的农民军待遇好吧。 “哨参军这你就不知道了,官军待遇也差,每日就两粥加个馍馍,还要整日巡山站哨,根本不够吃,往往半日就饿的不行,得去刮树皮掏野草吃了”三狗子又刨了了两口米饭说道。 “奇怪了,这官军围困我们,为何吃的这么差?” “说是朝廷也不容易,又是对付北方的鞑子,又要去剿灭张献忠,这钱粮都只能用在要紧的地方,围山的军队自然就短些供给了”三狗子将自己在山下听到的传闻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山下有多少人?”李炎想了想询问道。 “这个俺不知道,但是俺们那把总手下也就一百来号人,不过全是陕西来的骑兵”三狗子说道。 李炎眉头微微一拧,开始思索了起来,按照明朝的编制,一个边军把总理论上应该是带兵四百人上下,如今却只有一百人,那说明要么战损,要么吃空饷,不管是哪一个都说明这支军队战斗力值得怀疑,陕西来的马队,多半是边军了,朝廷也算是下血本了这次居然连边军都调过来了。 “知道你那把总隶属于哪个总兵吗?”李炎继续问道。 “唔好像是贺总兵?”三狗子仔细想了想,开口说道。 “贺总兵?难道是贺人龙?”李炎从记忆中检索着信息,贺人龙的信息他也记不完全,但也是天大的优势,毕竟在这个信息咨询困难的时代,他可以通过后世记载来对一个人做直观认识。 这能力其实很逆天,相当于你有一个全能性的间谍。 贺人龙谈不上很有名气,比起孙传庭的力挽狂澜,洪承畴的祸国殃民他好名声坏名声都不怎么沾,倒不是说他不坏,只是他的坏在明末也就将好到平均水平,可能稍微能让他有点名气的就是后来被孙传庭砍了。 贺人龙的军队军纪很差劲,不是一般的差劲,掳掠地方,强抢民女那是常规操作,虽然战斗力也是有的,但一般这样的军队为了钱啥事都干的出来,朝廷给粮饷他们把命交给朝廷去打农民军,要是朝廷不给粮饷,抱歉,爷们儿就是农民军! 想到这里,李炎的心思活络了起来,当即开口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你那个把总军饷多久没领了?” 说道这话,三狗子话匣子就打开了,当即开口道:“说是一年没领了,参军,俺跟你说,这官军啊其实也讨厌朝廷,朝廷不发军饷,粮食也不给多少,这些官兵都是饿着肚子勒,俺听俺们那个把总那日喝醉了说,若是朝廷再不发军饷就反他娘的” 看的出来明军对朝廷的怨念并不小,本来也是一群卖命的军汉,你还跟他玩欠薪的套路,那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这些爷可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而是实打实的军头,一怒之下就敢掀桌子的那种。 为什么李自成从鱼复跃进河南后快速做大?其实很大原因就是因为朝廷的风骚操作让大批量的边军心寒了,不给钱还要卖命,打了胜仗还要被贪功,那些姓朱的整日大吃大喝,一毛不拔,俺们凭啥为他们卖命?! 反了! 于是李自成的麾下迅速集结起了一大批训练有素的官军,通过史料记载可以看出,后期李自成军队的画风突变,长矛兵、重骑兵、游骑兵、甚至还有炮兵部队,很显然这并不是流寇所能培养出来的专业化的技术兵种,那么其来源显而易见。 可以说,到后来一片石之战时,本质上其实就是大明的陕西边军对抗辽东边军,毕竟努尔哈赤之前也是大明的龙虎将军嘛 反观朝廷这边,嗯,比较可悲的是,最后朝廷的主力反而都是些农民军构成的了,比如左良玉被李自成击败后迅速汇集的二十万大军,其实就是在李自成杀掉罗汝才跟袁时中后,不满李自成的农民军前去投奔的。 再比如南明最能打的忠贞营跟李定国这些人,也是脱胎于大顺与大西两大农民军。 这就是明军的困境,此刻鱼复山下的明军也面对同样的困境,朝廷没有钱,税收不上来,军官没有不贪的,军饷也发不下去,行政成本高的吓人,税收效率低的吓人,自然军队的士气就是全面负增长了。 杨嗣昌也很难啊,他再有水平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下的一帮子军头没有不贪的,可他能怎么办? 难道他不知道左良玉收张献忠的钱放水吗?难道他不知道长期拖欠军饷导致军队有哗变的风险吗? 可他能怎么办?像左良玉这样的人,杀上一百次都不过分,但谁敢杀?你逼狠了他直接反了,东江镇的教训就在那里。 军饷难道是杨嗣昌想拖欠吗?崇祯就给了他那么多银钱,他也不是财神爷,变不出来银子。 为了银子他可以纵容军队抢掠百姓,但百姓也没多少可抢的了啊,豪门大户,宗藩亲王你又不敢抢,他们也不缴税,你只能嚯嚯自耕农,自耕农嚯嚯了税就更少了这就是个恶性循环。 所以杨嗣昌只能拿有限的钱做最有效率的事情,比如说,剿灭张献忠。 张献忠显然现在是最大的一股农民军势力,李自成没剩下几个人,成不了什么气候,所以杨嗣昌将手中的资源,精兵良将全部砸入了对张献忠的围剿之中。 只要我收拾了张献忠,回头就可以把李自成收拾了!只要鱼复山下的守军再苦两个月就可以了! 资源当然要给在前线冲杀拼命的人,你们围困李自成又没什么风险,要那么多钱和粮食干嘛?先欠着,等朝廷有钱了再给! 杨嗣昌这么想,或许崇祯也这么想,但显然,鱼复山下的明军不这么认为 李炎笑了,杨嗣昌终于还是犯错了,不过这也是他不得不犯的错误,毕竟现实情况就是这么无奈。 “三狗子,我问你,你是想活还是想死?”李炎笑吟吟的看着三狗子问道。 三狗子一愣,当即开口道:“自然是想活的。” “你先前做了逃兵,按照闯营的规矩,是要斩首的,不过你年岁不大死了也可惜,我有意保你一条性命,不过你得按我说的做,可以吗?”李炎笑着问道。 “可以的,可以的,只要不杀俺,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三狗子听说可以保命,瞬间大喜,不住的磕头说道。 “那便随我去见闯王!”李炎起身说道。“若是你当真做的好,不仅不用死还大大有赏!” “见见闯王?”三狗子显然没见过这般大的人物,不由得吞咽了下口水舒缓心中的紧张。 “对,见闯王!”李炎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十章:不会捡了个名将吧 李炎很快带着三狗子来到了李自成的军帐之中。 李自成对李炎带着三狗子到来还是颇为惊愕的,只道是李炎要来求情,当即便想回绝,毕竟逃兵虽然自从上次占卜过后大幅减少,但也需得杀几个典型立立军威。 “大王误会我的意思了”李炎知道李自成想要立威,不过他也不是真来求情的,当即拱手道:“大王,此人去而复返,知道山下明军许多情况,属下已经询问过了,得了个破敌的妙策。” “哦?说来听听”说到破敌,李自成就来了兴趣,当即叫人搬来了椅子让李炎坐下。 李炎拱手礼了一礼,然后扭头看向三狗子,和蔼的说道:“三狗子,把你知道的都告诉闯王。” 三狗子本来被李自成的气场吓得不敢言语,被李炎这一提点,才略微有所放松,不过还是忍不住浑身战栗,战战兢兢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来。 李自成听完,捏搓着下巴的胡须思索了起来,未几,开口道:“先生的意思是要俺贿赂山下的明军?让他们让开条道路?” 李自成不是蠢蛋,三狗子一说,李自成立马意识到了其中的机会。 李炎就是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当即拱手道:“闯王,先前在湖广掠得了不少财物,这些财物带也带不走,留下来也是便宜明军,为什么不拿出来求个活路呢?” 李自成当然不是舍不得财物的人,但他也有自己的担心,于是眉头微微皱了皱,开口道:“你说的俺自然明白,俺们不是舍不得那些金银,只是这官军素来狡诈,若是给了财物,却依然不放开口子,岂不是白白糟蹋了财货?” 李自成担心明军黑吃黑,这也很正常,毕竟在明末,没谁会跟你讲道德。 “况且,围山的军队数目不少,俺们这些财物只怕也不够说动他们”李自成继续说道。 李炎也思考过这个问题,莫说双方是敌对状态,便算是友军,那也得掂量掂量,官军当真与贼匪勾结,那是要砍头的,杀不了左良玉这种军头,难道还不能办几个把总、千户、参军吗?钱财不够,谁愿意提头做买卖? 不过李炎的意思显然不是说让官军开个口子那么简单。 “大王,山下的官军欠饷已经一年,加上粮食棉衣都不足,还有许多山上下去的逃卒,这样的军队,闯王以为士气如何?”李炎开口问道。 “那自然是不行,当初俺跟着王国那狗日的在边军里面,就是因为欠饷才杀了那狗日的造反。”李自成对这种事是有经验的,先前在陕西边军里面,他被王国提拔为了把总,边军那可是明朝的精锐,把总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军头了,结果因为欠饷直接哗变造反,何况山下这帮子鱼龙混杂的家伙? “所以闯王,我们为什么要收买所有的官军呢?我们只需要收买其中一部,让他们哗变,让他们倒戈,这样山下的官军必然大乱,届时我们再出击,自然能得到奇效。”李炎为李自成谋划道。 山上虽然只剩下百余人,但这百余人可不简单,因为简单的大部分都已经死了,这百余人几乎是清一色的骑兵部队,而且很多都是榆林边军出身,骑射、骑战、冲阵、破袭那是样样精通。 为什么杨嗣昌不让有人数优势的围山人马直接a上去,一个直接原因就是,明军太拉跨了,面对这些精锐军队,很可能被打个措手不及,到时候李自成可能直接趁机溜了,若是围山,依托工事说不定还能阻挡李自成跳出包围圈。 “让他们哗变?不太可能吧。”李自成颇为不自信的摇了摇头,自己也开不出什么特别优厚的条件,自己都是个流寇,这些吃官粮的未必愿意跟自己做掉脑袋的买卖。 “大王当初不也是个把总吗?”李炎一语中的。 怎么?当个小军官就能对朝廷忠心耿耿?想多了,小军官才是最难做的,军饷上面刮一次,底下人拿不到钱要闹事,搞不好自己就要被砍,小军官又不是特权阶级,也不是秀才举人老爷,没资格免税的,家里税钱照样给,军饷又拖欠,搞不好前面卖命,后面女儿就被卖去做奴婢了。 这样的窘境,在明末从来不是个例,而这帮子中下级军官又是直接指挥军队的人,所以军队哗变投敌的比比皆是。 “你说的也是个理”李自成仔细想了想,结合自己之前的“阶级仇恨”。 突然觉得好像李炎说的有道理,一年不发军饷,对这帮子人来说很可能就是老家卖儿卖女了。 “可这山下也没门路啊”李自成虽然意动,不过怎么收买又是个学问了,总不能把这事广而告之吧,山下的军队也有小团体,每个团体情况也不一样,若是寻个粮饷充足,跟闯军有血仇的,只怕事情办不了还要折损兄弟。 李炎指了指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三狗子说道:“此人在山下跟过一个陕西来的把总,那把总被欠饷也有一年了,从言谈上来看,对朝廷多有不满,属下认为倒是可以争取一下。” 李自成这才把目光转移到跪在地上的三狗子身上,方才三狗子说的时候,李自成都没有正眼看过他,逃兵嘛,自然最是不屑,逃了一次还又逃回来的就更让人看不起了。 “你抬起头来。”李自成浑厚的嗓音传来,三狗子吓得一哆嗦,这才战栗着抬起头看向首位上那位“祸乱天下”的闯王。 李自成打量了一下下面这个小子,年岁不大,长得也就是普通农户家孩子的模样,不过看的出来之前是个吃力气饭的人,个子很高,虽然长期饥饿显得消瘦,但骨架是很厚实的。 “你是哪里人?”李自成不慌着进正题,慢慢盘问起三狗子来。 “俺俺是俺是甘肃人”三狗子吞咽了口口水,颤抖着回答道。 “甘肃啊,甘肃哪里的?”李自成继续询问道。 “靖靖远的” “没听说过”李自成摇了摇头,这时代又没啥导航地图,他没打到过那里自然不知道,“你姓什么?咋跟的俺们闯军?” “俺姓王俺之前被官军抓了壮丁,后来被闯王的军队击溃了便又跟了闯军”三狗子战战兢兢的说道,其实也怪他倒霉,他这个年龄一般不会被抓丁,奈何长得太高大了,被明军误会了年龄,直接强征了。 “没有名字?” “都叫俺三狗子,也叫俺王三” “太难听了”李自成摇摇头。 “你想死还是想活?”李自成虎目微瞪,盯着三狗子问道。 “想想活” “本来按照咱闯营的规矩,逃卒一律斩首,不过俺念在你知错就改,还能回来的份上,可以饶你一会,不过嘛,你得去替俺们办一件事。”李自成瞪着三狗子慢慢说道。 三狗子许是被李自成的气场震慑到了,颤抖了半天,才说道:“俺俺唯闯王命是从” “这才是好样的嘛”李自成大笑着站了起来,对着三狗子说道:“你那个把总叫什么王什么来着?” “王王学礼” “俺要你去告诉这个王学礼,他不是没有军饷吗?俺给他发,他只要跟了俺,朝廷发多少俺给他发两倍,这以后美女珠宝有俺一份就有他一份,若是这件事办成了,俺不仅不杀你,还给你官儿做。”李自成自然是不愿意冒险让自己的人去连线,这王三反正在王学礼麾下待过,熟悉一些,加上本来也是个逃兵,死了也不心疼,就让他去吧。 “这这”王三显然有些犹豫,开玩笑,他跑回来又回去,要是王学礼没有要倒戈的意思,只怕自己的下场还是被砍头正军纪。 “俺不勉强,若是不愿意,俺就只能砍了你脑壳正军纪了。”李自成笑着说道,说是不勉强,其实威胁的意味很浓。 “俺俺愿意”王三没得选,只能叩头说道。 “很好,不过你这名字确实不好听,俺给你赐个名字,也不算堕了俺们闯军的威风。”李自成想了想说道。 “从今以后,你就叫王进宝吧” “王进宝?这名字也是够土气的”李炎听到李自成赐名,心中一阵吐槽,进宝,进宝,真就当招财进宝呢?不过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见过。 李炎仔细思索了起来,王进宝王进宝,奶奶的,不会是那个王进宝吧?! 李炎前世学历史,最有兴趣其实也是《明史》跟《清史稿》,明清之交,英雄事还是不少的,光是列传就是一大堆,这个王进宝倒是在明清之交默默无闻,不过后来在康熙朝有个王进宝很有名。 是河西四汉将之一,参与过对南明的讨灭战争,以及在三藩之乱中立下了大功,后来在康熙朝被封了三等子爵,太子太保,作为一个满清入中原后的汉人将领,可以说是相当不容易了。 难不成,眼前这个颇为怯懦的小子还tm是日后的名将?该不会是重名了吧李炎心中暗自思忖道,若真是个名将,让他去干这种买卖会不会有些可惜呢? 不过很快李炎就收敛起来想要劝阻李自成的心思,姑且不说重名的可能性,名将那也是锻炼出来的,没有谁是天生的将种,都是要后天积累的,哪怕这个王进宝真是日后的王进宝,他也有自己的成长轨迹,若是不加锻炼,直接当做名将供起来,只怕也就是个赵括第二。 李炎心里想的,李自成跟王进宝自然是不知道,此刻的王进宝得了李自成的赐名,便意味着这件差事他得豁出命去干了,他当然也可以选择逃走,可问题是此处离甘肃千里之远,他能逃到哪里去? 于是王进宝咬咬牙,也决定赌这一把了,当即起身拱手道:“俺知道了,俺领命!” “很好!”李自成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王进宝表示了赞许。 旋即又扭头望向了李炎笑着说道:“先生每次都能解我燃眉之急,实在是上天给我的臂助,先生可需要什么赏赐?” 李炎见李自成询问自己要什么赏赐,倒是颇为惊讶,不过旋即也明白了,对于上位者来说,你啥都不要明显不是个好的信号,于是李炎思索了片刻,便拱手道:“闯王,若是此番这小子能活着回来,便请充入我的帐下,我那边人手稀缺,正缺个服侍的伙计。” “哈哈哈,没问题,要不要俺现在就选几个送你那里去,后营不少失了丈夫的寡妇,若是不嫌弃便给你几个”李自成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个这个倒是不必”李炎一头黑线的拱手说道。 第十一章:李自成从来都是个枭雄 王进宝得了李自成的命令当即就下山去寻王学礼商讨策反事宜,倒是没有花多少时间,一下山就被明军的斥候逮住了。 也算是他运气好,正好被王学礼的麾下给逮住,本来要拉他去杀头,幸亏情急之下他大呼有重要军情要报给把总,这才勉强捡了一条命。 王学礼跟王进宝进行了密谈,对李自成的要求,王学礼说不动心是假的,军饷的欠缺已经让他的部下蠢蠢欲动了,若是再发不出军饷只怕手下士卒会直接动手砍了他投降李自成,都不需要李自成多此一举。 贺总兵虽然经常给他画饼,但他也不敢信啊,毕竟同样的饼都画了一年了。 当然,王学礼自然也对李自成充满了不信任,姑且不说双方的血债,就说这个王进宝,一个逃卒,作为闯军的代表来给自己协商倒戈事宜,是不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高低自己也是个把总啊! 于是王学礼明确的告诉李自成,要想谈,就派个闯营中有分量的人来谈,不要派个逃卒来,自己不会跟一个逃卒协商这么重要的事情。 王进宝又被放了回来,也算是保了一条命,但现在皮球就踢到了李自成这边了,要派谁代表自己去跟王学礼谈判呢?这风险可是不小的,万一王学礼这厮下套,只怕还有折损核心大将,这是李自成最为不情愿的点。 在难以做出决断的时候,李自成决定集思广益,下令升帐军议。 诸位将领尚且还不知道跟王学礼py交易的事情,到了军帐才听李自成说起,起初诸位将领还是很赞同的,毕竟一直困在鱼复山也不是个办法,要是王学礼真的愿意倒戈,给些财物就给了,也没什么问题,可现在王学礼要派重要人物下山磋商,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居心了。 田见秀率先发言,拱手朗声道:“闯王,王学礼这厮必然没安好心,只怕是想诱得俺们下山去好杀了,去给那姓杨的杂碎请功呢!断然不能中这个圈套!” “义父,俺觉得也是,凭什么要咱们派人下山去跟他谈,不让他派人来跟我们谈?”李双喜也紧跟着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随即军帐之中就吵开了,大家七嘴八舌,无外乎就是说王学礼这个包藏祸心不能去。 顾君恩跟李炎则是冷眼看着他们在下面诉说自己的看法,心中却是冷笑不已,说是王学礼包藏祸心,实际上还是怕自己被指派去送死吧? “可是,若是不跟那厮谈,俺们如何突的出去呢?马上开春了,杨嗣昌那狗贼就要回军了”这时一向不怎么说话的李锦开口了。 众将闻言皆沉默了下来,现在的局势很不好,不跟王学礼谈,那么就只能坐困孤山,没错你可以拖过冬天,但等杨嗣昌收拾了张献忠回师,你怎么办?等死吗? 李自成看着下面沉默的诸位将领,心里也是微微一叹,终究还是些武夫,这些问题他们很难想出妥善的解决方法,于是转头看向顾君恩,开口问道:“顾先生什么意思呢?” 顾君恩闻言,拱手道:“闯王,为今之计只能赌一把了,若是等到开春,明军主力回来,那便是想谈也谈不了了。” 李自成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李炎,开口问道:“李先生也是这个意思吗?” 李炎只是拱手正色道:“闯王,属下相信王学礼不会使诈,山下的明军情况我们是清楚的,王学礼若是再拖下去,明军也是有哗变的可能的,若是明军当真哗变,王学礼无论如何都是保不住一条命,这种局面下,他断然不会欺瞒我们。” “既然明军要哗变,那俺们等着不就好了,干嘛还要去跟那狗杂种谈呢?”刘宗敏冷笑着问道,自从上次过后,他恨透了李炎,凡事都是要跟李炎对着干。 “只是可能而已,若是不哗变呢?”李炎反唇相讥:“我们之所以要争取王学礼,王学礼之所以会跟我们谈,就是在最坏结果发生前达成最好的价钱。” “说的倒是头头是道,反正去送死的又不是你”刘宗敏冷哼一声,就不再言语了。 李自成大概也理解了李炎跟顾君恩的意思,现在是自己跟王学礼都迫切的想谈,这是个机遇期,一旦明军发了军饷,或者进行了调防那可能王学礼就会变卦了,赌也只能这么赌了! 于是李自成神色肃然的点了点头说道:“诸位的意思,俺明白了,当下的局面不能不跟王学礼谈,既然要谈,俺们就得有诚意,他要俺们派能说的上话的人去,诸位觉得何人可以去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没人愿意去,你说的再好听,风险也是存在的,万一王学礼变卦,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见众人都沉默,李自成又扭头望向李炎跟顾君恩,李炎跟顾君恩自然也不想去。 开玩笑,李炎话是说的掷地有声,鬼知道王学礼脑袋会不会抽风,万一抽风了呢?人是最神奇的动物,完全不能用常规的逻辑去揣测。 “俺觉得,既然是李参军提出来的,那便是由李参军去最合适。”刘宗敏阴笑着看着李炎说道,目光中充满了仇恨与怨怼。 闻言李炎一愣,他没想到刘宗敏会这个时候发难,不过他还是自信李自成对他的看重,不至于推自己去冒险。 刘宗敏起了头,李双喜马上也跟上了,当即拱手道:“闯王,俺们都是一些糙人,哪里懂那些弯弯绕绕,这如何协商的事情,俺觉得还是得让顾参军跟李参军去。” 诸位将官很快就抓住了“糙人”这个优势,纷纷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大意不外乎是,自己没文化,去了容易耽误事,还是让两位有文化的参军去。 李自成听着下面的呼声,目光流转,时不时在顾君恩跟李炎身上打转,让谁去,这是一个问题。 李自成心中是有权衡的,现在大家都在打天下,武夫自然是最重要的,而且这些武夫舞刀弄枪,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让他们去谈,只怕得闹很大的不愉快。 而李炎跟顾君恩是自己参军不错,但毕竟是个文人,文人嘛,总是能抓到不少的,若是真要舍弃,未尝不能舍弃他们。 顾君恩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老兄弟们都看在眼里,若是当真让他去,万一王学礼昏了脑子,一刀砍了,只怕会寒了兄弟们的心,李炎虽然智计百出,但是毕竟资历很浅,加上他应变能力又强,真去就算遇到什么风险,未尝不能化险为夷 倘若王学礼真是圈套,死了个李炎,似乎倒也不会产生太多负面效果 李自成想着想着目光已经定在了李炎的身上,他已经决定让谁去了,但这话他不想说,李炎是聪明人,他希望李炎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当李炎看到李自成注视着自己的眼神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了李自成的决定。 这几日相谈甚欢,他居然有了将李自成当做朋友的错觉,却忘记了,他李自成,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枭雄,对于一个枭雄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就像是曹操可以舍弃荀彧,朱元璋可以杀掉李善长是一个道理。 他悚然醒悟,李自成从来不是他的朋友!他居然犯下了如此大的错觉,看着李自成的目光,他知道,李自成再让他做出选择,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拒绝,李自成极有可能会直接寻个由头杀了自己。 “属下为闯王拔擢于行伍之间,未立寸功,常自感惶恐,今日能为闯王赴汤蹈火,自然在所不辞!”李炎喉头滚动,咬着牙关,拱手说道。 李自成笑了,李炎果然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个忠诚于自己的聪明人,若是他当真这次能办成此事,那便真的可以视为心腹了。 李自成上前握住李炎的双手,说道:“先生当真要去吗?若是先生不愿意,俺绝对不让先生涉险!” 李炎闻言,心中冷笑不已,脸上却还是装出一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表情,说道:“闯王,属下心意已决,此去必不辱命!”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在乱世之中,总是不会给你太多选择,就算今天能躲过去,明天就一定能躲过去吗?这种局面下,他只有相信自己的判断,做大事,总归是要承担风险的,若是不想承担风险,老老实实做个哨总,等满清入关直接剃发投降不好吗? 就这样,在诸位将领的一致“推举”下,李炎成为负责闯军跟王学礼沟通的桥梁,虽然未必有多情愿就是了。 王进宝也被李自成塞了进来,正如之前答应的,王进宝成为了李炎的随从,结果好不容易捡了命回来,这下又要被派下山去,王进宝是欲哭无泪,李自成许诺的升官是一个也没兑现,只赏了他个银锭,问题是作为流贼,要银锭有什么用? 高一功听闻李炎要被派去跟王学礼谈判,也是坐不住了,当即便又想着去找高娘娘,让高娘娘劝说李自成改变这个想法,可不是嘛,李炎一个书生而已,哪里能去那种虎狼之地,真要去,也得派个能敌万人的勇将才是。 不过他的好意又被李炎骂了一顿,无外乎又是那些外戚干政的话,他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李炎执意要去,高一功也拦不住,只能取来一套布面甲,想要让李炎防身,可被李炎笑着拒绝了“一入其营,刀斧加身,要这甲胄有什么用?反而徒显得我闯营中人懦弱罢了。” 都要去玩命了,就不要整那么胆小怯懦的德行,反而应该显得云淡风轻,才能震慑住对手,出于这种考量,李炎去向顾君恩借了一套儒士的衣服,一袭淡灰色的直缀,一顶方巾,再加一把不知道盘了多少年的折扇,活脱脱一幅云淡风轻的打扮。 李自成还是给足了李炎排场,下山当日,让闯营所有人列阵送别,其中有些人自然是颇为不舍,比如高一功、李锦,有人则颇为庆幸,比如顾君恩等人,还有些人就是幸灾乐祸了,刘宗敏就是其中的代表,他真希望王学礼一下山就能把这厮砍了,最好再把脑袋挂起来示众,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李自成“依依惜别”拉着李炎的手说道:“先生此去能为则为,不能为则不为耳,且莫要惹恼了那贼厮,伤了自家性命。”说着说着,居然还红了眼眶。 李炎则是淡然的骑着小毛驴上,拱手道:“闯王放心,此去必定说服王学礼。”李自成的演技,李炎还是佩服的,不愧是留名青史的人物,不过格局实在不大,丝毫看不见自己对他未来的意义有多大,反而只顾当前的局面将自己做弃子。 做完这些或真或假的惜别,王进宝便牵着毛驴,拿着一杆白旗,带着骑在毛驴上扇着折扇的李炎下山去了,有些赌博,是不得不赌的,比如现在。 第十二章:王学礼的待客之道 李炎骑着毛驴在王进宝的带领下前往王学礼部所在兵营,这路上讲究其实蛮多的,若是叫其他明军截杀了,那可就白白成了他人的功劳了。 王学礼也不敢携带,早早就派人前去探查,得知闯营派了个书生打扮的人过来,心中老大不以为然,暗自思忖道:“这李闯还是轻视俺,竟然派个书生来糊弄俺,真的俺王学礼是好相予的?非得给个下马威不可!” 旋即便下令,手下百余骑兵全副披挂,长刀出鞘,骑着高头大马,分立营帐两侧,而他自己也换上了铁质扎甲,腰悬牛尾长刀,大喇喇的坐在营帐外的马扎之上,那坐象自然是不敢恭维的。 李炎约莫行了一个时辰就下了山,其实下山本可以更快,但为了躲避其他明军的斥候便抄了小路,小路难走花费了不少时间。 “这王学礼倒是真赏脸啊。”李炎远远望见已经戒备起来的王学礼部驻扎地,不由得笑着说道,看样子王学礼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哒哒哒。 两名骑兵飞速的靠拢了过来,背上还背着明军的号旗,看样子是王学礼部的斥候。 “来者何人?”为首一名骑兵到了约莫五十步的样子,大声询问道。 “奉我家主公令,前来与王把总一叙!”李炎在驴背上拱手见礼道。 “可有凭证?”那骑兵并不打算轻视放李炎过关,而是继续诘问道。 “此人可当得凭证?”李炎笑着指了指前面牵着毛驴的王进宝。 王进宝是老熟人了,上次也是被这两位骑兵给抓住的,王进宝抬起头,漏了个哭笑不得的笑脸,这才算是让两位骑兵放心。 两位骑兵这才缓缓打马靠近,皆身穿湛蓝色布面甲,头顶明铁盔,手臂上挂着环臂铠,标准的边军打扮,两人身的都颇为凶神恶煞,留着乱糟糟的胡须,不过从皮肤颜色来看,只怕营养也不怎么够。 “先生见谅,兹事体大,俺家把总也要安全为上!”为首的骑兵拱手大声道,嘴里说见谅,身体上的动作倒是很诚实,身后那骑兵手还按在刀柄上,似乎随时准备对敌。 “无妨无妨,今日观王把总麾下倒都是精兵强将,若是日后能为袍泽,也是两家之幸啊”李炎笑着打着哈哈。 这书生倒是有点胆识!两名骑兵暗自赞许,自己手持刀刃他却丝毫不慌,有点本事。 “那就请先生入营吧。”两名骑兵拱手道,旋即打马分列李炎左右,护送着李炎往军营之中行去。 一来到军营门口,李炎才知道之前都是小场面,王学礼的大礼留在这里呢,两边的马队早就已经刀剑出鞘,虎目圆瞪,仿佛要活剥了他一样,王进宝见到如此肃杀的场面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哆哆嗦嗦的都要走不了路了。 李炎脸色也有些难看,毕竟百余个百战精兵分列两旁,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你,对方的意图还不甚清楚,这样的场面是个人都会紧张,李炎后背的冷汗已经开始冒出来了。 翻身下了毛驴,王进宝已经快要站不直了,脑袋仿佛要垂到地上一般,斗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就流了下去。 “怕什么,若要杀我们,方才就动手了”李炎低声劝慰道。 闻言王进宝才稍微振作一些,但依然汗流浃背,看的周围的骑兵一阵讥笑。 “先生可是毛驴骑得久了,尚且不适应?”身后的骑兵戏谑的询问道。 “哪里,只是王把总摆出如此大的阵仗,不仔细端详体会,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王把总的好意?”李炎反唇相讥道,虽然心中也不淡定,但李炎知道,谈判就是不能输了气场,否则之后的谈判都会落于下风。 说罢,便迈开步子,穿过全副武装的骑兵之中,径直朝着王学礼的帅帐走去。 “这书生有些胆识!”王学礼看着大步而来的李炎,对着两边的亲信赞叹了一句,不过赞叹归赞叹,下马威还是要给的。 “李闯是营中没人了吗?居然派了个书生来跟我谈?也不怕俺一吼给他吓尿了?哈哈哈哈”王学礼虎目圆瞪,大声咤骂道,周围的军汉也是一阵哄笑,毕竟军营这腌臜地方,能见得到几个这番打扮的人? “王把总,我家主公是名动天下的闯王,而汝只不过一个把总,要相谈却出言侮辱,若是异日同殿为臣,只怕是徒增尴尬。”李炎肃然立在下面,拱手正色道。 这话是在提醒王学礼,李自成再落魄也是个名动天下的枭雄,而你王学礼不过一个把总,现在闯军落魄,你可以狂妄一些,若是当真投降了闯军,这么狂妄不怕秋后算账吗? “你在威胁俺?!”王学礼锵的一声拔出腰间的牛尾刀,双目怒视着李炎,四周的骑兵也纷纷做出攻击的模样,仿佛立马要将李炎斩杀当场。 “你就不怕俺一刀劈了你给朝廷报功?”王学礼诘问道。 “在下的脑袋值几个钱呢?倒是王把总,朝廷欠了一年军饷,不知道家中妻儿如今过的是怎么一番日子?诸位都是壮士,连银子都舍不得出的朝廷难道还要为他卖命吗?”李炎微微一笑,浑然不惧的说道。 其实妻儿这些倒是真不打紧,因为这帮子陕西马军大部分都是二十岁左右的精壮汉子,许多从军好几年了根本没来得及娶妻生子,王学礼虽然长得颇为老成,实际上也就二十四五的年纪。 王学礼闻言眼珠子溜溜转了两圈,眼前这个书生倒是真不简单,一下子就捏住了自己的命门,不过他依然不肯示弱,拌了拌嘴吧说道:“你这书生倒是口齿伶俐,在闯营之中所居何职?若是李自成再派遣个小兵书吏来消遣俺,俺就剁了你的头送回去!” “在下闯军右参军,李炎”李炎拱手见礼道。 “这么年轻就做了参军?果然有几分本事。”王学礼咧嘴笑了起来,看的出来他还是蛮欣赏李炎的。 “汝且告诉俺,俺这把总当的好好的,干嘛要投闯做那反贼啊?”王学礼摸着下巴的胡须问道。 “把总若是不投闯,不出三个月,在座诸位中必然有人以把总的脑袋来献闯王。”李炎针锋相对道。 王学礼闻言,眉头皱了皱,别看现在大家听他的,服他的,真到了忍耐的极限,杀起他来也不会眨眼的,其实就算是现在他也是靠着投闯过后的“幸福”生活来诱惑大家,才勉强维持住了士气。 “当官军不比做贼舒服?何况督师已经答应下个月必然发饷。”王学礼眼睛眨了眨开口说道。 “闯王兴义师,怎么能以贼称之?至于杨嗣昌,诸位自己扪心自问会相信他的鬼话吗?”李炎缓缓开口驳斥道,随即又开始进一步的嘴炮大法:“我家主公,屡战屡败,自崇祯二年到今天,已经十一年,期间从未有投降朝廷之举,虽兵马溃散,亲人亡死也不曾放弃,便算是当初的先主刘备也不过如此,我主公此番出山,当行均田免赋之政策,将富人之田地分之以济穷苦,诸位都是穷苦出身,姓朱的跟那些豪绅老爷整日吃香喝辣,汝等却要在此爬冰卧雪,这难道不是桀纣的暴行吗?汝等若是追随闯王,异日平定天下,封侯拜相,分地赐田,岂不是美事一桩?” 其实其中很多典故,这些军汉并听不懂,但是有些还是明白的,比如分地,再比如老朱家吃香喝辣,这些他们是明白的,对啊!自己凭什么给那些老朱家的王子皇孙站岗放哨?临了还要被骂一句**子?这合理吗? “那闯王能给俺们分多少地?”其中一个骑兵率先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询问道。 “丁男十五亩,妇女儿童各三亩!”李炎早就跟李自成敲定过具体的方针了,随着中国人口的增长实际上的人地矛盾非常尖锐,李自成起初甚至想学唐朝分四十亩一人,可这种数目实在是不现实。 “十五亩地啊,若是闯王真的得了天下,俺们就不用去做佃户了?”几个骑兵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中国人对于土地的执念是从来不因身份的改变而改变的。 “没点出息的玩意儿,真跟了闯王,等平定天下高低得做个参军吧?”几个心气高的见同伴如此“没志气”当即骂道。 “就是就是,而且做贼也舒服啊,抢那些地主老爷的,娘的,老早俺就看他们不爽了,做了闯贼,愣是要剁上几个消消气!” “那可不,那些老爷家里的小姐长得都水灵的紧,俺们做了贼总是能抓几个来玩玩的” “是极是极!” 骑兵七嘴八舌的讨论开了,王学礼没想到手下居然被李炎一顿嘴炮给搞得心神不宁,也是颇为憋屈,开口道:“说一千道一万,你家闯王不也得龟缩在鱼复山里吗?俺且问你,当真投了闯王,闯王如何待我?” “闯王说了,有他一份便有你一份,要做什么,当什么,归于谁麾下,悉听尊便,麾下骑兵皆有赏赐,明廷拖欠的军饷,双倍发放,以后打到你们家乡,若是想要接走亲人的也全部安置”李炎淡淡的摆出了李自成的条件。 家眷确实是个问题,毕竟他们打仗也不随身携带家眷,但是也不是个大问题,他们是募军,不是军户,就算是反了,朝廷也没办法对他们家人展开报复,且不说战场上走丢个把号乃至几百号人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何况他们还是客军,若是朝廷真有本事按照户籍追索到家乡去,那明朝也就亡不了了。 “李先生,你是个大才,俺王学礼佩服你!”很显然李炎的条件打动了王学礼,王学礼严肃的脸色舒展开了,当即还刀入鞘,对着李炎拱手一拜。 “方才惊扰了先生,还请见谅。”王学礼走了下来,一把拉住了李炎的手,咧开大嘴笑着说道:“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个啥都是头头是道的。” “无妨”李炎也展现了自己的大度,当然也由不得他小气:“就是不知道把总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事俺可以办,但这事毕竟不小,还是要细细商榷,不然让闯王定个计划,俺们要是觉得没问题就那么办,先生你也是知道的,俺只是个把总,上头还压着不少上官儿,若不是俺们是骑兵,又充作斥候,俺都没法单独设帐的。”王学礼也有自己的难处,就像他说,他怎么说也只是个把总而已。 “王把总的担心我自然是清楚的,不如这样,我先回去回禀闯王” “诶,不必不必”王学礼一把拉住李炎的手臂笑着说道:“让王进宝回去报个信,先生远道而来,俺总是要尽尽地主之谊,且先住下,这里可比山里好多了。” 这厮倒是心细,晓得留个人质,李炎心中暗骂,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从命,于是扭头看向王进宝说道:“回去禀告闯王,事情已经谈妥了,让闯王拿个计划出来,再派个信的过的人过来” 第十三章:刘宗敏发难 李炎在王学礼的“盛情”挽留下不得不暂时住在他的军营之中,王学礼还贴心的给他提供了一幅明军的铠甲,方便他在营中行走,就是这铠甲着实有些寒酸,上面还沾染着血污,不知道是从谁的尸体上扒下来的。 若是说待客之道,那王学礼还是不差的,饮食供给自然是比山上好上许多,炭火薪柴也是按时供给,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那就是身后始终跟着的两个小尾巴。 被监视的感觉并不怎么好,尤其还是两个肌肉猛男,天天形影不离的跟着你,甚至连你洗澡睡觉都死死跟着,李炎真怕他们若是有些歹心,自己就“早节不保”了。 当然苦中作乐还是会的,李炎在王学礼营中也没有闲着,他不是来这里度假的,既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些有用的事情,于是他向王学礼要来一整张牛皮,浇上开水,去掉牛毛,又用木头烧了些木炭出来,充作炭笔。 然后接下来几日,他便带着两个“小尾巴”,骑着小毛驴,在明军大营肆意溜达起来,将所见所睹都记忆下来,然后回去按照记忆绘制在牛皮上。 因为客军云集,这边的明军压根儿没有什么防范意识,营中有几个认不得的人倒是也是正常,顶多咤骂两声,驱赶一番了事。 何况李炎骑着毛驴,后面还跟着两个随从,似乎大小是个军官,他们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却不想这居然是闯贼在明目张胆的刺探军情。 几次游览下来,李炎也不由得感叹,明军是确实不行,姑且不说防备间谍工作做得是多么拉跨,就这安营扎寨的水平他一个外行都看的出来多么不行。 整个营地屎尿横流,战马、驮马、骡子、毛驴全部都混杂在一起,吃的草料也是随意堆积着,不少都已经变质发霉,而各支明军缺乏统一的指挥,经常发生斗殴,营中的污秽总之不倾倒在自家门前就好,以至于整个行路上恶臭难闻。 粮草更是没几个守备,守备的几个也在聊天打诨并不上心,兵甲刀刃随意堆放,营中也没有穿着甲胄的人,不少都是穿着红胖袄四处游荡,弓弦也都是取下来的(明军行军时会取下弓弦),鸟铳不少连火绳都不知所踪。 这样的军队能打仗,李炎是不信的,甚至心中都在暗想,哪怕王学礼不愿意倒戈,山上的闯军来个突然袭击,只怕这数千明军也会鸟兽散吧 其实李炎应该庆幸,因为算是他运气不错,当日他一下山,闯营里的细作就谴人密报杨嗣昌,结果那传令兵运气不好,居然被山下的明军“杀良冒功”了,否则只怕此刻他跟王学礼都要被拿办。 当然,闯营里的细作的暗箭躲过了,闯营里仇家的暗算可就难躲过了,没错,说的就是李炎在闯营之中最大的仇家刘宗敏。 自从李炎下山开始,刘宗敏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这狗日的下山了,不正是弄死的好机会吗?奈何李自成兴许是也对此有所提防,明里暗里警告了刘宗敏几次,这才人刘宗敏放弃了半路截杀李炎的想法。 既然不能让你死在闯军的地界,那就让王学礼替俺动手杀了你也不错!刘宗敏暗自想到。 却不想,王学礼似乎也很看重李炎,派遣王进宝回来商讨如何倒戈事宜,为这事李自成还大喜过望,连声夸赞李炎有经纬之才,等这次回来要大用。 刘宗敏当时就在旁边,闻言简直气不能自已,这厮不仅没被杀,甚至眼看着还要建立功勋,他怎么可以忍受?怎么能忍受? 于是这个不怎么聪明的莽夫左思右想,居然想出来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既然王学礼不愿意主动杀李炎,那俺就逼着你杀! 他的计划也很简单,自己带人去攻打王学礼,最好杀上几个王学礼的士卒,这样不怕王学礼恼羞成怒之下不动手杀李炎。 但李自成三令五申,不许闯军此刻跟明军擅自寻衅,若是他刘宗敏不听去招惹明军,只怕好不容易靠着妻儿脑袋换取的一些信任又要荡然无存了。 左思右想之下,刘宗敏决定,那就干脆假扮成山贼去袭营好了,王学礼的脑袋应该也没有笨到分辨不出山贼和闯军,于是乎,刘宗敏说干就干,点齐二十来个精于骑射的骑兵,换掉闯军的衣甲,用黑布裹住头脸,趁着夜色直扑王学礼的营垒而去。 而王学礼对此当然是毫不知情,甚至还在招待李炎吃宴呢,王学礼越发喜欢眼前这个闯军参军了,说话又好听,能力又强,尤其是在李炎的规划下,他的驻扎地挖掘了厕所,规划了马厩,整个营垒的样貌焕然一新。 “先生大才啊”王学礼喝的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手中还是举着酒杯向着李炎敬酒。 李炎在敌营之中,不敢喝多,都是敷衍敷衍,此刻倒是清醒的很,笑着回敬道:“非也非也,只不过是些不足挂齿的想法而已。” “嘿!看看你们这些贼厮!便是没有一个有这般奇思妙想!”王学礼指着四周喝得七七八八的诸位军头骂道。 “哈哈哈,把总说的是说的是俺们都是粗人,哪里懂得哪些?”几个军头也喝的有些麻了,口齿不清的含糊道。 王学礼喝到兴头上,起身一把取下帐墙上挂着的一杆弓,拿在手上掂了掂,对着李炎笑着说道:“李先生,这弓啊,是俺当初从一个建奴身上扒下来的,甚是难开,建奴多用重箭,俺就算是使尽力气,也不过能射三箭,不知闯营之中可有能开此者啊?” 李炎看了看王学礼手中的弓,是标准的清弓样式,至于闯营之中能开的人那肯定是有的,只是现在不好去恶了王学礼,于是拱手笑着说道:“把总,为将者,将兵为上,把总勇武冠绝三军,而闯王指挥兵马,攻城略地,两相辅助,岂不是天下无敌?” “哈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好!天下无敌!”王学礼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就在双方气氛融洽的时候,一名明军却神色肃穆的按着刀柄走了进来,脸色非常难看,还恶狠狠的瞥视了李炎几眼,那明兵径直走到王学礼身边,俯身耳语了几句。 王学礼的表情瞬间从方才的欣喜转化为了阴沉,似乎酒也醒了不少。 “啪——”的一声,王学礼将手中的酒碗猛的摔在了地上,瞬间陶瓷做的酒碗就四分五裂,周围的大小军头,瞬间也酒醒了,纷纷直起身子,看向已经脸色阴沉的可怕的王学礼。 “把这狗日的绑了!”王学礼指着还不明所以的李炎厉声呵斥道。 不等李炎反应,几个如狼似虎的明兵就冲了上来把他按在了地上,冰冷的刀刃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只要王学礼一声令下,他就要血溅当场。 这就是摔杯为号?李炎心中暗自道不好,王学礼在给自己下套吗?可犯得着走这么多过场吗? 于是李炎硬着头皮,抬头看向王学礼,冷静的问道:“王把总这是干什么?我道你是个英雄人物,却玩这种下作的招数吗?” 似乎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王学礼大怒,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刀劈在案几上骂道:“俺下作?你娘的,狗日的李闯,表面上跟俺议和,暗地里却偷袭俺!你们这些直娘的闯贼都该千刀万剐了!” “偷袭?”李炎闻言一愣,不可能啊,李自成怎么样也不可能这个时候来激怒王学礼吧,旋即李炎立马开口道:“把总,既然我已经在营中为质,闯王怎么可能会偷袭呢?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事情吗?” “俺不知道他狗日的李闯怎么想的,俺只知道俺死了三个兄弟!那狗日的还在营垒外叫骂呢!姓李的莫要怪俺,是你们狗日的不讲信义在先的,俺只能剁了你的脑袋丢出去了!”王学礼眼露凶光,牙齿咬得咔咔作响。 “动手!” 李炎感觉的到此刻自己命悬一线,抵在脖子上的刀刃已经慢慢嵌入肉中,只要一拉,自己今日就交代在这里了,我不能当郦食其! “且慢!且慢!”李炎大声呼喊了起来:“把总,容我说一句再杀不迟!” 王学礼闻言,眉头皱了皱,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住手,然后虎目怒瞪着李炎,说道:“好,俺听你说,说完就送你上路!” 此刻比当初在李自成那里还要凶险,李炎咽了口口水,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恐惧,尽量平静的开口说道:“把总,我想问外面的贼人是否穿着闯军的旗帜衣甲?” “嗯?”王学礼盯向来报信的士卒,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他。 那士卒想了想,摇摇头说道:“没有,都是黑布裹头,分不清面容。” “既然如此,凭什么说那便是闯军呢?”李炎立马辩驳道。 “笑话,这山中除了闯军,还有谁有那么多马匹,箭法还如此精准?”那人嗤之以鼻,难不成夔州山里还能养出一队西北骑兵? 王学礼闻言心中自然有了答案,扭头看向李炎说道:“怎么样,汝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炎不是蠢人,他甚至还很聪明,瞬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刘宗敏这狗日的当真是完全不顾大局要置自己于死地啊!自己轻视了刘宗敏,才导致今日有此灾厄,只怕这次难办了,营外的不用说,肯定是闯军,这点是个傻子都看的出来。 李炎决定最后赌一把,于是开口对着王学礼说道:“把总,闯营被困久矣,军中多有叛逃之人,这支兵马估计便是叛逃之兵,既然是叛逃之兵就不能归罪闯王啊!” “笑话!你说是逃兵就是逃兵?莫不是把俺当傻子?”王学礼大声诘骂道,看的出来他已经没有什么耐心可言了,只怕再拖下去,他会直接下令杀了李炎。 “把总,闯营之逃卒,按律当论死,既然今日又杀伤了把总的兄弟,自然是罪不容诛,请把总给我一个机会将这些叛逆正法!”李炎大声说道。 “就凭你个书生?”王学礼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周围的军头也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把总!别忘了我也是闯营之人,若当真是闯营兵马我怎么会出手杀伤?但这支兵马必然不是闯王的兵马,请把总借我弓箭一用!”李炎挣扎着大声说道。 王学礼闻言一愣,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清弓,颇为不信的说道:“你个书生,还能开此弓箭?莫把你手指割下来了!” “把总,若是当真不信我,那便动手吧!”李炎也豁出去了,拧着脖子说道。 王学礼见状反倒是犹豫起来,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未几之后,王学礼拿了主意,摆摆手示意按压住李炎的士卒松开他。 “汝只有一次机会!”王学礼将手中的清弓丢了过去。 李炎眼疾手快了一把接住,对着王学礼一揖道:“我清楚,我也只需要一次机会。” 当所有人都觉得李炎是个书生的时候,却忘记了,他一身腱子肉,一手的老茧,从来就不是一个白面书生能概括的。 你们还真把我当个书生了?李炎抿了抿嘴唇暗暗想到。 第十四章:从来不止是个书生 营垒外,二十余号骑兵一字排开,为首一人手持大弓正在肆意的叫骂,手里的火把让人依稀可以看到这些骑兵的上半身在黑夜里来回跑动。 临时修筑的望楼上倒着三个中箭的尸体,箭的准头很高,都是直奔着上半身的要害来的,甚至还有一人是右眼眶中箭。 王学礼押着被束缚住双手的李炎登上望楼,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颇为恼火的说道:“这箭头准头绝对不是寻常山贼,便是闯贼之中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你们闯王连这么精锐的兵马都留不住吗?”王学礼怒视着李炎骂道。 李炎此刻也不敢跟他顶嘴,只能开口分辨道:“在下下山有些时日了,哪里知道山里是什么情况,兴许是有了什么变故。” “变故?若是敢欺瞒俺,你倒是真的有变故了!”王学礼恨恨的拔出了半截佩刀威胁道。 “把总放心,我就在这里跑不了。”李炎动了动被捆绑的双手说道,捆的非常紧,勒的他手都发紫了,可见捆绑他是这些骑兵心中的怨气很大。 “你最好老实点,俺手下的兄弟都已经上马挂弦,你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心思,顷刻就会被射成马蜂窝!”王学礼继续威胁道,在望楼后面三十号骑兵已经全副披挂,手里拿着弓箭怒目而视。 若不是担心这是闯军的埋伏,王学礼早就带人杀出去干掉这些不知死活的杂种了,可惜,他深知李自成用兵诡诈,万一贸然出击反而会中了圈套。 “把总,这伙子闯贼邪门的很,箭射的老准了,而且都是骑射,马匹速度太快,俺们射不准啊。”一位肩膀上插着羽箭的骑兵狼狈的从望楼上低身走过来,抱怨道。 “你不碍事吧?”王学礼看了看他肩膀上的羽箭问道。 “不碍事,得亏有这布面甲,只伤了点皮毛罢了,把总,黑夜之中不好瞄准啊,而这伙子贼人只在外面射箭辱骂,却也不见攻营,不知道他们想来干什么。”那士卒抱怨道。 王学礼闻言,咬了咬牙,这伙子闯军有些邪门,确实不像是李自成的作风,对李炎的话倒是信了几分。 “要不派人去大营要些支援来?”有人提议道。 “妈的,二十几个骑兵压着老子百余人打,还得去求支援,这娘的以后俺老王就别混了!”王学礼猛的瞪了那人一眼,然后将目光移动到李炎身上说道:“狗贼,你不是要机会嘛,俺给你,只有一次!” 李炎闻言心头一凛,他知道王学礼这不是在开玩笑,若是当真自己失手,他真的会杀了自己泄愤。 不过如今没什么好选择的,只能深吸一口气说道:“就一次!” “给他松开!”王学礼对身后看押李炎的两位士卒吩咐道,两位士卒很快便用匕首割断了捆绑李炎的麻绳。 手上一松,顿时舒服了不少,只是紧绷的内心却也还是得不到丝毫的放松,不等李炎活动一下双手,王学礼便低声说道:“拿弓给他!” 一把明军制式弓箭递了过来,李炎拿在手上掂了掂,摇摇头说道:“不行,贼人离我们至少有二十步,还不知道穿么穿甲胄,这弓力道不够,射不到。” “一个书生还挑三拣四。”身后的士卒埋怨了一声。 “愿借把总建奴弓一用”李炎将明军制式弓箭反手还给了身后的士卒,看着王学礼开口说道。 王学礼惊讶的审视了李炎一眼,眼中充满了不信任与不屑,说道:“此弓汝只怕是拉都拉不开,到时候把你手指割了可别怨俺!” “愿意一试!”李炎坚持着说道。 王学礼眼睛眯了眯似乎是在思考,未几,还是点了点头道:“行,俺就给你这个机会。” 旋即取下弓匣里的清弓递给李炎,又从箭壶里抽出五根羽箭一并递了过去:“鞑子的弓未见得有多好,但是羽箭确实十分不错,这些重箭能穿重箭,但便算是俺也射不了几箭。” 李炎接过清弓在手里掂了掂,确实有些分量,羽箭也跟明军的羽箭不同,至少重量上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 王学礼从手指上取下扳指,丢给李炎说道:“带上这个,不然你的手指都会被勒下来!” 李炎套上王学礼递给他的铜制扳指,将清弓的弓弦套在扳指上,用劲拉了起来,李炎的膂力未见得就比王学礼低,只是刚入军营的打扮让所有人都认为他只是个书生罢了,连闯营中很多人都认为他跟顾君恩一样只是个书生。 但,他们都忘记了,人家李炎那可也是被李锦从流民中拔擢成哨总的人物,能做哨总可不是只靠嘴巴吹牛皮,那是实打实要能打的,做了哨总过后李炎大小战事也不下十余场,每次手下都有折损只有他全身而退。 而他的护身符,恰恰就是这神乎其技的射术,似乎是天生的天赋,李炎对弓箭的理解总是高于其他人,换句玄学点的话来说就是第六感。 射箭,尤其是二三十步之外射箭,瞄准这些都是很多余的,除了长期射箭积累的手感外,就是靠着直觉,直觉到了就射的准,不行就射不准,毕竟那种距离便算是用手枪射击也击中概率都是不高的。 而李炎恰好直觉特别准,用百发百中形容是夸张了,但是对半的几率还是有的。 李炎猛的一把将弓弦拉满,所有士卒都被看呆了,连着一脸不屑的王学礼都惊讶了起来,这个书生居然真能拉开这鞑子的强弓,这显然超出他们的认知范围了。 李炎试了试清弓的力道,还算是能够驾驭,但也比明军弓箭费劲的多,再搭配上重箭,那就更加有些不趁手了。 可现在的情况也不会给他多少熟悉的时间,李炎熟练的将一根羽箭上弦,猛的拉开,对着黑夜中几根移动着的火把瞄了瞄,又深深的呼了几口气。 这种情况下,没有太多的花里胡哨,李炎只略微找了找感觉,便猛的一松手。 “嗖——”一支羽箭破空而去,没入黑暗之中,未几,不远处传来一声痛呼,一个在黑夜中游荡的火把熄灭了。 “中了!”明军都大喜,纷纷欢呼起来。 王学礼却神色如常,李炎不简单,从他开弓射箭的熟练来看,这个人就不是个生手,而且就射箭时的果决来看,此人只怕箭术还是非常了得的,对于结果王学礼在开弓那一刻已经猜到了。 不等李炎反应,两支羽箭破空而来,“啪啪”两声插在望楼的外墙之上。 “差一点”李炎吓得猛的缩到了墙垛后面,但凡这两支羽箭角度再高点只怕自己就交代在这里了,自己差点忘了,刘宗敏手下可都是些百战余生的前营精锐。 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放松了一下,李炎才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打探起外面的情况,黑夜之中,几个火把已经熄灭了,想来是有人被射中后这些骑兵不敢托大了,纷纷熄灭了火把遁入了黑夜之中。 唯一例外的三十步外,又两根火把还燃着,而且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那里,似乎是在看守着什么,三十步,这个距离要想射中那可不是一般人。 李炎脑海里飞速的旋转起来,那两个火把既然一动不动定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人物在那里,这次的袭击不用想一定是刘宗敏策划的,那么那两个火把之间,只怕就是姓刘的那个杂种! 想通透后,李炎杀心打起,刘宗敏这次差点把自己坑死,自己也没有必要跟他留情,要是能在这里射杀了他是最好的,毕竟现在射杀了刘宗敏于情于理都不会有人指责他,何况若是让刘宗敏这个毒蛇一直蛰伏着,鬼知道日后会不会再摆自己一道。 李炎承认之前确实是看轻了刘宗敏,觉得这个在历史上没留下什么了不得记载的闯军第一大将不过如此,但现在,他已经不打算轻敌了! 李炎深吸一口气,翻身猛的探出城垛的庇护,拉满清弓对着两个火把之间的位置就是一箭,不等踹息,立马又拾起第二根羽箭搭弓发射,旋即又是第三根、第四根。 十息不到的时间,四支羽箭全部射了出去,李炎的右手也因为用力过猛直接脱力了,赶忙躲入城垛之中。 连射四支羽箭,这可不是轻易能做到的,连很多明军的士卒都对李炎刮目相看,甚至颇有一些崇拜的意思。 为了提高命中的概率,李炎索性一次性把四支箭全部射了出去,结果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黑夜之中,传来几声痛呼跟惊叫之声。 那两根火把也熄灭了 射中了,李炎看到这个情况心里也是有数了,刘宗敏不出意外是被自己射中了,但是生死就是不知道了。 正如李炎所想,显然这几箭射中了下面这支闯军的重要人物,下面的闯军没有再叫骂跟停留,纷纷打马撤入了山林之中。 “神乎其技啊”几个明军士卒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惊讶的感叹道。 “你个直娘贼不是个书生!”王学礼见闯军退走,也知道是李炎这几箭起了作用,骂骂咧咧的对着李炎说道,不过目光显然跟之前的轻视不大一样了。 李炎这几箭已经让手臂脱了力,只怕明日还要肿起来,只是虚弱的笑了笑说道:“把总,我也从来没说过我是一个书生啊?不知道现在可以免死吗?” “能免!能免!”王学礼哈哈大笑了起来,大步上前拍了拍李炎的肩膀咧开大嘴说道:“李炎兄弟,不错啊,文武双全,俺看你做闯贼倒真是屈才了!” “把总过誉了”李炎想起身见礼,右手却酸麻的抬不起来。 “哎哎哎,不必不必!”王学礼按住了想行礼的李炎,然后对着身后的士卒吼道:“去,叫个郎中来给俺兄弟瞧瞧!” 他们军人就是这样,你若是赢得他们尊重那他们就会真心对待你,视你如袍泽,而军营之中,最看重的就是个人勇武,其实在闯营之中也是这个道理,李自成未见得舍得刘宗敏去死,但是若当真要舍弃顾君恩跟李炎的时候,李自成也是不会犹豫的。 可惜,李炎从来不止是个纯粹的书生,他是个军人,在王学礼的军中,凭借这几箭,李炎不仅得以免过一死,甚至还收获了王学礼部下的尊重,王学礼也不敢再轻视这个闯营的“书生”了。 当然,刘宗敏也没有被射杀,李炎准头还是偏了,加上三十步确实是远了些,刘宗敏又穿着重甲,终究只是射中了肩膀,连骨头都没有伤到。 不过自那日后,闯营之中便传出来了刘总哨在巡逻时被野猪袭击受伤的传闻,闯营之人都暗自感叹这鱼复山里的野猪倒是当真凶悍,连铁甲都能顶破 第十五章:王学礼倒戈 虽然闯军跟王学礼部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小摩擦”,但在李炎的神乎其技的射技下还是被解决了,王学礼也相信李炎所说的,毕竟当真是闯军李炎又怎么会下死手? 李自成也得知了那日的不愉快,他心里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又将刘宗敏叫去敲打了一番,同时还剥夺了他的兵权。 其实犯下这等几乎要导致闯军计划失败的错误,不说直接杀头,但罢为普通士卒是完全合理的,可李自成毕竟还是念及兄弟情义,对李炎、顾君恩这种外来户他可能不会留情,可对陕西出来的老兄弟他总是“含情脉脉”的多。 为了彻底让王学礼安心,李自成决定先向王学礼表示自己满满的诚意,于是在刘宗敏袭击王学礼后的第三天,李自成便下令又李锦亲自带队,带着两车金银珠宝前往王学礼的军营之中。 李锦的到来是出乎李炎的预料的,王学礼也是大为惊讶,尤其是看到那两车的预付款过后,王学礼就更加喜出望外了。 对于李自成的侄儿,王学礼没有当初对李炎时那种刀枪剑戟明晃晃威胁的打算,而是亲自去除甲胄,郊迎五里,看得李炎都颇为羡慕,这厮当真是势利的紧。 李锦也没有端着架子,他本身就是个性格内敛识得大体的人,在闯营一干子莽夫之中是为数不多能够用脑子思考的角色。 见王学礼郊迎,李锦也当即下马,徒步前往见礼,双方寒暄了好一阵,武将跟武将之间倒是有说不完的话,大体就是互相夸赞神勇,夸赞对方是当世韩信 “倒是也不脸红。”李炎听着两人互相吹彩虹屁,心中也不由得腹诽不已。 迎了李锦进入军营,李锦便跟王学礼一起召集了所有的士卒,然后将两车财宝全部倒了出来。 “在下奉闯王命,为诸位豪杰发军饷!这里的财宝都是诸位的!”李锦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朗声说道。 这就是李锦的聪明点,若是让王学礼发,可能士卒会记王学礼的恩,若是他代表李自成发,那可就是李自成的恩惠了。 士卒见到一地黄白之物,再也不淡定了,纷纷激动的欢呼起来:“闯王万岁!闯王万岁!” 王学礼此刻脸色倒是不见得多好看,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被李自成摆了一道,李锦却笑着走下来一把握住王学礼的手,真诚的说道:“俺们都是陕西人,都是老乡,闯王对自家兄弟最是亲近,把总此番跟了俺家闯王,日后祸福必然与共!” 看着李锦真诚的眼神仿佛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魔力,王学礼心中的不快也消失的荡然无存,很快便大笑了起来,拍着李锦的手臂说道:“那俺老王以后就全仰仗李将军关照了。” 哈哈哈哈哈,两人一起会心大笑了起来,旋即便拉着手开始聊起了各自家乡的情况,都是陕西人,交流没有障碍,而且也颇有共同话题,反而是李炎这个川人成了局外人物。 双方很快举办了宴席,毕竟是发了军饷,士气都相当高涨,宴席上王学礼也是将好东西都全部拿了出来,美酒佳肴,还破天荒的宰了两只羊,便算是普通的士卒都能分的几块羊肉,整个氛围都其乐融融。 王学礼甚至还脱掉上衣,露出一身刀剑伤痕,跳到军帐中央,当着李锦等一干人等的面,为大家舞了几曲剑,别的不说,王学礼舞剑倒是像那么回事。 李炎挨着李锦坐,他没有喝多少酒,还保持着头脑的清醒,见王学礼舞剑舞的起兴,便微微偏过脑袋,低声询问李锦道:“刘总哨怎么样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需要太多的遮掩。 李锦此刻脸颊上已经喝起了红霞,但神志还是清醒的,于是也压低了声音说道:“肩膀挨了一下,不碍事,闯王已经收拾过他了,这件事俺知道险些害了你,但刘总哨毕竟是大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说完还伸手拍了拍李炎的手,表示安抚之意。 李炎闻言老大的失望,刘宗敏居然没死,可恨自己的准头还是差了些,于是不无怨气的开口说道:“说的倒是轻巧,这狗日的险些害死我!” 李锦知道刘宗敏理亏,只能继续开解道:“你不是也射了他一箭嘛!俺看这事就算是扯平了嘛,眼下大战在即,这些小事都先放一放吧。” 李炎闻言默不作声,他不是自讨没趣的人,不过现在他算是看出来的,这些陕西人自己是个圈子,自己和顾君恩虽然得到李自成的器重却也融不进这个圈子。 未几,李炎才开口问道:“闯王他们定好计划了吗?” “嗯。”李炎点了点头说道:“这次下山就是要彻底让王学礼归心,只要王学礼答应了,俺们就要马上开始行动了。” “这么快?”李炎眉头皱了皱,按照他的想法还应该从长计议一些。 “对,先生可能不知道,王文耀、刘汝魁他们已经与俺们取得了联系,等突出这里,便去南阳回合!”李锦压低声音说道,声音难掩激动之情。 “他们有多少人?”李炎好奇的询问道。 “先前被姓杨的狗杂碎冲散了,不少兄弟都在各自为战,他们手下应该还是有个千余人的,这样进了河南也算有所倚仗。”李锦高兴的说道,这一千多人那可都是闯军的老部队啊,本以为已经全军覆没,没想到还在外面游击呢,这次还派人突破明军的包围圈进山联络。 李炎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若是能有一千精锐那就好办多了,河南如今这个局面,只怕也是鱼龙混杂” 李炎话都还没说完,王学礼舞剑已经舞完了,端起酒杯又开始劝酒,李锦自然不能不给王学礼面子,只能举起酒杯接着喝酒,李炎也不好继续说笑话,只能跟着举起酒杯赔笑喝酒。 酒喝完了过后,王学礼已经醉醺醺的被抬走了,李炎才能跟李锦好生交谈。 也是李锦酒量惊人,这般喝除了脸有些泛红外,几乎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脑子思考问题丝毫不受影响。 “先生,你这边有什么情况?”李锦让人端来两碗加醋的汤水来给两人解酒。 “王学礼手下都是陕西的骑兵,战斗力还是惊人的”李炎喝了一口醋汤,颇为酸口,不由得咳嗽两声说道。 “那便好,这次突袭,俺们计划都用骑兵突袭,快速突破明军的封锁。”李锦点了点头说道。 “辎重呢?” “不要了。”李锦说道:“此番辎重定然的拿不走了,只能在路上自己筹措了。”说是筹措其实就是抢,虽然农民军或许军纪比官军好上不少,但该抢还是得抢,只不过不要命罢了。 李炎不是圣母,自然知道“筹措”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自己跟闯军是休戚与共的关系,当然不会去矫情。 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开口说道:“这几日在王学礼这里我也探听到不少关于明军的消息,此番将军来正好跟将军交个底” “关于杨嗣昌那狗贼吗?”李锦开口问道。 “对。”李炎点点头道,王学礼倒是不避他,啥都跟他讲,明军在前线的情况一到这里当即就让人给李炎送了过来,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闯军的细作了。 杨嗣昌最近的情况不说是焦头烂额,那也是一塌糊涂。 二月初七,官军左良玉部在玛瑙山大败张献忠,斩首三千多人,俘虏了张献忠的老婆跟谋士,三月初九,官军贺人龙、李国奇部又在韩溪寺大破张献忠,斩首一千三百人,薛成才、贺国现向官军投降。 官军一路追击到盐井,再败张献忠,又损失了六百多人,前营二条虎向明军投降。 三月十五,又在木瓜溪击破张献忠,斩首一千二百人。 到木瓜溪之战结束,张献忠部部众溃散,已经不成建制,麾下大将谋士几乎伤亡殆尽,无奈之下张献忠只能向李自成学习,躲入深山之战,不敢再出山跟官军交战。 杨嗣昌此刻可谓志得意满,张献忠被打的奄奄一息,李自成困守孤山,这两个祸乱大明的巨寇,眼看着就要彻底被剿灭了,崇祯帝也大喜过望,似乎中原流寇已经到了覆灭的边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问题爆发了。 首先便是张献忠虽然遁入了深山,可和李自成一样,跟着他的都是一些绝对忠诚的老兄弟,这些人忠诚,能战,朝廷官军一时难以奈何他们,而左良玉这样的人物收了张献忠的好处一路推诿扯皮就是不肯卖力。 这下,奄奄一息的张献忠不仅没死,反而在山里活得有滋有味的,当地的山民百姓痛恨明朝的暴政苛税,也纷纷为张献忠部提供帮助,指路报信,乃至举家投身义军的比比皆是,这就给官军造成了更大的困扰。 当然比起这些困扰,最令杨嗣昌痛苦的还是他跟左良玉、贺人龙等将领关系的破裂。 起初杨嗣昌觉得左良玉精兵强将可以倚重,于是多有青睐,左良玉的官印在作战中丢失了,杨嗣昌就上表为他请了“平贼将军”的大印,双方的关系也算融洽,左良玉也不负众望打出了玛瑙山大捷给杨嗣昌长了回脸。 然而,玛瑙山之战过后,左良玉便开始推诿不前了,毕竟张献忠出手大方,左良玉也觉得老张是个上好的经验包,不能一棍子打死了,留着老张日后可以反复刷经验升官。 可杨嗣昌显然没有这种觉悟,几次催促之下,左良玉就是不动,杨嗣昌本来就是心胸狭隘的人,哪里能忍受你个武夫蹬鼻子上脸,顿时大怒,便联系兵部尚书陈新甲想要撤换左良玉,以贺人龙代替。 然后喜剧性的事情就来了,陈新甲按照杨嗣昌的意思入禀崇祯皇帝,并向崇祯诉说了左良玉种种不做人的行为,果然让崇祯大为不满,下诏撤换左良玉以贺人龙代之。 可事情办了,杨嗣昌又犹豫了,他突然想起来,临阵换将好像是兵家大忌,何况左良玉多次击败张献忠能力上、军力上、威望上都不是贺人龙能比的,于是他居然上书又要求朝廷撤回诏书 这一番风骚操作下来,左良玉怒不可遏,老子给你杨嗣昌脸了?居然敢上表阴我?行,你这样玩我,那我也不客气了,张献忠爱咋咋,爷不剿了! 而贺人龙还在为能挂“平贼将军”大印欢欣鼓舞,结果杨嗣昌一盆冷水就下来了,尤其是得知杨嗣昌的理由居然是自己样样不如左良玉,自然更为恼火,这杨嗣昌仿佛在耍猴一样把贺人龙当傻子玩,贺人龙因此也不再遵从杨嗣昌的命令。 除掉结怨两个大将外,杨嗣昌还跟四川巡抚邵春捷闹得极其不愉快,这下好了,会剿的四川、湖广、陕西的三股势力全部得罪了,这剿匪还没结束,杨嗣昌等人已经开始内斗了 第十六章:起事! 明末的黑夜总是那么寂静,没有汽车的鸣笛,也没有飞机的轰鸣,更没有人声鼎沸的喧哗,有的只有蟋蟀和各种飞虫吱吱呀呀的叫声。 黑夜之中,军帐之内,李炎、王学礼以及王学礼麾下的三个心腹,正对着平铺在案几上的牛皮草图紧张的规划着什么,王学礼跟李炎此刻都是眉头紧锁,仿佛大敌当前。 那日李锦来过过后,双方彻底达成了共识,王学礼也下定决心要倒戈投闯,于是双方很快进行了磋商,最后决定事情宜早不宜迟,便选在今日寅时起兵。 在这个夜盲症非常普遍的年代,寅时可以借助黑夜的掩护袭击明军,然后再借助清晨的阳光向着南阳方向突袭。 “起事过后,兵分三路,一队起接应闯王的人马,一队突袭明军储存火药的地方,再有一队放火烧了明军的粮食”李炎用手在牛皮纸上比划着。 王学礼等人闻言频频点头,不得不说李炎安排的都很周到,几乎挑不出错漏的地方。 “诸位都以白色布条束在右臂以做区分。”李炎严肃的盯着几位军头说道:“此番事关重大,诸位一定要全力以赴,若是事成,荣华富贵不在话下,事败,我等只有死路一条!” “俺们晓得!”王学礼等人重重点了点头。 李炎见状才重重点了点头,前敌指挥他是第一次,若不是实在担心王学礼等人整出什么幺蛾子,他早就回闯营了,毕竟按照历史记载,李自成身边肯定是最安全的,留在这里,变数可就大了。 历史没有记载你这号人物,也就是说,你随时可能作为默默无闻的一只蚂蚁死在历史浩荡的洪流之下 就在几人拿定注意,准备分别下去布置的时候,突然一个骑兵冲了进来,惊慌的拱手来报:“把总,大营来人了!” 闻言,几人都是一怔,什么?!大营来人了?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难道是事情败露了? 王学礼瞬间后背冷汗淋漓,开口问道:“来了多少人?” “不多,崔千户跟三个卫兵”骑兵说道,崔千户是湖广当地卫所兵的千户官,也参与了对李自成的围剿。 “那应该是没有被发觉。”王学礼等人顿时松了口气,然后转头望向李炎,仿佛在询问他该怎么办。 李炎心中也是暗骂,这姓崔的早不来晚不来,倒是真会挑时候,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间没到之前总是没办法提前或者推后,于是只能皱眉说道:“把总不妨见一见,不然在下害怕他们生疑问。” “行,老子倒是要看看这姓崔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王学礼也重重点了点头,手却已经挪到了刀把上戒备了起来。 不多时,一个穿着甲胄的胖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显然他并不知道这个地方正在谋划一件大事,嘴上还挂着呵呵的笑脸。 “老王啊,这么晚了,你这些骑兵倒是不用睡觉啊?俺看还在磨刀擦甲,咋地?今晚还打算去夜袭李闯啊?”崔千户并没有注意到军帐中肃杀的气氛,只是笑呵呵的走到王学礼身边坐下。 夜袭确实是要夜袭的,可惜对象不是李闯。 “姓崔的,深夜造访所欲何为?”王学礼警惕的眼神死死盯着崔千户,军帐之中几人都纷纷手按刀柄,随时戒备。 兴许是夜晚总是让人放松警惕,崔千户丝毫没有察觉到这里诡异的气氛,他素来跟王学礼不和,王学礼这语气他倒是也习惯了。 “害,能是啥事呢?恭祝老弟你高升呗?”崔千户抬手抱拳虚伪的恭维道。 “高升?”王学礼闻言一愣。 “看来你这鸟厮还不知道吧,大营都知道了,贺总兵念在你这次剿匪战功卓著的份上已经准备拔擢你为都司了。”崔千总嘴里喷着醋意说道。 “都司?俺升官了?”王学礼的手渐渐从刀柄滑落,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所以说还是你们这些边军好,上头有人好做事,我可是听说了,现在朝廷器重贺总兵,你们这些陕西边军只怕是大有可为咯,来日做个游击怕是都不难。”崔千户絮絮叨叨的说道,口中充满了报怨。 在这个卫所崩坏的时代,他们卫所兵就很难有出头之日了 “还有啊,这次打张献忠缴了不少金银财帛跟粮食,贺总兵特地谴人运来发给你们这些陕西兵,俺这次来就是想跟你打个商量,这财物也不少,不然给我们卫所兵的兄弟也分一点?”崔千户露出了自己的目的。 而此刻王学礼却是瞳孔巨震,搞什么名堂,自己才决定起事这官也升了,军饷也发了,这是个什么意思?会不会有诈? 军帐之中的几个军头也神色各异,毕竟只要满饷,谁愿意去做反贼刀头舔血,如今朝廷已经要发军饷了,咱们再跟着李闯走还有必要吗?几个不安分的军头已经在用眼神暗自瞥视着李炎了,仿佛在思量着什么。 李炎此刻神色倒是很淡然,仿佛对王学礼有十足的信心,但实际上,他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赅浪,这几日相处下来,他明白这些**子是什么样的人物,只要价格合适,杀自己也不会有什么障碍,哪怕几日下来交谈甚欢 “老王啊,俺可给你讲,这次督师可是下了血本了,为了剿灭李闯,现在开的价格是一个脑袋五两银子啊!你想想看,一个脑袋五两,怎么地咱们从中可以抽个两三两嘛,这下来是多少钱啊?”崔千户滔滔不绝的计算到。 “若是杀了其中领头的,更是开三百两银子的高价。” 王学礼此刻神色倒是犹豫了起来,一个脑袋五两啊,山上闯贼虽然只有百余人了,但周围还有老百姓啊!可以杀良冒功啊,那可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军帐里的军头们,神色也开始变得诡异了起来,其中两人已经开始解开手臂上的白布悄悄藏起来了。 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李炎虽然脸色淡然,内心却已经揪了起来,只怕这姓崔的再蛊惑几句,这些军头真会动手杀了自己,自己是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他还要活下去!既然这姓崔的这么没有眼力见,那只能让你去死了! 李炎轻轻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两位的谈话。 “这位是?”崔千户这才发现了李炎的生面孔,颇为疑惑的扭头好奇道。 “啊嗯这是俺麾下的骑兵”王学礼见李炎发难,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已经又开始犹豫了,但也没有脑子简单到把赌注下到一边。 “生面孔啊,之前没见过勒”崔千户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 李炎却笑了起来,起身慢慢走到崔千户的面前,笑着开口说道:“千户记性不行啊,我这颗脑袋,千户看值的了多少钱?” 崔千户只道莫名其妙,一个小军头居然胆敢这么跟自己说话,扭头不满的看向王学礼说道:“老王,你麾下太不知礼数了吧!” 王学礼此刻神色也很诧异,他也不知道李炎要干什么。 “千户,方才你说砍一级闯军的人头赏赐五两,砍其将领的脑袋三百两,我是闯营的右参军,你看看我这脑袋值多少钱?”李炎冷笑着说道,笑意显得格外瘆人。 崔千户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依然不满的斥责他没有礼数,突然他似乎是察觉了什么。 “你说你是什么?”崔千户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我是闯营的右参军。” “你你你”崔千户眼睛陡然瞪大,他要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猪了,他惊愕的指着李炎,又难以置信的望向同样发懵的王学礼。 “噗呲”一声,一把尖刀穿过了崔千户肥硕的肚皮,从后背刺了出来,王学礼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手吓了一大跳,纷纷站了起来。 李炎猛的一把拔出尖刀,鲜血随着巨大的伤口喷了出来,鲜血溅射了李炎一脸,崔千户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睛,口中冒出大量鲜血,倒在地上霎时气绝,倒死他都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诸位,既然已经决定要投靠闯王,为什么要犹豫?!便算是朝廷真的许给你们高官厚禄,难道日后查到尔等跟闯营勾结,还会包庇你们不成?朝廷无道,拖欠军饷,今日便算是补齐军饷,难道明日就不会拖欠?诸位!今日若是不愿起事,便请杀我!若是愿意的,立刻点齐部下,准备动手!”李炎满脸鲜血,狰狞的大声说道。 王学礼等人都被李炎这气场震慑到了,他动手太快了,这些军头还在犹豫,李炎就下手了,斩杀了朝廷的军官,他王学礼哪里还有退路可言?说白了,就算今日他不反,朝廷追查到他跟李自成勾结也一定会杀他祭旗! “反了!”王学礼怒吼一声,猛的拔出腰间的佩刀,大步走到崔千户的尸体面前一刀就砍下了他的人头,提在手上,眼睛露出慑人的凶光说道:“尔等再有游移不定者,悉斩!” 此言一出彻底绝了这些军头们的后路,于是不管情愿与否,都纷纷拔出佩刀大声吼道:“反了!反了!” 明军大营还是如同以往一般安静,李自成那点人马不敢来袭营已经是明军的共识,站岗放哨的士卒都杵着长矛打着瞌睡,其他的士卒也都取下甲胄在营帐之中呼呼大睡,除了几个更夫打更的声音,就没有一点点喧哗之声。 就在这时,地面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他妈的,谁这么早啊,定是斥候那群家伙”站在望楼上的明兵被吵醒,骂骂咧咧的揉了揉眼睛,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可惜黑夜如同墨水一般,丝毫轮廓都看不到。 就在这个士卒准备束上火把仔细看看的时候,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噗呲!”羽箭精准的贯穿了瞪大难以置信双眼的士卒的喉咙 “敌袭!敌袭!”凄厉的呼喊声中,王学礼带着八十个束着白带的骑兵如同利刃一般狠狠的扎入了明军大营。 刹那间,寂静的明军的大营像是骤然惊醒了一般,各种叫骂,呼救,求饶声此起彼伏,骑兵们拿着长矛和长刀,肆意的屠杀。 这些明军根本来不及反抗,他们匆忙的穿戴着铠甲乃至衣服,惊慌的寻找弓弦,或是恼火的举着没有火绳的火绳枪壮胆,而等待他们的只有全副武装的边军骑兵顺手的一刀或者一矛。 三四个边军骑兵骑着战马砍倒了十多个明军士卒后一路杀到了堆积火药的仓库旁边,为首一人狞笑着将手中的火把丢进了仓库之中。 “轰——”的一声巨响,仿佛是大地裂开了一般,一朵绚丽的蘑菇云绽放在了明军大营上方,伴随着蘑菇云的还有数不尽的明军残肢断臂 整个大营都陷入了火海之中,王学礼部所过都用火把纵火,一些明军来不及逃出起火的军帐就被活活烧死,侥幸逃出来的,往往浑身赤裸,拿着随手捡起来的武器狼狈反击,然后被一刀砍翻,更多的明军被这样的惨状吓坏了,不敢反抗,要么跪地求饶,要么索性开始往着大营外死命逃跑了起来。 此时半山腰上,李自成正注视着燃烧着的明军大营,嘴角微微露出满意的笑容,杨嗣昌的围困到今天彻底宣布结束了。 “动手吧!闯王!”周围的闯军将领都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被明军压制这么久,他们早就憋不住了,纷纷开口请战道。 李自成点了点头,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刀,扭头望向身后杀气十足的百余精锐骑兵,大声说道:“朝廷欲在鱼复山歼灭我等,奈何苍天助我而不助暴君!今日破敌,直取河南!异日拜将封侯,共享富贵!” “万岁!万岁!”闯军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之声,他们的士气已经拉满了。 “杀!”李自成一马当先带着闯军冲向了明军大营 杨嗣昌苦心布置的剿灭李自成、张献忠的战略到此全面破产,鱼复山的明军遭到突然袭击,大溃,主将战死,参将、游击、守备被杀者十三四人,火药、粮食全部被焚毁,最要命的是李自成烧掉所有辎重,带着轻骑突进,彻底从鱼复突围,重新进入湖广。 没有人会知道,至少现在没有人意识道,这次突围拉开了明末农民起义的全新的篇章 第十七章:李自成的不愉快 李自成配合王学礼击破了鱼复山的明军,旋即向着南阳方向突围,因为双方都是骑兵,哪怕是家眷这些也都是有骡马配备,而明军被突然袭击直接打崩,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追击。 所以李自成的兵马跑到正午的样子便已经看不到明军一丝一毫的踪影了,其实也正常,李自成的骑兵行军速度很快,再急行军的情况下可以做到日行四十里。 而明军就拉跨了,连日行三十里都可能把部队拖崩溃,勉强做到日行二十里已经不错,日行十五里更是常态,就单论行军速度,明军就不可能追上李自成的部队,这也是为什么杨嗣昌不得不张网围剿的原因。 见明军没有追来,李自成这才安心扎营,同时也传来了一直没顾得上召见的王学礼、李炎。 此战能胜,王学礼、李炎居功甚伟,尤其是李炎,如果不是他说服王学礼也没有这么容易击破明军,而自己这边刘宗敏还险些将他阴死,无论如何,李自成总是得安抚一下李炎的情绪。 王学礼这边倒是也不轻松,虽然打了个先手优势,但在混乱之中部队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伤亡,等战斗结束,王学礼清点才发现自己手下骑兵居然损失了足足十八骑,这是个足够他肉疼的数字。 突围后,他也一直在等着李自成召见他,却迟迟没有音信,导致他心下惶恐不已,幸亏李炎在一旁开解:“闯王是英雄一般的人物,怎么会食言呢?” 这才人王学礼和他的麾下暂时放下心来,老老实实的跟在后营警戒,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不是嫡系,遇到情况总归是要先上的。 得知李自成召见,王学礼也是大喜过望,这也让他吃了颗定心丸,为了表达自己对李自成的“忠诚”素来不修边幅的他,破天荒的跑去河边清洗浑身的甲胄跟沾满泥土鲜血的脸,还煞有介事的将乱糟糟的头发打理了一番,看的一旁的李炎都颇为好笑。 李自成是个节俭的人,这是闯军之中都知道的事情,所以自然召见也不会有什么大鱼大肉跟隆重的欢迎仪式,甚至连将领都没有出席,只有李锦、田见秀两人跟着李自成一起见王学礼。 其实本来还应该带上刘宗敏,毕竟他是总哨,可上次暗害李炎,还杀了王学礼的手下,这件事李自成心里是清楚的,削了他的兵权也是小惩大诫,毕竟都是陕西来的老兄弟,李自成也下不去杀手。 为了双方脸上都好看些,李自成索性就打发刘宗敏去巡营了,算是给李炎跟刘宗敏之间留个缓冲。 “哈哈哈,王把总,早就听闻大名,今日相见果然名不虚传啊!”远远望见跟着李炎联袂而来的王学礼,李自成就大笑着迎了上去。 王学礼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见到李炎已经抱拳称呼“闯王”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不怎么起眼的人居然就是名动天下的闯王李自成。 李自成很朴素,毡帽箭衣,顶多加一袭大红色的披风,长得和普通的陕西老农也没什么分别,唯一可能有些不一样的便是那炯炯有神的双眼,其实整个闯营之中,也没有什么长得一表人才的人物,大多都是扔到人堆都不起眼的角色。 “属下王学礼,拜见闯王!”王学礼猛然抱拳,双膝直接跪了下去,得亏李自成眼疾手快一把拖住了他。 “王把总不必如此,俺们闯营之中不必官军,不行跪拜之礼的”李自成拖住王学礼笑着说道,李自成起于寒微,对这些礼数不怎么看重,闯营之中平素也就是拱手就了事,跪拜磕头那是相当少见的。 王学礼闻言脸一红,毕竟常年在官军之中浸润已经形成习惯了,如今让他不跪反而有些别扭。 “王把总,闯王说的是实话,我们闯军是为老百姓打天下,不搞朱明那一套繁文缛节。”李炎在一旁补充道。 王学礼是信李炎的,再三确定李自成不是客气过后,这才起身拱手道:“这闯军就是跟官军不一样,俺做了闯军这膝盖都要舒服点。” “哈哈哈哈”李自成、李锦、田见秀都被王学礼的话给逗得大笑起来,李自成拍了拍王学礼的肩膀说道:“都是陕西的老兄弟,不说那些客套的话,俺虚长你几岁,就叫你老弟了” “不敢不敢”王学礼连忙推脱道。 “有什么不敢?来,老弟,俺给你置办了一桌接风的宴席,如今行军打仗,也不富裕,寒酸了点,倒是莫要介意啊”李自成用手拉住王学礼的手笑着说道,仿佛当真是亲兄弟一般。 李炎自然清楚这是收买人心的套路,只是挂着微笑站在一旁,李自成怎么收复王学礼那就是李自成的事情了,自己现在做个看客就好了。 李自成确实很重视王学礼,出于三个方面,第一王学礼确实帮他化解了极大的麻烦,于公他应该感谢王学礼,其二,王学礼是陕西人,他也是陕西人,虽然王学礼算是榆林那边的人了,但陕西人总归是有共同语言的,李自成就很喜欢这些陕西的老伙计。 除掉上面的原因外,王学礼手下的骑兵也是李自成很看重的,骑兵啊!还是边军的骑兵,那个顶个都是精锐,李自成自己手底下也就百余骑兵,王学礼相当于直接给他翻个倍,闯军之中现在军事实力最强的就是王学礼了,他不能不重视。 李自成的重视直接表现在宴席上,素来节俭的他往往宴席手下将领了不起杀只鸡,两碗糙米,再加些素菜野草便算是不错的宴席了。 而这次为了招待王学礼,李自成直接杀了一只羊,命人在大帐之中炙烤,虽然比起官军差了不少,但在闯军之中确实是少见的厚待了。 “王把总,此次能够破敌,王把总居功甚伟!俺敬你一杯。”李自成端起酒杯笑着敬王学礼。 王学礼也赶忙端起酒杯,讪笑着说道:“闯王言重了,俺有眼不识泰山,先前跟闯王敌对,伤了不少闯军的兄弟,这番不问俺罪都是庆幸了,哪里还敢奢望什么。” 这话当然是话里有话,王学礼自然不觉得之前杀闯军是个多了不得的事情,毕竟明末,相互倒戈来倒戈去,谁手上没几个友军的性命?他真正关心的是李自成如何处置他以及他的部队。 李自成不是傻子,自然听出弦外之音,笑着一饮而尽,然后说道:“王把总的兄弟都是榆林人吗?” “都是,俺们都是榆林的边军,狗日的朝廷,让俺们卖命又不给军饷,哪怕是这次不遇到闯王,俺们也反了!”王学礼骂骂咧咧的说道。 “哈哈哈,这么说起来,俺们也是有缘分,俺当年也是边军出身”李自成满了一杯酒笑着套着近乎。 “这做边军哪,还是咱们做边军的清楚,上官一定是要亲近之人,若是换了哪个不熟悉,谁知道他克不克扣军饷?谁知道他在战场上会不会瞎指挥?”李自成又端起酒杯对着王学礼笑着说道。 王学礼也回过味儿来,连忙端起酒赔笑道:“那可不是,俺们老兄弟一起打了七八年仗了,俺也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这样是最好的,王把总麾下的兵马,日后还是又王把总亲自统领,不过俺丑话说在前面,王把总的兄弟,俺不会苛待,但若是犯了军纪,俺也是不留情面的。”李自成笑着说道。 他不会去拆王学礼的军队,首先这样会刺激王学礼,作为军头自己军队被拆分那可是全然不能接受的事情,其次,边军他了解,换个陌生的指挥官并不见得是好事,都是刀口舔血出身,一群桀骜不驯的主,没点本事的真压不住。 当然,他也不会给王学礼自己纵容他的错觉,所以还是点了点他,若是犯了军纪自己一定会处置他。 王学礼也听出了李自成的弦外之音,当即大喜过望,军队不被拆分那必然是最好的事情,于是连忙端起酒杯回敬了李自成一杯,口中恭维道:“俺这辈子,跟了不少总兵、督师,就从来没见过一个像闯王这般有英雄气的人物,俺看闯王那必然是人中之龙啊!” 这并不高明的马屁引起了几员将领和李自成的笑声,王学礼马屁拍的很直白,这样的马屁却很是能对李自成这种粗人的胃口,顾君恩那种旁敲侧击,反而不痛不痒。 说完王学礼,李自成才望向李炎,笑着说道:“李炎兄弟,前次凶险俺也知道了,确实是手下的人没有管教好,该处罚的俺已经处罚了,不过眼下大局为重,李炎兄弟还是要多多包容。” 李炎也听出了李自成话语中对刘宗敏的包庇之意,不过也没办法,谁叫人家资格老呢?只能压着心中的不快,举杯说道:“闯王宽心,炎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就是我这条命,若是叫官军拿去了,我无话可说,若是被自己人拿走了,我是觉得不值!” 李自成听出了李炎话里的怨气,笑了两声,然后说道:“李炎兄弟你放心!你这命就好好在这里,有俺在一天,无论是官军还是小人,谁都拿不走你的命!你们都听着,若是谁日后再做这些伤害自家兄弟事情,不管你们资历多老,是俺的谁,俺都格杀勿论!” 这是李自成的一个表态,为了安抚李炎,李自成终于拿出了自己的态度,李炎是相信李自成的,这个人性格就是这样,一口唾沫一口钉,他宣布的事情定然就会做。 这样刘宗敏至少不会明着对自己下手了,李炎也松了口气,举杯笑着回敬了李自成。 酒过三巡,大家都喝的醉醺醺的了,李自成才借着酒劲问王学礼:“王把总既然归入我军,总得有个安排,王把总是想自领一军呢?还是想归入谁的帐下呢?” 王学礼闻言,打了几个酒嗝,他已经喝的神志不清了,其实这道题不难选,自领一军那就是直属于李自成,地位跟刘宗敏、田见秀是画等号的,归入谁的帐下,那就是矮一头,这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都知道怎么选。 然而,王学礼却做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选择,只见他手指晃晃悠悠的指向了李炎,口齿不清的说道“唔俺俺俺就就归入李参军麾下吧。” 闻言李锦、田见秀、李自成都懵了,似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而李炎也懵了,归入自己麾下?自己只是一个参军,没有统兵权,何况王学礼是抽了哪门子风要归自己节制? “王把总喝多了,这等好的机会自然是自领一军,干嘛要屈居人下呢?”田见秀出言打起了圆场。 王学礼却浑然不觉,猛的甩了甩头说道:“不!不!俺要跟李参军,算命的算过了,李参军是能做大事的人,跟着他能封侯拜相”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凝固了起来,李自成、李锦、田见秀的目光都望向了李炎,李炎也顿觉芒刺在背,心中早就问候完了王学礼八辈子祖宗,这人是有毛病吧?这个场合说这样的话,是要捧杀我吗? 李自成脸上倒是还挂着笑意,嘴上连说:“王把总喝醉了,喝醉了,这件事先暂且搁下,等他酒醒了俺们再说。” 然而李自成内心却已经有了些许不满,李炎凭借一张嘴,几句话就让王学礼愿意屈居其下顿时让李自成下意识的警惕了起来,那几句能成大事更加让李自成内心不太愉快了,看向李炎的眼神之中不觉也有了几分戒备之意。 当然很快他就调整了过来,自己居然把一个醉汉的话当真了,岂不是太没有度量了些? 第十八章:标准的闯军战法 王学礼其实说的当真不是酒话,若是说王学礼有什么最突出的特点,那必然就是迷信,他迷信各种方士神棍,尤其喜欢招人看相算命。 李炎在他军营之中的表现惊才艳艳,让王学礼很是欣赏,于是便寻了个说是颇有神通的道士来悄悄给李炎看了看命格。 岂料那道士一看就大惊失色,告诉王学礼,若是跟随此人日后必然封侯拜相,能荫及子孙二百年,王学礼闻言怦然心动,这才有了喝醉后的一说。 酒醒过后王学礼也没有改口,依然坚持请求归属李炎节制,当然这在现在的闯军之中是不现实,李自成只道是王学礼担心自己的部队顶在前面被消耗光了,想要保存实力,心中颇为不满。 最后只能折中,让王学礼依然去后营,充当闯营家眷的护卫队,这样不用打恶战硬战,总是可以的吧? 虽然说近百骑兵放在后营颇为可惜,但李自成现在也不在乎那么多了,突出四川复入南阳的第三天,王文耀跟刘汝魁就带着千余兵马前来会合,两人都是李自成的老兄弟了,忠心是没得说的,李自成的军力瞬间就膨胀到了一千三百多人。 这一千三百都是精锐,算是闯军的骨干,其中骑兵三百余,长矛手九百余,还有近百的弓箭手,弓箭是个颇为奢侈的东西,闯军倒是相对匮乏。 有了这些军队,李自成的底气也足了,一千三百精锐闯军足够他对付三倍的明军了。 就在闯军都在摩拳擦掌等着哪支不开眼的明军撞上来的时候,明军就真的来了。 官军南阳这边的游击马向贞不知道是得了谁的情报,天真的以为李自成还是只有一百来人,瞬间就来了兴趣,加上杨嗣昌的命令已经到了湖广,要求当地协助堵截李自成,马向贞自认为立功的机会到了当即率领所部三千明军来堵截李自成。 说是三千,其实只有两千,一千是空额,而且两千之中除掉马向贞自家三百家丁外,基本都是拉的卫所兵跟收编的山贼流寇,其战斗力可想而知。 双方在南阳竹山一带遭遇,都是猝不及防,马向贞没有想到闯军来的这么快,他都没来得及从容布置防御。 而李自成也没想到官军动作这么快,居然能够在他们的行军路线上进行堵截。 这是场遭遇战,但两方都不敢轻举妄动,李自成见马向贞只有两千士卒,而且看起来不算是什么精锐,生怕是官军的计谋,因此按兵不动,派遣斥候四出去侦查附近有没有大队官军的痕迹。 而马向贞就更麻了,杨嗣昌提供的情报是闯军只有百余人突围,如今这分明是一千多闯军,而且军容整肃,不似弱旅,自己贪功来的匆忙,没有通知湖广地界的其他官军,如今倒是成骑虎难下之势了。 马向贞自然不能跑,且不说跑了的政治后果,但凡他露怯,李自成定然知道官军的虚实,到时候纵兵追击,他还是死路一条,当下只能先派人去南阳求援,自己则虚张声势待援。 不过显然他想的太好了,李自成是个果断的人,而且十年征战,早就练就了他敏锐的嗅觉,三波斥候派出去回报都是未发现明军的踪迹,李自成就可以断定这支明军断然没有后援。 李自成对自家斥候的实力是绝对信任的,这点跟经常怀疑手下拉跨的明军将领是截然不同的。 在确定不是明军的阴谋后,李自成便打算吃掉这股明军,也算是报自己在鱼复被围的一箭之仇,于是闯军便不再拖延,当即集合军队主动向马向贞部发起攻击。 马向贞无奈,他的麾下精锐程度没有办法跟闯军相提并论,只能采取守势,选择一处地势较高的土丘布阵防守,为了抵挡李自成的骑兵,马向贞将鸟铳手布置在前面,长矛手次之,为数不多的骑兵则分布两列。 战事很快就一触即发。 李自成选了一处能眺望整个战场的高坡,带着李炎等人登上高坡,远望战场。 “李先生,你看看俺们击败眼前这股明军需要多久?”李自成用马鞭遥遥指着不远处依稀可见的马向贞将旗说道。 李炎对闯军是有信心的,但是看明军阵型严整,估计也要废一番功夫才能击败,于是想了想说道:“属下觉得明军虽然不算精锐,却布阵颇为讲究,想要击破只怕要费些功夫。” 李自成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开口说道:“明军如此布阵,就是没有一战的勇气,倘若真有一战之力,何必防御?李炎兄弟且等着,看我一击破敌!” 旋即李自成扭头看向田见秀,点了点头,示意他出击,田见秀当即命人擂鼓,频繁的鼓点之下,袁宗第、刘体纯率领着三百骑兵开始缓缓向着明军大阵移动而去。 李炎神色严肃的看着战场的局势,先前他都是参战军的一员,对于整体战局的理解并不清楚,此刻站在高处,成为统筹者的一员,这其中差别自然是非常明显的,李炎不会放弃这个学习的机会。 三百骑兵的压迫力还是很强的,伴随着闯军蓝黑色的大旗,密集的鼓点,骑兵开始以不紧不慢的速度慢慢压向明军防守的高地。 明军前沿的鸟铳手则是第一波承受闯军骑兵冲击的部队,他们的压力是最大的,伴随着骑兵的逼近,这些鸟铳手也躁动了起来,虽然有军官在嘶声力竭的弹压,但他们还是禁不住开始乱了阵脚。 “砰——”伴随着明军鸟铳第一声铳响,前沿的鸟铳手仿佛是被引燃的炸药堆一样吗,纷纷开火,砰砰的鸟铳声,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火药爆炸的白烟,笼罩了整个明军阵线。 “早了!”李炎看着眼前一幕,心中暗自想到。 他做哨总的时候跟明军交过手,明军的火器很杂,有鸟铳,火门枪,三眼铳,火箭,当然南方明军主要还是装备鸟铳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火器。 随着明朝财政的崩溃,工部出产的武器质量也是直线下滑,火炮或许要好点,但鸟铳这些武器就是重灾区了,有效射程能有一百步那算是工部有良心,现在距离少说还有五六百步就开火,自然是一发都中不了。 果然不出李炎所料,三百骑兵一个中弹的都没有,这一轮齐射算是白搭了,而一轮齐射不中,那第二轮可就不一定来得及了。 这样的招数屡试不爽,先控制马速,慢慢压迫明军铳手射击,等他们射击完了后,再压上去,对付这些谈不上精锐的明军,闯军这个打法可以说是公式化的操作。 闯军陡然提高马速,毕竟明军,显然强大的压迫感让鸟铳手开始手忙脚乱起来,紧张让鸟铳的装填速度更慢了起来。 闯军没有打算直接冲阵,而是开始拉弓射击,这是闯营骑兵的特点,骑射非常精通,毕竟大部分都是边军出身。 一轮箭雨下去,没有穿甲的鸟铳手瞬间被射倒数十人,羽箭不足以立马将人杀死,但却可以让扰乱明军的军阵,同时身上插着羽箭痛苦哀嚎的士兵也可以极大的消耗明军的士气。 闯军的骑兵不慌不忙的开始了游击骑射,纷至而来的羽箭,大量杀伤明军的鸟铳手,只第三轮,明军的鸟铳手就顶不住了,开始纷纷往后溃退,想要躲避闯军的羽箭杀伤。 马向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能命传令兵擂鼓让两侧的骑兵出击去驱逐这些令人厌恶的闯军骑兵。 两侧骑兵是他的家丁,也是他的底牌,装备着铠甲,虽然不如闯军那般骑射精通,但多少也能近战两下,伴随着鼓点,明军两侧的骑兵倾巢而出,直扑闯军的游骑而去。 李自成见明军骑兵上当,非常高兴,旋即下令撤回游骑,伴随着有节奏的鼓点,袁宗第、刘体纯呼喝着收拢了三百骑射的不亦乐乎的骑兵,开始向后撤退。 明军见闯军撤走,只倒是闯军骑兵不能近战,纷纷打马前追,马向贞知道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趁着闯军骑兵后撤的间隙自己也得压上去,于是命人擂鼓,三军前进。 伴随着鼓点,明军的长矛手也开始缓缓向前移动,战场上的攻守双方瞬间互换,变成了明军攻,闯军守。 然而这就是李自成要的效果,青色的大旗一挥,闯军的军阵也开始迎着明军而去,明军的骑兵追击游骑,并不顺利,闯军骑兵时不时会回身射击,而明军时不时会有战马中箭失蹄。 闯军骑兵习惯射马而不是射人,这让明军异常苦恼。 很快闯军的长矛军阵就阻挡了明军骑兵追击的去路,如林的长矛压迫着明军骑兵不得不调转马头,开始不情不愿的后撤。 李自成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当明军骑兵在密集的长矛军阵前不知所措的时候,密集的鼓点响起,先前“退避三舍”的闯军骑兵纷纷拔出腰间的长刀,露出狞笑的笑容,拨转马身,只扑还在犹豫的明军骑兵而去。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因为追击的太快,明军后方部队根本来不及支援突入闯军的骑兵,而闯军的骑兵则有着自家部队的支援,一个冲锋,明军骑兵就被打崩溃了。 闯军骑兵不仅射术精准,马战能力更是超群,毕竟常年跟蒙古人对砍,不是南方这些剿匪的明军所能比的,往往侧身一刀,就可以砍杀一个明骑。 只一个冲锋,明军骑兵就崩溃了,纷纷打马往后死命逃走,而这时明军的大军也压了上来,李自成没有犹豫,当即下令,黑色的令旗一挥,全军都牟足了劲向明军发起了冲锋。 双方步卒很快交战在了一起,长毛的对刺比拼的就是谁士气更高,每一矛都能传来一身惨叫,倒在地上受伤的人死命的哀嚎着,而身边的战友却不能弯腰去营救,只能咬着牙齿,拿着长矛死命的往前戳去。 如同残忍的绞肉机,哀嚎的伤兵被四周人群无情的踩踏过去,本就受伤的他们连挣扎都做不到就被活活踩死,尖锐的矛尖刺破血肉,密集的阵型让人无处可逃,纵然你武功超群,在这修罗场里面也只能祈求上天的运气。 李自成看着焦灼的战场满意的笑了,明军的骑兵已经崩溃,但他的骑兵可还没有动呢,是时候来一记漂亮的右勾拳了。 伴随着越来越密集而有节奏的鼓点,袁宗第与刘体纯的骑兵纷纷重整队形,然后如同一把尖刀直接从明军军阵的右边突击而去。 明军右翼遭到突然袭击,瞬间大溃,就如同剪刀剪开薄薄的宣纸,袁宗第和刘体纯的骑兵畅通无阻的撕开了整个明军军阵 明军溃败了彻底的溃败,整个平原上都是逃散的明军,而闯军的骑兵如同贪婪的食客吃着自助餐一般,肆意纵情的追杀,步兵则已经开始打扫起了战场,拾取明军丢弃的铠甲长矛。 而马向贞结局就更惨烈一些,明军前锋崩溃的时候刘宗敏就已经注意到了马向贞的动向似乎是想逃走,于是立功心切的他当即率领三十个亲信骑兵死命向马向贞军旗所在地方猛冲而去。 刘宗敏的勇猛是不用怀疑的,明军的任何反抗都被刘宗敏那杆大刀看的粉碎,马向贞的护卫还想掩护马向贞逃走,结果只一个照面就被刘宗敏削了脑袋。 刘宗敏突袭到了马向贞的面前,抬手就是一刀取了他的首级,砍掉马向贞的军旗算是给这场战争彻底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此战闯军只损失了不足一百人,而明军三千人全军覆没,被斩首就有五百多级,连带着游击马向贞都被杀了,算是李自成自鱼复突围的开门大吉。 第十九章:内鬼 闯军取得了突围后的第一场胜利,这让整个闯军上下都士气大振,李自成于是在当夜大宴诸位将士以此表达庆贺之情。 宴会相当宏大,虽然桌椅并不充足,但参加宴会的士卒将领们依然乐在其中,用牛皮衣布垫在地上,盘腿而坐,看着后营妇女们送来的食物和美酒。 李自成这次出手很大方,将后营的牛羊宰杀一空,不仅如此连历年缴获(抢掠)来的美酒也全部摆了出来,整个大营灯火通明,除了一些斥候在外围巡逻外,几乎没有丝毫戒备。 马向贞的首级被割了下来,双目还死不瞑目的瞪着,嘴巴微张,似乎是死前还死命求饶过,首级被闯军悬挂在木杆之上,高高吊起,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大营在欢迎鼓舞之中,只有李炎一人坐在角落里若有所思。 他已经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了,李自成行军很快,明军又来不及反应,必然没有斥候衔尾追击,入南阳过后,李自成定下了不打南阳的决策,对南阳的县城秋毫无犯,明军断然不可能轻易获得他军队的行动轨迹。 便算是获得了,也追不上才是。 但,马向贞却不同,他是提前堵截在李自成的必经之路上,这就很耐人寻味了,若不是闯营中人,如何知道怎么行军?何况行军路线还是高层才能清楚的计划,怎么会被明军猜出来? 诚然,确实有可能是马向贞赶巧撞上了李自成的军队,但不能把全军的安危都堵在“运气”上,马向贞此番若是真的得了情报,那就是相当不得了的事情了。 闯军高层都是李自成的亲信,李炎相信断然不会是高层出了问题,若是高层出了问题,那他们连鱼复山都走不出来。 不是高层不见得就可以轻松,如果一个闯营中的细作,能够根据支离破碎的零散信息,推测出闯军的战略计划,那这就是个情报天才,这样的人留在闯军早晚要出大事! 现在李炎跟闯军是休戚与共的关系,断然是不能容许这样的局面出现的。 李自成很高兴,毕竟此番赢了明军一阵,一扫之前鱼复的阴霾,他的自信又回来了,在这种情绪的催化下,酒是一杯一杯下肚,已经喝的满脸通红,正拉着刘宗敏的手对着闯军将领夸耀。 刘宗敏此番斩杀马向贞,算是立下大功,李自成也开始重新信任这个之前“桀骜不驯”现在“幡然悔悟”的老兄弟。 就在这时,李炎端着酒杯,笑着走了过后,看到刘宗敏,李炎还是礼貌的举杯说道:“刘总哨,先前多有误会,还望总哨海涵。” 李炎不想过于得罪刘宗敏,何况李自成的回护之意很明显,所以也隐隐有了讲和的打算。 但,刘宗敏显然不这么觉得,他冷哼一声,丝毫不给李炎面子,根本不回敬李炎,只是冷笑着说道:“李先生好箭法啊,来日有机会定要跟先生比试比试。” 李炎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刘宗敏的意思他很清楚,记恨之前自己射了他一箭,这个器量不算很大的人并不接受自己的橄榄枝。 不接受就不接受呗,李炎也不是说就非要去舔刘宗敏,于是依然脸上带着笑脸说道:“刘总哨过誉了,下次定然拿出十成功夫让总哨观摩指点。” 刘宗敏闻言顿时面露愠色,李炎这话威胁的意味颇为浓厚,他还以为是李炎怕他才来求和,结果,反手又威胁他一下,正想反唇相讥,却被李自成拉住了。 “都是自家兄弟莫要伤了和气捷轩,李炎先生是大才,你多跟他学学,不要只凭着一腔武勇做事”李自成显然喝的有些口齿不清了,断断续续的说着醉话。 刘宗敏闻言这才住嘴,颇为不服气的朝着李炎拱了拱手,李炎自然不是这等喜怒形于神色的莽夫,依然脸上带着笑意回了一礼,仿佛两人真的冰释前嫌了一般。 “闯王,属下有要紧的事情禀报,还请闯王移步一叙。”李炎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拱手正色道。 李自成却显然不想谈军务此刻,只是摆摆手说道:“今日都是欢聚的时候,不谈军务,不谈军务,有什么明日再说。” “闯王,此事干系重大,属下必须现在禀报!”李炎稍微抬高了一点声调。 李自成闻言虽然看了李炎两眼,但也没有改变自己的主意,只是问道:“当真事关重大?” “属下怀疑闯军之中有细作”李炎低声说道。 “有些细作也正常,不碍什么事”李自成还当是什么大事,只是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细作,对李自成这种农民起义军来说没啥奇怪的,每年倒戈投降的那么多,投降后复叛的也不少,这些人往往两头押注,跟朝廷私底下那些龌龊的交易大家都懂,这事不好查也不能查 李炎闻言,一头黑线,好嘛,搞了半天是闯军压根儿没有防范间谍的意识,但这样肯定是不合理的,打仗尤其是越大规模的战争,情报的价值是不可想象的。 于是李炎当即拱手道:“闯王,孙子有言:‘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我闯军若想决胜于天下,便不能轻视间者的作用,如今不仅不组建自己的间者机构,还不防范明廷的间谍,只怕早晚会在此吃大亏!” 李自成最吃的就是这一套,搬个上古先仙,然后根据他的话来指出闯军的问题,就能直接抓到李自成在意的点。 果然,李自成神色略微严肃了一些,然后说道:“一个细作,当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闯王,明太祖时已经设置锦衣卫,后来历代明帝分别设置了东西内厂,连明太祖这般的人物都如此重视情报的作用,难道闯王还能忽视吗?”李炎肃然说道。 朱元璋的出身总是能引起李自成的共鸣,所以对朱元璋,李自成多少是有些尊崇之意在里面的,所以闻言果然松了口。 “李炎兄弟,今日大宴诸位将士,俺不能不在,这样,这块令牌给你,你跟顾左参商量一下,拿个主意,拿定了就拿这块令牌去做,这块令牌在手,闯营之中不得有阻碍者。”李自成想了想,伸手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递给李炎。 闯营并不富裕,令牌都是铁做的,李自成的令牌都有些发黑包浆了。 李炎接过令牌大喜过望,李自成之前一直都是将他当做参谋在用,如今给了他这块令牌,便算是给了他一些权限,这可是一个好的开始,他可不愿意一直做一个只会出谋划策的参谋。 谢过李自成后,李炎便拿着令牌去找了正在练字的顾君恩。 顾君恩不喜欢这般子酒席,作为文人,跟一帮子莽汉玩不到一块去,只可惜他没有功名也跟文人玩不到一块去,这才不得不从了闯营。 看到李炎来了,顾君恩连忙迎接了上去,李炎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知音,毕竟也没有功名,也能读书识字,而且举止颇为得体,不似那帮莽夫。 寒暄了几句,嘲笑了几句闯营那些将领的粗鲁,李炎便切入了正题。 将李自成赐予的令牌丢在了案几上,开口说道:“这次我奉闯王命,与顾兄一起协商,拿个收拾闯营中朝廷细作的方法,不知道顾兄有没有什么想法?” 顾君恩闻言,想了想,开口道:“李炎兄弟,不是我泼你冷水,这闯营之中流民云集,当真混了几个朝廷的鹰犬进来也不好拿办。再说了,只要咱们高层不出问题,底下便算是进了些细作倒是也无妨。” “顾兄此言差矣!”李炎正色道:“顾兄,此次马向贞与我军的遭遇战难道顾兄没看出问题吗?” 顾君恩闻言,眉头一拧,开口道:“你的意思是细作泄露了我军的行动路线?” “顾兄,我们不能不防啊,马向贞只不过两千人,我们闯军精锐能够应付,若是下次是杨嗣昌的主力呢?那我们怎么办?到时候只怕免不了兵败身死啊!朝廷设置厂卫已经两百多年了,虽然现在衰落,但也不是没有人才的”李炎缓缓说道。 果然这话让顾君恩沉思了起来,未几点了点头说道:“若是这样说,那倒是真得重视起来,万一当真有如此厉害的细作,只怕不是我闯军之福。先生打算怎么办?” 李炎想了想开口说道:“凡是细作,只是得有两样东西。” “哪两样?”顾君恩询问道。 “其一,必须得跟外界联络,若是不能跟外界联络,那么自然也就没法传递情报”李炎看过不少谍战剧,很清楚一些基本的操作,现在没有什么电台发报机之类的东西,传递情报只能依靠人力,而依靠人力就需要接头。 顾君恩想了想,开口道:“传递者必然不是闯营之人,若是闯营之人隔三差五的出去个十天半载不回来,军法都不容他。” 这也是李炎想到的,只怕这间谍传递的手段还是依靠营外接头的分子,但没人出入闯营的人不少,真查起来也好办。 “那其二呢?” “其二,这人得识字,若是不识字,那就不能写清楚情报,单纯凭借语言传递很容易错漏。”李炎用手指敲了敲案几说道。 “这是个突破点”顾君恩开口道:“整个闯营能识字的不多,全部查一遍应该就能水落石出。” “细作未必就要告诉你他识字啊”李炎摇摇头道。 “也是,那按照李兄的意思该怎么办?”顾君恩知道李炎是个计谋百出的人,当即往前倾了倾身体询问道。 李炎自然已经有了想法,于是笑了笑说道:“那就要麻烦顾先生写上一些文字,张贴在军营之中,我们暗中谴可靠的人观察,看看谁看过这些文字,然后再暗自追查,想来这细作也会露出马脚。” 在这个识字率非常低下的时候,能识字的都不是一般人,而这些人看到告示总是会下意识的去看一看,哪怕是伪装成不识字的间谍,总是瞥上两眼,李炎赌的就是这一瞥。 在这个时代,还没有系统化的间谍培训,细作往往都是自己总结经验,而这也让得这个时代的反间谍手段显得颇为简单粗暴。 顾君恩闻言也觉得此计甚好,拍了拍大腿说道:“就这么办!还要吩咐下去,让他们注意那些在外围游荡的可疑人物。” “对”李炎对顾君恩的一点就通很满意,当即点了点头,笑着肯定道。 第二十章:锦衣卫 自太祖初设锦衣卫以来,已经过去二百多年,虽然其中也有过被裁撤,被压制的时候,但锦衣卫大体上还是充当着皇帝耳目的作用。 可随着大明的日益崩溃,锦衣卫的作用也似乎变得越来越微乎其微。 天启年间,魏阉用事,东厂压制锦衣卫,锦衣卫也成为了魏阉的爪牙之一,好处东厂倒是都拿走了,锦衣卫也就堪堪喝口汤。 待到崇祯年间,魏阉倒台后,皇帝清算厂卫,除掉指挥使以及各级官员被拿办外,锦衣卫自身也受到沉重的打击,崇祯重用所谓“清流”,达到“众正盈朝”的效果,而自诩清流的文官们自然不会对锦衣卫有多少好脸色,所以崇祯朝到现在,锦衣卫的凋敝也更加严重了起来。 与大部分人印象不同,锦衣卫充当的更多的像是皇家私刑队伍,做的其实也是见不得光的脏事,与真正意义上的情报机构还是有些差别,毕竟他们并没有系统化的进行间谍培养训练,也没有在战争中大规模使用间谍的先例。 当然也不仅仅是锦衣卫,这个时代,对间谍手段的使用还是相当原始的,大部分只是充作军情刺探,了不起搞搞刺杀,而且并不成体系跟网络,更多只是依靠锦衣卫自身能力办事。 这一点对顾复光来说尤其如此 顾复光世袭锦衣卫百户,然而因为其父顾魁依靠许显纯,在崇祯登基后被划为了阉党,属于重点打击目标,顾奎被革职流放,而顾复光也被削掉世袭资格,沦为普通庶民。 对于顾复光来说,当庶民太难了,顾魁跟其他混吃等死的锦衣卫不同,他是真的想做出一些成绩来,而他也确实是有天赋的,虽然天赋并没有用到对的地方。 在魏忠贤跟文官对垒的时候,顾魁就通过其对信息的敏感度抓住了不少文官的把柄,为魏忠贤处置所谓的“东林党”创造了巨大的机遇,另一方面,他也通过对魏忠贤和宫里的零散信息进行拼接分析,帮许显纯讨好上级。 就是这样他一度做到了千户的位置,对于自己的儿子顾复光,他也是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可以说,顾复光从出生就是天生的间谍料子。 只可惜,阉党垮了,父亲被流放,不久病死在了广西,顾复光也失去了锦衣卫的世袭职务,在崇祯年这个天灾人祸频发的时代失去世袭职务去务农,那和自杀没太大区别,何况他老家还是陕西的。 顾复光活不下去了,不仅父亲置办的微薄田产被败光,还欠下一屁股债务,走投无路之下,他却被杨嗣昌的人相中。 这个已经不是锦衣卫的前锦衣卫之子有着不寻常的能力,而且还已经不是锦衣卫出身,用起来不用担心惹一身骚,当然,最最重要的一点,这个人没有背景,丢弃起来没什么顾虑。 于是在引荐下,顾复光拜会了杨嗣昌,杨嗣昌开出了很诱人的价码,帮他还清债务,同时还会为他讨回锦衣卫的世袭职务,当然前提是,他要协助杨嗣昌击败李自成。 这个条件太诱人了,才二十四岁的顾复光不甘心一辈子做个农民,不甘心一身本事浪费在黄土之上,所以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了杨嗣昌的要求,伪装成流民加入了李自成的军队。 因为这几年的艰苦生活,他早就和农民一般粗糙,闯军也没有生疑,便安排他去后营担任役夫。 不得不说,杨嗣昌这步棋相当高明,流寇之所以难以剿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流动性太高,朝廷的军队追不上,追上了打不过,因此李自成等人得以裹挟百姓攻城略地,而朝廷总是应对失措。 而顾复光在闯营通过对李自成行军路线的综合分析,居然已经能够七八成的推断闯军的动向,除此之外,他还能根据在后营看到的粮车的多寡,车体的磨损程度,车轮是否沾染泥土,车辙的深浅,来对闯军的现实情况进行判断。 李自成在鱼复山前的一系列失败,他居功甚伟,哪怕是在鱼复山中,若不是他接头的人被明军杀良冒功了,只怕李炎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 但,人再厉害也有失误的时候,他没有料到李自成的势力能这么快的膨胀起来,在前一份情报他信誓旦旦的告诉杨嗣昌,李自成手下两百骑兵沿着河流往北,目的地很可能不是南阳而是河南。 杨嗣昌旋即将情报通报南阳方面,要求南阳方面阻击李自成北上的动作,然后倒霉的马向贞就来了 想到这里,顾复光颇为气恼的捶了捶马车的车轮,他也想不到李自成一进南阳就跟王文耀、刘汝魁他们会师,更想不到南阳居然只派三千人来阻击李自成。 难道李自成就这么不让你们重视吗?就算两百骑兵,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当得用数万人彻底围剿吧?顾复光懊恼的想到。 自己的情报失误,害得朝廷方面损兵折将,还死了个游击,这事他得跟杨嗣昌解释,可如何解释又是一个困难的地方,之前固定接头的人已经被杀了,如今他投递情报都是冒着巨大风险的,比如投递给当地的富户豪绅,许诺以厚利让他们传递。 再比如投递给县城守备的明军士卒,让他们代为转交,可这样投递不仅增加暴露的风险,而且很多情报直接就石沉大海了,这样的局面越往北走越是频繁。 如果不是闯军确实是草台班子,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反间谍意识,否则他这粗糙的情报传递手段都不知道被杀了多少次了。 想着想着,顾复光叹了口气,他现在是骑虎难下,本以为等李自成在鱼复山全军覆没,他就可以拿到杨嗣昌许诺的报酬高兴的回家重操旧业。 然而眼看着李自成又死灰复燃,他的心也哇凉哇凉的,自己的潜伏事业只怕还是遥遥无期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谈论着什么,顾复光当即侧耳仔细听了起来。 后营不少民夫,这些民夫负责驮运粮草,当然人不够的时候也会被抽兵为战,顾复光运气不错,李自成出商洛后很少攻城,而野战用这些乌合之众反而会误事,所以倒是没怎么抽他们作战。 民夫是出苦力的,唯一的娱乐就是八卦,所以后营之中往往很多消息传递的相当快,当然这些消息真假参半,得仔细甄别。 “你听说了吗,后营张了告示,说是要在大营内稽查细作勒”其中一人振振有词的说道。 “真的假的?老哥你不是不识字吗?” “害,我不识字有人识啊,俺们那边那个老管事看了说的。” “细作啊?这闯军里面还有细作啊?” “可不是嘛,俺可听说了,这次明军之所以堵截俺们,就是因为细作出卖了我们”那人义愤填膺的说道,看的出来他对朝廷没什么好感。 “这可是个大事哟,老哥你说会不会查俺们头上啊?” “看看你这怂蛋的样子,也不像是个细作的模样,担心个球!”那人似乎很不屑的骂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顾复光闻言瞳孔巨震,稽查细作,难道闯军发现自己了?刹那间,顾复光的冷汗就顺着脖子流了下来。 不应该啊,都这么久了,闯营都没有察觉,为什么现在突然察觉了?何况马向贞只带了两千人来堵截,便算是怀疑也应该怀疑是碰巧啊! 电光火石之间,顾复光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憨厚淳朴”的脸庞。 李炎!对,定然是他,就是他的出现让李自成得以从鱼复山跳出去,也是他的出现让王学礼倒戈,让明军惨败,如今突然提出要稽查间谍,只怕又是这个人察觉到的问题。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妖怪?为什么什么都懂?!难道他命里就是我的克星?顾复光不无绝望的想到,浑身也一阵乏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可他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只微微调整了一下,他就燃起了斗志,他是锦衣卫世家,吃这碗饭的,可不会轻易服输。 总之,自己先去看看那张告示写了些什么,毕竟这些民夫道听途说,说的东西也不一定能够尽信。 说干就干,顾复光当即就起身前往张贴告示的地方进行查看。 告示贴在显眼的地方,已经聚集起来了不少的人群,其中识字的站在里面,不识字的簇拥在外面,纷纷抬着脑袋,仔细聆听着那些识字的人讲述告示上的内容。 顾复光也没有鬼鬼祟祟而是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站在簇拥着的不识字的人群之中,也假意听着上面那些识字的人念告示以及发表自己的点评。 内容大差不差,就是说的要稽查细作,同时要这些人相互检举行迹可疑的人,若是当真能抓到官军的探子,那就是重重有赏。 几个老学究模样的人看了告示不由得摇头叹息,说些什么相互检举非闯王之福之类的话,其他的人则更关心赏钱的价格是什么样的。 而顾复光神色淡然,没有说一句话,眼睛远远盯着告示,仔细的审视着字里行间的信息,他想要挖掘出这里面的信息来,每一句话都有所意图。 未几,他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看样子这是在引蛇出洞,这篇文章全是废话,基本没有一句对抓住他有用的信息,张贴这个告示只怕就是想打草惊蛇,让自己先动作,可惜了,这招数太拙劣,自己一眼就看出来了 看到闯军并没有线索,顾复光放下了下来,扭头就离去了,这种是非之地,还是越早远离越好,看样子,这段时间自己得静默一下了。 李炎很失望,一连几天了,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没有鬼鬼祟祟的在附近偷看,几个老学究他都审问过了,那副怂样断然不是能够充当细作的人物,而其他的人连字都不识几个,关心的也只有赏钱。 最要命的是,因为赏钱数目不小,反而大部分人开始检举所有“可疑人员”,往后甚至愈演愈烈到了相互检举的地步。 有个叫顾复光的民夫,居然一口气检举了三个同伴,甚至还跟他们当场起了冲突,打成一团。 整个后营现在也没心思运粮草了,都忙着相互检举了 李自成闻讯后也很不满意,让查个间谍,查的人人自危,这不是他的本意,敲打了几次李炎后,李自成决定若是再有三天查不出来,这事就作罢,再这样下去,细作没查出来,闯军自己倒是要先乱了。 对于李自成的决定,李炎只能接受,连着几日冥思苦想怎么办,无论如何得在三日之内把这个害群之马揪出来。 第二十一章:就是要打草惊蛇 作为前世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学生,李炎不可避免的犯了一个大部分不谙世事的知识分子的错误,那就是太自以为是了。 他自以为能依靠告示吸引出识字的人的好奇心,却忘记了两个重要的问题。 其一,他低估了人的好奇心,哪怕不识字,也会有人去看,甚至出于攀比,也得装作能认得几个字的模样去指点一下,自然这就让李炎的鉴别难度陡然上升。 这其二,便是他忽略了锦衣卫的水平,人家吃这碗饭长大的,这种计俩并不一定能稳吃对方,相反还给了顾复光反击的机会。 顾复光当即就借着李炎提供的机会大肆散播闯王要大规模稽查细作的消息,搞得整个闯营人人自危,相互检举之风层出不穷。 而本就跟李炎有怨的刘宗敏也乘机煽风点火,不仅让后营风声鹤唳,便连着前营都开始暗流涌动了,作为纯粹的武将,讲究光明正大,李炎搞这一出,让很淡闯营将领都很是不满。 王文耀、刘汝魁素来跟刘宗敏关系亲近,又没见识过李炎的本事,此次事情一出,更加厌恶这个刘宗敏口中的“黄口竖子”,几次在李自成面前斥责李炎,大有将他变成奸臣的架势。 顾君恩这边也受了池鱼之灾,毕竟闯营他是谋主,李炎只被视为是他一脉的人物,他自然被顺带着推上了风口浪尖之处。 而顾君恩本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物,几番折腾下来,他也不想趟这趟浑水了,便也劝说李炎放弃对细作的稽查工作。 李炎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坐在后营的军帐之中,李炎双目赤红,他已经一天没合眼了,面前摆着的都是他亲自审问的记录,跟自己梳理的线索,可饶是他再看一百遍,他也不能得出结论。 其实到这个时候他已经发现自己的计划出了问题,毕竟闯营短短几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背后一定有人推波助澜,他不是笨人,当然知道只怕那个细作在反扑,恰好闯营中跟自己敌对的势力也掺了一脚,这才导致了如今被动的局面。 两根手指敲打着案几,伴随着摇曳的烛火,李炎的大脑里在反复思考这其中重重可疑的迹象。 而军帐外站着的便是刚刚充任他护卫的王进宝,此刻也焦躁的按着刀柄来回踱步,前营已经来了好几波骄兵悍将,想要闯进去找李炎要个说法。 按他们的话说:“娘求地,老子们在前面流血流汗,你们这帮狗日的在后面坐享其成就罢了,还敢怀疑老子们?想搞什么稽查?那老子们先搞你脑袋!” 还在李自成给的令牌起了作用,这个不起眼的铁坨坨还是能够吓退这些骄兵悍将,王进宝谨记着李炎的命令,一个人都不准放进去。 这些人什么来头,李炎门清,来的都是些小军头,真正有分量的人物是一个没动,很显然背后必然有人在使阴招,除了刘宗敏不会有别人。 老实说,李炎现在都有些后悔当初得罪刘宗敏了,一时书生意气造成了一个敌人,真是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过后,王进宝也是没有了注意,李锦高一功被李自成派去“征收”粮食了,眼下营里没有几个能帮李炎的,他是李炎的亲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索性直接拉开军帐,走了进去,看着还在埋头思索的李炎拱手道:“参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今天已经来了五波人了,个个情绪激动,俺真担心他们会冲进来。” 李炎闻言头都没有抬,依然死死盯着案几上的纸张思索着:“闯王令牌不是给你了吗?有这个令牌在,他们不敢进来。” “参军,俺是怕总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会冲进来!”王进宝颇为担忧的说道,他年岁不大,全靠李炎救他活命,还教他读书识字,说是恩同再造也是没有问题的,对李炎的忠心那他是丝毫不缺的。 “现在高部帅跟李管队他们都不在,这后营也没有一兵一卒来保护您,若是当真有人不顾的冲进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啊!”王进宝劝谏道。 李炎这次终于稍微抬起了些脑袋,盯着王进宝,开口问道:“那你说当如何是好?” 王进宝闻言也不再遮掩了,当即说道:“俺觉得参军,要不这细作就别查了?这么多人,一个细作也做不得什么大事,姑且就放他一马吧?” 李炎闻言手指重重敲了敲案几,语气不满的说道:“若是其他人这么说,我尚且还能理解,王进宝,平日我教你读书识字,不止一日跟你讲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若是今日真轻松放过这个细作,那日后就要千百细作可以蒙混进来,闯王的大业就会毁于一旦!” “那是闯王的大业,不是您的啊参军!何况那马向贞就不能是碰巧吗?参军,若是在这么下去,便算是闯王也会猜疑你的啊!”王进宝依然苦劝道。 李炎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其实就是百折不挠,越是做不得的事情,他便越是要做,也就是俗话说的“作死”,如今闯营局势的不妙他是清楚的,但,越是这样他越是要跟那细作打到底把他揪出来。 于是李炎摇了摇头说道“闯营之中必然有细作,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若是不除,只怕日后会造成巨大的麻烦,而且,此番闯营的纷争,让我坚信马向贞不是碰巧,这背后必然有人在煽风点火。” 王进宝闻言一阵无语,他是没想到李炎这么执着,一幅不把细作揪出来不罢休的样子,他受李炎的厚恩也不可能全然不顾,只能叹息着说道:“参军,便算真的在闯营之中,这次动作一出,也会打草惊蛇,此后只怕也不会有动作了,查也查不出来。” 李炎闻言眉头却微微隆了起来,打草惊蛇,说的没错啊,自己的动作确实会打草惊蛇,但,打草惊蛇蛇会跑,可蛇跑了一定会有动静,这不就是抓住蛇的最好机会吗? 想到这里,李炎的思路豁然开朗了起来,自己确实打草惊蛇了,但这蛇未必就舍得跑,只要还在草里,便会有动静,有动静自己就有机会逮住他! “若是你不动,那我就逼着你动,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蛰伏着!”李炎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心中一个计划也暗自浮出了水面。 是夜,李炎亲自前往李自成的军帐之中,对这段时间发生的问题进行了交代,以及对自己新的计划和盘托出。 值得庆幸的是,李自成这个人虽然也有很多性格上的毛病,但毕竟是个能做大事的人,在听闻李炎所说后,李自成居然力排众议决定继续支持李炎,不仅支持李炎,还从麾下调了十个亲兵去帮李炎打下手。 十个亲兵,这就是李自成的态度,自此之后,闯营之中只怕没有人再敢去闯李炎的军帐了,否则若是被亲兵砍了也没地方哭去。 这次李炎的计划很简单,马向贞部的覆灭一定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不管如何肯定是跟这个细作挂钩,李炎大胆推测,这个细作的情报滞后了,加上对闯军的信息估量不足,这才会出现这么大的部署失误。 能孤身来闯营做细作的,必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人物,马向贞一个游击将军,交代在了这里,总归是要给个交代的,而这个交代怪罪在一个无足轻重的细作身上是再合适不过的。 闯营抓不到你,就让朝廷来帮我抓! 于是,闯军开始大肆宣扬明军的细作被策反的事情,说的煞有介事,很是搞了几处李闯王义释细作,细作坑杀马向贞的戏码。 不仅如此,闯营还点了杨嗣昌的大名,指着他鼻子骂,说他不是君子,搞下三滥的手段,勾结厂卫,自诩清流,实在是臭不可闻,以至于后面连细作都看出了杨嗣昌的“道貌岸然”,所以幡然悔悟,加入闯军,做了双面间谍,为杨嗣昌提供假情报,从而让马向贞倒了血霉。 这件事先不论真假,至少是让南阳官场如获至宝,本来马向贞兵败是肯定要有人倒霉的,毕竟没拦住李闯还让他做大,这口黑锅是不小的,马向贞已经死了,不罪死者,但是活着的人就要倒霉了。 却不想,这么巧爆出来了杨嗣昌间谍反叛的事情,这可就给南阳的大人们一个上好的借口了,你看,那不是我们的问题,这纯纯是杨嗣昌提供的情报有问题嘛! 一时之间,弹劾杨嗣昌的奏疏雪花般的飞往京师,南阳官场是使出吃奶的劲推卸责任。 杨嗣昌这边也恼火,李自成逃出鱼复先不论,他这边被张献忠搞得是难受的很,剿灭不了不说,还搞得手下将帅失和,各地的军队多有火并之事,这种局面之下,他也没有精力去朝廷上为一个细作扯皮。 既然是颗弃子,那丢了便是。 这是大明官场的规矩,也是心照不宣的事实,死个细作,保全各位大人,真是赢麻了! 所以杨嗣昌很快就上表承认自己选人不当,然后把罪责一股脑推倒顾复光身上,把他批的体无完肤,崇祯要仰仗杨嗣昌,自然不会追究他,那一腔的怒火就只能全部往顾复光身上扔了,谁叫你没权没势? 可怜这边顾复光还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知道坏事了,当即便想逃出去去面见杨嗣昌解释清楚,可奈何李炎早就防着这一手,早就下令所有进出的人都要盘查。 他知道此刻出去,很快自己就会成为李炎的怀疑对象,事实上,李炎的眼睛已经注意到他了,这个检举风波里最活跃的分子之一,只是李炎还不能确认究竟是谁,因为大搞检举的人不少,少算也有十几个检举了三人以上的人。 顾复光在这里面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但若是此刻有异动,只怕分分钟就要被李炎拿办。 他想着先躲躲风头,兴许这段时间过去了,得了空隙,就能想办法传递消息给杨嗣昌说明自己的冤屈。 可惜,始终在官场最底层混迹的他根本就看不透这权力游戏的本质,管他反没反,情报出了问题,吃了败仗总是要有人背锅的,为了各位“贤良”,只能牺牲你这个厂卫的走狗了。 在这个问题上,大明的官僚体系效率是得到质的飞跃的,若是这种速度用在军事上,只怕什么建奴,什么流寇早就是冢中枯骨了。 十五天,从南阳官场上书弹劾到杨嗣昌推卸责任,再到崇祯皇帝御览批复,短短半个月时间,这个问题就解决了,所有问题都是因为顾复光,这是个坏蛋! 皇帝亲自批复,要求找出顾复光的所有亲属灭族,对于顾家所有的产业(其实已经没有产业了)全部没收,顾复光父亲顾魁的坟墓也被推平,尸体被挖出来斩首,而马向贞的家人更是悬赏白银五千两要买顾复光的人头 最可笑的是,还不等李炎深入调查,顾复光这个名字都已经在南阳传开了,搞得李炎都颇为同情这个“弃子”了 直到李自成的亲兵部队冲入顾复光的住所时,顾复光还是迷茫的,他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李炎是怎么抓到他的,就是这样稀里糊涂的被闯军收押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是个人才 李炎对顾复光很好奇,所以在布置抓捕顾复光后李炎第一时间下令将这个锦衣卫的“临时工”押解来见自己。 倒不是说李炎觉得顾复光是多么罕见的一个绝世人才,单纯只是因为后世被神化为间谍鼻祖,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有着各种武功高手的锦衣卫确实让李炎充满了好奇。 顾复光虽然不算是锦衣卫的正式员工,但也是锦衣卫的一员,这样的人物,总归是对锦衣卫有所了解的,出于这种考量,李炎没有直接把顾复光交给李自成,而是自己先行扣了下来。 见到顾复光的时候,李炎倒是颇为惊讶。 跟估计中长得不类凡人不同,顾复光没有后世电影里间谍那种风流倜傥、无所不能,也没有华丽的发型跟帅气的衣服,一眼看过去浮现在脑海里的除了“普通”二字,便是“寒酸。” 顾复光当然寒酸,他能不寒酸吗?闯营做民夫是要实打实出力气的,常年累月的力气活早就让顾复光全身布满体力汉子的特征,粗大的关节,布满老茧的双手,皮肤被寒风吹得粗糙不已,还透着不健康的暗红色。 乱糟糟的头发,加上一袭破破烂烂的袄子,散布在嘴边的胡子如同杂草一般。 李炎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前次抓不到顾复光了,这个人太普通了,普通到丢到人群里你都不会多看他一眼,更不要说把他跟锦衣飞鱼,蜂腰螳螂腿的锦衣卫联系在一起。 “你就是顾复光?”李炎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神确认到,生怕是手下抓了个李鬼来交差。 顾复光不是傻子,既然自己被抓,那么肯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这种情况下,抵赖是没有任何价值的,闯营也没有什么人道主义跟法制精神,你不招先拷打再杀便算是了事,民夫那么多杀错一个也不碍事。 “我是顾复光。”顾复光没有抵赖,虽然双手被两旁膀大腰圆的李自成亲兵束缚着,却依然倔强的抬起头注视着李炎。 正如李炎打量着他一样,他也在审视着李炎,这个闯营中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军师”,作为大明的底层,顾复光比其他人更清楚李炎的可怕之处。 有了这个人,李自成才真正意义上会成为大明的心腹大患,可惜,偌大个大明官场,便算是杨嗣昌都对这个人不屑一顾,庙食的诸公早就脱离了普通民众,自然,他们也越发不能察觉老百姓要的是什么。 与想象中白面书生,羽扇纶巾不同,李炎看上去也不怎么奇特,甚至可以说跟农村常年做农活的年轻人没太大分别,尤其是粗粝的双手更是浑然不类顾复光的猜测。 尚书家的公子,长这德行? “顾复光,你输了。”李炎率先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氛围,两个大男人在这里激情对视多少有些不雅观。 “我没输,是朝廷输了”顾复光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讥,他虽然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也猜的出来八成是朝廷那边走漏了消息。 “没错,确实是明廷害了你”李炎点头表示了赞同,然后话锋一转:“不过你为朝廷卖命,马向贞的死有你一份功劳,你依然是输了。” 顾复光闻言脑袋丧气的垂了下来,李炎说的没错,马向贞的死确确实实跟他直接相关,在这个问题上他是没有底气的。 “你是个人才”李炎看着垂头丧气的顾复光开口夸赞道:“我本打算引蛇出洞,却被你反将一军,若不是明廷无能,或许还真被你蒙混过去了。” 顾复光闻言,脑袋微微抬了抬,颇为讥讽的说道:“这倒不全是我的本事,李参军在闯营之中实在是人缘不好,我也没想到居然能起这么大的作用。” 李炎闻言不由得一哽,这顾复光确实踩到他的痛点上了,如果说比起顾复光还有什么让他恼火的事情,那便是他发现他好像在闯营并不被大多数人喜欢,这可能就是文武之间天然的隔阂了。 “现在嘴硬也是没有意义的”李炎牵强的反驳道,他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而是直接摆明了目的:“你是个人才,死了颇为可惜,不如投入闯军吧,我家主上替天行道,诛灭暴明,你若是能加入,不比在朝廷混日子强百倍?” 李炎确实有收揽顾复光的心。 一方面,闯营在情报方向是短板,如果顾复光这种专业人才加入,能够将这个几乎是空白的领域给补上,这件事他私下也跟李自成商量过,李自成虽然没有拍板,但看的出来还是颇为意动的。 另一方面,李炎有自己的私心,在闯营呆的越久他就越发现自己势单力薄,武夫之中除了高一功、李锦尚为亲善外,基本上对他都没什么好感,刘宗敏、李双喜等人更是多次整他,顾君恩是个典型的好好先生,虽然小事上多有回护,大事上基本不会帮李炎出头。 李炎也渐渐发现,自己现在的定位居然是顾君恩的打手,干最累的活,挨最多的骂,这样下去可不算好,毕竟他再想置身事外,闯营内部的倾轧也不会给他情面。 在这种考量下,李炎未尝没有想将情报部门攥在手里的打算,若是顾复光肯投降,他当即就可以直接给闯王保举顾复光出任情报方面的负责人,这样也算是能自成一系,不至于那么被动。 顾复光抬头看了看这个想招揽自己的闯军参军,不由得笑了起来:“李参军,我还当你是聪明人,我是锦衣卫,世袭的锦衣卫世家,世代受朝廷的恩惠,怎么可能事贼?况且,李自成算什么东西,草寇而已,便算是为了名节我也不会事贼谋反的!” “大胆!”身后几个李自成的亲兵闻言大怒,纷纷手按刀柄,厉声呵斥道。 李炎知道说服顾复光没这么容易,于是抬手制止了几个想上前斩杀顾复光的亲兵,缓缓说道:“世受国恩,不能投降?这是个好理由,不过就是不知道这恩究竟是天启爷的恩还是崇祯皇上的恩了?” 李炎大概已经猜到了顾复光的情况,世袭锦衣卫被派到这里来卧底?那不是弃子是什么,既然是弃子,联合现在的局势,只怕这厮是阉党的后人。 果然顾复光闻言眼神顿时暗淡了下去。 “我没猜错的话,你是阉党的后人吧?”李炎继续逼问道。 “不,不,不!我不是阉党的后人!不是!我父亲当初依靠魏忠贤只是为了自保!怎么能说是阉党的人?现在满朝大臣,哪个当初没有依附魏阉?便算是当今皇上当初不也是靠着亲近魏阉才能上位吗?凭什么只说我们是阉党?!”顾复光顿时情绪激动了起来,居然对着一个反贼开始解释起来,颇有一种荒诞之感。 李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案几,笑着说道:“是啊,满朝文武哪个没有依附魏阉呢?如今却可以衣冠禽兽的在朝廷上吸食百姓的骨血,而你,却被当做弃子丢了出来,这是为什么呢?” 顾复光闻言顿时一愣,对啊,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朱家朝廷从来没把你们这些人当人看!你们只是供养他们的猪食罢了!这样的朝廷难道你还要为他卖命吗?!我不妨告诉你,你的情况就是南阳官府直接公示出来的!”李炎将案几上首页的文字丢了出去,上面悍然标示着顾复光脑袋的价格。 “说句讽刺些的话,我现在杀了你,带着你的脑袋去南阳领赏,保不齐朝廷还能批给我一笔赏钱呢?”李炎看着拿着纸难以置信的顾复光补刀到。 “肉食者鄙啊!肉食者鄙啊!”顾复光拿着手中那一页纸喃喃自语道,看的出来,残忍的现实沉重的打击了他的价值观,他不是没有做弃子的觉悟,但这般成为弃子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怎么样?顾复光,降不降?若是你投降,日后闯王得了天下,还怕不能做个锦衣卫指挥使吗?”李炎坐在首位蛊惑道。 闻言,顾复光却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说道:“汝等真当我顾复光是为了权势能做叛贼的人吗?没错,朝廷辜负我顾复光,但我顾复光宁死也不会做李陵一样的人物!我顾家自成祖时受大明恩惠二百年,祖父顾勋战死辽东,曾祖父顾野战死朝鲜,如今便算是朝廷如何对待我,我也绝不能背弃!” 李炎低估了顾复光的忠诚,尤其是他觉得一个被抛弃的弃子不会有多少忠诚可言,没想到,人家就是愚忠,这就麻烦了。 “朝廷难道就只是朱家的朝廷?天下是百姓的天下,君王也是百姓推举出来的君王,若是不能为百姓做事,那要这君王有何用处?汝祖上世代忠烈,难道只是为了他朱家社稷而死?”李炎猛拍案几呵斥道。 顾复光却不为所动,只是梗着脖子吼道:“我生是明臣,死为明鬼,速杀我!我死不投降!” 愚忠!李炎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愚忠,一个愚忠的人是没法讲道理的,他脑子里的价值观已经把他框定死了,这辈子他都只会沿着这条不归路冲下去,直到摔死在悬崖下面。 不等李炎说话,李自成的亲兵已经抬刀准备斩杀顾复光了,对于死忠明朝的人,闯军的政策一向很简单,那就是杀,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双杀一双。 “且慢!”李炎关键时候抬手阻止了两个亲兵,有一刻他确实想让亲兵斩了顾复光,毕竟他也清楚,这样的人物,劝降不了,但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先等等。 玩味的看了看顾复光,李炎冷笑着说道:“顾复光,我不杀你。” 闻言,顾复光一愣,不杀他?他不愿意投降,还给闯军造成了不少的麻烦,李炎居然说不杀他,他自己都有点不相信。 “你是个人才,杀了一是可惜,二来显得我闯营不能容人,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你已经倒戈了闯王,我杀了你岂不是卸磨杀驴?”李炎缓缓说道。 “我不仅不杀你,我还要放了你”李炎盯着顾复光一字一句的说道。 “参军”闻言李自成的亲兵大惊失色,当即就想出言阻止,却被李炎抬手打断,并展示了李自成的令牌。 “这事我自会跟闯王解释,顾复光这个人杀了可惜,也不能杀”李炎摇头说道。 顾复光眉头越发皱了起来,李炎这样子断然不会平白无故的放了他,只怕是没憋什么好屁。 “顾复光,你现在已经不是明廷的锦衣卫了,而是人人喊打附贼坑杀朝廷大将的鹰犬,我放了你,就是让你去看看你忠诚的朝廷如何对待你!我不杀你,杀你显得闯营不能容人,我要让你所爱的朝廷来杀你!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真正绝望,真正的死心!”李炎冷笑着说道。 一个弃子,何必要亲自去处置?让明廷来处置他吧,若是他真的愚忠到底,死在明廷手上比死在闯营手上难受一万倍! 第二十三章:都监粮草诸事 李炎将顾复光释放了,虽然在释放他之前为了出气还是命人打了他二十军棍,当然对于顾复光这种糙人,二十军棍也就是红个皮的水准。 不过李炎也无所谓,这二十军棍算是报复顾复光先前算计他的事情,至于剩下的惩罚,自然有朝廷帮他去做。 看着顾复光还对明廷抱有的一丝希望,李炎简直都想笑,死了个游击,还指望明廷能念你忠诚宽宥你吗?就等着杨嗣昌杀了顾复光来洗干净自己一裤裆的屎了。 顾复光是放了,但总归是要给李自成一个交代的,毕竟李自成让他便宜行事,私放凡人算不算便宜那就不知道了,不过李炎还是相信,给予自己鼎力支持的李自成能明白自己的打算。 于是是夜他就洋洋洒洒写了长达千字的奏疏,详细的阐述了不能杀顾复光的三点缘由,以及释放顾复光的四点原因,结尾还漂亮的收了个尾,指出自己这是效法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手段,料定顾复光来日必来归附。 写完这封书信,他才长吁一口气,让人拿着亲自去拜见闯王,至于他,这几日没有睡觉,总归是累的够呛,想补个觉再说。 说实话,李炎在对李自成的情感与态度上总是出奇的天真,许是真的把李炎当做了刘先主一般的人物,将自己论做诸葛亮一样的角色,李炎在处置李自成的问题上总是有着想当然。 姑且不说,李自成是不是刘备,他李炎是不是诸葛亮,正史上的诸葛亮也未见得就这般不知轻重啊。 李自成得知细作被擒,倒是也没有太在意,虽然李炎一直强调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让他倾力支持李炎做这件事,可也不代表他就决定去说服一个劳什子锦衣卫,组个闯军特务机关。 对于顾复光,他的态度向来就是抓了再亲自审问审问,若是能得些明军要紧的情报自然是很好,不能的话一刀杀了也利索。 至于招抚,开玩笑呢?闯军现阶段连一般明朝低级官吏都是格杀不论,何况你个朝廷的鹰犬? 结果李自成左等右等,人没等来,等来了一脸愤懑的亲兵,以及李炎的一封书信。 打开书信就看到李炎狗爬一样的字体,李炎字难看这是闯营都知道的事情,平素的上书很多都是工于行书的顾君恩代笔的,这次李炎倒是亲自写了一封上奏,足以看出来李炎对此事的重视。 李自成看着李炎的书信,神色倒是如常,也没什么异样,读了一遍,边将书信合上了,盯着亲兵问道:“参军将顾复光放了?” 亲兵闻言顿时倒起了苦水:“掌盘子,那姓李的当真不把您放在眼里,俺们本来想劝阻一下,这厮浑然不听,愣是将那个朝廷的鹰犬放了!” 李自成闻言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李参军放自然有他的道理,汝是俺的亲随,俺让你去护卫李参军,没让你在背后构陷他!自去领二十军棍长个教训!” 亲兵闻言大为不服,拱手道:“掌盘子,俺违了您的军令,自然认罚,可这个姓李的,先前抓细作闹得闯营鸡犬不宁,如今细作抓到居然直接给放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让兄弟服气?!” “够了!”李自成虎目圆瞪,怒视着亲兵说道:“若是在这里构陷李参军,杖四十!” 亲兵闻言只能颇为愤懑的垂下了头,拱手说道:“遵命!”然后转身就掀开军帐去领罚了。 见亲兵走了,李自成才又展开信件看了起来,又读了一遍,才唤来了门口的卫兵,对他说道:“去将顾参军找来,俺有事跟他商量。” “遵命!”现在时候不早了,卫兵也不知道闯王深夜找顾君恩干嘛,不过军令如山,他只能拱手领命而去。 顾君恩是从床上被掀起来的,这么晚了,李自成还召见他必然是有什么大事商议,作为闯军的头号谋士他不敢耽误,连忙换上衣服,跟着卫兵匆忙前往拜谒李自成。 李自成一见面也没有说话,命人取来一把座椅,为顾君恩满上一碗姜茶,就取过李炎的信件交给顾君恩,让他仔细审视。 起初顾君恩还喝了一口姜茶,等看到李炎的信的前几行,当即一口茶水就吐了出来,慌忙将信纸放在案几上起身拱手道:“闯王,此事我并不知情,是李炎一力施为,李炎年少轻狂,做事难免不知轻重了些。” 上来倒是给自己摘的一干二净,李自成笑了笑,也不置可否,只是上前按住顾君恩的肩膀将他按回了座椅上。 “俺没有说是顾军师指示的,也没有说李先生做错了,先生不必担心。”李自成笑着说道:“俺是个粗人,自然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两位先生是读书人,做事自然比俺思量的多。” 顾君恩自然听出了李自成话里的弦外之音,李自成是在指责他们仗着自己是读书人不把他放在眼里,擅自做些事情全然当他这个闯王是空气。 顾君恩连忙又惶恐起身说道:“闯王言重了,李炎还是个小娃娃,哪里知道这些呢?年少难免轻狂,闯王敲打一番自然就好了。” “俺听说李炎还是前朝尚书家的公子呢?”李自成笑着询问着顾君恩,可眼神之中却充满了猜疑。 “那都是一些戏说罢了,若当真是前朝尚书家的公子又怎么会投闯?何况李炎虽然举止欠妥,但也是为了闯营考量,断然不是朝秦暮楚之人”顾君恩吞咽了下唾沫解释道,李自成居然都开始怀疑起李炎的忠心了。 听了这话,李自成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慢慢说道:“是啊,李先生的才能俺是知道的,可是总是欠了些顾参军的稳妥,这么多年下来,顾先生您才是俺最重要的臂助啊。” 李自成当然喜欢顾君恩,顾君恩究竟是科举场上失利的士子,各种官场的黑暗早就窥视一二,其中的弯弯绕绕自然也了解的很,当年那些指点江山的书生意气早就在现实的打击下荡然无存。 所以在跟李自成相处时,顾君恩总是能准确的踩在李自成的点上,这也是他一个文人却能成为李自成近臣的原因,除掉自身确实有能力外,便是顾君恩很是懂得进退。 相比于粗鲁野蛮的武夫,顾君恩的细腻,总是能让李自成如沐春风,从来不自居功劳,而是全部让给了李自成,无疑是最能让李自成高兴的事情。 而李炎不同,他是三百多年以后的大学生,生长在自由主义爆发的现代,学习的是唯物辩证法,对于这个象牙塔里的书生而言,对这个时代的土著有着天然的优越感,也让他丝毫难以掩饰身上的书生意气。 当顾君恩在思考“闯王觉得怎么做好”的时候,李炎思考的往往是:“闯营应该怎么做好。” 他把自己摆在了主人翁的位置上,却忘记了,李自成才是这里的主角,他这是个可有可无的配角罢了,以丫鬟的命,操主子的心,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李自成能容人了。 对于顾复光的命,李自成谈不上多在乎,真不杀也就不杀了,他李自成这点子肚量还是有的,哪怕是李炎将顾复光押到他面前,痛陈利害,说明不能杀顾复光的理由,他李自成也可以大手一挥放了顾复光。 李炎信里的内容他当然是认同的,而且也觉得李炎处置的方式并没有问题。 可问题是,这件事应该谁来做?李自成自己做,那叫施恩于顾复光,对自己的声望会有极大的好处,就像李炎在信里说的一样。 可现在李炎自己做了,这算什么?合着是李炎法外开恩放了顾复光而不是他这个闯王仁慈?这才是他最恼火的点,李炎,越俎代庖了! 而现在更为尴尬的是,李炎抓到了顾复光,切实的立下了功劳,他也不可能借着这个由头惩罚李炎,何况李炎的才能也让李自成欣赏不已。 这就造成了李自成的困扰,他多么希望李炎能像顾君恩一样,少些棱角,又能多点能力,他不介意做李炎的后盾,但好处岂能全叫李炎拿走? “李炎此番毕竟是抓到了明军细作,确实是有功劳的,虽然最后的处置有所不当,但瑕不掩瑜,依顾先生来看,俺应该如何奖赏李炎?”李自成将目光看向了顾君恩,纠结之下他决定把皮球踢给这个闯营最擅长“斗争”的人。 顾君恩自然知道了李自成的打算,闻言眼神微微眯了眯,然后拱手说道:“闯王,李炎有功劳不假,但这次细作风波牵连甚广,前营几个将帅对李炎也颇有微词,属下认为若是让李炎继续充任参军职务只怕会让前营将帅有所不满” 李自成摇了摇头说道:“可李炎确实有功,前营的几个将帅便算是不满,俺也不能当真不奖反惩,这样以后谁还会愿意为我闯营做事?何况李炎所为出于公心,岂能责怪?” 顾君恩听出来了李自成的意思,李炎有功不假,他只是想敲打李炎一下,没有想过彻底换掉李炎,李炎是人才,换了于他于李自成都很可惜,试探出水的深浅后,顾君恩就更游刃有余了。 于是,顾君恩当即拱手道:“闯王,李炎此人精于事务,有经略之才,若是弃用,确实可惜,不如这样,暂且将他调离风口浪尖之处,既能历练他一二,又可以平息前营诸帅的不满之情。” 李自成闻言,果然眼睛亮了起来,对啊,调离嘛,平调一个职位,既敲打一下李炎,又可以安抚一下前营的情绪,这不是一举多得吗? 于是李自成满意的笑了起来,开口问道:“那按照先生所想,当调李炎去什么职位妥帖?” 顾君恩略一思考,拱手道:“自我军入南阳起,后营日益繁杂,前营的军粮供应始终不如人意,如此下去只怕会影响我军大计,属下以为,钱粮之事需要一精干之人前去整顿,李炎有才干,属下认为可以让他去管理钱粮事务。” “钱粮事务向来是自敬在管,贸然拿掉也是不好吧”李自成想了想说道,李自敬是他的弟弟,现在在充当闯营的后勤大管家,至于做的怎么样嘛,不说一塌糊涂,也是聊胜于无。 “不需要拿掉,闯王只需再设一平职,相互制衡,既可以敲打李炎,也可以顺带整顿后营粮草不正之风。”顾君恩献出了自己的计划。 “此法倒是可行,那依照先生看,设何等职位可行?”李自成询问道。 “便设置一个都监粮草诸事官便好”顾君恩脱口而出,对于这种职位设置,他还是烂熟于心的。 “行,那就这么办!”李自成满意的笑了起来,果然还是顾君恩办事能得他心。 就这样,李炎的右参军被稀里糊涂的撸掉了,取而代之的便是这个莫名其妙的都监粮草诸事的官职,虽然说职级上跟参军也算平行,可不能再影响李自成决策了也算是一种暗降。 第二十四章:李都监 李炎被“贬”了,这是他能察觉到的事情,唯一不清楚的是李自成究竟是打算就此搁置他,还是仅仅只是想敲打他一下。 在顾复光的问题上,事后反思,确实做得不妥,他虽然书生意气,但是在回过味来也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好在顾复光终究还是回护了他些,临了还派人给李炎送来一幅字,上书“三思而后行”。 望着顾复光的字,李炎沉默良久,从这一刻起,他才终于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跟李自成的关系究竟是如何的,在今后的一生中这幅字一直伴随他的左右。 从李参军变成李都监,虽然是暗贬,但好歹级别没降,前营的军头们都弹冠相庆,庆贺李炎这个瘟神滚蛋,后营是什么地方?粮草辎重那是火头兵干的是,去这种地方还想着建功立业那是妄想! 李自成还是派人来安抚了下李炎,虽然都是些官话,譬如什么后营需要精密强干的人整顿之类的屁话,然后顺手将赐予的银牌给缴了,这也是意味着李炎被褫夺了便宜行事的权力。 当然,李炎不是束手待毙的人,既然是暗降,那说明李自成还是顾及他的想法的,于是他索性就坡下驴,向李自成提出了两个要求。 第一点,后营混杂,自己一个外人进去,其中的关系盘根错节,需要得力的手下才能保证整顿顺利,所以他向李自成要了十个精明强干的亲兵以供驱使。 第二点,若是想要他整顿后营,李自成要给他足够的权力,所以他又向李自成申请在后营的专断之权。 李自成对第一个条件直接照准,十个亲兵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第二个条件就没那么容易了,专断之权,那就意味着跟后营主官的冲突,所以李自成提笔一改,变成了直禀之权,直接禀报李自成,由李自成做决断。 经过顾复光的事情,李自成相信李炎多少能收敛些性子,尤其是他已经让顾君恩以自己的名义送了一幅字给李炎,听说现在李炎都将他裱了起来。 李炎领了十个亲兵也就走马上任了,第二个条件本身就是为了讨价还价开的,如今得到的已经足够,他也就不过多停留,徒增厌恶,反正已经是都监了,那就做好都监该做的事情吧。 闯营的粮草管理,不说是混乱,至少也是一团乱麻,作为人均胎教肄业的部队,想要选出能进行精确管理的人才那是几乎不可能的。 顾君恩倒是个人才,可惜长于军略,对于粮秣辎重也是无法妥帖管理,尤其是流动作战的闯军,粮草管理起来就更加麻烦。 李炎在走马上任之前已经充分了解了闯营的粮草情况。 现在的粮草总管是李自成的弟弟,李自敬,这个人没什么大的才能,也不会打仗,李自成便将他安排去主管后勤,后勤的事务本就繁杂不堪,李自敬能力十分有限,自然也就更加混乱起来。 闯军粮草大头是通过劫掠得来的,而负责劫掠的则是高一功、李锦,这些从百姓抢掠来的粮食拉回来就直接丢到后营,然后由后营统一分配,没有记录,没有账册,什么都没有,全然就是“共产”社会,按需分配。 按需分配的后果就是,前营根本没办法得到自己需要的粮食,来的快的往往多拿,来的慢的就只能少拿,慢慢就演变成了这支部队吃不完的粮食倾倒的到处都是,而那支部队饿的前胸贴后背困苦不已。 于是乎,每每到分粮之时前营甚至都会出现火并的情况,久而久之,很多闯军索性就自己去掠夺粮食了,形成了独立于闯营之外的独立后勤。 李炎此番去都监粮草,已经定下了自己的目标,那就是要正规化闯营的后勤体系,不要小看粮草的重要性,历史上的名将大多都是从主观粮草起家的,比如虎步关右的夏侯渊、鞠躬尽瘁的诸葛亮、以及后来亡蜀的邓艾、奔袭辽东的司马宣王。 搞清楚粮食问题,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统帅的基础,而闯军一塌糊涂的后勤体系,显然不能将闯军打造成一支能跟明清对垒的正规化军队。 一到后营,李炎就撞上了李自敬前来迎接的队伍。 李自敬早就听说要新上一个都监粮草的官,据说还是前段时间风头正盛的李炎,瞬间就警觉了起来,李炎是李自成的心腹,如今丢在后营来难道是兄长对自己起了不满? 他素来畏惧李自成,惊惧之下,就决定借着接风洗尘来试探试探李炎的口风,于是便亲自带着人早早在营门口等着李炎。 李炎看着热情的李自敬,心中也清楚他的算盘,这个人长得跟李自成七八分相似,却少了李自成那种豪气与亲和力,反而有一种精明跟狡猾在里面,不过绝对不是那种有大智慧的角色。 李炎下驴跟李自敬见了礼,相互寒暄了几句,不外乎就是李自成的身体如何,李炎如何年少有为,当然李自敬也试探着问到了李炎来的目的。 李炎也没有隐瞒,直接告诉李自敬,此番奉命前来就是整顿后营的混乱的,此话一出李自敬倒是依然脸上堆笑,身后一干后营办事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整顿,那就是意味着整人了。 宴席很丰盛,与李自成的节俭不同,李自敬是喜欢铺张的人,案几上摆满了鸡鸭鱼肉,还杀了只羊羔烹煮,时蔬瓜果也都是相当上好的产品,看的出来,李自敬是下了些功夫的。 李炎看着一桌子珍馐,脸色不由得颇为不爽起来,开口诘问道:“主管,如今大军在南阳,不日就要入河南,每日行军士卒们都需要食物,如此奢侈,未免太铺张了吧。” 李自敬闻言却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盯着李炎解释道:“老弟有所不知的,现在各军大多都自筹粮饷,俺们后营这些东西也没人前来要拿,留着也是放坏,倒是不如拿出来招待招待老弟,也算是不浪费了。” 李炎闻言看了看面前的食物,暗自想到,这后营果真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小日子那是相当不错啊,难怪李自成有心制衡一下他这个弟弟。 “老弟,此番来后营便是自家兄弟,日后就安心在后营呆下,这后营虽然没啥功劳可捞,但也是清闲自在的地方,旁人想来俺都不乐意收呢。”李自敬哈哈笑了起来,端起酒杯就向着李炎敬酒。 “喝了这杯,就是自家兄弟了!”众人皆举杯应和,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李炎却纹丝不动,只是老神在在的盯着面前的酒杯若有所思。 这就让李自敬尴尬了,酒已经起来了,李炎却丝毫不动,这是怎么回事?于是试探着开口问道:“李都监?” 李炎闻言这才缓缓开口:“主管可知这个‘监’字何解?” 李自敬一愣,何解? 不等他开口,李炎才缓缓说道:“监者,察也,闯王让我来都监粮草,便是存了要整顿粮食的想法,我有命令在身,可不敢与诸位称兄道弟。” 闻言,四座都沉默了,脸色都变得些许难看,便算是李自敬都有些脸色发黑,不过大家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自然不至于不要体面。 于是李自敬又顺着李炎话茬往下:“都监言重了,这后营的诸位都是谨小慎微的主,哪里敢有什么徇私舞弊?况且现在宴席之上,且尽情喝酒,若是真要整顿什么粮饷,今日过后,俺亲自陪你去整顿。” 李炎却丝毫不吃李自敬这一套,只是玩味的把玩着手里的杯子,缓缓开口说道:“先前,我在闯王那里也用过饭。” 李炎受李自成器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此刻李炎提出来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闯王为一军主帅,日所食不过两菜,更没有酒水之乐,便算是肉食,也只是三日一肉,而诸位,身在后营,不冒锋矢,每日所享,倍于前营,如此而来,前线将士当如何思量?”李炎缓缓说道。 闯营的后勤混杂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如今四方灾祸横行,老百姓本来就不富裕,闯营的粮食也靠劫掠跟征收,可如果后勤混乱,各自为政,只怕是刮无可刮,抢无可抢。 明末朝廷的余味尚在,建立根据地难以做到,只能流窜作战,而流窜作战最最重要的就是民心,若是失了民心,早晚也是会被剿灭的命运。 李炎既然摆出了“均田免赋”的大旗,就不可能再纵容闯军肆意劫掠普通百姓,那样均田免赋也是扯淡,而不劫掠百姓,注定粮草这些就要告急,如何开源节流就是迫切的问题。 李自成既然让他来整顿粮草,他就不可能等闲视之。 听到李炎所说,李自敬等人脸上白了又白,李炎可是李自成摆过来的,这话究竟是李自成说的,还是李炎自己说的,那可说不清楚。 于是李自敬连忙脸上堆着笑容解释道:“都监说笑了,俺们这些人不是看都监前来这才取来好酒佳肴招待吗?平日里,哪里敢有这般铺张嘛,早知道都监是如此深明大义之人,俺们也不会摆出这般的宴席。” 说完解释的话,李自敬又连忙摆了摆手吗,吩咐道:“快,把这些东西都给俺撤了,现在军情要紧,岂能这般铺张?” 几个卫兵当即进来,七手八脚的就将这些奢华的菜肴全部撤了下去。 李炎看着被撤走的菜肴,心中暗自嘲讽不已,这些菜肴撤下去也是丢掉,这般做不是更加铺张浪费?联想到闯军现在的情况,他是一点点胃口都没有了。 于是当即起身见礼道:“主管,时候不早了,我也不饿,此番奉命前来有重任在身,就不与诸位把酒言欢了,还请主管谴人带我往后营走上一遭,也好搞清楚现在我闯军的情况。” 李炎之前供职于李锦,对后营有一定了解,但李锦的任务毕竟还是军事任务承担的多,辎重粮草倒是没什么交集,后营本身就是个大杂烩,家眷、粮草,伤兵等等都是往后营摆。 李自敬虽然手里没兵权,但后营的职权也是不小的,如今李自成派李炎来后营都监,也是真存着要好好整顿后营的想法,马上进河南了,很多苦战难战就要开始了,后营再混乱下去可就不是个好事了。 李炎自然已经探知到李自成的打算,便不可能跟李自敬走的太近,他是都监,但凡带个监字的,都不能跟主官走近,否则这个“监”字不就是白搭吗? 望着离去的李炎的背影,李自敬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一把将手中的酒碗摔碎在了地上,怒骂道:“什么东西!” 第二十五章:后勤整合(一) 其实在闯营之中得罪谁,李炎都是不怕的,李自成想要他变成孤臣,不论李炎想不想,他都得做,要怪就怪他资历浅,能力又强。 宴席闹的不欢而散,也是在李炎的预料之中的,自己挂着都监二字便不可能跟李自敬相处的多融洽。 何况李自成这个人,在人格上堪称完美,对于自家的亲戚亲属素来多有压制,当初高一功在困顿之时汇集一万人马前来支援,虽说一万或许虚了点,但几千人还是有的,说是雪中送炭也不为过。 结果李自成反手就开始压制高一功,仅仅只是让他在后营听调,也就是高一功心胸豁达,不然早就对李自成不满了。 同样对李锦这个自他起事就一直追随他的侄儿也是如此,常年主管后营,而后营难以建立功勋,李锦的地位反而在主要将领之中居于末尾,跟个透明人不差多少。 李自敬这个人,要能力没能力,又不是李自成的亲信,得罪他便得罪,倒也不需要顾虑太多,当前要紧的还是要完全对整个后勤的整合以及正规化改造。 出了大帐,李炎就带着十个亲随以及王进宝在后营四处溜达了起来,各处采问,检查粮食的储存情况,粮车的修缮状态,还有驮马骡子等等的健康情况。 一直忙碌到日落,李炎一行人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自己的营帐。 后营的情况他大体看了,远远比想象中的复杂的多,粗糙的管理以及不专业的做法,让整个后营一团乱麻。 骡马大部分都已经不堪重负,根据负责的主官狡辩说是饲养的草料要优先供给军马,这后营的骡马自然就分不了多少,现在的情况几乎每日都要骡马病死累死,再这样下去只怕是不到河南整个后营都得靠人推车。 除掉牲畜还有便是伤兵的情况,也是极其恼火,没有现代化的消毒意识,大量的伤兵伤口溃烂,遍地都是血污跟粪便,苍蝇蚊虫肆意乱飞,这种局面之下,便算是轻伤到这儿也会感染身亡,除掉几个江湖郎中之外,根本没有足够医生储备来照顾伤员。 军妓营也是一塌糊涂,每日都有女子的尸体被丢了出来,有军妓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封建时代的军队都会有这样的设置,哪怕闯军也不能例外,这些军妓大多来自于被俘的明朝官吏的家眷,以及击破明军后捕获的妇女。 其他的问题还有一大堆,主官的贪污,车辆修缮不周,粮食的折损腐坏,凡此种种,不可胜数 想起这些,李炎就是一阵头大,不过很快便调整了心态,早晚都要面对的,还是先从最基础的入手吧,先实现后勤整合再说,总不能让后勤各自为政吧?那样造成的浪费可就太庞大了。 于是晚上一进入军帐,命人掌起蜡烛,借着微弱的灯火,李炎当即就提笔开始给李自成写起了上书,他要痛陈利好,争取李自成的支持。 掌好蜡烛后,他才注意到,身前掌火的亲兵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李炎看着一脸诧异的亲兵,开口询问道,随即还伸手在脸上抹了抹,确定没有污渍沾在脸上。 “没有。”亲兵当即就摇头否认道。 “那没有干嘛盯着我看?莫不是你没有事情可做?若是没有事情巡查一下军帐,看看各自安顿好没有?”李炎颇为不耐烦的说道,旋即便想低头写奏疏。 那亲兵闻言,这才开口说道:“先前便是都监你害得俺挨了二十军棍。” 李炎这才抬起头来,打量起眼前的汉子,一脸武夫的模样,看的出来也是久经沙场的角色,随即放下笔,笑了起来:“先前我听说闯王杖责了麾下的亲兵,便是你?” “对,是俺”亲兵重重的点了点头,目光却还是直勾勾的看着李炎。 “闯王明法度,不徇私情,这是好事,怎么,你是想找我要个说法?”李炎眼睛眯了眯,试探了起来。 不过心中却是不慌的,若是这丘八当真要对他动粗,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了,许是想要些好处,且看看他有什么算盘。 不料那亲兵却使劲摇了摇头,说道:“起初俺当你是个秦桧那般的角色,不过今日看你在宴席上的表现,倒是有包公一般的气度,俺算是佩服你!” 亲兵起初也觉得李炎是“奸臣”,毕竟私自纵敌那不是奸佞是什么?而且前营的主将日常说李炎的坏话,有偏见也正常。 没想到,今日面对李自敬的拉拢,李炎却严词拒绝,尤其是李炎义正言辞的斥责李自敬他们不顾及前线将士死活,只顾着自己享乐,深深的戳中了他的心。 没错,闯营之中,官兵的差距还不算太大,毕竟有李自成以身作则,但也不代表没有差距,主将们总是能先享受物质跟美酒以及女人,他们这些大头兵也就配去吃些残羹剩饭,去军妓营玩那些将军们玩腻的女子。 如今,居然有一个大人物跳出来“帮他们”说话,就从这一点,他都佩服李炎是个汉子。 李炎倒是颇为诧异这亲兵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于是便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张洪”亲兵也不矫情,当即抱拳回应道。 “我记住你了张洪,此番整顿后营,免不了要劳烦你随我一起”李炎点了点头,凝重的对张洪说道。 “都监且放心,便冲你今天一席话,俺就定护你周全!”张洪似乎是在保证一般拍着胸脯说道。 李炎倒是颇为意外能收获张洪的忠心,其实也谈不上忠心,毕竟李自成的军令也是让张洪保护李炎,只不过比起之前的不情愿,张洪内心也认同了李炎罢了。 又跟张洪寒暄了两句,李炎才让他离开,这个人也是很有意思,少年投闯,靠着一身勇武混成了李自成的亲兵,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居然粗通文墨,稍加磨炼,外放做个先锋将是没什么问题的。 作为闯营的一员,李炎自然不介意培养一些人才出来,张洪便是个不错的人,此番多多历练,日后定能堪当大用,李炎暗自思量到。 对张洪有个了解和决断后,李炎便开始忙自己的事情了,随着摇曳的烛火,李炎斟酌着一字一句,在信笺上书写着自己在后营的见闻以及自己的想法,由于此事干系甚广,李炎都没有留存过夜,而是写完当即招来王进宝,让他飞马速报闯王,说明眼下后营的情况。 李自成接到李炎的信报后第一时间便看了起来,李炎在信笺里字字诛心,将整个后营的情况一五一十的摆了出来,并且对后营混乱可能造成的影响进行剖析,或许是得益于后世写论文的经验,又是洋洋洒洒数千字。 如果说李自成对抓细作不太热衷的话,那对后营粮草那可是上心,但凡领兵的主帅,就不可能不重视粮草,李炎鞭辟入里的写了一堆,让李自成直接冷汗直流。 后营的情况居然糟糕到这种地步,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于是次日一大早,他就将前营后营几个主官全部召集了起来,准备开始针对李炎提出的后营整顿问题着手。 本来他也是召了李炎的,结果却得知李炎早早就往军妓营视察去了,人已经找不到了,于是便只好先让李自敬等人前来军议。 粮草辎重很少能进军议,有什么决策也只是通知一嘴,今日破天荒的召集他们军议,只怕断不是什么好事,这一点,李自敬心里有数,至于源头嘛,自然是姓李那个瘟神! 果然,李自成甫一开始就对着李自敬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将他骂的屁用没有,将李炎针对后营的问题全部摆了出来,急火攻心之下甚至要免了李自敬的官职,让他去伙房当伙夫。 李自敬的反应则是悚然不能对,毕竟李自成说的都是实话,他也没法狡辩,只能战战兢兢的站在下面承受着李自成的怒火,等李自成要免他官的时候他才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死命磕头告饶。 “你要磕头,便磕死在这里!”李自成怒骂道,对于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他非常的恼火,或许对于其他将领他会宽容,对待自己家人他是从来不手软的。 眼看着李自敬磕的额头青紫,老好人顾君恩这才“慌忙”站了出来,拱手道:“闯王,李总管是有不对的地方,但后营那么大,粮草那么多,也实在是难以管的全面,以属下看,这其中还是手下人做事不贴切,李总管虽然失察,却也没有这般大的罪过” 顾君恩这么说便是给了李自成一个台阶下,李自成这才冷哼一声,说道:“行了,连自己属下都管不好,真是个废物!若非是念在你跟随俺多年南征北战,此番定然不饶你!” “谢二谢闯王!”李自成素来不喜欢在军营讲亲情,李自敬险些二哥两字就出口了,幸亏及时刹住,否则免不了又是几十军杖。 “自去领三十军杖,后去好生管教你的人!若是再有禀报,俺定免了你的职位!”李自成怒视着李自敬说道。 李自敬知道李自成这么说就是放了他一马,连忙应声连连,悻悻的退出军帐领罚去了。 收拾李自敬,算是李自成对李炎支持的一个表态,好教这帮子人知道,李炎不是失宠了,自己虽然敲打但也不要动歪心思,大家都是聪明人,不要做让人难看的事情。 处理完这件事,李自成才开始摆出李炎的方案:“诸位也看到了,后营混乱绝非我军之福气,此番我等要入河南,做的是一等一的大事,后勤不搞好,在河南寸步难行,李炎向俺献策说要想搞清楚后勤,那就得统一后勤,后勤不统一,那便是各自为政,一团烂账!俺觉得李炎说的很对,就是看看诸位有什么看法!” 闯营讨论问题历来很直白,也不需要铺垫什么,反正直接甩观点就完事了。 李自成话音刚落,夜不收王文耀就率先出言反对道:“掌盘子,俺们不是不赞同这么做,可当初俺们打散的时候便是自家搞后勤,如今又要一起搞,只怕这其中牵扯太多了,弄得不好还不如现在哩!” “是啊,何况起先俺们后勤统一的时候便也管的不好,各自做了,好歹还饿不死,姓李的说统一后勤才能搞清楚,谁知道说的是不是大话?俺看还是别废那个事,专心把仗打好才是真!”刘汝魁紧接着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李自成耐心的听着他们的意见,不住的点头表示赞同和尊重,等各自发完言,李自成这才缓缓说道:“诸位的担心,俺都是清楚的,可李炎说的也是有道理,俺们闯军这些年流窜四方,始终难以有所建树,这些日子俺一直在想为啥勒” 听到李自成这话,所有将领都盯向了“推心置腹”的李自成,想要看看李自成想说些什么。 “今日,俺总算是想明白了为啥,俺们这些人都是糙人,没啥子计划跟方略,比不得这些肚子里有弯弯绕绕的读书人,朝廷读书人多,所以压着俺们打,如今咱闯军也有些读书人了,也能搞些新奇的法子,咱们却又担心这担心哪,这般下去,只怕还得进几次鱼复山?!”李自成不紧不慢的说道,言语之中却充满了痛心之情。 “若是俺们再不有所改变,依俺看早晚得如高闯王,都得进京师让那崇祯小儿剐了!”李自成盯着所有的将领缓缓的说道。 此言一出,所有将领都陷入了沉思。 老法子已经试了十余年了,事实证明没有用,如今若是再试个十余年,他们还有这个时间吗?是不是当真要试试新法子了? 第二十六章:后勤整合(二) 李自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然已经把自己的决定摆了出来,李自成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既然老的一套不能带来胜利,那就按照新的来。 王文耀、刘汝魁等人也是深明大义的人物,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公然唱反调,既然李自成已经有计较,他们遵命便是,于是纷纷双手抱拳说道:“我等自然是遵从闯王安排!” 李自成见老兄弟们依然坚定的支持自己,心下也不禁一阵畅快,旋即点头道:“能有诸位支持,何愁大业不成?此番整合后勤,且看李都监如何做,若是做的不好,俺们还是照旧。” 这也算是稍微做了个妥协跟让步,没有完全把后路封死。 诸将之中,倒是只有刘宗敏目光流转,若有所思,倒不是他这次转了性子对李炎的计较网开一面,而是之前种种让他谨小慎微,不敢过于表露对李炎的敌意。 何况,后勤整合对他来说倒是也不是什么坏事,后营之中他的内侄刘显就在当差,若是真能整合,说不定还能依靠刘显的关系多分些辎重粮食,何乐而不为呢? 自打出了鱼复山后,便开始有四方流民汇聚,待到击败马向贞,闯军人数已经开始膨胀起来,兵众近五千,这种数目,后勤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刘宗敏也为此颇为苦恼。 定下了计较过后,李自成便派人前去李炎处通报,告诉他应允了后勤整合之事,要李炎即刻着手来办,若是办的好自然有赏赐,办的不好,那抱歉,这都监也别干了。 李炎接报时才从军妓营回来,考察完军妓营的卫生条件,饮食水平后,初步有了个整顿方案后,才带着王进宝跟张洪一行人,在李自敬安排的“随扈”的跟从下返回军帐。 对于后勤整合,后营倒是非常赞同,一来可以抬高后营的地位,其二,粮草多了过手的油水也就多了,从中私自拿取些岂不是比现在还要滋润?李炎一进军帐,就看到李自成的信使早早在军帐之中等候了,于是连忙见礼道:“劳您久候了,事务繁忙未能脱身。” 信使倒是不以为意道:“都监勤于职事,是闯军之福,前次后勤整合一事,闯王已经准了,请都监尽快着手落实,这是闯王亲笔的书信”信使将李自成的信笺取出递给李炎。 李炎对李自成的批准不意外,这事是解闯军之所急,按照李自成的水平是能看出来的,于是伸手就接过了信笺,拱手道:“还望回报闯王,必不辱命!” 信使闻言哈哈一笑说道:“闯王自然是相信都监的,不过在下有一言相劝。” “哦?何言?”李炎诧异的看着信使询问道。 “后勤整合前营诸将都是反对,此番全赖闯王支持得以施行,但若是其中出了纰漏,叫前营的人抓了把柄,那便只能拿都监是问了”信使倒是也不隐瞒,直接了当的说道。 “尊使是担心我不能自持,中饱私囊吗?”李炎听出了其中的话外之音。 “非也非也,都监的品德在下是相信的,可是这后营其中鱼龙混杂,都监能管的了自己,还能管的了别人吗?且要慎重,莫让小人坏了大事”信使笑着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看的出来,这个信使不是个寻常人物,绝对不是大老粗一样的存在,其言语之中分明是受过些许教育的。 李炎闻言眉头也拧了起来,使者说的没错,后营全是李自敬提拔的角色,做起事来什么样他全然没有底气,可若是想要撤换,一来没有自己的班底,二来其中牵扯太大,举步维艰。 见李炎沉吟,信使却笑着压低声音道:“都监,后营懒散惯了,若当真想要整顿好后营事务,都监切不可心慈手软啊” 这是要李炎杀人立威啊! 李炎神色顿时一凛,下令杀人,在这个时代他还没有这么做过。 李自敬不是个合格的主官,但确实是个好人,生来性格颇为柔弱,对于手下的不法事宜多有回护,便算是李炎那日酒席如此不给面子,除了摔个碗,骂上两句,倒是也没有出手暗害,可也就是这种懒散的性子让后营越发没了体统。 “这是闯王的意思?还是尊使的意思?”李炎盯着信使一字一句的问道。 “哈哈哈,都监说笑了,这只是在下的一点点看法罢了,若都监觉得不妥自可自行施为”信使微笑着说道。 这是个狠人,说起杀人这般事情来,竟然眼睛都是不眨的,李炎当即拱手道:“多谢尊使提点了,不知尊使姓甚名谁?” “在下赵璟”信使拱手回礼到,正如李炎所想,他是个读书人,可惜没有功名,后来投了李自成因为文人毕竟不受重视,所以只能先充任往来信使,不过这不代表赵璟不想出头。 李炎这个人现在是李自成的亲信,赵璟自然是有暗中勾连,求个晋身的想法。 李炎肃然点了点头,说道:“行,我知道了,尊使的名讳我记下了,若是日后有机会定向闯王美言两句。” 李炎不是傻子,赵璟的算盘他是洞若观火的。 “哈哈哈,李都监言重了”赵璟笑着打着哈哈,又跟李炎说了两句,便骑马离开复命去了。 赵璟的话倒是让李炎深思起来,后营如今这个情况只怕真会耽误了整合,是得立个威信,得罪人这些,倒是在所不惜的! 闯营的效率是比明廷高的,也许也是帝国进入了垂暮,而闯营却船小好调头,李自成的决定总是能很快得到贯彻与执行。 次日一开始,李炎等人便着手落实整合事务,而前营的诸位将领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大体上还是配合的。 前营的诸位将领纷纷开始针对自身保有的车马辎重进行造册,然后开始往后营转运,一同而来的还有各营负责后勤的人员,这些东西都要统一发往后营进行整合,各自为政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李炎也不敢懈怠,毕竟他记着赵璟的话,此事万不能有纰漏,否则前营那帮子反对派一定会抓住机会大肆攻讦,他可不想又搞出顾复光第二的局面。 所以此日一早,他亲自带着人,架起椅子,摊开账册,坐在营门口亲自造册,就是为了不给后营任何一个上下其手的机会。 看着一车车粮食以及载满妇女儿童的马车进入后营,李炎知道,后勤整合的帷幕才刚刚拉开,未来的路还远着呢。 整合一共进行了三日,动作是相当快了,这三日,李炎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整日泡在粮堆里仔细核对着各方面的数据。 闯营的财富还是相当可观的,辎重马车经过此次整合已经到了近百辆,还不算那些独轮车,也难怪闯军总是能以离谱的速度摆脱明军的追击。 除掉车马驮兽数量的膨胀,后营的人口也膨胀了起来,前营各营的家属集中了过来,还有负责后勤的官吏也集中了过来,这些人都得安顿,得亏闯营资源还是充足,倒是没有出现短缺的情况。 完成了基本的安顿过后,李炎便着手施行了两大政策。 第一就是编户,闯营后营混杂,常年行军走失或者逃走的都不少,针对这种局面李炎效法朝廷,进行了编户,亲自为这些后营的家属造册,每五人划一团,每四团画一围。 团选威望高的为团守,围则设围守,这些守官负责监察自己负责区域内人员情况,若是有走失、疾病、伤残、逃跑的都要逐级上报,同时要严格控制辖区内人口逃逸情况,逃走一人,则仗二十,撤职。 不要小看编户的作用,李炎将家眷统一管辖了起来,也是为了保证闯军的士气,为什么农民军经常可以畅通无阻的倒戈,原因很简单,家眷都在大营之中,倒戈了也不会祸及家人,可如今进行编户了就不一样了。 倘若闯军中再有人想投降官军可就要想想后营的家人了,李炎的编户精准的将这些人统计安置了起来,随时可以照单查杀,极大的限制了前营有歪心思的军事主官。 完成编户,算是对闯营正规化的第一步,而这一步也是阻力最小的一步,原因很简单,现在的闯营倒是还没有谁有倒戈的心思,李炎要编户便编户吧,倒也造不成什么影响,反而对家眷有保护作用。 第二个政策则是卫生政策。 明末是个瘟疫横行的时代,后来的孙传庭兵败以及北京的陷落,很大部分原因就是明末四起的瘟疫造成的。 湖广其实还好,没有到饿殍满地的地步,可河南就不一样了,中原此刻正是最为黑暗的时候,若是不明确卫生保障,那等入了河南,瘟疫横行那是早晚的事情。 出于这种考量,李炎首当其冲制定的政策之一便是卫生政策,他要求每团需要置便桶一个,每日粪便都需要排泄在便桶里,若是有敢在后营随地大小便的人,皆仗三十。 粪便严禁倾泻在后营的地上,考虑到现在闯军每日都在急行军,挖掘厕所耽误时间也不现实,所以李炎下令,没至一处扎营,要在营一里外设置一个“倾粪点”,所有的粪便都必须倾倒在那里,这样可以极大改善遍地屎尿的卫生情况。 再然后就是对尸体的处理,明末因为死人司空见惯,尸体随意丢弃,导致整个明末成为了瘟疫滋生的土壤,李炎充分考虑到了这点问题,在后营颁法令,要求以团围为单位,管控范围内尸体的情况。 若是所辖团围有人死亡,则由整个团围的人去挖掘墓穴进行掩埋,若是想要落叶归根的,则采取火化的方式,携带骨灰随军。 这样的方法,也可以让后营不至于因为人口的死亡产生较大的瘟疫。 除掉这些之外,李炎还制定了关于饮用开水、捕杀老鼠等等方案,极大的改善了后营的生存与生产条件。 自然,也有人不遵守,阳奉阴违,这些都是存在的现象,不过有了赵璟的建议,李炎也不会手软,将不遵从命令的几个围的人,全部剥光了衣服,当着整个后营的面杖责四十。 百余人的杖责,便是连小孩儿都没有放过,这场面可谓是相当的壮观,自此之后,后营之人畏李炎如虎,皆称其为“阎王”,但整个后营的条件却飞速的改善了起来。 连前营的不少将领在见识过被李炎整顿后的后营,都不由得感叹这后营的井然有序,便是连前营都是不如的。 第二十七章:分田质子 崇祯十三年八月,在南阳的境内的闯军突然更改了方向,一改直扑洛阳的打算,转而取道陕西平利、洵阳、商州一带向河南淅川内乡方向挺进。 倒也不是闯军一时兴起改变了行军的方案,而是闯军在南阳境内遇到了一些麻烦。 这些具体的麻烦来自于突然膨胀的闯军兵员,在后世的研究之中,总是喜欢将闯军划为两个极端,反对者往往引用明清二朝的记载,将闯军描写的无恶不作,将农民军丑化的如同屠夫一般,以至于闹出在四川杀人六万万这种笑话。 而对农民军持支持或者同情态度的人,则将闯军视为“明末的解放军”,认为闯军军纪严明,秋毫无犯,俨然岳家军在世一般的存在,可现实是,依然有不少明末人士记载了大量形象可靠的关于闯军劫掠乃至屠杀的记录。 其实,作为封建军队,无论官军还是农民军,他们都跟近代军队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他们打仗,或是为了升官发财,或是为了一口饭吃,并没有什么高尚的理由,在民族主义没有崛起的前近代,跟明顺卖命和跟满清卖命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虽然必须得承认,由于李自成个人对军纪的看重,闯军的军纪在整个明末都是首屈一指的,可李自成不是圣人,更不是完人,他是枭雄,在军队利益与百姓之间做选择时,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自击败马向贞后,闯军迎来了一次大规模膨胀,人数的膨胀直接导致了粮饷的短缺,以及人员素质的大幅度下滑,而军纪问题,伴随着粮食的短缺变得越发要命了起来。 李炎和李自敬已经使用出了浑身解数供应军队的粮食,然后南阳的情况远比他们想的复杂,当地的官吏勾结地方的豪强,对起义军采取袭扰战术。 出去征粮的军队一批批被伏击,后营的伤兵越来越多,粮草却越来越短缺,为了阻止闯军的前进,南阳地方甚至不惜坚壁清野,焚毁田舍,留给闯军一片片白地。 在这种局面下,军队的神经俨然已经绷紧,果然,在随后的几次劫掠无果后,闯军彻底爆发了,刘宗敏,刘汝魁分兵针对地方上顽抗的豪绅地主展开了无差别的打击,并很是施行了几次屠杀。 既然是屠杀,那免不得伤及无辜,虽然在明末大舞台上,屠杀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但闯军的屠杀给了南阳地方大做文章的机会,很快南阳各地豪强纷纷打出了“保卫桑梓”的口号,开始与闯军争锋相对。 闯军在南阳烦不胜烦的骚扰之中,损失相当惨重,整个六月,折损超过千余人,连刘宗敏都险些中伏被杀。 这让李自成等人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就在这个时候,另一则消息传来则彻底改变了闯军的行军计划。 河南巡抚李仙风正在筹集大军,准备在河南狠狠给闯军来那么一下,作为河南官长,李仙风很清楚放李自成进河南是什么后果,这地方干柴烈火一点就燃,现在境内号称“一斗谷”跟“瓦罐子”的农民军已经让他焦头烂额,若当真李自成又来一脚,指不定会成什么样子。 所以,李仙风也是豁出老命也要把李自成挡在河南以外。 李自成当然不至于傻到去跟李仙风硬碰硬,自己手下好不容易才聚拢这点人马,倘若又打完了那只能又找个大山猫回去了,李自成可不愿意这样的局面出现。 于是在顾君恩的建议下,闯军决定声东击西,散播继续北上的消息,实际则是转而进入陕西,借到陕西穿插入河南。 陕西与湖广的交界处,李自成可太熟了,当初被洪承畴击败在这里猫了小两年,这地方的上路小路他们都清楚,这般行军明军也是难以察觉。 大军转向避开明军主力确实是步好棋,但核心问题没解决,那就是闯军日益增长的人数,跟劫掠粮食多寡的矛盾难以解决。 其实这个问题真要解决也不是不行,那便是直接无差别的抄掠,再次形成裹挟之势,这样很快李自成又能聚拢如同蝗虫一般的数十万大军。 但,经过李炎的提点后,李自成已经有些不打算这么做了,朝廷失民心,自己不收民心就罢了,难不成还能像朝廷一般继续不给百姓活路?何况裹挟的军队什么战斗力大家心里也有数。 后营之中,李炎、高一功以及李锦正在喝酒聊天。 说实话,后营确实让李炎蛮自在的,这段时间下来,他在后营搞编户搞的如火如荼,细论起来远比当参军时舒服的多,毕竟参军虽然能影响决策,却始终没啥权力,都监不同,那是实打实的权力。 李炎在后营的表现,李自成看在眼里,自然少不了赏赐,李炎整顿后营像模像样没多久,李自成就赐了他宝剑,专行刑杀之权。 这权力,不可谓不重。 当然,在后营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跟高一功跟李锦多走动,毕竟在整个军队里面,就这两人跟他合得来,无论出于安全还是情分,他总归都是得笑脸相迎的。 军帐之中,气氛很是融洽,高一功等人正跟李炎倒着苦水。 “奶奶的,这帮子地主老财,忒难对付了,你敢信,他奶奶地院里居然藏了门炮!等俺们几个兄弟上去,那一炮下来,当场就死伤七八个勒!”高一功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自己的不容易,不时还敲打着案几。 李锦则更冷静一些,他年岁最长,也就更持重,在一旁只是肃然听着。 李炎倒是听的津津有味,不由得插嘴问道:“那,那地主最后当是如何处理?” 高一功闻言,一脸愤懑的说道:“没处理!俺们冲进去的时候,那狗日的自焚来,还连带着点了整个粮仓,死了几十个兄弟,结果一点粮食都没抢到,俺一气之下,就把整个院子都给屠了!” “这事办的不妥,院子里的人不都是坏的,一股脑全杀了,怎么能让别人不反抗你?”李炎一边挺着南瓜子,一边点评道。 倒不是他冷血,有些东西见怪不怪了,战场上杀红了眼,谁还管那二五八万?若是真要做圣母,只怕自家兄弟先就砍了你。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一路上来,这些豪绅们抵抗的越发坚决了,若是兵败举家自缢自焚者,不可胜数,这般下去,俺们的粮草当真是要顶不住了”李锦没有高一功那么绘声绘色,只是缓缓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李炎闻言点头赞同道:“管队说的是,河南的情况只怕还更糟糕,若现在不能解决这些问题,进了河南可就真要命了。” “谁说不是呢?那些做佃户奴仆的居然也跟着反俺们,说俺们是吃人的魔王,真是好人没好报,活该他们被当猪狗!”高一功骂骂咧咧道。 佃户这些都是农民,农民都是有局限性的,你给他些许好处,他们便不会看向长远,只要老爷们许诺免上些赋税,这些人便很可能提刀更闯军对着干,这事很无奈却也没办法。 毕竟地主老爷能给实打实的好处,而作为流寇的闯军却是不行。 等等,闯军真的不行吗? 李炎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即开口说道:“这些人之所以反抗我们是因为什么?” 高一功撇了撇嘴说道:“还能为了啥,为了土地,为了财产,为了身家性命呗!” 是了,你要去抢别人财产别人能不搞你吗?能不给你玩命吗? “那佃户奴仆之流为什么又要反对我们呢?”李炎接着问道。 “唔这个想来是那帮子豪绅许了什么好处吧,这些人都是这德行,些许好处便收买了!”高一功想了想骂道。 李炎顿时笑了起来,双手合十道:“对啊,你一方面断人活路,另外一方面却又不给人活路,这样的情况下,别人怎么能不反你呢?” 高一功闻言还是不明所以,而李锦却已经神色凝重了起来,开口道:“都监的意思是要将‘均田免赋’旗号打出来了?” 均田免赋,按照闯营的想法是暂时不打的,原因很简单,你连个根据地都没有,均谁的田?免谁的赋? 这东西是李自成留着以后建立根据地时打的旗号,因此也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但李炎此刻却茅塞顿开了,谁说没有根据地就不能均田免赋?我就不能先把朝廷的田地给均了,把他们的赋税给免了? 流寇,当然我们就是流寇,一路均田免赋过去,让后面追击的官军去考虑怎么办,你若是废了闯军分的田,免的赋,只怕这些得了好处的农民当真要跟你玩命的! 农民的命就是土地,我给你土地,守不守得住就看你了! 李炎想通透后,立马开始给高一功跟李锦讲了起来,这方案是相当的大胆,若是做的好了,只怕能不仅能解决闯军的问题,还能给明廷狠狠来一下子。 具体的细节自然不可能那么粗糙,李炎充分吸收了李锦跟高一功的现实经验,又去请教了顾君恩的看法,最后才写成了后世广为争议的《分田质子疏》 分田质子,是结合均田免赋后,基于现实考量,设置的一套全新的,适合于现阶段闯军发展的建议书。 这份建议书看的李自成拍案叫绝,这种方式确实是颇为新颖,也颇为系统化的一套战略发展规划。 李自成当即拍板,要求闯军上下完全按照分田质子的方案来进行落实。 在李炎的建议中,土地拥有者将会被划分为“贫农”“中农”“富农”“豪绅”四个等级,针对四个等级分别采取不同的应对方案。 针对无地的贫农,闯军将会将占有土地的豪绅富农驱逐殆尽,然后依照一户七亩的水准进行划分,以此来收拢人数最多的贫农的心。 针对有地,但不多的中农,采集多减少补的策略,当然多减的部分闯军将会拿出金钱来补偿,金钱自然是来自于被消灭的富农跟豪绅,而对于少补的部分则要求中农向闯军提供部分的粮食解决军需,作为补地的代价。 而针对富农,则采取完全不同的策略,闯军会先行要求富农半其家资以供闯军军需,这不是被动去抢,而是主动投献,若是主动投献的,则可以不分其地,不劫掠其财,相当于交个保护费了事。 而对于豪绅则更加严苛一点,半出家资不说,还必须拿出一个家中子弟从军,这样闯军就可以不分其地,不掠其财,否则便是“尽灭其家”“尽分其财”。 当然,想象是美好的执行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过好歹现在有个大方向了,与之前一味抢抢抢不同,现在的闯军已经开始尝试建立稳定的后勤来源了。 就是在商州,李自成首先展开了对“分田质子”策略的尝试,贫农自然不用说,非常欢迎这个政策,对李自成简直奉若神明,人人皆称“李公子活我!” 而中农大体上也是欢迎的态度,当然有部分因为田地被分的心有怨恨,不过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反抗最激烈的自然是富农跟豪绅,但奈何闯军又军力做后盾,对领头几个尽灭其族后,这些反抗也就微弱了下来,在明军鞭长莫及,尤其是也懒得去管的乡野地区,闯军的分田策略展开的尤其火热。 李炎则亲自带着人去各地监督闯军首次的分田工作,其实也没有多复杂,反正闯军不会久留,按照大小随手一划了事,至于以后如何,那便管不了许多了。 而富农跟豪绅,李炎也没有一棍子打死,消灭几个领头的,又扶持几个听话的,很快,富农跟豪绅也不情不愿的跟闯军展开了“合作” 钱粮是好说,出点血罢了,要命的是质子,可这个问题,李炎是寸步不让,必须质子,不质子怎么让你死心塌地的当“两面派”? 于是无奈之下,这帮子富农豪绅可谓花样百出,又收义子充数的,又让家中奴仆顶冒的,反正手段齐全,李炎倒是来者不拒,反正人来了,害怕你不就范?老老实实两边下注吧,否则闯军输了未必不清算你们这些“通闯”的人? 第二十八章:在农村建立政权的尝试 自李炎都监粮草后,就没有参加过闯营的军议,原因很简单,一方面,李自成有意缓和一下前营对李炎的敌意,其二,粮草的事情确实很忙很忙。 昔日读历史时,李炎一直对萧何、李善长这般人物颇为不屑,认为其机变智计不如张良、刘伯温,其攻伐克敌不如韩信、徐达,最后被列为首功难副其实。 等到自己开始都监粮草时他才知道这其中的不容易,从器械修缮到运输规划,再到人事任免、粮草储存等等,随便抓一个出来他都不能做到尽善尽美。 后营没有专业人才,粮草要办好,人才得现场培养,也算是矮子里拔将军,但凡认得几个字的都被李炎拔擢起来负责后营粮草管理,便算是这样每天他都得事必躬亲,累的吐血。 为了更好的管控粮草问题,李炎首先将账册跟阿拉伯数字引入闯军的后营,幸亏前世他选修过会计课程,虽然学的不精深,但还是勉强创造出了一副独特的“算粮册”,再配合上后世积累的运算知识,这才勉强将粮食给搞的稍微能看。 等到分田质子政策摆出来后,他的任务又变重了,首倡分田质子,自然详细的事情他得亲自过问,因此军议他也不得不去参加了。 在商州的分田质子做的中规中矩,城市闯军势力够不到,主意集中在乡村,刘宗敏等人剿灭了几个顽固的反抗分子外,剩下的便只能低头臣服。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闯军没有把别人活路堵死,部分富户豪绅也就不介意破财免灾了,纷纷拿出钱粮主动来提供给闯军,以此换取闯军不攻打他们。 至于朝廷的清算,他们是不怕的,现在天下崩坏,谁也没有功夫去算这些账,再说了,如果不是朝廷守土无能,他们至于资敌吗? 不用派兵去抄掠,让闯军在商州的损失锐减,也让李自成红光满面,正好这时,河南那边的一斗谷跟瓦罐子派人前来拜见李自成,希望两家联手,这就更人让李自成高兴了。 军议一开始就狠狠的夸赞了李炎,虽然终究还是没把参军的职务还给他,但赏赐了许多布帛金银食物,看得诸位武将眼红不已,对李炎的嫉妒又更增加几分。 李炎对这些赏赐倒是不以为意,作为都监他的待遇不差,要这些东西没有太大的用处,之前李自成的赏赐都被他拿去分给了属下跟护卫,说他是收买人心也对,毕竟乱世之中,性命最为重要。 此番军议,他是又更重要的事情要面禀李自成。 随着分田质子的开展,李炎的思路也活络了起来,分田质子在整个乡村都做的很不错,因为明廷管不到乡村,既然闯军政策都能在乡村进行推进了,那为什么不索性直接在乡村建立政权呢? 他思路可没有现在这些人物那么局限,后世可是有大名鼎鼎的“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 那时的农村跟现在的农村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照样是文盲扎堆,照样是地主遍地,既然后世能做,自己为什么不能做呢? 乡村在中国古代始终是一个自治组织,皇权不下乡可不是说说而已,而这样的观念也影响了农民起义军,他们虽然是农民军,但做大过后往往都是盯着大城市进行攻略,等夺取了重要城市,站稳了脚跟就会开始建政。 但却始终没有人尝试着在农村建立政权,直到三百年后东方那个神秘的伟大人物。 李炎知道,想把闯军打造成红军是不可能的,双方的组织结构跟目标都是完全不同的,但这不代表不能在乡村做些事,说服李自成的闯军留下来建造根据地确实不现实,李自成也不可能同意,但相比于三百年后,现在朝廷对农村的管制也是远远不如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在商州尝试一下,打造几个样板出来,若是真的可行,未尝不能做到遍地根据地的壮观场面。 所以在军议上,李炎直接将自己关于在农村建政的想法摆了出来。 这个方案确实足够标新立异,以至于闯营之中大部分人都是反对态度,连素来跟李炎态度暧昧的顾君恩都是反对态度。 顾君恩直接了当的引经据典说:“自古能成大事者未有立足乡野之人,乡人粗鄙短视,又无城郭之险,焉能济大事?” 而武将几乎是全员反对,原因就淳朴的多了,农村乡野条件差,扎根就意味着不能劫掠,那他们岂不是还得跟农民一起去种地?那造这个反干嘛?就为了做个乡长? 面对反对,只有李自成沉默不语,似乎若有所思。 关于反对,李炎是有准备的,没有反对才奇怪,毕竟自己这条建议确实有些耸人听闻了,但迎难而上素来是他的特质之一。 所以李炎当即拱手道:“建政乡野非是要诸位留在乡野,我闯军自然还应该流动作战,避免被朝廷聚而歼之,但若是能在所过之处都建立一些乡村政权,便如同在干枯的柴堆之上丢下些许星火,焉知不能燎原乎?” “哼,说的容易,朝廷大军便算是俺们主力对上也只能逃命,这些乡野村夫如何阻挡?到时候平白无故害了留守的兄弟!”刘宗敏骂骂咧咧的说道。 “我何时说过要以闯营之人留守?”李炎反唇相讥道。 刘宗敏闻言更加不屑,开口道:“难不成,都监还想让那些乡野村夫自行留守吗?那不消朝廷攻打,他们自己都会去投降!” “商州有多少乡村?少算也有百余吧?这其中哪怕便是只有三五个不投降的,或者有四五个阳奉阴违的,我们就是成功的!”李炎振振有词的说道。 说完,李炎又将脸转向李自成,拱手正色道:“闯王,大明天下,不止只有城郭郡县,还有乡村!大明乡村以万计,城郭郡县不产粮食,产粮食的是这些乡村啊!若是乡村不复归朝廷,就好比是割断了朝廷的脖子,没了血液的人还能活吗?” 此话一出,一直犹豫不定的李自成脸色变得坚定了起来,开口说道:“先生说的有道理,若当真能让乡村反抗朝廷,那朝廷就收不上赋税,收不上赋税便再难围剿俺们。” “闯王,如此做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且就在商州试试看,若是能行,那便日后照此成例!”李炎坚定的拱手说道。 李自成点了点头,没错,这么做没有损失,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做呢?他不是墨守成规的人,否则现在就该继续在米脂耕地种田。 “行,这事俺准了,你需要什么支持?”李自成望向李炎问道。 “请兵马相助!”李炎拱手正色道。 李自成点了点头,这要求不过分,若是没有武力为后盾其他都是瞎扯淡,于是扭头看向田见秀开口道:“田见秀,此番便由你协助李都监。” 田见秀在闯军之中以宽仁著称,刘宗敏跟李炎有过节,李自成自然不会让他去,让田见秀去想来不会跟李炎有太多的矛盾冲突。 “属下领命!”田见秀跨了出来,拱手肃然道。 随着李自成拍板,闯军第一次开始尝试在农村建立属于自己的政权。 方案倒是很草率,李炎命人取来了商州的地图,绘制的很糟糕,只能看个大略,这还是当初李自成躲在商洛群山之中时勘绘的。 李炎取来毛笔在地图上胡乱画了几个圈,然后用手指点了点,对着田见秀说道:“田总哨,咱们便从这几个地方开始办吧。” 田见秀看着地图上的圆圈,眉头微微拧了起来,点头说道:“俺当如何办?” “要想建立一个政权,那就必须要摧毁他原有的基础,只能在废墟上修建新的房子”李炎自言自语的说着田见秀听不懂的话。 旋即,李炎的眼神狠厉了起来,开口说道:“烦请总哨去将这几个地方有威望的人物都给处理掉,若是主动投献粮草的则强行迁移到其他的乡村,切切不可手软!” 这样的命令,李炎是第一次下,可他也没办法,要想在乡村搭建政权,就必须先将这个地方的豪绅给肉体消灭掉,先前分田质子已经削弱了一波他们的影响力,可他们的影响力依然是强悍的。 皇权不下乡,乡村都是宗族的社会,闯军要想在农村打破宗族社会,就得直接把这些宗族抹灭掉,为此付出再多的人头也在所不惜。 田见秀闻言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宗族那动辄就是百余人,全部抹除掉是什么概念?他跟刘宗敏这些杀心不同,内心还是厌恶杀戮劫掠的。 “全部杀掉吗”田见秀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的问道,都说李炎是阎王,今日他算是第一次见识了。 李炎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着,下这个决定他也很难,未几,开口说道:“先迁徙,若是不愿意迁徙的全部杀掉,田地财产全部清分” 安土重迁,不是一句玩笑话,一个宗族若是离了生他养他的土地,那他就什么都不是了,李炎也没有赶尽杀绝,为了他接下来即将开始的“农村民主”实验,他必须得这么做,否则宗族的影响力摊在那里就是白搭。 说完这些话,李炎觉得一阵恶心涌上心头,这一声令下,可能就是百余人头落地,他突然发现在品尝权力美味的时候,权力血腥残忍的一面正在慢慢的揭开帷幔 于是他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对田见秀又重复了一下命令的细节以及注意的事项,便匆匆回营了,再呆下去,他怕内心的脆弱将会阻止他下达这样的命运。 究竟是时代改变了我,还是我本来就是如此?李炎脑海里不断的浮现这个问题 这是一个残忍的政策,被划出来的乡村的宗族遭受到了毁灭的打击,这些宗族有些已经有着百余甚至两百余年的历史,但在李炎的一声令下,他们不得不在死亡跟迁移之中做出选择。 大部分宗族在闯军尖刀的逼迫之下,只能留着泪水不情不愿的迈向迁徙的步伐,一路之上哭号之声遍地皆是,自缢者,投水者不计其数。 而还有一些宗族选择坚决的反抗,可惜他们的反抗被闯军严厉的镇压,对于反抗的宗族,田见秀深刻的贯彻李炎(李自成)的命令,族灭,家中的田地财物全部分了出去,那些被迫迁徙的地主闯军也给他们准备了安置田,不过自然比不上原有的规模。 相比于宗族的覆灭,普通的农民则兴高采烈了起来,宗族在地方就是庞然巨物,现在没了,他们不仅可以分得田地财物,也再也不用被这些庞然巨物给压榨了。 在地方上,普通农民相比于宗族豪绅,始终都是多数,所以李炎的政策虽然得罪了这些豪绅,但却能收买大部分普通农民的心。 第二十九章:选举 在农村建立政权未见得执行的多好,实际上哪怕田见秀完全贯彻李炎的想法,闯营军力能辐射的区域真正落实的农村也就堪堪五六个。 其余的乡村豪绅不是主动投献了财产,便已经举家逃走,对于举家逃走的豪绅,闯军就无能无力了,毕竟等闯军一走,这些豪绅又会回来。 其实在这个问题上,李自成跟李炎是有矛盾的。 李自成的思考之中,地主豪绅没有一个是好人,若是说十个全杀或许是有冤枉的,隔一个杀一个那定然是有漏网的。 出于阶级仇恨,李自成认为针对地主豪绅便应该不做细分全部处置掉,莫说是投献一半家产,便算是给出全部家产,该杀还是得杀。 而李炎则坚决反对李自成的想法,按照他的话来说,针对地主应该区分其性质、大小、财富的多寡,然后进行分化,拉拢中小地主打击大地主,在封建社会完全脱离地主阶级向着政权发起冲锋的人往往没有好下场。 分田质子,本质上就是希望通过部分的妥协来实现对部分有产农民的团结,当然这在李自成看来便是属于“对地主阶级妥协”的范畴了,李自成更偏爱的还是“均田免赋”,至少对于饱受压迫的他来说,“均田免赋”那是日思夜想的普世价值观。 李炎不是李自成,也不是这个时代的朴素农民,他也很难跟李自成说清楚土地兼并在私有制为基础的经济情况下的必然性,所以只能告诉李自成:“此权宜之法,为今之计,当分朝廷之力,而厚积义军臂助,如此才能克成大业。” 权宜之计,俨然成为了李自成跟李炎之间的最大公约数,于是李自成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分田质子”的贯彻落实,也对部分投降一半家产的地主采取了拉拢的政策。 在和谐分氛围之下,只有顾君恩是洞若观火的,李自成跟李炎已经俨然有了政策之争了,私下他提醒过李炎,李自成是君,他们是臣,在政策方面该让就要让,不要那么死板。 可李炎不能让啊! 他是知道闯营的结局的,四百天,十几年的心血就被满清夺走了,如果不想这样的局面再发生,他就不能走闯营在历史上的老路,地主阶级该团结就得团结,政策该灵活就得灵活。 闯营军事经验丰富,但是在政策问题上,始终处于幼稚状态,教条跟不灵活充斥着大顺政权,这也是为什么在随后跟满清的角逐中惨败的原因。 皇太极可以舔着脸找崇祯求和,然后翻手干掉朝鲜跟蒙古,多尔衮可以给吴三桂封王换取入关,可以暂缓削发令迷惑汉人地主,反观李自成呢?整个斗争过程中,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理想,三年免赋造成了大顺政权严重的财政负担。 而缺少钱粮的大顺政权不得不通过拷掠来获取军需,可这样无疑是将地主阶级得罪死了,直到丢掉整个京畿华北的时候,李自成才后知后觉的宣布暂停拷掠,可显然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李炎对这些问题洞若观火,他必须尝试着改变李自成的想法,不然这一路下去依然是死路一条,但,好在现在似乎李自成还是大体按照他的思路在走。 在商州清理“干净”的几个村子,李炎说服李自成进行了一次大胆了尝试,那就是“选举”。 其实选举这东西也是颇为悚然听闻的,顾君恩就强烈反对这样的做法,按照他的说法,自古以来,官职便是授予的,天子也是代天牧民的,哪里听说过居然允许黔首自己选取守牧官员的讲法? 顾君恩的看法也是李自成的看法,李自成认为当真要在农村搭建政权,也得是由闯营选拔精干者授予官职,让地方自行选拔是什么道理? 当然,李炎很容易就反驳了顾君恩跟李自成的观点。 李炎首先引用上古的记载,称在上古时代,贤能的君主都是由推选产生,怎么能说没有先例?他甚至话锋一转,指出,尧舜以及诸位上古贤王皆出自推选,至今任然怀恋他们的善政,反观那些世袭罔替的封建帝王,却只见昏暴者众,贤明者少。 其实这是在偷换概念,相比于原始的部落推举法,封建专制明显是更加具有优越性的,可顾君恩却全然不能反驳。 因为李炎站了两个制高点,明末儒学偏向研习先秦诸子,而轻忽于唐宋,自然对上古贤王倍加推崇,顾君恩也不能例外,李炎引用上古贤王便是压了顾君恩一头,顾君恩当然不能跳出来指责上古贤王不够贤明。 而另外一方面,崇祯便是世袭罔替的帝王,李自成现在是造反者,提出民众所推者,才是众望所归者便是政治正确了,不然崇祯代天牧民,你李自成有什么资格去推翻他? 而针对李自成的想法就更好反驳了,闯营之中谁愿意留下来当乡守?开玩笑,等闯军一走,明军一到,留下来和找死没有什么分别。 乡守可不是随意指派一二小兵就可以,至少起码你得读书识字吧,一个字都不认识你如何守乡?闯营能识字的可都是凤毛麟角。 李炎巧妙的辩倒了顾君恩,李自成也觉得李炎说的确实有道理,反正闯军确实不能留守此地,与其留人白白损失,倒不如让这些乡人自己选举拥护的人出任乡守,这样保不齐还能给明军造成一些麻烦。 于是便也点头应允了李炎这一次“实验”。 在农村选举其实没有太大意义,因为可选择的人就是那么多,你也断然不可能选个贫民出来做乡守,最后选出来的一定也是家境相对殷实,颇有威望的人物,而这样的人一旦登上乡守之位保不齐还是会徇私枉法,渐渐形成新的豪绅。 但这些不重要,李炎当然能猜到事情的发展,可这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他现在只想尽可能的挖掘明朝的根基,让这颗腐败的大树尽快倒塌,他真的很缺时间。 摧毁原来的利益机构,打造新的利益结构,哪怕这个利益结构日后并不能为闯营所掌控,那也一定不会兼容于明廷,这样可想而知,反抗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若是说,李炎是否还有什么私心,那便是他也想尝试着在封建的明代埋下一颗“代议制”的种子,哪怕这颗种子三百年后才发芽,那也是值得的,大环境他改变不了,但播种还是尝试着做一做。 李炎很重视这次实验,不仅亲自参与了几个村落的“选举”,甚至还找田见秀借了两哨人马维持秩序。 其实说是选举,也是徒有其表,李炎架着太师椅坐在正首,两边都是披甲执锐的闯营精锐,个个警惕的审视着排着长队的村民。 为了防止出现骚乱搞得第一次“社会实验”丢人,李炎专门下了命令,胆敢祸乱选举者,当众杖二十,不论老幼! 在强权与军队的威压下,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们出奇的有秩序起来,规规矩矩的排成一条长队,按照顺序一个接一个的前去投下自己的一票。 候选人是闯营指派的,村子里捐献钱粮最多的四户人被允许一家推举一个成年男子作为候选人,而村民们只需要在这四个人当真选出他们心仪的乡守。 由于当地的传统宗族世家已经被清楚,剩下的要么是分家,要么是其他散户,便算是能成为候选人力量也差不多,难以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这也是李炎有意为之,只有势均力敌才能实现相对的公平。 正如李炎所想,永远不要低估人类在权势金钱面前的创造力,为了夺取乡守的位置,这些一辈子窝在乡里,了不起认识几个大字的农民们,爆发出了相当强大的“主观能动性”。 或是在乡村四处游说,诉说自己的政策,保证给予村民富足的待遇,或是干脆拿出钱财贿赂村民,再不济也连着开上几天宴席,杀上几头肥猪,呼唤了四方村民鼓动投自己的票数。 还有更“技高一筹”的,直接找到闯营行贿,希望闯营干脆直接任命他做乡守的,甚至有舍得血本的将自家田地分出来贿赂村民的。 面对这种种连闯营中有些人都看不下去了,王进宝就私下找到李炎抱怨,有些村民满嘴跑火车,许诺若是做了乡守,每家每户给猪两头,鸡十只,根本便是做不到的事情,还有一些则是给闯营军将塞钱,知道李炎是负责选举的人物,王进宝被那些村民堵了四五次了,每次都狼狈不堪。 李炎闻言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不仅不许王进宝去阻止,反而还要鼓励,干嘛不斗,都斗起来才有意思,让乡村自己做主起来,这样朝廷在乡村以宗族为基础根基就会动摇起来。 闯营的选举举行的很快,五日之间就完成了四个乡的选举,李炎别出心裁的搞了个等额选举,首票者为乡守,主管一乡大小事务,同时允许他提名一个保长,当然说是提名,其实就是指派,指派的一般都是亲近闯军的村民,或者闯军中残疾的士卒,负责当地的民兵训练指挥。 得票次者,则为乡次守,副职对乡中事务有建议之权,为了让乡长的权力不集中,李炎特地将乡中财政大权丢给了次守,这样乡长很难形成一家独大之势。 再次者则为乡监,主要负责乡中风纪,卫生,以及监察乡长等职务是否恪尽职守,李炎给这些乡村带来的除了选举,还有他在后营的一系列政策,短短数日,几个乡镇的风气为之一肃。 最末者就是就任知农,负责对乡村农作物的检查,农作物情况的追踪以及安排播种日期等等。 做不做的好不是李炎现在考虑的问题,他思考的问题就是尽可能的在乡村中形成制衡关系,这样日后若是乡守想投降,与他矛盾的其他官员必然是不愿意的,反之亦然,当然,最后压箱底的还是各村保长,这是有着明显闯军符号的军事人员,对应着一哨的编制。 保长会针对乡村年轻人进行军事化训练,这就是很耐人寻味了,明军打来,完全可以不问青红皂白杀了这些保丁,莫说杀良冒功的传统技能,这些保丁真论起来,倒也真的算是闯军士卒,毕竟你受的李闯组织的军事训练,说你是闯贼有什么问题吗?朝廷不重视农村,也就意味着,对农村的破坏和抄掠很更加严重一些,而这就是李炎希望看到的事情,闯军不能久待,走了过后怎么搞,那就要看这些“种子”自己了。 第三十章:河南大舞台,有梦你就来 崇祯十三年八月末,在商州停留月余的闯军终于开始重新运动了起来。 先前河南巡抚李仙风等人准备洛阳守株待兔,等待着李自成自投罗网,却不想李自成调头直入陕西,一度麻痹了河南上下官员。 明廷得知李自成的动向过后,便加紧在陕西布置剿匪事宜,对于河南则相对松动了不少,李仙风因为河南本地寇匪横行也只能暂时抽身去对付河南本地的民变。 崇祯十三年的河南,可以称得上是造反的天堂,属于是各路野心家的大舞台,若是你有梦想,那便来河南闯一闯! 崇祯十三年是个对崇祯非常痛苦的年份,这一年很多事情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这一年爆发了波及全国的旱灾,为本就不富裕的明末百姓加上又一把火,这旱灾波及全国,连带着素来富饶的湖广、江南都有所饥荒。 除掉旱灾,还有接踵而至的蝗灾,仿佛王朝末年老天总是不站在朝廷这一边,蝗虫啃食完了本就为数不多的粮食,尤其以陕西、河南、山西、山东为最重。 在天灾的大背景下,朝廷不仅没有放松税收,赈济百姓,反而变本加厉的征收三饷,这等政策之下,破家之人不知几何。 中原大地,素来人口众多,一轮轮天灾之下,早已经不堪重负,百姓流亡,或堕入山林为盗匪凶徒,或亡命外省为流民,再或者加入起义军反抗暴政,当然最多的则是饿死在途中,形成数量庞大的饿殍,而饿殍又造成瘟疫横行,不可谓不惨烈。 哪怕溢美明廷,对李自成极尽贬义之能的明史,也不能不隐晦的写到“是岁,河南斗谷千金”,这一句话在史书之中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其背后多少家破人亡岂能可知? 以崇祯十四年河南武安知县窦维辂奏报为例,武安县原编户一万零三十五户,到了崇祯十四年,死绝者就有八千零二十八户,人丁原为两万零三百二十五人,到崇祯十四年,逃亡死亡者可估计的便有一万八千四百五十人 在如此惨烈的局面之下,明廷依然强索赋税,鱼肉百姓,在河南一地便有七个宗室藩王,设卡抽税,横行乡野,如此朝廷,怎么可能不官逼民反? 崇祯十三年,河南各地起义此起彼伏,少者数十人杀官劫道,多者千余甚至万余,攻城屠官,不可计数,从自耕农到佃户再到奴仆,甚至是明王朝拥护者的普通地主,都开始憎恶这贪婪的朝廷,揭竿而起者再也不止局限于难以求活的流民 在这种大背景下,崇祯十三年八月末,李自成等人经过商议,决定不再等待,大军即刻向东,一路直扑河南,闯军决意要在河南搅个天翻地覆。 顾复光被拔除后,明军再难侦知闯军的行动,加上本身明廷并不重视李自成,毕竟李自成此刻虽然拥众近三千,但实际上战兵也就堪堪千余,显然还没有到朝廷需要重视的地步。 不过等闯军一进河南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李炎的强力推动下,“均田免赋”跟“分田质子”两大政策被推了出来,只不过,李炎对“均田免赋”做出了不一样的说明。 所谓均田,乃均田赋也,无论士民勋贵皆需纳税,再无豁免之说。 所谓免赋,免杂赋也,所有苛捐杂税,三饷全部罢征,凡地方多征税赋,自当折抵往后年税。 相比于原本时空的均田地,免赋税,李炎的政策更加务实一些,甚至为了增加政策的吸引力,李炎还在均田免赋后面加上了四个大字“永不加征”,即政府永远不进行加税。 其实加税已经是没有必要的事情了,随着新作物的传入,人口大爆炸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情,在不远的将来,连人头税都要被废除,还有什么加税的可能性?满清已经证明,数亿的人口足以维持一个老大帝国的财政稳定。 李炎两边讨好的政策无疑是给水深火热的河南带来了希望,对于普通地主而言,这些政策不太坏,对于快要饿死的庶民而言,这些政策又是太好了。 所以当李自成将石青色,绣着八个飘逸大字的“均田免赋,永不加征”的战旗打出来的时候,河南沸腾了,说是赢粮影从都不为过。 河南本地起义军一斗谷跟瓦罐子很快就跟李自成搭上了线,双方在抗击朝廷的问题上达成了共识,很快便开始联合作战,算上进入河南后云集来投奔的河南民众,李自成的军队数目很快膨胀到一万多人。 当然,一万多流民未见得就有多少战斗力,可这其中可不止是流民,连带着部分活不下去的边军也来投奔了,李自成除掉一万多流民军,还让手上的战兵足足翻了一倍,达到两千人的数目,而一斗谷跟瓦罐子带来的军队中也有不下千人的战兵。 李自成的实力已经恢复得跟起先溃败之前没什么差别了,而这个时候,朝廷依然跟个瞎子一样浑然没有察觉,甚至有可能连李自成是否进入了河南都是不清楚的。 毕竟按照杨嗣昌上书所言,李自成是陕西人,军中也多陕西人,若当真北上更有可能袭击陕西而不是河南,所以建议朝廷重点防守陕西一带,对洛阳方向应着重消灭当地的农民军,万万不可使李自成跟河南本土农民军合流,否则河南之地必然糜烂 不得不说杨嗣昌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一语道破了一旦李自成跟河南农民军合流后的后果,但可惜他没有判断对李自成的进军方向,白白错失了阻击李自成的机会。 其实这也不怪杨嗣昌,作为现阶段剿匪的总负责人,杨嗣昌正被张献忠折磨的欲仙欲死,他没有太多力气去思考李自成的问题。 张献忠这种人物就如同小强一般,他确实不能跟明军交战,与李自成的狡诈善战相比,张献忠在军事上有明显的短板,是整个明末的头号经验包,可问题是虽然能击败张献忠,但始终消灭不了他。 张献忠身上似乎有种魔力,能够让他每次在绝境之中又开辟新的天地,总是能够死灰复燃,这样的好运一直伴随着他走到了四川凤凰山,被斩首打击让他再也没有机会死灰复燃了,不过饶是这样,他的四个义子也差点让南明死灰复燃。 杨嗣昌将张献忠打的丢盔弃甲,又收拾了罗汝才部的义军,本来形势算是大好,却不想在严酷的斗争环境下,张献忠、罗汝才等人居然合营了! 崇祯十三年七月,张献忠与罗汝才部在白羊山进行合营,双方针对当下的斗争局面交换了意见,旋即决定,放弃官军重兵把守的湖广一带,转而进入四川,这跟顾君恩之前给李自成的建议是一样的,张献忠、罗汝才显然做出了跟顾君恩一样的判断。 七月十九日,张罗联军合力向四川挺进,杨嗣昌万万没想到居然让张献忠跟罗汝才合营了,原本剿匪大好的局势,瞬间又不乐观了起来,若是让张罗联军进入四川,只怕整个四川都会糜烂,四川巡抚邵春捷本来跟自己不对付,免不了参自己一本,按照皇帝的性子,到时候自己性命都难以保全。 于是深思熟虑之下,杨嗣昌干脆亲自前往四川,坐镇剿匪,发誓要将张罗二人消灭在巴蜀大地上,甚至向崇祯上书称“压贼折楚,一鼓可完!” 然后,张罗二人就给了他个大嘴巴子,川军就不经战事,除了一些土司兵可以用用之外,朝廷的经制之师全然不可用,其中贪腐成风,武备不修。 等张献忠、罗汝才大军至,放弃险要的关隘要冲,弃之而跑,不仅留给张罗二人大量的辎重武器,还极大的提升了本来已经很低迷的两军士气,自此张献忠跟罗汝才入川的道路可以说是畅行无阻,而明军大部分都望风而逃。 杨嗣昌得知后,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四川官场因为巡抚的缘故并不怎么愿意鸟他,除了无能狂怒向崇祯上奏疏狂喷邵春捷外,杨嗣昌毫无办法,在推诿扯皮之中,剿匪是越剿越不顺利,而此刻李自成那点小小的动静还不足以让朝廷的目光看过来。 当然,李自成很快就要给明廷整个狠活了 “攻略河南,首在洛阳!”李炎的手指坚定的指向地图上写着洛阳二字的小点。 这是李炎自都监粮草后,头一次再入军帐参与军议,可能是李自成想起来李炎的才干,在进入洛阳后的战略迷茫期,他特地招来李炎商讨接下来在河南的攻略事宜。 洛阳,河南的心腹之地,也是万历皇帝最宠爱的儿子福王的就藩之地,福王几十年耕耘下来,加上他老爹万历的宠爱,其中的财富财宝只怕是不可胜数,这一点而言无疑是对闯军最大的吸引力。 李自成闻言频频点头,李炎的想法跟他跟顾君恩的想法不谋而合,打洛阳好处有很多,但坏处也有一个,那就是打不下来 “洛阳是关键,俺们都是知道的,得了洛阳南可制南阳,东可扼开封,好处当然很多,可现下李仙风拥众十万,莫说是攻城,就是野战俺们也是没有万全把握的。”田见秀率先皱眉出言反驳道。 打洛阳是大家的共识,怎么打,怎么样才能打下来才是问题。 李炎闻言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开口说道:“田总哨说笑了,李仙风若是手中能当真有十万大军,不等我们去找他,他自会来寻我们,现在河南的情况,他李仙风何德何能能拉起十万大军?” “那你说李仙风有多少兵马?”一斗谷新入闯军,不知道李炎的本事,他素来轻视书生,只当李炎是不知兵有意给他难堪。 “不过两万之数,其中可战之兵不会超过五千!”李炎伸出两根手指说道。 “笑话,若当真是两万兵马,这河南还需要等你们来吗?俺们自己都收了!”瓦罐子并没有很是尊重李自成的意思,毕竟大家都是独立的起义军,为了利益才合营,所以说话素来没有顾忌。 闯营众将闻言都是眉头微微一隆,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只有李自成依然面不改色。 李炎却丝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说道:“两位首领自然是河南地界的豪杰,一呼而万应,想来拉起个几万人马也是绰绰有余” 两位农民军首领闻言都露出满意的神色,只道李炎是在奉承他们。 却不料李炎话锋一转,冷凛的说道:“可是,便算是有十万乌合之众,又能怎么样呢?二位首领有十万之众,依然只会被朝廷五千精锐打的丢盔弃甲!” 第三十一章:河南战略 其实李炎猜的一点没错,李仙风现在手里面也就两万多人,而且真正称得上有一战之力的也就游击高谦一部,战兵不过三千。 当然,三千战兵也足够他在河南镇住局面了,哪怕便是跟李自成野战,也未见得不能取胜。 可现在河南的局势确实万分火急,各处农民起义风起云涌,李仙风也是疲于奔命,要处处灭火,自然也就很难集中力量对付李闯,加上李自成从南阳西入陕西迷惑了官军,此番又突入南阳淅川,各方都是始料未及,难以形成有效的阻击之势。 而李炎要的就是这个机会。 一斗谷跟瓦罐子闻言大为羞恼,李炎居然讽刺他们十万大军也对付不了李仙风,一斗谷素来脾气暴躁,当即就抽出腰间的佩刀,在空中挥舞着骂道:“你个狗日的书生,知道什么兵事?难不成闯王麾下都是这种鼓唇弄舌之徒?” 瓦罐子虽然没有那般激动的情绪,却也手按刀柄面色不虞道:“闯王,俺们兄弟久仰你的大名,前来合营,可不是来寻个不自在的!” 这时李自成也不得不表态,他抬起双手制止了一斗谷跟瓦罐子的话头,然后微笑着说道:“两位首领都是磊落的汉子,俺素来也是敬仰的很,可如今既然合营,便要为着两家的未来考虑,李都监是俺们闯军之中少有的机智之士,话虽然不中听,但是其中的道理却是非常有用,当真是想在河南做出一番局面,又岂能不进良言呢?” 李自成显然是站在李炎一边的,而军帐之中的闯军将领也纷纷手按刀柄暗自戒备,尤其是刘宗敏虎目圆瞪,警惕的盯着一斗谷,生怕他突然暴起。 瓦罐子听出了李自成的回护之意,也知道现在若是起来冲突捡不到便宜,于是便向一斗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收起兵刃。 一斗谷自然不是傻子,是傻子也做不到一方首领,只能悻悻将刀收了回去,但嘴里还是不服的说道:“好教闯王知道,俺们兄弟不是不讲理的人,也不是不纳忠言的莽夫,两家合营共图大事,自当集思广益,但这都监言语贬低俺们,若是不能说出个一二三,怎么能叫兄弟心服?” 李自成点了点头,表示对一斗谷的理解,然后扭头朝着李炎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李炎这才拱手说道:“二位首领稍安勿躁,炎虽有言语不当之处,但所言都是为了两家大事,断无轻视两位首领的意思。” 一斗谷冷哼一声,显然是不相信李炎所说的,只当是闯营有意折辱他们。 李炎并不以为意,而是不紧不慢的说道:“二位首领麾下兵马众多,却都是些流民一般的角色,这样的军队打打顺风仗可以,若是遇到朝廷的强兵,那便是一触即溃,兵贵精而不贵多,兵马过了五万,其中的调度,后勤,扎营,指挥,样样都是学问,便算是我家闯王也是不能说做的尽善尽美,二位首领难道自信可以做到吗?” 一斗谷跟瓦罐子虽然性格莽撞了些,却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二人没读过书,更谈不上什么军事指挥才能,取得的成就与其说是依靠军事,不如说是依靠人格魅力跟组织能力,所以闻言虽然心中不快,却也只能默然承认。 李炎见两人不反驳,知道他们认可了自己的言语,这才缓缓说道:“李仙风所部能战者不过三千余,凡精兵,每日粮草供应、甲胄装备乃至火炮、火铳、强弓、硬弩、战马草料,不可计数,而如今河南疲敝,如何能有那么多的资源供给他与我为敌?” “所以我断定他的精兵不会超过三千,大体与我们相当!”李炎斩钉截铁的说道。 “话虽然如此,但洛阳坚城,四方又有卫所分布,随时可以驰援,朝廷官兵虽然羸弱,但守城却是没有问题的,洛阳一旦迁延日久,四方援兵必然云集,到时候只怕成瓮中捉鳖之势。”田见秀皱着眉头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李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田见秀的担心,然后话锋一转说道:“所以,我们不可先取洛阳!而是应该先扫荡外围,一来让李仙风摸不着我军意图,分散在洛阳的防御,二来,则是让洛阳周边为之一空,届时再打洛阳,其必孤立无援,一战可下!” 一斗谷率先出言反对:“简直是书生之见,难不成洛阳、开封的兵马就眼睁睁的看着俺们攻城略地?俺们在河南很久了,开封的陈永福,洛阳的王绍禹又岂是好相予的?” 李自成闻言也点头表示赞同一斗谷的话,开口询问道:“明廷虽然庸弱,但只要是知兵的人,都不可能允许洛阳变成一座孤城,先生如此计略只怕难以实现。” “可洛阳有一个人在,明军断然不会冒险出城野战。”李炎指着洛阳目光炯炯有神的说道。 “何人?” “福王!”李炎开口坚定的说道。 在明末,陷藩可不是一个小事,杨嗣昌便是因为陷藩忧惧而死,地方官员若是让当地藩王被杀或者陷落敌手,按照崇祯性格,不凌迟你那都是法外开恩。 福藩又尤其不同,福王本来就是万历的爱子,加上又是崇祯的叔父,关系那可是相当不一般,洛阳的守军哪里敢出城冒险?万一全军覆灭,让贼人趁机夺了洛阳城,大伙也别玩了,都上吊自杀吧。 至于开封,那是周王的封地,周王那可是太祖时就设置的宗藩,也是属于非常要命的藩王,开封的兵马自然也不敢冒这般风险去冒个陷藩的可能。 李炎“福王”二字一出口,大家便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纷纷点起了头,居然忘记了这一茬,福王爷就是他们的护身符,只要福王爷在,洛阳的明军便不可能主动出城寻衅。 李自成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问道:“那按照都监的意思,俺们接下来当如何个打法?” “相比于明军,我军之利在于机动。”李炎开口说道。 “何谓机动?”这是一个新颖的名词,李自成不由得疑惑起来。 “便是速度,均田免赋出后,百姓爱我,乡村之民无不翘首以盼闯王,因此,我们便当行野跨山,让明军无法捕捉我们的行军路线,这样便可以使其不知我所攻,亦不知我所守!”李炎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 “沿均水北上,跨西硖口,翻熊耳山,绕过鲁阳关,直入汝州,先在汝州搅个天翻地覆,让李仙风以为我们的目标并非洛阳,再寻机会入河南府,扫荡永宁、偃师、灵宝、新安、宝丰等地,彻底将洛阳变成孤城,届时断绝其粮草增援,取之易如反掌!”李炎冷冽的目光紧盯着地图上表示着洛阳的小点,缓缓说道。 顾君恩闻言频频点头:“此法甚好,不仅可以扫荡外围明军州县,还能够顺势迫使明军跟我们野战,让李仙风左右为难,如今,河南已成积薪之势,若是我们经略得当,便可取了河南做我们基业!” 没有基业,一直是以顾君恩为代表的闯军文人谋士团体最为痛心的事情,自古以来未闻能以流寇而夺天下的人,李自成一直流动作战,缺乏后勤基地,使得他始终难以组织起大规模的精锐与朝廷进行战略决战。 而如今,河南的局势大家看的也是很明白了,整个河南只差一把火就能熊熊燃烧起来,李自成便想的是充当这把火焰。 军议在李炎跟顾君恩的强力支持下结束了,李自成对李炎的分析深以为然,当即便拍板按照李炎的想法进行作战。 当然,武将之中有心存疑虑的,认为这样做风险太大,不过现在闯军还是一股绳的状态,虽然心中有所不认同,但大家还是各自去做准备去了。 李自成是说干就干的人,军议一结束就召集各员将领又开了几次会,将任务分派了下去,后营负责收集船只,斥候负责先行一步侦测敌情,其余将帅则负责整顿士卒随时准备出发。 随着人数的膨胀,闯军的整体管理难度也在指数上升,幸亏还有顾君恩这个长于军略的角色能分担下,不然李自成只怕会活活累死在这繁琐的管理之中。 在日趋壮大的闯军发展下,李自成又动起了李炎的注意,李炎已经无数次的向他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可以说到目前为止,闯营的发展路劲几乎都是原汁原味的李炎风格,李自成对李炎也称得上是言听计从。 虽然李炎性格狂傲了些,但究竟是个人才,是个人才何必摆在后营呢?要不然,将他召回来继续充当参军?后营的事务也让他兼任着,毕竟能者多劳嘛。 当然想归想,李自成还是咨询了顾君恩的意思,顾君恩则反对李自成将李炎调回来做参军,原因也很简单,后营李炎没待多久,这个时候调回来,前营的将领只怕心中不服,指不定搞出什么事端。 李炎去后营后,明显跟前营的将官摩擦变小了,李自敬又是个温吞性子,李炎在后营搞的鸡飞狗跳,他也没有说什么废话,而刘宗敏这些人也暂时消停了下来。 所以顾君恩认为还是让李炎在后营再磨磨性子好,若是棱角太锋利,早晚没个好下场,顾君恩倒是也不愿意看到李炎落个不太好的结局。 李自成虽然还有疑虑,但顾君恩的一句话彻底让李自成暂时搁置了复起李炎的想法:“李炎才二十岁,尚年轻,闯王若是要用磨砺一番有的是机会,此时若不磨磨性子,日后平白折个少年英才,岂不可惜?” 这句话让李自成觉得很有道理,李炎才二十岁,慌什么?以后若是要用,有的是机会,当得磨磨性子,这样用起来也顺手。 当然,这只是李自成现在的想法,因为马上,李炎就又要给李自成整个狠活了,也是这个狠活,让李自成打消了让李炎复起为参军的想法。 这段时间,李炎忙于军务,对后营的管理倒是都放手交给李自敬去做,反正萧规曹随,李自敬不出大的纰漏就好了。 李自敬却是没有出大的纰漏,但这个人的性格显然是有大问题的,他太仁慈软弱了,后营在他的操持下很快贪腐成风,若是别的主官遇到手下贪腐,那便多少应该惩戒一番。 李自敬偏不,他不仅不惩罚,还多有回护之意,刘宗敏的内侄刘显,多次在后营违法乱纪,强抢民女不说还肆意滥用职权,更改军粮配额,之前大家忍忍就过去了,毕竟事情也不算很大。 可如今一斗谷跟瓦罐子与李自成合营,后勤也随即进行了整合,这个时候刘显再上下其手其中的牵连可就大了去了 第三十二章:军粮矛盾 “啪!”的一声,一只做工精美的瓷碗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军帐之中几个粗壮的军汉正在大发雷霆。 脾气最为火爆的无疑是为首的一个壮汉,他便是新近与闯军联合的河南农民军首领,一斗谷。 许是起义年头太久了,江湖上诨名喊的多了,本身的名字都已经快被遗忘了,因此平素左右称呼不是首领便是一斗谷。 “奶奶的,这帮子陕西信球真是该死的紧,俺们的军粮居然都敢贪墨!老罐子,俺看这李自成不是什么善茬,莫要跟他合这个鬼营了!俺们还是自己去干,难不成还不如这帮子外来户?”一斗谷破口大骂道。 瓦罐子脸色也很难看,但还保持着些许的冷静,只能开口劝慰道:“谷首领,先莫要心急,俺看这李自成不像是那般子不要脸面的人物,何况现下闯军势大,若是当真起了冲突也不好收场。” “屁话!那帮子陕西信球势大,俺们就是孬种了?大不了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老子早就看那帮子老陕不爽了,真干起来非得把他姓李的脑袋割下来当尿壶不可!”一斗谷丝毫不惧,一拳捶在桌子上怒喝道。 四周河南农民军将领闻言纷纷起声附和,想来是对闯军近日的种种行为颇为不满。 “俺们真火并,不是便宜了官军?谷首领,你忘了俺们为嘛要跟他李自成合营了?李仙风那厮难缠的紧,若不抱团,俺们回去也是白白折了力量。”瓦罐子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一斗谷却怒气冲冲的反驳道:“折了力量也比被这帮子陕西佬吞了好!今日敢贪墨俺们粮食,明日岂不是就要吞俺们部队了?那姓刘的畜生还在老子面前拿着摆着,给老子一个机会,非给他来个三刀六洞不可!” 姓刘的,自然就是刘宗敏的好侄儿,刘显了。 刘显在后营名声不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兴许是有意缓和跟刘宗敏的关系,李炎总归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刘显自道是李炎怕他,越发为所欲为起来。 这段时间,李炎忙于军务,后营的事情李自敬在打理,对刘显的小动作,李自敬就直接纵容了起来,不仅不惩罚,反而还帮他遮掩,一来二去之下,刘显更加变本加厉了起来。 一斗谷跟瓦罐子在河南势力不小,除掉革左五营之外,便属他们势力最大,势力顶峰时兵马近三万,劲卒两千有余,不可谓不强悍。 可惜在李仙风跟贺人龙的剿灭下,损失惨重,这才不得不跟陕西过来的李自成合营,到了崇祯十三年这个阶段,农民军也学聪明了,很少出现各自为战的情况,纷纷开始合营联合作战,比如罗汝才跟张献忠就是典型。 可饶是合营,也得有个大小的计较,一斗谷跟瓦罐子兵马粮草都比闯军多,可架不住李自成威望高,是“革命前辈”,同时李自成手下精兵多,一水的陕西边军,战斗力显然更强一些。 在这种情况下,瓦罐子跟一斗谷只能捏着鼻子屈居李自成之下,可这不代表他们就是李自成的下属,大家是合作关系,大小我也算个股东,好在李自成本来胸怀就不小,对他们也没有颐指气使,依然以礼相待,这才让双方关系得以融洽。 可李自成这么想,不代表闯营的人都这么想,闯营是陕西人做底子的,而一斗谷他们是河南人做底子,地域矛盾自古就有,双方见面难免闹些不愉快,这些私底下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有数。 不过在不涉及到重大利益时,各自退让一些就过去了。 但显然这种和谐的氛围被刘显这个耗子屎给打断了,刘显识得些字,被委任分配粮食,起先李炎在的时候,他还有所忌惮,毕竟李炎“凶名在外”,虽然手脚之间也有不干净,好歹大略上没太大出入。 现在李炎走了,刘显就放飞自我了,一斗谷和瓦罐子谴人去讨要粮食,结果刘显不仅只给标准一半的量,还给的全都是馊烂的米谷。 起先二人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便又谴人去讨要,还带去了一些“好处”,也算是给足了刘显的面子,尽量不跟这帮子陕西骄兵悍将起冲突。 哪里知道刘显好处是收了,却依然咬死不给一粒粮食,甚至还让人殴打了两人派去的使者,临了还骂河南人只配吃猪食。 要知道,当初合营的时候,一斗谷跟瓦罐子是带了不少军粮来的,这些军粮都是他们在河南幸苦“收集”的,拿出来跟闯军分享也算是一种示好,这下好了,不仅被苛待,连原本自家的军粮都被贪了,他们如何能忍的下这口子鸟气? 瓦罐子见群情汹汹也知道这么下去会出大事,于是只能叹气道:“都说李自成他是个磊落汉子,俺们才跟他合营,如今折辱于宵小之手也不能不要个说法,但当下,大敌当前,俺们还是当齐心协力,且自去后营要个说法,若当真不能妥善解决,便自行离去,不再与这些陕西人合营。” 瓦罐子这么说,算是松了口,一干子河南的义军将领瞬间便激动了起来,瓦罐子实力最强,说话分量自然也是最重,若是瓦罐子不点头,他们也势单力孤,真就要被闯营压一头去了。 “是了!好教这帮子老陕知道俺们河南人也不是好欺负的!”一斗谷大喜过望,便想一把拔出腰间的佩刀,便想带人去后营找刘显的麻烦。 瓦罐子却面色严肃的一把将他的刀按了回去,斥责道:“便是去要个说法,舞刀弄枪作甚?倘若真的火拼起来,白白折了兄弟不说,还当恶了闯王!” 一斗谷见瓦罐子态度坚决,只能不忿的冷哼一声,将刀按回了刀鞘,对于瓦罐子的话他还是得听,哪怕心下不服气。 定下了不武斗,不搞大的基调,一干子河南义军将领就带着数百亲随,浩浩荡荡的望着后营去了,个个浑身杀气,看得周遭的闯军摸不着头脑,临了还是巡营的田见秀发现了不对,问明了情况,飞马去报闯王,生怕起了什么祸患。 李炎今日难得回一次后营,军务上的事情,李自成很是倚重他,营中也有传言说李自成已经起了让他起复的念头,只消再好好表现一番,参军的名头还是会给他,到时候都监兼任参军,便是比起顾君恩的地位也不遑多让了。 心情大好之下,李炎便来后营检查了下粮草情况,账目虽然有些瑕疵,但大体上是没有问题的,在他的精心分配下,前营虽然不能说完全公平,但比起之前的混乱繁杂,总算是有了不小改进,加上分田质子的推行,很多豪绅都选择破财免灾,纷纷暗自拿出钱粮投献,也极大缓解了闯军当下的危机。 就在李炎饶有兴致的巡视后营井然有序的情况时,王进宝突然匆匆来报。 “都监,不好了,河南那帮子人闹起来了!”王进宝焦急的说道。 河南那帮子人便是一斗谷他们,李炎闻言眉头微微皱起,莫不是先前在军议上闹得不愉快,此番前来寻不自在,于是开口问道:“来了多少人?可带兵刃没有?” “怕是有个数百人,黑压压的一大片,兵刃倒是没有带,不过此番在营门口殴打士卒,已经伤了好几人了,俺们也拦不住”王进宝在李炎的调教下越发有些样子了,遇到事情也不像之前那般手足无措。 李炎闻言冷哼一声:“真当我闯营没有规矩吗?且带我去看看,我倒是要看看这帮子人想要干什么!” 其实对于合营,李炎是不支持的,合营就像是公司之间的合并,甚至比这个都要复杂一些,确实能够让实力快速膨胀起来,但这其中的职权划分就是个大问题了,一斗谷跟瓦罐子自打来了闯营,私底下龌龊是不少的,光是在后营整合这个问题上,双方便争论了很多很多次。 营门口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不时有被殴伤的闯营士卒被抬下来,而作为总管的李自敬早早就躲回自家营帐中去了,他性格软弱不代表是傻子,一斗谷他们为什么而来,他是有数的。 高一功和李锦收集船只去了,也不在营中,这才让一斗谷他们肆无忌惮,不过也是瓦罐子还有理智,虽然大打出手,却也没有冲营闹大事情,只是带人在营外堵着,口中大骂刘显,要求后营交出刘显。 李炎走到半路就听到营外怒骂刘显的声音,心下已经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怕这次当真是闯营理亏了,于是只能阴沉着脸走到营门口。 看见李炎来了,一斗谷当即就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姓李的信球,俺们兄弟信了你的鬼话,跟你搞什么后勤整合,如今倒是好,昧了俺们粮食,还打伤俺们兄弟,这便是你们闯军的待客之道?!” 李炎被一斗谷指着鼻子一顿好骂,却也不能动气,对着一斗谷等人说:“首领言重了,闯王如何对待大家大家心里有数,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我奉命都监粮草,自然会去稽查清楚,给各位一个交代。” “都监粮草?”瓦罐子突然冷笑着开口道:“好一个都监粮草,想来便是李都监看我等兄弟不爽,故意苛待吧?前次在军议上嘲讽俺们,如今又在粮草上上下其手,真当俺们兄弟是泥捏的吗?” 说完话,瓦罐子猛的一挥手,两个怒气满面的士兵抬着一口米袋子就上来了。 “倒出来让都监看看,这东西猪吃不吃!”瓦罐子沉着脸说道。 哗啦一声,袋子里的米谷都倒了出来,立马不少都已经发霉,全然不能食用,最过分的是,其中还混杂着木屑跟谷壳,便是拿来喂猪都嫌咯的慌。 “好教都监知道,这便是闯营的待客之道吗?”瓦罐子阴沉脸质问道。 李炎看着地上的米谷,心中也是怒火中烧,好个刘显,居然捅出了这般大小的篓子,于是只能拱手说道:“此番是我御下不严,待我回去必惩办此人,给诸位一个交代。” “呵!那俺们可信不过,都监若是真想了了此事也好办,便将那姓刘的杂种交出来!好教兄弟们知道,他李闯王当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物!”一斗谷大声说道,四下的河南农民军顿时也纷纷起哄,俨然一副要逼李炎交人的打算。 人,李炎是绝对不能交的,这是个政治问题了,刘显怎么算都是闯营的人,真要交给这帮子河南人,算什么话? 何况刘显是刘宗敏的侄儿,当真交出去他不怕刘宗敏恨自己,可按照刘宗敏的暴脾气,只怕当即就要跟这些河南义军火拼,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交! 第三十三章:有恃无恐的刘显 “人,我是断然不能交的。”李炎看着群情汹汹的河南义军们,淡淡的说出了自己的决断。 一斗谷闻言,顿时眼睛猛然瞪大,几乎是怒喝道:“那么便是都监要有意回护刘显吗?” “非也”李炎摇摇头说道,“好教诸位好汉知道,闯营跟河南的诸位好汉只是合营,既然是合营,便没有谁管辖谁的说法,刘显是我们闯营的人,便算是要处置也是我们闯营处置,若是今日将刘显交给你们,日后是否闯营也可以处置你们的人?” 李炎这话说的很在理,合营不代表就完全是一家,否则李自成以后也不必袭杀罗汝才,若是现在开个坏头,只怕是很快双方就会因管辖的问题闹出大事。 “不过,诸位好汉来与闯营合营,断没有亏待的道理,我这个人向来公允,刘显我会处置,诸位短掉的粮食,我也会补全,并且保证日后再不如此。”李炎沉着的说道。 瓦罐子也知道强行带走刘显会引发冲突,而且刘显便算是带走了不起打一顿,犯不着为个小人,闹得这般大,不过军粮这件事,双方的信任是荡然无存了。 对于后勤整合,河南义军显然不想继续下去,于是瓦罐子开口说道:“此番事情,闹得双方都不愉快,日后焉知还有没有宵小做乱?要俺看,将俺们粮食还给俺们,自此以后也不劳烦闯营诸位好汉费心管理,还徒伤了和气。” “对!还粮食!还粮食!”一干子河南义军纷纷叫嚷了起来。 李炎却丝毫不慌,只是用手压了压,示意先停住,然后说道:“双方联营作战,后勤断然没有各自为政的道理,诸位的粮食,我会单独封存起来,若是信不过便请人来查看,后营绝不阻拦。” “王进宝。”李炎又回头喊了一声王进宝的名字。 王进宝当即出列抱拳道:“属下在!” “去,将后营粮食分出一半来给诸位河南好汉。”李炎大声下令道,让整个河南的义军们都能听的清楚。 王进宝闻言,顿时面露为难之色,上前低声说道:“都监,后营人数不少,这些人都是要吃饭的啊,倘若分了粮食,只怕后营便是吃不饱肚子了” “饿的死吗?”李炎瞪眼问道。 “那倒是不至于饿死。” “先从我的口粮扣一半,其余除了老幼全部减少一半,后营调度出了问题,自当由后营承担后果!”李炎沉声下令道。 王进宝只能无奈的拱手道:“属下遵命。” 然后便跑去张罗了。 李炎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河南义军们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心中还是有不忿,但李炎面子已经给的足够了,倘若再闹下去,两家便真要结个仇怨。 也就是在这时,刘体纯带着两百士卒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李自成得到田见秀的汇报后,也是大惊失色,没想到后营居然闹出这般大的麻烦,当即便下令又老成持重的刘体纯带兵去弹压,千万不要酿成事端。 等刘体纯赶到时,却发现事情似乎已经被李炎摆平了,而披甲执锐的闯军显然也引起了河南义军的不满。 “闯王这是要杀了俺们吗?”一斗谷阴阳怪气的问道。 刘体纯左看右看,才发现河南义军根本没带兵刃,而且李炎也频频向他示意,顿时心里也猜了个七八分,于是当即摆手道:“都把武器收起来!” 旋即拱手道:“二位首领言重了,俺们听说有人在后营门口闹事,只当是流民不服管教,没想到是二位首领,这才闹出了误会。” 刘体纯还是相当机智的,瞬间就把现场尴尬的氛围化解的一干二净,一斗谷跟瓦罐子闻言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些,纷纷拱手跟刘体纯寒暄了几句。 不多时后营就将粮草装齐备了,足足数十辆马车,整整齐齐的运了出来。 “请二位首领典验!”王进宝站在车前抱拳朗声道。 一斗谷跟瓦罐子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一斗谷当即虎步上前,用匕首在粮袋上一捅,金黄色的粟米瞬间就顺着破洞涌了出来,一斗谷用手捧接住,然后用鼻子深深一吸。 粟米的香气瞬间充盈了他的鼻腔,于是朝着瓦罐子点了点头说道:“是粮食,看起来也没有馊坏的!” 瓦罐子看到李炎没有作假,这才和缓了表情,朝着李炎拱手道:“都监深明大义,俺们深为感佩,只是莫要忘了那叫刘显的小人,俺们且回营去等都监一个说法!” “二位首领放心!”李炎抱拳朗声道。 河南义军走了,押运着粮食回营而去,只留下后营诸人以及刘体纯和他的兵马。 刘体纯先上来给李炎见了个礼,然后恭维道:“此番多赖都监,否则俺们怕是很难妥帖解决此事,待俺回去,一定回报闯王。” 刘体纯会做人,这个人在历史上早年跟随张献忠,后来跟张献忠闹翻投了王自用,王自用死后便追随了李自成,在崇祯十一年最艰难的时候依然不离不弃,最后一路跟着李来亨去了茅麓山直至战死,不得不说既是个忠诚的人物,也是个情商很高的人物。 “刘管队说笑了”李炎拱手谦虚道,“不过此事可不能算是解决妥帖了。” “此话何意?”刘体纯不解的问道。 “后营如今出现这般问题,定然是要将凶魁处置了的,若轻拿轻放,日后后营之人便都有了徇私舞弊的榜样。”李炎摇头说道。 凶魁,自然是指得刘显。 刘体纯闻言微微一愣,他也听说了这事的起因,知道罪在刘显,但刘显身份不简单,一来他是刘宗敏的内侄,二来,他是闯营的老兵。 刘显也是崇祯七年跟着刘宗敏投奔李自成的,战场上是相当悍勇,还曾充当过李自成的亲兵,后来为了掩护李自成腿上中了一刀,落了个残疾,这才安置在了后营。 要知道李自成对陕西的老兄弟都是很宽厚的,何况刘显还是有救命之恩的人物,稍微惩戒一番,给河南义军一个交代便是了。 “都监,这刘显是咱们闯军的老人了,又是刘总哨的侄儿,都监真要处置,多少要考量着些。”刘体纯善意的劝诫道。 李炎扭头看向刘体纯,开口问道:“刘管队看我像是那般在乎他身份的人吗?我自然不会加刑,但犯下这等错误自当按照军法处置。” 依照军法,那至少得挨上四十军棍,若是打的重了些,半条命也是没了。 刘体纯还想再为刘显说说情,却被李炎抬手打断了,开口说道:“刘管队回去吧,后营事情还有很多,我要去处理下公务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炎的态度很明显了,刘体纯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拱手告辞而去,这事还是得回报李自成,让李自成有个定夺。 送走了刘体纯,李炎才回头对着一干子亲兵喊道:“张洪你出来。” 很快张洪便站了出来,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这个陕西的汉子也是佩服李炎的很,于是一出来便开口问道:“是要俺去拿刘显来问吗?” “不慌,证据不齐全我不会动他,且让他猖狂”李炎摇摇头表示否定。 “那都监是要我干嘛?”张洪不解的看向李炎。 “去后营了解一下刘显这个人物,我是都监,不方便去,你是闯王的亲军,在后营待到日子不久,算是个生面孔,你去,他们或许能说些什么。”李炎淡然说道。 张洪也不是蠢人,当即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拱手应命便去了,收集刘显的罪证,的确是得让个生面孔去,这样才能探听到最真实的情况。 李炎这边已经磨刀霍霍了,而刘显那边却毫不为意。 毕竟是战场上下来的人物,刘显面对河南义军丝毫不怂,本来都想去营门口亲自对线的,幸亏被李自敬拉住了,带到自己的军帐里藏了起来。 坐在李自敬的军帐之中,刘显一边吃着梨子,一边满不在乎的看着来回踱步的李自敬。 “自敬叔,你来来回回走嘛啊?俺眼睛都要给你晃花了。”刘显啃了一口梨,笑着说道。 刘宗敏跟李自成昔日以兄弟相称,自然刘显的关系也就亲近了许多,多李自敬都是称为叔伯。 “你呀你!这次是惹下大祸了!”李自敬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刘显说道。 “怕什么,不就是一帮子河南佬嘛,难不成闯王还能偏向他们不成?要我说,这帮子河南佬球用没有,趁早赶走了事,俺们闯军自己打天下不好嘛?”刘显大大咧咧的说道。 李自敬看着满不在乎的刘显,咬牙切齿的说道:“那帮子河南人好对付,那李炎呢?此番事情闹的满城风雨,这厮素来做事不择手段,你这是撞他手上了!还能落得个好吗?” “嗤”刘显嗤笑了起来,开口漫不经心的说道:“叔,你们怕他李阎王,俺却是不怕的,起先真当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结果还不是畏惧俺叔父?俺先前试探过他,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软蛋罢了。” 李自敬简直对刘显无语了,只能指着刘显说道:“你太自大了!你根本不了解李炎那厮是个什么人物,没错,他兴许确实是看在刘总哨的脸面上没有跟你计较太多,但,如今你自己犯在了他手上,当真他会顾忌谁的面子吗?当初在鱼复山他就差点一箭将你叔父射死!” 李炎在鱼复山射刘宗敏那箭是闯营中有点门路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为此刘宗敏还经常被私下嘲笑,居然被一个书生给射伤了。 刘显却还是满不在乎:“若是当真要处置俺,此刻早就来人了,现在还没来,只怕姓李的还是怕了,再说了,叔,便算是按照军律,不过挨上四十军棍,了不起烂个屁股罢了。” 这话倒是没错,刘显这层身份在这里,能打个军棍已经是了不起了,何况,河南那帮子人闹的狠,其实也就是找回个面子,真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 李自敬却颇为无奈的说道:“李炎这厮心机深沉,哪里能按常理揣摩呢?再说军律的事情,若是你先前干的那些腌臜事被他知道了可就不是军律这么简单了,要俺看,你就先去你叔父军中躲上些时日,待到这阎王忘了再回来,否则俺是怕你讨不得个好啊。” “俺不走。”刘显猛然摇头拒绝道:“难不成俺还怕了他不成,这姓李的难不成还能杀了俺?莫要说俺叔父不答应,闯王也是不答应的!” 刘显当然不愿意走,先前他在后营聚揽了不少财物,营帐之中还养了四五个女子,这些东西不是说搬就好搬的,刘宗敏治军严苛,若是带着这些去,刘宗敏定然会暴怒,若是留在后营,保不齐便宜了哪个混蛋! 第三十四章:李炎的杀心 张洪在后营走访了两三日,一直到闯军要出发才勉强将收集到的信息呈报给李炎,后营是李炎的心血,刘显此番撞上,自然是要受些整顿。 李炎在安排好后营的行军事宜好,才在军帐之中接见了张洪,为了不至于泄密,他下令亲兵们在四周警戒,不许他人靠近。 “听说这个刘显跟李总管关系很好?”李炎坐在军帐之中,一边为张洪沏水,一边若有所思的询问道。 张洪看着眼前被李炎沏满的水杯,其实也见怪不怪了,李炎待人很是平和,虽然后营都认为他手段苛暴,不讲人情,可亲近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没有架子,很好相处的人。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张洪才从起先的怨怼,到如今的心服口服。 端起水杯,饮了一口,张洪才重重点头说道:“没错,刘显是刘总哨的内侄,跟李总管素来走的很近,而且不止如此,他曾经还救过闯王的性命。” “难怪这般有恃无恐”李炎恍然大悟的点头说道,“他之前是闯王的亲兵,你也是闯王的亲兵,你们可认识?” 张洪闻言,抓了抓脑袋,然后颇为歉意的说道:“这个刘显是老卒了,俺们跟他比起来都是后辈,自然是没什么交往的。” 李炎默认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论起资历来,刘显当真是相当老资格的存在,绝不仅仅是一个草包那么简单。 “那依照你的看法,我当如何处置刘显?”李炎抚摸着光滑的下巴询问道。 张洪倒是颇为惶恐,连忙拱手道:“俺只是个亲兵,哪里敢在这种事情上做计较?都监只管吩咐,俺去做便是” “不必惶恐,你久在前军,对这些武夫多有了解,我只是听听你的看法,倒是不必这般拘谨,但说无妨”李炎笑着摆手缓和着气氛。 见李炎真心请教,张洪也不好推脱了,只能思考了几息,然后拱手道:“都监,俺一个糙人,便只当说说自家的意见,前军中多少刀头舔血的角色,整日性命朝不保夕,所求其实不过钱财女人,刘显这厮,昔日在战场上多有战功,又负了伤救了闯王,如今在后营是犯下了些错误,倒是不如打上二十军棍小惩大诫,也算是给那帮子河南人有个交代。” 李炎听完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摆手说道:“行了,你先去吧,这几日麻烦你了。” 张洪闻言,连忙拱手见礼告辞,这几日探查刘显作为,属实是把他累的够呛。 张洪走后,李炎才翻开案几上摆放着的“罪证”,这是张洪这几日下来的成果,当然,其实大略上什么,李炎心里是门清的。 说来惭愧,便是张洪这般武夫的字写的都是比李炎好上许多的,看着纸张上的字,李炎心中禁不住有些惭愧,看样子要寻个机会去向顾君恩讨教一番才是。 大体上的劣迹不少,除了斗殴、私设赌局、强抢民女外也没什么大的问题,在这个时代,这些毛病是个武夫多少都沾点,也没有什么太奇怪的,又不是革命军队,你能奢求什么呢? 说实在的,对于这几点,李炎是当真没想要怎么样,顶多像张洪说的那样,定个二十板子,走个过场,大家脸上都好看。 可接下来两条,就让李炎眉头紧皱了起来。 首先刘显在后营“买卖官爵”,说是买卖官爵其实就是将李炎设置的团守围守的职位拿出去卖,当然后营要钱也没用,一般便是选给些“亲信”,这些亲信做了围守团守后,便会投桃报李,给刘显的巧取豪夺大开绿灯。 比如最典型的手法就是吃绝户,若是哪家男丁死光了,这些团守围守便会想着法子将这家的财物夺献给刘显,以此来换取刘显的信任。 第二,便是虚报抚恤。 抚恤这个东西,起先闯营是没有的,毕竟大家都是流民,死了就是烂命一条,要这些抚恤有什么用呢? 但在李炎的建议下,李自成还是同意了向阵亡的闯军“正卒”发放抚恤,正卒便是实打实的战兵,流民当然还是没有,虽然便算是正卒,拿到的抚恤也多是空头支票,比如一些虚空的田地和金银。 可随着均田免赋与分田质子两大政策的开展,情况就截然不同了起来,首先闯军便开始尝试着兑现田地的抚恤,若是家中男丁战死,妇女老幼留在闯营也是负担,索性便将那些被闯军“清除”掉主家的土地之中分出一部分给予他们,让他们安家落户。 现如今兵荒马乱,田地荒着也是荒着,所以这些被分地的闯营家眷往往也会被朝廷睁只眼闭只眼放过,毕竟朝廷也是要税收的。 于是这下,分地便成为后营一大热门买卖,颠沛流离的生活,谁愿意过呢? 刘显自然也就在其中上下其手了,不仅冒领抚恤,私自篡改家眷信息,导致很多抚恤被中途黑走,甚至还强行夺取阵亡将士的妻女,发卖他们的财产。 现在在闯军后营,居然连抚恤资格都可以公然发卖。 若是说,刘显只是些寻常武夫的毛病,李炎忍便忍了,可这刘显所作所为那是在李炎的底线上跳舞。 你贪污好色,了不起打几十军棍警告一下,毕竟你昔日劳苦功高,再不行,便把你调离后营,李炎相信李自成是会同意这般处置的。 但刘显现在的所作所为,却完全是在挖李炎政策的根基! 一个政策最重要的是什么,那便是规则,若是大家都信服你制定的规则,那这个政策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现在刘显摆明拿着规则的漏洞大肆敛财,这直接会让后营恨乌及乌,认为是现有的政策不行,那李炎到时候可就骑虎难下了。 若是轻放了刘显,后营之中只怕不少人都会开始怀疑这个政策的可行性,后营不单是后营,还牵扯到前营的万余官兵,当真出了问题,莫说是他李炎了,就是李自敬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深深吸了一口气,李炎沉重的放下张洪撰写的报告,努力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好让自己做出最理性的判断。 未几,他便取来纸笔开始伏案写了起来,刘显是李自成的救命恩人,经过上次的教训,他不敢再莽撞的自行处理,还是先汇报给李自成,让李自成做个定夺。 李炎奏疏中详细的说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尖锐的指出了刘显这种作为如今已经酿成了不小的麻烦,若是纵容下去,只怕后果更加严重,所以针对刘显,当论杖六十,其余附从者皆论死! 写下论死二字时,李炎眼中一抹杀气不易察觉的闪了过去,糟心的时代呆的太久,死人看的太多,生死似乎已经变成了相当平常的事情,现在李炎自己都隐隐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这个时代同化了,变成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禽兽。 其实,便算是刘显,他都是想论死的,可他也知道,刘显是刘宗敏的侄儿,又是李自成的救命恩人,想要杀这样的人物,那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做的便是杀掉那些没啥关系的附从者,以儆效尤,然后再寻个由头把刘显赶出关键的位置。 李自成接到李炎的奏报后,可算是搞清楚了之前刘体纯回报河南义军冲突的始末,也对后营的情况有了一个大略的了解,顿时脸就黑的如同锅底一般。 然后便是刘宗敏、李自敬二人被传了过来,被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 “子不教父之过,你刘宗敏虽然不是父亲,却也是叔父,你的好侄儿便是这般管教的?!当真以为他是你的内侄,我便不敢动他了?!”李自成在军帐中咆哮着训斥着刘宗敏,而刘宗敏跟李自敬都战战兢兢的伫在下面,垂着脑袋,仿佛做错事的小孩。 “这个刘显,当年跟过俺,在战场上也是一等一的好汉,还曾救过俺的性命,怎么去了你的后营,便成了这般德行?汝究竟是怎么管的后营?俺看这李炎一去后营,倒是让后营有模有样的,你若是做不来这主官,乘早滚下来!俺自会让人去顶替你!”李自成对李自敬就更不客气了,奏疏直接就向着李自敬的脸上砸了过去。 李自敬则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口中连声知罪,斗大的汗珠已经滚落的地上都是水渍了。 李自成发泄了好一会儿才算消气,这才坐在帅位之上,叹了口气,缓缓道:“这刘显不是东西,俺真是想宰了这**以儆效尤” 听到这话,刘宗敏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莫不是李自成当真要杀刘显立威?那可就麻烦了。 不过随即,李自成话锋又一转:“但这厮当年救我于兵刃之间,为此还瘸了一条腿,俺老李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此番饶是他有天大的错误也得给他遮掩了,李炎的奏疏你们都看了,觉得这处置如何?” 刘宗敏看着李炎定的六十军棍,还是有些迟疑,便开口试探着说道:“显儿是犯了过错,但这六十军棍下去,人不死也残了掌盘子,要不然再减免些?” “六十军棍已经是宽待他了!”李自成闻言陡然瞪大眼睛怒斥道:“犯下这等错事,李炎已经是给你面子才断的六十军棍,否则饶是打上一百棍都是不为过的!何况李炎是个聪明的人,难不成还不知道轻重?你那内侄,便该是把另一条腿也打折了才好!” 李自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宗敏也不敢顶嘴了,当即连声道:“掌盘子说的是,待到此事了了,俺必亲自管教这厮!” “还要去跟一斗谷,瓦罐子赔罪!”李自成大声补充道。 “是是”刘宗敏连声应诺。 见此,李自成才冷哼了一声,让他们离开,李自成便是这样的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个严肃,不徇私情的人,但对于那些恩人,以及跟随他多年的老兄弟,总是宽容有加。 当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在得到江山过后,始终没法以铁血手段处置那些闯军内部的隐患,最后落了个四处叛乱的下场。 李自成给李炎的回报很有意思,绝口不提自己的意见,只是写了一句话:“赐剑在手,自断刑杀。” 这是指之前李自成赐给李炎的佩剑,让李炎拿着这把剑,自行处置后营的刑杀之事。 当然,李炎不是傻子,关键的事情必然是不敢擅自决断的,总是要禀告李自成,此番回信,便是李自成对李炎的处置方案的默许,。 第三十五章:杀! 在闯军临出发前的最后一天,李炎命人传刘显来见自己,得到了李自成的回复,他自然也就放手施为了起来。 刘显得到李炎的命令倒是不奇怪,毕竟自己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做都监的没有一点动静那反倒是不正常,刘宗敏早就告诫过他,面对李炎不要顶牛,老实受下来,以后再说。 于是刘显心中也有了个底,到底闯王还是念着旧情的,没有当真拿他的脑袋去祭旗,想来最后也不过是小惩大诫,轻拿轻放。 念及如此,刘显便显得中气十足了,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便跟着前来传来的张洪去拜谒李炎,甚至路上还不忘记嘲讽张洪几句,说如今闯王的亲兵是越来越不像那回事了,自己当年如何如何云云 这般口无遮拦的人物,自然是不会多讨喜,若不是刘显身份资历在那里压着,张洪多少要跟他拳脚上见个真章,可奈何这人身份不简单,张洪只能暗自安慰自己道:“何必跟个瘸子置气,反而胜之不武。” 等进来李炎的军帐,面对着一片肃杀的氛围,刘显却依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敷衍的拱手道:“属下刘显,见过李都监。” 李炎甚至没有正眼看刘显一眼,兀自看着手中的文书,倒是两边站着十数个肃然而立,穿着箭衣,带着斗笠的亲兵煞是庄重,个个都肃然注视着刘显。 “刘押粮,知罪否?”李炎依然没有抬头,只是淡淡的询问道。 刘显也是光棍,当即朗声开口道:“属下知罪,此次前来便是来领罚的。”话语之间丝毫没有一丝丝承认自己错误的意思。 李炎听着刘显的语气,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总算是抬头用厌恶的眼神打量了眼前这个跋扈武夫一眼,然后开口说道:“听闻你先前救过闯王,也算个好汉,如今做出这般事情,当真不羞?” “羞甚?俺们早先为闯王出生入死,杀的人头滚滚,便是俺这条腿也是给了闯王,你们这些后来坐享其成的人哪里知道那些年的困苦?便算是俺享受一番又如何?要罚就罚,何必废话?”刘显显然很是不服气,用力拍打着自己瘸了的左腿,大声说道。 李炎见刘显死性难改,也难得再废话了,这般人劝也是白费口舌,于是只是摆了摆手说道:“来人,把刘押粮的衣裤扒掉,军杖六十!” 亲兵得了命令,当即上前,一把将刘显按倒在地上,三下五除二的扒掉了刘显的衣服裤子,露出了布满伤疤的后背与屁股。 通过伤疤来看,刘显当真称得上是出生入死的角色。 “快些打!爷回去还有公务!”刘显被两个亲兵按住双手,在地上挣扎着吼道。 李炎朝着望过来的亲兵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动手了,两个膀大腰圆的亲兵得了命令,当即抹起袖子,举起手臂粗细的军棍,就朝刘显的屁股打了下去。 啪啪,清脆的响声之下,刘显的屁股只一棍便红了起来,刘显本人也是难得痛呼一声。 “这是军法,不是儿戏,若是胆敢再糊弄于我,你们便各自领三十军棍。”李炎瞥了一眼刘显的屁股冷声说道。 开什么玩笑,军棍可不是这个力度,一棍子下去不破皮也配叫军棍?自来后营了过后,李炎为了避免被属下糊弄经常亲自去观察事情的执行情况,打屁股他便经常去看。 二十军棍便足以打的一个人皮开肉绽了,照现在这种力度打下去,六十军棍也就堪堪破个皮。 “给我照实了打!”李炎见两个亲兵迟疑,当即断喝一声。 无奈之下,迫于李炎的威势,两个亲兵只能咬牙使劲朝刘显的屁股上招呼了去,这下效果立竿见影,顷刻之间,刘显的屁股就皮开肉绽了起来。 而伴随着屁股的皮开肉绽,刘显也开始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张洪在一旁看的也有些皱眉,上前压低声音说道:“都监,这般打六十军棍会把人打死的,到时候闯王那边” “放开了打,我心里有数,刘显行伍之人,这几下还是受得住的。”李炎不为所动,坚持着说道。 三十军棍下去,刘显的屁股已经血肉模糊,而刘显的嗓子也喊的嘶哑了起来,脸色也因为失血过多,显得颇为苍白。 李炎这才摆手示意停下,然后开口说道:“给他一些水,取个垫子来,垫在他的屁股上打。” 李炎算着刘显的承受力,不至于当真把他打死在这里。 但刘显显然是被军棍打起了脾气,怒视着李炎骂道:“姓李的,你不就是记恨俺叔父报私仇在俺身上吗?现在装什么好人?照实了打啊!把俺打死在这里干净!到时候看闯王怎么收拾你!” 李炎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吩咐两个亲兵给刘显咕噜噜灌了几大口水,然后命人垫着垫子继续打军棍。 一边打,李炎一边开口缓缓道:“刘显,我若是真把跟刘宗敏的私仇报在你这里,那此刻你就不是在军帐之中了,我会让整个后营的人看你是如何被行军棍,之所以在这里打你,便是保全你些颜面,也是给你涨个教训?” 刘显恶狠狠的看着李炎,想要说几句威胁的话语,却因为嗓子早就喊哑了,不能再出声,只能恨恨的盯着李炎。 六十军棍打完了,亲兵才收棍肃立一旁,心中却是忐忑不已,打了刘宗敏的侄子,不知道日后会不会被报复。 李炎见行刑结束,这才伸个懒腰站了起来,对左右说道:“叫医生来,给他包扎,注意伤口要消毒。” 刘显显然被打的失血过多了,在地上喘着粗气,这时两人走进军帐想要将刘显抬回去休养。 李炎抬手打断了两人,开口说道:“你们先回去,刘押粮暂且在这里等着,一会儿还有一场大戏要给他看呢,若是走了,岂不是白白耽误了这般好戏?” 闻言,刘显以及后面两个随从都诧异的看着李炎,不知道李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很快,医生进来为刘显上了金疮药,又将屁股包扎了起来,李炎又使人给刘显灌了几口温热的鱼汤,算是给他恢复了些元气。 “行了,抬着刘押粮,随我来。”李炎见刘显脸上恢复了些血色,也不耽误了,起身便掀开军帐走了出去。 后营空地之处早已人山人海,看热闹历来是国人最爱的事情,不过在常年流动作战的闯营之中,鲜少有这般热闹的场景可以看。 空地中央,跪着二十三个被麻绳捆绑的严严实实的汉子,周围则是哭天抢地的家眷和指指点点的后营流民。 这二十三个人,便是跟刘显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那些人,李炎将他们一个不剩的全部揪了出来,然后按照李自成的默许,全部判了斩刑。 一口气杀二十三人,这在闯营之中是史无前例的事情,不止是后营,便算是前营都是轰动了,不少前营的士卒都跑来看这般“壮观”的场景。 除掉前后营,一斗谷跟瓦罐子也带着人来看李炎给他们的“交代”,说实话,他们都没想到李炎手笔这么大,他们本以为就是打几十个板子了事,没想到直接论斩二十三人,心惊之余,也对李炎产生了深深的忌惮,这个书生当真是杀人不眨眼,二十三人说杀就杀。 当然,这一幕大戏,少了主角可是不好,刘显便是李炎钦定的主角。 刘显是行伍出身,行伍出身的人有一个特点,比较纯粹,这不是指朝秦暮楚的高级军阀,而是指普通的士卒,有过命交情那种。 李炎已经打听过了,这二十三人跟刘显关系都不浅,有的是救过刘显性命,有的是跟刘显沾亲带故,还有跟他结义的兄弟,一个战场上滚杀下来的伙伴等等 看得出来,刘显是个蛮重感情的角色,也正是因为他重感情,在后营搞这些串联,才让李炎动了杀心,不然李炎也不会一口气便要拿二十三颗人头来以儆效尤。 李炎怎么可能允许有人在他制定的规则下搞小动作?何况这种小动作还会摧毁他建立的规则? 看到空地中间被捆绑结实的二十三人,刘显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起来,脸色也变得煞白起来,一点也没有之前那般云淡风轻。 “刘押粮,这便是我为你准备的好戏,怎么样,喜欢吗?”李炎冷笑着问道。 刘显已经猜到要发生什么了,难以置信的望向冷笑着的李炎,然后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便想要奋力起身下跪,嘴里哀求道:“都监,罪过都在俺一个人身上,放他们一命吧!便是再打俺三十军棍,俺也认了!” 李炎却对刘显的哀求置若罔闻,只是缓缓说道:“你们在后营搞得那么些龌龊的勾当,逼死的那些良善之人,也想要你放他们一条活路,可已经没有机会了你刘显了不起,有背景,是闯王的救命恩人,我杀不了你,但这些人总归是没有这么深厚的背景的,那么只能对不起他们来帮你顶罪了。” 刘显闻言大为惊恐,连声求饶道:“都监,俺知错了,俺认罪,只求都监放了他们,便是逐出闯营也不是不可的啊!” “你要记住,他们是为你而死的。”李炎压根儿没管刘显在说什么,只是缓缓将目光移向空地上,毫无波动的看着被捆绑着,不住求饶的二十三人,就如同一尊悲天悯人的佛陀 “杀!”须臾之后,李炎口中轻轻吐出一字。 伴随着这轻飘飘的一字,空旷的平地上吵闹的求饶声戛然而止,刽子手都是好手,手起刀落之间,二十三颗人头几乎同时落在地上,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布满整个四周。 而刘显的求饶声也戛然而止,空留下四周指指点点围观者的交谈品评声,仿佛这场血腥的处刑现场如同一场游戏。 “将他们人头悬挂起来,让后营的人都看看,好教人知道这后营的公道是由我主持的!若是再有作奸犯科的人,下场自己看清楚!”李炎见人已经杀完了,也没有待下去的兴致了,随即便起身,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说道。 说完便丢下呆若木鸡的刘显扬长而去,这件事在李炎心中已经画上了句号,连杀二十三人足够震慑后营了,至于刘显找个机会调走了事,这件事也算是有了个妥当的处置,接下来他还要去处理闯军接下来战略规划及军务事宜。 第三十六章:作死的刘显 二十三颗人头,为这次后营的风波画上了句号,这样的处理结果,无论是李自成还是李炎都是满意的,只有一个人不满意,那便是刘显。 刘显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好友党羽被李炎一声令下砍了脑袋,不仅如此,这些血淋淋的脑袋还被悬挂在竹竿之上,任由其在风中腐烂发臭,这样的结果无时无刻不在捶打着他的内心。 在浑浑噩噩几日养好了自己屁股上的伤后,刘显终于开始自己的动作了。 这样的动作,简而言之,便是作死 他在后营公然为被李炎处决的二十三人叫屈,叫屈的方式也是独具一格,他没有说这二十三人没有犯事,毕竟他们的作为在后营人尽皆知,李炎砍了这二十三个人的脑袋,无疑是大快人心的,若是要把这二十三人的死狡辩成冤案显然是不现实的。 所以刘显剑走偏锋,他大肆在后营鼓吹自己才是罪魁祸首,而这二十三人不过是附从,结果他这个“祸首”不过挨了六十军棍,而这二十三人,反而被砍了脑袋,这不是欺软怕硬是什么?李炎这个都监到底是奈何不了他,只能拿这些没有背景的角色出气。 除掉散播流言,刘显还每日在军帐之中置酒高歌,拥着几房妻妾入眠,现在闯营整日行军,士卒民夫都是疲敝不堪,刘显不仅不身体力行,反而还勒令他们抬着自己随军,不仅抬自己,几房妻妾都使人抬着。 若是问起来,便说是自己腿伤,不便行走。 许是刘显真的从李炎的雷霆手段中幸存下来,后营之人也暗自心惊这刘押粮的背景,尽然连阎王都要畏惧几分,这种考量之下,加上李自敬的包庇,便算是心中不忿,也只能默默受其驱使。 而那些被砍了脑袋的二十三人的家眷则借题发挥了起来,整日在后营为家人叫屈,认为虽然有罪,罪不至死,毕竟魁首刘显都活的好好的,自家人却被砍了,天底下哪里有这种道理?后营的普通人也觉得刘显如此大罪还被包庇,心中也多有不满。 军帐之中,李炎安静的听着王进宝的回报,为了以身作则,他每日都亲自步行而不是选择骑马乘车,几日下来脚上血泡都磨出了不少。 饶是这样,每日扎营后他都会招来几位亲兵听取他们在后营的见识所闻,做到这种地步也称的上是恪尽职守了。 “都监,刘显这厮不知悔改,整日在后营嚼舌头,搞得后营人心惶惶,还作威作福,连他家小妾都使人用轿子抬着,这般下去哪里是个办法啊!”王进宝朝着李炎大倒着苦水。 李炎却默然不语,手指依然敲打着案几,未几才开口朝着张洪询问道:“张兄,你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张洪早就迫不及待了,当即拱手道:“还不是刘显那厮,整日在后营为那帮子人叫屈,后营有些不明真相的人也信了,都在议论都监欺软怕硬,不能秉公执法,尤其是那些被砍脑袋的死鬼的家眷,整日叫屈,真是烦不胜烦。” “都监,要不派人去把那些恼人的家眷都赶出去,俺怕这般下去,早晚要生出祸患!”王进宝当即接过话茬建议道。 “杀了人家的亲人,还不许别人埋怨两句,天底下哪里有这般的道理?”李炎对这些叫屈的家眷倒是不以为意:“再说了,他们也没说错,不杀魁首,反而杀了附从的人,世上也确无这种道理。” “都监,要不然跟闯王说一声,将这刘显调走了了事,反正这厮在后营安生不了”张洪又建议道。 “现在大军在行军,刘显调哪里去?他一个瘸子,也没法去前营,奏疏我已经递上去了,到现在也没个音信,想来闯王也是为难”李炎摇头否决了张洪的建议。 “那可就难办啦,这刘显整日后营摇唇鼓舌,这般下去后营早晚要出乱子,现在后营不少人都认为都监的制度惹出这般大的乱子,有着诸般不便,倒不如废了如从前一般,尤其前营那帮子军头也是这般想法”王进宝颇为无奈的向李炎诉说着现在的情况。 刘显的事情俨然成为了一个导火索,前营许多不满后勤整合的将领都纷纷跳出来指责李炎,认为罪责虽然是刘显得,但若是没有李炎捣鼓这一套制度又怎么会给刘显机会呢?这后营这般搞下去还了得?还是如之前一般妥当。 李炎听着两人的汇报,这些事情他都是清楚的,前营的反对倒是无关痛痒,毕竟李自成压着的,这帮子军头也就私底下说些腌臜话罢了,可现在刘显在后营闹事,却不受一点管辖,这事是很离奇的。 要知道李炎是都监,都监虽然说是监督后营诸官的,便算是李自敬见了他也要畏惧三分,但到底不是后营主管,人事权不在他手上,人事问题还是李自敬在管,现在刘显跳的这么欢,李自敬那边却一动不动,确实是离奇。 其实仔细思索一下,李炎便觉察出其中阴谋的味道很浓,自己明明是办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如今却两头不讨好,普通后营流民认为李炎包庇刘显,不公正,而那些跟刘显一丘之貉的角色则畏惧李炎的手段,纷纷朝着李自敬靠拢。 “李总管这些日子在干嘛?”李炎冷不防开口询问道。 张洪先是一愣,然后立马意识到了李炎担心的点,当即拱手道:“李总管这几日在后营安抚那被处斩的二十三人的家眷。” “好人倒是让他都做了!”王进宝闻言大为不屑的嗤了一声说道。 李炎可不觉得李自敬这是要做好人的样子,一个大胆的想法冷不防的跳了出来,这李自敬不会是想借这个机会夺自己的权吧? 自李炎来到后营过后,李自敬便算是倒了大霉,整日被李自成斥责不说,权力实际上也是被架空了,总管的名头也是名存实亡。 李炎虽然说是都监,但是架不住手里捏着李自成的“尚方宝剑”,在后营能专行刑杀,说难听点,李炎若是真要先斩后奏,将李自敬直接砍了,也不是全然不能做到的事情,只是他不会这么去做罢了。 除掉“尚方宝剑”的威慑,李炎还是后营现行制度的搭建者,作为搭建者,自然在这个框架之中是十分有威望的存在,毕竟李炎自然不介意在搭建后营系统时塞些属于自己势力的人物进去。 要知道当初后勤整合时,李炎借口不信任后营官吏,大肆提拔了不少合并过来的人员,这帮子人员大部分都混的不咋地,被李炎提拔,在后营得了个不错的差事,自然也就自认是李炎的人,虽然这些人没多大能量,但在后营一亩三分地还是小有影响。 便算是刘显这般角色,之前李炎也是提拔了一番,只不过刘显不记这个恩罢了。 而对于李自敬而言,这就难受多了,后营重新洗牌,他的亲信们纷纷被洗掉,加上李炎又能直禀李自成后营事务,李自敬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炎一波一波洗掉自己的势力。 他这个总管自然也就成为了李炎的“影子总管”,他本就是懦弱无刚的人物,谈不上什么坏心思,也不是那种有城府的人物,被李炎“欺负”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所以之前倒是也老实,跟李炎合作谈不上和谐,至少也算是融洽。 李炎虽然架空了他,但好歹还是给了他几分面子跟尊重,人事这些,只要不是太关键的位置,李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过去了。 若是这样下去倒是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直到刘显案发,这让李自敬发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因为李自成跟刘宗敏的缘故,李炎在处理刘显案的力度上明显是受掣肘的,不然按照李炎的脾气,刘显脑袋早就如那二十三人一般挂在竹竿上了,正是因为这种掣肘,让李炎把自己弄入一个两边不讨好的地步。 当然他也没得选,要想捍卫自己制定的规则就得下狠手,商鞅变法杀得渭水全赤,桑弘羊变法搞得无数家破人亡,便算是温和一些的王安石变法也弄得官不聊生,不拿一点点人头去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改革变法就是扯淡。 李炎的两难便是李自敬的机会,这个不怎么有天赋的人,难得等到对手主动露出破绽。 人都是有权力欲望的,哪怕平庸如李自敬也不能例外,在“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一番过后,李自敬确信,这当真是李炎的破绽而非是陷阱,于是自然而然就跟“苦大仇深”的刘显达成了同盟。 其实方法也简单,无外乎是刘显大肆为那帮子人叫屈,而李自敬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李炎的血腥手段确实能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但也一定不会讨喜。 在这种大背景下,李自敬等人再尝试着把问题从个人的罪恶上往制度的问题上引,让那些本就没啥辨别能力的流民认为这不是人的问题,而是制度的问题,若是没有这般制度,便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二十三人之所以被杀,也是因为被制度祸害了! 制度,是李炎在后营立足的根本,也是他架空李自敬的基础,只要动摇了李炎的制度,李炎自然会被从后营淘汰出去,到时候李自敬又可以回到大权独揽的地步,而这一招,李炎看起来是无解的,毕竟活蹦乱跳的刘显显然就是李炎“制度漏洞”的证据。 当无法保证官吏队伍高效廉洁的时候,权力的集中便是滋生贪污最肥沃的土壤,而分权至少还能遏制一二。 李自敬这招倒是歪打正着了,李炎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其实这不难,作为历史系的学生,史书读多了,那些腹黑的文学作品见识多了,这些手段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看样子,李总管和刘显这番当真是要跟我见个高低了。”李炎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 王进宝跟张洪闻言纷纷看向李炎,等候他的下一步指示,作为李炎的亲兵,李炎的难处他们是看在眼里的,自然倾向于李炎这边。 “明日,去将李总管跟刘显请到我军帐中来,有些话是时候说开了,如今大敌当前,没有那般功夫跟他们勾心斗角”李炎淡然的下达了自己的指令,他不想跟李自敬做这些无谓的斗争,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遵命!”王进宝、张洪抱拳应诺道。 “对了,张洪将闯王赐予的宝剑带上”李炎想了想又补充道,哪怕此二人轻视自己,也断不至于轻视李自成的权威。 第三十七章:那便书生意气吧 李自敬跟刘显接到李炎的邀约倒是颇为猝不及防,他们不觉得李炎看不出来他们的小动作,没有针对性的报复就算了,还要约他们吃酒倒是实在奇怪。 不过,李炎毕竟是都监,名义上后营的监官,这个面子他们也不能不给,两人一合计,便应下了邀约,联袂去谒见李炎。 自定下沿均水北上的战略后,闯军便马不停蹄的行军起来,行军速度几乎达到了日行三十里,不可谓不快,而这么快的行军条件下,自然是对士气体能的严格考验。 闯军往往天微微亮就拔营出发,一直到下午时日垂西山之时开始扎营,这种周而复始的枯燥操作,极大的消耗了人的耐性与体力,但这也是古代作战真实的情况,没有太多的浪漫跟豪气,只有泥泞、疲惫以及无休无止的体力消耗。 李炎为了体现“官兵一体”的思想,往往亲力亲为,几日下来黑瘦了不少,连着关节也是酸痛不已,自打离了前营,他是越发疏于锻炼了,以至于到了今天这个髀肉复生的地步。 “都监瘦了。”李自敬甫一进帐就看到右首端坐着的李炎,不自觉的开口寒暄了一句,倒也符合他老好人的形象。 刘显显然没有这个兴趣跟李炎寒暄,只是冷哼了一声便环顾起了军帐的环境,相比于上次的肃杀,这次称得上是萧条,已经日落,除了微弱的烛火倒是没有站什么人,唯一的不同便是,李炎没有坐在主位之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宝剑静静的立在主位之上。 见到这诡异的场景,刘显眉头不由得皱了皱,开口问道:“都监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将那把宝剑置于主位?” “这是闯王赐予的宝剑,予我在后营刑杀之权,今日放在主位上便是相当于闯王亲至,做个见证”李炎倒是不以为意,淡淡说道。 “不知是何等大事却要搞得这么隆重!”刘显冷哼一声,瞥了一眼已经开始诚惶诚恐向着宝剑下拜的李自敬,便自顾自的走到右首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李自敬拜完宝剑后,也随着刘显的步伐走入右首席间,然后纳闷的开口询问道:“都监,恕愚兄不明,今日请闯王的宝剑是为何?” 李炎看着疑惑的李自敬,跟一脸不屑的刘显,只是笑了笑说道:“不用担心,没有别的意思,便是想跟两位讲个亮堂话,请此剑也是闯王做个见证。不过倒是也不急,两位先吃饭吧,行军辛苦,寒酸了些,便请多担待了。” 确实挺寒酸的,没有肉食,只有一碗小米粥跟一盘子洒了些盐的野菜,跟李自敬和刘显每日吃的那是万万不能相比的。 “不急着吃,先说事”刘显看了一眼案几上的食物,自觉也没什么胃口,便大手一挥说道。 李炎瞥了眼趾高气扬的刘显,倒是笑了起来:“刘押粮的屁股大好了?” “不劳你担心。”刘显不屑的回敬道。 “行,那便先说事吧。”李炎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将微微倾斜着的身子坐直,摆出一脸严肃的表情。 “后营的事情,我都知道是两位的手笔,你们选的时机很好,现下确实是让我一筹莫展”李炎摇摇头颇为痛心的说道。 “都监误会了,这可不是愚兄做的啊。”李自敬连忙出言否认道,但眼神明显是有些闪躲的“不过嘛,都监刑杀太重了些,对待后营的人嘛,还当宽待些”否认后李自敬又话锋一转将问题推到李炎自己的身上。 一旁的刘显却是有些按捺不住了,倒是主动承认道:“没错,就是俺说的,怎么有什么说的不对吗?事情是俺犯的,你畏惧俺叔父的权势,便杀了俺二十三个手足兄弟,可有什么地方诬了你?” “倒是确也没诬,不过刘押粮有一点说错了”李炎丝毫不动声色的说道。 “什么地方说错了?” “我可从来不畏惧他刘宗敏,若是不信,可去问问你那叔父肩膀上的伤是谁留下的。”李炎淡淡说道。 “你!”刘显闻言大怒,猛的一掌拍在案几上,震的案几上盛放食物的盘碗哐哐作响。 “当真不惧,何不杀俺?”刘显怒视着李炎逼问道。 李炎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说道:“不管二位信不信,无论是对李总管还是刘押粮,亦或是是刘总哨,我都没有结怨之心,这些处置都是为了闯营的未来,后营主管粮草,粮草是一支军队的根基,断然是不能出问题的,我之所以这般雷霆手段整顿后营,便是想为闯营求个未来。” 一口气说完,李炎端起米粥喝一口解解口中的干燥之感,然后又继续说道:“闯营于我,于诸位都是休戚与共的,倘若是闯王能夺取天下,我们自当共享富贵,这般情况之下,为何要计较今日这些得失呢?炎当日落入江水幸得闯营收容,才有了今日的李炎,对闯营的感恩之情无时不在,又怎么会有争权夺利之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闯营,都是为了天下啊!” 这话半真半假,说是对闯营的感恩那是假的,说是没有争权夺利之心那也是假的,但李炎这么做确实也是为了闯营为了天下。 满清铁蹄就如同一道梦魇充斥着他的脑海,曾几何时,他自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但随着进入闯营的时间越久,他似乎就被历史的潮流与魔咒裹挟了,自己似乎已经成为了闯营的一部分,已经成为了历史的一块拼图。 在这种背景下,一种前所未有,沉重的责任感压在了他的身上,自己若是不做一些事情,是不是便会成为民族的罪人? 剃发易服就在眼前,入关后的血腥屠杀就在梦中,他不知道若是他当真活着看到那一幕幕残酷的地狱之景,会不会被内心的自责所吞噬。 自己是穿越者,拥有改变天下的能力,大而化之,拥有改变中国历史的能力,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如果起先还是像玩一段游戏一般体验这一生,随着见证生死,看到无数人死在时代的洪流之下,看到史书的片段呈现在自己的眼前,他便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他了,此刻的他,已经背上了沉重的历史负担 “明廷,已经是朽木,然而我们最大的敌人从来不是明廷!而是关外的建奴!自努尔哈赤建立后金以来,建奴在关外创立制度,整合军队,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政权了!反观我们呢?我从来不怀疑我们能摧毁明廷,但,面对军队强悍的建奴,面对这个新生如朝阳的政权,我们有胜算吗?当如今,我们更应该团结起来,尽快摧毁明廷,建立自己的政权,这样才有时间去对付建奴,建奴不过数十万人口,只要给我们时间,我们便能消灭他们,开创真正的太平盛世!”李炎说的自己都激动了起来,猛然站了起来,脸色也潮红了起来。 然而,李自敬跟刘显显然理解不了这些奇奇怪怪的话语,建奴?建奴他们是知道的,也知道这些人很凶悍,经常让朝廷没有奈何,但这种凶悍是种什么程度他们是完全不清楚的。 莫说是他们,就是李自成也是不清楚,作为陕西人跟蒙古人打交道最多,在李自成这些人看来,努尔哈赤、皇太极之流,了不起就是个俺答的水平,能翻起什么大浪呢? 等李炎发表完激情演讲,刘显和李自敬显然是看傻瓜的眼神看着李炎,刘显甚至还颇为煞风景的问了一句:“都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李炎闻言,神色瞬间一垮,是了,这些人都是历史洪流中的羔羊,没有预见未来的能力,跟他们说这些跟对牛弹琴没什么区别,无意义的煽情只能感到自己。 “我的意思是,你们没有必要争权,这些权力本就不是我想要的,待到我整合好后营自会将权力奉还。”李炎平复一下情绪,慢慢说道。 闻言,李自敬的眼睛倒是亮了起来,虽然口中还是连声说:“都监这是什么话。” “大家都是明白人,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李炎也不想跟李自敬演戏,当即不留情面的戳破了他的伪装。 “那二十三条人命又如何算呢?”刘显仇恨的目光看着李炎,咬牙切齿的问道。 “我已经说过了,他们是为你而死”李炎微微眯起眼睛,毫不示弱的回应道。 刘显闻言目光中的仇恨更甚,死死盯住李炎,未几,突然笑了出来,看的李炎跟李自敬一阵莫名其妙。 “哈哈哈哈”刘显笑的眼泪都要流了出来,用手指着李炎说道:“合着都监拿二十三颗人头倒不是为了夺权啊。” “你以为呢?”李炎不咸不淡的反问道。 刘显摇着斗大的脑袋,用狰狞的眼神看着李炎,狞笑着说道:“都监做这么多,便是为了保住在后营的制度吧?这些制度便是你认为可以改造闯营的点吧?你拿那二十三条人命便是为了拿来做这些所谓制度的基石吧?” 显然,刘显的聪明出乎了李炎的预料,李炎顿时一怔。 “可惜了,俺还道你是个无懈可击的人,如今看来还是有软肋的,俺就把话明了告诉你,后营你得走,这些劳什子鬼制度也留不下来!俺会一点点废了他们!莫说是后营,日后你颁行的任何制度俺都会反抗到底!莫要小看了俺,俺是刘总哨的侄子,也是闯王的救命恩人!现在,俺便是要毁了你在后营的心血,让你知道俺的兄弟们不能白死!”刘显魔怔的说道。 对于刘显的魔怔,李炎是始料未及的,居然为了搞自己连为闯营好的制度都要废掉,这不是魔怔是什么? 不过刘显这么说不重要,他没啥权力,李炎的目光转向了李自敬想看看李自敬是什么反应,毕竟他是后营的实际控制人,若是他愿意捍卫自己留下的制度,便不至于被废掉。 李自敬的反应却是相当暧昧,只是目光闪躲的看了李炎了几眼 一瞬间,李炎全都明白了,合着自己纯纯就是自作多情了,出于仇恨也好,出于自身利益也罢,李自敬跟刘显都是不可能容许变法内容存在的,目光短浅的他们看不到闯军的问题,也不会思考闯军的未来,只会思考当下自己的利益。 这一刻,李炎笑了,他瞬间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跟他们讲这么久情怀,除了浪费口水又能如何呢? 其实这个问题还有另外一个解决办法,李炎的目光瞟向了主位上伫立的宝剑,嘴角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 看来,又要书生意气了 第三十八章:杀了就杀了 看着一脸狰狞的刘显跟神色闪躲的李自敬,李炎的笑容也慢慢收敛了起来,然后缓缓起身,一字一句的说道:“其实,这事还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闻言,李自敬和刘显都是一愣,不知道李炎想到什么办法来破当前的局面。 李炎却当他们不存在一般,自顾自的走向主位,一把拿起主位上的宝剑,这宝剑做工不差,据说是高迎祥留下来的,一直被李自成保存着。 “锵—”一声清脆的响声,李炎拔出了几寸剑刃,剑锋上的寒芒让人汗毛不自觉的竖了起来,剑身反光则映衬出了李炎杀气广布的双眼。 见李炎拔剑,李自敬一凛,而刘显却还是若无其事,继续挑衅着李炎道:“怎么,李都监是想杀了俺吗?可惜俺可不是那二十三个没点背景的人,你杀不了俺,也不敢杀俺!” 李炎听到刘显狂妄的挑衅声,嘴角不由得微微一勾,然后扭头看向刘显开口问道:“刘押粮,你知道那日我上报闯王时,闯王是如何回复我的?” “如何?”刘显盯着李炎的眼睛,不屑的问道。 “赐剑在手,自断刑杀!”李炎一字一句的说出李自成当日的回复,然后伴随着字句,猛的一把将宝剑抽了出来,直直指向刘显。 “也就是说,后营之中,我有先斩后奏之权,今日便算是杀了你,又如何?”李炎冷笑着说道。 “你敢!”刘显闻言勃然大怒,一把掀翻面前的案几,案几上的食物汤水流的满地都是,刘显也是久在行伍,下意识的便想去腰间拔刀,可是却忘了他现在已经不是行伍之人了,哪里有随身带刀的道理。 巨大的响动,惊动了外面的亲兵们,刹那间,张洪、王进宝带着几个人直接冲了进来,生怕营帐中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进来看着持剑指着刘显的李炎,跟一脸怒容手按在腰部似乎在寻找刀刃的刘显,两人才舒了口气,好在没有起火并。 “二位,都是闯营中的袍泽,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此啊?”李自敬被吓得够呛,连忙起身打着圆场,还一个劲的给刘显使眼色,让他给李炎些面子,给个台阶。 但显然,刘显不这么觉得,没有摸到刀剑,又见李炎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于是便又肆无忌惮了起来,大笑着指着李炎说道:“俺说了你不敢杀俺,俺叔父是刘总哨,杀了俺,你以为你能活吗?” 李炎倒是也没有生气,将剑缓缓放下了些,然后颇为讥讽的说道:“莫不是以为刘总哨当真将你当回事?便是他的妻儿说杀也是杀了,你不过是他的脸面罢了,当真以为刘宗敏会为你拼命?” 刘显听不得这种看不起他的话,于是当即又暴怒了起来,指着李炎骂道:“说一千道一万,你便是不敢杀俺!若是当真敢杀俺,照这里砍便是,何须废话?” 说完刘显便梗起脖子,用手指着动脉的位置挑衅着李炎,嘴里还不住的说道:“姓李的,你个狗娘养的记好了,今日若是不杀俺,俺们便不死不休,俺早晚要宰了你,给俺兄弟偿命!还有你那些” 刘显的话戛然而止,鲜血如同喷泉一般直接飙射了出来,溅射的在场所有人浑身都是,李炎面容狰狞的拿着满是鲜血的宝剑,他没有等刘显把话说完,直接一个箭步,然后一剑砍在了刘显的脖子上。 “啧,砍到动脉了。”李炎厌恶的甩了甩手上的血迹,然后将宝剑丢在地上,看都没看一眼正难以置信的左手指着他的刘显。 刘显动脉被斩断,直接大出血,他后知后觉的用右手捂住伤口,左手颤巍巍的指着李炎,嘴里想要叫骂几句,却已经难以说出一句话,只能呜呜咽咽的说道:“你你你真敢杀俺” 说完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咽气了,只有鲜血还在止不住的流出来。 “拖出去!真是让人恶心。”李炎憎恶的看着刘显的尸体,颇为不快的摆手示意亲兵们处理。 李炎动作太快了,没有给人劝阻的机会,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直到刘显直挺挺的死在地上,大家才意识到李炎做了什么,两个亲兵看着满脸杀气的李炎,才战战兢兢的将刘显的尸体拖了出去。 蹭的一声,李自敬跳了起来,他不敢相信李炎真的杀了刘显,还是当着他的面杀,而且杀完轻描淡写就让人拖走了。 “你你你当真杀了他!”李自敬指着李炎惊问道,仿佛才睡醒一般。 李炎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鲜血,玩味的说道:“是他自己求死,我不过成全他罢了,再说,后营都说我放过魁首,连他刘显自己都这么说,既然这样,我便只好执法公正些了。” “你可知他是谁?!”李自敬恼羞成怒的厉声喝问道。 “知道,刘宗敏的侄子,闯王的救命恩人,莫说是他了,今日就是刘宗敏在这里,我也就杀了”李炎丝毫不惧的盯着李自敬说道。 “你你疯了!俺要上报闯王!你等着!”李自敬怒然起身,便想离去。 “慢着!”李炎却不打算让李自敬走,出声打断了他,几个亲兵当即挡住了李自敬的去路。 “你还想干什么?”李自敬畏惧的扭头看向李炎,地上的血迹已经形成了一个小水洼,格外的恶心瘆人。 “李自敬,你包庇刘显,祸乱后营,便算是闯王的弟弟,也是不能免除责罚的,既然今日杀了刘显显了公正,你这个总管难道没有失察之罪吗?”李炎坐在首位上,诘问道。 “你你什么意思?”李自敬有些害怕的问道,生怕被李炎一剑杀了。 “放心,失察不至死罪,但总是不能免掉军棍,来人!扒掉李总管的衣服,召集后营,当众杖责三十,让后营知道,我李炎赏罚分明,绝不会包庇谁!不管他是什么人!”李炎缓缓站起来盯着李自敬说道。 “你你敢!”李自敬闻言大惊,三十军棍下去,受点伤还没什么,可作为后营的主官,被一个后起之秀,当着全营的面杖责,他的权威也就碎掉了,日后莫说是想什么夺权了,在后营待下去都是个问题了。 听到要杖责李自敬,亲兵们都惊呆了,那可是闯王的弟弟啊,哪里能说打就打? “闯王赐我刑杀之权,难道尔等认为是儿戏吗?若再不动手,视为不遵军令!”李炎厉声逼喝道,看着发愣的亲兵,他祭出了李自成的赐剑。 亲兵们知道李炎当真做的出来,只能硬着头皮拱手应命,然后上前压住死命挣扎的李自敬,扒掉衣裳裤子,拉出了军帐。 伴随着亲兵擂鼓,后营有些脸面的人全部集合了起来,当着这些人的面,亲兵们照着已经被捆在捆着的李自敬的屁股招呼了起来,伴随着杀猪般的惨叫声,碎掉的还有李自敬的尊严 “杀了刘显,杖责李总管,闯王那边该怎么交代啊”张洪看着被打的李自敬,颇为担忧的询问道,李自敬、刘显他是一点不同情,自己作死罢了,可李自成那边可就不好交代了。 “杀了就杀了,闯王那边我自会去交代”李炎似乎并没有很当回事:“不过,还要劳烦张兄据实上报,向闯王讲明实情。” “放心吧,都监的作为俺看在眼里,自会为都监辩解一二”张洪拱手道。 “这倒是不必,若是让闯王觉得我有结党之嫌反而不妙”李炎连忙拒绝。 张洪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李炎的讲法。 次日,闯军大帐。 李炎闹出这般大的动静,第二日整个闯军都知道了,李炎杀了刘显,杖责了李自敬,对于这般头铁的人物,闯营中人不佩服是不可能的,真是牛啊,杀了刘宗敏的侄儿,又打了李自成的弟弟,这怕是三头六臂才够砍啊。 军帐之中,李自敬趴在担架上,眼睛已经哭肿了,刘宗敏一脸杀气的站在一旁,顾君恩则依然老神在在的站在李自成左手,闯军一干将领也都在,不过神色之间对李自敬的遭遇都颇有揶揄之情。 李自敬也不是个多讨喜的人物,毕竟军汉都是喜欢杀伐果断的人,而这种优柔寡断的人物,自然不讨喜。 “行了!别哭了,有没有个男人的样子?”李自成坐在帅位上,语气不善的骂道。 “二哥,你要给俺做主啊!”李自敬带着哭腔说道:“那李炎当着后营的面杖责俺,这后营之中,俺是没脸面再待下去了!请二哥杀了那厮,为俺和刘押粮讨个公道。” 李自成并没有说话,锐利的眼神盯着李自敬若有所思。 “掌盘子!刘显是俺的侄儿,当初也是您的亲兵,如今被不明不白的杀了,怎么能没有个说法?李炎那厮太过狂傲,必然不能为俺们所用,当下便应斩草除根,若是让他投了明廷,必为俺们大敌啊!”刘宗敏也恨声说道。 李自成依然不为所动,只是转向顾君恩问道:“顾先生怎么看?” “书生意气还是太重,仍得历练一番”顾君恩淡淡的说道,看不出一丝神情的波动。 “去你娘的书生意气!这狗厮杀了俺侄儿,也叫书生意气?姓顾的,俺看你跟那李炎就是一伙的!”刘宗敏闻言破口大骂,书生意气这个词不觉得用烂了吗? 李自成却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正欲开口说话,突然门卫来报:“闯王,李都监背负荆条在营外请罪!” 负荆请罪啊,闯营一干将领都一愣,顾君恩也是眼皮一跳。 刘宗敏则是暴怒了起来,手按刀柄,嘴里恨恨说道:“奶奶的,还敢来,俺这就去砍了他!” “住手!”李自成见刘宗敏要冲出去,立马喝止了他。 “李都监何错之有?速速去掉荆条,让他进来!”李自成居然笑着说了起来。 不多时,穿着麻衣的李炎便走了进来,甫一进来便跪在了地上,将李自成的赐剑高举过头,口中朗声说道:“属下贸然而动,杀了刘显,杖了李总管,伤了闯营的和气,特来请罪,这是闯王赐剑,无颜再执,一并差遣俱请辞之。” 李自成见李炎这般低姿态,倒是难道笑了出来,开口问道:“李都监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擅杀属官,杖责闯王亲弟!”李炎朗声说道。 李自成闻言佯作愤怒的说道:“你是说俺是那般任人唯亲的人吗?” “属下不敢!” “不敢还跪着干什么?起来!俺赐你宝剑,就是让你专断刑杀,刘显此人虽然是俺的救命恩人,但屡次犯禁,难道不该杀吗?杀了便杀了,何必来这里负荆请罪?”李自成虎目圆瞪,厉声呵斥道。 只是这呵斥的内容,让所有的人都傻了眼 第三十九章:李自成所忌惮的 李自成当然不会拿李炎怎么样,甚至还颇为高兴。 相比于上次擅自释放顾君恩,完事后就蒙头大睡的轻狂操作,这次李炎是先禀报,后执行,哪怕后来杀人也是刘显再三挑衅的结果,杀完过后,便来负荆请罪,这让李自成很为受用。 刘显是他的救命恩人不错,但这不代表李自成就要如祖宗一般将他供起来,刘显的操作是在挖李炎的根基,可何尝不是挖李自成的根基呢? 刘显到死都没想明白,李炎之所以能够这般“肆意妄为”是因为归根结底这都是李自成的意思。 刘显从来挑战的不是李炎,而是李自成,能容忍他活到现在,已经是李自成念及旧情了,现在被李炎一刀杀了,反而给了李自成台阶下,不至于背上杀害恩人的道德谴责。 这种情况下,李自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惩罚李炎? 听到李自成的话,军帐之中的人都懵了,在他们看来这次李炎少不了要被冷落,怎么反而看起来李自成还颇为高兴? 只有顾君恩依然老神在在的立在那里,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其实,便算是如老狐狸一般的顾君恩也是颇为佩服李炎的这波操作的,只怕是杀刘显之前,李炎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窍,这一出负荆请罪,既给了李自成台阶下,又放低了自己的姿态,不可谓不妙。 “二哥”李自敬见李自成想要就这般放过李炎,顿时大急,想要出言阻止。 “住口!军营之中,岂能如家中般称呼?”李自成不等他说完,直接出言打断了他,他治军严格,李自敬这般叫法已经犯了忌讳。 李自敬被吓的一哆嗦,然后连忙改口道:“闯王,不能这般轻易放过李炎啊!擅杀军中大将,将闯王你置于何地啊?何况,此番若是不惩办李炎,俺还有什么面目回后营啊?” 李自成玩味的看着带着哭腔的弟弟,说实话,对李自敬他确实严苛了些,但更多却是恨铁不成钢,李自敬缺乏他的果断勇武,反而更显柔弱,比起他大哥的儿子李锦都是远远不如。 “刘显算哪门子大将?”李自成冷哼了一声:“几次三番在后营捣乱,当真以为俺不知道吗?便算是俺在李炎的位置上,刘显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前次给他六十军棍还是长不了教训,那便只有重办了。” “至于你”李自成盯着跪在地上的李自敬,思索了一番,然后开口道:“后营被你管的一塌糊涂,这总管你也别干了,回去交卸了差事,再听调吧。” 李自敬万万没想到,来告个状,居然把差事都给搞没有了,顿时悔不当初,连忙叩首道:“闯王,俺知错了,后营是俺心血所在” “行了!将后营管的一塌糊涂也是心血所在?”李自成不耐烦的打断道,他已经给了李自敬很多次机会了,但李自敬始终没有把握住。 “李都监”李自成训斥完李自敬,又笑眯眯的望向李炎,开口说道:“这后营,日后便交给你管理,可愿意?” 李炎虽然知道李自成不会重办他,但却没想到,后营的大权居然就这般轻易的送到自己的手上了,连忙跪地叩首道:“属下必效犬马之劳!” “刘总哨,可有什么想法吗?”李自成微笑着朝李炎点了点头,又扭头看向刘宗敏。 刘宗敏其实并不在乎刘显的生死,正如李炎所说,只不过是脸面跟是否能顺势搬倒李炎的问题罢了,何况,刘宗敏虽然生性残暴好色,但治军却是十分严苛,赏功罚过从不含糊,这也是刘显当初不愿意逃去刘宗敏那里去的原因。 “属下没有想法!”刘宗敏抱拳道,既然李自成现在没有动李炎的打算,他自然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之前的政治污点还没有消除干净了。 “行了,明日还有行军,就不耽误诸位了,各自回去好生准备修整吧。”李自成缓缓起身,为这场军议画上了句号了。 众将领本来也是来看个热闹,闻言纷纷抱拳告退,只有顾君恩没有走,留在了李自成的军帐之中。 “顾先生可还是有什么事吗?”李自成见顾君恩不走,颇为疑惑的看向顾君恩。 顾君恩见将领都离去了,这才拱手问道:“闯王真要用李炎做后营主管?” “不然呢?顾先生觉得不妥?”李自成笑着看着顾君恩问道:“当初一直为李炎说话的不是顾先生您吗?” “属下只忠诚于闯王,李炎是得力臂助所以我有意培养一番,但不代表有党附之意”顾君恩连忙开口解释道。 “先生多虑了,俺没有这个意思”李自成摆摆手,示意顾君恩宽心。 “闯王,李炎才二十岁,其心机手段便算是我也不能说一定能与之匹敌,加上其出色的能力,这般人物如今拔擢到后营主管,与八队官、几个总哨平级,属下担心速度太快,日后封无所封,会酿成祸患的”顾君恩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李炎太年轻了,而且资历太浅了,这才几个月时间居然拔擢到这般高度,便算是韩信拜将也不过如此。 虽然说后营是公认的“流放地”,去了便很难有出头之日,后营总管的级别在那里摆着的。 李自成的前营也称“老八队”,基本上由八个管队组成,管队下面又有小管队,至于刘宗敏的总哨也差不多属于跟管队平级的水平,因为农民军频繁合营,合营后的编制就乱了,所以什么叫法都有,比如首领、统制、管队、总哨、都督、将军等等。 而后营总管,便是能跟管队齐平的水平,而李炎才二十岁,入闯营才不足一年,就顶掉李自敬成为了后营总管,确实有些吓人了这速度,顾君恩的参军亦或是李炎的都监,级别上都是不高的,属于没有实际管辖权的。 若是李炎做了总管,那可是有实打实的管辖权了,这点就是顾君恩都眼红不已。 “而且,闯王可知,自李炎杀刘显过后,后营之人无不相庆,皆言‘李公子贤明’,这其中李公子究竟是指闯王还是指李炎就不得而知了,小小年龄,居然能够邀买人心至此,既非闯王之福,也非李炎之福啊!属下今日进言,非为构陷,实在不愿意日后君臣失和,落个汉高淮阴的下场”顾君恩严肃的说道。 李自成闻言,眉头皱了起来,顾君恩的话不能说没道理,李炎拔擢太快了,这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毕竟闯营老资历的不少,若是日后再立功勋,可就不好摆位置了。 再其次,后营之人无不相庆引起了李自成的警惕,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李自敬、刘显在后营搞结党营私,李炎难道就不会结党吗? 李自敬、刘显这般人物,行事不缜密,也谈不上足智多谋之辈,结党水平很低,一眼就能被看出来,而李炎这种角色,只怕便算是结党也难以看出来吧。 想到这里,一个人的身影渐渐出现在李自成的脑海之中,那便是他的亲兵张洪。 他清楚的记得张洪当初是多么的厌恶李炎,却不料如今这个厌恶李炎的亲兵总是在自己面前为李炎美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想到这里,李自成眉头皱了起来,开口问道:“那按照先生的意思,俺当如何做?” “再设一职,频繁调动,既可以用李炎之能力,又不至于让他拔擢过快,最关键的一点是,频繁轮换职位,李炎也难以形成自己的党羽,这样用起来也不用担心。”顾君恩淡淡说道。 “当设何职?后营又当交给谁管理?”李自成询问到顾君恩。 “刘芳亮有治民之能,可主后营,至于李炎,当以其监前营一军!”顾君恩拱手说道。 “你的意思是让李炎着手军务?”李自成若有所思的问道。 顾君恩拱手道:“李炎本就是前营拔擢起来的,对军务也是熟悉,留在后营本来就有些小材大用,若是能令其监军务,或可有惊异之处。” 李自成抚摸着胡茬,仔细的思索着顾君恩的提议,他信不过文人主军,跟明廷特别喜欢用文人做军队主帅不同,闯军的文武是泾渭分明的,李自成也不认为天天读书的人能够带好兵,要知道这种起义军,要想压服一支军队,那你多少个人勇武得沾一点。 而李炎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不是纯粹意义上的书生,也是做过闯营哨总的,也是上过战场拼杀的,将他定义为一个书生显然有失偏颇。 这也是顾君恩的私心所在,长期以来,他便只是个参军而已,在军方是没有一点的影响力,这样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李炎丢在后营,天天跟粮草打交道也没什么意义,大争之世,还是得军事说话。 所以很早之前,顾君恩就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想办法将李炎调去前营参与军务,争取能够得到些军权,这样按照他跟李炎的关系,就在军队之中有一定话语权了。 否则,他顾君恩也是无根的浮萍,随着李自成势力的做大,早晚都会有比他更加高明的人物出现到时候他就是被抛弃的臭鞋了。 “顾先生讲的有理,李炎这个人有能力,若是用在前营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李自成犹豫片刻后还是拍板同意了。 李自成当然也看的出来顾君恩的小九九,但他无所谓,不就是想在军队中要点影响力吗?不是什么大事,他看的更远一些,顾君恩说的没错,李炎在后营久了很容易形成党附之势,尤其是他最忌惮的便是李炎夺了他的威望。 既然这样,何必等以后不得已反目呢?不如丢到前营去,军队中都是务实的,不是一些小恩小惠就能收买的,李炎去了,一来可以削弱其在后营的影响力,二来,则可以看看李炎能不能在前营整出什么新奇的政策,让闯军发生蜕变。 第四十章:高一功的烦恼 李自成的变卦是李炎没想到的,本来他都欢天喜地准备等着出任后营总管,进一步放开手改造后营了,结果李自成一盆冷水就泼了下来。 虽然李自成为表安抚,让李炎任选前营一军为观军使,位在参军上,听上去还算是进了一位。 但细细品起来,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首先先说观军使,观军使又是顾君恩“造”的官,总称为总观军容使,就官名而言还是蛮复古的,但其职务所在就是观一军风纪,整一军操练。 可以说,不仅没有指挥权,连是否能影响决策都是一个问题,前营那是什么地方,各个军头哪个不是军功一堆?让李炎去管军容操练,那不是和架空没什么区别吗? 李自成为什么变卦让李炎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顾君恩的书信到了,详细的阐述了他的“拳拳之心”。 气的李炎是破口大骂,顾君恩把自己当做什么了?真就是他的刀了?让自己去前营发展,好为他培植军队中的影响力,他自己怎么不去? 是了,顾君恩此招未尝没有削弱李炎的想法,毕竟现在李炎势头太猛,李自成有偏重,所谓文人相轻,鬼知道顾君恩有没有压制自己的想法。 可现在命令下来了,李炎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已经恶了那些军头,顾君恩这边是无论如何不能再交恶,否则在闯营之中自己恐怕就再无立锥之地。 当然,幸运的事情也有,李自敬被一顿军棍彻底打烂了威信,后营是呆不下去了,被李自成调往身边听调,换了刘芳亮来。 刘芳亮是老资历闯军,跟着李自成一路打过来忠心不二,现在也做到了管队的位置,除掉能征善战外,这个人难能可贵的好学,找了几个被“掳掠”来的老秀才自学文墨,比起大部分只知道杀戮的军头,刘芳亮倒是颇有些帅才的味道。 也难怪后来刘芳亮独领一军突入直隶,负责截断崇祯南逃的路线,而刘宗敏虽然备受信任却缺少独自领军的机会,除掉军事能力,刘芳亮还长于治民,襄阳建政后,刘芳亮就曾负责过一段时间的屯田事务,也算是做的井井有条。 所以相比于前营将李炎看做哗众取宠的书生,看着只会摇唇鼓舌的腐儒,刘芳亮是能看到李炎的能力的,对李炎也是颇为尊重,在见识了李炎在后营的作为后,刘芳亮也深为折服,自然不会存着要破坏李炎制订政策的想法。 至少这一点,李炎还是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出现人走政息的情况,只要刘芳亮萧规曹随,后营这套制度多运行些时候,形成了自己的底层框架,便不会那么容易被人篡改掉了。 当然,庆幸归庆幸,心中的郁闷是一点都不少的,恰好这个时候高一功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便破天荒的主动拉起高一功一起去饮酒作乐。 高一功也是纳闷李炎今日为何转了性子,居然主动拉他喝酒,听完李炎讲述事情的前后后,高一功倒是对李炎颇为赞许。 “没看出来你这酸秀才还是个汉子,刘显那狗日的是该杀,杀的好!李自敬也不像个男人,撤换了也是活该!”高一功灌了口酒絮絮叨叨的说道。 喝完一口酒,高一功才叹了口气道:“兄弟,俺们现在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各自有各自的辛酸” 李炎闻言一愣,高一功有辛酸?他是李自成的妻弟,妥妥的外戚,跟李锦交好,算是后营的二把手,这样的人物会辛酸?凡尔赛吧! 见李炎一脸不信,高一功也是很无奈,摊手说道:“你看俺现在风光的很,可俺心中却一点不痛快!” “你若是都不痛快了,那我乘早抹了脖子得了”李炎揶揄道。 “你懂个球,都道俺是闯王的妻弟,在闯营之中威风凛凛,却不知我一点也不想做闯王的妻弟。”高一功叹气说道。 “为何?”李炎倒是颇为诧异,当外戚还不乐意?倒是有些矫情了。 “闯王那等人物又岂是会徇私的呢?俺做他的妻弟,便算是闯王的家人,闯王对待家人多严苛你也是见到了,自俺入了闯营,便没有独统一军的机会了倒不是说李管队待我不好,只是每日在军中如泥塑一般实在让人不爽啊!”高一功又喝一口酒抱怨道。 不怪他抱怨,当初他带着一万人来投李自成,何其威风,他的一万人也给李自成注入了生命力,结果哪里知道,紧接着李自成便开始压制他,将他丢入后营一晾就是许久。 倒不是说高一功贪图那些权势,只是他是个军汉性格,后营没啥仗可打,他也不是主官,整日便如同傀儡一般伫在李锦身边,那是相当没有意思的。 “唉,便算是让俺到前营去做个哨总也是好的啊”高一功絮絮叨叨的说道。 李炎其实也知道高一功的痛苦之处,整个闯营从开始到高潮,并没有高一功什么戏份,甚至说连李锦也没太大的戏份,高一功便是一直充当着李锦的副手,李锦也大多数处于留守状态。 直到一片石之战过后,闯营开始走入低谷,精锐损失殆尽的闯军才不得不倚重后营,这个时候李锦、高一功才登上历史的舞台,当然高一功依然是李锦的副手。 直到李锦病死后,高一功才正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一军之主,当然那个时候,他也是闯营的主官了,可惜也没过多久,便在平定土司的过程中中箭身亡,可谓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如果高一功知道自己日后的命运,只怕会更加绝望,作为一个武将,尤其是一个有志气的武将,谁愿意当一辈子别人的下手呢?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一个头啊”高一功举杯敬了李炎一下,然后就是一口下肚。 李炎却若有所思了起来,高一功的话给他打开了一个思路,李自成让自己去前营观军,但前营是万万去不得的,原因很简单,前营都是骄兵悍将,都有一套自己的规则体系,自己进去就是个异数,就算是最后能整合融入,也是需要花费难以想象的代价跟时间。 但现在,观军使自己是定然要当了,与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自己组建一套系统呢?现在闯营最不缺的就是人,大量的流民之中也有不少的精壮,这些人未来都是用来当炮灰攻城的,与其这般浪费,从中遴选个百千人,组建一支新军不更好? 而且自己可以自请出任这支新军的观军,便不至于到前营去受那班子气了,当然这话不能自己去说,得由高一功去说。 于是李炎敲了敲案几,沉声问道:“老高,其实倒是有个机会能自领一军” 高一功闻言一愣,扭头看向李炎,醉醺醺的问道:“什么机会?现在闯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老八队都是些资历老的,便算是再死上两轮也轮不到俺。” “谁说要去老八队了?”李炎敲了敲案几驳斥道。 “那你的意思是?”高一功愣住了,似乎若有所思。 “咱们自己拉一队起来,到时候你任主官,我来观军岂不美哉?”李炎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不成不成”高一功连连摇头,说道:“俺可不懂怎么练兵,带兵冲阵是没有问题,可练兵这些俺是真的不懂。” “没关系啊,不懂可以学,何况,你不会练兵,那便我来练。”李炎继续蛊惑道。 高一功闻言还是担忧的回绝道:“也没兵啊?何况现在战兵已经是定制了,若是开了这个头,岂不是人人都要拉一支部队起来?” “不练战兵练流民,不用隶属前营,而是隶属后营”李炎开口解释道。 这话其实就值得玩味了,先说战兵跟流民的差别,按照闯军的次序,攻城之时,流民先驱,能经历几战不死,便可称之为战兵,也就是能稍微野战的士卒,这些士卒会在流民之后,监督流民攻城。 等到流民顶不住了,这个时候战兵就冲,战兵后面站的就是李自成的家底,也是闯军的精锐所在,老八队,整个精锐也不过两千余人现在。 而不练战兵,练流民就是个很操蛋的选项,因为流民往往在战争中死伤是最大的,你练出来的兵,很快就消耗掉了,那你手里也就谈不上有什么精锐了。 再说隶属后营,前营的后勤供给最为完备,而后营最为拉跨,隶属后营便意味着待遇、地位都要低上一头,可以说是攻城时有你,撤退时你得殿后,追击时没有你的份,赏赐时跟你没关系 这样的玩法,便算是军头们知道,也是一定不会愿意的,大家带兵都是有嫡系之说,而李炎这种建议显然是要低姿态到连嫡系都不要了的地步。 高一功果然闻言犹豫了起来,若是当真按李炎所说,他确实可以当个主帅,只不过可能是“炮灰大队”的主帅,这样的主帅有什么意义呢? “老高,一支军队,哪怕再不受重视,组成兵员的素质再低下,只要操练得法,便可成为一支精锐,当初韩信点兵,难道军队不都是流民刑徒吗?不照样扫荡天下,开汉社稷?这样的例子数不可数,有什么好犹豫的?”李炎鼓励道。 其实,李炎之所以愿意这样是有原因的。 闯营的军事结构建立在闯营缺乏练兵的人才跟土壤,整个闯营也就李自成堪堪称得上能练兵,而且便算是这样,训练也就集中在骑兵的训练上,比如骑射这些。 对于步兵、火铳手、炮兵等的操练则是天大的短板,出于这种军事现实考虑,闯军才不得不以流民为前驱减少自身精锐的损失。 可李炎不一样,他是开了外挂的角色,对于练兵他不一定了如指掌,但至少是清楚一二的,不说练成一支戚家军,至少练出一支号令严明,令行禁止的军队他还是有信心的,能做到纪律井然,进退有序,那便是这个时代一等一的强军了。 看到李炎坚定的眼神,再结合李炎进入闯营后种种让人颇为刮目相看的操作,高一功决定,自己应该相信李炎一次,毕竟他是个“天才”,既然这么说,便一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高一功重重点了点头说道:“行,那俺便信你,明日俺便上书闯王,便说从流民中选精准练兵!” 第四十一章:备效军 “想清楚了?”李自成坐在帅榻上,盯着高一功问道。 高一功则站在下首,一脸肃然,丝毫没有跟李炎在一起时的“玩世不恭”的模样。 “嗯,想清楚了。”高一功朗声道:“俺不甘心做一辈子的副将,便算是做辅兵的帅,那也是帅。” 李自成闻言捻了捻下颌的胡须,眯着眼睛开口说道:“可是埋怨俺埋没了你?” “属下不敢!”高一功拱手道,他虽然不至于埋怨李自成不重用他,但总归心中还是对此有不少委屈的,想当初自己可是带着足足万余人马来投奔李自成,为危难之间的李自成注入了生命力。 “国勋,你要体察俺的苦心啊”李自成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是俺的妻弟,若是搁在朝廷那便是外戚,全军上下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你,若是俺处置稍有不当,那便得落个任人唯亲的名声,所以对于你,俺并非是苛待,实在是形势所迫啊。” 高一功猛然点了点头,拱手开口道:“闯王的难处,属下自然是知道的,莫说是俺了,就是李管队,李总粮都是如此,俺怎么敢埋怨闯王?但,俺不甘心一直做副将,整日无所事事,便想求个辅兵主帅的位置,也不至于让其他人嚼舌头。” “做个辅兵主官有什么意义呢?”李自成疑惑的看着高一功问道:“你是知道的,辅兵都是前驱,每战死伤最重的便是他们,做这个帅位有什么意义?” “闯王,闯营之中精锐不过两千,但全军总数已经至两万有余,难道扫平天下便只依靠两千精锐吗?若是俺们能将这两万流民全部练成精兵,不是可以做出比现在大十倍的成绩吗?”高一功开口劝说道。 这话当然诱人,两万战兵那可不是开玩笑,若是李自成当真手里捏着两万战兵,不说直接覆灭明廷,至少他就敢直接跟明廷主力开片。 但,练兵不是一句话的问题,他没有根据地,是流动作战,武器甲胄都靠缴获,这样是很难练出真正意义上的精锐的,所以闯军才不得不让流民前驱作战,浪费大量精壮,其实也是形势所迫。 “国勋,练兵不是一句话,其间复杂程度远胜过带兵略地。”李自成皱眉说道,高一功带兵他是放心的,但练兵,确实很难让李自成相信他是这号人才。 “闯王,凡事总是需要人做,若是什么都不做,俺们莫不是当一辈子流寇?”高一功反驳道。 李自成闻言却觉得这话不像是高一功能说出来的,思索片刻,似乎有了答案,于是笑了起来,对着高一功问道:“是何人教你说这些话?” 高一功闻言一愣,但他也是个实诚汉子,当即拱手道:“是李炎兄弟教俺的,但俺觉得说的也甚是有理。” 李自成已经猜到是李炎教他说这般话,见高一功并没有欺瞒,满意的点了点头,嘴里轻轻的念着李炎的名字,仿佛在思考什么。 未几,李自成开口说道:“李炎想要做你的观军使吗?” “对,李炎兄弟说了,若是闯王能准了此事,他就有把握为闯王练出一支精兵!”高一功中气十足的说道,看的出来他对李炎是有信心的。 “到底是不愿意去前营吗?这李炎倒是有一些意思,就是这其中的心思让人难以揣摩”李自成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作为闯军主帅,打了这么多年仗,手底下叛变者不少,自立者不少,也见识了不少当世豪杰身死,李自成的城府心计那也不是开玩笑的。 李炎的小九九,李自成是洞若观火,不过他倒是没有很在意,反而觉得李炎聪明,知道去了前营便算是一身本事只怕也难以施展,毕竟前营那帮子骄兵悍将素来轻视文人,而武夫又讲究论资排辈,李炎先前不过一个哨总,在他们面前指手画脚怎么可能讨得到好? 但,李自成也有担心的地方,事实证明李炎这个人似乎很懂得笼络人心,前营的武夫素来蛮横惯了,也就在嫡系之中有些威望,普通士卒其实并不对这些将军大帅很感冒,而身边如果顾君恩这些人,自然是懂得如何笼络人心的。 但顾君恩又圆滑老练,都是帮着李自成出谋划策,这也是让李自成信任的地方,而李炎则不然,他能力是有的,可似乎总是不是将李自成放在中心,而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出发点。 这样的人,用起来是顺手,但是也让李自成颇为担心,毕竟以自己利益为出发点,你就得拿出足够的利益,否则很容易这人便会出问题,这也是为什么这次李自成要压李炎一把的原因。 “你们想要多少兵马?”李自成言语之中已经从你变成了“你们”,显然已经将李炎算了进去。 这话给高一功问住了,李炎走之前并没有跟他交流过具体人数这些问题,高一功为难的抓了抓脑袋,然后半天憋了一句出来:“五千人吧” “胡闹!”李自成闻言顿时训斥了高一功一句:“可知道五千人是什么概念?若是训练则需要消耗粮食,兵甲器具这些都不是一句话,张口便要五千人,年岁不大,倒是口气不小!” “那那三千?”高一功想了想,减少了两千人开口询问道。 李自成都要被讨价还价的高一功气笑了了,指着高一功说道:“闯营的精锐不过两千而已,你们若是能练出五百精兵,已经足够让俺欣喜的了,三千人,莫说是你们了,便是俺也没有这般本事!” “两千!”李自成伸出两根手指:“俺给你们两千人,若是能练出来,便再给你们人,若是练不出来,你就老老实实滚去李锦那里做副将,不许再提这般事情,可以吗?” “中!”虽然两千人让高一功大为失望,但好歹李自成是松口让他独立领兵了,他也是懂见好就收的,当即拱手领命道。 “对了,记住了,你是主帅!要有主帅的样子!莫要像个副将一样!”李自成敲打到高一功道。 其实这话话外有话,李自成之所以没有反对高一功出任这支新建之军的主帅,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似乎是一步不错的好棋。 高一功毕竟属于他的“外戚”,对他的忠诚是没有说的,而李炎跟高一功又交好,让他去高一功那边呆着,既可以发挥他的能力,又可以让高一功看住李炎,岂不是一举两得? 再说,李自成并不相信李炎当着能将两千兵马练出来,让年轻人吃点苦头,到时候自己再借机敲打他一番,磨掉他的锐气,让他老成持重一些,这样用起来也舒服的多。 等李炎等到喜出望外的高一功的时候,便知道事情成了,高一功没啥城府,什么事情都是直接写在脸上的。 “闯王许了你多少人马?”李炎拉住兴高采烈的高一功开口询问道。 “嘿嘿,不多,就两千人,不过至少俺可以独领一军了!”高一功兴奋的说道。 “什么?两千人?不行,太多了!”李炎闻言顿时皱眉说道:“最多一千人已经是极限了。” 高一功闻言,顿时脸色垮了下来,颇为不忿的说道:“两千人还多啊?你看看前营那些管队,哪个手底下不是这个数,俺们在后营,本来战斗力就要差些,怎么不能多要一些。” 实际上,在这个时代的闯营将领的眼中,“图多”不“图精”是个普遍的现象,十万大军黑压压一片,光看起来都有威慑感,当然这也不是闯营独有的现象,明军也有这个现象,反正兵马越多越好,只不过明军有些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质量不行只能数量来凑。 但,李炎是坚决反对数量至上主义的,冷兵器时代,其实数字的作用远远比后世热兵器时代来的小的多。 且不说在这个以传令兵以及旗号、擂鼓为传递命令的时代,便算是一万人的指挥效率都是值得怀疑的。 其次战场只有那么大,十万大军便算是展开都成问题,一旦部队一窝蜂的堆在一起,信息传递又困难,大家都不知道前后左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么一点点小骚乱,就有可能引发全军的崩溃。 苻坚在淝水之战就是这么个情况。 所以,出于这种考量,李炎是坚持走精兵路线的,能练成三千真正意义上的精锐部队,那便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了,三千精锐在这个时代足以干碎两三万训练潦草的军队。 而明廷真正称得上是能战之师的数目也不超过十万,这十万中还要防备北方的建奴,对闯营来说,走精兵路线无疑是最合理的。 “反正就最多一千人,若是过了这个数目,我可不敢保证能练出来。”李炎对着高一功直白的说道。 减少兵员,显然是在高一功的心上剜肉,高一功咬牙思索片刻,然后开口说道:“一千两百人可以吗?” 李炎闻言哭笑不得,高一功这厮对这个兵马数量倒是执着的很,无奈只能点头道:“行,那便一千两百人。” 高一功这才勉强点头同意,然后便打算去回报给李自成。 就这样,这支闯营中谁都没有报希望的军队就这么诞生了,哪怕这支军队成为了闯军后来近代化的起点,但至少此时没有任何人将这支军队当回事。 一支没有骑兵、没有弓箭手的军队,也就是炮灰的命,野战是想都不用想的。 当然,李自成倒是也无所谓,毕竟这支军队就是拿来当“磨刀石”的,一千二百流民罢了,死了他也不会多心疼,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兵员,给口饭吃马上便能变出两三万来。 为了区别于“老八队”已经闯营典型的营制军,李炎亲自给这支军队命名为“备效军。” 所谓“备效”即为预备效力的军队,至少在李炎对李自成的解释中,将这支军队描述为了“预备队”一般的存在,至于其实际情况是什么样没人能说的清楚。 因为这支军队现在也就是个空架子,缺人、缺将领、缺盔甲武器,缺粮草,反正什么都缺,除了李炎跟高一功外以及高一功从李锦军中带出来的两百亲信外,便没人了 第四十二章:拔将 从制度上确定了备效军的成立还远远不够,因为现在的备效军就是一个空架子,啥都缺。 在高一功的据理力争之下,李自成点头批给了高一功军刀一百五十把,长枪六十支,盔甲十三副,便算是这些东西,也是李自成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闯军并不富裕,军力的膨胀伴随着各种物资的短缺,而闯军自身没有生产能力,几乎都要靠缴获,自打跃入河南,便没有与明军交战过,自然谈不上缴获,再加上路上的磨损丢失,这些东西都是十分短缺的。 备效军成立之初的目的便是炮灰部队,李自成自然不会多舍得拿出为数不多的装备去武装他们,若不是看在高一功的面子上,这些都是不会有的。 高一功看着这些数目不多,质量堪忧的武器和甲胄,也是一阵恼火,向李炎抱怨道:“这点子兵器,莫说是一千二百人,就是两百人也是练不成的!” 李炎也很无语,从地上拾起一柄已经锈迹斑斑的雁翎刀,在空中挥舞了两下,便算是这两下,他都生怕这刀折了,可想而知,上了战场是什么光景 不过,负责后营的他,是清楚闯军现在的处境的,于是只能拍了拍高一功的肩膀说道:“现在我军什么都短缺,莫说是我们,便算是前营老八队也是如此,只能暂且忍耐,何况至少铠甲还是看的过去的。” 李自成批给高一功的是十三套棉甲,虽然也是有磨损,但是好歹是货真价实的全套边军棉甲,里面镶缀的铁片排列整齐,一看便是可堪一用的东西。 “当初,努尔哈赤便是靠着十三套铠甲起家的,我们又岂能比老奴差呢?”李炎开口劝慰着一脸憋屈的高一功。 努尔哈赤的大名,高一功还是知道的,毕竟萨尔浒过后为祸辽东的狠角色,饶是在陕西边地他们也是听过名号的。 见李炎这般说,高一功才稍微振作了一些,扭头看向李炎开口问道:“那接下来,俺们当如何做?” “兵甲武器有了,自然便是要选兵拔将了”李炎想了想说道,其实比起兵甲跟武器,选拔士卒跟将领是最为重要的,若是兵选好了,武器差点也能打,若是选不好,武器再好也会被干碎,明军就是个典型例子。 “那中,俺去选兵,你去点将如何?”高一功想了想说道,李炎的眼光不错,让他去选将合适,而高一功武力值高,而且在后营颇有人脉,跟李锦又交好,由他去选兵最为合适。 “行。”李炎也正有此意,军队的将官是很慎重的事情,这关系到一支军队的组织力跟指挥贯彻力,他自然得选切实可用的人。 “哦,对了,这个人且先丢到备效军中去吧”高一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说道。 “何人?” “郝永忠,进来!”高一功对着军帐外一声虎喝。 一个膀大腰圆,身的如同画本里猛张飞一般的汉子虎步走了进来,身上还披着扎甲,腰间悬着长刀,脸上还有几道狰狞的伤疤,一看便是一员悍将。 “这是俺的亲兵,郝永忠,先前在后营充任旗手,每战先登,何其勇武,这次俺废了好大力气才从李管队那边要来,且先丢入军中做个先锋官如何?”高一功对着李炎介绍道。 “俺,郝永忠,见过管队,见过观军”郝永忠抱拳朗声道。 “郝永忠啊。”李炎眼睛微微一眯,郝永忠在历史上还是有些名气的,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郝摇旗”,在闯营流动作战直到建顺的前期,他的名声并不显,直到满清入关,忠贞营建立起来的时候的,他的事迹才出来。 在南明抗清的过程中,郝摇旗算的上一员悍将,但这个人操行很有问题,军纪很差不说,还曾经有背叛忠贞营的污点,当然,最后还是在茅麓山上为这个民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倒也不好太过苛责。 但,不管如何说,这个能在历史上留下自己姓名的人物,一定不是等闲之辈,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李炎断然也不会因为他历史上的一些“污点”就弃之不用。 于是李炎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此人雄武非常,当可一用,郝永忠,你可有什么要求?” “只求有仗打!便算是做个伍长,俺也认了!”郝永忠想了想说道,在后营待久了没有仗打,那是相当难受,作为武夫,战争就是考试,没有战争的武夫,便如不参加高考的学生一般,是会被嘲笑的。 “做个伍长岂不是屈才?且做个哨长吧,若是建功立业再行拔擢,如何?”李炎大手一挥就许了个哨长的职位。 这里的哨长可跟闯军常设的哨总不一样,因为长期的合营和流动作战,李自成军队编制很是混乱,老八队有一套自己的编制,但其他的军队编制可就杂了,现在的闯军也没有那般闲功夫去整合军制。 别的不说,就是刚合营的一斗谷他们军队之中就有不下二十种编制和称呼,其间杂乱无序简直令人发指。 而李炎自然也懒得采用老八队那套编制,现在一千两百人,根本用不到那么大和繁杂的编制,加上备效军本来就是预备队的概念,也不用置那么大的编制。 所以李炎索性直接将一千二百人拆分成了六个哨,每哨设置哨长一人,管辖两百人,哨下置四个队官,每队管辖五十人,队下十人长,十下五人长。 所以郝永忠这个哨长,那可是足足能管两百人的,当然现在还是纸面上的两百人,具体还要等高一功把兵招过来才能落实。 “属下领命!”这算是意外之喜,没想到李炎如此这般看重自己,让本来还有些忐忑的郝永忠大喜过望,当即抱拳应命道。 “张洪也不错”李炎突然想起来了这段时间一直跟着自己的张洪,能识字,对自己有好感,稍加打磨未尝不能做个独当一面的大将。 “怎么?你这酸秀才还把注意打到闯王那里了?”高一功揶揄道李炎:“张洪若是跟着闯王,那前途是不可限量的,跟了俺们这支乌合之众,岂不是毁人家前途?俺想那张洪也是不愿意。” “不试试怎么知道?”李炎开口反问道:“这人我是了解的,是个人才,若是能用,必然是一个得力臂助。” “中,俺去帮你问问,不过俺丑话说在前头,便算是他张洪愿意,也要闯王点头才行,所以,你也莫要有太多希望”高一功想了想说道,既然李炎力荐,那他还是去帮李炎要上一要,至于成不成另说了。 “老高,你在后营呆的时间久,后营之中可还有可堪一用之人?实在不行厚着脸皮去找李管队讨要一些?”李炎见高一功能量这般大,当即开口怂恿道。 高一功闻言也正有此意,摸着下巴仔细的思索起来,未几开口说道:“李管队那个亲兵黄色俊有几分本事,跟俺也有几分交情,再有嘛,便是李管队的义子李来亨了,那小子很是有本事,虽然年岁不大,但是马上功夫是相当了得,便是赵子龙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黄色俊是谁李炎并不知道,但是李来亨他却是知道的,作为闯营的第三位当家人,李来亨的一身可以用悲壮来形容。 受命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在李锦病逝,高一功战死,南明倾颓,满清势大的情况之下,临危受命,带着手下抗清。 这一抗就是近二十年,他领导的夔东十三家,多次击败清军的围剿,在大山之中谱写了汉人的脊梁,便算是仇视闯营的明朝文人也不得不感叹:“天下皆降闯不降。” 当然,作为骤然接班的养子一般的角色,李来亨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锻炼自己的军事能力,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锻炼自身管理水平,这也导致了他跟同时期的李定国,郑成功相比总是逊色一些,但却不应该忽略的一点是,李来亨是在绝得逆境中抗击,是定然有不凡的军事天分的。 哪怕是最后面对李国英的围剿,李来亨垂死拼杀,打的清军死伤惨重,以至于有了“再上茅麓山也”这种畏惧之词,而李来亨最后也举家自焚,算是忠孝义三全。 这样一个人物,李炎不心动是不可能的,开玩笑,李来亨若是当真能纳入帐下,好好培养,保不齐以后能养出个什么级别的大将,也就是李炎年岁轻,下手也晚了,不然他高低得认李来亨当个义子。 “那你看,这两人能要过来不?”李炎试探着问着高一功。 “你开什么玩笑?”高一功瞪着李炎开口说道:“这些可都是李管队的宝贝,俺若是去找他要,不被军棍打出来都算是李管队给俺们脸!” “话不好这么说啊”李炎摇头对着高一功解释说道:“咱们现在又不归前营节制,也是后营的人,说白了,依然是李管队手下的兵将,这些人便算是给俺们不也是相当于在后营吗?” “再说了,呆在后营又不能打仗,不是白白误了这些人的前途?俺们可是有仗打的(炮灰大队嘛),难道李管队不想锻炼一番?”李炎怂恿道。 高一功简直想翻白眼,有仗打?这话当真是不要脸,究竟是打仗还是做炮灰,心里没点逼数吗?他是想不明白李锦是脑袋多抽,才会将这帮子人丢到备效军来做炮灰。 不过架不住李炎实在脸皮厚,死乞白赖之下,高一功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找李锦要人。 说来也是李锦倒霉,全军之中,就他最老实,若是他像刘宗敏那般暴躁,给高一功十个胆子也不敢去要人,奈何他是闯军之中出名的老实人,不争不抢,对手下宽容,对同僚大方,若是再读几本经学典籍说是圣人也不为过了。 可惜这般的性格便是注定要被薅羊毛的性格,李炎也是认准了这点,便准备展开拳脚去死死的薅李锦的羊毛,老实人,不就是拿来欺负的吗? 送走了忐忑不安的高一功,李炎又将算盘打到了王进宝身上。 王进宝算他的亲信,而且年轻就是好,悟性强,学东西快,就如同一张白纸一般,让李炎随意在上面绘画,这才短短几个月,王进宝已经大不相同,不仅气质变了,挎着雁翎刀俨然有一种少年将军的感觉。 可惜太年轻了,现在断然是不能用的,于是李炎将王进宝叫过来对他说:“你年纪还小,此番不能用你,可有什么想法?” “属下没有!”王进宝抱拳说道,当然眼中难掩失望之情,虽然失望,他却也不是不通事理的人。 “没有便好,有个差事要给你去做。”李炎说道。 “什么差事?” “去前营打探一番,有没有那种能力强却没怎么被重用的角色,打探好了立刻回报给我。”李炎下达了指令。 “遵命!” 第四十三章:选兵 说实话,李锦是真的没想到高一功跟李炎这般无耻,居然将主意打到了他的义子身上,说来,他也算是李炎的恩主了,这般薅羊毛真的良心上过的去吗? 高一功向李自成请命指挥备效军已经算是分了他一员大将走了,如今居然还反过来找他要人,这是吃死他了啊。 当然,李锦的性格大家都知道,高一功死乞白赖之下,李锦捏着鼻子也认了,黄色俊便给了高一功,但是李来亨他是死活不松口,这可是义子啊,而且李来亨的能力他看在眼里的,怎么舍得给备效军去做“炮灰”? 为了打消高一功的念头,李锦甚至提出拿三十副盔甲,三百长枪作为补偿,搞得好像李锦才是欠债的人一样。 可李锦越是这样,高一功便越想要李来亨,各种软磨硬泡,摆交情,整的李锦烦不胜烦,最后索性直接将高一功撵出军帐,说是要思考一下。 撵走了高一功,李锦才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帅塌之上,这高一功属实是难缠的很,尤其是跟李炎那厮学了识字过后,说话也是头头是道,他居然隐隐有点说不过高一功的架势在那里了。 休息了一下后,李锦才对着身边的亲兵吩咐道:“去将少将军叫过来,俺有事问他。” 少将军,指得就是李锦的义子,李来亨,李锦自己也有儿子,可惜年岁不大,不能从军,只是养在后军之中,而李来亨也就担起了这“少将军”的称谓。 未几,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掀开军帐走了进来,此人生的极其雄壮,身高七尺有余,浑身都是肌肉,身上裹着湛蓝色的棉甲,腰间悬挂这牛尾刀,嘴唇上的胡茬才露尖尖角,在已经黝黑成熟的面孔上凭添一分稚气。 “孩儿,见过父亲!”李来亨一进军帐便抱拳朗声道。 李锦看着李来亨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孩子知礼仪,马上功夫了得,而且还发过蒙,识得几个字,能开三石的弓箭,每次列阵对敌都身先士卒,却未负一次伤,可见其本事的了得。 “你高伯父的事情,你知情了吗?”李锦开口问道。 其实高一功不比李来亨大多少,奈何李来亨是李锦的义子,辈分上就矮了一截,不过高一功倒是不在乎这些,私下跟李来亨还是兄弟相称。 “孩儿知道了”李来亨没有隐瞒,拱手肃然道。 “你的想法呢?”李锦缓缓开口说道。 “孩儿想去!”李来亨是个直截了当的人,当然,李锦也是这种性格,所以李锦才会这么喜爱李来亨,这个义子从来不在他面前言不由衷。 “为何?” “后营之中难以出阵作战,孩儿投了闯军便是要掀翻明廷,不上阵杀敌怎么掀翻明廷?父亲,孩儿愿意跟高伯父去备效军!”李来亨拱手下跪,想要求得李锦的同意。 其实这便是李锦的困局,后营一直充当家眷保镖的角色,很少有能出阵的机会,了不起有时候承担一些断后的任务,断后任务的强度自然是没法跟野战和攻城相比的(闯军行军速度快)。 这也导致后营是那些贪生怕死之辈的天堂,却是李来亨、郝摇旗这般想要建功立业的人的监狱,备效军虽然是炮灰部队,但是却能实打实打仗啊。 “你觉得俺是那般心胸狭隘之人吗?”李锦并没有生气,只是慢慢的说道:“高一功跟我共事数年了,若是论行军打仗他是把好手,可备效军新建之军,士兵都是新募之卒,是需要训练的啊!你高伯父哪里练过兵?至于那李炎,虽然说是机智百出,但总归是短了行伍的经验,把你交给他们如何放心?” 备效军是炮灰军是闯营的共识,在这里做军官,搞不好便是身死的下场。 “何况,俺们马上就要到熊耳山,过了熊耳山就进汝州了,便算是按慢了算也不过再有三个月,三个月能练出什么兵马?入了汝州,马上便是苦战恶战,你此刻去了备效军,岂非是将性命拿去赌博?”李锦出言劝慰道,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但李来亨有自己的想法,在地上叩了一首说道:“父亲,俺自打从了闯军,早就不在意生死了,只求能多杀狗官报效闯王,也报效父母的在天之灵,呆在后营,安逸是安逸,但这种安逸不是俺想要的,备效军再凶险也是能上战场的军队,还请父亲准我妄为这一次!” 李锦神色复杂的看着跪伏在地上的李来亨,良久之后,才叹息着说道:“罢了罢了,你是翱翔的雄鹰,俺却是留不住你了,既然想要建功立业那便去吧,俺不拦你。” 李来亨闻言大喜过望,当即重重磕了一头说道:“孩儿谢过父亲!” “且慢”李锦叫住了转身欲走的李来亨,然后对着亲兵吩咐道:“将俺的盔甲取来给他,前线刀剑无眼,且要小心才是。” 正如一个淳淳叮嘱爱子的父亲,感动的李来亨当即就红了眼眶 高一功自己都没想到,居然真把李来亨要来了,顿时大喜过望,连声向脸色不好看的李锦道谢,然后带着李来亨跟黄色俊返回了大营。 李自成这边也没有含糊,得知李炎想要张洪出任备效军的哨长,便招了张洪询问。 从张洪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李自成也没有挽留,当即就批了,这其中也有李自成自己的计较,张洪数次为李炎说好话,在李自成看来已经不适合留在身边了。 亲兵是他的耳目,可不是李炎的,否则日后会有隐患,正好李炎想要张洪,那便顺水推舟将张洪送过去,也不至于让自己难以处置。 这样几回折腾下来,多少将领的事算是有个眉目了,郝永忠、李来亨、张洪、黄色俊各自领一哨,高一功自己兼一哨,李炎也认了一哨,算是把组织架构立起来了,接下来便是兵马的问题了。 高一功倒是光棍的很,在后营中捡着老兵挑,又靠着跟前营一些将官的交情要了一些人过来,也堪堪凑了一千二百人出来。 结果,等李炎来视察的时候大失所望,这些人确实都是孔武有力的,而且不少都是打过仗的,看上去实战经验便是丰富的很。 但显然大部分都是兵油子,对着李炎的询问阴阳怪气,阳奉阴违,除此之外,这帮子身上习气极差,赌博嫖娼样样精通,这样的兵李炎可不敢用。 于是李炎直接大手一挥,遣散了其中八百多人,只留下两百还能教化的兵马以及高一功自己带来的两百人。 高一功为此大为光火,质问李炎为何将这些人遣散。 “这些人虽然有战阵经验,但是太过油滑,绝非可用之兵。”李炎耐心的解释道。 “这是什么屁话,俺看这些都是一等一的好汉,不少还是杀过人的角色,为何不能用?难道非得用那些乡野汉子才行?”高一功不服气的驳斥道。 “你还说对了,真就是要征募那些乡野汉子为兵”李炎点点头赞许的说道。 在如何练兵这一点上,李炎确实没有什么经验,只能按照后世中繁杂的记忆来进行训练,若是说后世哪家的练兵原则他记住的很,那必然是曾国藩了。 曾国藩练湘军时便是只要淳朴的庄稼汉不要油滑的市井之徒,和那些兵油子。 原因嘛也很简单,庄稼汉打仗是为了军饷,是为了活着,有一家人在那里,这样的人管制起来,训练起来都要顺手的多,而且庄稼汉每日耕地种作,也难以沾染恶习,每日的劳作体质也不会差,这样的人才是理想的兵员。 而明末的特产便是“流民”,后营收容的流民便是不少的,这些人全部拉去做炮灰确实是可惜了,完全可以选些老实的充入备效军。 高一功虽然不解,但毕竟李炎本事摆在那里的,他确实也不懂的怎么练兵,于是心中虽然颇为不服气,也只能将这八百人全部遣散了,转而去后营找李炎要的“庄稼汉”。 其实一点不难找,因为做“兵”的粮食标准,必然是要比做“民”的标准高的,闯营之中更是如此,不养闲人,在后营卖苦力能果腹就不错了,若是能进备效军莫说是能果腹了,时节好的时候还能混顿肉吃,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后营征兵一点不困难,没花多少功夫便征募了八百人的缺额,只不过这些人的精神面貌可就不能跟之前那帮人比了,很多都面黄肌瘦,看起来就不像是能冲阵杀敌的角色。 李炎这边早就做好准备了,特令人杀了三只肥猪,用大锅熬煮,虽然这些没有阉割的猪肉膻味难以下咽,但在这个年头,哪里还会讲究那么多? 高一功带来的八百人闻到猪肉的香味,瞬间都不淡定了,上次吃肉他们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纷纷开始骚动起来、 这时李炎才开口发话:“诸位来备效军,自然不会亏待你们,日后训练辛苦,今日特地杀了三口肥猪,为大家开个荤腥,诸位不得生乱,排好队伍一次前来,若是有生乱的,休怪我不客气了。” 话说完了,高一功当即带着人安排这些新募的士卒排队取食猪肉,八百人排队还是有点长,怎么可能不起骚乱,很快为了先后次序便起了骚乱,在后面的生怕前面的将猪肉分完了,纷纷开始插队,为此出了不小的混乱。 李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对着身边肃立的张洪下令道:“将骚乱的人全部给拉出来!” 很快一百多个没有按规矩排队的人被拉了出来。 “我说过,要你们按秩序,如今为了个猪肉都能起骚动,那日后为了金银财宝,还能不动心?这样的军队怎么堪大用?军杖二十,撵回后营。”李炎起身冷冷说道。 在所有人惊愕的眼光中,这一百个士卒被扒掉衣服,摁在地上一顿好打,打的可谓是皮开肉绽,猪肉也吃不到了,被李炎直接撵回后营去了。 剩下的士卒在庆幸自己没有插队的同时,也暗自畏惧的看向李炎,这个一脸稚气的观军只怕没有那般好相予。 一旁的黄色俊则悄悄的压低声音对着李来亨说道:“这个李观军有意思,难怪在后营连李自敬都敢打,看上去有几分本事。” 李来亨肃然而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淡淡回应道:“这李观军是懂练兵的,如此一来既立了威,又筛了一次,剩下的大都是本分老实的汉子,这样日后训练起来也方便的多。” 黄色俊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然后又恢复了肃立的状态。 当然也有人对此很不满意,那就是高一功,奶奶的,又得再去找一百个人过来,这李炎真是难伺候的紧! 第四十四章:军律 高一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凑齐了这一千二百人,算是将备效军的框架搭了起来,在李炎近乎变态的筛选的机制下,许多桀骜不尊号令的人都被刷了下去,留下的便都是老实守规矩的角色。 在瑟瑟的秋风之中,一千二百个士卒被集合了起来,伫立在空旷的平地上,而李炎肃然立在高台之上,高一功站在李炎旁边,仿佛李炎才是这支军队主官一般。 编制已经划分清楚了,台下李来亨、黄色俊、张洪、郝永忠分列在各自哨队的前方,皆身披甲胄,腰悬长刀,肃然看着正打算训话的李炎。 望着台下黑压压的大军,李炎的心中也是激动万分,这可是军队啊!虽然名义上是高一功的军队,但实际上,却是要由自己给这支军队注入灵魂,这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以来,第一次接触到这般规模的军队,虽然他们还都是乌合之众。 “擂鼓!”高一功见李炎已经准备好了,当即对着左右下令道,左右立马撒腿便跑去传令,这个时代的传令便是如此,没有马匹就靠人腿。 “咚咚咚”的擂鼓声传来,交头接耳的士卒们纷纷住嘴盯向高台上站着的高一功跟李炎。 按照闯营或者说按照李炎的规矩,擂鼓便要肃然,因为这代表主官要训话或者下命令了。 面对台下的军队,李炎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先做个认识,我是你们的观军使,主管你们的训练与军容,想来诸位对我也有所耳闻,后营之中喜欢称呼我为阎王,而我自己也颇为喜爱这个称呼,所以,诸位当自警醒,莫要犯在我手上,否则,必不徇私情。” 李炎的语气很平淡,奈何其凶名在外,台下的士卒们不少是出自后营,对于李炎的大名如雷贯耳,毕竟连李自成的弟弟“小闯王”李自敬都敢打的角色,谁能不畏惧? “这位便是你们的主官高总哨。”李炎又介绍起来高一功,备效军虽然被称为备效军,其实更贴切的称呼应该是备效营,而管营的便是总哨。 高一功并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人,望着下面的士卒,只是虎目圆瞪,厉声说道:“既然入了俺们备效军,就得有点样子!不求你们如前营一般骁勇善战,但总归不能丢了俺跟李观军的脸面,否则休怪俺不留情面!” 高一功长得就是武将的模样,这话又中气十足,不怕下面的士卒们不听。 等高一功又训斥了几句没什么意义的话后,李炎才接过话茬继续说道:“我们备效军,虽然不归前营节制,但日后苦战却是免不了的,诸位入营之时,便有言在先,饮食待遇,我不会亏待你们,可诸位要清楚,日后苦战用命,诸位也不得辜负我。” 闻言士卒倒是没什么反应,进营的时候已经讲的很明白了,对于这些“炮灰预备队”来说,不进备效军就不用去做炮灰了吗?做了备效军至少吃穿上能有所提升。 “既然日后要作战,那便得立几个规矩。”李炎见下面没有人骚动,便又继续开口说道。 这才是正题,李炎今日训话其实就是要申明军纪,一支军队最为关键的核心就是军纪,你军纪不行,任你装备再好也是白搭。 “日后,擂鼓三通,便当集结,擂鼓之时我会插香一柱,三通鼓毕,不至者军杖二十,香过半不至者斩!”李炎站在台上缓缓的说出自己的第一条军律。 组织力是一个军队最为核心的一点,李炎便打算通过擂鼓来锻炼组织度,若是真能做到随时鼓三通,军队就集结整齐,那这支军队至少不会出现在战场上一触即溃的情况。 “诸位可有什么异议吗?” 士卒们听到第一条军律,左顾右盼的起来,发现周围虽然也有眼神游移,但却没有出言反对,或许是慑于李炎的威名,也可能在他们看来擂鼓集结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毕竟闯军是军队,各营都会擂鼓集结士卒,过期不至都会处罚,只不过斩首确实重了些。 “诸位既然不说话,那便是没有问题了”李炎环顾四周见无人说话,便自顾自点了点头。 “这第二条,便是战场记功的问题,自今日起,我备效军不以首级论功,而是以先登论功,凡缝战阵,冲锋最先者首功,余者无论首级多寡皆不问,此外,若是有以士卒之身私取首级邀功者,俱斩!”李炎说出了自己的第二条军律。 明朝搞得复古军功制度,以首级论功,不得不说这确实可以鼓舞士卒们的战斗意志,毕竟脑袋是实打实的,拿着脑袋去换赏钱也是合理,至少理论上砍了人头去邀功,比指望军官给你报功要靠谱的多。 但问题是,首级报功的问题很快也就出现了,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其一就是“杀良冒功”,其二便是“争抢首级”。 因为首级意味着军功,而以朝廷的效率针对首级的甄别显然是不可能尽善尽美的,所以诸如李成梁这种角色杀良冒功是一点都不手软的,这样的情况在明末简直多如牛毛,百姓深受其害,而闯军毕竟脱胎于明边军,对于以首级论功的制度还是继承了下来。 除掉危害民间的“杀良冒功”,便是“争抢首级”,如果说前者还只是危害百姓,那么后者便是直接危害战争的输赢了。 萨尔浒之战中曾有记载,当明军砍翻一个后金兵后,立马就会有十数甚至数十个明军一拥而上去争抢首级,瞬间就会导致阵型散乱,甚至为了抢夺首级相互火拼,打完仗都忙着去割首级去了,谁还有心思去追击敌军? 在充分见识了“首级”对军队的危害过后,李炎果断取消了以首级论功的做法,而是改为以先登论功,不管你战果如何,只要你够“勇”愿意冲在最前面,那头等的功劳便都是你的。 备效军自然也不会对这条军律有什么反对,他们不少之前都没杀过人,说什么割首级离他们实在是太远了。 倒是李来亨面露赞许之色,关于首级的问题,李来亨跟李锦讨论过很多次,其实闯营,包括李自成自己都有意改变这种以首级论功的方法,只不过尚且没找到合理的替代方法,没想到倒是让李炎跑了先,先做了起来。 见没人反对,李炎满意的点了点头,农民就是好,若是换了那帮子兵油子,只怕当即就有人跳起来出言反对了,毕竟集体功劳可不如个人功劳来的好,个人功劳是有不少偷奸耍滑的机会的,而集体却就难了。 “这第三点嘛,便是临战溃退,若是缝战溃退,最先溃退者,主官论死,余者抽杀!”李炎缓缓说道。 或许这样做残忍了些,但大争之世,不能不狠,李炎惩罚溃逃的办法也简单,作为明末的特色,军官保存实力往往会“不告而别”,经常在会战的时候突然带兵逃走,这点尤以左良玉同志为典型,几次会战先行撤走导致了明军的惨败。 闯军虽然没有明廷那般严重的山头主义,但每个将领心中还是有些小九九的,所以李炎便捣鼓出了这条军律。 我不惩罚所有逃跑的人,因为战场上的崩溃是人之常情,我要惩罚的是带头逃跑的人,无论谁只要敢第一个逃跑,那你就中奖了,不管什么原因,主将直接处斩,剩下的全营士卒不管你跑没跑,是不是带头跑的,全部集合抽签进行抽杀。 十一抽杀,古罗马时期残酷的军法被李炎拿了过来,残酷的点就在于,可能真正带头逃走的人没有事,而那些无辜的人反而又可能被抽杀。 果然,闻言连高一功脸色都微变,李炎太狠了,居然搞出来这般阴毒的东西,只怕是跟朱温的拔队斩也不遑多让,但当下这样也确实有效,出于自保的考虑,只怕当谁提出要逃走的时候,不劳督战队动手,他的袍泽就会了结了他。 对于这条军律自然台下的士卒们是有些不情愿的,可现在形势比人强,虽然不情愿,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谁叫你们选择来备效军呢? 备效军虽然定位是预备队,但李炎丝毫没打算将他按照预备队来训练,他要训练一支精兵出来,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近代化军队出来。 “行了,军律便是这么多”李炎说完三条军律,笑着摊开手说道。 下面的士卒几乎大部分是文盲,不能识字,你写出来他们也看不懂,只能靠记忆,所以军律订多了意义不大,因为他们都记不住,李炎也算是理解当初为什么刘邦进咸阳是约法三章了。 不是说他刘老三便真的只想依靠三条法律治理天下,而是按照大部分的人文化水平,三条法律才能记得住,你订多了,反而可能因为太多将真正重要的法律给遗忘了。 所以李炎索性直接选了最要紧的三条摆出来,这样也不用记很多,记住这三条就行了,只要你智商正常,那便能记住。 第四十五章:立威 宣布完军律,高一功便让各哨各自归营,毕竟闯军还处于高速行军的状态,每日的主要任务还是行军,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自成并不看好备效军的未来。 “嘿嘿,你这个酸书生制定的这些军律倒是像那回事情?是从哪里学来的?”高一功等各哨归营后,便兴致勃勃的冲向李炎,嘴里还不住的夸赞道。 对于他们这种敢打敢冲的武夫来说,执行军律自然是没有问题,但是制定却是有一定难度的,毕竟他自己的文化水平都就那样。 “尤其先退者斩,更是妙极,这样一来,俺倒是要看看谁敢临战先逃了!莫说是军官放不过他,便算是一军之袍泽也是放不过他勒”高一功兴奋的拉着李炎夸赞道。 李炎却微微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此法严苛,牵连无辜,若非是形势所迫,我断然不会如此。” 十一抽杀这种残暴的东西搞出来,当真日后自己做成一番大事,也不知道后世之人会不会像评价搞“拔队斩”的朱温那般来评价自己。 “管那些做甚?能打胜仗便好!”高一功倒是满不在乎,行伍之人,在意的从来都是能不能打赢,至于其中的士卒伤亡,向来不是考虑的首位。 李炎闻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也在告诫自己,要是想练好一支兵就得狠下心来。 “老高,今夜我们还得辛苦一下。”李炎若有所思的开口说道。 “哦?干嘛?”高一功正在兴头上,还没有睡意,闻李炎如此说,也是一愣。 “练兵的关键首先在于恩威并施,立威震服士卒,让他们服从命令,不敢懈怠,然后再示以恩义,则士卒乐为之死,这便是练兵之关键”李炎絮絮说道,这是他自己总结出来的练兵基本要素:“恩威并施”。 高一功在行伍之中摸爬滚打多年,对此自然是有所心得,点头说道:“没错,是当如此,不过今日你申明军律,便算是立了威,接下来便是要示以恩义了吗?” “还不够,光申明军律有什么用?但凡军律要立的住,那便总归是要杀几个人头才能立住的”李炎摇头否认道。 高一功听闻李炎轻飘飘的便想着拿几个人头来立军威,心中都不觉得一凛,嘴上骂道:“你这个书生可是歹毒的很,便算是俺都没有这般想法,不过,此事也不难,俺看过这帮子人,散漫惯了,不怕抓不到典型。” “这便是我要说的”李炎认同的点了点头:“但是,事情宜早不宜迟,我们时间有限,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练兵,所以能做的事情就得马上做。” 高一功听出了李炎的话外之音,思索了片刻,开口说道:“俺没有你脑子好使,你要怎么做,给俺说说。” “今晚三更擂鼓,但有闻鼓声不至者,则依军律严办”李炎开口说道。 “明日还要行军,是不是苛待了些?”高一功犹豫了一些,闯军每日行军很是劳累,往往一扎营便睡的跟死猪一样,一更擂鼓,确实有些折磨了。 “不苛待,如何练的出精兵?”李炎眼露狠戾之色,对高一功坚定的说道。 高一功皱眉思索了片刻,然后重重的点头说道:“那中,便按你说的办,这鼓俺亲自来擂!” 时节已经到了秋季,秋季的湖广大地上阴雨绵绵,在这个没有水泥跟柏油路的时代,道路泥泞的让人发指,粮车陷入泥塘之中便难以行进,往往需要十多个壮士使尽全身力气才能将其推出来。 越至熊耳山,人口分布就越少,劫掠就变得越发困难起来,所以闯军对于储备的粮食也越发的重视起来,李自成为此还下了军令,若是又弃粮而走的人,主官论死,余者仗六十,不可谓不严苛。 在这种背景下,体力被极大的消耗,往往夜晚一扎营,这些困顿的闯军便会一头扎入军帐之中睡觉,备效军也不例外,因为是炮灰般的存在,辎重粮草少不得他们去推运。 而且,似乎备效军还惨些,军帐本来就有限,不少备效军根本没有军帐可以栖身,都是自顾自的睡在泥地上,若是赶上雨天就惨了,还要担心被水淹死 今夜的天气格外的好,称的上秋高气爽,连日来的阴雨也停了,不少备效军士卒取出草席铺在地上便一头睡死,他们实在是太累了,整日劳作榨干了他们的力气。 就在一更天的时候,沉闷的鼓声传来“咚咚咚” 伴随着鼓声的还有秋日的虫鸟叫声,“哗—”的一声,军帐被掀开,李来亨披着甲胄,带着长刀走了出来,仔细聆听着夜空中的战鼓响声。 “擂鼓了!集合!”李来亨确定了确实是战鼓后,当即下令道,而一旁的黄色俊也反应过来,开始高呼:“集合!集合!” “娘的,当真不让人睡觉啊!这该死的李阎王!”郝永忠闻鼓也从榻上翻了起来,骂骂咧咧的,掀开军帐,对着手下的还迷迷糊糊的士卒们怒吼道:“快些集合!想要掉脑袋吗?” 伴随着鼓声,备效军躁动了起来,士卒们纷纷晃晃悠悠的睁开迷离的眼睛,开始集合,当然才睡醒的人,执行力可见一斑,几个哨长都花了不少时间才集合起来。 张洪是最先来集合的军队,他了解李炎的脾性,所以晚上做了针对性部署,直接让士卒们按照列阵的样子睡觉,一旦醒了,起身便可列阵完成,然后带着士兵直接去报道。 紧接着便是郝永忠的军队,郝永忠性格暴戾,对待手下可不客气,之前有顶撞的人,便被抽了三十鞭子,士卒畏惧他,所以执行力也是格外的快。 反而是素来对待部下还不错的李来亨跟黄色俊来的慢了些,鼓声停了才姗姗来迟,已经犯了李炎定的军律了。 高一功亲自擂鼓足见其重视,而李炎也早已站在高台之上等候了。 “点名!”王进宝大声对着集结的诸军吼道,他充当李炎亲兵的角色,这些事情便让他负责了。 点名的方式不是由人去数,那样实在是太麻烦了,李炎结合后世军队的特点,直接将“报数制”弄进来了,自己报数,也不需要你多高的文化水平,能数数就行。 报数的优势确实很高,没花多少时间,便点清楚了下面有多少人,当然期间错漏了两三次,不然还能更快,犯错的士卒已经被李炎提溜了出来。 “观军,应到一千二百人,实到一千一百八十七人”王进宝肃然拱手回禀道。 “行,知道了,是哪支军队少人了?”李炎扭头看向王进宝问道。 “是高总哨的直属队”王进宝瞥了一眼高一功,颤颤巍巍的说道。 高一功闻言老脸一红,光记着擂鼓了,对自己的士卒没来得及管辖,结果闹了这个笑话。 高一功脸红的同时,迟到的十三人才姗姗来迟,看的出来他们已经很努力了,跑的是气喘吁吁,可惜许是太累了睡过了,终究没赶上。 李炎瞥了一眼已经过半的那柱香,暗自叹息了一声,挥挥手说道:“拿下!” 言毕,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兵就冲了上去将这十三人全部控制了起来,看向李炎等候他发落。 “观军,冤枉啊!俺们起来便往这里赶,实在是距离太远,没能赶的上啊!求观军饶俺们一命啊!”几个被控制的士卒大声求饶着。 李炎却丝毫不为所动,朗声对着下面盯着他的士卒们说道:“军律,先前已经申明过了,擂鼓香过半而不至者,悉斩!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能因此坏了规矩,这里是军队!军人便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便算是你们要拉屎撒尿,听见鼓声便算是拉在裤裆里也得来!” “这十三人断无赦免之理!斩!” 伴随着李炎一声令下,没有过多的废话和流程,亲兵们直接抽刀将还在求饶的十三人全部斩首。 台下的士卒们一阵哗然,十三人啊!说杀就杀!李炎当真是阎王啊,这般狠辣。 而李来亨、黄色俊也是一脸惊愕,惊愕于李炎的果断已经手段的毒辣,十三条人命说砍就砍了,可见此人简直视人命如草芥。 郝永忠倒是还好,他本身也不是什么有人道主义精神的人,看着这一幕甚至颇为赞许。 杀了十三人,算是将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李炎这才缓缓开口说道:“鼓声止后才至的军队中,什长以上的军官,出列!” 闻言下面又一片哗然,李来亨跟黄色俊也忐忑的出列,战战兢兢的看着站在台上宛如杀神的李炎。 “为将者不能极好的指挥自己麾下的士卒,以后若缝战阵,如何克敌制胜?”李炎厉声训斥道:“脱去他们的衣裳,各自军杖二十!” 闻言,士卒们都震惊了,便算是李来亨跟黄色俊这般哨官也不能幸免,被士卒们去掉衣服,摁在长凳上就开始打军杖。 就在这时,高一功对着王进宝吼道:“来!将俺的衣甲去掉!俺手下也迟了,俺身为主官也有责任,又是全军主将,罪加一等!当杖六十!”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连身为总哨的高一功都亲自领罚了,可见军律之严苛,李来亨、黄色俊起初心中还有些不服气,认为这样的士卒,便算是想集合也是困难,但见高一功都亲自来领罚,便也没有别样的心思了。 这倒不是李炎安排的,不过高一功的主动领罚确实让李炎立威的效果翻倍,毕竟主官都不能在军法下幸免,以后谁还敢心存侥幸? “诸位看清楚了?无论是谁触犯了军律,哪怕是高总哨,哪怕是我,也不能免罪!所以切不要有侥幸之心!我是当真会杀人的!”李炎厉声呵斥道。 闻言,士卒们都吞了吞口水,不少人余光已经瞟向了那十三颗滚在地上的脑袋,这些人很不幸用自己的人命来成为了李炎正军律的范本。 处置完迟到的,李炎又看向了之前报数错的几人,缓缓说道:“虽然先前并未约定,但若是军阵之中这般犯错,便是累及袍泽的大事,我不能宽容你们,但念在是初犯,各自领二十军棍了事。” 能领二十军棍,对这几个见识了李炎雷霆手段的士卒来说已经是“法外开恩”了,纷纷叩首谢罪,然后暗自窃喜的去领了二十军棍。 这一晚,十三颗人头,加高一功等人的屁股,彻底给备效军把规矩立了起来,不会再有人认为备效军的军纪是儿戏,大家都知道,李炎在军律的问题上是真的会认真的,若是犯了军律,莫说你是个普通士卒或者军官,便算是高一功这样的主官也是逃不过 第四十六章:示以恩义 “他们真是这么干的?”军帐之中,李自成饶有兴趣的看着在面前汇报情况的士卒说道。 大帐之中坐着几个李自成的亲信,顾君恩坐在右手,刘宗敏在右手,还有田见秀以及李自成的远房族亲李友,几个人正在谈论着李炎在备效军练兵的事情。 “这高总哨倒是一个体贴人啊”顾君恩意有所指的赞叹了一声,高一功这一顿神辅助,无疑让李炎在后营的威望翻了一倍。 李自成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小子有几分俺当年的样子,为了能练出一支精兵也是豁出去了,顾先生,你看他们这备效军能练的成吗?” 顾君恩微微一笑,然后颔首说道:“依在下看,当是能有所成就,就现在来看,李炎是能清楚练兵的要害所在,假以时日,必然能成一番气候。” 闻言刘宗敏却不乐意了,撇嘴说道:“李炎从来没有带过大军,如何识得练兵?要俺看,不过是些拙劣的模仿罢了,若换做前营的精兵强将,谁敢这般施为?也就那帮子流民能被这般拿捏!” 田见秀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治军当以仁爱,岂能只一味苛暴,这般下去只会适得其反,俺也觉得这备效军长久不了。” “俺倒是觉得不然”这时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李友开口说话了:“李观军不是那般莽撞的人,且看看其后他有什么施为,俺倒是觉得李观军的本事不小,此番保不准真能练支强军出来。” 李自成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看着手下将领在下面争论,李炎一口气砍了十三个人的脑袋确实也让他有些意外。 倒不是心疼这些人命,只是单纯的觉得李炎年纪这般轻,居然能下次狠手,便算是他也不禁侧目,当然这也勾起了他的好奇,他也想知道李炎接下来准备怎么练兵,能取得何种成效。 备效军的帅帐之中,高一功正趴在帅塌上,屁股俨然已经皮开肉绽,嘴里还在不住的骂骂咧咧:“这些狗日的当真下狠手啊,都是照实了打,这次为了帮你,可是苦了俺了,日后定要请俺吃酒才行!” 李炎正在高一功身后耐心的帮高一功的伤口上药,高一功的操作出乎他的意料,但无疑是帮了他大忙,可惜,动手前他就三令五申不得留手,都得照实了打,让高一功落了个这般皮开肉绽的下场。 “嘶——”伴随着李炎将金疮药敷在屁股的伤口上,高一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实在是太痛了,这伤只怕没个七八天是养不好了。 “没想到,俺英明一辈子,没教官军伤到,却是被自己人打的下不来床。”高一功颇为自嘲的抱怨道。 “要练出一支强军,这便是不得不为的事情,便算是我日后犯了禁,也是不能手软的。”李炎专注的为高一功上药,嘴里还絮絮叨叨的说道。 高一功转头望向李炎,张口说道:“你这杀才当真是狠毒,十三个人说杀就杀了,可又得再去找十三个人来补缺了,你这般做法,俺倒是怕闯营的人都给你杀完了,都练不出一支军队来。嘶——” 高一功话没说完,李炎手上就微微一用力,痛的高一功龇牙咧嘴的起来,连声说道:“轻点,轻点!” “再乱嚼舌根,就莫要怪我手重了。” “行行行,你这厮,一点也不记俺的恩惠!”高一功佯做不高兴的样子,旋即话锋一转问道:“现在人杀也杀了,屁股打也打了,下一步当如何?俺可有言在先,俺这屁股打成这幅德行,若是都练不出一支兵马来,俺定将你屁股也打得开花!” 李炎闻言,放下手中的金创药,缓缓说道:“所谓恩威并施,现在已经立了威,接下来便该是示以恩义了。” “如何示法?”高一功疑惑的问道:“一帮子军汉能有什么恩义可以施?俺可说明白,现在营中是要钱没钱,那几口肥猪,也都被你已经宰了去喂他们了。” 李炎笑了笑说道:“这第一步嘛,便是先将军杖取消了。” “啥?”高一功闻言一愣。 李炎摊摊手说道:“倒不是说军杖不好,你看,这几十杖下去,不死也脱层皮了,这般还没有临阵杀敌,便先受了伤,岂不是浪费?” 军杖这东西也算是明朝的特产之一,在整个明代就喜欢打板子,朝廷打廷杖,军队打军杖,不得不说这东西威慑力还是不错,因为手臂粗细的板子,若是用点力气人就交代在那里了。 可这东西在军队里有个问题,那就是挨了军杖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这就影响战斗力了,打伤一个士卒,还得由两个士卒去抬,这在“抠门”的李炎看来是相当不合算的。 思来想去过后,李炎决定搞一回复古运动,将军杖直接取消掉,改为笞刑。 所谓笞刑便是用带刺的荆条抽带,那体感也是很绝的,最关键的是这东西只能造成皮外伤,不会造成内伤不影响行军。 当然军队之中荆条也不好找,李炎也早就想好了替代品,那就是浸水的麻绳,这东西抽起来,只消一鞭子便会皮开肉绽,而且打的地方也从行军需要用力的屁股,移动到了背上,打背不至于影响一个人的行动能力,而且行军时产生的汗液会造成二次折磨,这很符合李炎的需求。 听完李炎的原因,高一功瞪大了眼睛,嘴里啧啧道:“你这厮当真歹毒的紧!” 李炎却不以为然,现在是什么时代?封建时代!封建时代的军队是什么德行他是清楚的,所谓“兵匪”“兵匪”便是说的这帮子军队。 对于这些没有目标,没有理想,没有信念的三无军队,没有严苛的纪律,你也想带好兵?那当真是做梦,练兵的关键是什么?一是严明的纪律,二是优厚的待遇,三是将领的以身作则,这三点缺一不可。 奈何李炎现在没有待遇给他们,只能想将第一和第三点好好做好,这样才能勉强打个底子出来。 “除掉这个,还需要问总哨借个东西”李炎目光流动缓缓说道。 “借啥?”高一功闻言一愣。 “这军帐不错”李炎环顾了一眼高一功的军帐缓缓说道。 为高一功上好药,李炎又去了李来亨跟黄色俊那里,分别为他们上了药,打人是立威,上药是示以恩义,不管对方领情与否,都是要做的。 李来亨跟黄色俊都是行伍多年的角色,自然不会因为李炎杖责他们而心怀不满,都是带兵的人,李炎这么做是想干什么一清二楚,他们也不是迂腐的人,自然能接受。 李炎又跑了亲自给他们上药,也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他们也不会不领情,所以两人倒是对李炎颇为恭敬,也对李炎的要求顺势答应了下来,李炎要搞官兵平等,他们是无所谓,因为他们本来就跟士卒们打成一片。 唯一有点阻力的郝永忠那边,不过郝永忠还是忌惮高一功的威望的,不情不愿之下,还是答应了下来。 取得了几位哨长的同意后,李炎才算是可以大刀阔斧的进行待遇上的全方位改革。 首先便是用餐,李炎在备效军中明确了一点,用餐当集合用餐,不得私下用餐,士卒军官必须集合在统一发饭,这样做的好处便是所有人都可以一目了然大家吃的是什么,自己有没有没苛刻对待,而李炎高一功也会亲自来跟士卒一起用饭。 这样的政策倒是颇为新奇,哪怕在相对平等的闯营,军官跟士卒的待遇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军官也不会来跟士卒一起用餐,但是李炎看了这个先河。 伴随着擂鼓声,这次士卒们集合的倒是很快很整齐,虽然也有几个士卒迟到了,但终究没有超过半柱香的时间,李炎也只是命人将他们押在大伙儿面前抽了二十鞭子了事,并且宣布从此以后废除“军杖”改为“笞刑”。 士卒闻言倒是大为欢欣鼓舞,军杖那可是会打残人的,而笞刑只是皮肉之苦,在他们看来,李炎这么做无疑是减轻了刑罚,自然欢庆。 处置完违背军法的人后,李炎命人抬上来了几个大锅,大锅里炖煮着截然不同的食物,后几个大锅之中炖煮的都是一些混着野菜的稀粥,明显是给士卒们的口粮。 而前几个大锅就要丰盛的多,炖煮着几块大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光是闻一闻就足够让人陶醉,不少士卒已经开始吞咽口水了,看的出来他们对这些肉食十分的渴望,毕竟在这个有些人一辈子也吃不上几次肉的时代,肉实在是太珍贵了 可惜,很显然这些是军官的食物,跟他们没有关系 “你们想吃肉吗?”李炎看着下面吞咽口水的士卒大声询问道。 士卒们自然是想的,可又如何敢说?这可是当官的口粮,若是说了自己想,得罪了这帮子军官,还不得把自己整治死?于是便都默然不语。 “我再问你们一遍,你们想吃肉吗?”李炎再次大声喝道,同时抽出腰间的宝剑直直刺入锅里,刺起一块冒着油的大肉。 “谁要是说想吃,这肉便是谁的!”李炎大声说道。 闻言,士卒们虽然有意动,但还是不敢,毕竟李炎砍掉的那十三个人的脑袋还挂着的,他们不能不忌惮眼前这个“和蔼可亲”的观军使。 直到一个年轻人似乎再也忍受不了肉食的诱惑,鼓足了勇气举手说道:“俺俺想吃!” 李炎瞥了一眼这个不算高大的士卒,露出了和蔼的微笑开口说道:“来拿!这肉是你的了!” 年轻的士卒难以置信的上前,试探着取下了剑上串着的大肉,然后一溜烟的跑回了行伍之中,见似乎当真是给他了,当即咀嚼了起来,周围的同伴一阵眼馋,却又慑于军法不敢上前讨要。 这时李炎又开口了:“可还有想吃肉的?” 这下士卒们不再隐瞒了,纷纷大声呼喊起来:“想!俺想吃肉!” “大声点!” “俺想吃肉!”千余人几乎是同时呐喊,声音惊起了一只只飞鸟。 李炎见状了笑了起来,摆摆手说道:“来人,将此锅中的肉食全数倒入后面的锅中!” 闻言,两个亲兵上前端起装着肉食的两个大锅,将里面的肉食尽数倾倒入了后面供士卒食用的大锅之中。 所有士卒都愣住了,李炎当真便将这些肉食都分给了他们,这是他们难以想象的事情。 “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我们闯军替天行道,为的就是个天下大同,我们身为闯军之人,岂能不以身作则?我宣布自今日起,再也没有什么军官跟士卒之分,大家同吃一锅饭,同饮一碗水!凡有用餐,无论军官士卒都得集合用餐,不得私自用食,违者,笞三十!”李炎大声宣布着自己的政策。 “除此之外,各军官的军帐不得再自用,当全部拿出来,供给士卒们蔽体!” 自此以后,士卒们不用在裹个破草席席地而睡了,他们将可以跟军官一样住在军帐之中,这样遇到刮风下雨再也不用难受了。 士卒们鸦雀无声,李炎的政策实在是超乎他们想象,他们很难将眼前这个“宽容”的李炎,跟昨天那个“狠戾”的李炎联系在一起。 须臾过后,不知道是谁起头,千余士卒顿时爆发出了“闯王万岁!”“观军万岁!”的山呼之声。 第四十七章:练兵 不管李炎是作秀也好,还是真心实意也罢,至少,这些大头兵就是吃这一套,官兵平等,不仅意味着公平,还意味着士气,跟士卒打成一片的将领总是能更好的让士卒们执行军令。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军官,便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会因为下级的拖沓执行而举步维艰,典型的例子,便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宋朝。 自李炎立下规矩后,所有的将官都不再有独立的军帐了,这些军帐被分了出来,大的便容纳十余人,小的也能容纳七八人,虽然不足以让备效军的士卒都能有栖身之所,但比起之前的寝于野地还是好的多的多。 伙食上的改善就更重要,备效军的肉食在这几次的“作秀”之中已经消耗殆尽,往后的日子里,备效军的军官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跟着士卒们吃糠咽菜,当然对士卒而言,这些平素“天上人物般”的将军都统能跟他们吃一样的东西,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甚至不少士卒吃起糠,咽起菜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也幸亏李炎毕竟在后营有威望,凭着自己的面子在刘芳亮那里走了走后门,还是赚了些吃食回来,偶尔也能给士卒们上些粗粮馒头,当然量自然是不多的。 备效军搞出这几个大动作,也惊动了李自成,李自成饶有兴致的看着李炎的操作,心中却是暗自赞叹不已。 说道官兵平等,他李自成未尝不是如此,每日吃的穿的都粗粝不已,这个习惯便算日后他做了永昌天子也没有改变,对待亲兵手下,他也是和颜悦色,经常打成一片,可以说是丝毫架子都没有,这也是为什么他多次陷入绝地,却有人追随的根本原因。 但,李自成是闯营的主将,他自己能做到这些事情,不代表闯营其他将帅就没有别样的享受,李自成也没有办法逼迫这些人跟自己一样节衣缩食,首先不是谁他都指挥的动,比如一斗谷他们,也不是谁他都能狠心去惩办,比如刘宗敏这些人。 听到手下回报备效军的做法,李自成对着一旁的顾君恩了然直当的说:“俺看这李炎颇有古之名将之风,能于士卒同甘共苦岂是一句话那么简单,都传李炎是尚书家的公子,若当真是,俺还真得去拜会拜会这个尚书,看看是何等人物教出这等妙人。” 顾君恩听说后倒是眼皮猛的跳了几跳,尤其是听说居然都喊了万岁过后,他更加心惊肉跳,李炎这邀买人心的手段未免太明显了些,若是李自成对此有什么想法那可大大不妙。 岂料他的担心完全多余了,李自成闻言只是哈哈一笑,大手一挥说道:“几声万岁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若是他李炎当真能带出一支精锐来,便算是喊十声万岁又如何?” 其实顾君恩枉做小人了,按照李自成的胸襟又如何会将几声万岁放在心上,这些庄稼汉赞美之词匮乏的很,除了喊万岁也喊不出个什么名堂。 至于邀买人心,拜托,在这个时代,带兵你不收买人心能带?莫说是他李炎了,放眼整个闯营,乃至就是明廷,哪个将领不会邀买人心,战争不是朝堂,你玩太多华而不实的,反而会在战场上反受其害。 狠狠的夸赞了李炎,李自成又叹息道:“上天让我得此人晚矣,如今俺已经年近四十,若是早十年得此人,未见得不能成就一番事业,何至于今日的困窘?” 顾君恩见状连忙出言劝慰道,这就是他的主场了,他很快便引用了包括但不限于曹操、刘备、朱元璋的例子来安慰李自成,逗得李自成再度大笑了起来,顾君恩作为文臣的一些心机是李炎和那帮子勇将参不透的,参透了,也难以做到的。 不管别人怎么看这次做法,这样的规矩便算是在备效军立下了,哪怕备效军中有人再不情愿,也得按照这个规矩办,否则李炎的鞭子跟砍刀可就不客气了。 正了军律,收买了人心,便要进入正题了,那便是练兵。 纪律是一支军队的基础,可要真正能打仗,还得有更多的东西,比如阵法、协同、配合、武艺等等,这些东西全部组合起来才是一支精锐的军队。 而现在挡在李炎面前最困难的一座大山就是怎么练兵,搞纪律,邀买人心这些后世书本上都有,练兵可就没人教了,总不能按照大学军训那边,让他们站军姿,打军体拳吧? 这个时代本来就是个尴尬的时代,冷兵器没有完全淘汰,热兵器没有完全应用,火绳枪、长矛、弓箭、火炮是这个时代的标配,这也意味着,后世最为普遍了解的线列战术,散兵战术都是应用不了的。 至于什么西班牙大方阵、莫里斯方阵这种西方正流行的东西,李炎又是完全不了解,只闻其名,况且结合后来荷兰人面对郑成功的战绩,也很难让人相信这样的方阵真就能如后世穿越小说般在华夏大地上所向披靡。 别的不说就华夏战场上惊人的火炮数量就是同时期欧洲君主们想都不敢想的 当然如何练兵都还要在其次,现在的最大的问题还是练兵的装备,一百多把军刀,堪堪能用的也就不到一百,长矛也就能选出几十支能训练的,火铳火炮想都别想,这些东西在闯营都是奢侈品,何况备效军这种炮灰货色? 还是高一功光棍,听了李炎诉苦,直接猛的一拍大腿说道:“这有什么要紧的,莫要让这些兵卒把兵刃练折了,直接去砍些树枝竹竿来充当长矛,再选些短棍来充当刀刃不就好了?可不要打俺这些兵刃的主意,可是宝贝的很。” 李炎闻言,直接一整个无语住,高一功这说的是人话?合着搞了半天是一把刀矛都不准备给自己了?还让他去砍竹子木杆来当兵刃练习,这能是一回事?其中的重量这些完全不能同日而语,轻飘飘的哪里能跟真正的武器相提并论? “你留着这些刀剑是要下崽吗?”李炎颇为恼火的斥责了高一功一顿。 可高一功便是咬死不松口,这些东西又少,难能可贵了,怎么可能给那些笨手笨脚的士卒去操练?何况现在没日还要行军,便算是掉上一把都够高一功心疼的了。 “等闯军进了汝州,打了胜仗便有兵刃补充了,你说呢慌啥勒?”高一功将李自成用来敷衍他的话拿来敷衍李炎。 李炎知道这厮的脾性,知道多说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无奈的扭头离去,没有兵刃长矛,那便当真只能用竹竿木棍来练了,不趁手也只有先受着,等什么时候兵甲齐全了再补上。 接下来的几天,闯军一扎营,备效军的士卒们也不休息,纷纷遁入山林去砍伐竹竿树木,看的其他闯军惊奇不已。 对于备效军本来就是鄙视居多,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给他们,不少尤其以刘宗敏所部为最,刘宗敏的手下们无不讥讽备效军是“杀竹精兵”,未见得杀一个官军,倒是杀起竹子跟树木来颇有威武之气。 李炎倒是也落得一个“观伐”的诨号,嘲讽他无不正事,只知道带人去砍伐树木,与其说是“观军使”不如说是“观伐使” 前后五六日,李炎才凑够了千余根稍微合格的竹竿树枝,从中遴选出了五百多根,重量大略和长矛差不多的竹竿树枝,分发给备效军的士兵。 出于现实以及未来趋势的考虑,李炎决定做个大胆的尝试,那就是索性取消掉近战步兵的设置,在这个热武器即将主导战场的时代,近战步兵能发挥的作用并不大,毕竟给火铳上个刺刀就是近战步兵,若是没有技术搞刺刀,那便学着俄国的沙皇射击军那般子搞也不错。 17世纪,在西方标准的打法便是长矛加重型火绳枪,注意这里是重型而不是明军使用的那种轻型火铳,那种火铳对付满洲的重甲步兵都是不够看的,而重型火铳是足以穿透欧洲骑士板甲的存在,也是因为他们的出现,将欧洲骑士阶级扫入了历史的垃圾桶。 可惜了,别说是重火绳,便算是轻火绳,李炎都是没有的,所以现在只能从长矛入手,先练一支长矛兵出来再说,火铳训练起来不难,日后有了再训练不迟。 闯营倒是对训练长矛手颇有心得,其实也不难,集合方阵作战没有那么多武艺跟武术的要求,有的只是对纪律性跟士气的严格要求,方阵之间的碰撞便是只管捅杀就好,能晓得个长矛斜刺已经算是不错了。 这方面的人才还是有的,比如说张洪跟黄色俊,张洪当初就是从长矛手中杀出来的,黄色俊虽然没有当过长矛手,都是一手长矛玩的是出神入化,也是相当了得。 可听闻了李炎的想法,两人却是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张洪先拱手说道:“观军,此法万万不行。” 李炎好奇的询问道:“为何不行?” “观军可知长矛的弱点是何?”黄色俊也在一旁补充道。 “枪杆太长,难以施展?”李炎想了想说道。 “是的”张洪肃然点头说道:“俺们闯军的长矛不少都是加长过的,少算八九尺是有的,这样的长矛一旦近战便是难以施展,若是遇到持刀盾的士卒,便是案板上的鱼肉。” “按照我的想法,还当布置火铳手杀伤靠近的刀盾手”李炎解释道。 黄色俊却摇头说道:“观军的想法好是好,也是新颖,但眼下俺们没有火铳手,何况进了汝州过后,野战并不是主要的,长矛手的作用在于野战,而河南有不少坚城,不出俺所料,俺们备效军大略会被用来攻城,攻城之时,长矛便是累赘之物了。” 李炎终于听明白了两人的意思,他们不少反对李炎对长矛的应用,而是因为他们清晰的了解李自成对备效军的应用打算,攻城炮灰,野战也用不上你们。 攻城用长矛,在城池上那个一亩三分地,只怕是尸骨无存,攻城最重要的是重甲而非是武器,当然,对于备效军来说,他们的性命便是闯军最好的盔甲。 李炎闻言直接愣住了,这一点他倒是确实没有想到,自己似乎都要搞忘当初备效军是被组建来干嘛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