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小奶团后,用三年高考五年模拟教爹考科举》 第一章 穿成古代小萌娃 “老三!你是不偷俺家洋糖了?那糖是留给俺家小晖养身体的!” “大嫂你小点声,馨儿身子还没好……” 宁馨是被一男一女吵架的声音弄醒的。 “烦死了。”她以为是楼下新搬来的小两口。 可等睁开眼看清楚屋内的情况,宁馨懵了。 眼前并不是她住了好几年的教师公寓,而是一间破破烂烂的茅草房。 屋子很小,窗户破着洞,正呼呼的往里吹冷风。 她躺在床上,身上捂了几床破被,还冻得直哆嗦。 宁馨脑瓜子嗡嗡响,突然意识到自己脑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她竟然也赶了次潮流,穿越了! 还穿成了一个刚满六岁的奶娃娃。 这小短腿儿,甚至还不如她前世胳膊长…… “娘!死丫头醒了!” 一个黑不溜秋的小胖子跑进屋里,看见她睁眼,忙扯着脖子朝外喊。 你才是死丫头! 这孩子真是一点家教都没有! “那也比你强,长得跟老黑猪似的!” 宁馨回怼完,还使出吃奶的劲儿狠狠剜了小黑胖一眼。 小黑胖显然没想到她会还嘴,震惊道:“你、你、你敢骂我?!” 不然呢?打你么? “馨儿,你醒了!” 房门被人推开,一个俊逸漂亮的年轻男子大步走了进来,关切道:“还冷吗?” 男子二十岁上下,生的舒眉朗目,只是瘦了些,穿件打了补丁的青衣,眼尾红红的,好像刚哭过。 宁馨不错眼的看着他,内心感慨,原主爹长得可真漂亮! 原主她爹叫宁成文,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美人灯。 人是漂亮的,但纸糊的小身板,什么活都不会干。 前几年被邻村的恶霸抢去家里当了姑爷,生下了原主这个女儿。 前些日子,他媳妇和镇上的杀猪匠搞到了一起,与他和了离。 宁成文只好带着女儿回到村里,看着大嫂的眼色过日子了。 今日原主不知怎的掉进了河里,一命呜呼了,然后被宁馨接手了这具身体。 宁成文进来,宁大嫂也跟着进来。 瞧见宁馨脸颊红红的躺在床上,阴阳怪气:“我瞧着她脸色比我可都好呢,还用吃糖水鸡蛋?” 你瞎啊,那是发烧烧的! 宁馨气的眼皮子直跳,真想把她和她儿子揪在一起讲一讲仁义礼智信! “馨儿,身上还难受吗?要不要爹爹抱。” 宁成文不理会大嫂的冷嘲热讽,将女儿抱在怀里,哽咽道:“以后不能吓唬爹爹了,好不好?” 对于这个便宜爹爹,宁馨其实没什么好感。 性子软弱,太好欺负。 说读书吧,二十二岁了,却还是个白身,分明是个没啥用的小白脸。 可是对上他一双哭红了的兔子眼,宁馨却又心软了。 唉,起码他还是真的疼闺女。 “好~”她点点头,伸手搂住了宁成文的脖子。 肉眼可见,她爹的眼睛又红了。 虽说美人落泪确实美丽,但眼下不是哭的时候啊! 大敌当前,你得给我支棱起来! “大伯娘好凶,馨儿害怕。” 便宜爹是个小哭包,宁馨只好正面对敌。 宁成文虽然瘦弱,但个子很高,得有个180左右的样子。 她被抱在怀里,刚好跟宁大嫂平视。 霍,脸可够黑的,不怪能生出那么黑的小黑胖。 宁大嫂棱着眼睛,一脸横肉:“让你们住是情分,你凭啥拿俺家东西!还读书人呢,我呸!” 宁成文抱着女儿朝旁边躲。 宁馨眼珠子一转,借了个力,一脚踢在了正准备用脏手去蘸糖水吃的小黑胖脸上。 小黑胖当场被踹翻。 他躺在地上,嘴张的像个蛤蟆,半天才哇地一声嚎了起来。 宁馨吸吸鼻子,委屈巴巴:“哥哥对不起,馨儿不是故意的……” 豆芽菜似的小丫头,脚上的劲倒是不小。 宁晖坐在地上揉着屁股嚎。 宁大嫂暴跳如雷:“死丫头,你还敢踢我家小晖!”她冲上来要掐宁馨的胳膊。 宁成文一皱眉,闪身躲开了她。 “大嫂,馨儿不是故意的。” “谁信!你们爷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是你教的!” 宁大嫂狼狈的倒在地上,和她儿子一起坐在地上开始干嚎。 “这是要人命了啊!宁家老三欺负人了啊!” “我不活了啊!” “嫂子他都敢打啊!” “大嫂……”宁成文放下女儿,想去扶人,却被宁大嫂挠了一把。 正此时,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进来一个健硕的年轻男子。 他是宁成文的大哥宁成武。 兄弟俩有三分像,只是相比宁成文的羸弱,宁大哥就壮实了许多,皮肤晒成古铜色,一看便知道是个庄稼汉子。 “爹!三叔打俺娘了,那死丫头还踢我!”宁晖先告起了黑状。 宁大嫂紧随其后:“你快管管你这兄弟吧,还敢跟嫂子动手!” “大哥……” 宁馨坐在床上,看着她爹手足无措的背影,真是恨铁不成钢。 这时候你还斯文个什么劲的! 便宜爹不行,还得自己来。 她用尽全力,嚎了个大的:“馨儿再也不吃糖水鸡蛋了!” 嗓门之大,让院里的老母鸡下了一半的蛋都憋了回去。 委屈的哭嚎配合着她因为发烧而沙哑的嗓子,外人听来,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宁大嫂和宁晖都给惊得止住了嚎。 她哀切的仰起脸看向大伯,45度角让眼泪顺着通红的眼圈吧嗒吧嗒往下落。 “不怪馨儿……”宁成文心疼闺女,想要抱她,却冷不防被撩起了袖口。 冷白皮就是这点好,刚被宁大嫂挠在手臂上的血痕赫然在目。 宁馨哭声更大:“大伯娘打你疼不疼,馨儿吹吹。” 眼见着闺女哭的气儿都喘不上来还在心疼自己,宁成文鼻子一酸,抱着宁馨,眼泪也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流。 一头是干打雷不下雨的婆娘和儿子,一头是从来不当自己面哭的弟弟。 宁大哥脸色一沉,一脚踹在宁晖屁股上,骂道:“赶紧滚起来!” 第二章 分家!我们要分家! 宁家老大其实是很疼弟弟的。 宁成文和离以后,是他特意将人接回来的。 他觉得一家子亲兄弟,只要在一起,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只是他白天都在外干活,并不知道弟弟在家里的日子不好过。 今天也是听说侄女掉河里了,才提早回来。 结果撞上这一幕。 他一手拎一个,沉着脸朝院子里走。 “一个破洋糖你也要闹!那本来也是老三拿回来孝顺娘的,咋就不能给馨儿吃了?” 宁大嫂活驴似的在他手里扑腾:“他都住咱家,他拿回来的东西凭啥不是咱家的?!有能耐他出去住啊!”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宁馨总算听明白了。 敢情糖水鸡蛋只是个引子,宁大嫂的主要目的其实是想把她和她爹撵出去。 好笑的是,这里明明是宁家。 “你咋能说这话!小晖住的那间房本来就是老三的!你赶紧让他给我腾出来!”宁大哥气急,抓着宁晖的后脖子一推:“把你自己东西都拿出来,别让老子动手!” 宁大哥是个老实人,少有发火的时候,宁晖被吓得直哆嗦。 宁大嫂一把将儿子拉了回来:“让你收你就收啊,这本来就是你的屋子,咱凭啥出去!” 说完,她还斜了宁成文一眼:“你叔厉害着呢,让他再找一家入赘就是了。” 宁成文孤零零站在院子里,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他一生最耻辱的事情莫过于被程家抢回去当姑爷,被迫入赘的事。 那时他风华正茂,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俊后生。 先生说他极有读书天赋,很有成为秀才相公的可能。 可这一切都被程家给毁掉了…… “爹爹~” 宁馨趴在窗口看了半天,觉得己方又要落后,忙跑出来稳定战局。 “别哭,有馨儿呢。” 对上女儿关心的眼神,宁成文走到半路的泪水又倒流回去了。 那段经历也不是全无益处,起码老天爷送了这么可爱的闺女给他。 这头父慈女孝,那头宁大哥被气的抄起棍子追着宁大嫂满院子跑。 “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宁大嫂骂骂咧咧。 宁晖哇哇大叫。 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跳的。 宁馨扶了扶额,知道这家肯定是不能待了。 她踮起脚尖贴着宁成文的耳朵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 “分家?”宁成文听完,眼睛瞪得贼大。 奶唧唧的小萝卜头认真的点了点头。 根据原主的记忆,宁馨已经摸清楚宁家的情况。 别看大伯这么厉害,但宁家实际说了算的其实是宁大嫂。 在她眼皮底下生活,自己和爹爹肯定一天好日子都过不上。 那还不如赶紧分家的好。 同样都是穿越,别人都能富得流油,美男环绕,她宁馨怎么就不行了呢! 可宁成文不想分家。 虽然大嫂不好相与,但大哥和娘还在呀,这就是他的家。 “爹爹~”宁馨看出他的纠结,赶紧加了把火:“小晖哥哥老是拿石头打馨儿……” 原主回来以后,确实被小黑胖欺负过,宁馨这话也不算撒谎。 一听这话,宁成文气的整个人都发抖。 欺负他也就算了,凭什么欺负他闺女! 分家!必须分! “我要分家!” * 分家仪式由族长于四叔主持。 大窑村的村民多数都姓于,是拜同一个宗祠。 这里非常看重宗族,族长在村子里地位更胜过村长。 宁家虽是异姓,但也扎根了两代,一样遵循村里的旧礼。 “四叔,麻烦您老。”宁成文对着鬓髪皆白的老者行了个礼。 宁馨也学着他的样子鞠了个躬,叫了句:“叔爷。” 老爷子面无表情:“只管这一次,看在你死去的爹的面上。” 于四叔性子寡淡,脾气很大,平时一般的小事族里人都不敢麻烦他。 他这么一出面,就连宁大嫂都不敢再闹,老老实实的等在一边儿。 他叫人回去拿纸笔来写文契。 宁大哥还想坚持:“四叔,我们不分家。” 老爷子斜了他一眼:“你要有良心就算算你家银钱、米面油还有多少,能给他们分多少。” 相比宁成文,他其实更瞧不上宁家这个老大。 看着憨厚朴实的一个人,但他媳妇儿耍无赖的时候,他回回也解决不了。 说他老实,还不如说他窝囊。 “老三……”宁大哥看弟弟态度坚决,也只好唉声叹气回屋找东西。 可没一会儿,他又火冒三丈的走出来:“钱呢?咱家钱呢?” 宁大嫂期期艾艾:“哪还有钱了,就剩几筐红薯了,都给你弟吧!” “你……”宁大哥气的说不出话。 弟弟和离回来是带了些钱粮的,都交给了宁大嫂,咋会就没有了呢? 宁大嫂偷偷掐他胳膊:“那不是都换了种子了么!” “好了!”于四叔没耐心跟他夫妻俩磨蹭,转向宁成文:“就给你这几筐红薯了,行不行?” 那怎么行?!这老头怎么这么不公平! 宁馨脑袋上的毛都要立起来了! 那娘俩油光水滑像两头大黑猪似的,那可不是吃红薯吃出来的! “好……”眼瞅着宁成文的好字都说出一半了,宁馨赶紧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委屈道:“爹爹,大伯是不是不喜欢馨儿啊,哥哥和大伯娘都能吃白面馒头,馨儿就只能吃红薯……” 此话一出,看热闹的村民都用讶异的目光看向宁大哥。 没想到啊,平时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心思也这么多,连点好东西都不舍得给弟弟和侄女吃。 宁大哥很冤枉,他平时吃的也不好,根本都不知道家里还有白面的事。 他拉过宁馨便问:“馨儿真看见你伯娘和哥哥吃白面馒头了?” 宁馨使劲点了点头,脑袋上的两个揪揪一晃一晃:“哥哥吃的可香啦!” 宁大嫂着急:“就那一点,都给小晖吃完了!” “还有的。”小不点举手发言:“大伯,我知道在哪儿!” 说完,她不顾宁大嫂杀人似的目光,直接带着人将地窖里藏着的东西都给翻了出来。 不止有白面,还有一些腊肉,都是用宁成文带回来的钱买的,藏得严严实实。 要不是宁晖和原主显摆,宁馨也不会知道。 东西堆了一地,宁大哥脸比锅底还黑,根本不理媳妇的哭嚎,想把东西都给弟弟。 宁成文只要了一半:“马上过年了,算我孝顺娘的。” 宁老太是跟老大家住的,今天碰巧去邻村看闺女了。 宁大嫂心疼的直抽抽,却又不敢顶撞盛怒之下的丈夫,只能狠狠瞪着宁馨,恨不得用眼刀子把她剁成肉泥。 “略略略”宁馨偷偷朝她做了个鬼脸。 文契拟好,宁成文和宁大哥各自按好了手印。 于四叔捋了捋胡子:“以后你们就各过各的,好与不好,都别怪旁人。” “谢谢四叔。” “谢谢叔爷!” “嗯。”于四叔直接掠过宁成文,仔细瞧了瞧他脚边的小不点,觉得有点意思。 分家就要分开住,经族长同意后,宁成文带着宁馨住进了村西头空置的房子里。 房子不大,长久没人住,屋子里全是灰尘。 宁成文进屋就开始打扫卫生。 可他明显是个不会干活的,才一动手,就被灰尘呛得直打喷嚏。 宁馨仰头盯着房梁,心里喜忧参半。 喜的是分家成功,分到的吃的足够他俩衣食无忧的过上一段时间。 忧的是她这爹明显啥活都不会干,等东西都吃完,他俩该不会饿死吧…… 宁成文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眼下连个童生都不是,只能出去卖力气。 听说新来的县令在修筑镇上的河堤,一直都在招人。 大哥一天能赚五文钱,他干活慢些,一天三文钱也能行吧。 “爹爹明天就出去干活,肯定带馨儿过好日子!”他提着破扫把对着宁馨发下宏愿。 宁馨却像是见了鬼,疯狂摇头。 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出去做苦力还不得要了半条命啊! 她艰难的爬上椅子,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读书!爹爹你得考科举啊!” 第三章 写话本,赚大钱! “考科举?”宁成文愣住。 因为从小体弱,不能干重活,所以很小的时候,他就被家里送去读书了。 本以为能通过科举改变门楣,可还不等他下场考试,就因为长得太俊俏被程家抢去做了姑爷,被迫成亲之后,程秀娥怕他有外心,也不许他继续读书。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第一个支持他读书的竟然是刚满六岁的女儿。 宁成文很是感慨:“馨儿……” 可宁馨没工夫陪他煽情,直接蹦到地上将家里仅有的东西分成了两部分。 一边是半袋白面和一挂腊肉。 另一边是那一筐红薯。 她伸出小手,指着好的那一边:“爹爹,明天把这些带去给先生吧。” 古代读书要交束脩,和现代的学费差不多。 不用非得是银钱,也可以是一些吃用。 白面和腊肉是她家现在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先生肯定不会拒绝。 宁馨管这玩意叫教育投资,在她眼里,读书就该有个好的引导者才行,自学成才的毕竟还是少数。 穿越前她自己就是一所国家级重点高中的班主任,不到三十岁已经是特级教师。 今年刚送走的毕业班,全班五十人,考中清北十六个,其余三十四人也全是985、211。 媒体管他们叫“状元班”。 宁馨这个班主任也被大家笑称为“状元之母”。 那还是一对五十的情况,现在一对一了,她就不信不能带着宁成文考个状元了! 她筹划着如何给宁成文制定个效率最高的学习计划。 另一头宁成文揉了揉发胀的眼睛,也在心底里暗暗起誓,自己一定要好好读书,争取早日带着馨儿过上好日子。 …… 次日一早,宁成文提着东西带着闺女去了镇上的沈先生家。 沈先生是个秀才,举人落第以后没有再考,在镇上办个了社学。 没被抢亲之前,宁成文就是在这里读书的,当时沈先生还夸过他读书很有天赋。 后来被抢去了程家,沈先生还曾经辗转给他送过信,叫他千万不要荒废了学业。 如今重新来到这里,宁成文心潮澎湃。 一看见是他,沈先生难免感叹:“多好的苗子啊,耽误了!唉。” 宁成文被抢亲那年是十五岁,如今已经过了七年,他已经二十二岁。 当年不如他有天赋的都已经考中了举人秀才,再不济也是个童生。 唯独他,还是个白身。 “辜负先生栽培了。”宁成文一脸苦涩。 他何尝不遗憾呢?若他早早就考中了功名,程家哪里还敢抢亲。 他又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副样子。 “爹爹别难过~”宁馨打断施法,对沈先生道:“爹爹会更努力读书的,就请爷爷收下我爹爹吧!” 说着,她认认真真的给沈先生鞠了个躬。 小不点一个人,说话奶声奶气的,态度却是十分认真。 多少家长为了让孩子读个重点班,都是求爷爷告奶奶的。 自己这都不算个啥。 沈先生噗嗤一声乐了,起身将小丫头扶了起来。 “想让你爹爹读书?” “嗯!”宁馨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认真拍马屁:“爹爹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爹爹说,沈先生是天底下最好的先生!爹爹还说……” “哈哈哈,好了好了。” 沈先生抚掌大笑:“你这闺女倒是有意思,东西就不收了,年后你就过来读书吧!” “您就收下吧,这是学生的一点心意!” 这可真是个好老师啊! 宁馨在心底竖了个大拇指,然后趁二人都没注意之时,自己抱着腊肉吭哧吭哧跑去了厨房。 不会儿又倒腾着小短腿跑回来,笑嘻嘻道:“奶奶说留我和爹爹在这儿吃腊肉饭!” …… 先生就是先生,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都很会利用时间。 这顿饭,沈先生几乎没怎么吃,一直在跟宁成文说功课。 宁馨也听的津津有味,终于算是理解了为什么一个小小社学也能考出那么多举人秀才。 所谓师者匠心,大抵就是沈先生这样了。 “这里有份历年县试的考题,你回去做了再拿与我看,争取明年就下场试上一试。” 每年县试定在二月份,四月是府试,这两试都考过以后才能称之为童生。 有了童生资格才能考秀才,有了秀才资格才能考举人考进士,眼下宁成文第一步还没跨过去。 沈先生对他寄予厚望,想让他参加两个月之后的县试。 看到那些题,宁馨心里有了底。 这老爷子跟自己的教育理念差不多啊。 这就对了嘛!题海战术才是普通人学习进步最有效的手段。 “多谢先生!”重新走上正轨,宁成文也很激动。 父女俩感谢一番正准备离开,却碰上沈家又有来客。 来人声音脆亮,人还在院子里,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沈老!快来瞧瞧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声音落地,人也进了屋。 宁馨抬头看,对方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身姿挺拔。 白色的锦袍之外,披着一件红色的斗篷。 腰间挂着价值不菲的玉佩,一看便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沈老无奈:“顾绯,你爷爷知道你又跑我这儿来了么?” 小少年没答话,而是扫了宁家父女一眼,皱眉:“都快过年了,你这怎么还有学生。” 宁成文有眼色,带着宁馨赶紧起身:“就走了就走了。” 他想拉女儿离开,可第一下没拉动…… 宁馨站在原地,仰着脖,好奇的盯着小少年手里的书,眼巴巴道:“哥哥,你的书能给我看看嘛?” 顾绯挑了挑眉:“你个小不点识字儿吗?” 小不点害羞的抿抿唇,小手揪着衣角:“那上面有画……” 顾绯直接被萌了个跟头,弯腰使劲揉了揉她的小脑瓜。 “不行。” 宁馨一怔,没想到这狗男人竟然能够抗拒自己的卖萌大法。 “小不点生气啦,哈哈哈,还挺小气。”被宁馨甩开手,顾绯乐得不行。 他家里两个弟弟,皮猴儿似的,烦的要死,哪有这个小不点好玩。 宁馨嘴撅的高高的,觉得这人可能有病。 “给你看看吧,别弄坏了哈,这可是京城最流行的话本子,插图的,有钱都没处买!本世子可是托了好些人才买到的呢!”他骄傲的一梗脖子,像只开屏的孔雀。 宁馨没空搭理他,接过话本迅速翻看了一遍。 她穿越而来,却什么金手指都没有,想快速致富就还是得靠文化积累。 写话本就是一个很好的出路嘛。 第四章 啥柿子? 宁馨抱着话本嘿嘿乐了半天,仿佛金山银山已经堆在她面前了。 哎?对了,这人刚才说他是个啥? 柿子?士子?世子?! 闻言,宁成文一怔。 女儿不知道,他却知道。 淮南只有一个王爷,就是淮南王顾家。 淮南王顾振齐,本朝唯一一个异姓亲王。 曾陪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开辟疆土,太祖皇帝继位以后,顾振齐因从龙有功,被封了亲王。 可江山稳定之后,他却自愿抛弃京城的繁华富贵,来了淮南。 在他的治理下,淮南这个地方也比过去富庶许多。 只是前两年他生了场大病,自觉时候差不多,便请奏皇上,让儿子承袭王位。 虽然后来病愈,但也不再管事,只在家里做个老祖宗。 而顾绯便是现任淮南王的长子,顾振齐的孙子。 “世子殿下!”他拉着女儿要行礼。 却被顾绯拦住。 他弯下腰将宁馨给抱起来,逗她:“小不点你多大啊,有五岁嘛,怎么这么轻?” “我都六岁了!”宁馨不满撅嘴。 没办法,原主妈妈家里重男轻女,好东西宁愿给侄子吃也不给她吃。 她有点营养不良,都六岁了,还不如村里四五岁的孩子长得高,胳膊腿儿都很细,只有脸蛋圆乎乎的。 顾绯笑起来,拿下巴指了指她怀里的话本:“喜欢么?哥哥家里还有其他的,都拿给你看。” 这是一本武侠类的话本子,宁馨简单扫了两眼,作者文笔一般,但故事编的挺跌宕起伏的,又是讲行侠仗义的,怪不得能吸引像顾绯这样少年人喜欢。 她骄傲的仰起头:“我爹爹也会写!” “哦?你爹还会这个?”顾绯挑眉。 宁成文赶紧摆摆手,说稚子胡言罢了。 他哪会这个,自成亲以后,程家看他看的紧,连笔墨都不肯让他碰。 “爹爹会的!”宁馨挣扎着从顾绯的怀里跳下来,叉着腰道:“爹爹讲的故事比这个好玩多了!” 宁成文确实给原主讲过一些故事。 不过是些书本里的故事,没什么大意思,都是糊弄小孩的。 但眼下她需要一个挡箭牌,就必须得是宁成文。 “行了,既然小不点说你会,那你就写一个给本世子瞧瞧,若是写的好了,赏赐肯定是少不了你的。”顾绯其实没抱什么希望,他就是想找个机会再让宁馨找他玩。 这小不点多好玩啊。 “世子,这……”宁成文不知所措。 他还没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会写话本了…… 宁馨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又指着怀里的书问顾绯:“那爹爹的故事也能变成这样的小本子吗?” 换句话说,就是问他认识出版商么。 赏赐是一时的,想赚钱必须得可持续发展。 她两眼放着贼光,在顾绯看来却像两颗亮晶晶的小星星,可爱的不行。 他敲了下宁馨的脑壳儿,笑道:“能!只要你爹爹写得好。” 宁馨乐得直接蹦起来,她总算是找到不用喝西北风的办法了! “谢谢世子哥哥!” 顾绯皱了下眉:“把前面的称呼去了。” 宁馨眼睛一转,甜甜道:“谢谢哥哥~” - 从沈家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宁成文没钱雇车,只好抱着宁馨快步往村里赶。 另只手还提着沈老送他的纸笔和题册。 “唉……” “爹爹怎么又叹气了。” 宁成文看看怀里的女儿,欲言又止。 在闺女眼里他应该是个无所不能的爹爹吧。 不然馨儿为何那么笃定他会写话本呢? “馨儿,其实爹爹……” 瞧这小废物爹一脸自责的模样,宁馨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怕给孩子整抑郁了,她赶紧宽慰:“馨儿知道好多故事,都讲给爹爹听,爹爹写出来不就行了嘛!” “你从哪儿知道的?”宁成文狐疑。 程家没有一个读书人,从上到下都大字不识。 除了自己之外,根本不可能会有人给女儿讲故事。 宁馨胡乱讲了个人:“孙婆婆,孙婆婆讲的!” 孙婆婆是程家村的,独来独往的一个老太太,很少跟村里人交流。 因为原主夏天总是去河边玩,倒是跟老太太搭过几次话。 “那你给爹爹讲一个听听?” 宁成文天性单纯,也根本不会想到她已经换了芯子,很痛快就相信了她的鬼话。 这倒让宁馨松了口气。 有个漂亮笨蛋当爹也没啥不好,起码不会那么容易露馅嘛! “从前,有一个书生要进京赶考……” 佳人才子,神仙鬼怪,从古至今都是很吸引人的。 穿越到现在,宁馨已经确认了,这里是个历史上找不到的朝代,自己熟知的那些文学作品也没有流传于世。 这就说明,她可以胡诌乱编,踩在前人的肩膀上赚点小钱。 她给宁成文讲的是倩女幽魂的故事,书生和女鬼,多吸引人啊。 能买话本的都是读书人,还都以男的为主,谁还不希望有个艳遇啥的啊。 她越讲越起劲儿,却冷不防看见宁成文惨白的脸。 从镇上到村里,大概要走两个时辰的路,眼下,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四野一片静谧,只有天上微弱的星光。 山风呼啸而过,远处隐隐传来狼群的嚎叫…… 她后知后觉打了个抖,宁成文抱紧她,撒开腿朝村里的方向跑。 边跑还边喊:“故事挺好听的,但下次能不能白天讲!” 啧,这小弱鸡害怕的时候跑的还挺快的嘛! 第五章 故事试讲会 终于看到了村子里的光亮,宁成文已经跑的出了一身的汗。 虽然看着狼狈,倒是比平时多了几分男人味儿。 就是粗气喘的太厉害,搞得宁馨都害怕他一下死过去。 不行,光学习还不行,这身体素质也得提升一下子。 见二人回来,路过的村民喊道:“成文,你家姑奶奶回来了!” “啊?我、我姐?”宁成文还在喘。 “是啊,正收拾你嫂子呢,快去瞧瞧吧!哈哈哈。” 村民一脸促狭走了。 宁馨转了转眼珠,找到原主有关这位姑姑的记忆。 宁家这一辈一共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宁成文和宁大哥都是好脾气的老实人,唯有老二宁小蓉是个火爆性子。 当姑娘的时候,她就敢拎着柴刀追砍村里说混账话的老鳏夫。 成家以后更是。别家男人都打媳妇,就她男人老老实实的,连她手指头都不敢碰。 听说刚成亲的时候也动过手,然后她天天晚上在院子里磨刀。 愣是把她男人吓得好几天不敢睡觉,最后跪地求饶,再不敢惹她。 这几年两人感情也挺好,生了一儿一女,前几天刚接了宁老太去家里住了几天。 没想到今天一送回来就听说了宁成文被大嫂撵出家门的事。 宁老太坐在一边默默垂泪:“他大嫂,你咋能这样,老三还带着个娃娃,分了家还不得饿死。” “他可饿不死,从我家带走多少东西呢!”宁大嫂气哼哼,还在计较自己被抢走的腊肉和白面。 都怪宁馨那个死丫头! 等下次老三不在的时候,她非得好好收拾这死丫头一顿不可! “真是给你脸了!”宁小蓉两步上前揪住了她的衣领子,骂道:“当初把老三接回来的时候你咋说的!现在他手里没钱了,你又把人撵出去,你算盘打得挺响啊!” 宁大嫂膘肥体壮,宁小蓉纤瘦高挑,可她手上却力道十足。 宁大嫂被她这么一拎,差点没叫自己的衣领子勒死。 “咳咳,他是自己乐意的……咳咳,不信你问你大哥。” 宁大哥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是老三要分的家。” “你可真行!”宁小蓉将手里人甩到地上,气急道:“当年护不住老三也就算了,现在还让你媳妇欺负他!宁老大,你也是个人!” 她一拳捶向宁大哥的胸口,将人捶的一个趔趄。 宁大哥勉强站稳,抬抬眼皮,没敢说什么。 他也觉得自己窝囊,可那又能怎么样,这日子就不过了么? “姐,你回来了!”宁成文带着宁馨跑进院子,老远就看见二姐正在捶人,赶紧开口阻拦:“分家是我提的,族长也同意了。娘,你们都别担心我了,我现在过的也挺好的。” 见了弟弟回来,宁小蓉松开大哥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 确定没啥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大嫂欺负你你咋不托人告诉我!”她刚朝前走了几步,就被宁馨拉住了手腕。 小不点晃悠着小脑袋,笑嘻嘻道:“姑姑!姑姑你可真厉害!” 她老远就听见宁小蓉骂人了,这多痛快啊! 她自己不能骂,有宁小蓉这个嘴替正好! 要是再捶那大黑猪几下就更好了! “姑姑哪儿厉害了?”宁小蓉一头雾水。 她没见过侄女几次,之前老三家的是从来不许孩子回来的,还是闹和离的时候她才见了宁馨一回。 当时这丫头怯怯的,低眉顺眼,叫人都不会叫。 宁小蓉都觉得是叫程家把孩子给养坏了。 今天倒是不一样,小不点眼睛闪亮亮的,笑的那叫一个甜。 “哪儿都厉害!”该出的气出的差不多,分家也是既定的事实。 宁馨不欲与宁大嫂掰扯,拉着宁小蓉的手就往外走:“馨儿带姑姑和奶奶去我们家里看看吧!” 毕竟家里卫生可还没打扫干净呢! - “别说,村里给分的房子还行。” 不用宁馨提,宁小蓉和宁老太进了房子里就开始干活。 虽然昨天宁成文已经打扫了一遍,但是他实在不是干活的料,二人又折腾了半个时辰,才把屋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终于忙活完,四人坐在木床上。 宁成文说了自己要读书,参加科举的事情。 宁老太又开始抹眼泪:“读书好!你爹在世的时候,就盼着你考个功名呢。” “娘……”宁成文的眼圈也开始泛红。 “……” 宁馨脑瓜子疼。 她这回终于知道这小废物爹爱哭的毛病是遗传谁了。 “行了,别哭了,老三读书不是好事儿么!哭什么!”没想到宁小蓉比她先受不了。 她把自己荷包里的银钱都倒在桌上。 二十几文,不多,但也够父女俩生活一段时间。 “姐也没啥能耐,你先对付着使,以后咱们再想办法。” 宁老太也赶紧抹掉眼泪,掏出自己的也倒在了那一堆里面。 “娘就这些了,都是你大哥和你姐偷偷给我的……”她小心翼翼瞥了女儿一眼,见对方没有意见,才又道:“等你出人头地,可别忘了你哥你姐……” “那是自然。”宁成文鼻子又开始泛酸:“可我不能要你们的钱,我自己去赚!” “你凭啥赚钱?”宁小蓉皱眉:“可不能弄歪门邪道的。” 弟弟长得太好看,从小到大,哪怕路上碰见的人都要多看两眼。 当年宁成文被人抢亲的时候,她刚好在生孩子,并不知道这事。 全家没人敢告诉她,等出了月子,那边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这些年,她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终于捱到程家愿意放手,她生怕弟弟重蹈覆辙。 宁馨乖巧道:“我爹爹会写话本,爹爹能赚钱啦,姑姑奶奶不用担心。” “啥?话本?”宁小蓉不识字,但也进过城。 知道城里人都爱看话本,听说书。 但她没想到自己弟弟会写这玩意。 宁馨推推宁成文,示意他把刚才听的故事再讲一遍。 一是给她爹找点信心,二是她也得看看这故事在这个朝代有没有吸引力。 就像她当老师时候那样,安排个试讲会。 宁成文拗不过女儿,只好将女鬼和书生的故事复述给了二人。 最初俩人还是一脸疑惑,可是随着宁成文的讲述,俩人逐渐被故事吸引。 一会儿跟着剧情皱眉,一会儿缩着脖子害怕。 “这树妖让女鬼将书生送到他的洞府……”宁成文喝了口水,止住了话头。 “然后呢?”宁小蓉着急。 宁老太道:“书生死没死啊!小倩呢?” 宁成文尴尬的看向宁馨。 他闺女就给他讲到这儿,后面是啥他也不知道啊! 宁馨在一旁乐得嘴角都要翘上天。 成了!这钱她赚定了!! 第六章 财迷闺女 宁馨笑的像个偷了油的小耗子,完全没注意到她爹求救的目光。 宁成文无法,只能硬着头皮编:“最……最后树妖把书生吃了,小倩和树妖继续回山里修炼去了。” “啊?!小倩怎么不救他!”宁小蓉瞪眼。 宁老太又抹起了眼泪:“是啊,小倩不是个好鬼吗?” 宁成文也被问蒙了。 他也不知道啊,他闺女也没讲到这儿啊。 好在此时宁馨终于从赚大钱的白日梦里醒过来。 她打圆场:“爹爹还没想好后面呐!”说完,又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就朝宁成文怀里栽:“我困了~” 她葡萄似的大眼睛困的眯成了一条缝,众人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快带孩子睡觉吧。”宁小蓉看了眼天色,忍不住埋怨弟弟:“都怪你!现在可好了,我咋回去?!” 她婆家在邻村,和这儿隔着十几里的山路,走路一个时辰就能到。 平时来往娘家次数频繁,走夜路来回是常有的事儿,不过听完这女鬼书生的故事以后,宁小蓉今晚是不敢走了。 “我去大哥那儿住一宿吧。”她站起身,又扶起了宁老太。 宁成文赶紧把桌上的钱收拾好,递给她们:“娘,姐,钱你们拿回去。” 讲完这个故事,他也突然意识到写话本好像并没有多难。 只要把它们用笔记录下来就可以了吧,那他应该很快就能赚到钱了。 宁小蓉打量着弟弟,半晌,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她接过一部分钱,塞回到宁老太的手里:“娘,这点体己钱你还是自己留着。” “姐,你的我也不要!”宁成文要把剩下的塞给她。 但他的力气比不上天天做农活的姐姐,撕扯了几下就又被推了回来。 宁小蓉按着他的手笑道:“我弟真是长大了,这钱就当姐借你的,你写字不也得买纸笔么,等你赚了钱再还姐就是了!” 宁馨站在一边看这姐弟情深的一幕。 她看的出宁小蓉是打心眼里关心这个弟弟,比宁大哥那个怂包可靠谱多了。 只是她理解不了,同样都姓宁,宁家的姑娘和儿子怎么区别就那么大呢?! 宁家母女走了以后,宁成文还记得闺女刚才说困了,准备铺床带她睡觉。 可床才铺到一半,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就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宁馨皱着眉教育他:“爹爹,赚钱要趁早,先别急着睡觉!” 宁成文被她小大人似的模样逗笑:“那馨儿也不睡?” 小不点认真点点头:“不睡,时间不等人啊,爹爹赶紧把话本写了,我们能快些拿去给顾绯看!” “馨儿这是还想见世子哥哥?”宁成文以为她是想和顾绯玩。 宁馨表哥堂哥一大堆,但都被家里教坏了,没一个像顾绯那样愿意和她玩。 宁成文叹了口气,心疼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委婉表示:“世子可能只是一时兴起……” “所以啊!爹爹更得快点写完了!别回头他把咱们给忘了!” 宁馨没看懂他爹眼里的爱怜,满心都是赚钱赚钱。 顾绯这样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她见多了,最是没有长性。 前一秒说过的话,下一秒可能就想不起来了。 所以,这好不容易抱上的金大腿,她必须得快些利用起来。 “拿了赏赐才有钱给爹爹读书,才有钱过年呀!” 见女儿像个小财迷似的满眼都是钱,宁成文哭笑不得。 但他也知道像世子这样的人脉,他能遇到一回实属不易,必须把握住。 窗外寒风呼啸,窗内灯影绰绰。 宁馨从床上蹦下来,撸起袖子干劲十足:“快开始吧,我给爹爹研墨!” “哎!”宁成文也跟着激动。 有了从“孙婆婆”处听来的故事的前提,宁馨想要辅导他写话本还是比较顺利的。 并且宁成文是个强迫症,写一行念一行,这也顺道解决了原身这个小文盲为什么突然识字了的bug。 顾绯的那个话本是以一个白衣少年行侠仗义的世界观展开的。 单元类的,主角解决一个土匪恶霸算一卷,一卷一本。 宁馨看见的是第三本,听说前两本十分畅销,所以第三本做成了插图版本,价格也翻了倍。 宁馨思考再三,决定照猫画虎,让这个故事以捉妖师的视角展开,每卷写一个神鬼的故事,这样只要捉妖师还在,她这个故事就能一直写下去。 就像前世她看的那些男频小说似的,写他个三五千章的,这钱不就源源不断了嘛! 她想的是挺好的,但真正操作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毕竟笔在宁成文手里。 而且这小子心中有一套自己的世界观,比如男女授受不亲,比如爱情就是狗屁等等。 就像之前他胡诌的结局一样,他坚决不肯让女鬼和书生相爱,非让女鬼和树妖吃了书生再回山里继续修炼,争取早日脱凡成仙。 ??黑山老妖知道了都得说一句谢谢老铁。 最后还是宁馨使出哭鼻子大法,才把他从歪路上拯救了回来。 之后两天,除了偶尔饿了吃些红薯,困了眯会儿以外,宁成文几乎没有离开过这张桌子。 宁馨的身体毕竟是个小孩子,扛不住,比他睡的要多一些。 两天之后的凌晨,宁馨迷迷糊糊醒来,正对上宁成文顶着俩黑眼圈,激动地晃着她的肩膀:“馨儿,爹爹写完了!爹爹写完了!” 精神之亢奋,宛如她带的毕业班出成绩的那天。 这一卷总共写了六万多字,厚厚一摞的纸张,父女俩这小屋里到处都弥漫着墨香。 宁成文激动完没多久就因为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宁馨爬起来将故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前面都是她盯着写的,所以没有太大问题,可到后面就差了点意思。 宁成文到底是个只读圣贤书的古代书生,不太会在故事里设置悬念,不会调动读者兴趣,有些平铺直叙了。 这样吸引力就大打折扣了。 宁馨看了眼床上昏死过去的宁成文,选择自己拿起了笔,仿照着宁成文的笔迹将后面修改了一遍。 宁成文的字是很普通的正楷,作为全区教师书法大赛第一名,宁馨模仿这个笔迹还是轻轻松松的。 只是原主手太小,手臂也没力气,她写的累出了一身的汗。 大致内容没有改,只是把行文方式改的更加狗血了一些。 反正宁成文写到后面的时候都快精神昏迷了,他自己也未必记得后面写了什么吧。 宁馨将最后一页写完,正准备把笔放回原位,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馨儿,你在做什么?” 第七章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宁馨一怔,小脑袋都要炸毛了。 完蛋了完蛋了,这是当场露馅的节奏啊! 可还不等她想好该如何解释,宁成文已经慌里慌张从床上蹦了下来了。 他抢过宁馨手里的笔,紧张的放在一边,开始检查那一摞纸有没有被污染。 “馨儿想学写字也不能在这上面写啊,这是要拿给世子看的,可不能弄脏了。” 诶?就这? 宁馨顺杆爬:“馨儿也想像爹爹一样赚钱。” 宁成文将故事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异样。 和宁馨预想的差不多,她改动的地方不多,宁成文又已经连续写了好几天,并没有注意到她修改了结尾。 劳动成果完好无损,宁成文松了口气。 他把女儿抱起来,一脸真挚:“写字是要学的,但赚钱的事馨儿不用担心,有爹爹呢!” 宁馨点点头,继而望向天花板,默默地叹了口气。 行吧,孩子有自信挺好的,她就不打击了。 怕爷俩吃不饱饭,宁老太昨天偷偷来了一次。 送来了两个鸡蛋,和一小口袋的白米,都是老太太偷偷省下来的。 今天要去镇上,得吃饱点。 宁成文烧起炉灶煮了白米粥,快出锅的时候在里面打了个蛋花。 香香糯糯的,就连宁馨都吃了大半碗。 宁成文等着女儿吃饱,才去厨房把锅里剩下的都吃了。 宁馨跑去院子里洗漱的时候,刚好看见她唇红齿白,俊眉朗目的漂亮爹爹蹲在灶台边舔锅沿儿。 宁成文: Σ( ° △ °|||)︴ 宁馨淡定转身,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简单吃了早饭,爷俩各自洗漱好,就准备去镇上找顾绯了。 山路太难走,宁馨腿儿又太短,宁成文只好拿了个筐让她坐里面,自己背着走。 宁馨虽说长得瘦瘦小小,但到底有些重量。 加上他身体素质一般,所以才走了一半,就开始呼哧带喘起来了。 “爹爹,要不我下来自己走吧。”宁馨不忍。 宁成文却只是笑:“没事,爹爹能背动。” 单薄的棉衣下面是他凸起的脊背,宁馨替他擦掉颊边滴落的汗水。 她自己是没有感受过父爱的。 前世她父亲早亡,自小是母亲将她养大。 可大学毕业不久,母亲也去世。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这样爱护过了。 这宁成文吧,虽说性子软弱又蠢蠢的,但对待她这个女儿真的没话说。 她也能感受到,原身走的时候也很不放心宁成文。 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找到她来接手这具身体吧。 “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好好照顾你爹爹的。”她在心里默默道。 - 快到晌午的时候,二人终于来到了镇上。 宁馨从筐里蹦出来,和宁成文一起往顾家别院去。 王爷府在县城里,镇上只是顾家的一个别院,顾绯说他最近都会在这儿住的。 顾家别院离沈先生家只隔着一条街,黑漆大门,门口两个石狮子,看着很是气派。 宁成文上前叩响房门,对来开门的门房道:“我们来找顾小世子。” 门房是个三十多岁的精瘦男人,看父女俩一身粗布衣裳不似贵客,就撇着嘴赶人:“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家世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 宁成文涨红了一张脸:“在下……与世子是认识的。” “谁信啊?我家世子哪里会认识你这样穷酸的叫花子!”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了。 总有些人,以为自己给有钱人家当狗腿子,就比旁人都高出一等了。 宁馨见多了这样的场景,并不像她爹那样局促。 而是扯着宁成文的衣袖,摸到他装钱的荷包,从里面拿出十文钱递给了门房。 “叔叔,这钱你拿去吃酒~”小丫头笑的憨憨的,小圆脸上满是谄媚,让门房很受用。 他收下了钱,瞥了宁成文一眼:“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如个娃娃有眼色。” 说完,他转身说进去通报,让二人站在门外等。 二十文钱还是姐姐上回给的,闺女一下子就给出了一半,宁成文心疼的眼角都直抽抽。 宁馨只好安慰他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读书考科举是现下宁成文唯一出头的办法。 但在这啥人都有的世道,要是学不会为人处世,那他吃亏的地方还多着呢。 对此,宁老师倒是不担心,她有的是时间教他。 却不料,很快,这古代狗腿子给她上了一课。 片刻之后,门房出来,吊儿郎当道:“今儿是见不着了,世子爷一早出门了,不在府上。” “那你刚才不说?”宁馨这下也受不了了。 门房哼笑一声,一脸无所谓:“你们也没问我啊。” 宁馨被气的一口气儿差点上不来。 这种收了钱又不肯办事的人,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了。 她四下看了一圈,发现因为三人的争吵,府门口已经围了一些看客。 宁馨正琢磨着要不要舍了面子坐地上哭一通的时候,就见一身红色斗篷的清俊少年从人群后面走了过来。 顾绯黑着脸,似乎不大高兴似的。 身后跟着的几个下人也都一脸忐忑,小心翼翼。 “哥哥!”宁馨小跑着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小不点?”顾绯低头一瞧,发现是她,立马云销雨霁,将她抱了起来:“你怎么来了?来找哥哥玩的吗?” 顾绯打小就喜欢可可爱爱的小东西。 小猫小狗小兔子小孩,他都喜欢。 上回见了宁馨一回,他就被这鬼精灵似的小丫头萌的不行。 甚至想回去怂恿父亲母亲再给他生个妹妹玩玩。 如今,好不容易又见到这个小东西,他自然高兴。 就连方才斗鸡输了的怨气都被抛在了脑后。 可小丫头却并不怎么高兴,她瘪着嘴,漂亮的大眼睛里噙着泪花。 小声叫他:“哥哥……” 顾绯心肝都快被她叫化了,保护欲直冲天灵盖:“谁欺负你了,跟哥哥说,哥哥替你报仇!” 小丫头转过脸,看向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门房,和旁边红着眼眶的爹爹。 半晌却又摇摇头道:“没谁欺负馨儿,没谁……”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绯深知这些下人们狗仗人势的德行。 这爷俩肯定是受委屈了,又心善不肯向他说。 顾绯冷了脸,两步走到门房跟前,抬脚直接将人踹到了台阶下面。 “明日起就去后院倒恭桶吧,这大门上是放不下你了!” 第八章 枪手代笔 “世子殿下,奴才知道错了……” 身后是门房苦苦的哀求声,顾绯连头都没回,抱起宁馨进了大门。 路过宁成文,瞥见他局促的模样,顾绯眉头皱了起来:“愣着干什么!你也进来。” “哎哎!”宁成文赶紧背着筐跟了上去。 这般木讷的一个人,怎会生出这样精灵可爱的孩子?? 顾绯不懂。 反倒自己爹爹器宇轩昂,却又生出几个弟弟那样讨人嫌的小屁孩儿。 但想到这一层,他对宁馨就更添了几分怜惜。 要是换个爹爹,这丫头的日子肯定过的比现在好多了。 进了花厅,他让人将府上最好的茶点和水果都端了上来。 “多吃点,这么矮。”顾绯又剥了个荔枝塞进宁馨的嘴巴里。 宁馨脸颊鼓鼓的,像个小仓鼠似的,边吃边呜呜:“不次了不次了,要噎始了!” 顾绯被逗得哈哈笑,收了手不再喂她。 宁馨好不容易把嘴里的吃完,赶紧办正事。 “爹爹的话本写好了,世子哥哥那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顾绯挑了下眉:“当然。” 其实宁馨估计的没错,顾小世子属耗子的,撂爪就忘。 他老早就忘了话本这一茬了,以为小不点单纯就是来找他玩的。 所以,当他看到宁成文这一摞书稿的时候,难免有些惊喜。 没想到嘛,这书生看起来怯怯的,故事倒是写的很有意思。 神仙鬼怪的故事,市面上也有人写。 但如此跌宕起伏还充满狗血的顾绯却是从来没有见过。 加上书稿最前面,以捉妖师晏赤侠的口吻说这是一本回忆录,记录了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波谲诡异的事件。 “亲身经历”就是卖点。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人们都愿意相信世界上存在捉妖师这种神秘又炫酷的职业。 当然,这都是宁馨跟那些男频作者们学来的。 她本人是坚定地唯物主义践行者。 但她知道,顾绯可不知道。 故事看了一半,小世子已经被故事里的女鬼吓得后脖子起了一层的冷汗,再看宁成文的眼神都从最初的不屑变成了肃然起敬。 啧,这傻小子是看进去了啊,宁馨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宁成文也紧张的一个劲儿咽口水。 “爹爹喝茶。”宁馨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放轻松。 反正别院里有吃有喝,他们在这儿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 但顾绯也没让他们等太久。 不一会儿,他就从书稿中抬起了头,看向宁成文:“你真的认识捉妖师吗?” “……从朋友那里听来的。”宁成文没否认也没承认,这是宁馨来之前嘱咐他的。 留点神秘感,让他们去猜吧。 不出所料,顾绯的眼睛更亮了,他吩咐下人:“去把博文斋的掌柜叫过来,就说本世子要送他个大生意!” 宁馨弯了弯眼睛,觉得嘴里的核桃酥都更甜了。 不多会儿,博文斋的张掌柜就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顾绯在镇上没处消遣,经常去博文斋买新鲜的话本,和张掌柜也是老相识了。 “你给看看,我这哥哥写的话本你们书斋能收不能收?” 霍,刚才还一脸瞧不上呢,现在就变成哥哥了。 宁馨对这故事的吸引力又有了更进一步的把握。 张掌柜没想到世子叫他来竟然是这么个事儿。 就这?能是什么大生意。 他家书斋开的大,整个淮南会写话本的读书人他都认识。 但眼前这位,他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是碍于有顾绯的面子在,他哪怕不情不愿,也还是接过书稿翻阅了起来。 宁馨紧盯着他,发现他从最初的匆匆翻看,到后面速度开始放慢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张掌柜合上书稿,抬头说道:“殿下,恕在下直言,这故事写的不错,但文笔却差强人意。” 听到此处,宁馨心里咯噔一下。 这时代人写的话本都有些晦涩,通篇的之乎者也,开篇结尾都要赋诗一首。 但她没这水平,又图快,所以辅导宁成文写的就是纯纯的白话文了。 给顾绯这种不学无术的人看是轻松加愉快了,但放在张掌柜眼中就变成了文笔堪忧。 完了完了,写文赚钱这条路不会被堵死吧。 宁馨正担心着,却不想顾绯比她还激动。 自己看中的故事被人否了,顾小世子非常不高兴。 “都说了是真实经历!捉妖师哪里会写什么诗,故事好看不就行了么!既然张掌柜如此死板,那这生意还是交给竹里馆的杨掌柜做吧。” 镇上只有两家书斋,一家博文斋,一家竹里馆。 两家掌柜谁看谁都不顺眼,都铆劲儿想把对方斗倒。 顾小世子是书斋的大主顾,要是给推到竹里馆去,张掌柜怕是一年都睡不好觉了。 “殿下您别急啊,这本子我是收的!”他转向宁成文,讨好的笑:“就是不知道这位小哥愿不愿意老夫找人再给这本子润一润色?” 宁成文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下意识就去看自家闺女。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何时开始,家里的主心骨已经变成宁馨了。 宁馨听明白了,这是看中故事没看中文笔,想给找个枪手重写一下。 钱还没赚到就要找枪手? 这可不行,作为一个文化人,她坚决拥护作品原创的权利! 更何况找枪手就得跟别人分钱,她才不乐意! “是爹爹写的不好吗?”她怯怯看向顾绯,小手紧张的攥着衣角,看起来十分可怜。 宁馨早已经摸清这位小少年的脾气了。 这是个尚处在叛逆期的傲娇少年,谁违逆他的意见他就要跟对方对着干。 张掌柜的两次违逆已经让他不太高兴了。 再加上自己这波助攻,顾绯肯定不会答应。 不出所料,他冷了脸:“我觉得这故事写的甚好,不必费心润色!” 说完,又摆了摆手,示意下人送张掌柜走,再叫竹里馆的杨掌柜过来。 “既然张掌柜不懂欣赏,那就叫别家吧!” 一听这话,张掌柜急起来:“哎哎,殿下您别叫别人,这书不改了,不改了还不行嘛!” 说完,他又赶紧问宁成文:“千字一千文您看如何啊?” 第九章 给我支棱起来! 千字一千文,这一摞书稿足有六万字,那就是整整六十两白银啊。 宁成文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刚才还在心疼馨儿给出去的十文钱,现在竟然马上就有六十两银子了?! “行、行!”宁成文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眼圈又开始泛红。 顾绯扫了他一眼,皱了皱眉。 刚才看话本的时候还觉得他挺厉害呢,这是咋回事,为这点银子就要掉眼泪? 眼窝也太浅了吧。 “不成,给的太少了。”顾绯开口抬价:“你给笑笑生千字多少?” 笑笑生是淮南写话本的大家,几乎本本都是卖到了博文斋。 张掌柜张了张嘴,小声道:“三千文。” “那就给他也三千文!我看他比笑笑生也不差什么啊!”顾绯当即就拍了板。 “啊?” 宁馨觉得这老头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也是,本来就是硬着头皮收的,还要最高价,这不为难人呢么。 她也不想把事情做绝,赶紧拉了拉她爹的衣袖。 宁成文终于聪明了一回,对顾绯道:“殿下抬爱成文实在愧不敢当,千字千文足矣。” 张掌柜松了口气,看他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感激。 双方都已经谈妥,顾绯也没必要做恶人,也就没再多说。 张掌柜出门没带那么多银子,又要签文契,宁成文便带着宁馨从顾家别院告辞。 顾绯有点不高兴,他还没跟小不点玩儿够呢! 说好的赏赐顾绯想给,但宁成文不要。 要是没有小世子的引荐,他哪里有赚到这六十两银子的机会。 顾绯也不强人所难,只叫下人装了些瓜果梨桃和茶点果子给宁馨。 他马上要回王府,说是过完年才会再来别院。 “等本世子年后回来的时候,小不点你可不能还这么矮哦!” 宁馨笑的无比灿烂,朝他晃了晃小手:“哥哥再见~” 到了博文斋和张掌柜签了文契。 当六十两白银拿到手里的时候,宁成文整个人都是抖的。 他从来都没想过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赚到这么多钱! 银子原来就是这么好赚的吗?他不禁产生了一点疑惑。 宁馨几乎同时就发现了他的异常。 这小子嘿嘿贼笑什么呢?该不会不想考科举了,只想靠写话本赚钱吧! 那可不行啊!! “爹爹。”她叉着腰看向宁成文:“你还记得咱们最初赚钱的目的吗?” 宁成文愣了愣,半晌羞愧的低下了头。 他差一点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 他赚钱是为了读书考科举的啊! 士农工商,只有当了官入了仕,他所面临的所有困境才有解决的可能。 程家抢亲是因为他家穷吗? 不是啊,是因为他是白身,他们家好欺负啊。 “馨儿放心,爹爹会用这笔钱好好读书的!”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父女俩那个小破屋里还没有准备什么年货。 正好拿了稿费,宁成文带着闺女在镇上转了转。 给宁馨买了一身红色的小袄,和两根红头绳。 年后就要回去读书,宁馨不想他被别人看低,好说歹说劝着他也给自己买了一身新的衣裳。 青色的长衫穿在身上,让这本就俊逸的人更添了几分风骨。 来成衣铺里买衣裳的姑娘妇人都忍不住朝他身上瞄,没一会儿就把宁成文看了个大红脸。 宁馨扶了扶额,觉得自家这个崽脸皮实在是太薄了点。 “哟,这不是姐夫嘛!怎么有钱买新衣裳了?”一个穿着藕色袄子的年轻妇人凑过来。 宁成文脸色很难看。 宁馨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了一遍,发现这位是她的亲小姨,程秀丽。 程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原主和她爹在程家一直都被欺负。 这程秀丽嫁的是乡绅家的儿子,虽说模样不如宁成文出众,但家里有钱有势,所以她在娘家很能说得上话。 同样生的是闺女,她家那个丫头就天天欺负原主,还把她当马骑。 不过今日倒是没见到她女儿,只有程秀丽和她男人一同出来的。 “馨儿,我们走。”宁成文被欺负怕了,看见程家人下意识就想逃。 可程秀丽的男人也是个爱挑事儿的,一步过来拦在了二人面前嘻嘻笑:“姐夫别走啊,我还有事儿找你呢。” 宁成文长得好,大姑娘小媳妇都爱多看两眼,这让他一直很嫉妒。 如今落魄了,他自然要奚落一番:“你还没找媳妇儿呢吧,咱村的姚凤仙,她知道你和姐姐和离,可是问了我好几回呢!” 宁成文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姚凤仙是村里一个妇人,四十多岁了,靠卖茶叶起家,作风很豪放,已经换了七八个男人了。 程秀丽的男人说这话,摆明了就是要给他难堪。 宁成文脸色苍白,周围已经围起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如今正是采买年货的时节,附近好些村子的人都在镇上。 不少人认得他,也知道他和程家的过节。 “宁家这小子就是个软骨头,叫人欺负死也没个章程!” “可不是嘛,好歹是个男人,连点血性都没有!” “要是被人讲这话说到我头上,我非砍死他不可哦。” 宁馨也在看。 她也想知道宁成文到底能被人欺负到什么程度。 她虽然内里是个快三十岁的老灵魂,但无奈是个六岁小娃子的壳儿。 要是家里啥事儿都让她出头,这也不现实。 宁成文必须得自己支棱起来,不然他们往后受气的地方还多呢! 她站在原地不肯动,任凭宁成文拉了好几次也坚决不走。 就这么抬着头看向程秀丽夫妇,满眼都是委屈和怨念。 宁成文知道,闺女这是在替他抱不平。 周围是人们戏谑的声音,眼前站着的两个人也讥笑的看着他。 腊月的冷风吹在脸上,像是有人在抽他的嘴巴。 他也想骂自己,同样都是人,凭什么别人可以欺负他,他就不会反抗? 过去自己也就算了,现在有了馨儿。 他不想让馨儿觉得他是个懦弱的爹爹。 他咬着牙开口:“多谢妹夫的好意了,你若喜欢自己去找她就是了。”说完,他又突然笑起来:“对了,我忘了,您这副尊容,姚婶可能也瞧不上吧。” 第十章 600根蜡烛 他做到了!他终于会反抗了!! 自家崽终于长大了啊!宁馨颇感欣慰。 这一席话惹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程秀丽和陈昌也是愣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这怂包竟然敢回嘴了?! 陈昌的火气一下就窜了上来。 他长得不丑,但小时候摔了一跤,脸上有道疤。 为这,说亲的时候没少碰钉子。 要不是家里有些银子,怕是连媳妇儿都娶不到。 所以,他很忌讳别人提他的长相。 如今被戳了痛处,陈昌立马就炸了:“宁老三!你敢说我?!” 眼睛瞪得像头牛似的,血红血红。 宁馨感觉到她爹牵着她的手都攥紧了。 肯定也是怕的,哪有人会一夕之间就改变性格。 但宁成文也没有退缩,而是冷静回嘴:“你说我就行,我说你就不行,这是哪里的道理?” “就是就是,老实人也有生气的时候!”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程家可别做的太绝!” 看老实人反抗,简直是无敌大爽文,周围看热闹的群众一时都开始为正义站队。 “你真是长本事了!老子今天还有事不和你计较,你等下次,下次老子肯定找你算账!” 陈昌受不了周围人讨论他的相貌,撂了狠话拉着程秀丽准备离开。 却不料,在程家从来很少开口的小宁馨突然喊了他一声。 “姨爹!” 陈昌下意识回头,就听小丫头慢悠悠道:“小姨过去总是穿的很少去我家屋里,如今天凉了,您盯着点,可别叫她冻坏了呀。” “你放屁!”程秀丽慌了。 “没有呀!”小不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真诚:“小姨你有条紫色的肚兜还非要给我爹爹,我爹爹不肯要呢。” “好啊你个臭婆娘!过去我就觉得你看那小白脸眼神不对!你真他娘想绿老子啊!” “相公,你别听死丫头胡说!” “她胡说?那她咋知道你有条紫色的肚兜的??” 陈昌脸绿的像喜洋洋家的青青草原。 宁馨功成身退,拉着爹爹的手从人群当中挤了出去。 “爹爹,我们去买些纸笔吧,你说要教我习字的。”她为着刚才的场面喜滋滋。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宁成文似乎沉默的有些过分了。 “爹爹,你怎么了?”她抬头去看,碰巧宁成文也在看她,眼里满是疑问。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诡异的感觉。 自从前些日子被人从河里救上来之后,馨儿就表现出一种超乎常人的成熟。 之前他都以为是巧合,直到刚刚他无意间瞥见了她脸上得逞的笑容…… 是那样沉稳自得,仿佛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 他开始反思这段时日,不管是考科举,结交世子、写话本,还是刚刚替他出气,好像都是馨儿再推着他前行的。 可她才六岁啊……这怎么可能呢…… 宁成文的情绪太挂脸,宁馨很快就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可能是有点露馅了。 没办法,谁让虐渣是人类永恒的爽点呢。 她爽过头了。 唉,还能咋办,再演一回呗! 她揉揉眼睛,一撇嘴,低声啜泣起来:“爹爹是不是觉得馨儿变坏了!呜呜……” “爹爹是不是不想要馨儿了……” “馨儿只是不想让姨爹再欺负爹爹了,呜呜呜呜——” 小肩膀一抖一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宁成文慌了,赶紧将她抱起来哄:“没有没有,爹爹怎么会不要馨儿呢,是爹爹的错,馨儿没错。” 是啊,本来就是因为他太软弱,馨儿才被迫长大的啊。 错的不是馨儿,是他自己! 做他的女儿都已经这么难了,他竟然还怀疑她。 “我真是个坏爹爹!”宁成文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眼圈也跟着红了。 宁馨被吓了一跳,伸出小手帮他揉脸:“爹爹不坏,爹爹最好了。” 宁成文把眼泪憋了回去,朝着女儿挤出一个笑:“过去跟着爹爹受委屈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隔阂总算成功消除,父女俩去墨斋买笔墨。 宁成文要读书,宁馨要学写字,笔墨纸张需要的很多。 况且他们已经和博文斋的张掌柜约定好,若是捉妖师第一卷畅销市面,那宁成文就得抓紧把第二卷写出来,而且只能和他家签约。 县试在即,宁成文的时间很宝贵,不能继续浪费了。 宁馨心有打算,她准备回去以后就给自己叠个神童buff,争取下一本就亲自上阵。 买好学习用品,父女俩又在集市上转了一圈,买了些米面油和猪肉。 宁馨觉得好不容易来一次镇上,肯定要多买些东西。 可宁成文打小节俭习惯了,虽说不说,但眼看着银子水一样往外流,心疼的直抽抽。 却又不忍拒绝女儿的任何一个要求,只能咬着牙硬扛。 “爹爹,我们再去买些蜡烛吧!” 路过香烛店,宁馨拉着他站住了脚步。 穿越以后的生活有两件让她非常不适应。 一就是没有抽水马桶,二就是照明设备太不行。 家里夜里照明用的是灯油,这玩意燃烧起来有一股子怪味不说,亮度还非常低。 长此以往,别她爹没考成状元先近视了。 虽说蜡烛比不过白炽灯,但再亮度和稳定性也能吊打一下灯油。 可她没想到,这玩意儿这么贵。一根竟然要一百文?? 她突然想起语文课本上的成语凿壁偷光和囊萤映雪,怪不得古代人都借别人家的光读书呢。 实在是买不起啊! “用灯油也是一样的!”宁成文一听这价格整个人都不好了。 啥玩意啊就一百文?? 有这钱给闺女买好吃的好喝的不好嘛?! 他拉着宁馨飞跑出门,生怕晚一秒香烛店的伙计会扒口袋抢他钱。 宁馨也被物价震撼住了。 直到宁成文拉着她到隔壁花十文钱买了三斤灯油之后,她的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 穷啊,她还是太穷了。 六十两银子看着挺多,可换算下来这也不过才600根蜡烛而已。 这够干啥的啊! 不行,她得多赚钱,再多点,再多点才行! 第十一章 都是苦命人 被蜡烛刺激的没了购买欲,宁馨悻悻的要回家。 背来的筐子里已经塞满了东西,宁成文腰都要被压塌了,手里还提着她刚买的十个大包子。 “爹爹,咱们雇个车吧。” 虽说刚被六百根蜡烛刺激了一下,但宁馨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 钱以后还能赚,但要现在就把她爹这小身板压垮了,谁去考状元啊。 “啊?咱们走回去吧,爹爹抱你。” 虽说雇车回去也就三文钱的事,但对于宁成文来说也是割肉,他心疼钱多过心疼自己。 宁馨懒得和他说什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她直接就要往地上坐:“困,馨儿想回家睡觉。” 宁成文一下就心疼了,当机立断:“坐车,咱坐车回去。” 拉牛车的王大爷也是附近村的,看见宁成文带着孩子,还特意给车斗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稻草。 换下来的旧衣服也被宁成文都围在了她身上,把宁馨捂得像个小棉球似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牛车才出了镇,太阳就落了山。 山风很大,宁馨眯着眼趴在爹爹怀里,没一会儿还真的有些困了。 “睡会儿吧,等会儿爹爹抱你回去。” 荒郊野岭,山风怒号,可宁馨心里却有一种无比满足的安全感。 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抛弃她的。 这就是至亲之人啊。 睡的迷迷糊糊,宁馨感觉到牛车好像停了下来。 “大哥?”宁成文朝前面的人影喊了一声。 那人回头,不出所料,还真的就是宁家大哥。 自打家里闹了分家以后,他自觉没脸在村里待着,天天早出晚归在镇上干活。 今天还算是回来的早的,太阳刚落山,没想到就在路上碰上了老三家父女。 “这、这是去镇上买东西了?”宁大哥说话有些别扭。 宁成文却很高兴,热情的招呼着大哥也上车上来。 反正这三文钱都已经花了,多拉一个是一个啊! “我就不上了,再走会儿就到了。”宁大哥不愿意占弟弟的便宜。 “大哥,你就上来吧!”宁成文着急。 宁馨也从棉花包里露出一双大眼睛,软软道:“大伯快上来,很快就到家啦!” 小姑娘笑的眼睛弯弯的,宁大哥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他多没用啊,弟弟和侄女都被自己媳妇儿给欺负跑了。 可他也没有更多勇气再开口拒绝他们了。 宁大哥单手撑住车沿蹦了上来。 他看了一下风向,默默地挪到了风口的地方,替父女俩挡住了山风。 宁成文没有留意到那么多,宁馨却是看到了。 她默默给大伯几乎负数的印象值1。 这人虽说懦弱了些,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他们的。 车子行了一段路,宁大哥终于憋出了一句话:“这、这是买啥了?” 宁成文其实很想显摆一下自己写话本赚到了钱买了好多东西的事。 但一想到大哥家还有不好应付的嫂子,他还是硬生生憋了回去。 “姐姐给的钱,买了些吃食,马上就要过年了。” 宁大哥闷闷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听咱娘说你要读书了?读书是正事,哥也支持你。” 然后他动动手指,从怀里摸出今天刚拿的工钱,递了出去。 五文钱,是他今天在河堤上跟人一起扛包赚的。 贴着心口放来着,还热乎着。 拿不回去工钱宁大嫂肯定要和他闹,但他还是坚定地递到了弟弟的手里。 “读书用钱的地方多,以后花钱要省些。”他看了眼赶车的老人,欲言又止。 “哥没本事,让你和丫头受委屈了。” 宁馨从衣服堆里抬起眼看这个木讷的男人。 面庞黑黑壮壮,眼睛有些浑浊,粗大的手掌上都是老茧。 哎,都是苦命人,谁也别怪谁了。 不用她说,宁成文也从来没有怪过自己大哥。 从小到大因为身体弱,家里的重活累活都是大哥在干。 他没有怨言,可是宁成文不能不知感恩。 甚至大嫂的排挤他都能理解,毕竟侍奉老人应该,养和离归家的小叔子可不是责任。 “大哥,钱你拿回去,我有钱。”他把钱推回给了宁大哥。 可宁大哥不接:“你能有多少钱,大哥给你你就拿着。” 宁成文的筐里装了不少东西,他瞧不见底下的,但最面上的一大块猪肉可就得两三斤。 他知道上回宁小蓉来的时候给了宁成文些钱,可买完这块猪肉大概也就不剩什么了吧。 他一边心痛弟弟是败家子,一边想着读书费脑,多吃点好的也是应当。 眼看着宁大哥给钱的态度十分坚决,宁成文无法,只得先行收下。 牛车进了大窑村,王大爷一收鞭子:“到了!” “哎,谢谢您了。” 宁成文先下车,又把圆滚滚的宁馨抱下来,又付车钱。 看到弟弟把自己刚给的五文钱掏出三文给了赶车的老人,宁大哥就心疼的眼角直抽抽。 但给出去的就是弟弟了的,他还是忍住没有开口。 “爹!”眼瞅着宁晖从村口跑过来,宁馨赶紧朝旁边躲了躲。 也不知道这宁大嫂一天是怎么掌的家,一家三口穿的衣裳都脏兮兮的。 宁大哥的算是最干净的了,那还是宁老太看不下去给偷偷洗的。 宁晖穿着件挂着大鼻涕的黑棉袄跑到跟前,一看见地上装的满登登的筐,立马就要下手去翻。 “爹你买东西回来啦,买啥了,有肉么?” “没有,这是你三叔家的。”宁大哥冷下脸,把筐递给宁成文,拽着儿子就要走。 宁晖不信,在他手里挣扎:“三叔咋有钱的?”他看看宁成文,又看看宁馨,鄙夷道:“肯定是我爹给你们钱了!我娘说了你就是个废物带着个小废物,哪里有赚钱的本事!” “你敢说我爹?!”要不是被好几件棉衣困住,宁馨都想上去给这小黑胖一个耳光。 她爹,她偷偷骂小废物行。 别人凭什么骂?! 宁大哥也被气坏了,他扬起手狠狠抽了宁晖一个耳光,粗声道:“再敢说你三叔,你就没我这么个爹了,跟你娘过去吧!” “爹你又打我!”宁晖捂着脸,委委屈屈的朝后退:“我去告诉娘!” 第十二章 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大哥,这……” 宁大哥朝他摆摆手:“没事,唉,这孩子都叫他娘给教坏了。” 说完,一抬脚追了上去。 “这回去怕是又要吵架吧。”宁成文有些担忧:“我去劝劝?” “你去什么!”宁馨翻着白眼拉他往家走。 这傻子! 导火线本人出面,你是怕架吵不起来是吧! 从村口回家的路上,路过族长家。 三间青砖大瓦房,黑漆大门,大窑村的独一份,气派的不得了。 把住茅草屋的宁馨都给眼馋坏了,非拉着宁成文要进去串个门不可。 “就当去谢谢叔爷帮我们分家啦。” 分家之事宁成文也记在心里,此时女儿一提,也便应下。 他从筐里拿出一部分糕点,用油纸包了,提着敲响了于四叔家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一名佝偻着背的老仆。 这于四叔也是个怪人,年轻时候在外闯荡半生,却无妻无子,前些年回村,身边只有一名年迈的老仆相伴。 院子虽大,却也十分冷清。 看着一大一小被领进堂屋,于四叔皱了下眉,下意识用纸盖住了桌上的东西,起身道:“不是已经给你们分了家,又来做什么?” 堂屋不大,但整齐干净,屋里又烧得极暖。 正中摆了一张案桌,上面零星的摆着一些瓜果和纸张。 原本宁馨还觉得自己家挺好,可跟这儿一比,就成了狗窝了。 她按下心中怅然,拿过宁成文手中的油纸包跑到于四叔面前。 “叔爷,我们是来给您送年礼的!” “一点心意。”宁成文在身后温声附和。 于四叔扫了眼宁馨手里提着的东西,声音淡淡的:“不必,老夫不缺这点东西,拿回去。” 说着,便要抬手送客。 宁成文一愣,有些尴尬。 “叔爷,您练字呢?”说话时没注意,案桌上的几张纸落到了地上。 宁馨帮忙去捡,刚好就看见了于四叔有意隐藏的秘密。 他正在练字。 但看得出应该是刚入门不久,纸上的字那叫一个神鬼难辨。 “没有!随便画画而已!”于四叔急了。 显然是个好面子的老头,宁馨不敢多问了,害怕他下一秒要羞愧的咬舌自尽。 可宁成文没那么好的眼力见。 一听说他在练字,兴高采烈将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然后从最底下拿出一本厚厚的字帖,献宝似的递上去。 “这是我买给馨儿习字呢,先给您用吧!” 宁成文笑的一脸单纯无害,于四叔一张老脸像红绿灯似的,一阵青一阵白。 完蛋了,自己该不会被扔出去吧! 就在宁馨在一旁暗暗担忧的时候,于四叔突然嗤笑一声。 “就你这小女娃能学会写字?”他显然不太瞧得起宁馨。 好家伙,你给我整重男轻女那一套是吧? 宁馨也被说的来了脾气。 她小手一掐腰,拿着字帖晃了晃:“我还觉得叔爷学不会呢,要不要比比?” 于四叔一瞪眼:“比什么?” 他虽说年轻时候读书不多,但好歹也认得几个字。 怎么可能比不过一个大字不识的小丫头!! “就比三天以后咱俩谁会写的字多!” 于四叔热血上涌,一拍桌子:“一言为定,老夫就跟你比了!” - 字帖一分为二,宁馨骄傲的昂起头,拉着爹爹从族长家里离开了。 这所谓的识字比赛一点悬念都没有。 她穿越之前可是个高三语文老师啊。 现在义务教育阶段,小学一年级的学生识字量就是1200~1500了。 更何况是她了。 至于于四叔,宁馨琢磨过了。 氏族族长是文盲的概率不大,但就刚才那几笔字而言,他认得的字也十分有限。 只是这古代写的都是繁体字,她看问题不大,写的话还是得练一练。 “等爹爹教你!”宁成文又激动又紧张。 馨儿有志气,他这个当爹的也跟着高兴。 但馨儿这次要是输了,以后不想再写字了该怎么办? 不行,必须得让她赢! 宁馨也找准时机,开始给自己叠上神童buff。 就在当晚,识字奇才宁馨小朋友就把字帖上的一百多个字全数认清并会写了。 宁成文拿着那张和字帖七分像的临摹,激动地手都开始抖了。 闺女是个奇才啊! 比自己这个当爹的年轻时候厉害多了啊! 看着他抖得跟帕金森似的手,宁馨无聊的伸了个懒腰。 小样,以后让你吃惊的地方还有更多呢。 练完字,宁成文去准备晚饭。 家里没有厨房,就是院子里支了一个灶台,上面放着个破锅。 跟于四叔家那种独门独户的大院子简直没法比。 从镇上买了几个包子带回来,宁成文又煮了一小锅红薯粥准备一起吃。 就在宁馨已经闻到粥香准备出去洗手吃饭的时候,突然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叫。 “小晖你要干嘛!” 紧接着,就听咚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宁馨一愣,推门跑了出去。 院子里一片狼藉。 家里仅有的那口破锅已经摔漏了,红薯粥撒了一地,在寒冷的冬夜还冒着热气儿。 几个白皮大包子也落在地上,已经沾上了泥巴。 宁成文愣愣的看着地上的粮食,心疼的直抽抽。 这可都是好好的东西啊!就这么糟蹋了。 他抬头质问罪魁祸首:“谁让你来偷东西的!” 宁馨顺着他的眼神看,就见宁晖神气活现的站在灶台边,保持着抢东西的姿势:“都是我家钱买的,不给我吃,你们也别想吃!” 宁成文怒了:“到底谁让你来的?” “我娘。”宁晖终于有点害怕了。 他娘说的,三叔家的都是他的,他凭啥不能来? 反正那都是花他爹的钱买的!娘都说了,他凭啥不能拿?! 只是可惜了那一锅的白米粥…… ……还有大肉包子。 隔着皮儿他都已经闻到里面香喷喷的肉味儿了。 他馋的吸了吸口水,蹲下身就要去捡地上的包子。 可手刚伸出去,就被一只小脚死死的给踩住了。 宁馨使劲用脚捻了捻他的手,一双寒冷刺骨的眸子狠狠盯着他:“小崽子!你知不知道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第十三章 到底是谁偷东西? 如何给在学生当中树立权威,是新教师上岗以后的工作重心之一。 但对于宁馨这样工作七八年的老教师而言,她的眼神就是权威。 宁晖被她吓得直哆嗦,却还在嘴硬。 “是三叔不给我才摔了的!都怪你爹!” 他本来就想来拿几个包子就走的,但谁知道会被宁成文发现。 他想跑,结果撞翻了粥锅。 “凭什么给你,凭你长得黑,凭你大鼻涕往衣服上抹?”宁馨嫌恶的盯着他。 她这辈子没有碰见过这么讨人厌的熊孩子。 要不是看在宁大哥的面子上,她都想直接套麻袋好好揍他一顿。 “你……你个死丫头!”宁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会被宁馨吓住。 明明是个比他矮上半头的小丫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势。 “我娘说的对,上回你就该淹死算了!” 他爬起来想要反扑,却被宁成文一把给推了回去。 宁馨闻言,却是皱了皱眉。 原主并不是自己失足掉进河里的,是被人推下去的。 她一直都像查出凶手到底是谁,替原主报了这个仇。 宁晖这么说,那凶手会不会就是宁大嫂? 宁晖被宁成文按倒在地上,宁馨撸起袖子笑出一口森森的小白牙:“你把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以少敌多,宁晖见状不好,朝外嚎了一嗓子:“娘!娘你进来啊!他们欺负我!” 宁馨一怔,万万没想到,这偷东西还是娘俩组团来的。 宁大嫂确实是和宁晖一起来的。 不过她没进来,在门外接应来着。 大窑村虽小,但规矩森严,尤其族长于四叔,更是个嫉恶如仇的人。 前两年有个村民偷了邻居家的一只鸡,被族长知道后,直接打一顿撵出了村子。 宁大嫂眼馋小叔子家的年货,却又不敢自己出头,就指使着儿子来偷。 反正是孩子嘛,谁家孩子还不犯个小错了! 他一个当叔叔的咋好意思计较呢? 再说了,小叔子哪来的钱买东西,肯定都是他姑给的。 姑姑给的凭啥当侄儿的不能拿! 可没想到宁晖这么废物,不光没拿到东西,还叫人抓了个正着。 宁大嫂索性也不遮掩了,进了院便去抢挂在院中的肉,嘴里还骂骂咧咧:“有钱买肉不知道孝顺哥嫂,真没良心!呸!” - 宁成文父女俩走后,于四一直在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 他都多大岁数了,和一个小屁孩较什么劲。 还比什么识字,这赢或者不赢都丢人啊! 再说那小丫头片子,牙尖嘴利的,实在是很讨人嫌!哼! “老爷,这点心有些像是王府的手艺,您尝尝?” 老仆李贵送上一盘茶点到他面前。 是刚才宁馨他们拿过来的。 样子精巧别致,都是小小巧巧的一个,放在茶盘里面很是好看。 这样精致的小东西他们主仆两个过去见过不少。 但一听说像是王府的手艺,于四还是愣了愣,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他一个白身,连个童生都不是,哪会弄的来王府的茶点。” 说着,捻起一块核桃酥尝了尝。 酥皮喷香,不甜不腻,但吃完唇齿留香。却有几分像是王府后厨的味道。 过往的记忆在于四的脑海里一一浮现,他看向窗外。 青砖黑瓦的院子,只有枯藤老树,天幕低垂,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要知道日子这么难捱,就不该盖这么大的院子,反倒显得寂寥。 “王府手艺也并非天机,或是有人学去了吧。” 但就算不是王府出品,也肯定不是便宜货。 他放下手中半块核桃酥,皱起眉头:“穷成那样还要装阔气!老夫不欠他这个人情,准备些东西,一会儿我亲自去回礼。” - 提着李贵准备好的腊肉上门的时候,宁成文家的小院正吵的不可开交。 宁大嫂抱着猪肉在前面,宁馨铁青着小脸拽着她的衣服不让她走。 宁成文不好对嫂子直接动手,只能揪住宁晖拦在了门口,面色非常难看。 于四一进门就瞧见了这么一幕。 他眉头皱的死紧,后悔早不来晚不来,又赶上要给宁家人断官司。 他本来就不爱管事,接下族长一职也是因为兄长突发恶疾故去,同辈里没有能撑住场面的长辈。 他又无妻无子,族人们觉得他不会偏颇谁家,便一致决定让他当族长。 当了这几年他也乏的不行,烦死这些人为了点蝇头小利就撕成一团的样子。 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叔爷!” 宁馨一眼看见他,便像老鹰看见了猎物似的,一口叨住,扯着袖子拖进了院里。 “四叔……”宁大嫂有些慌乱,但很快又平复下来。 除了宁家父女,可没人瞧见她让儿子过来偷东西吧。 那这话还不是她怎么说就怎么是了。 反正全村人都知道宁成文是个和离归家的弃夫,哪来的钱买这些好东西? “您给评评理,家都分了,他们父女还去我家里偷东西这不对吧!” 被宁大嫂恶人先告状,宁馨都被气乐了。 于四叔朝边上挪了一步,皱着眉躲开宁大嫂油腻的脏手:“你说东西是你家的,有证据吗?” 宁大嫂眼珠子乱转,在琢磨如何编圆这个瞎话。 “你没有是吧,可他们却有。” “四叔你啥意思?”宁大嫂没听懂:“他们有啥证据证明东西是他们的?” 老爷子冷笑一声:“他这筐里有二斤猪肉、一包点心、笔墨纸砚、三斤灯油……” 他施施然将宁成文筐子里的东西一一都报了出来。 然后看着一脸惨白的宁大嫂:“他们没证据,但老夫却是他们的证人。” 于家正好在村口,宁成文下牛车一路都是有人瞧见的。 之后又直接去了于家,从筐的最下面掏字帖的时候,里面放着的东西于四叔可是都亲眼见过的。 这证人他是当得的。 宁大嫂见势不对,扯着脖子就要嚎。 于四叔皱眉摆手,叫几个村民将她嘴堵了。 “去叫宁老大来,大窑村容不下这等偷鸡摸狗之人,若他不想休妻,就带着妻儿一起离开本村!” 第十四章 程秀娥 族长做主休妻在大窑村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宁大哥听说了前因后果,觉得颇为丢脸,连来都不肯来。 于四叔只得先叫人回去,明日再解决。 看热闹的人散了,小院子里一地的狼藉。 宁家父女也是一个比一个的狼狈。 小丫头脑袋上的两个揪揪被扯的乱七八糟。 新买的小红袄上黑一块红一块全是战斗的痕迹,全无去家里时候的漂亮模样。 于四找了个干净地方把腊肠放下,转身就要走:“这是回给你家的礼。” 他决定以后再也不来宁家了,这父女俩真是麻烦,沾上就没完没了。 可人还没走出院子,就又被宁馨抓住了手。 软绵绵的小手,紧紧攥住他的一根手指,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叔爷。” 于四最受不了小孩哭,想甩开她,但无奈这丫头抓的实在太紧! “你又要干嘛?”他冷着脸。 宁馨仰起脸,眼睛水汪汪的:“叔爷,我饿……” …… 直到把宁家父女带回家,又做了四菜一汤招待他们以后,于四才琢磨过味儿来。 他好像被算计了。 还是被一个还不到他腰高的小不点算计的! 可此时,罪魁祸首正抱着一碗米饭埋头苦吃,小圆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挂着饭粒儿。 见老爷子看她,还分神夹了一筷子肉放到他碗里:“叔爷吃呀,菜要凉啦。” 于四叔怔了怔,复又瞪她:“老夫自己会吃!” “对对对,您自己会吃,那就多吃点。”宁馨哄小孩似的,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他碗里。 “……”老头胡子都气的翘起来了。 李贵也是跟着他们几人一同用饭的,瞧见此景笑道:“咱们院子里还从没这么热闹过呢,馨儿若是能多住些日子就好啦。” “不行!” “才不!” 一老一小同时开口,似乎都嫌弃对方的很。 李贵抚掌大乐起来。 “若非姓氏不同,您二位还真像是亲祖孙啊,哈哈哈哈。” 宁成文也没忍住,笑道:“还真是。” 于四叔一撇嘴:“老夫才没这样的孙女。” 他还记得宁馨要跟他比识字的仇。 宁馨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叔爷,您今天学会几个字啦?” “秘密!” 笑话!十天之后可是要比赛的哎,咋能告诉你! “哦。”宁馨倒是不甚在意:“我可是把字帖里的字都学会啦,您要是不介意,咱俩把那半本换一换如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个屁大点的小娃子,咋会这么快学会那么多的字? “你家这娃娃还爱说大话。”于四叔冷笑着看向宁成文:“这可不是好事。” 却不料后者一脸真诚:“四叔,馨儿没说大话,她是真的学会了的!” 宁成文还愁没地方显摆闺女是神童这件事呢,当即一撂筷子跑回自家小院,将宁馨方才临摹的字帖拿了过来。 “您瞧瞧,不光是字学会了,瞧这字体学的也像啊!她若是个男娃娃,肯定比我这当爹的厉害的多了。” “您说是不是,四叔?” 宁成文吹嘘起女儿来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嘴是一刻不得闲。 村里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怕是都少见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的时候。 于四叔脸都绿了。 宁馨的临摹说是和字帖一模一样也不为过。 他不信邪,又临时从字帖里点了几个字考校宁馨。 “这个念正。不偏不斜是为正。” “这是蕴。聚积藏起。” “……” “这是麤……” 眼看于四叔指的字是越来越离谱,宁成文赶紧收起字帖:“后面馨儿还没学,不认识了。” 尽管如此,于四叔的脸色还是非常难看。 他本来觉得自己要和个小丫头比识字就已经够丢脸的了。 没想到丢脸的还在后面,他甚至很有可能输给这小丫头。 一顿饭在极其低气压的气氛中结束了。 宁成文谢过于四叔和李贵,带着宁馨准备回家。 “等等。”于四叔突然开口:“这么晚了,回去再生火也是麻烦,就住下吧。” 说完,也不等宁成文回话,自顾自对老仆道:“李贵,去将东厢收拾出来给他父女住。” “哎哎!”李贵笑容满面的跑了。 老爷已经孤独太久了,如今有人陪着当然好啦。 宁馨不明所以,看向宁成文,发现她爹也是一脸懵逼。 不对啊,四叔刚才不还嫌他俩麻烦呢么,这怎么就把人留下了呢。 “四叔,这……”宁成文不太好意思继续麻烦人。 座上的老爷子却是冷着脸:“你嫂子已经连夜回娘家找人了,明日必然还有一场麻烦。” 这意思是愿意给他们撑腰。 宁馨自然知道宁大嫂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人,有人撑腰当然高兴。 “叔爷给你!”她从怀里摸出个糖块塞进于四叔的嘴里,笑嘻嘻道:“叔爷是天下最最好的人了,以后我和爹爹就麻烦您啦!” 于四绷着脸把坐在他腿上的小丫头扔下去,哼了一声,转身回自己屋子去了。 - 另一边,程家村。 程秀娥成亲已经半月有余,今天终于得空回了一趟娘家。 结果一进门,就听见小妹被妹夫撵回娘家的消息。 从集市上回来,程秀梅就被陈昌打了一顿撵了回来,放话过几日就要休了她。 “姐!都怪宁家父女,就是他俩浑说,我家官人才生气了的!” 程秀娥眉梢一挑,阴阳怪气:“他俩说什么了?” 程家姐妹从小就喜欢互相攀比。 程家给姐姐抢了个生的俊俏的宁成文回来成亲,程秀梅就也想找个长得漂亮的。 但翻遍满镇都没找到一个比宁成文还好看的,她就只好另辟蹊径选了个家里有钱的。 私底下还总想再勾搭上姐夫。 这些事程秀娥也不是全然不知。 “他们……他们、反正他们就是瞎说!”程秀梅也不敢说什么紫色肚兜的事,只能挑唆:“今儿我瞧见宁成文买了好多东西,还给你家那个小丫头从上到下都换了新衣裳,瞧这样子应该是发了财了。我还瞧见买了纸笔,估摸着还想读书的。” 程秀娥心里咯噔一下。 这宁成文竟然真的发财了? 他竟然还真的要继续考科举? 第十五章 亲娘的梦 自与郑屠户成亲之后,程秀娥日日都在做一个相同的梦。 梦里宁成文当了官发了财,而自己因郑屠户早亡在郑家没有地位,日子十分凄惨。 梦中的她财迷心窍,与人合谋绑架了女儿宁馨,想要以此讹钱。 结果被官府抓住,交锋当中宁馨受了重伤,她自己被暴怒的宁成文投入大狱,不久之后便斩首示众了。 冰凉的刀刃抵在脖子上的感觉真实又可怕。 真实到让程秀娥觉得,这一幕是真真切切会在未来发生的事情。 她会因得罪宁成文而身首异处,她会被她从来都瞧不起的穷书生处死。 不行!这绝不行! 什么发财考科举当官,全部都不行! 宁成文最好一辈子碌碌无为。 一定要抓紧磋磨掉他的锐气,坚决不能让他有出头之日。 想到此处,她站起身就要走。 程秀梅疑道:“哎姐,怎么刚回来就走啊?” 她回头看了看妹妹,淡笑:“村西头的那块空地你家男人不是想要么,我去和姚凤仙商量商量,说不定这事办成了,陈昌就能把你接回去了呢。” 程秀梅一怔,半晌无语。 和姚凤仙谈生意,她姐还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条件? - 住进了于家,就不用自己烧火做饭了,时间宽裕了不少。 宁馨一边写字,一边盯着宁成文刷题。 宁成文虽说已经放下书本许多年,但却有几分读书的天赋。 而且他也是个很用功的人。 沈先生拿给他的题,他做的非常认真。 这让宁馨颇感欣慰。 总有学生成绩不好就将原因归咎在自己不够聪明上面,可作为一名老师,宁馨深切的知道,个人的主观能动性才是学习成绩最大的影响因素。 只要具备了主动学习的热情,那么就算是再笨,成绩也不会太差。 况且宁成文在读书上其实是个聪明人。 做一遍的题他就会举一反三,宁馨偷眼瞧了半天,觉得没问题了,就把注意力转回到了自己的字帖上面。 屋里一大一小都在案前奋笔疾书。 屋外偷看的于四叔急的直跺脚。 这可咋办啊!这小丫头还真是有些天赋在身上。 自己才在门外看了一会儿,就见她又一页字帖要写完了! 这也太快了吧,自己练了一晚上才学会仨字儿! “老爷。”李贵小声提醒:“天凉,您快回屋休息吧。” 于四背着手往回走:“休息什么休息,老夫要回去练字!” 宁馨没想到因为她和爹爹的努力,直接掀起了这院子里的整体内卷。 当晚于四叔直练到鸡都叫了才眯了一会儿。 本想着一早还要处理宁大哥的家事。 却不料,天一亮,就有人来告诉他,说是宁大哥一大早就去镇上上工了。 “窝囊废!”于四叔冷笑一声。 他过去就看不上宁大哥,这人心地虽良善,但骨子里太懦弱了些。 遇见事情就要躲,这才将家里的婆娘惯成这副母老虎似的模样。 宁成文一听,忙道:“四叔,这事儿要不就算了吧。” “算了?”于四叔一棱眼,一双粗眉搀着些白,看起来十分有威严。 宁成文不敢说话了。 此时李贵又进来:“老爷,宁家老太太来了。” “她一个妇道人家来做什么?” 宁馨晃着小脑袋从屋子里出来,认真分析:“我奶奶肯定是来说和的,不然能咋办,真休了大伯娘,那我大伯不就成老光棍了么,那咋行嘛。” 宁大哥这妻是休不得的,宁馨也不想让他休。 她还想查清楚是不是宁大嫂把原主推河里去的呢,这要是给休了撵出村子,她还上哪儿找人去了。 “不行!我大窑村不留偷鸡摸狗之辈!”于四叔更生气了。 原以为这小丫头是个有脾性的,这么一看,也不过是个软的,没劲透了。 等把宁大嫂撵走,就把他俩也撵出去吧,看着就烦的慌。 宁馨也能看出他的意思。 说实话,她站在于四叔的角度上想她也烦。 好心帮忙解决人家的事儿,最后人家父慈子孝家庭和睦了,自己倒成了外人,这多让人生气啊。 宁馨能理解他的心情,只好陪着笑脸道:“我们已经分了家,要是大伯娘被赶走,谁来照顾我奶奶呀,您就当可怜可怜老太太了吧。” 这时候全都是男人出去赚钱,女人留在家里照顾老小。 要是宁大嫂真被休弃了,那家中一应事务就只能宁老太太自己操持了。 宁晖是宁家的孩子,宁大嫂肯定不能带走。 让老太太一个人带那么个熊孩子,怕是得气出个好歹的。 于四叔扫了她一眼:“过两年你也大了,你回去照顾你奶奶不就行了。” 宁馨赶忙摇头:“不行的,我还要陪着叔爷呢,分不出神来。” 小丫头一脸认真,脑袋上的小揪揪都快晃散架了。 可谁用她陪了?! 留她住下是为了监视她的识字进度! 于四叔恼羞成怒,对李贵道:“出去跟宁家老太太说一声,以后她家事爱怎样怎样,老夫再不管了!” “是,老爷。”李贵笑了笑,看着自家老爷甩着手在前面走,宁家的小丫头笑嘻嘻在后面追。 好听的小奶音随风入耳。 “叔爷,不管宁家人可以,但你得管我和爹爹呀!” “你谁啊,凭啥管你!” “我是馨儿呀,德馨的馨,声殳禾日,您学会了嘛?” “滚蛋!滚蛋!”于四叔气的一脚踹翻了院里的笸箩。 李贵将于四叔的话传达了以后,宁老太太心下放下稍许。 宁大嫂昨夜就回了娘家诉苦,本以为今天会闹上门来。 结果不知道为何没了音信。 快傍晚的时候,宁大嫂自己臊眉耷眼的回到了大窑村。 当晚,宁大哥也从镇上回来,听说于四叔不在管这件事,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正准备回家之时,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大哥,这五文钱还是还给你吧。”宁成文穿着一身青色的棉袍,人虽然还是瘦弱,但看着气色比过去却是好上了许多。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我们兄弟已经分了家,除了给母亲的,其余还是应该分的清楚一些,这样也省的给大哥家里添那么多的麻烦。” 宁大哥一张黑脸涨得通红。 他知道弟弟态度虽好,但也隐隐有指责他不作为的意思在。 可他能怎么办? 真的休妻么?还是打死她们娘俩? 他不能啊…… “成文……”他想替自己解释两句。 可话未出口,就见宁馨在远处招手:“爹爹,说完话了没有,李爷爷做了大包子,叫你回去吃饭呢。” “大哥,我先走了。”宁成文将钱塞进他的怀里,转身便离开了。 看着弟弟单薄的背影,他知道好像有什么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第十六章 梅开二度 相比于家的热闹,宁家的院子里就冷清了许多。 宁大嫂从娘家回来碰了一鼻子灰,也没心情烧火做饭。 宁晖饿的满屋子乱转。 宁老太太无法,只得自己砍柴烧火,结果一晃神摔了个跟头,爬不起来了。 “娘!”宁大哥一进院门就瞧见老娘摔在地上。 数九寒天的,老太太抱成一团,已经冻透了。 可不管是宁大嫂还是宁晖都好像没听见,根本没出来看过。 宁大哥铁青着脸,赶忙将老娘抱起来送进屋子里。 宁老太太从年轻时就是个温顺的性情,生怕因为这事儿子和媳妇再吵。 才缓过一些来,便劝儿子别生气:“怪我,天黑没看清摔得,可别骂你媳妇儿,她昨儿在村里人面前丢了脸,正心气儿不顺呢。” “那也是她偷老三家东西在先!” 宁老太太赶紧去捂他的嘴:“别说了,好容易回来的就算了吧,你俩都有小晖了,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说起小晖,宁大哥更是觉得憋闷。 同样都是孩子,老三家的馨儿就乖巧懂事。 再看宁晖……唉,都怪他没能耐,连孩子都教不好。 “娘,老三那儿你抽空去瞧瞧,叫他别记我的仇。”他闷声。 见他不再纠缠宁大嫂的事,老太太放下心来:“不能,你弟心最软,他不能。” 不能吗? 可想到弟弟方才决绝的背影,他这心里是真难受啊。 隔壁屋的母子两个其实早已经听到了宁大哥进院的声音。 甚至于老太太摔倒,宁晖也是当时就听见了的。 可他娘说不用扶,老太太死了最好,省得每月还要花那么多粮食养一个快入土的人。 “奶奶一顿饭也吃不了多少吧?”他不太懂。 宁大嫂抽了他一巴掌:“傻吧你,一顿不少,但是天天吃呢,等她没了,省下来的钱都能给你换大包子,咱顿顿都能吃大包子了。” “那行!”大包子在宁晖心里肯定比奶奶讨人喜欢。 他砸吧砸吧嘴,几乎已经闻到了肉包子的香味儿。 “娘,你不是说叫舅舅他们过来给咱撑腰嘛,他们咋不来呢?” 宁大嫂娘家也在程家村。 当年宁成文能被程家抢去当姑爷,她还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她当时刚嫁到宁家没几年,不愿意见婆家供着一个只读书不赚钱的小叔子,所以就可哪儿张罗给他说亲。 结果这就被程秀娥盯上,使了手段将人给抢走了。 为这,小姑子知道以后差点没把她掐死。 还是看在宁晖的面子上才留了她一条命。 昨夜回娘家本想着找几个哥哥撑腰,结果好巧不巧又碰上了程家人。 宁大嫂在他们的提点下得知了一件十分惊人的事情。 “马上又有人来抢你小叔了,娘都跟他们说好了,真成了亲给咱们家十两银子呢,到时候娘领你去镇上好好逛逛!” “啊真的!”宁晖嘴张的能吞下一个鸡蛋。 宁大嫂赶紧把嘴给他捂上了:“嘘,小点声,要是你小叔知道了提前跑了,这十两银子可就没有了!” 宁晖拼命点头,高兴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后面了。 天呐,十两银子可得买多少个肉包子呢! 但转念一想,抢他小叔的都是大户,能给他们家这么多钱,给小叔的肯定更多吧。 “娘,等我长大了也要被人抢去成亲!”宁晖觉得自己找到了生财之路。 结果宁大嫂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 “放你娘的屁!那都是没本事的男人才被人抢呢!” 宁大哥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宁大嫂揪着儿子在教训什么。 见他一进门,宁大嫂赶紧陪着笑脸迎上来:“是咱娘摔了么,瞧我这耳朵都没听见。你歇着,我去照顾咱娘!” “不用。”宁大哥沉着脸不想看她。 像族长说的那样休妻和离,难道他不想吗? 可以后怎么办? 他从怀里掏出今天赚的五文钱和宁成文还给他的那五文,一股脑塞给宁大嫂:“都给你,以后不许再去找老三的麻烦,不然我就真听族长的话把你休回娘家去。” 看见钱,宁大嫂脸上的笑真挚了几分。 但听说宁大哥要休了她,她还是没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呵,窝囊废,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休妻啊! 她娘家几个哥哥可都凶的很呢,才不会任由她被欺负呢。 但眼下,为了怕抢亲的事情败露,她还是笑嘻嘻的应了:“相公说得对,之前是我猪油蒙了心,以后再不会和成文他们闹了。” 这女人少有这样乖顺的时候,宁大哥难免疑惑。 但他是个老实人,只要人家不欺负到头上,他就宁愿当无事发生。 “对了,快过年了,你妹妹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宁大嫂是替姚家那边打听的。 宁家只有宁小蓉一个狠角色,若是她来搅局,那可就未必会十分顺利了。 最好能像上次那样,等宁小蓉知道的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她再厉害也没啥办法了。 “她不来了,年前不是已经给家里拿了不少东西了么。”宁大哥以为她又是计较这些。 “哎呀,我哪是说这个。”宁大嫂嗔怪一句,心下有了盘算。 - 腊月二十八,大窑村的年味儿已经很足了。 宁成文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往年他不在,村里人只能千里迢迢去镇上或者找别村的人给写春联。 今年他在,便有许多村民拿着纸张上族长家门求宁成文帮忙。 他的字又快又好,人俊俏性子也温和,于家的门槛这几天都快被踏破了。 李贵看着来往的人,觉得院子里总算有了些烟火气。 但再看吹胡子瞪眼的老头,他只得把到了唇边的笑容又憋了回去。 “老爷,咱家的对联也找……” “找什么找!今年就算不挂对联也不用他!” …… 拿着写好的对联从于家出来,村民瞧着上面方正的字体,忍不住夸赞:“这字可比镇上的王秀才强多了,要我说啊,宁老三以后肯定比他有出息。” “我说也是,被抢亲又能咋样,都过去了,一个大男人也不亏。” “可不是么,还生了那么个漂亮娃娃,一点都不亏。” 宁成文替人写对联很耽误学习时间,但宁馨知道他们以后还要再大窑村生活下去,必须得和邻里搞好关系。 所以就只能亲自上阵帮她爹研墨,试图加快一下进度。 别家小孩还在玩泥巴,她就已经会替爹爹研墨了。 村里人都说宁成文赚到了,得了这么个可心的闺女。 宁晖听见撇嘴道:“呸,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啥能耐。” 旁边几个小男孩嗤笑:“你还记着那丫头骂你是黑猪呢吧,哈哈哈。” 宁馨记仇,自打这熊孩子惹了她以后,她只要见了面就管他叫黑猪。 小孩子之间绰号最容易传播,如今村里小孩都管宁晖叫黑猪,连名字都没人叫了。 宁晖气的要爆炸,一张脸黑红黑红。 “她有什么可得意的,等到她爹再叫人抢走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第十七章 你想早恋? 直到除夕当天,于四叔也没折腾出一副像样的春联。 最终,于家过了个不挂对联的除夕。 宁成文原本已经写了一副极好的想送与于四叔,但最终被宁馨拦下。 唉,她爹这情商啊,还是得多磨练磨练。 大年初一,宁家祭祖。 宁家是外乡人,是宁老爹当年带着妻儿逃荒到此处的。 所以大窑村只有宁老爹的牌位。 虽然已经分了家,但宁成文还是一早就带着宁馨回到了老宅。 准备和大哥一起去给爹爹上坟。 宁大嫂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态度好的不得了:“之前都是大伯娘的错,馨儿乖,可千万别记大伯娘的仇啊。” 她一张胖脸艰难挤出个虚伪的笑容。 宁馨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她:“大伯娘说的是哪一件啊,馨儿记不清了,可是河边那回?” 原主落水之前记忆里似乎有宁大嫂的身影。 但似乎还有一个什么人,宁馨记不得,想从她口中诈出来。 宁大嫂脸色一变,结结巴巴:“不是,我可没去过河边,你这小丫头真是……” 她想说给脸不要脸,但余光扫到一直留心着这边的宁成文,只好又憋了回去。 等小白脸到时候被人抢走,到时候自己有的是时间磋磨这小丫头! 程家那边可是说了,人家不要拖油瓶,孩子肯定是要留给奶奶抚养的。 宁大嫂早已经跟邻村的傻子家说好了,到时候就把宁馨卖去当童养媳! - 重点高中的学生过年只放三天假。 同样的,宁成文这个下月就要考县试的人,也不该有假期。 宁家在村子里没什么亲人,也不存在走亲拜友的人情往来。 所以大年初二开始,宁馨就开始督促她爹投入学习当中。 县试已经贴榜公示了,安排在下月十五,距今只有一月有余。 从开始学习到参考县试,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宁馨对她爹考中并不抱太大希望,但沈先生说得对,考一次积累些经验是必须的。 就算考不中,也能让他快速找到学习状态。 为此,她给宁成文制定了科学的学习计划。 每日卯时晨起,花半个时辰背诵,再花半个时辰锻炼身体。 所谓锻炼就是上山砍柴,一方面感激于家收留,一方面能强身健体。 砍柴回来吃了早饭,上午要复习经义,午休两刻钟,下午再练习试帖诗和八股。亥时方可入眠。 宁馨按照高三生的时间来规划她爹,还别说,很有成效。 宁成文自身学习动力很强,没几天就已经适应了这个紧绷的学习计划。 鸡鸣破晓他便起身准备背诵经义。 早上是记忆力最强的时候,这个时间背诵最合适。 宁馨也起来陪着他背,顺便偷偷观察他前几日背诵效果如何。 背完了礼记,宁成文看了眼天色:“馨儿再回去睡会儿,爹爹去砍柴。” 宁馨点点头,懂事的帮他把筐拿出来,又将人送到了门口。 宁成文踏着刚刚亮起来的天色朝山那边走去,宁馨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补觉。 “成文哥。”一声甜美的女声随风入耳,宁馨一激灵,赶忙回头去看。 只见门口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的姑娘。 小花袄,红脸蛋,虽然长相一般,但胜在娇羞的模样很讨人喜欢。 宁馨脑中雷达瞬间就嗡嗡的响了起来。 这么早跑家门口来等她爹,这是要早恋? 不行!坚决不行! 她赶忙小碎步倒腾过来,就听见她爹已经开口和对方说话了:“艳艳,你有事?” 这是同村的姑娘于艳艳,和宁家是邻居,还有个和宁晖差不多大的弟弟,小名狗娃,经常在一起玩。 “有……”小姑娘低着头,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 小花袄下摆的衣襟都快被她揪烂了。 “我弟、我弟听宁晖说……” - 宁大嫂这几天心情很好。 眼看着约定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她自觉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他爹,初六让老三回家吃顿饭吧,你是大哥,就算分了家咱们也不能太疏远了。” 她难得的贤惠,让宁大哥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钱都给你了,老三那真没有了。” “哎呀,你把我当啥人了。”宁大嫂嗔怪的锤了他一下。 其实对于宁老大这个人她是非常满意的。 相貌生得好的不说,平时干活也十分卖力气、 她怀着宁晖的时候脚肿的厉害,宁大哥甚至还帮她洗过脚。 这别说是大窑村了,就放在整个淮南,也没一家男人能做到的啊。 况且宁家人从上到下也都很好,婆婆不是恶婆婆,去世的公公也老实憨厚。 宁大嫂刚嫁过来的时候别提多满足了。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时间长了她就觉得这个家里的一切都应该由她来做主。 小叔子读的什么书! 长得那么好看,就该趁着年轻入赘去有钱人家,到时候他们还能跟着沾些光不是么。 以前的程家如此,现在的姚凤兰也是如此。 姚凤兰是程家村有名的寡妇。 年轻漂亮的时候嫁给了村上的老乡绅,熬死了乡绅的老婆,又熬死了乡绅本人。 乡绅的儿女们争家产争得头破血流,最后不知何故却又落到了她手里。 她没别的爱好,就爱个长得俊俏的男孩子。 这些年被她掳去,骗去,买去,捉去的男孩无数,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 但宁成文不一样,俩人在一个村子好多年,除了他那张俊俏的脸蛋,姚凤兰也爱极他温润如玉的性情。 所以她和宁大嫂承诺,只要将人搞到手,她甚至愿意给宁成文一个名分。 和这么一户有钱人家攀上关系,就算宁家人清高,她自己娘家也能跟着占点便宜。 她跟姚凤兰约定的时间就在正月初六。 “她爹,到时候我娘家几个哥哥也过来,咱都是一家人,就一起热闹热闹啊。” 闻言,宁大哥也挺高兴的。 他是个老实人,他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家和万事兴。 这个家包括他的小家,也包括媳妇的娘家。 这些他都一视同仁。 “那行!到时候我去打些好酒,陪老三陪舅哥们好好喝几杯!” 第十八章 看姑奶奶答不答应! 很快就到了正月初六。 宁大哥起了个大早开始忙碌。 这顿饭宁大嫂可谓是大出血了,不光是打了酒,还买了半斤肉回来,说是要好好做几个菜招待他们。 “老三那边说好了吗?” “好了,他一会儿就带着馨儿来。” 宁大嫂下意识惊声:“啊?那丫头也来?”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自打宁馨掉水里一次以后,就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别说宁晖了,就连她这个成年人见了那丫头也觉得莫名畏惧。 “她是我侄女,咋不能来?”宁大哥不高兴。 他很喜欢宁馨。 虽说农村人的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但他还是时不时觉得生个闺女挺好的。 起码宁馨知道疼爹爹,不像他那个儿子。 说起宁晖,他朝院外喊了一嗓子:“小晖,过来帮忙砍柴。” “来了。” 好半天,宁晖才不情不愿趿拉过来。 要不是他娘说今天就能把小叔卖出去,他才不愿意干活呢。 天光大亮,宁大嫂的几个哥哥就从程家村赶了过来。 就带了半袋子红薯上的门,但宁大哥并不计较,还热情的将人往院子里领。 宁大嫂本家姓徐,一家子都长得黑黑壮壮。 徐家老大是最面善的一个了,只是不知为何老是绕着后院的院门看。 宁大哥摸不着头脑:“大哥,咱进去坐吧。”他将几个舅哥让进堂屋。 徐家老二嘬着牙花子开口:“你家老三咋还没来?是不是就瞧不起我们呐。” 宁大哥赶忙摆手:“哪能啊,我们分家了,他不住这儿。” 徐家老三吊儿郎当:“那就去叫啊,往年见不到,他这可都和离了,今年总该跟我们吃个饭吧。” “哎,我这就去叫。” 已经快到晌午,宁成文还没有过来。 宁大哥其实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的。 前几天他去跟弟弟说要聚一聚的时候,老三就明显有些不太想来。 还反复问了他几次到底是谁出的主意。 搞得他挺不高兴,还说了老三几句。 都是亲人,宁大嫂虽说办过一些不像话的事儿,但她这不是要改了么。 不能老拿老眼光看人啊。 “大伯,你来找爹爹吗?” 看见宁大哥在门口绕了好几个圈,宁馨从门里跑了出来。 因为上次的事,宁大哥一直不敢见于四叔,也不敢敲门。 一看见宁馨,他如蒙大赦:“叫你爹出来,上大伯家吃饭去。” 宁馨顿了顿。 盯着这张和宁成文有五成相似的脸看了许久。 宁大哥被她看的有些别扭,不满意道:“快去啊,怎么叫你俩吃饭还这么推三阻四的。” “好,大伯你等会儿。”宁馨点点头,跑回了院子里。 有些事情该来的还是得让他来,一味的逃避只会让坏人们愈发胆大妄为。 - 宁大嫂这顿饭做的十分卖力气。 菜色丰富,味道也很不错。 饭桌上热闹的很,徐家的几个兄弟热情的不得了。 一切都十分顺利,只是没想到的是,饭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宁小蓉突然带着孩子回来了。 “哟,吃饭呢,大嫂可真勤快啊。” 她进厨房瞟了一眼,看见锅里还炖着的鸡,阴阳怪气了一句:“招待自己兄弟倒是挺大方。” 宁大嫂翻着白眼:“那不还有你的两个兄弟么!” 宁小蓉冷笑了一声,没理她。 进屋扫了一圈,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宁馨身上:“你出来。” “哎。”宁馨从椅子上蹦下来,跑出几步,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 直到她爹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才跟在宁小蓉身后走了出去。 宁老太太前几天摔了腿不方便动。 所以这几天都是把饭菜送到屋子里吃的。 宁小蓉来了也没着急去看娘,而是将宁馨拉进了柴房。 “阿彦,去看着你三叔。楚楚,关门。”她给儿女各自安排了任务,就看向宁馨:“给我送的条子里说的是真的?姚凤兰真的想把你爹抢去?” “是的姑姑。”宁馨头点的无比认真。 于艳艳的弟弟从宁晖口中听说了姚凤兰要抢亲的事,便告诉了宁馨父女俩。 宁馨没有声张,而是叫人送了条子去宁小蓉那里。 光是她和她爹的力量太微薄了,宁家又只有宁小蓉一个能打的。 宁小蓉气的直骂娘:“这个臭婊/子,想卖了我弟弟,也得看看老娘答不答应!” 她抄起柴房的砍柴刀就要去砍了宁大嫂。 宁馨赶紧上去抱住了她的腰:“姑姑你先别冲动!” 她闺女楚楚也赶忙劝:“娘,你别着急,先听馨儿说完。” “还有什么一起说。”宁小蓉不耐烦,拎着柴刀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 她不太相信一个小娃娃能有什么好办法。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去砍他们一顿,就算是自己折进去,但宁大嫂的那几个兄弟也肯定落不到好! 宁馨觉得她这个姑姑很有亡命徒的潜质。 “姑姑你听我说,这个办法行不通,我不能为了救爹爹就把你搭进去,还有堂哥堂姐呢,你要是出点什么事,他们可怎么办啊。” “那你说怎么办!”宁小蓉火气都冲到天灵盖了。 宁馨弯了弯眼睛:“姚家不就是想要人么,那给她个人不就行了么。” 宁小蓉皱了皱眉,还不等细问,崔楚楚便警觉道:“娘,门口有人!” “谁?”宁小蓉提着柴刀开门,一眼便瞧见了还没跑远的宁晖。 正巧被她儿子崔文彦给拎了进来。 “姑姑,你要干啥!”宁晖只是听见宁小蓉叫宁馨出来,以为是偷偷给压岁钱的,想着自己可不能亏着。 却没想到这帮人竟然把他绑了起来。 宁小蓉手里提着柴刀,指挥儿子女儿将宁晖绑的结结实实。 宁馨拿了一根布条,将他嘴也死死的勒了起来。 “你娘是不是要把你小叔卖去姚家?”宁小蓉手里的柴刀都磨出了亮光。 宁晖吓得直哆嗦,忙不迭点头。 宁小蓉又道:“那你爹知不知道?” “……”宁晖摇摇头,复又想到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第十九章 姑爷来了! “真该死!”宁小蓉气的手都哆嗦。 相比宁大嫂,她对大哥的怨恨更大。 那毕竟是骨肉至亲,要是真的做出卖弟弟的事儿来,她真的能让她大哥血溅当场。 “姑姑,你冷静冷静。” 宁馨当了那么多年的班主任,多少懂一些儿童心理学。 当然,就算不懂,看见宁晖刚才眼睛提溜乱转的样子,她也知道这小子在说谎。 “我觉得大伯未必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宁小蓉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大哥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眼下,她被气的狠了,满脑子都是想砍死那些恶人。 只好看向宁馨,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宁馨想了想,对崔文彦道:“文彦表哥,你去把大伯叫来吧。” 宁小蓉的儿女和她长得都很像,清秀高挑。 但比起他娘来就显得平静寡言许多,闻言只是点点头,便去前院找人去了。 不多会儿,外面传来宁大哥不耐烦的声音。 “有话咋不能直接说,非要来这儿做啥。” 为了接待客人,他今天换了身新衣裳,可不想在柴房沾上灰了。 文彦话不多,只打开门将他让了进去:“我娘有事要跟您说。” 柴房门推开,瞧见里面站着好几个人,自己儿子还捆成了粽子,宁大哥愣住。 “小蓉,你这是干啥?” “问你儿子!”柴刀的柄都快让宁小蓉抠出火星子来了。 “大伯,我听晖表哥说大伯娘跟人说好要把我爹卖了。” 宁馨慢条斯理去解宁晖嘴上的布条,后者刚想叫,只觉小腹一凉。 眼前的小丫头不知何时拿了个匕首出来,直抵他尿尿的地方。 宁晖吓得都要尿裤子了。 宁馨却是脸上挂着笑,温温柔柔的看着他:“表哥,不说实话的小孩子是要扔到山里喂狼的哦~” - 正院里,徐家几个兄弟还在给宁成文灌酒。 “老三呐,再喝两杯。” “是啊,咱们平时也不常见,陪哥多喝几杯。” “听说你还要考科举,说不定以后就能当官了呢,我可得和未来的官老爷再喝几杯。” 徐老二给宁成文倒满酒,眼神里透着些轻蔑。 姚凤兰在程家村名声不好,和好几个男人都有首尾。 他也是其中之一。 那婆娘虽有些年纪了,但出手大方,和她相好过的男人她总会给些甜头。 徐老二吃软饭吃上了瘾,却不料姚凤兰突然就转了性。 听说宁成文和离以后,姚凤兰就惦记上了他,现在又说要和他成亲,还要断了外面的那些污糟事。 为这,徐老二嫉妒的要死。 这小白脸长得好是好,但细胳膊细腿儿的,在床上咋可能有自己厉害! 等到时候玩腻了,还是得找自己! 今天这一趟,姚凤兰给了他和几个兄弟五两银子。 还承诺事成之后会给他家最小的弟弟说一门好亲事。 徐老二咬着牙劝了第三壶酒,宁成文也终于见了些醉意。 白净的面皮儿上沾了些红,黑亮的眸子也亮晶晶的。 “不能喝了。”他含糊着摆摆手,强撑着眼皮。 “不喝了不喝了,哥送你进屋躺躺。” 徐老二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了起来,朝宁大嫂使眼色:“我送他去后院歇歇。” 避免宁大哥突然回来,徐家两个弟弟留下牵制宁大哥。 徐老二一个人扛起宁成文就朝后门方向跑。 他们来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姚家那边的喜堂都已经预备好了,就等新郎上门了。 后门口停着一辆姚家雇的马车,已经等了小半天了。 车夫是个小老头,等的太久,眼皮子直打架。 徐老二见状,低声骂道:“瞎啊,不知道下来帮把手!” 老头也挺不乐意:“就说运个人,可没说让我帮忙啊。” 话虽这么说,但人也还是过来帮着徐老二将宁成文抬上了马车。 车帘一掀,里面铺着厚厚的被子,桌子上还摆着一些茶点。 “娘的,为这么个小白脸她倒是花心思!” 徐老二往地上啐了一口,正想转身回屋,后门处突然闪过一个黑影。 紧接着,咚的一声在耳畔响起,他只觉后脑一阵剧痛,随即便倒在了地上。 身后,宁小蓉拎着一根巨粗的木棍,迎风而立,像个冲锋陷阵的女战士。 车夫显然被吓住了,手提着马鞭:“你、你……”了好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只见一个身穿红袄的小丫头从院子里跑出来,笑眯眯的塞了一贯钱给他:“爷爷,帮恶人做坏事可是要下地狱的哦~” 小丫头水灵漂亮,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却满满都是威胁的味道。 再配上他身后的女杀神,车夫打了个激灵,把头撇向了一旁。 再不管几人后续的动作。 - 另一头的程家村十分热闹。 姚凤兰今日要成亲的事,她可是通知了全村所有人的。 就连嫁去镇上的程秀娥也赶了回来。 有人知道新郎是宁成文,还笑她是不是舍不得又要抢亲。 对此,程秀娥一律笑而不答。 “凤兰姐,这事你可安排妥了?”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从大窑村来,程秀娥有些担心,找到姚凤兰问。 后院的喜房里,姚凤兰凤冠霞帔着身。 她今年四十出头,守寡已经快二十年。 虽年纪不小,但徐娘半老,尚有几分风情。 黄铜镜里映出一张粉白的脸,她斜了程秀娥一眼,哼笑道:“我也是头回见你这样的人,都已经和离了的男人,你还这么上心。” 程家在外头称王称霸,但在程家村里,却比不上姚凤兰的婆娘有底气。 村里大半的地都在姚凤兰手里,她家院里光身强体壮的家丁就二十来个,各个都比程家几口人威武。 过去,程秀娥厌恶她觊觎自己男人。 现在,她却巴不得宁成文落在姚凤兰手里,也能给自己解决一个心头大患。 她谄媚的笑:“我这不也是为了你俩着想么,早前没和离的时候,他就说过觉得凤兰姐你性子好,合适娶回家当老婆,比我强。” 闻言,姚凤兰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 她是真稀罕宁成文那样的男人啊。 说话温温柔柔的,不管生多大的气,总不见他和任何人红脸。 心情好,她对程秀娥态度也好了不少:“徐家兄弟几个去接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正说着,外间传来一声:“姑爷来了!” 第二十章 亲事大乱 听见马车进了村,姚凤兰是又激动又着急:“快、快把喜帕给我盖上!” “哎哎。”梳头的老妈妈手忙脚乱将喜帕盖在她头上。 眼前红朦朦的一片,只见有下人跑进来:“夫人,姑爷身上好大一股酒味儿啊!” 姚凤兰抿了下唇,眼里似有笑意,嘟囔了一句:“这人,还真是腼腆。” 程秀娥前些日子来找她,说宁成文有意和她结亲。 只是刚和离就再次入赘到别家,他一个读书人实在接受不了。 姚凤兰心疼这漂亮书生的薄面皮儿,当即一拍板:“这有何难,你家当初不就是把人抢来的么,我再抢一次就是了,笑就让他们笑我好了!” 程秀娥要的就是这么个结果。 随后她又和宁大嫂互相勾结,这就做下了今天这桩事情。 “吁!”车夫一收鞭,马车停在了后院的正当中。 一身酒气的男人被几个下人从马车里面抬了出来,人醉的几乎昏死过去,眼皮耷拉着。 只偶尔打个酒嗝儿,味儿冲的身边人都快被熏晕了。 程秀娥生怕路上出什么乱子,特地跑去后院看了一眼。 嗯,穿着一身标志的青衫,模样俊俏,面庞白皙,脸上挂着点微醺的红,确实是宁成文。 不知道比自家那个杀猪的强上多少。 一想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俊俏公子马上就要上那个老女人的床,程秀娥难免还是有些吃味。 十里八村哪儿找这么漂亮的后生去。 就是人太闷了些,不如杀猪的会哄人,还天天垮着一张脸…… 唉,要是他乖一些该多好。 正想着,姚凤兰也到了后院,瞧见宁成文醉的七荤八素的样子,她皱了下眉。 不是说顺理成章“抢回来”么,这怎么像是让人灌醉了再抢的呢? 好像她真成了强抢良家妇男的,她睨了程秀娥一眼。 后者赶忙道:“他这人最是好面子,估计怕清醒着不好意思吧。” 姚凤兰眼皮一掀,嗯了一声,又道:“算了,抢就抢了,谁能把我怎么样。” 不过是一个没权没势的穷书生罢了,抢就抢了,管他愿意不愿意呢。 “把衣裳给他换一下,一会儿扶着出去行了礼就回,别耽误了。”她朝管家下了令,转身又回了喜房。 姚凤兰这些年接触的生意繁杂,和周边的一些地方小官关系都不错。 今日办喜事,她把里长都请来了。 众人在外头寒暄。 里长好奇的看了一圈,问道:“不是和于氏那边的结亲么,于四怎么没来?” 有村民笑道:“您不知,这宁家原也不是于氏的人,况且一个男丁,当了两次上门女婿,他哪有面子过来啊!于四恐怕也不想丢这个脸吧。” “谁说老夫觉得丢脸了!这么大一件喜事,老夫怎能不来看看。” 声音刚一落地,就见一身白袍,白须白发的于四叔领着个不大点的小丫头走进了正厅。 有人认识宁馨,还逗她:“你爹爹又要成亲啦,以后你又有后娘了。” 宁馨装作没听见,顺手摸过桌上的一把喜糖,剥了一块塞进嘴里。 于四叔斜她一眼,吹胡子道:“我的呢?” 宁馨赶紧赔笑脸,又剥了块递到他嘴边。 那笑容谄媚的活脱脱一个小狗腿子。 吃了糖,于四叔心情不错,宁馨趁机偷偷问道:“叔爷,不会出乱子吧。” 于四叔哼笑一声,好像笑她胆小。 “还不是你非要跟着来看热闹。” 宁馨瘪瘪嘴没说话,心里一万个不服。 好家伙,多大个热闹啊,她咋能不看呢。 哪个人类不爱吃瓜啊。 就她旁边这老头,来帮宁成文出气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也是想来吃瓜吧。 “拜堂咯!” 嘹亮的一声之后,两个身穿喜服人牵着一根系了红花的红绸走了出来。 姚凤兰身边跟着个老妈妈。 新郎官那边则跟着两个下人。 一左一右,将醉成泥的人给支撑起来。 “一拜天地——” 傧相嗓门再洪亮,也盖不住底下的讨论声。 “醉成这样还要拜堂,姚凤兰可真怕人跑了哦。” “我瞧着是男的没脸,两回都是当上门女婿,要我儿子我非得一头撞死算了。” …… 宁馨听得清清楚楚,面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呵,看样子这些人并不知道姚凤兰是抢婚的呢。 不喝醉了怎么可能成这个亲啊。 再说什么一头撞死,真是针不刺到他们身上,他们都不知道疼啊。 “二拜高堂——” 姚凤兰双亲已逝,公婆早两年也让她气死了。 二拜高堂也只能拜了她父母的牌位。 两拜之后,新郎官似乎酒劲上头的更严重,脚步踉跄,两个下人扶着都差点摔了个跟头。 底下坐着的程秀娥心里也跟着忽悠了一下。 她总觉得有些奇怪,这才多久不见,宁成文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壮了呢。 肩膀也宽了,人看着也比过去壮实了。 这是回去干活多了,还是吃的好了? 她皱着眉苦思,却冷不丁感受到一道冰凉的视线。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宁馨正黑沉着眼睛看她。 这闺女很会长,专挑父母漂亮的地方长。 皮肤白净,瓜子脸,唇红齿白,长大肯定是个美人胚子。 可程秀娥不喜欢她。 她想要个儿子。 可生了宁馨之后,宁成文就坚决不肯与她同房。 她家兄长为此都动手打了他,可宁成文就是不肯。 二人最后走到和离这一步,与这也有很大的关系。 程秀娥打小就没管过宁馨,和离之时,宁成文说要带走宁馨,她也一点没有阻拦。 反正自己以后是要生儿子的,留个丫头能有什么用。 可今日,她却被宁馨眼中冷冽的眸光惊了一下。 难道……她、她知道了?那她爹知不知道?? 程秀娥心里一紧。 可宁馨已经转回了脸,就像刚才的一切从没发生过。 她弯着笑眼和一旁的白头发老头说什么。 那老头先是瞪了她一眼,随即用不满的口吻说道:“两息之内,你急什么。” “夫妻对拜——”傧相话音落地,正准备送入洞房之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妇人拎着砍刀冲了进来:“徐老二!你他娘平时跟这婆娘搞也就算了,现在你还要和她成亲??你当老娘是死的吗!!” 第二十一章 话本大卖 “徐二家的,你咋来了?”有村民已经认出来,来人正是徐家老二的婆娘。 姚凤兰手底下的人也不是白养的,上来就卸掉了她手里的砍刀。 喜事变成这样,姚凤兰也怒了。 她掀起盖头直奔徐二家的,过来就是一个耳光重重抽在了她脸上。 “你跟谁老娘老娘的!是,你家男人我睡过,但我给钱给粮的时候你不也忍着了么?装什么装!” 姚凤兰向来就是个泼辣的。 从年轻到年老,靠着这泼辣的性情打遍了天下无敌手。 可徐二家的也气红了眼,她一口唾沫吐在姚凤兰脸上,骂道:“我男人随便睡个破鞋,我有啥不高兴的!但你现在要和他成亲,那就不行!我俩成亲是有县老爷文书的,你敢抢我男人,我就去县衙告你!” “谁跟你男人成亲,你瞎眼了是吧!”说着,姚凤兰一把拉过新郎官,掀起他头上戴的瓜皮帽要给徐二家的看。 可帽子一掀,她自己也傻了眼。 眼前站着的,并不是文弱书生宁成文,还真是黑脸大汉徐二。 他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看着比平时还要难看上三分。 “这、这怎么可能呢?!” 明明上一秒还是宁成文来着,这怎么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了? 姚凤兰脸黑的像锅底,左右开弓给了徐二两个耳光,把人抽的脸都肿起来。 “你|他|妈怎么在这儿!宁老三呢!” 徐二大梦初醒一般,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惊慌道:“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就记着被人敲了后脑。 再后面的事情就一点都不记得了。 程秀娥也吓坏了,脸色煞白,人都有些坐不稳了。 不对啊,她刚才特意看过的,那人是宁成文啊。 只是脸色不太好看,眼睛也睁不开,她以为是喝多了。 这是什么时候换了人的? 如此闹剧,姚凤兰面上无光,姚家的管家也有眼色,想让宾客离席。 但劝了半天,一个挪地方的没有,都生怕看不到这百年难遇的热闹。 天菩萨啊,这么大的怪事啊,得哪年哪辈子才能碰上。 此时,于四叔从宾客席站起身,拉着宁馨过来,叫她给徐二鞠了一躬。 宁馨更是一肚子坏水,欢欢喜喜的朝他道谢:“谢谢徐家舅舅替我爹爹解围。” 徐二懵了。 于四叔趁此机会对姚凤兰道:“程姚氏,你那继子托老夫祝你在程家村顺风顺水,与你这新丈夫百年好合!” 姚凤兰是年轻时候嫁来程家村的。 她夫家姓程,男人死后,她费了好大的心力与继子争产,最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继子进了大牢,她独吞了所有财产。 如今又给她冠以夫姓,于四叔就是在威胁她。 早听说于氏的族长不好惹,却没想到他会替一个外姓村民出头。 姚凤兰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最后却只是化成一抹笑:“托您老的福,我们会的。” - 热闹看够了,一老一少两个从姚凤兰家出来了。 于四叔走路飞快,将宁馨落在几米之后,撵的跑了一身的汗。 “叔爷!”宁馨只觉得自己的小短腿都快倒腾出火星子来了,她一跺脚,站在原地不走了。 “你这丫头,又闹什么!”于四叔不耐烦,回头看人。 宁馨这才小跑着颠上去,拽住老头的胳膊:“叔爷,你那个面具能教我做不?” 这换亲的计划都是她想出来的,但把长得挺磕碜的徐二变成宁成文,却是于四叔办到的。 穿越之前,宁馨喜欢看美妆视频,本想着化化妆能让徐二糊弄过去。 结果等到上手实践才知道,理想和现实差距太大,徐二也太丑了…… 最后还是于四叔出手,不知道从哪儿整出了一张薄如纸的人皮面具,粘在了徐二脸上。 然后他又指挥宁馨在上面加工了一遍,才勉强整出了八分像。 听说那黏着皮肤的胶似乎非常稀有,刚才于四叔说的两息,就是开胶的时间。 这不就是武侠小说里的易容术嘛! 宁馨没想到这玩意真的存在。 她激动的拉着于四叔东问西问。 从面具怎么做,问到了他是从哪儿学会这些的。 于四叔斜了她一眼,冷声道:“又不是啥好玩意,都是跑江湖才会这个,你一个丫头,学点好的吧。” 一腔热情被浇灭,宁馨瘪了瘪嘴,嘟囔了一句。 老爷子没听清,低头问:“什么?” 宁馨声音大了点:“您就是写字没比过我记仇了……” 是的,前天就是他俩约定的十日之期。 于四叔毫无悬念的输给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硕士文凭的宁馨宁老师。 老头气的好几天没吃下去饭。 要不是今日李贵听说以后怕宁家父女应付不来,叫了他去帮忙,这老头恐怕得一直饿着。 于四叔脸色爆红,宛如提着青龙偃月刀的关公。 一把甩开宁馨,气哼哼的疾步离开。 还忍不住骂道:“没心肝的小丫头,老夫再也不管你和你爹了!” 见老头真生气了,宁馨赶紧跑上去,抓着他的衣角赔笑脸:“叔爷,您就当我是童言无忌哎,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哼!” “现在回村还早,要不咱们去镇上转转啊?” “哼!” “哎,对了,叔爷您知道童是哪个童吗?立里童,己心忌。” “……” “哎哎,叔爷我错了,您等等我!” - 宁馨使出撒泼打滚的手段,总算是扯着傲娇的小老头去了一趟镇上。 一方面,她爹的事情解决了她心情很好。 还有一方面就是,过年是个卖书的高峰期,她想看看他们的那个话本在镇上的销量如何,有没有市场。 于四叔黑着脸被个小丫头拉着七拐八拐,总算到了博文斋的门口。 看着上面的牌匾,老头眉头一立,又要发怒。 宁馨赶紧给他捋毛:“叔爷,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爹爹买年货的钱其实是因为写了话本,就卖给了这家,我想去瞧瞧。” 他们父女对外都说是宁小蓉给的,这点于四叔也怀疑过。 宁家那个姑娘日子过的也一般,就算是接济弟弟恐怕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宁成文肯定有其他赚钱的门路。 但于四叔也没想到会是写话本。 这下,他比宁馨还好奇宁成文能写出什么了。 他推开书斋的门,宁馨小腿一迈跨过了门槛。 “哇!”看清屋内的情形,宁馨就惊呆了。 上次她和她爹来的时候,屋子最中间的架子上摆的可是笑笑生的话本。 可是眼下,却换成了她的那本《怪侠捉妖师》。 这是她当时临时给想的名,张掌柜还嫌有点没文化来着。 现在换成毛笔字写在本子的扉页上,还带了这么点仙气。 “小不点,你来啦,你爹爹呢?”瞧见她,张掌柜笑呵呵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热情洋溢的说着话本的售卖情况。 “你爹爹可真厉害啊,第一本就卖的这么好,都盖过笑笑生了,你快回去催催你爹爹,让他抓紧把下一本写了,这次我千字三千文收!还出插画版!” 第二十二章 亲自操刀 带着话本大卖的消息回村,宁馨一路上嘴角都没下来过。 她还用爹爹给的零花钱自掏腰包买了本更基础的字帖送给于四叔。 气的老头差点没当场撅过去。 “叔爷呀,三人行必有我师,您虚心一点嘛,从基础做起。” 宁馨现在有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狂妄。 怕啥啊,她现在有钱了,也有赚钱的门路了。 就算这老头把她和爹爹撵出去又能咋滴! 宁馨骄傲的一仰头,于四叔气的揪住她脑袋上的小揪揪。 “这荒郊野岭的,我要是现在把你扔下去,你猜你今天还能不能回家了?” 宁馨一下瞪圆了眼:“叔爷,你不能过河拆桥!” 因为心情好,回来她可是花了五十文钱雇了个马车呢! 这老头跟着占便宜竟然还要把她扔下去! 宁馨气鼓鼓的噘着嘴,抱着手臂缩到角落里去了。 小蘑菇似的,委屈巴巴。 于四叔嘴角抖了抖,憋住了笑,翻了翻手里张掌柜送的话本。 “没想到你爹爹还有几分能耐。” 宁馨白了他一眼,替宁成文认下了这个夸奖。 虽说故事大体是由她来掌控的,但宁成文写作能力的确不俗。 起码比那些学了三年连论点论据论证都整不明白的高中生强。 现代高考考的学科种类多,但古代|考的内容主要都是以语文为主。 语文语文,语言文字的艺术。 宁成文作文写的不错,起码在八股策论上就能先别人一步。 对此,宁馨十分欣慰。 一老一小在互相都瞧不顺眼的气氛中,总算是到了大窑村。 中午去的程家村,转道又去了镇上,这会儿回到村里天色已经大黑。 马车停稳,于四叔先下了车。 宁馨撇撇嘴,正准备自己摸索着往下爬,就被一双大手抱了下来。 “馨儿怎么去了那么久?” 宁成文将女儿抱在怀里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圈,一切如旧,就是脑袋上的小揪揪有些松,他这才松了口气。 “爹爹,给赶车的伯伯钱!”宁馨去摸宁成文的荷包。 她大方是大方,但她零花钱花完可就没有啦,能少花点就少花点嘛! 车夫笑呵呵的搭话:“给过了给过了,刚才那位老爷子给的。” 宁馨抬头眺一眼,于四叔背影都已经消失在了村口。 “怎么能叫族长给钱。”宁成文很是不好意思。 今天这事本来就很麻烦族长了,他想追过去还钱,宁馨却笑着挥了挥手里的字帖:“不用啦,叔爷这是还我人情呐!” 程家村那边的事情解决后,于四叔叫了人回村里报信儿。 所以宁成文是知道那边的情况的。 宁馨着急把话本大卖的消息告诉他,闻言,宁成文也高兴的不行。 一张白皙的俊脸沾上了激动的红,眼眸晶亮,差点抱着宁馨原地蹦上几圈。 宁馨第 次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这爹长得也太他娘好看了! 不过也是太好看了些,才能惹出那么多乱子。 “我们走后大伯那边怎么样了?” “……那母子俩都叫你大伯关起来了,说要休妻。” 宁成文脸色由红转白,情绪有些低沉。 他很讨厌大嫂,甚至可以说是憎恶。 但一想到因为自己的事情,大哥被搞得妻离子散,他又有那么点于心不忍。 不是不忍大嫂,是不忍大哥孤苦无依。 要是自己没生了这么一副相貌就好了。 他默默垂首,像个屋檐下避雨的小狗狗。 宁馨摸摸他的头,安慰道:“爹爹不要因此自责,怀璧无罪,有罪的是那些想要偷盗之人。” 宁成文抬起脸,于暗夜里静静地看着怀里的小女孩。 圆鼓鼓的脸,笑起来唇边还有两个小酒窝,是他的馨儿没错。 但自从她掉进河里那次之后,却又变了太多。 太沉稳,太聪慧,眼神和谈吐又太成熟。 这一切,都好像和过去的宁馨不是同一个人。 但如果不是…… 宁成文不敢细想,他使劲摇了摇头,晃掉了那些不好的念头,笑着回应宁馨:“爹爹知道了。” 回了于家的院子里,宁馨就赶着宁成文去温书了。 社学里其实初四就开了学,但是姚家抢婚的事情没有处理好,宁馨也不敢让她爹独自出门。 今日过后,姚凤兰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找她爹的麻烦,那么他明天就该去社学上课了。 宁馨鼓励道:“爹爹加油!等你考出了成绩,这些妖魔鬼怪的就都不敢再动这些歪脑筋了。” 宁成文也深有此感,他这张脸是祸害,要是不考出个功名来,今天这样的事以后还是会再碰上。 “爹爹会努力的!” 宁成文回房里挑灯夜读,宁馨坐在花厅里边吃点心边琢磨着下本书应该写什么。 眼下,她神童名声在外,识字过千,又会讲故事。 下本书她亲自操刀应该没啥大问题了。 大不了就说自己做梦梦见个白胡子的神仙老爷爷教她写的。 第一卷写了倩女幽魂,下一卷宁馨准备写画皮的故事。 《聊斋志异》中的画皮鬼不像周迅演的那么美艳有风情,是个长相丑陋的厉鬼。 而且,原著也只是个1500字左右的小故事。 要想把它展开,写成足够撑起一卷的故事,宁馨还得稍微构思一下。 比如给画皮鬼安排一个惨绝人寰的身世,再给王生和他媳妇设计一段追妻火葬场的故事,再比如,给捉妖师晏赤侠安排一段被画皮鬼勾引的戏码。 最后让画皮鬼吃了王生的心脏,再被晏赤侠干掉。 这样泪点有了,狗血有了,言情也有了,勾引的戏码里还能暗戳戳加点勾勾缠缠啥的,妥妥的大爆文思路。 宁馨硕士毕业的论文研究的就是网文小说是如何席卷阅读市场的,当时还拿了a。 不过考虑到古代看话本的还是以男人为主,宁馨准备每一卷给男主晏赤侠安排一个美人,让他也当一回韦小宝。 框架都想的差不多,宁馨正准备回房间去动笔,就听见院门被人敲响。 急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族长您快去看看吧!宁老大家的听说要休妻,说是不活了,正要跳河呢!” 宁馨听出来了,这是宁家隔壁的邻居,来报信儿的。 她摇了摇小脑袋,替大伯愁得慌。 娶老婆娶错了就是这样,不光是日子过不好,这还摆脱不了呢。 但跟她又有啥关系? 她背着小手转身准备进屋,却被于四叔拎住了脖领子。 “干啥呀,我不想去!”她在半空中挣扎。 于四叔根本不理,拎小鸡崽似的直接把她拎出了门:“你家惹出来的事,不想让你爹去,你就得跟我去。” 也对,家里咋也得派个代表去观摩一下。 “我去还不行嘛!但你得先把我放下来,多没面子啊!” 第二十三章 班主任熟练技能 宁馨他们到时,宁大嫂已经被几个村里的妇人控制住了。 为首的是宁小蓉,她怕事情处理不好,所以今晚就没走。 宁大哥铁青着脸站在一旁,宁晖不敢说话,在旁边哭的直抽抽。 “宁成武你这个杀千刀的啊!我十六岁就跟你,还给你生了个大儿子,现在为了你弟弟,你就要休妻!” “你这是要我命啊!” “我不活了啊!” 宁大嫂哭的死去活来,她本就生的壮实,这一扑腾,身边几个婶子差点摁不住她。 还是宁小蓉果断,上来几个耳光啪啪给抽老实了。 宁大嫂脸都被扇肿了。 “你几个哥想把我弟弟卖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宁大嫂眼珠子乱转:“那是、那是他们逼我的……” 徐家根儿不正,她那几个哥哥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二被敲晕送走以后,宁大哥马上带着村里人把其余的两个舅哥也给绑了起来。 那俩人都是软骨头,见大窑村人多,转头就把妹妹给卖了。 说这事儿是宁大嫂和姚家商量的,他们只是帮手。 现下,他们都摘干净回村了,就剩宁大嫂自己留在大窑村了。 她当然不敢承认。 于四叔带着宁馨从人群后面走过来。 众人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 宁大哥迎上来,脸涨得通红:“叔……” 他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就连休妻这样的事情都闹的全村人看热闹。 弟弟和侄女还住在族长家,他怕因为自己族长会看轻他们。 于四叔摆摆手,淡声道:“不用问老夫,早就说过了,你家的事我不会再管了。” 上次提了让他休妻,他没听。 同样的话,于四叔不会说第二次。 宁大哥手足无措。 宁小蓉没了耐心,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你再留这女人,我就带着成文一起和你断绝关系!咱娘跟我走,你自己过吧!” 宁老太太之前一直都想大事化小,但宁大嫂屡屡作恶,她也忍不了了。 “老大啊,咱们家留不得这样的人。” “娘……”宁大哥犹犹豫豫还想说什么,宁馨暗暗摇头。 滚刀肉么这不是,非得等那女人把一家都害了才行是吧。 看样子这最后一把火得自己添上了。 她走上前,扯着宁大哥的袖子晃了晃,眼睫微颤:“大伯,你要是不想休妻也没关系的,小晖哥哥也想有娘亲疼……” 宁晖十分惊讶,没想到这臭丫头竟然真的替自己说话。 “是啊,我要娘!”他也跟着嚎。 却不料此话一出,宁大哥视线定定的看了他两眼以后,突然像是决定了什么。 继而一攥拳,沉声道:“徐月,你嫁到我宁家来,不孝婆母,还想离间我兄弟之情,还曾偷盗,这已经犯了七出之条,今天我必须休了你!” 宁大嫂和宁晖目瞪狗呆。 宁馨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笑话,宁大哥只是窝囊,又不是傻子。 他就宁晖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一直放任他被这样的母亲带大,这孩子以后不就废了么! - 当晚,在村民的见证下,于四叔找宁成文给宁大哥拟了休妻的文书。 于四叔也叫了人连夜去程家村通知徐家接人。 古代休妻就是把女子从婆家休回娘家去。 但被休的女子被视为不详和丢脸的人,所以很多娘家是不会来接的。 就徐家哥几个的表现来看,徐月没人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文书拟好之后,徐月还嚷嚷着要跳河。 但最后被于四叔一句:“随你。若官府来查,老夫自会把文书递上去。” 意思就是你死死吧,反正休完了,你跟大窑村已经没关系了。 徐月嘴上骂个不停,但也不再闹自|杀了。 她当晚被安置在宁馨他们之前住的那个小院里,有几个婶子看着人。 一应事情处理完,宁馨跟着于四叔回家。 路上,宁馨还在嘟囔:“她住过的院子,我可不想住了,别给爹爹沾了晦气。” 小丫头小腿儿太短,跟着他走都是一路小跑。 脑袋上的小揪揪一晃一晃,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一看就是满肚子坏水。 这摆明了就是怕自己把她和她爹撵出去。 于四叔都被这丫头气乐了,半晌才恨恨道:“你想搬走还不行哩!下月老夫还得再跟你比一次!” - 次日一早,宁馨还在洗漱,就听说了徐月半夜偷偷跑走的消息。 其实跑了也没什么,因为徐家那边来信,说不会来接她,让她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 但徐月一肚子坏水,宁馨害怕这女的再恨上她爹,闹出点什么事。 所以,当宁成文穿好衣服准备去沈先生那里上课的时候,宁馨从里屋跑出来,撒泼打滚非要跟着一起去。 宁成文无奈扶额,这孩子平时挺懂事的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但他脾气向来好,把宁馨抱起来哄:“乖馨儿,爹爹下午就回来了,你乖乖在家待着。” 见哭闹不好使,宁馨眼珠子一转,说道:“爹爹去上学,馨儿去见世子哥哥。” 反正顾绯家离沈家很近,她去顾绯那儿应该没啥问题了吧。 这么一说,宁成文果然答应了。 宁馨没有玩伴,好不容易碰上顾绯这样一个愿意同她玩的,宁成文也很感激。 俩人坐着村里的牛车一路到了镇上,给了三文钱。 宁成文起先还觉得这钱花的太冤枉,自己可以走着去。 但宁馨可不这么认为。 一天之计在于晨,大好的春光全用来走路了,还不如坐个牛车,不止速度快,他在车上还能看会儿书。 一路到了镇上,宁成文去沈家,宁馨去王府别院。 她顺路还买了点零七八碎的小东西,想着送给顾绯。 这小子是她赚钱路上的贵人,她得好好维系一下关系。 可到了王府门口,却被告知顾小世子还在京城,没有来淮南。 自打上回为了她小世子收拾了一个门房以后,别院的下人们就都已经认识了她。 都将她这张小包子脸记得牢牢地,生怕自己也犯在这丫头身上。 所以今天说顾绯不在,那就是真不在。 宁馨也不咋失落,而是折返又跑回了沈家。 社学就开在沈家的一个厅堂当中,屋子很大,七八个学生在里面坐着。 门是镂空的,因为天冷,窗户关的很严。 宁馨长得讨喜,嘴又甜,来了以后把沈先生的夫人哄得高高兴兴。 不止放任她进了厅堂,还从灶眼里烤了个红薯给她吃。 宁馨抱着红薯站在门后偷偷往里面看。 这是她当班主任时候的熟练技能了。 有些孩子是这样的,在老师眼皮底下都不错,一离开眼,马上就不学习了。 好在,宁成文不是这样的。 他的位子在中间,身姿端正,聚精会神。 今天讲的是《孟子》其中的一篇,沈先生由浅入深,讲的很是不错。 宁成文听听记记,态度也非常认真。 宁馨对此还算满意,正转身欲走时,却见旁边的同学推了推宁成文的身子,桌子下面递了张条子过去。 那男的长什么样宁馨没看见,但他勾着宁成文不学习的样子实在是很可恶。 宁馨多年职业的怒火一下子冲到了脑袋顶上。 她推门便道:“上课不好好听讲,你俩在那捅咕什么呢!” 第二十四章 考前焦虑 “馨儿?”宁成文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宁馨也意识到不太妥当,赶紧背过手朝沈先生鞠了个躬。 “沈爷爷对不起,我失言了。” 确实是失言了,就算是她当班主任的时候,科任老师的课,她也不会这么随意闯进去。 不过就是内心对宁成文抱得希望太大了。 生怕他浪费了时间,影响以后得科考。 沈先生还记得这个小丫头,倒也没有生气,而是顺着她的视线朝后看。 “魏凌,是为师讲的哪里听不懂么,为何自行讨论?” 好一个自行讨论。 这就是高情商的说法,不像自己。 不得不说,这古代老师还挺温柔。 宁成文身边的男人垂着头站起来,语气尴尬:“先生,魏凌知错了。” 沈述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闻言点点头,淡声道:“坐下吧,你们都是准备参加下月县试的,时日已经无多,还需自己斟酌。” 意思就是你们自己掂量掂量,还有没有时间继续玩了! 宁馨看见好几个学生挺直了腰背,脸上的困倦也都一扫而空。 她也识趣儿,课堂重回平静以后,她立即朝众人做了个揖,道了句抱歉以后,退了出去。 宁成文挑着头看,似乎还是不太放心。 宁馨皱着眉朝他摆手,对自己崽的专注度非常不满意。 之后的两个时辰,她也没什么事儿,就陪着沈先生的夫人摘菜。 沈先生家有三个女儿,三个女儿各自成家嫁人,全都不在娘家住。 这院里除了老两口,只有大女儿家的外孙裴杉住在这里,听说是要备考,也要今年下场考县试。 裴杉今年十二岁,他自诩比学堂里的那些人强些,所以不想和他们同屋共度,自己躲在书房里温书。 宁馨帮沈夫人抱柴火,路过裴杉书房的窗口。 却不料,窗户哗啦一下开了,窗内一个小少年梗着脖子,怒气冲冲的看着她:“你走路干嘛那么大的声音,吵得我都不能温书了!” 宁馨都傻眼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穿的棉布鞋,寻思这玩意就算是在地上跺脚也没什么声儿吧。 更何况刚才她还是蹑手蹑脚走过去的…… 这小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看什么看!”小少年横眉冷对。 宁馨对跟小孩子吵架没什么兴趣,朝他做了个鬼脸,抱着柴禾就跑到了厨房。 沈夫人正准备煮饭,见宁馨抱着柴禾回来,小脸上还沾着灰。 “你可别干了,等会儿你爹爹出来该心疼了。”沈夫人拿着帕子替宁馨擦掉了脸上的灰尘,又拉了个椅子给她坐在一旁。 “今儿中午我做鱼和豆腐羹,你和你爹爹也留下吃饭。” 宁馨没有拒绝,跟老师走的近些没什么坏事儿,这样有错题还能及时问问老师,何乐而不为。 灶眼里的火烧的旺旺的,沈夫人手臂长的鲤鱼下锅煎至两面金黄。 鱼肉的鲜香一下子就在厨房散开。 锅里的鱼炖着,沈夫人去切做豆腐羹要用的配菜。 她一边切一边嘟囔,似是和宁馨说,也像是自言自语:“唉,最近杉儿也不知道是什么了,天天晚上不睡觉,人都快给熬坏了。” 宁馨没当回事儿:“我爹爹也是的,要下场考县试了,他们比较用功吧。” 就算临时抱佛脚那也是抱,她宁愿宁成文多努力一会儿。 “你爹爹是不困还是不睡?” 这问题问的,宁馨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反问道:“您说的是您外孙子睡不着觉是吗?” 沈夫人点点头,叹气道:“是,从前几天报名以后,这孩子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前几天发了榜出了县试的具体时间以后,考生们便可以报名了。 报名要交三份文书,分别是亲供,互结和具结。 亲供是考生的个人资料,互结是和别的考生相互证明的文书,具结是指由本县已经得了秀才的人提供的证明。 为此,宁成文还专门花了二两银子找到了县里一个秀才做的担保。 宁成文报名麻烦,但裴杉可不麻烦,沈先生桃李遍天下,作为沈先生的外孙,听说他要科考,前来主动要帮忙作保的秀才就有好几人。 “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宁馨问道。 沈夫人摇摇头:“没有,老沈说很顺利,作保的是他过去的学生。” 那这裴杉失眠到底是为何? 宁馨突然想起去年班里的一个学生临高考之前突发考前焦虑的问题。 那孩子成绩好,性情也不错,从来不见她和班上同学吵架。 但临近考试那一个月,这孩子却时常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和同学发生争执。 有时说教室里太臭,有时说同桌声音太大,有时还会莫名其妙的流泪。 宁馨不解,请来家长谈话,家长也说,孩子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觉了,失眠非常严重。 但家长认为这只是考试之前太过紧张而已,考完了就好了。 宁馨却不这么认为。 考试能否取得好成绩,知识点是否牢记是必要的,其次就是心态。 有了好的心态,就能事半功倍。 反之,心态不好,很有可能在考场上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后来在她的建议下,那位同学的家长带着孩子去看了心理医生,进行了为期两个礼拜的心理治疗,情绪恢复正常以后,才参加的高考。 并取得了十分优异的成绩。 当时,宁馨就记得她的病历单上写着,严重神经衰弱引起的突发性感官敏锐。 联想到刚才自己过窗口的时候,那小孩都是那么大的反应,宁馨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这孩子是犯了考前焦虑。 很快,沈夫人的话也肯定了她的这一想法。 “唉,杉儿他爹天天念叨着他要给家里改换门楣,把孩子逼得……” 原来这裴杉今年已经是下场第二年,所以心态如此紧张。 作为高中语文教研组组长,宁馨除了讲课好,在中学生心理辅导方面也有所专长。 考前焦虑她也处理了不少。 想了想,便对沈夫人说道:“奶奶,过几天爹爹带我去看梅花,裴哥哥也一起去吧。” 第二十五章 言传身教 看梅花是临时起意的。 宁成文是个憋屈性子,最近又碰上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宁馨怕他心里压力太大,别也像裴杉似的,来个焦虑症就不好了。 县试才是第一关,要是这都过不去,那还提什么考状元。 所以,心态还是得给他先摆正了。 “杉儿怕是不肯去的……”沈夫人也想带外孙出去放松放松,但这孩子太执拗,成天躲在屋子里看书,连饭都是送到门口的。 沈夫人觉得自己没办法带着他去玩。 宁馨弯了弯眼睛,说道:“奶奶你别怕,你只管把他带出府门,其余的有我和爹爹呢!” 沈夫人半信半疑,点了点头。 - 赏梅会在几天以后。 宁大嫂从大窑村离开以后再没什么动静,有村民说看见她去了镇上。 宁馨觉得没什么大事了,也就不再天天跟着爹爹去书院,而是每天盘在家里写画皮的书稿。 第一卷热度那么高,得把握好时机抓紧把第二卷写出来。 宁成文好像也逐渐适应了她下笔如有神的神童设定,只是偶尔帮她订正一下,并不做过多的担心。 对此,宁馨觉得挺好的。 她爹要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那才麻烦。 宁馨在家埋头苦写。 连续写了整整七天,终于将画皮得这一卷全部写完。 期间于四叔无数次来找她比试识字,都被她以在忙没空的理由拒绝了。 老头看她天天坐在那儿写写画画,愁的要死,生怕被落下太远。 只好自己也发愤图强。 听李贵说他屋子里满地都是写字的纸,都快没地方下脚了。 “哈哈,这多好啊,大家都有学习的热情!”宁馨笑呵呵。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她努力,宁成文努力,旁人看见他们都在努力,当然自己也闲不住。 院里还剩个李贵,但他对识字这些不太感冒,则专攻厨艺一项。 先从刀工开始,最初宁馨他们刚搬过来的时候,李爷爷切得土豆丝大概是小拇指那么粗,现在他切得土豆丝都能穿针了! 宁馨欣慰的吃了口细如发的土豆丝,对李贵道:“李爷爷,你听说过文思豆腐吗?” “?” - 赏梅会在淮河边上举办。 除了读书人以外,还会有一些闺阁小娘子出来赏梅,顺便在这样的场合看有没有相中的青年才俊。 梅林依水而生,宁馨和爹爹到河边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梅花的人。 宁成文一点时间都不想浪费,还在那儿背着: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他不懂为何女儿非闹着要来看什么梅花。 要知道现在离县试不过半月而已,他恨不得饭都不吃也要背书,真的没空欣赏什么梅花。 宁馨却不这么认为。 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人的注意力是有局限的,长时间困于暗室当中,思维也会变得闭塞,这并不利于学习。 “爹爹,今天我们就好好玩,明个你再学好不好?”她拉着宁成文的衣袖撒娇。 梅花生的繁茂艳艳,东风一吹,便落了万点缤纷。 这样美景,宁成文已经数年未曾见过。 他到底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公子,你肩头落了花。” 娇娇的女声在身侧响起,一位穿红着粉的年轻姑娘羞怯怯的替宁成文拂掉了肩上的落花。 宁馨一瞧那姑娘脸上春意盎然的表情,难免有些心梗。 这是又来一个…… 算了,以后出门还是给她爹做个口罩带上吧。 沈夫人和沈先生拎着满脸不愿的裴杉从远处走来。 宁馨赶紧拉着她爹的手:“爹爹,我们去找沈爷爷吧!” “爹爹?”少女微怔。 眼前这位俊俏公子长身玉立,生的俊美无俦。 看样子年纪也并不大,怎的还有这么大一个闺女了? 唉……爹娘肯定不许自己去给人做后娘。 少女垂头丧气的走了,周围还有围着想要上前搭讪的女孩,也被宁馨一句“爹爹”叫的没了心思。 宁馨顺势揪住宁成文的耳朵,一遍遍的念叨:“美女都是红粉骷髅,美女都是红粉骷髅……” 沈先生三口朝这边来,宁馨也朝那边走。 两家没一会儿就近处碰了面。 裴杉一脸无趣:“干嘛看什么梅花,有这时间我回去温书不好吗?” 沈先生也知道自家外孙现在的状况不太对劲。 他教书多年,桃李满天下,什么样情况的学生他都见过。 可医者不自医,对待自己的亲外孙,他着实是没了办法。 所以,听说宁馨约着裴杉出来玩,他立马与老婆子一起,将裴杉拎了出来。 宁家的小丫头好哇。 小大人一个,说出话来讨喜又可爱,说不准和这丫头玩玩,裴杉的心情真的能好起来了呢。 “裴哥哥,我们去打水漂吧!” 宁馨主动去拉裴杉的手。 她是没什么男女有别的概念的。 毕竟十二岁的裴杉在她眼里连个男的都还算不上。 却不料,裴杉甩开她的手,一脸的不耐烦:“不玩,我要回家。” “杉儿,怎么和妹妹说话呢!”沈先生斥了他一句。 裴杉的脸色更不好看,气鼓鼓道:“宁成文在外面名声极差,他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外公,您教这样的学生真的不嫌丢人——” “啪”地一声。 话音未落,沈先生一个耳光已经打在了他脸上。 “裴杉!你读了那么多书,就教你这么做人的?” “老夫说了多少次,小宁是被人掳去,他是受害者!”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你不敬他人,旁人如何敬你!” 沈先生气的直喘粗气,把老妻吓得一个劲儿在旁边帮他顺气。 裴杉被打懵了,捂着脸站在原地死死地瞪着宁成文和宁馨,觉得这一切都怪他们。 这俩人就是为了攀上外祖父的关系,所以才来讨好他的! “若非你也有错,凭什么他们抢的是你,而不是旁人?”他咄咄逼人。 宁成文抬起眼皮,淡淡扫了他一眼。 理都没理他,而是对沈先生道:“先生,令郎若不愿与我们同行,成文带馨儿先走便是了。” 入赘数年,他早已经习惯了被人如此轻视。 若是不久之前,他或许还会为裴杉说的话生气。 可馨儿告诉过他,错的是那些加害之人,是那些将恶言加诸到他们身上的人。 他是受害者,他没错。 “馨儿,我们走。”宁成文想带女儿离开,一低头,却不见宁馨的身影。 小丫头不知何时已经跑到裴杉跟前,趁他不备,一把扯下他挂在腰间的白玉玉佩,顺手就扔到了一旁湍急的河流里。 “你疯了!”裴杉惊叫出声。 宁馨拍拍手,拍掉手上的灰尘,慢悠悠道:“谁让你非要带玉佩出门,不然凭什么我扔的不是旁人的,偏是你的?” 第二十六章 县试来临 摆明就是在回怼他刚才的那句话。 裴杉神情莫名,想要反驳,却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话。 只好咬了咬牙道:“你等着!”说完,他一掉头噗通跳进了河里。 “先生你看这……”宁成文这下有些着急了。 沈先生却摆摆手:“不妨,杉儿从小便深谙水性,不过下去寻个东西,没事的。” “是是,但……”沈夫人明显不太放心,想要寻人帮忙,却被沈先生拦住:“黄口小儿,老夫尚且在,他还敢信口胡言,就该如此教训一番!” 说完,他又垂首看向宁馨:“小丫头,你是单为你爹爹出气,还是为旁的什么?” 不愧是同行,眼光就是够毒。 宁馨弯了弯笑眼:“裴哥哥成日温书,是该活动一下筋骨,这样夜里也好安眠。” 运动能分泌多巴胺,是最有效缓解心情的办法。 宁馨曾跟学校的心理学老师取过经,对方告诉她,缓解这么大孩子的情绪焦虑,一是大量运动,二就是痛哭。 她准备双管齐下,让裴杉先运动运动,回来再哭。 一月水冷,裴杉在下面待不多久就要上来。 往日疼爱他的外祖父外祖母都等在岸上,像是在看他的热闹。 他性子执拗,只好一遍遍的下河去寻那块玉佩。 玉佩是爹爹给他的,说是代表着裴氏一族的荣誉,他要是弄丢了,爹爹一定会打死他的。 看着外孙湿漉漉在河边的背影,沈先生有些心疼,却仍旧坚持。 他对宁馨道:“裴家原是一届小官,我那女婿也有些体面,只是去年牵扯上了一个事情,官职被撸下来,从天上落到泥里,落井下石的不少,女婿心态失衡,只能逼着杉儿用功,想要考个功名再找回面子。” 宁馨若有所思。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她见得不少。 大多数都是将自己年轻时候没有实现的远大抱负施加在孩子身上。 可这本来就是不道德的。 孩子的人生是孩子的,不该被规定在某个框架里。 她有些同情裴杉,但一想到他方才说爹爹的话,又觉得挺活该的。 小小年纪,听风就是雨,一点分辨的能力都没有。 整整捞了一个时辰,裴杉被搞得浑身上下都是河边的淤泥,可还是没有找到他的玉佩。 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此刻也阴沉下来。 厚厚的淤泥在他的手上都结成了块儿。 一如父亲对他的那些裹挟。 “杉儿,裴家的兴旺都在你身上了!” “杉儿,若你考不出头,为父也没有活路了!” “杉儿一定要努力,让那些瞧不起我们的人看看!” 谁瞧不起他们? 明明是父亲自己瞧不起自己…… 一想到玉佩丢失以后,回去会被父亲责罚打骂,裴杉心中疲累和恐惧的情绪融为一体。 他不想念书!他想出去玩! 那些书好难背啊,明明背了无数次,可是第二天还是会忘! 好累啊,凭什么全世界都来欺负他! 一股热流从眼眶中流出来,胸腔中某一块好像突然碎了,像开了闸的堤坝, 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从积郁已久的心脏里迸发了出来。 他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全然不顾身边有没有人在看。 太累了!他太累了! 宁馨是直到他哭的差不多,嗓子都有些哑的时候才走过去的。 “裴哥哥。”她晃了晃裴杉的胳膊。 后者看她的眼神像饿狼似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吞了。 宁馨缩了缩脖子,从袖口摸出那块白色的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的玉佩,你还要不要了?” 随便扔别人的东西可不好。 她刚才扔的是从地上捡的小石子。 “我的玉佩!!”裴杉激动地扑过来,眼睛亮的像饿了好几天终于看到狗粮的小狗狗。 失而复得的惊喜让他在看这个小不点都没有刚才那么讨人厌了。 宁馨却适时将玉佩又缩回了袖子里,笑眯眯道:“想要哇,想要得给我爹爹道歉哦~” 裴杉:…… 这小丫头还是那么讨厌。 经过双方友好协商,裴杉最终认真给宁成文道了个歉。 他其实内心对宁成文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 他单纯是看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不爽。 他就是想也搞得别人不爽。 可是在河里折腾了半天,又扯着脖子嚎了一顿以后,他胸腔里那股暴戾的欲念突然一下子就没了。 他甚至有点困了,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沈爷爷,雇的车子来了,你们快回去吧,别把裴哥哥冻坏了。” 裴杉还在底下冻着的时候,宁馨就叫她爹出去雇了一辆马车,里面烧着暖炉和棉被。 这是古代,普普通通一个风寒很可能要人命。 她只是想解决一下裴杉的焦虑症,可没准备送他归西。 沈先生沈夫人也没有推辞,对父女二人表达了感谢以后,便带着裴杉上了马车。 车帘就要落下之时,沈先生突然叫住宁成文:“成文,后日你来我家里一趟,为师押了几道题,你拿回去看看。” 说完,车帘落下,车夫一甩马鞭,马车缓缓朝集市方向走去。 沈先生能在镇上开社学这么多年,押题的能力是不容置疑的。 但每年他的题只给他认为最有可能考中的人。 科考是相对性考试,录取人数每年是有范围区间的。 他押题的准确性极强,若是给出去的人数过多,会对地区的成绩有所影响。 宁成文并不在这个范围里。 沈先生这是给他开了个小灶。 宁馨乐得眼睛都眯起来,拉着宁成文的手在原地乱蹦。 啊啊啊,与人为善可真好啊,要不是她一时兴起管了裴杉的麻烦事,恐怕她爹还落不到这么个好处呢! 宁成文也高兴的不行,直言有了沈先生的押题,他考中的几率就会更高了。 之后,父女俩又去博文斋教了新的书稿。 因为这次是宁馨自己操刀的缘故,张掌柜对这次书稿的满意度明显比上一次高。 宁成文难免心里不是滋味儿。 自己好歹是当爹爹的,没想到写个话本,竟然还不如这个六岁的小丫头。 画皮一卷宁馨写了十万字。 张掌柜说话算数,给的稿酬是千字三千文。 父女俩从博文斋出来,怀里揣了沉甸甸的三百两银子。 宁馨乐得嘴角都合不拢了。 日头东升西落,转眼便是二月十五,县试来临。 第二十七章 不能人事 县试在二月十五,天气依旧寒冷。 大窑村过去也没有出过读书人。 所以哪怕宁成文是外来户,可村里人还是与有荣焉,都赶来送考。 “成文呐,你可要好好考,给咱们村里也长长脸。” 有读书人的村子是不一样的。 古代秀才的名下田庄是可以少交赋税的,而且村里出个秀才,就连县老爷也是要高看三分。 宁老太和宁大哥也过来送考。 小儿子从小体弱,宁老太原想给做件厚实的冬衣。 可又听说县试不许穿带夹层的衣服。 只好寻了几块厚实的料子,一连做了好几件,都给宁成文穿在了身上。 宁大哥也跟在身后,提着一个筐子,闷闷的递到弟弟手里:“给你烙的饼子,路上吃。” 自打宁大嫂被休了之后,宁大哥这闷葫芦变得更闷了。 就连熊孩子宁晖也老实了不少,在人群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馨盯他盯得很死,生怕他作什么妖。 但好在宁晖虽然眼珠子乱转,但到底没敢乱动什么。 眼看着时间到了,李贵驾着马车准备送宁成文去县城。 县试总共考四场五天,上一场取了名次才能考下一场,以此类推。 宁成文具体几天能回,没人知道。 宁馨怕自己跟去会影响他发挥,索性在家里等着。 “爹爹。”众人该说的都说完了,宁馨拉着宁成文|做最后的叮嘱:“进了考场先看考卷,不要着急落笔,一定要理顺下笔思路再开始写,卷面尽量保持整洁。” 她过去曾被抽调去批过高考卷。 天天被关在机房阅卷,人在屏幕前都盯傻了。 好多时候学生具体写了什么没那么重要,但卷面的整洁度却很重要。 宁成文觉得宁馨不大点一个人,说话比夫子还要老成似的。 他笑眼弯弯的,摸摸宁馨的头:“放心吧馨儿,爹爹一定会带着好消息回来的。” - 李贵驾着的马车越走越远,村民也都走的差不多了。 宁馨却还站在原地遥遥眺望,紧紧地攥着小拳头。 嘴上说着不抱希望,可这次考不过就还得再等一年。 宁成文已经二十多了,大龄考生哪还有那么多的一年。 “还不回去煮饭,可是你答应了会照顾老夫起居,老夫才叫李贵送你爹去考试的。” 于四叔不合时宜的开口。 宁馨仰起脸毫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 这破老头,一天惯会欺负她。 明明李爷爷走前都留了饭,他却非得指使自己这个小不点。 “族长,您要不嫌弃,这几日我可以过去帮您……” 于秀秀垂着脸,紧张的说话还有些颤抖。 于四叔一皱眉,宁馨也立马警惕了起来。 于秀秀对她和她爹是有恩的。 要不是她上次来报信,说不定宁成文就要被神不知鬼不觉被抢去给姚凤兰做赘婿了。 但于秀秀她妈不是个省油的灯。 宁馨最近总听到有人说,于秀秀她妈觉得宁成文要是能考中秀才老爷,就算带个娃娃,她家秀秀跟了也不亏。 这咋行? 在考中进士之前,她爹的心思只能花在学习上面。 美女都是红粉骷髅,爱情是学习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多谢秀秀姐,我自己可以的。”她果断拒绝了于秀秀的好意,拉着于四叔就往院子里面跑。 老头被她拽的差点摔了个跟头。 不高兴的甩开她:“一个女娃娃,像什么样子!” 宁馨谄媚的赔笑脸,乖巧的叫了声:“叔爷~” 含糖量四个加号。 要知道她私底下都管他叫臭老头的。 住了一个多月,于四叔也深谙这臭丫头的性情,不动声色朝旁边挪了一步:“说了再不管你家的事,你不要烦我。” 说完,他转身就要回屋。 宁馨小跑着撵上去,稚嫩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叔爷,你要是不帮我,我就跟村里人说,你上次识字比赛又输给我了!” “……”于四叔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把这小不点挂房梁上好好抽一顿。 烦死了烦死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学字怎么那么快! 宁馨静候以待,于四叔咬牙切齿:“最后一次,说!” “你就跟村上人说一说,我爹爹被女人吓坏了,再找不成老婆了,叫他们不要惦记了。” “……” - 宁成文不知道,在自己去县城赶考的时候,他闺女已经将他“不能人事”的消息传遍了全村。 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他的心思确实不在女色身上。 他闺女说的对,美人都是红粉骷髅。 去县城的路需要一些时间,宁成文在马车里做着最后的冲刺。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又看了三遍沈先生给押的题,马车才晃晃悠悠到了县城。 李贵找地方拴了马,送他朝考场的方向走。 一个人影儿匆匆闪过,宁成文愣了下:“李叔,你可看见什么人?” 李贵哈哈笑:“公子,这满街都是人啊。” 他以为宁成文是考前紧张,还宽慰他:“公子莫怕,你定会旗开得胜的。” 宁成文笑笑,道了句谢,可脑中那个身影却挥之不去。 会是她吗?她来是做什么的呢? 临近考场,人乌泱泱的围了一片。 多数考生都是有家人送考的。 宁家原本也是准备来给他送考的,包括在邻村的宁小蓉。 但宁成文不想大费周章,便谢绝了家人,只说等到乡试再让他们来送。 沈先生和沈夫人也来送裴杉。 这小子自打上回在梅园口出恶言以后,心里便对宁成文有诸多愧疚。 虽然他家那个小丫头很是讨嫌,但他这人温温和和的,也没做错什么。 自己怎么就说出那样的话。 是天天晚上睡觉前都觉得后悔的程度。 “宁……宁大哥,你备考的如何了……”他小声搭讪。 宁成文本就脾气好,根本不会和小孩子计较,闻言点点头:“全赖夫子教的好。” 沈先生被一众考生围着走不出来,裴杉只得又红着脸道:“宁大哥,我外祖父总说你的文章好,此次考试必定能脱颖而出。” “多谢,也祝你朝气如虹,心想事成。” 第二十八章 中了头名 不多会儿,考场的大门缓缓拉开。 一众带刀差役从里面鱼贯而出,宁成文站在裴杉后面,隐隐感觉这小子在发抖。 “别怕。”他拍拍裴杉的肩,手掌热热的。 其实宁成文自己也很害怕,二十二岁才第一次下场,其实已经算是年纪很大了。 况且他的复习时间不长,堪堪只有月余。 可面对比自家馨儿大不了几岁的裴杉,他又不得不显得镇定一些。 “沈夫人煮的腊肉饭很好吃,等考完了,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的!方便的!外祖母做饭最是好吃的。” 裴杉仿佛捉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顺着他这个话题哇啦哇啦说个没完,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短暂忘却心中的焦虑。 直到被差役呵斥了肃静,他才讪讪的闭上了嘴。 众考生列队验明真身以后,差役便挨着个的搜检。 考生里面只允许留一件里衣,外头的衣服要一件一件的搜查。 离他们不远处有个穿了棉衣的小胖子,衣服厚实的要命。 差役奉命检查,用刀将衣服戳了个对穿,确认里面没有夹带,才让小胖子穿了件破袄进了考场。 小胖子委委屈屈,宁成文心里直呼后怕。 亏得沈先生提前嘱咐,不然自己恐怕更狼狈。 考棚里面设施并不算好,会否碰上漏风漏雨的主要看运气如何。 那小胖子尚且是个体壮的,要是自己这样单薄,恐怕县试还没考完就要倒下。 “凤台县考生宁成文、魏凌……五人联保!”差役高声唱保。 宁成文与和他联保的几人站在一起,再次验明正身以后才被带进考场。 考棚两侧都被封死,防止相互作弊。 宁成文备好笔墨,等待考卷发下。 他的笔墨都是县城能买到的最好的。 笔是千金阁的湖笔,十两银子一支。 墨是一得阁的墨锭,最贵的那种,闻起来还有兰花的香气。 他本是不愿意在这上面多花钱的,但馨儿不同意。 想到自家馨儿小大人似的对他说:“爹爹,咱家现在不缺钱,吃穿文具咱们都用最好的!”宁成文俊秀的脸上就难掩笑意。 就算是为了馨儿,也要考出个名堂来! …… 县试的第一场考的是默写经义。 宁成文粗略看了一下考卷,发觉里面的内容基本都是自己背诵过得。 他心下大喜,正提笔欲写,脑海里却突然响起临走前宁馨嘱咐的话:“先仔细看卷子再答题!” 他只好压下性子,再一次将卷面重新看了一遍。 却不想这一遍刚好发现了之前没有发现的一处错漏,差点就张冠李戴,填错了内容。 好险!好险! 第一场总共考一天,宁成文中午吃的就是宁大哥给带的饼子。 饼子烙的薄薄的,外层抹了些油盐,虽然到中午时候已经有些凉了,但味道还是很好。 宁成文就着水吃了两张,就开始考下半场。 县试下半场考五言六韵试帖诗。 相比于背诵经义,其实宁成文在写诗作赋还算是小有些天赋。 尤其是在写了话本以后,他莫名就文窍大开,不止格律精通,内容也深切著明。 沈先生说这是他的长项。 宁馨也曾在偷偷检查他作业的时候喟叹过:长得漂亮又会写诗,这不就是个妥妥的风流才子相么。 但此刻,“风流才子”宁成文却一点都不敢懈怠。 他在草稿纸上修改数遍以后,最终选择了自己最满意的一篇。 然后提起腕子,端端正正的抄写在了考卷之上。 时至夕西,开始有考生开始交卷。 宁成文听闺女的话,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问题以后,才交了答卷。 他是比较后面出来的,没想到沈先生和沈夫人也都还没走。 “夫子。”他上前给沈先生作了个揖。 临考试之前沈先生押的那一套题,中了两道,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惊喜。 但他不能再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只能问道:“裴小公子还没有出来吗?” 沈夫人焦急地朝里面眺望:“是啊,瞧这人都快走光了,杉儿他怎么还不出来。” 沈先生眉头皱的很紧:“若区区一场考试便将他为难成这样,那么日后他也再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 话虽说的狠些,但肉眼可见的,老爷子脸上的焦虑并不比老妻少。 宁成文不急回客栈,便陪着二老在门口等。 又过了会儿,考场响起一声钟鸣,这是考试结束的钟声。 剩余的考生被差役撵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其中不乏有些脸上挂泪的,直说时间不够用,自己还没有写完。 可还是没有裴杉。 眼看着沈先生老两口的眉头拧的更紧,宁成文便主动朝前走了几步,想问问差役可还有别的考生。 正这时,只见考场内走出两个身高体阔的差役,二人架着个脚步踉跄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赫然便是裴杉。 宁成文赶紧迎上前,在两个差役略带鄙夷的眼光中将裴杉接了过来。 “我的杉儿啊,这是怎么了?”沈夫人也小跑着过来,架住了他的另一边肩膀。 只见裴杉脸色苍白,宛若一棵干枯的老树,眼底一点光芒都没有。 闻言只是慢吞吞晃了晃头:“无妨,坐的太久,腿软了。” 哪有腿软如此的,怕是考的伤了神。 宁成文不方便多言,恰赶上李贵驾着马车来接,他也不顾沈先生的推让,将裴杉扶上了马车。 “公子,咱们去哪儿?” 宁成文看向沈先生:“夫子,你们住在哪儿?” 看着马车内已经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小少年,沈先生微微叹了口气,报出一个地点。 将这一家三口送到地方,宁成文没有多做停留,和李贵一起回到了他们所住的客栈。 李贵来前被宁馨嘱咐过,尽量不要问宁成文考的如何。 考的如何都考完了,再问一遍徒增烦忧。 再说了,第一场考试不过是通过性考试,过不过的,三天之内必出成绩。 不如让他平心静气看一看下场考试的内容。 李贵依言做了,按照宁馨嘱咐的,照顾宁成文起居。 不喝生水,不要熬夜,不吃油腻的食物,三餐也是借了客栈的小锅亲自煮的。 他们这间客栈住了好些考生,第一天考完,就好几个人要放松放松,说是去酒楼大吃一顿。 前来邀约宁成文,也都被李贵给一一婉拒了。 突然改变生活作息会影响状态的,反正馨儿那丫头就是这么教他的。 李贵这些日子被宁馨一口一个李爷爷哄得高高兴兴,哪怕没有工钱都乐意。 何况临出门前,宁馨还封了个挺大的红包给他。 他自然更用心照顾宁成文,恨不得把人供起来,甚至还抽空去郊外的夫子庙求了个符。 保佑宁成文一举得中。 风平浪静的过了两天,除了第一夜没睡好以外,宁成文后面情绪也比较平稳。 二月十八,县试第一场放榜。 李贵一听到信儿便跑去帮宁成文看榜。 说来也怪,他明明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头发花白。 但行动却十分利落,身姿轻盈,左右腾挪,很快就挤到了最前面。 不多会儿,他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中了!我家公子中了头名!” 第二十九章 夫妻做局 “头名?可是凤台县的宁成文?” “对对对!那便是我家公子!” 李贵高兴的太过肆无忌惮,根本顾不得人群里那些落榜学子的心情。 他可是真替宁家高兴啊! 自打他家宁老爷子去世以后,这一家几口的日子过的是一日不如一日。 不过现在好了,宁成文就要出头了!! “李叔!” 后出来的宁成文也终于赶到了榜下。 李贵在众人的仇视下,一把将他拉进了内围,指着最上面的名字道:“公子,是你吧?你考了榜首啊!” 李贵识字不多,为了替宁成文看榜,他已经将这几个字在心里背的是滚瓜烂熟了。 “嗯……是,是我……”宁成文人怔怔的,说话也有些慢。 他对自己复习的程度其实心里有数,觉得过个县试难度应是不大的。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能考中头名。 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公子。”李贵推一推他,问道:“那咱们还留下来考后面三场吗?” 县试第一场前二十名是可以不用考后面三场,反正这场县试他们已经过了。 宁成文看一看榜,又看一看周围神色各异的考生。 有人因考中而激动,有人因落榜而泣泪。 他过去还曾想过要是自己能考中前二十,就直接回家,等候府试。 可眼下他的名字挂在榜单的第一位,胸腔突然就涌起了难平的热血。 他何不考个县案首回去?! 看榜的人群一波波来又一波波走,考中的欢欣鼓舞,考不中的垂头丧气。 宁成文和李贵才走后不久,人群中又挤进来一个年轻的妇人。 妇人穿金戴银,描眉画眼,一直朝着榜单上看。 “小哥,您给瞧瞧,上面可有一位姓宁,唤作宁成文的考生的名字?” 她不识字,便随意拉了个人过来问。 那男子是别家的家仆,已经仰头看了半晌也没有找到他家主子的名字。 这会儿正忐忑着,生怕主子回去会罚他。 原也不想搭理这妇人,但看在她笑脸相迎的份上,又没好意思拒绝。 “你说叫什么?” “宁成文。” 男子闻言,微怔一下,随即抬头确认:“第一个就是!凤台县宁成文。” 他语气里难掩嫉妒。 要是他家主子能考个头名就好了,这样自己不光不会受罚,说不定主子一高兴,还能给他些赏赐。 “什么?!头名?”程秀娥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倒下去。 还是那男子接了她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你家主人这是考中了,快回去报喜吧。”说完,男子匆匆跑了。 只留程秀娥站在原地,脑袋嗡嗡的响。 完蛋了!梦里梦到的那些事情好像真的在按部就班的发生着。 宁成文不仅去考科举了,甚至县试第一场还考了个头名! 这可怎么办?他会不会真的像梦里那样杀了自己…… 想到梦里的场景,程秀娥就觉得自己脖子后冒着冷风。 她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脚步踉跄的朝西街的长乐坊走去。 程秀娥后嫁的男人姓郑,是个屠户。 郑家虽说是靠杀猪起家,但他与县城的赌坊长乐坊的老板却是关系极好。 听说二人年轻时便义结金兰,是结拜兄弟。 程秀娥只知郑屠户没几天就会来长乐坊一趟,然后带许多钱回去。 原来她只以为郑屠户是在赌坊赢的,还曾劝他少玩这些。 直到这次同行,程秀娥才知道郑屠户做的是什么勾当。 他是给赌坊送人赌钱,然后在其中抽成的。 这一次,他送来的人是宁大嫂徐月。 上回姚凤兰的事情被徐月办砸了以后,程秀娥都快要恨死她了。 这傻女人被休了之后竟然主动上门来找自己了。 徐月痛哭流涕,说自己因为事情败露被宁成武休了,娘家哥哥也恨她入骨,现在无处可去,只能来找她帮忙。 徐月威胁她,若是她不帮自己藏身,马上就会将她是幕后主谋这件事告诉姚凤兰。 程家作恶多端,不怕官,却很怕比他们更恶上几分的姚凤兰。 程秀娥无法,只得将徐月藏在了自家地窖里面。 原是想寻个机会将人送出去的,却不料偶然一次被郑屠户发现了。 程秀娥只好解释是乡里的穷亲戚来打秋风。 谁知郑屠户盯着徐月腕子上的那只金镯子,好半天笑着说了句:“妹子,我有个赚钱的法子,你想不想试试?” - 进了长乐坊的门,里面乌烟瘴气。 一众赌徒为了骰子上的点数争得面红耳赤。 徐月和郑屠户在最里面的一桌。 他们玩的是牌九,四人一张桌,三男一女,郑屠户站在徐月的背后,正在指挥她出哪张牌。 “出这个,妹子,听哥的。” 郑屠户生的膀大腰圆,肤色黝黑,每每眯起眼睛,便是在琢磨什么坏心思。 再看徐月面前已经堆了不少筹码。 程秀娥心知,大家的耐心差不多了,徐月马上就要开始输钱了。 不出所料,徐月再没赢过一局。 不管是牌九骰子还是叶子牌,长乐坊有的项目她都玩了个遍,一局没赢。 不光输掉了赌场用来钓鱼的筹码,还输掉了她腕子上的那个金手镯。 这是成亲那年宁成武举全家之力给她买的。 写休书的时候也没要回去。 徐月原是想留个念想,可赌红了眼,也给搭了进去。 “秀娥,你再借我些钱成不?”她还想翻本,拉着程秀娥的手不肯松开。 莫说郑屠户还在旁边看着,就算他不在,程秀娥也希望能将徐月逼到死局,这样才能让她为自己所用。 她摇摇头,徐月急的脸上的肉都在抖。 徐月在宁家的时候养的挺胖的,但被休以后,她三餐不继,已经瘦了不少。 容貌也比过去好看了许多。 一个容貌猥琐的男人凑上来,打量了她的模样以后,笑道:“妹妹,哥哥借你些钱如何。只不过……”他眼神愈发肆无忌惮,看的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徐月被他盯得朝后退了一步。 程秀娥抱着胸冷眼观瞧。 以她对徐月的了解,这个女人愚蠢且自负,是不会拒绝的。 不出所料,徐月想了会儿,朝前挪了一步,对那人道:“好。” 反正她相信,只要再给她些钱,她就一定能翻本! 等她赚了大钱,她定然要回去大窑村扔到宁家人脸上,再狠狠地羞辱他们一番! 第三十章 突遇危机 二月二十一,是县试最后一场。 第二场第三场的考试是连着考的。 因为第一场拿了头名,所以宁成文状态极好,那两场也都是超常发挥。 第二场表判他又考了个头名。 第三场策论他题意理解有些偏了,名次考到了十名开外。 县案首虽不必场场头名,但若他最后这一场还能考一个头名,那么他被点中县案首的几率一定会更加的高。 “成文。”刚到考场门前,他就碰上来送考的沈先生夫妇和无精打采的裴杉。 裴杉连考三场,次次都是被人抬着出的考场。 但尽管如此,他也扛到了这最后一场。 凤台县这次来考县试的有不少是沈先生的学生,其中考的最好的便是宁成文。 沈先生对他期望极高,连外孙都顾不上,拉着宁成文就是一通嘱咐。 不仅又给他说了几道有可能出的试题,还替他理清了做题思路。 宁成文听得全神贯注,裴杉却只是在旁边呆愣愣的站着。 都讲完以后,沈先生一脸期待的带着夫人退到了人群之后。 宁成文和裴杉则排到了队伍里面。 每天进考场都要重新搜检,宁成文站在队伍里还在回想刚刚沈先生说的话。 “哎,马上就要进去了,你能记住多少啊。” 裴杉碰了下他的肩膀,有些嫉妒:“你家世不如我,备考时间也不如我,家里还有个娃娃要照看,怎的竟考的比我还要好哇。” 宁成文笑着摇摇头。 他们只看见他轻轻松松考中头名,却看不见他的努力。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耗尽了几十斤的灯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馨儿说得对,哪有天生的考神,都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努力罢了。 他便是如此。 同在沈先生门下读书的魏凌也排在二人不远的地方。 他就是之前上课时偷偷给宁成文看杂书被宁馨发现的那个。 他家里是在镇上开酒楼的,家境不错,人却惫懒,并不如宁成文这么努力。 反正就算考不中他也可以回家继承酒楼的。 “成文兄,考完去我家酒楼尝尝厨师新学的蜀菜,我做东!” 裴杉撇撇嘴,他家书香门第,向来瞧不上商贾之家的铜臭味儿。 “试还没考完,你便只想着玩,宁大哥他已经保底过了县试,那你呢?” 魏凌三场都是擦边过的,几乎把着榜单的最后一名。 旁人都笑他是孙山,魏凌却觉得只要过了就行,第二名和倒数第一没什么区别。 他朝裴杉做了个鬼脸:“反正总比你这软脚虾要强。” “你、你……” 裴杉被他气的脸色涨红,差点出了队伍过去锤他一拳。 宁成文赶紧将人按住:“好了,都是同窗,何苦互相挖苦。” 正此时,人群外围突然传出惊呼::“闪开!马疯了!” 宁成文应声抬头,只见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迎面而来。 铸铁的马蹄划破空气,猎猎风声震耳欲聋。 这马分明就是朝他们的方向来的! 周围已经乱成一片,宁成文丢掉考篮转身要跑。 却冷不防看见身后的裴杉不知何时被人推倒在地。 他若不救,那批疯马定然会将裴杉跺个粉碎! 他没多想,将裴杉扛上肩头就跑。 “抓紧我!” 万幸最近宁成文听宁馨的话一直在锻炼,扛起一个瘦弱的小少年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身后哒哒的马蹄声仿佛催命的号角。 眼看疯马愈来愈近,裴杉都有些绝望了:“宁大哥你放我下来吧,不然我们都会死的!” “是啊,你俩不能一起搭进去啊。”魏凌离得远些,也在替他紧张。 裴杉个子不小,虽未成年,但体重也并不算轻。 宁成文额头冒出青筋,咬着牙道:“圣贤书上说见死不救非君子,见义不为枉成人!” …… 同一时刻,正在书房埋头苦写的宁馨只觉得心脏一紧。 《画皮》一卷送到张掌柜手里以后,他立马向宁馨邀约了第三卷。 这书不光是在淮南一地卖的好,就连京城那边也销量极好。 张掌柜趁热打铁,宁馨也本着钱多多益善的原则,准备一次性把第三卷第四卷都写完。 县试之后是府试,府试之后是院试。 镇上的社学能力有限,宁成文要是考中县试以后,宁馨就准备送他去淮南府的凤阳书院读书。 听说那里的师资力量雄厚,近几年还出过一位榜眼。 但淮南府离大窑村相隔几百里,不可能让宁成文走读,所以她想着到时候就在书院附近赁个宅子住。 这相当于现代重点高中附近的租房热,凤阳书院周围的房子肯定很贵,她得多攒些钱才行。 正想着,就听院外传来人声:“馨儿在家吗?” 宁馨一怔,这声音不是姑姑家的表姐崔楚楚吗? 上回姚凤兰要抢亲那次,她也见到了宁小蓉家一儿一女。 表哥叫崔文彦,表姐叫崔楚楚,俩人性格都让她很喜欢。 尤其是她这个表姐,拎起柴刀的样子和姑姑简直是一模一样。 爹爹出门考试那天他们没来送,宁馨还特地叫人去邻村打听来着,没想到消息还没回来,这人倒是来了。 她赶紧跑出去开门。 却见于四叔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院门,姑姑带着一儿一女乖巧的在门口站着。 于四叔背着手正在检阅表哥手里提着的鱼。 开春天暖,河面已经开化,早就有人开始下河捞鱼。 于四叔看着小伙子手里提着的鱼,已经有点馋了。 一冬天都没吃鱼了呀。 他咂咂嘴,刚想说话,只见宁馨小蜜蜂一样从他身后窜了出去。 她跑到三人面前,笑着说道:“姑姑你们怎么来啦?县试今天最后一场了,明日爹爹他们就能回来啦!” “就是特地过来瞧他的。”宁小蓉正想去摸她的头,宁馨却已经捂着心口蹲了下来。 “怎么啦馨儿?”崔楚楚要过来扶。 宁馨艰难的摇摇手:“心脏,心脏疼了一下。” 比刚才那下还疼,好像有人狠狠攥住她的心脏一样。 一个念头突然蹦了出来。 该不会是她爹爹出了什么事儿吧! 宁馨蹲在地上,只觉一股冷意窜上了脊梁,额上立时渗出了冷汗。 第三十一章 再见顾绯 宁馨是个急性子。 一想到有可能是宁成文的事,她马上就要动身去县城。 “不行!你跑丢了等你爹回来问我要人怎么办!”于四叔不同意。 宁馨只好拉上宁小蓉:“姑姑,我让姑姑陪我去。” 宁小蓉刚进门,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侄女拉着要走。 她不知道所为何事,也无法相信宁馨心脏疼那么一次,就意味着她弟弟出了事。 不就是去县城考个试么,咋还能遇到什么生死大事? 眼见着一帮人都不信她,宁馨有点绝望了。 啊啊啊,为啥要给她生成这么点一个小玩意啊,连出个院门都不能自己做主。 她正琢磨着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的时候,突然身旁响起干净的一声:“我信馨儿,我陪她去吧。” 是表哥崔文彦。 宁馨朝他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就当去县城看看热闹,我还没见过考场是什么样。” 崔文彦今年十五,生的清瘦干净,因为常年下地做农活,所以看着也有些男人味。 但前段时间宁成文跟姐姐商量,还是想将文彦送去读书,自己来出钱。 宁小蓉当然知道读书能改变门楣,改变眼界,但苦于过去太穷。 现在弟弟愿意帮衬,她也欣然接受,准备过几天就送文彦去读书。 所以他一说想去看看考场,宁小蓉立马就答应了。 宁馨顺势攀上去,借着崔文彦的东风一起去了县城。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里,宁馨坐上驴车朝县城的方向赶去。 她算过了时间,他们大概在傍晚时分就能到达县城。 那时考试刚刚结束,他们刚好能在考场等到爹爹考完出来。 驴车是从大窑村里雇的,崔文彦赶车。 看着这少年单薄的脊背,宁馨竟然有点心虚。 是,在古代人眼里,十五岁的男孩已经是个可以顶门立户的成年人了。 但在她这个现代人眼里,这就是妥妥的非法使用童工啊。 “表哥,今天谢谢你哈。” 她凑过去赔笑脸,顺便把从家里带出来的包子分了崔文彦一个。 崔文彦接过纸包看了一眼:“白面的?” 宁馨点点头:“猪肉大葱的,李爷爷之前包的,可香啦。” 宁馨很舍得在吃食上花钱。 买了好多精米精面和肉,顺道给于四叔和李贵也改善了伙食。 有时候她想,那老头一直没把她和她爹撵出去,可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跟着他们吃的太好了。 崔文彦没多说什么,接过来道了句谢。 吃了包子以后又有点心,宁馨这次没再递,而是顺手喂了一块到他嘴边。 “玫瑰酥,也是李爷爷做的,他啥都会!” 宁馨还在显摆,却发现那头半晌没动静。 她一瞧,不知何时,崔文彦那张俊脸已经涨得通红了。 像是熟透了的番茄,再一碰就要破了。 “你……”脸红什么几个字将将出口,宁馨立马想到,这可是在古代啊。 古代表兄妹成亲的实在是太多了。 崔文彦又正值说亲的年纪,她这动作确实是不大合适。 宁馨下意识低头瞧瞧自己一马平川的模样,心里不禁呐喊:你脸红个屁啊,我连个女的都还不算呢!! 虽然这么想,但后半程她还是老实了不少。 晚霞艳艳的挂在天际,他俩总算是在老驴精疲力尽之前赶到了县城。 一路问了许多人,找到了考场。 可是到了门口一瞧,却见黑漆大门紧紧地闭着,门口只有一名差役在打着哈欠。 不对啊,这么大的考试就留这么一个人看门? 而且这门口连几个等考生的家人都没有? 崔文彦也看出不对劲,他对宁馨道:“你坐着,我去问问。” “嗯。” 宁馨看着崔文彦和那差役说了几句话,很快就青着一张脸回来了。 “怎么了?我爹爹是不是出事了?” 她从车上蹦下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还是崔文彦一把将人抱住,沉声道:“差役说今早有匹疯马闯入,几个考生受了伤,今天的考试也取消了。” 宁馨腿一软,又差点摔个跟头。 她爹那小身板,该不会被马踩死吧! 看着宁馨的小脸一阵青一阵白,崔文彦安慰道:“你别怕,舅舅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其实这话说完他自己都心虚。 他舅可不是啥吉人,不然咋能被人抢去做赘婿,好不容易下场考试又碰上疯马袭击。 但眼下,他只能如此安慰宁馨。 “他们现在人在哪儿?”好在宁馨的慌乱只在一瞬,很快又恢复了过来。 没关系的,说是受了伤,又没说踩死了。 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很多出路。 就算不能科考那也没什么,反正他们也饿不死了! “差役说伤者都被送去了医馆。” …… 宁馨和崔文彦赶到医馆的时候,宁成文正被郎中按着要再检查一遍。 “公子你不要急!表面不见伤口,说不定有内伤呢,就让老朽再替你把把脉嘛!” 一道熟悉的男声也在跟着附和:“就是,你老实点,别落下什么病根,回头小不点要埋怨我这个当哥哥的了。” “可在下真的没病……”宁成文不情不愿又被按回了榻上。 正这时,他突然听到了馨儿的声音。 “爹爹!” 哎?怎么出现幻觉了,馨儿不是在家等着自己呢么。 正想着,就见宁馨捯饬着小短腿飞跑进来,脑袋上的两个揪揪也因为一路颠簸搞得乱七八糟。 “爹爹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女儿竟然真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宁成文扑腾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没留神还蹬了郎中一脚,直接把人踹了个倒翻。 上下左右看了一圈,确认她爹四肢完好,五脏俱全。 宁馨提了一路的心终于掉回了肚子里。 “光瞧见你爹爹,瞧不见本世子么。” 顾绯着一身红色衣袍,手持折扇,晃悠到她眼前,矮下身子在她脸蛋上揪了一把。 “小不点,好久不见呐。” 他笑起来,红唇白齿,桃花眼微微上挑。 宁馨透过窗子看见他背后的落日余晖,那璀璨的晚霞,竟不及这少年十分之一的鲜艳。 第三十二章 宁成文,接旨吧 宁馨捋了捋自己被惊艳的乱颤的小心肝。 朝顾绯笑出一口小白牙,软声软气的叫了句:“哥哥!” 她平时叫人没这么嗲,单纯是为了迎合顾绯的喜好。 这货好像就喜欢可可爱爱的小萝莉。 可一旁的崔文彦可没见过她如此,被她嗲的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很不自在。 顾绯笑笑,摸了摸她乱七八糟的脑瓜子, “两个月不见,你倒是养胖了不少啊小不点。” 和刚穿越过来相比,她确实是长胖了些。 原身过去营养不良,所以吃好喝好以后,她不光长了个子,小脸也长胖了一圈,看着肉乎乎的。 顾绯将她抱起来都稍显费力,只能将她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将今日在考场门前发生的事情全数告诉了她。 “你爹爹倒是个君子,那么危机的情势下都没有放下裴杉。” 顾绯喝了口水润润喉,宁馨脑袋上汗毛都立起来了。 太可怕了,要不是顾绯身边的士兵反应快砍断了马腿,恐怕她爹现在早已经被踩死了。 “爹爹……”她想说几句什么。 可还未开口,宁成文脑袋便低了下去:“馨儿别气,是爹爹错了。” 紧张兮兮的样子,好像做了错事怕被批评的小朋友。 宁馨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爹是怕她生气。 都怪她天天在家给她爹灌输只有科考才是唯一出路。 说的次数多了,她爹以为她满心都是考试,不想让他节外生枝。 文化知识固然重要,但思想教育也得跟上啊,更何况顾绯还在这儿。 宁馨赶忙升华了一下:“你这是见义勇为,是善举啊,爹爹是馨儿的英雄!” 宁成文肉眼可见的脸色好看了起来。 “但是。”宁馨又补充:“爹爹帮助别人之前请一定保护好自己,毕竟我们父女连心。” 她说了早上时候心脏抽痛,所以才赶来县城的事儿。 看着女儿狼狈的样子,宁成文憋了又憋,终于没忍住,眼圈红了起来。 “爹爹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馨儿担心了。”他哽咽道。 宁馨拍了拍哭包爹爹的肩膀,满脸写着无奈。 顾绯觉得好笑。 这人也真够怪的,差点被马踩没哭,摔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没哭,偏小丫头来才说了两句话,他就眼泪汪汪的了。 崔文彦也觉得挺奇怪的。 他舅舅家怎么好像大人和孩子掉了个个儿似的…… “今儿这疯马的事县衙那边已经开始调查了,最后这一场考试不日也会重新举行,你们就别急着走了,就在县城候着吧。” 随后,顾绯懒懒的看向宁成文,淡笑道:“宁兄此举是为大义,要本世子说,你这伤绝不会白受的。” 说完,他起身抖了抖衣袍上的褶皱,对宁馨道:“小不点,哥哥去忙了,过些日子找你玩。” 顾绯走后,确认没什么大碍的宁成文也带着宁馨和崔文彦离开了医馆。 路上宁馨还在琢磨顾绯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宁成文见义勇为做了好事,难不成还能有什么科举保送名额不成? 可知道了她爹三科考了两个头名以后,宁馨又觉得这个保送名额实在是没啥卵用。 还不如让他自己考呢,不管结果如何都光明正大。 省得以后进了官场要落人非议。 想到这儿,她扯了扯宁成文的衣袖,嘱咐道:“爹爹,若县里嘉奖你此次义举你当如何?” 宁成文想了想:“看嘉奖的是什么吧。” 要是奖一大箱子金元宝那他为啥不收啊! 宁馨被她爹的想象力逗得弯了弯眼,真是穷怕了啊。 …… 另一边,顾绯抵达县衙的时候,孙县令正因今日之事焦头烂额。 疯马差点踩死考生,这要是被有心人参到圣上面前,他这乌纱帽怕是就保不住了。 “世子爷,您快救救下官吧!” 见顾绯进门,他忙从书案后面疾步出来迎接。 顾绯浑不在意道:“孙大人怕甚,人又没死,不过是耽误几日考试罢了。” “可……可出了这事,就是下官办事不力啊……” “孙大人这就说错了。” 顾绯淡笑道:“凡事皆一体两面,圣上最喜德行好的读书人了,若他知道您所辖之地出了如此一位德行端方的君子,欣慰还来不及,哪里会罚你。” 孙县令怔了片刻,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世子爷是说……” 顾绯摆摆手:“我可没说。”他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本世子回去歇息了,疯马那事你也要快些查清才行,不要寒了学子们的心才好啊。” - 知道了舅舅的情况以后,崔文彦次日一早便驾着驴车回了大窑村。 一方面是宁成文在县城还要住些时日,他没必要呆这么久。 还有一方面是他要将消息带回去给宁家其他人,怕他们担心。 “表哥,告诉奶奶姑姑不要担心,爹爹这里有我呢,等考完试我们就回去。” 宁馨拍着小胸脯保证。 崔文彦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了句:“为何叫表哥而不是哥哥?” “什么?”宁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崔文彦垂下眼睑,一甩鞭子抽在了驴臀上,火速离开了现场。 宁馨:…… 后面几日,宁成文都是在客栈里温书。 他没受什么伤,就摔了一下,身上有几处淤青。 平时擦些药酒也就好了。 期间沈先生沈夫人带着裴杉上门道过一次谢。 沈夫人老泪纵横,裴杉频频鞠躬,唯有沈先生情绪稳定些,但临走前也拉着宁成文的手一直感叹自己没有看错人,他真真是个极好的孩子。 同窗的魏凌也来了两回,都是给宁成文送补品。 每次来都一个劲儿夸他勇敢坚毅,实在是圣贤心性。 最初宁馨还怕她爹会太飘飘然,但看见宁成文每次送走客人以后,还是老老实实温书用功,她这点担心也就消了。 也对,她爹曾经可是被关在程家数年都没被逼疯的人。 区区一些夸奖还影响不了心态。 宁馨数着日子,事情发生的第五天,总算是有了信儿。 这天一早,客栈的大厅便被浩浩荡荡的衙役占满。 孙县令从四抬的轿子上下来,挺着肚子进了客栈的大门,对跪在地上的客栈掌柜道:“宁成文何在?快快叫出来接旨吧。” 第三十三章 一个蠢人罢了 片刻之后,宁成文一脸懵懂的被人簇拥着出了房门。 宁馨跟在他身后,看见跪了一地的人,也满脑袋问号。 一个头大肚圆的中年人穿着官服站在客栈当中,看见宁成文出来,笑的像个开了瓢的葫芦似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本官是此地县令,今日特来传陛下圣旨。” 啥?圣旨? 她爹救个人咋皇上都知道了? 宁馨恍恍惚惚跪在了她爹身边,做梦一般听完了这个圣旨。 筛掉那些无用的辞藻,这圣旨的意思就是,圣上听闻此地出了一个见义勇为的考生,赶紧发来贺电好好表扬了一下。 当然,纸上的都是虚的,还有物质奖励。 比如她爹之前憧憬的金元宝还真给了,宁馨看着金光闪闪的元宝,差点没咬着自己舌头。 自己天天埋头苦写,熬得眼睛都快干了,连一个金元宝可都没见过啊。 最后,孙县令收了圣旨,和蔼的对宁成文说道:“陛下|体恤苦读不易,同意你以白身选官。” 此话一出,整个客栈的人都惊呆了。 这间客栈离考场不远,最近住着的全是来参加县试的考生。 按照正常科举的流程,就算是考中进士的,也要从地方小官做起。 可眼下宁成文连个童生都不是,竟然就有这样的机缘。 这很难让人不嫉妒。 就连宁馨都有一瞬间的心动。 费劲巴拉读书干啥,不就是为了考试当官么。 要是一步到位了,岂不是解决了不少麻烦。 可还不等宁馨想明白,跪在边上的她爹就利落的拒绝了这个旨意,表示他还是愿意自己考。 孙县令摸了摸他那两撇山羊胡,赞道:“有志向!陛下真没有看错人。” 白身选官,听着是个捷径,可实际操作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本朝律法,考中举人便可以选官。 大把大把的人都等着呢,就算是选,又哪里轮得到宁成文这个白身。 而且就算是有的选,他又能有什么发展。 不如就一路考上去,这样到皇上面前也有几分面子。 孙县令将宁成文扶了起来,鼓励道:“三日之后便是县试最后一场,你可要好好准备,不要让陛下和本官失望啊。” 县衙的队伍风风光光的来,又热热闹闹的走。 客栈里人们的心思也飘忽不定。 有人觉得这奖赏是宁成文应得的,毕竟那天遇上疯马,只有他一个人不忘身边同窗,于危难之中救人。 也有人觉得这奖赏太重,不过是救个人罢了。 一条普普通通的人命而已,外头街市上天天都有死人,何以就引得皇上都重视起来。 程秀娥也不知道。 她坐在客栈对面的茶摊上,看着孙县令上了轿子,还有些发愣。 她指使徐月用簪子扎了马背,是为了让疯马直接踩死宁成文,不让他考科举。 人没死不说,怎的就变成现在这样,这事还被皇上知道了,还给了他那么多的赏赐?? 客栈里面,宁成文正被一众人簇拥着。 他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那张俊俏的脸蛋上挂了一些薄红。 唇角微微上翘,看着虽腼腆,但眉宇里也有掩饰不住的骄傲。 程秀娥看的有些呆住了。 她怎么觉得,这宁成文自打离开她以后,真是愈发的英俊了呢…… 要知道当初就不该与郑屠户搞到一起。 若没有与宁成文和离,自己现在是不是也不用提心吊胆,生怕他起势以后报复自己。 可世间哪来的后悔药吃啊…… “秀娥姐,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一身狼狈的徐月不知从哪儿知道了她在此处的消息,脏着一张脸跑过来,身上还有不知是什么的污渍,味道恶心的要命。 之前,程秀娥以替她还赌资为名让她帮忙坑害宁成文。 徐月既想翻本,又恨宁成文,自然乐不得的答应。 可是现如今,她身上所有的钱都被输的一干二净,甚至程秀娥借她的钱也输的一分不剩。 她哪里还有闲心管什么宁成文,她满心都是想要找程秀娥再借些钱来。 程秀娥烦透了这种人,正想让她滚,一个念头却突然从脑海里蹦出来。 她将刚刚宁成文被圣上赏赐了许多金元宝的消息告诉了徐月。 不出所料,徐月的眼睛立马就亮了。 “我能有几个钱,你那前小叔子现在有的是钱,你何不搞些来花花。” 程秀娥一味怂恿,惹得徐月眼中的精光愈发的热烈。 金元宝啊,好多好多的金元宝。 要不是自己扎了那匹马,宁成文哪来的机会见义勇为,更没有机会被陛下知道,还能赏赐他这么多的金元宝。 归根究底,自己还是宁成文的恩人啊! 赌红了眼的徐月已经被自己诡辩似的逻辑说服了。 她立马就要去找宁成文,却被程秀娥拦住。 “你这样进去宁成文是不会给你钱的。” 徐月一棱眼睛:“他凭啥不给,他那么多钱,给我一两个又能咋的?我好歹也是他过去的嫂嫂,他凭啥这么没良心?” 程秀娥终于知道这货是怎么被从宁家给撵出来的了。 她想了想,伏在徐月的耳畔道:“你听我的,宁成文这人心最是软的,你来硬的不行,要来软的……” …… 另一头,宁馨并不知道她爹又再次被人算计了。 她这些日子的主要任务是让宁成文从被人夸得飘飘欲仙的状态回归到地面上,避免心态失衡,最后一场试考不好。 好在宁成文也算踏实,除了领到金元宝当天抱着金子激动地一宿没睡着以外,后面几日都还算正常。 吃喝拉撒,学习温书。 抽空还跟住在同一间客栈的沈先生问了几个问题。 就这样,很快就到了县试的最后一场。 宁馨起了个大早,指挥着李贵在后厨给她爹煮了两个鸡蛋,炸了一根油条。 管他古代是不是百分制的卷子呢,反正就图个好兆头。 宁成文吃完了饭,由女儿和李贵护送着到了考场门口。 一想到上次疯马之事,宁馨一路都有些提心吊胆,直到宁成文经过了搜检进了考场大门,她这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这场考试要考一天,宁馨没有在门口等着的想法,和李贵准备回客栈待着。 绕过路口一拐弯,却正好撞上顾绯在做事。 他身后站着几个护卫,当中好像围了个什么人。 宁馨好奇,忍不住问:“你们是在抓人吗?” 顾绯朝侧边挪了一步挡住她的视线,笑道:“一个蠢人罢了,年年都有,你快回去吧,等忙完了我带你去吃樱桃煎。” 第三十四章 县案首 回了客栈,掌柜笑脸相迎。 “宁小姐,您回来啦!” 六岁的宁馨能被人尊称一句小姐,全赖那封圣旨。 她爹现在是英勇救人的高洁书生,在圣上面前挂了号的。 所以,她这个前两天还被掌柜偷偷叫小土包子的小人儿待遇也跟着上了一个台阶。 捧高踩低是惯例,宁馨挺无所谓的。 “掌柜有事要说?” 男人忙点头道:“今儿早上令尊一出门,便有个一身破烂的女人过来寻你们,说是故人。” 他添油加醋的说完那女人看起来有多狼狈,又略带鄙夷道:“我当时就给撵出去了!她那副尊荣一看就是来打秋风的,可别给令尊添了堵!” 宁馨一时没想起来她爹哪儿认识了这么一个女人。 倒是一旁的李贵说道:“听这描述倒是像你那叫休了的大伯娘。” 宁馨眼皮儿一翻,也觉得有点像。 徐月在大窑村待不下去了,听说也没回程家村,要是在外面流浪可是在正常不过了。 但她偏赶上她爹考最后一门之前来搅合,这其中用心可谓险恶。 可若真是徐月,在客栈没有找到他们,会去哪儿呢? 宁馨脑中精光一显。 该不会是顾绯口中的那个蠢人吧…… 同一时刻,“蠢人”徐月被关在了县衙的牢房里。 顾绯正指挥人朝她身上招呼鞭子。 皮鞭沾凉水,抽在徐月的身上,皮开肉绽。 她“啊”地一声,嚎的声嘶力竭。 顾绯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慢声慢气道:“宁家娶你这样的媳妇儿也真是倒了血霉,都被休了还不依不饶的。” 早上抓到徐月想耽误宁成文进考场以后,顾绯就找人查清了这女人的来历。 并猜到徐月应该就是当初引得马匹发疯,差点踩死人命的罪魁。 “呸!嫁去宁家是我倒霉!全家都只会心疼宁成文那个废物!我们家什么好处都落不到,凭什么!” “凭你命不好咯。” 顾绯可没空听女人发疯,他起身朝门外走,淡漠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一会儿直接送去给孙县令吧,不管是杀头还是发卖都别脏了本世子的手。” 徐月愣了一息,随后惊惶大叫:“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放我一马吧!我是馨儿的大伯娘,她肯定不忍心叫我落得这个下场啊。” 徐月是在赌这位尊贵的世子爷会看在宁馨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毕竟方才她听见了顾绯对宁馨那丫头说话的态度。 不出所料,顾绯闻言的确站住了。 他回头瞧了一眼,半晌,突然笑起来:“那她就不必知道了,免得脏了耳朵。” …… 县试考完,宁成文自觉发挥的不错,当天晚上就雇了车子回了大窑村。 县里都已经传遍了宁成文这个舍己救人的大英雄。 可镇上村上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宁成文回村以后,除了宁老太和宁大哥,还有又跑来的宁小蓉之外,旁的村民也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样惊险的事情。 宁馨觉得这样就很好。 两场考了头名,还在县令面前露了大脸。 只要最后一场宁成文没有写什么反动思想的话,那么他县试就是稳稳能够通过的了。 所以,别家的考生还在家里提心吊胆等待放榜的时候,宁成文已经被她闺女催促着回社学上课,备考府试了。 府试在四月,县试放榜以后就能报名。 院试府试县试三场考的内容大致相同,宁成文跟着沈先生复习了几日以后,心里便有了把握。 很快来到了县试放榜当日。 这次宁馨死活都要和她爹一块儿去。 还是李贵赶车,这次还带上了族长于四叔。 上次宁成文去考县试,李贵宁馨也都去了。 回来仨人老说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笑话,像密语似的。 于四叔参与不进去,不大高兴,脸皮都比过去皱巴了不少。 宁馨知道这老头最是傲娇,所以随便寻了个理由将人一起带去了县城。 “不过就是看个榜,至于叫老夫陪你们一块儿来么?” 于四叔捋着他那所剩无几的胡子言不由衷。 宁馨偷偷撇了下嘴,又哄他:“您也说啦,我爹爹是村里好些年唯一一个读书人,您就算是代表咱村来看的啦!我爹爹要是能考中,也都是叔爷您教育的好呀。” 和现代不一样,古代社会氏族体系非常严苛。 当初宁成文能被程家抢走,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大窑村根本没有把他们家当成自己人。 宁馨一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所以不管是强行住进于家,还是和于四叔搞好关系,都是为了让这个村子接纳他们。 独木不成林,单打独斗可是没啥好处的。 就像上次姚凤兰抢亲的事,要是没有村里人的帮助,她爹就得再掉火坑里面一次。 于四叔被她奉承的很舒坦,像是被捋顺了毛的驴子,脸上褶子都展开了。 “老爷,公子,马上就要进城了。” 进了县城大门时,天色刚刚破晓,外面街道上的人还不多。 大家都是起大早出来的,宁馨没睡足,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打了个哈欠。 正这时,突然见几个身穿短打汗衫的精壮男子站在路中间,拦住了驴车。 宁馨一愣。 这是咋的,光天化日的,县城主路中央有人抢劫? 这治安也太差了吧。 宁成文也明显被吓了一跳,只赶紧将宁馨护在了怀里。 李贵扬起鞭子,于四叔冷眼一瞥。 这一刻,宁馨在这俩普普通通的老头脸上都看到了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凶悍凌厉。 “为何拦路?”于四叔自丹田发声,看向道路中间那几人。 为首的一个小个子朝前紧跑了两步。 就在离李贵的马鞭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他站住作揖高喊道:“小的特地过来来给贵人贺喜了,宁公子考中了县案首!” 话音一落,身后几个人也稀里哗啦都迎上来,对着宁成文好一通拜:“小的也来恭贺宁案首!” 李贵扬起来的鞭子不知道往哪儿落了。 正在捋胡子的于四叔差点没把那两根胡子揪下来。 宁成文也恍若未闻。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能考中县案首,但真的听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这一切好像是在梦里。 只有宁馨反应最快,她从宁成文箍紧的臂弯里钻出来,对着一车三个愣头愣脑的呆子道:“走啊,快去看榜啊!” 她得亲自去看看她爹的大名! 第三十五章 魏家酒楼 仨人中最先回过神来的是于四叔。 他先是看了宁成文一眼,脸上绽出一个极其少见的笑。 随即从袖口摸出一贯铜钱,直接扔到了那些人面前:“给大家沾沾喜气。” 宁馨这才琢磨过来,为啥这帮人报完信儿不走了。 敢情是等钱呢。 得亏车上还有于四叔这么个懂些人情世故的。 不然她和她那个抠爹,怕是今天就得在县城扬名。 ——县案首是个死抠门的吝啬鬼。 越靠近榜下人越多,四人只好从驴车上下来,步行去看榜。 于四叔本来安排李贵看着驴车,但李贵不干,也要跟着去。 第一场头名可就是他给看的榜,这县案首的榜他咋能不看看?! 驴车被寄存在了一旁的馄饨摊上,李贵还没开口,那掌柜看见宁成文就笑起来:“是宁案首啊,您去看榜,驴我给你看着!” 宁成文当街救人的义举早已经在县城的大街小巷传遍了。 如今他又考了个县案首,加上他又生了张一见难忘的俊脸,当然谁都认识。 四人到的时候,榜下已经围了一堆人。 到这儿就没人管你是谁了,大家都使劲儿往里面挤。 宁馨长得太矮,挤进去只能看别人的腰带,臭烘烘的。 她差点给憋死,还是李贵先反应过来,将人扛在了肩膀上。 她被李贵扛着,她爹被于四叔拎着,四个人折腾了半天总算是看到了榜。 第一名宁成文,和后面的考生之间隔了好大一片的空白。 这也表达着县案首和其他人之间的区别。 考不了第一,那就算考了第二第三也没人记得了。 宁馨正在这儿感慨,有人却根本不在乎这个。 “爹!我考中了!考中啦!”一个灵活的黑猴从人群中蹦的老高。 宁馨看了一眼,才觉得眼熟,就见对方喊她爹的名字:“成文!我也考中啦!” 是宁成文在社学的同桌魏凌。 这人本来长得就不白,不知道这几天又干了啥,脸黢黑人干瘦,像个黑猴似的。 宁馨又在榜单上扫了一眼。 霍,魏凌的名字写在最后一张榜单的最后一位。 跟她爹属于是前后呼应了。 不得不说,这小子运气是真的好。 从人群中挤出来,这魏凌就笑嘻嘻的迎了过来。 “正好碰上了,不然我也要找人寻你呢,去我家吃饭去!” 他揽着宁成文的肩膀就要走。 宁成文却挣了挣:“今日就算了吧,下次。” 他答应了宁馨今天要带她去胭脂坊买些涂脸的香香,还有于四叔的字帖,和李叔的菜谱。 魏凌闻言,笑道:“字帖酒楼门前就有卖的,菜谱叫我家厨子给你就是了,还有这香嘛……” 他低头看了宁馨一眼,哈哈大笑:“小不点人不大,还擦什么香。” 宁馨翻了个白眼。 哼,这是常规保养好不好。 谁说只有大人才能擦脸,她现在要是脸不保护好了,造成永久性伤害,长大了还怎么当美人,让美男环绕啊。 “好啦,等吃了饭我带你去买就是了。”魏凌又补充。 见闺女还是不高兴,宁成文还想拒绝,就听魏凌趴在他耳边小声道:“你瞧瞧,周围那些拎着麻绳的,那都是来榜下捉婿的,要是被他们逮了,你可又得回家娶媳妇生娃娃了!” 宁成文闻言,打了个激灵。 于四叔和李贵警惕的看向四周。 宁馨赶紧过去拉住了她爹的手。 周围确实有不少穿着绫罗绸缎,身后跟着一堆下人的人。 榜下捉婿的习俗由来已久。 只是宁馨没有想到,这考个县试竟然也有人来捉。 魏凌解释道:“绑举人秀才的那都是更有钱的人,这些人是实力不够的,只能来绑县试的考生啦,你爹爹这个县案首就是他们最大的目标,要不是有你这个娃娃,估计你爹早让人扛走啦。” 说完,他还下意识的看了眼陪在身边的两个老头。 啧,宁成文也真是的,你带两个庄稼人也行啊,带两个老头也护不住你。 却不料,于四叔冷笑一声,将手腕子掰的咔咔作响:“那就让他们过来试试吧。” 李贵也扭了扭脖子:“老爷,我先来,您歇着。” 这下,不管是魏凌了,宁馨和宁成文也都懵了。 早知道这俩老头身体好,原来还会功夫的吗? 但最终,于四叔和李贵想展现一下能力的愿望没有达成。 魏凌叫上自己带来的一群下人,将宁成文死死围在中央,送去了他家的酒楼。 魏家在县城开的酒楼叫味香楼。 门头那叫一个豪华,只不过名字就…… 进了酒楼的包厢,见了魏家其他人,宁馨才理解为啥酒楼起了这么通俗易懂的名字。 “爹娘!这是我在书院的同桌,他考了今年的县案首!” 魏凌自豪的向家人介绍宁成文。 魏父魏母是一对膀大腰圆的中年人,圆脸圆眼,穿着绫罗绸缎,开口嗓门极大。 尤其是魏父,他闻言,一巴掌拍在宁成文的背上:“老弟!你就是案首啊,你可比我那龟儿子强太多咯!” 宁成文脸通红,差点没被直接拍吐血。 “爹!那是我同窗,你咋能叫老弟!”魏凌不干了。 凭啥平白无故宁成文就比他高了一个辈。 “是爹错了!”魏父拍着手哈哈大笑:“对,叫,叫宁案首!你想吃啥,叔叔亲自给你做去!” 魏凌说这酒楼是他爹从一个小饭馆开始做起来的。 现在在整个淮南已经有好几家分店,已经成了规模。 魏父笑呵呵跑出去给几个人做饭去了。 魏母偷眼扫了扫宁成文,又看向宁馨,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随后拍了拍魏凌的肩膀:“凌儿你跟我出来一下。” “你们坐着,我马上回来。”魏凌跟着出了门。 屋子里就剩下宁家这四个人。 宁馨若有所思,总觉得哪儿好像不太对劲儿似的。 于四叔淡笑:“这屋子没有窗,只有一扇门,这门要是关上了,咱们想出去都出不去了。” 宁馨一愣。 宁成文摸不到头脑:“怎么会……” 他下意识起身去推了一下房门,赫然发现,门被从外面锁了,打不开了…… 第三十六章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这是为何?”宁成文不明所以。 他不过应魏凌之邀来吃顿饭而已,他家人这是何意。 难不成是怕他跑了吗? “就是啊,这也不是招待客人的态度啊。”李贵也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于四叔和宁馨相互对视了一眼,看起来并不太紧张。 怕啥,这光天化日的,还在酒楼这么热闹的地方。 他们魏家还真能绑了宁成文这个新出炉的县案首不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二人确实没有猜错,不一会儿,包厢的门就开了。 只不过这一次进来的不是魏凌,而是魏母带着一个年轻的小娘子。 小娘子生的纤瘦清秀,模样与魏凌有几分相似。 “这是我家小女,凌儿的妹妹,唤作魏琴,听说县案首光临,特地过来与众位认识认识。” 魏母热情的寒暄,眼神却一直落在宁成文身上。 钉子似的,拔都拔不下来。 宁馨无奈的扶了扶额,只觉得自己脑瓜子生疼。 啥啊这是。 咋又来一个觊觎她爹美色的啊。 而且,这个不光觊觎她爹美色,还看中了她爹县案首的头衔。 “我儿之后会去淮南书院就读,若宁案首也有此意,我们魏家也愿祝您一臂之力。” 淮南书院入学门槛极高。 不止是束脩高昂,就连进门也要一定的人脉疏通。 看样子这魏家是已经打点好了关系,拿这来套路宁成文了。 宁馨突然有些想笑。 是,她爹白身的时候想进淮南书院确实不易,但她爹现在可是县案首哎,哪个书院不乐呵呵请他去。 宁成文也有些不满。 他虽不太懂人情世故。 但对想要靠近他的任何女性都向来抱着万分警惕的态度。 “就不劳伯母费心了,成文愿凭自身能力进淮南书院。” 他向来是个温润的人,可此刻语气里也带着几分冷漠和抗拒。 宁馨一脸天真:“爹爹,这个奶奶是要给馨儿找后娘吗?” 于四叔跟着阴阳怪气:“还真有人上赶着给别人当后娘的。” 屋里的气氛一时非常尴尬。 魏母下不来台,赶紧推了推女儿的后腰,示意她主动表现表现。 却不料这个从进门开始就低着头的姑娘突然暴起,操着和她爹一样大的嗓门怒道:“这些年出一个县案首你绑一次,还没够是吗!我都说了我不想嫁人,我要做生意!” 被外人怼了已经很丢人了,谁成想自家闺女也不给面子。 魏母气的调门也高起来,骂她闺女:“有几家姑娘像你这么大还不成婚的!天天捣鼓你那些破玩意,把你哥你爹脸都抹黑了,能有啥用!” “我乐意!他俩脸本来就黑,跟我的擦脸油有啥关系!” 怪不得几天不见魏凌就黑成那样了,敢情他妹妹是个研发护肤品的。 魏母被气的几乎倒仰,一甩手走了。 魏琴对着屋里众人扫视了一圈,最后盯住宁馨,哼了一声:“放心吧小不点,没人愿意给你当后娘!” 紧接着,她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咚的一声放在了宁馨面前:“送你的,比外头胭脂坊的强!” 说完,她仰着头离开了,像个骄傲的大公鸡。 宁馨看着面前的小瓷瓶,心想这玩意可坚决不能用,她可不想黑成魏凌那样。 魏家女眷走后不久,魏凌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宁成文连理都不想理他,抱起宁馨就走。 于四叔和李贵也起身跟上。 “成文!成文!宁兄!” 魏凌追在后面,几乎要哭出来:“今天这事儿我是真不知情啊,都是我娘的意思啊,刚才我被她捆起来了啊。” 宁馨趴在她爹的肩膀上,看着魏凌的表情,觉得他可能没骗人。 但让她爹这么为难,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宁馨对他都没啥好印象。 更何况她可还记得他上课带她爹看闲书的事。 “爹爹。”她怕她爹心软,想阻拦一下。 可话未出口,宁成文已经几步走到了魏凌面前。 他俊逸的面庞上无一丝表情,薄唇微启,淡声道:“我们依旧还是同窗。” 魏凌一怔,脸上刚有些喜色,就听他又补充了一句:“至于私交,就不必了。” 直到走出酒楼,宁馨都还在为她爹刚才支棱起来的样子觉得欣慰。 可以啊,她刚穿来的时候,她爹软的像个包子似的。 不过才几个月,已经能说出这么果断的话了。 成长的很迅速嘛! 从味香楼出来,四人换去了另外一家酒楼吃了饭。 期间又被迫感受了一下宁成文这个县案首有多么受欢迎。 吃饭有人来敬酒,买字帖菜谱擦脸油掌柜也坚决不肯收钱。 宁馨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朝代,只有读书,只有考科举,才是她爹这样的人唯一出头的办法。 为此,她还要求宁成文回家以后写了一篇文章。 对于自己通过努力取得县案首的感想,也对突然备受大家尊敬这件事情的看法。 宁成文很听话,洋洋洒洒写了三千多字。 宁馨认真检阅了一番,又劝她爹要多写多练,等上了考场写文章才会顺手。 - 宁成文考了县案首的事很快就传回了村里。 宁老太太高兴的哭了一场,还特地带着儿子女儿去老伴坟上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宁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就想把小儿子供出来。 没想到人走了这么多年,宁成文才终于在科考上看见了些光亮。 “爹,下次来见您,就是我考中秀才的时候了。” 其实县案首不必参加府试院试,直接就可以是秀才资格。 但人一旦得到了以后,就想要的更多。 既然能考一个县案首,那为什么不能努努力考一个府案首,院案首呢。 宁成文有志向,宁馨对此也十分支持。 她爹因为救人的事情已经在上头挂了名。 县令点他做案首,难说是不是跟此事有关系。 县里知道的事,淮南府也是知道的,那她爹一路沾“英雄”的光拿个小三元也说不定。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白身选官的便宜不能占是怕进了朝堂名声不好。 这就不一样了,就算大家都知道点他做县案首有沾光的嫌疑。 但谁又能质疑一个“英雄”的水平呢。 所以,宁馨现在除了每天让她爹读书以外,还督促着他要多锻炼身体。 难保下回再碰上这事呢? 第三十七章 打包带走 宁成文既要温书又要锻炼,这可忙坏了李贵。 他生怕伺候不好这个状元根苗,天天抱着菜谱问宁馨和于四叔。 为的就是把饭菜做好,给宁成文把身子补得棒棒的。 鸡汤、鱼汤、王八汤,连着吃了小一个月。 就在宁成文被补得鼻血横流之前,府试终于算是来了。 府试在四月份举行,这次要去淮南府。 这个距离就不像去镇上县里那么近了,宁成文提早几天就出了门。 宁馨死气白咧要与他同去,宁成文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了。 主要上回徐月的事情让她还心有余悸。 李贵原本也要跟着去的,但临行前于四叔因为突然变天生了病。 他只得留下来照顾老爷。 但临走前也还是给父女俩带了好些吃食。 包子糕饼装了满满一个篮子。 “可千万别乱吃东西,尤其是考前几天,一定要让你爹好好睡觉,不要闹他。” 李贵嘱咐的都是上回宁馨嘱咐他的,这次原封不动都还了回来。 宁馨嘟着小脸,乖乖巧巧的应了。 “叔爷李爷爷,等我爹爹考个府案首回来,到时候带你们去府城潇洒!” 宁馨春光灿烂的走了,留下两个老头在原地翘首以盼。 …… 宁馨走后,程家村的姚凤兰派人送来贺礼。 宁成文不在,这礼是直接送到了于四叔这礼的。 来人说他家主人知道了宁成文考中县案首,特来道贺。 姚凤兰是个聪明人,上次没有将宁成文绑走,她心里一直很不得劲。 所以之后一直在关注着这头的动静。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惦记了那么久的小白脸第一次下场竟然就考了个县案首。 这下姚凤兰那点龌龊的心思只得歇了火。 再一想到二人曾经结仇,她又怕宁成文起势以后报复。 赶紧叫人送来贺礼,表示自己求好之意。 来人还说了一些那日成亲之后的事。 说是徐家老二得着上次的机会强行休了发妻,顺势就攀上了姚凤兰,成了他家姑爷。 但姚凤兰瞧不上他,所以他在府上日子过得并不好。 “姑爷连吃饭都不许上桌,主子心情好才赏他块肉吃!” 徐二不好过,他的几个兄弟也不好过。 发妻被休以后气不过,找了娘家兄弟,去徐家好一通打砸抢。 “最后还是我家主子给摆平的,不过为这,姑爷又挨了一顿揍呢。” 姚家下人难掩嫌弃的眼神。 于四叔没说话。 他知道算计宁成文的不止是姚凤兰和徐家,这其中还有程秀娥的手笔。 只是碍于那是宁馨的生母,所以这话他也就没有点破。 但不点破不代表他不记得。 他清了清因为风寒而沙哑的嗓子,冷声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宁案首是个善人,老夫却不是,若他父女俩以后一路顺遂那也无妨,若有一点坎坷,老夫便算在你家主子头上。” 圈椅上的老爷子不怒自威。 姚家下人被吓得打了个寒颤,两股战战的走了。 李贵摇摇头:“老爷,您明知道宁公子路不在大窑村,说这话又有何用。” 于四叔淡声:“以后再说以后的,起码他考出去之前,能保他们父女顺顺当当的。” ……也算不枉费了小丫头花了那么多心思讨好自己。 - 另一头,宁馨和宁成文已经到了府城,正在找住的地方。 来考府试的考生很多都住进了官府建的考寓当中。 所谓考寓就是供考生复习、备考、居住的寓所,类似于学校附近的招待所。 要是宁成文自己,那他肯定住在考寓,因为这里比客栈便宜一半还多。 但带着宁馨,他就不得不放弃这个选择。 毕竟考寓都是大通铺,连个单间都没有,他不能带着女儿和一帮臭老爷们一起住。 父女俩选了间客栈的上房刚住下,宁成文就开始心疼钱。 “三天就要一两银子,他们怎么不去抢啊?” 他这次出门总共带了五十两现银,和两百两的银票。 这些还不算宁馨身上的零花钱。 她写第二卷书赚的钱宁成文不肯要,非让她自己留着攒嫁妆。 至于皇上赏赐的那些也都被宁成文尽数封存了起来。 他琢磨着等考完了试买个大宅子,把母亲接到自己身边享享福。 剩下的就给馨儿留着做嫁妆。 宁馨不止一次感叹离谱,她才六岁啊,她爹怎么满脑袋嫁妆…… “好了爹爹,你赶快温书吧,我出去转转。” 宁馨这次非要来就是为了看看府城的情况。 毕竟考中秀才以后,她爹就得到这里的书院读书,她肯定也是要跟着一块儿搬过来的。 早早熟悉一下情况也好。 听说她要出去转转,宁成文倒也没拦着,毕竟他闺女精明的要死,被别人拐走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别跑太远,早点回来。” 他嘱咐了一句,就闷头温书了。 宁馨从客栈出来,问清了淮南书院的位置,倒是离客栈不远。 她这次出来的目的一是想看看淮南书院附近的宅子,准备赁个宅子带着她爹住。 二就是她想看看除了写书以外府城还有没有其他赚钱的方法。 毕竟现在不比过去,她现在手里有的是本钱,总不能闲搁着,应该找点钱生钱的门路。 正走着,突然闻到一股鲜美的肉香。 宁馨一抬头,正看见路边的一间小酒楼,里面的食客爆满。 “咕噜咕噜”小肚子不争气的叫起来。 也是,她有点晕马车,来的路上吐了两次,早就饿了。 宁馨选择从心,准备先祭五脏庙。 要是好吃的话再带回去给她家勤奋用功的崽尝一尝。 她背着手迈进酒楼。 可酒楼的伙计显然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完整人,扒拉了一下她脑袋上的揪揪,逗她:“小孩儿,你爹娘呢?” 宁馨不高兴的甩了下头。 崽种,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上帝的么?? 自尊心被严重伤害,宁馨一梗脖子气哼哼道:“我有钱!你家招牌菜有什么,都……” 她特别想像电视里那样,说一句“把你家招牌菜都给我上一遍!”来好好打一下伙计的脸。 但面子重要,不浪费粮食同样重要。 “给我上两道!” 吃不完她还得打包带走! 第三十八章 书会统一管理 最终,伙计在她扔出一贯钱以后,彻底相信了这小不点是真有钱。 伙计看她的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 “哎,菜马上就来!”伙计陪着商务笑容。 宁馨等了一会儿,很快两道招牌菜就端上了桌。 一道是老鸭冬瓜煲,一道是白玉豆腐。 老鸭煲炖的鲜香四溢,她刚才在外面闻见的就是这个味道。 白玉豆腐软嫩顺滑,烹调之后外焦里嫩,色泽金黄,味道醇厚。 虽说都是好菜,但或许因为吃惯了李贵的手艺,再吃外面的东西总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 宁馨一边往嘴里扒拉米饭,一边琢磨等她和她爹搬到了府城,没有李爷爷做饭可咋整。 还有于四叔那个倔老头,虽说脾气有点驴,但还挺护着她和她爹的…… 她来了这个世界几个月,除了她爹以外,基本上和于四叔李贵相处的时间是最长的。 比和宁老太太宁大哥宁小蓉他们时间还长。 虽说最初是有算计的,但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跟这俩老头的感情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慢慢增长。 没穿越之前的宁馨一身孤寡,没有父母亲人只有工作。 所以拥有了之后,她就更加舍不得分离。 要是说服那俩老头跟他们一起来府城呢? 宁馨满脑子胡思乱想,可想了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于四叔还是村里的族长…… “啪啪”两声搅乱了宁馨的思绪。 她抬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酒楼前面站了一个说书人。 醒木一拍,食客尽数被他吸引。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 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宁馨这还是头一回真正看到古代说书人的模样。 高瘦,穿了件长衫,嘴皮子精薄,口条利落的不得了,说起话来十分干脆。 比宁馨他们区的特级教师讲课节奏还好。 “今儿我给大家说一段……” 他讲的是笑笑生书里的一个故事,宁馨之前为了写话本也看了不少笑笑生的书。 这本她也看过。 但文字和语言的表现形式不同,挺单薄的一个故事在说书人的嘴里竟然又多了几分滋味儿。 宁馨越听越来劲,跟着众人喊了好几声好。 说书人留了句“且听下回分解”就撤走了。 食客听故事卡在了一半,抓心挠肝好不难受。 还是酒楼的掌柜出来打圆场,说明日同一时刻他还会过来继续说。 宁馨觉得挺有意思。 这说书先生分明就是给酒楼拉客的,酒楼给他分成。 为了听他一段书,说不定真的有人明天接着来这酒楼吃饭呢。 这样一想,手下要是有几个说书人,岂不是把整个府城的广告媒介都给掌握了么? 这得赚多少钱啊。 想到此处,她从桌边蹦下来,想去找那位说书人好好聊聊。 “您吃好了?” 还是刚才那个小伙计,笑容满面的迎上来。 宁馨怕说书人跑远了,只得赶紧掏钱付账。 可无奈她口袋太小,掏钱的时候,冷不防掉了两块银锭子出来。 足有七八两。 伙计眼皮一阵抽搐,万没想到这丫头片子身上这么多钱。 宁馨付了钱以后飞速跑出酒楼,左右一看,正好瞧见那说书先生长袍的一个角。 “先生!等等!”她迈着小短腿追上去。 也不知道是那人太快还是她太慢,直跑了一条街才算追上了说书先生。 “你……你叫我?” 宁馨今天穿了件鹅黄的长裙。 因为天气还有些凉,宁成文特地给她穿了件浅紫色的小斗篷。 两个小揪揪用鹅黄的发带绑了,其余垂在肩上。 平齐的刘海之下是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小脸因为奔跑而挂了薄红。 宁成文这个铁公鸡在给女儿花钱方面不遗余力,她身上的衣裳成色都还不错。 一看就像个有钱人家的小千金。 “这位小小姐可是找在下有事?” “呼呼……”宁馨喘匀了气,说道:“有事,想问问先生一天说几场书,可还赚钱?” 说书人愣了愣,不明白这丫头问自己这话的原因。 但还是诚实回答:“一天三场,要与书会分钱,赚的勉强果腹。” “书会?” 说书人点点头:“是,书会。” 宁馨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以为的金点子,人家古代早已经开始实施多年了。 这个所谓书会就是将说书人集|合到一起,安排他们说书的位置和地点。 有一些他们近期说的书的内容,也是书会从作者手里买回来的。 包括刚才笑笑生的那本。 相当于买了作者书的有声版权。 但说书人赚的钱要与书会分成,买版权抽一部分,分地点抽一部分,反正最后分到个人手里就没有多少了。 所以别看这位在酒楼那么受人欢迎,但实际上他一天的收入可能连顿饱饭都吃不起。 宁馨不太懂:“他们这么压榨你,为什么不能自己单干呢?” 说书人苦笑着摇摇头:“府城所有的说书人都必须得加入书会。” “在下还有下一场要赶,就先走了。” 说书人一撩袍子离开了。 他背影消失在街角的时候,宁馨脑子里的算盘还在噼里啪啦打个不停。 根据刚才那人说,府城说书人加一起怎么也百十来号,每人每天三场。 从酒楼提成拿三个点,按照刚才那个酒楼的客流量,他们一天起码赚二两银子。 地段不好的赚的可能少些,但平均下来一人一两也是有的。 就算三七分,一天什么都不干也能赚三十两啊。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买卖啊,为啥她就干不成呢…… 听刚才那人的话宁馨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是沾了黑道上的关系,这事她是没机会了。 正垂头丧气的往回走,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宁馨刚想回头去看,身后就出现一双大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她被人腾空拎了起来。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老大,我说的就是这丫头,身上可多钱啦,不信您自己翻翻!” 说着,那人转到宁馨眼前,赫然就是刚刚酒楼里的小伙计。 完蛋!刚才不该露富的! 宁馨追悔莫及。 酒楼伙计不怀好意的想去解她腰间的荷包,可冷不防被一道冰凉的铁片抵住了喉咙—— “唔唔唔,唔唔唔唔……”小不点被捂着嘴说不出话,只能用一双大眼睛传递情绪。 “放了我,不然撒了你!” 第三十九章 教师职业道德——爱国守法 “小丫头片子,还有点胆色!可谁让碰上的是你爷爷我!” 身后黑脸壮汉一拳打在宁馨手肘处。 宁馨手臂一酸,铁片应声落在了地方。 “唔唔唔,唔唔唔!” “王八蛋,搞偷袭!”宁馨气的直咬牙。 小伙计惊魂未定,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死丫头还装个铁片在身上,等老子把你送去青楼,看你还厉害不厉害了!” 宁馨长得漂亮。 虽说年纪还小,但青楼也收。 先当丫鬟养着,等出落得差不多了,再拉出去卖。 宁馨瞪红了眼,脑袋飞速盘算着应该如何脱身。 但不管她有什么心思,但在这俩人绝对武力值的控制下,她都无处施展。 小伙计将她身上的银子都拿了个干净。 黑脸大汉看着一堆银子,也是激动地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宁馨找准机会使劲咬住他的手指。 “啊!疼疼疼!” 这厮可能是个杀鱼的,手指头一股腥味儿。 可宁馨现在也顾及不了那么多,叼进嘴里就不松口,任凭俩人在她脸上招呼了好几拳。 十指连心,黑脸大汉疼的将她甩到了地上。 宁馨来不及抹嘴上的血,撒腿就往正街上跑。 眼看那二人从后面追上来,宁馨扯着脖子高喊:“来人呐,救命啊,有人要放火啊!” 救人救命,旁观者未必会见义勇为。 但放火是大事,古代房子多数木质结构,一家着火,周围都得跟着遭殃。 所以在古代放火有时候比杀人还可恶。 不出所料,听到她一喊,周围立马围上不少人。 “小姑娘,谁要放火啊,哪儿啊?” “是啊,你说清楚,咱们好去报官。” 黑脸大汉和小伙计抢了钱本可以一走了之。 但那大汉似乎是被宁馨气到了,追着她不放。 哪怕周围都是人,他还要挤进来,强行将宁馨抱了起来。 “小孩子胡说的,大家散了吧,哪有什么放火的事。” 小伙计也赶紧附和:“是,这是我大哥家的孩子,和大人吵架瞎说话。” “谁是你孩子,你……”话没说完,宁馨又被捂住了嘴。 “爹爹错了,是爹爹错了,再不让你吃萝卜了还不行么,瞧你给爹爹咬的。”黑脸大汉装出一副慈祥父亲的样子。 加上他手指上血淋淋的咬痕,还真像哄挑食孩子的样子。 围观群众不少都开始相信了。 “那就赶紧带回去吧,怪吓人的,还说什么放火。” “就是,给你穿这么漂亮,一看就知道是个好爹爹,还下这么重的口咬,真是个小白眼狼。” 还有人指责宁馨不孝。 围观群众渐渐消散,宁馨愤恨的看向二人,心里都有些绝望了。 这真|他|妈是个死局啊。 她恨啊,恨自己为什么要自己往外跑,恨自己为什么嘴馋,恨自己怎么就不小心漏了富呢! 正这时,一道男音在背后响起。 “把那丫头给我放下!” 声音干净清亮,宛若天籁。 “妈的,又是哪个多管闲事的!” 黑脸大汉没了耐心,嘴里骂骂咧咧,可才一转身,脖子上就被一柄冰凉的利剑抵住。 剑身上映照出他惊慌的模样。 持剑的少年一袭红衣,懒洋洋的挑了挑下巴,对着宁馨勾了勾唇:“小不点,又见面了。” 黑脸大汉和酒楼伙计很快就被顾绯身后的护卫给制服了。 面对没有表露身份的顾绯,黑脸大汉还在用宁馨是家里小孩的说辞。 结果被顾绯一脚踢掉了两颗门牙。 宁馨扑进顾绯怀里哇哇大哭,气都喘不上来。 “世子、子、哥哥、哥……他们要把我卖去青楼……” 顾绯闻言,刚才还挂着调笑的脸立时就黑了下来。 他替宁馨拭了拭泪,温声道:“告诉哥哥,谁说的。” 宁馨指了指在地上哆嗦的酒楼伙计:“他。” 顾绯点点头,淡声道:“割了舌头,一会儿送去余桃楼。” 余桃啖君,出自《韩非子》中一个有名的男同典故,说是弥子瑕常依仗卫灵公的宠爱,把自己吃剩的桃子给君主吃。 所以这名一出口,宁馨就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割了舌头已然吓了她一跳。 没想到顾绯惩罚人的手段竟然这么狠辣。 宁馨是真恨这俩抢劫的兔崽子啊。 可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还是没办法直面这么非人的惩罚。 更何况此前顾绯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个顽劣却单纯的小少年。 这突然接受他的另一面,宁馨还是有点吓到了。 作为一名伟大的人民教师,她一直遵守着爱国守法的职业道德。 让她眼睁睁看着有人被割了舌头卖去风尘地,她真是不能接受啊。 顾绯也发现了她的愣怔。 刮了下她的鼻子,又变回平时的样子,逗她:“小不点害怕了?” 宁馨摇了摇头,复又点点头,小声道:“哥哥,要不送去官府吧……” 直接送去南风馆,那和他们说的要把自己卖去青楼不成了一种人。 宁馨不想让顾绯也成为那种人。 顾绯没说话,只是笑,笑的她有点瘆得慌。 赶紧从他怀里蹦下来,走到那俩人旁边一人给了一个耳光。 “呸!你们这两个坏人,还敢抢劫绑架!今天我世子哥哥没有要了你们的狗命那是他仁善,再有下次肯定把你们切成片扔外面喂狗了事!” 这俩人也不傻,看清楚情况,忙不迭叩头行礼:“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哭得那叫一个诚恳。 宁馨赶紧回去扯顾绯的衣服,讨好的笑:“哥哥,这样就行了,赶紧送去官府吧,别用私刑了。” 顾绯笑着弯下腰将人又抱了起来。 “好。” 话一出口,宁馨的小心肝终于也跟着落了地。 她忙着用手帕擦自己的花猫脸,并没有注意到顾绯朝身旁护卫点了点头。 后者一语不发,提起刀就朝那二人走了过去…… - 顾绯抱着宁馨去了附近的一个茶楼。 和路边的那种不同,看起来十分清雅别致。 厅堂之内还有一个抚琴的漂亮姑娘。 见顾绯进来,忙殷勤的起身将二人带到了楼上的雅阁。 雅阁窗口临江,空气都湿漉漉的。 桌上是顾绯惯常喝的紫芽普洱,茶香四溢,味道醇厚。 宁馨却喝不惯这个。 她是个奶茶党,非甜不喝,这种微苦的滋味儿她是真的受不了。 顾绯闻言,一推桌上这十两银子只能买一两的茶叶,对门外道:“拿去加些牛乳,多放些糖。” 第四十章 给顾小世子写个同人 差点被拐卖的害怕劲儿过去,宁馨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 她边喝糖奶茶边央求顾绯:“能不能别告诉我爹爹,他后日要考试,不能分了神……” 她爹胆子本来就不算大。 好不容易让他接受自己闺女能力不凡,允许她可以单独出入。 这要是给他知道自己差点被卖了。 估计宁成文回去就得把她用个绳拴起来,直接挂在裤腰带上。 这可不行啊,那以后要办点什么事得多不方便啊。 顾绯喝不惯这甜滋滋的东西,都推到了宁馨身边。 似笑非笑的逗她:“我先救了你爹一命,又救了你一命,你还没报答我呢,还要跟我谈条件?” 宁馨一愣。 哎,别说,还真是这么个理。 她忙不迭擦掉嘴上的奶茶,脑袋抵着桌子哐哐砸了两下。 “这是干什么?”顾绯不明所以。 宁馨弯弯眼睛:“给你磕头呀,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哈哈哈,你这小不点。”顾绯伏案大笑:“磕个头还要耍小聪明。” 宁馨被他笑的有点不好意思。 琢磨着要不要克服一下心理障碍,真的跪地上给这个比她几乎小一半的小孩磕个头? 算了算了,老脸实在是挂不住啊。 顾绯勉强答应了不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宁成文。 又问她自己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 宁馨原封不动把今天遇到的事情都说了。 “我觉得酒楼的说书先生真厉害,要是我认识好多说书先生就好啦,到时候让他们去各个地方说书,就说我爹爹写的那本,这样买书的人就更多啦!” 她把她的意图稍微篡改了一点。 变成了想要替她爹爹的书多做宣传的意思。 顾绯确实是没有怀疑。 从第一次见,宁馨在他眼里就是个因为家境不丰,所以格外懂事的小大人。 能想这么多也很正常。 “想认识就去认识,不过几个说书先生罢了。”他觉得这是小事。 宁馨却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可是刚刚那个先生说他们都归书会管,说什么在哪儿说都是有规定的,不能说我爹爹的书,我还听说他们赚的可少啦,都吃不饱饭,钱都要交给书会的人呢。” 顾绯闻言皱了皱眉,没有再接下茬。 奶茶喝的差不多,顾绯看了眼天色:“走吧,小不点我送你回客栈。” 宁馨挪动着小短腿从椅子上跳下来,老老实实跟着他身后走。 到了客栈门口,顾绯嘱咐她下次不要再到处跑了。 宁馨抠着手指头却没有答应。 没办法,他们在府城待得时间太短了,她还要趁这两天去看看淮南书院,以及附近的宅子。 她不能不出来啊。 “你啊。”顾绯被她这副倔驴似的样子气乐了。 只好妥协道:“那明日巳时我过来接你,陪你去看书院看宅子如何?” 这当然好啦。 宁馨乐得一蹦三尺高,欢欢喜喜道:“谢谢哥哥,明天见啦!” - 看着小不点的背影消失在客栈门口。 顾绯身边的护卫便凑上来回禀:“刚才那二人已经处理好了。” “嗯。”顾绯慢慢的点了点头。 他说出口的话从不收回,从来也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 宁馨这小不点,看着鬼怪精灵,但到底是个孩子,还是太心软了些。 “对了,那个书会,你们谁知道在哪儿?” 几个护卫互相对视一番,最后一个年纪最轻的开口道:“属下知道,那是禹王小舅子手底下的买卖。” 顾绯微一皱眉,脸上神色不悦道:“禹王的手什么时候都伸到淮南来了。” 禹王和淮南王一样都是亲王,但人家是圣上的亲兄弟。 几个护卫觉得不该为了这么点小事和禹王闹得不痛快。 顾绯却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没人找他不痛快,但他小舅子若是自己不做了,那就怨不得我了。” 至于怎么让他不做,顾绯自不必多言。 众人硬着头皮接下了任务。 - 宁成文在客栈里埋头苦学了两日,他闺女就在外面疯跑了两日。 起初他还担心女儿的安全,后来听说顾小世子来接宁馨,也就放下了心。 不过宁馨虽说天天往外跑,但还是将他的伙食照顾的十分周全。 每日早中晚都有酒楼送餐过来,营养丰富,荤素搭配。 顾绯觉得宁馨太麻烦,提议要不要他叫王府的厨娘做好送去,被宁馨否决。 她已经接受了顾绯太多的帮助,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有来有往的人情她能接受,有来无往的不行。 但顾绯这个小世子会需要啥? 她也真的是不知道啊。 “对了,你爹现在考科举,那第三册什么时候能写啊?” 顾绯也是《奇诡捉妖记》的忠实读者。 对于后面还要捉什么妖怪十分好奇。 “快了快了,等考完府试他就写。” 考完府试就能回村里了,她就有空把第三册的书稿送去给张掌柜啦。 第四册还有一个收尾,回去抓紧写一写,应该能一起送过去。 顾绯叹了口气:“唉,要是我也是个侠客就好啦,或者有人给我写一本书就好了,我也想像书里那样行侠仗义。” 没想到堂堂亲王家的世子竟然还有这么大困扰么。 宁馨不懂,但是宁馨尊重。 她拍了拍顾绯的肩膀,安慰他:“说不定呢,说不定你很快就能当侠客了呢。” 顾绯眼睛一亮:“真的?” 宁馨点点头。 她准备回去就给救命恩人加个角色! 大恩不知道咋报,给顾小世子写个同人那还不简单嘛! 二人先去了淮南书院。 听说宁馨的爹爹是凤阳的县案首,山长马上表示可以直接入学。 意思是束脩要是觉得贵的话都可以减免一点。 宁馨对这个可太熟悉了。 每年高中都会四下去搜罗各个初中的好学生,用各种条件诱惑他们来自己的学校读书。 为的就是升学率啊。 宁成文这个县案首虽说不算啥,但好歹也是凤阳的头子,书院咋会不要呢? 魏家竟然还拿这事勾引她爹,简直是笑话。 确定了淮南书院可以入学以后,顾绯又带着宁馨看了几间书院附近的宅子。 最后宁馨选择了一间两进的院子,就在书院后街上。 院子里种了一棵梨树,花瓣粉白粉白的,甚是美丽。 总共五间房。 她一间,她爹一间卧房,一间书房,要是李爷爷和于叔爷也能来,那他俩也一人一间。 正正好好! 但应该怎么把这俩老头骗来呢?这倒是个难题。 第四十一章 羡慕吧,我闺女! 宁馨选中宅子的次日,府试便开考了。 目送她爹进了考场,宁馨便去宅子那边交钱拿了房契。 宅子的事昨晚她就已经跟宁成文商议过了。 本来她是想赁一间的,但问了那间宅子,发现整个买下来也才五十两银子。 这钱对刚穿越过来的她来说着实是多了些。 但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她爹第一本书赚了六十两,她第二本书赚了三百两。 刨除平时花用的也还有三百四十两。 这还没算她爹见义勇为皇上赏的那几个金元宝呢! 虽说那钱被她抠门爹藏起来了,但三百四十两也不算穷人啊。 花五十两银买个重点高中的学区房咋了! 那可是稀缺资源。 要不是顾绯带着她,就她这样没门路的,恐怕还找不到这样的房源呢。 她昨晚把这些掰开了揉碎了给她爹讲了一遍。 总算是从铁公鸡手里抠出了五十两,买下了这间两进的小院。 顾绯今天没空陪她,找了手下一个账房先生陪着她厘清了房子的事儿。 事情都办完了,账房先生还殷勤的帮她顾这顾那,看起来没有要走的意思。 宁馨便问:“先生可还有事?” 账房先生笑道:“小小姐,家里就您和您爹爹两个人,得找下人吧,我正巧有个侄女……” 他是很想巴结上宁馨这一家的。 听说宁成文刚考中了县案首,又得小世子青眼,这人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 自家那个侄女是乡下来的,长得也一般,但胜在勤快。 要是能把这县案首伺候好了,说不定就能收到房中。 宁成文能出头固然好,就算是出不了头,能随随便便买间房也不像缺钱的。 他也算给侄女说了门好亲事。 “我那侄女最喜欢小孩子了,她还会剪纸毽球呐,肯定能和小小姐您玩得好。” 账房先生一个劲儿的补充。 宁馨歪了歪头,并没有错过这人眼中的一抹精光。 本来她确实是考虑给院子里找个下人的。 要是不能把于叔爷和李爷爷糊弄来的话,那还得多雇两个,管她和她爹的起居日常。 但看到账房先生那个贼眉鼠眼的样儿,她立马就歇了心思。 唉,现在想往他爹跟前塞人已经开始走这个下沉市场了呗。 从丫鬟到通房,想得还挺美呢! “不劳先生费心啦,我爹爹早年叫我亲娘吓坏了,一见女的就怕的厉害,唉。不然我是真的想找个姐姐照顾我们的。” 她垂着小脑袋,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账房先生愣了愣。 天底下还有怕女人的男人?咋可能嘛! 但看这小姑娘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像也不像编的…… “这、这……这就不能找郎中给瞧瞧?” “可不敢,我爹爹不叫往外说……”宁馨着急道:“先生千万替我守住秘密,不然爹爹该生气了。” 她眨巴着一双杏眼,可怜巴巴的。 账房先生稀里糊涂的应下,临出门之前还在说:可惜啊,可惜唉…… - 新买的宅子还不能住,宁成文考完第一天的试父女俩还是住在客栈里面。 府试第一天和县试第一天一样,考的都是贴经,也就是默写。 宁成文是个勤奋大于天赋的乖乖仔,宁馨对于这种死记硬背的考试并不担心他。 他自己也觉得考的不错,回来还在跟宁馨说:“出考场的时候好多人都说没考好,只有你爹爹我全部都答上啦,你说爹爹厉害不厉害!” 他兴奋地抱着宁馨玩举高高。 他个子本来就高,加上这古代房子天棚不高,宁馨差点被他扔到房梁上。 赶紧薅住他的脖子,问道:“都说没考好?” “是啊。”宁成文认真点头,还替那些人觉得惋惜:“有人说自己都是蒙的,还有人说昨晚休息不好,在考场上睡着了,连卷子都没有答完呢。” 宁馨皱了皱眉。 宁成文又补充:“按理说也不该,有一个是泉亭的案首,还有一个县试考了第三名。” 宁馨扶了扶额,终于知道这点违和感是哪儿来的了。 这不跟学校里那些说自己熬夜打游戏,实际熬夜学习的学生一样么。 她当老师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 但当了学生家长以后,对这种行为却是深恶痛绝。 卷你就卷呗,为啥非让我家孩子降低警惕性啊! “乖,别听他们胡说。”宁馨认真说道:“别管别人说什么,要看他们做什么。” “说自己蒙的那个,你信他是蒙成县案首的么?” 宁成文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说睡过去没答完卷子的那个,为什么偏偏跑你面前说?” 宁成文想了想,恍然大悟似的:“懂了,馨儿,爹爹懂了。” 这帮人就是怕他太用功复习,所以才在他面前说这些的! 哼,坏人! 他都差点信了,还想着这几天不复习应该也没什么了。 反正他们都说临时抱佛脚没什么用。 这帮读书人,真是阴毒啊! 他抱着宁馨的脸好一通揉着:“多亏馨儿!爹爹这就再看会儿书。” 宁馨赶紧把脸从他手里拯救出来,蹦到地上,将酒楼送来的饭菜放到桌子上:“先吃饭,吃了饭再学习。” 府试和县试一样,考一场歇两日,放榜以后,考中的才能考下一科。 因为是背诵的,宁成文第一场又考了个头名。 但他这次比考县试的时候已经自然多了,自己都没去看榜。 等着报录人过来报了喜给了赏钱,就又投入到复习当中了。 宁馨对她爹的状态十分满意。 索性这两日也没有再出门,就乖乖在客栈陪他。 偶尔学习学的累了,她还教了她爹做了做眼保健操。 让他没事轮刮眼眶一下,缓解一下眼疲劳。 第三天,府试第二场,她送宁成文去考场的路上。 那两个在考场外说自己没考好的考生迎上来想跟他打招呼。 他们第一场成绩也不错,一个考了第二,一个考了第五。 要是后面超过宁成文,也还是有可能被点为案首的。 “宁兄……” 宁成文却像没看见似的,拉着女儿就绕了过去。 眼中的一抹鄙夷宁馨也没有错过。 啧,这崽虽说是单纯了些,但听话这一点她还是挺满意的。 谁家孩子不是摔了一次又一次的跟头成长起来的。 家长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曾经的经验传授给孩子。 遇上不听话的孩子,传授了经验他还要跟你对着干,家长气都要气死。 像她遇上宁成文这样乖巧懂事的崽,可就省心了不少啊。 “爹爹你是最棒的!” 想到这儿,她遥遥朝人群中已经在排队了的宁成文加了个油。 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穿的漂漂亮亮的,像个小瓷娃娃似的。 说话声音也甜滋滋的,可爱的紧。 不少考生都被她吸引了眼球。 “唉,瞧人家闺女多懂事,我家那个小兔崽子就知道吃,听说我来府城考试,只记得让我带肉包子回去。” “还是生闺女好啊,我那儿子就是个讨债鬼,哪会说这么好听的话啊。” “就是,回去我也得跟我媳妇儿再努努力!” 周围人都在讨论宁馨,宁成文在人群中骄傲的昂起了头。 仿佛在说,羡慕吧,我闺女!! 第四十二章 女色,哒咩! 府试第二场,宁成文输给了泉亭案首,没有拿到头名。 第二场考的也是表判,评判标准本就十分主观。 宁馨安慰他没关系,可她爹明显是被打击到了。 第三场考前连门都没出,把近几年的考题又重新刷了一遍。 府试第三场考策论,总共要考两天,考生需在考棚之内过一夜。 现代|考公考申论,古代|考官考策论。 这两者本质上的区别是,申论让谈的是对于给定材料的想法。 但策论要求考生给朝廷国家献计献策。 这本身就是时事政治和决策能力的结合。 宁成文是乡野出身。 虽也读书,但视野总归还是局限在了他所看见的阶层当中。 肯定比不过那些在达官显贵身边长大的孩子,见得多看的广,处理问题的手法也更加全面。 为此,宁馨特地提醒她爹要留心一下近两年国家要事。 就像高考之前要看看新闻一样,说不准哪件事就点中了考题。 巧的是,恰好就押中了这最后一道——去其螟螣。 说的就是蝗灾治理的问题。 宁成文按照沈先生教给的答题模式。 先从民生开始谈,再谈治理的进言献策。 其中他专门提到了那场事件当中官员治理的难度,并花了大篇幅赞扬了时任官员的不易。 这是他当时了解这个事件时候的唯一想法,便顺势写了下来。 昨夜下了雨,考棚又漏风。 好几个考生都有些着凉。 宁成文也不例外,他强撑着精神写完了最后一道题,锣声正响。 差役背着大刀开始往外撵人。 他刚交了卷,就听到后面考棚有人在哀求:“差爷,您就让我把最后一道题写完吧,求您了!” 宁成文觉得耳熟,细细一分辨,正是那位泉亭案首的声音。 之前还骗他说没有答好都是蒙的。 这下可好,一语成谶,说的谎都成了真。 宁成文来不及幸灾乐祸,他脑壳痛的要爆炸,浑身冻得直哆嗦。 可他还不能倒啊,馨儿还在外面等着他。 “爹爹!”刚出了考场就听到宁馨的喊声。 小丫头人不大,一应事务却安排的极为周到。 她花了两日将书院旁边的宅子整理了出来,又新雇了一个下人。 带着马车过来接宁成文放考。 “阿林,那就是我爹爹,快把他扶到车里去!” “是,小小姐。” 阿林个子没有宁成文高,但还挺有力气,一把便将人扛了起来塞进了马车里面。 马车里已经提早点了暖炉。 厚重的棉被被一层一层的捂到宁成文的身上。 宁馨一边给他喂红糖姜水一边嘟着小嘴念叨:“唉,这破天气,非得考试的时候下雨。” “冻坏了吧,多喝点热水。” “捂一捂汗就好了,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见宁成文紧紧盯着她不说话,宁馨以为他没考好。 赶紧又安慰:“没事的没事的,考完了就很厉害了,考不考的中案首都不要紧,你都是馨儿最棒的爹爹。” “……”细碎的抽泣声在马车内响起。 宁馨一抬眼,只见她爹黑漆漆的瞳仁已经盈满泪水。 得,这生个病给她爹整的更加多愁善感了。 “馨儿,是爹爹不好,还要让你操心。”宁成文吸着鼻子。 他闺女才六岁啊!就比旁人十六岁二十六岁还要想的周全。 闺女跟着他受苦了啊! 宁馨叹了口气,用帕子帮他拭干眼泪。 哄孩子一样的拍着他的背:“乖不哭了,坚强一点,馨儿可不喜欢老是哭鼻子的爹爹。” 宁成文闻言,从她肩膀上抬起头,一抹眼泪,露出一个故作坚强的笑。 “馨儿放心,那爹爹就再也不哭了。” 宁馨偷偷翻了个白眼。 我信你个鬼。 - 宁成文在宅子里养病这几日,新买的下人阿林照顾的很仔细。 王府的账房先生不死心,又以探病为名来了两次。 每次都看到一个壮汉在病榻边精心伺候宁成文的模样…… 遂也就信了宁馨说的她爹不近女色的说法。 另一头,府试的卷子正在紧锣密鼓的批阅当中。 府试考的三场,尤以最后一场的策论最为要紧。 往年的府案首一般点的也是第三场的头名。 罗知府看着下官送来的两份考卷。 “第一封辞藻华丽,引经据典,更难得也有所见地,只是遗憾最后结尾写的不太好,收的十分匆忙。” 甚至卷尾还沾上了墨痕,一看便知有多匆忙。 罗知府掀了下眼皮:“那另一份呢。” “这一封也写的不错,观点态度都上佳,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考生竟花了大篇幅夸那位时任官员的不易,重点有些偏颇了。” 按理说,这已经算是有点跑腿了。 但他文笔流畅,献计献策却也有些见解,所以阅卷官还是拿来给知府看了一下。 “哦?”罗知府闻言,倒是来了些精神。 他也是科举出身,考到进士科靠的也是十年寒窗的书本。 但混进官场才知道什么叫纸上学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前年他还在京畿任职,今年他就被调到了淮南任知府。 说好听了叫平调,其实就是因为京畿蝗灾的事情没有解决好,他顶了包。 所以拿到这份夸赞京畿地方官员施政有方,敢为天下先的策论,他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那么多人都只看见了圣上宽仁,却没人注意他这个小喽啰当时顶了多大的压力。 最后功绩都给上头的人得了去,他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要不是他来淮南时间不长,也没人知道他过去的任职经历,他真以为这考生是专门来拍他马屁的了。 看到那份卷尾写着愿以他为榜样等等言论,罗知府只觉胸腔一阵热血上涌。 看了那么多份卷子,终于有明眼人为他说句话了! “拿笔来!”有人递上朱笔。 罗知府大手一挥,圈定了今年的府试案首。 “小小姐,我一会儿吃完饭就去榜下等着!” 说话的是宁家的新雇员阿林。 阿林来新主家的时间不长,除了照顾宁成文病榻,自认也没做什么大事。 对此他一直心中惴惴,生怕这父女俩一不高兴再把他卖了。 他因为吃得多,人又木讷,已经被主家卖了好几次了…… 好不容易碰上宁家这种让他吃饱饭,还不打他的好地方,他特别想好好表现一下。 宁馨自己吃不完一个馒头,掰了一半放到阿林碗里。 看傻子似的看他:“明天早上才放榜呢,你大晚上去等什么?” 阿林感激的抱着半个白馒头,瓮声瓮气道:“给老爷看榜!别家的下人都去了!” 宁成文身子好了些,也跟他们一起用饭。 听到此处,也是忍不住笑道:“咱家不必,比的是学识,又不比谁家下人第一个去。” “可……”阿林刚一开口,宅子的院门就被人推开。 来人声如洪钟,气势汹汹闯进来:“我说怎么考完不回村呢,敢情有人照顾你们爷俩儿了是吧!” 第四十三章 别怕,我换牙呢 另一头,府试的卷子正在紧锣密鼓的批阅当中。 府试考的三场,尤以最后一场的策论最为要紧。 往年的府案首一般点的也是第三场的头名。 罗知府坐在案桌后面,正在看下官送来的几份考卷。 “这几份都是文辞俱佳的,还请知府定夺。” 阅卷官负责所有策论的批阅,但最后府案首是谁,还是要由一府之尊的知府来圈定。 罗知府刚调到淮南不久,这还是头一次主持府试。 阅卷官将几分考卷一一拿起来给他介绍。 “这第一份嘛,辞藻华丽,也有所见地,只是遗憾最后结尾写的不太好,收的十分匆忙。” 罗知府垂眼看了看,嗯,是够匆忙的,卷尾上甚至还有墨痕。 两天一夜竟然还来不及给策论收尾,想来也知道这人做事不够利落。 他掀了下眼皮:“继续。” “这份也不错,引经据典,博文旁证,书法也写的极好,颇有清臣先生的遗风。” 颜清臣,前朝书法家,字写的端正雄伟,气势开张。 罗知府喜欢字体漂亮的考生,细细的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很快就皱起了眉头。 “这字确实不错,但文章不行!通篇的引用前人观点,一点自己的主张都没有!这如何能选入朝堂!” 阅卷官被吓得一抖,赶紧将那份考卷背到了身后:“罗大人说的是。” 他看了看桌上余下的那一份考卷,颇为无奈道:“那就只剩这最后一份了……” 其实这份他自己并不满意,但这最后一场因为大雨的缘故,好多考生都答得不尽如人意。 这篇文章能选出来,纯属是矬子里拔大个儿,全靠旁人衬托了。 “这一份写的不错,观点见地都属上佳,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考生竟花了大篇幅夸那位时任官员的不易,重点有些偏颇了。” 按理说,这已经算是有点跑腿了。 但他文笔流畅,献计献策也却有几分独到的见解。 “哦?”罗知府闻言,突然坐直了身子,一把夺过那份试卷认真的看了起来。 罗知府是十五年前的进士科出身,从九品小官到如今的地位,他过的实在艰难。 七年前他刚调任京畿任职,就赶上了那一次声势浩大的蝗灾。 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他当时就是经办这桩灾害的地方官员之一。 为了百姓民生,他殚精竭虑大半年,终于将蝗灾带来的问题解决了。 结果问题解决了,功劳却都被从京里来的钦差大人领走了。 他连个名都没挂上,就被调到其他地方去了。 他知道,那是怕他抢功,但人在屋檐下,他再委屈也都只能忍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他都已经升任了四品官,可是想起这件事情还是愤愤难平。 可没想到的是,现如今真的有考生看出当年端倪,为他说话! 这份策论中明确提到了几个他在蝗灾当中实施的举措。 比如开沟陷杀幼虫,比如先种植一些生长周期比较短的农作物,再比如他曾经亲自研究的一个杀虫工具。 这可都是他当初熬秃了脑袋想出的举措啊。 这份考卷上还写,只有了解当地具体状况的地方官员才能想出如此细致入微,又得行有效的措施。 真真是施政有方,吏治严明!施政有情,官箴公允! 罗知府真是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那么多人都只看见了圣上宽仁,却没人注意他这个小喽啰当时顶了多大的压力。 最后功绩都记录在了史书里,他却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要不是他来淮南时间不长,也没人知道他过去的任职经历,他真以为这考生是专门来拍他马屁的了。 看到那份卷尾写着愿以他为榜样等等言论,罗知府只觉胸腔一阵热血上涌。 “拿笔来!” 知府大人的激动溢于言表,阅卷官也只得放下手中自己觉得更好的答卷,转去将朱笔递到了罗知府手里。 接了朱笔,罗知府还不忘问一句:“可还有其他试卷呈上?” 众人皆摇头说没有。 开玩笑,上官都已经那么明确的选出了心仪的卷子,他们哪还有冒头之理。 “好!” 罗知府大手一挥,圈定了今年的府试案首。 - 账房先生走后,宁馨在晚饭的饭桌上很是认真的给阿林讲了讲家里的规矩。 比如下次不经同意不许抱她爹爹,比如只要她爹还没死床上,把尿这事儿就用不着他来! 今天账房先生的到来着实是给她上了一课。 她爹长得太漂亮,不光是防女的,这男的也得防一防。 阿林听得稀里糊涂的,只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 他的黑脸上显出些惊慌来,眼睛眨啊眨的,小心的问:“小小姐,您和少爷是要赶我走吗?” 宁馨一懵:“赶你干啥?” 她当初会买阿林就是看中他的单纯。 那一双黑亮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清澈的愚蠢。 脑子也像新的似的,一点没有被知识玷污的痕迹…… 宁家找下人就得找这样的,只要会做活,忠诚就够了。 心眼太多,她怕她爹还招架不过来。 阿林就完美的符合了这些条件,干活利落,性子爽直,憨憨的。 阿林吸了吸鼻子,把手里刚拿起来的窝头放回了碗里,委屈巴巴的像条傻狗。 宁馨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从牙行买他的时候,人牙子就说了,他当初就是因为吃的太多,人又憨,不得主家待见所以才被卖了的。 他这是怕自己再被卖了…… 瞧瞧啊,封建社会对人的摧残多严重啊。 宁馨看看自己手里的白馒头,又看看他碗里的黑窝头,叹了口气。 “这个你吃,我吃不完。” 她把白馒头推到阿林面前,又在阿林惊慌的视线里抱着他的黑窝头啃了一口。 结果,“嘎嘣”一声。 一颗漂漂亮亮的小门牙掉在了桌子上…… “小小姐!” “馨儿!” 俩大男人纷纷伸出了尔康手,激动的喊着她的名字。 唯有宁馨,捡起桌子上的小奶牙看了看,又看看黑窝头上几乎看不见的牙印。 死死抿着嘴尴尬的笑笑:“别怕别怕,我换牙呢……” 第四十四章 私揭皇榜 这黑窝头是野菜和米糠做成的,一点细粮都没有。 宅子里暂时没有人烧饭,一应吃食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 有时候是宁馨去买,有时候是阿林去买。 宁馨买就还好,她比较大方。 但阿林自知身份低微,又吃的多,想给主家省点钱。 所以他给宁馨宁成文都是买的细粮,给自己则是花了两文钱买了一筐黑窝头回来啃。 没想到一下子硌掉了小小姐的门牙,他惶恐的手足无措。 宁馨看这儿桌上的小奶牙叹了口气。 掉牙倒是没啥,但你一来掉的就是门牙,她一个豁牙子以后出门该多丢人啊! “行了,馨儿本来也到了掉牙的年岁,过几天就能长出来了。” 宁成文看不下去阿林害怕的样子。 他生硬的拍了拍阿林的肩膀,说道:“以后我们吃什么你吃什么,既当了我家的下人,饭还是要管饱的。” 他自己就是苦出身,能理解阿林这样的人的苦楚。 加上人家照顾了他好几天,虽说方法别扭了些,但人还是不错的。 他勉强接受了这个花二两银子买回来的下人,出言安慰了几句。 阿林激动的差点原地跑两圈。 黑脸上也满是感激。 主家太好了!少爷和小小姐都是菩萨!他以后一定要好好服侍他们! 但让宁成文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货太能吃了。 一顿饭啊,他就吃完了六个包子四个馒头。 ……谁知道他这么能吃啊!! 这都够他和馨儿吃一天的了!! 但好在阿林吃的多,做事也够积极。 宁成文身体好了以后,不需要他跟着伺候。 他无事可做,就天天摩拳擦掌的等着府试放榜,想要好好出个力。 终于,等到了放榜当日。 阿林激动地一晚上没睡,天蒙蒙亮就准备出门看榜。 他一定要成为所有考生家的下人里第一个回来报信儿的! 宁馨起夜出来上厕所,看见一个黑影儿窜到门口,吓了一跳。 “小小姐,是我,阿林!” 宁馨揉揉眼睛,没好气儿的问他出去干嘛。 听到了他的说法以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又不是第一个去就能考第一。” 阿林认真道:“早点看榜,少爷也早点安心。” 宁成文虽嘴上不说,但最后一道策论题没有答好,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也是县试得了案首的缘故,让他对府试抱了很大的希望。 不止她爹,就连宁馨自己都觉得,她爹要是能考个六元及第就好了。 所以,这几日她爹一直装的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挺难受的吧。 哎。 她摆摆手,让阿林早去早回。 宁馨回去又补了一觉,再醒时,天光已经大亮。 宁成文的身子已经彻底好了。 他不舍得老在外面买着吃,一早便在厨房煮了稀饭和鸡蛋,叫宁馨起来吃饭。 父女俩坐在桌边吃早饭,谁也不提府试放榜的事情。 宁成文似乎已经认定自己考不中案首了,所以情绪一直非常低迷。 宁馨受不住这静默的气氛,开口选了个话题:“淮南书院那边已经说定了,说爹爹可以随时入学,爹爹是想府试考完就来,还是院试之后再来?” 县试府试院试考的内容大致相同。 宁成文前两科考的都不错,院试之前这段时间自己复习也是可以的。 但都已经买了学区房了,宁馨觉得还是去书院的好。 “馨儿决定吧,爹爹都听你的。” 宁成文喝了口粥,语气悻悻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挺没用的。 除了温书考试,家里其他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是宁馨在做。 不管是写话本赚钱,还是买宅子入学,她把所有该想的事情都想到了,也都做到了。 可自己现在,竟然连个试都考不好了,他真的太没用了! 宁馨也注意到了他情绪的波动。 这是将自己的失利归结于能力不行上面了。 心理学上有一个概念叫做习得性无助,说的就是他这种状况。 认为自己能力不够,又对改变现状无能为力。 看着宁成文无精打采的样子,宁馨默默叹息一声。 他娘的,带一整个毕业班都没有现在一对一这么难。 管学习,管作风,管吃穿,还得时刻关注心理问题。 谁家六岁的孩子像她这么累!得亏她有个二十多岁的芯子。 宁馨咧着自己豁了一颗牙的笑脸凑上去,想和她爹聊聊。 可正这时,就听到房门外面传来一声吼:“少爷,榜来了!” 是阿林! 宁成文蹭的一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跑去开了院门。 宁馨迈着小短腿也跟了上去。 先看看考成什么样再心理辅导也来得及嘛。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院门打开,她爹却对着门前发愣,宁馨赶紧跑回去看。 结果一探头,也被门外的场景惊住了。 门外呼呼啦啦站了一堆人,你追我赶,你争我抢的,好不热闹。 而这抢夺的核心,正是她家下人阿林手里的一份榜单。 榜单?? 让他去看榜,他咋给抢回来了?? “少爷,小小姐,您看,这上头有名字没有!” 阿林仗着自己身体健壮,挡住身后一干人,扯开榜单就递到宁成文眼前。 “看榜你也不能把榜单撕下来啊!不识字你问旁人啊!” “让我看看我家少爷中没中啊!” “一会儿官差就把你抓走了,蠢货!” 身后人骂骂咧咧好不热闹,宁馨个子太矮,根本看不见榜单上的名字。 但她拼拼凑凑也猜出了前因后果。 大概就是阿林去看榜,结果忘了自己不识字,认不出宁成文的名字。 他又怕耽误了事儿,所以就把榜单给扯回来了。 啊!这货是不是有点憨过头了啊! 一双大手把她抱起来,紧接着,宁馨就对上了于四叔青黑的脸。 “叔爷?李爷爷?” 于四叔皱着眉:“上哪儿雇了这么个傻子回来,这不是给你家添麻烦么!” 眼看着几个带着刀的衙役已经朝这边来了,宁馨着急的喊道:“爹爹,你中了没有啊!” 反正扯都已经扯回来了,再怎么也得看了名次再还回去啊。 况且这种将皇榜拿在手里看的,估计也就她爹一个了。 宁成文被阿林护着,又围了一群人,没听见。 李贵赶紧道:“中了中了,你爹爹又中了案首!我一眼就看见了!” 人群自发让开一条路,几个差役走到门前。 其中一个一脚将阿林踢倒,又夺过宁成文手里的皇榜,冷声道:“私揭皇榜,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 第四十五章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不得无礼!” 一句清亮的少年音在众人背后响起。 顾绯缓步从人后走过来,扫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宁馨身上。 一副就知道又是你个小不点在搞鬼的表情。 宁馨抿着小嘴委屈巴巴。 谁知道阿林那憨货能干出这样的事儿啊。 要知道一早教他识两个字不就行了嘛! 还至于搞得这么难堪。 “世子,他家支使下人撕了榜单!”为首的那个差役赶紧开口解释。 顾绯眼风一扫,冷哼道:“这是府案首的府邸,岂容你们随意放肆。快滚,不然本世子就去问问罗大人,是失榜事大,还是揭榜事大。” 本来也是张榜的差役看管不力,才叫阿林得了空子把榜单扯下来的。 更何况,宁成文是金科的府案首。 谁也没听说刚被点了案首,就要去府衙里挨板子的道理。 几个差役也不知道这位竟是府案首。 闻言赶忙道歉:“世子的是,是小的们无理了。” 宁成文微微颌首,表示并不追究。 几个差役忙不迭卷了榜单退下,刚才为首的那人还分神将地上的阿林扶了起来。 阿林昏头涨脑的,但也知道这事算是揭过去了。 案首名头已花落别家。 余下看榜众人只能悻悻跟着差役离去,只盼自己能在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院门口从喧闹到安静,只一瞬的时间。 “恭喜宁案首了,父亲叫我备一点薄礼过来道贺。” 身后小厮递上来一百两白银,顾绯朝宁成文拱了拱手。 算是认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正儿八经将这人看在眼里。 王府提前知道谁是案首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不过是个府案首,淮南王竟然亲自送礼恭贺。 就算是连中两科,怕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吧。 宁成文难免有些慌乱,说话也期期艾艾:“多谢,多谢王爷和世子的抬爱。” 顾绯摆摆手,不置可否。 他爹确实没将一个区区府案首放在眼里。 不过是听说了圣上赏赐的事情,又在自己的地盘,总要给几分薄面。 说了正是,顾绯又想起另外一件。 他清了清嗓,略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捉妖记的下卷书何时交稿?” 小世子一脸羞涩又期待的模样,给宁成文看的有点犯懵。 宁馨独自操刀后几卷书的事情,现在除了他们父女俩以外并无旁人知晓。 枪打出头鸟,他怕自家闺女太出挑,会引起旁人尤其其母程家的觊觎。 所以,在外人眼中,这书的作者就还是他。 作为本书的第一个读者,小世子这是在催稿吗? 可他这副小媳妇儿似的表情是为啥啊啊?? 宁馨怕她爹露馅,赶紧接话道:“快了快了,爹爹回去就交稿。” “哎?小不点你牙呢?” 宁馨一个着急,说话忘记兜住嘴,被顾绯看见她掉了一颗门牙的窘迫德行。 顾绯乐得不行,也顾不上什么书稿不书稿的,追着她一个劲儿叫她小豁牙。 气的宁馨脑袋上的毛都炸起来了。 娘的!最烦这种没有边界感的熊孩子了!! 好在下人及时赶来,提醒他后面还有其他安排,顾绯这才悻悻然走了。 临走前还告诉宁馨,他家府上来了个西洋画师,画人画的最像了。 说是过几天有空叫宁馨去他家里,让西洋画师给她这小豁牙的样子留一张像。 “无耻!无耻!” 宁馨被气的小脸通红,在原地乱蹦。 顾绯边笑边往院外跑:“轻点喊,可别把那颗门牙也崩下来啦!” - “那可是淮南王家的世子?” 看着顾绯逐渐消失的背影,于四叔脸色略沉,问了一句。 宁成文应声:“是,小世子与馨儿一见如故,相交甚笃。” 他对这位小世子是有几分敬畏在的。 顾绯虽然面对宁馨时都是顽皮的大哥哥的形象。 但在他面前,却永远是一种高位者俯视下野的态度。 宁成文一直知道顾绯瞧不上他,能与他家相交,多半还是看在馨儿的面子上。 于四叔继续问:“世子今年十四岁?” “是。”宁成文不明所以。 于四叔脸色灰白,似是想起什么事情。 一旁李贵赶紧上前将人扶住,二人对了一下眼色。 眼中神色皆是惶惶。 俩老头是知道今天府试放榜,特地赶了车过来看榜的。 到了府城跑了几间客栈没找到宁家父女,废了好大的劲才又找到宅子这边。 宁成文感念二位老人的情意,赶紧叫阿林去收拾了屋子出来,将人安顿了下来。 阿林因为揭榜惹了事,这会儿正在地上跪着。 宁馨看见,跑过去揪住他的耳朵,批评道:“说没说过不许再跪了,赶紧起来!” 小丫头小手软软的,捏在耳朵上不但不疼,甚至还有点痒。 阿林脑瓜子低低的,黑脸上几乎要掉下泪来。 “小小姐,阿林笨,不识字才惹下今天这么大的祸。” 他最初只知道少爷是个读书人,正在科考。 谁料今天出榜,竟是个案首。 这在阿林的眼里,已经比状元差不了什么了。 状元爷家的家仆咋能不识字啊…… 完了完了,自己以后可咋办啊。 宁馨懒得跟他墨迹,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岂料这人屁|股也像石头似的梆硬。 她摸着脚丫子倒吸着气:“起来!不识字学就是了,我叔爷过去也不识字,不也得学嘛!” “……”于四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 于四叔和李贵到府城来,除了看榜,还给俩人带来了两个消息。 一是镇上博文斋的张掌柜托人去大窑村跑了好几趟,说是有事要找宁成文。 除了书稿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估计这也是来催下两卷书稿的。 宁馨捏了捏自己还没有长成的小鼻梁。 啧,当个畅销书作者还真挺累呢哈。 “四叔,那另外一件事是什么?”宁成文问道。 “这另一件……”于四叔清了清嗓。 宁馨拿起杯子喝了口奶茶。 上回在茶楼顾绯见她喜欢,送了不少茶叶给她。 这奶茶是她教阿林做的,这小子厨艺不怎么的,但奶茶做的还是不错的。 奶香四溢,茶香醇厚,又甜滋滋的。 宁馨琢磨着,就算是有一天他不在自家当下人了。 出去开个奶茶店应该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她正在这儿胡思乱想,于四叔开口道:“你家大哥又要成亲了,叫你们赶紧回去。” “咳咳大伯……和谁啊?” 她那个大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人。 这才和离多久啊,就又要成亲了?? 第四十六章 拐骗老头 于四叔道:“和于树林家的闺女。” 于树林家就住在宁家的隔壁。 他家的闺女就是之前识破宁大嫂的毒计,并且及时通知了宁馨和宁成文的于艳艳。 那姑娘人不错,长得也水灵。 十几岁的大姑娘,按理说在村子里对她有意的后生也不少。 咋就找了宁大哥这个离婚还带个孩子的呢? “这不差了辈儿嘛,我和宁晖都叫她艳艳姐呢。” 宁馨觉得这关系很是别扭,宁成文也有点顺不过来弯。 “不碍的,你家本来也是外来户。” 李贵呵呵笑:“还不是你爹爹够长进,考了个案首,你大伯也跟着沾光,现在村里想跟你家提亲的人家可还不少哩,现在你大伯定出去了,就又盯上你宁晖哥啦。” 宁馨按捺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宁晖?他大鼻涕还往衣服上抹呢!他成个屁的亲。 但这事也就初听有些奇怪,仔细想想又觉得挺合适的。 宁家在大窑村这么多年都没扎下根,就是因为几个孩子没有一个和本村人成亲的。 全家对于村里人来说都是外人,那自然出了事也没人帮衬。 宁成文要外出科考,但他哥哥怕是这辈子都离不了大窑村。 找了于艳艳,在大窑村也就算扎了下来。 更何况跟又恶又蠢的徐月相比,于艳艳这姑娘人美心善,也算是个良配了。 宁馨能想明白的事,宁成文也很快就想明白了。 考了府案首,本来他就想家,这下更是一刻都待不住。 立马叫阿林出去雇车,明日就启程回村。 要不是看在俩老头刚到府城还没有歇好,他都恨不得当晚就回去。 晚饭是去附近的酒楼吃的。 为了庆祝她爹中了府案首,宁馨点了好几个菜。 有鱼有肉,有荤有素。 宁馨在菜牌上扒拉,还想点个甜品的时候,于四叔横了她一眼:“哼,你爹爹赚多少钱够你这样挥霍的!” 宁成文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他其实也觉得闺女点的有些多了,但钱都是馨儿自己赚的,他自知好像没有啥置喙的权利。 但眼下于四叔开口了,他也只得附和了句:“是啊。” 宁馨瘪瘪嘴,把菜牌推到了一旁。 李贵赶紧帮她说话:“也算乔迁宴了嘛,不多不多。” 宁馨顺势接话道:“是呀,算是咱们的乔迁宴了,叔爷、李爷爷,你们的屋子还满意嘛?” 嗯?谁们的屋子? 俩老头对视一眼,都没太明白啥意思。 宁馨努努小嘴,唉声叹气:“两位爷爷不在,瞧我和爹爹瘦的……饭吃不好,觉睡不香的……” 她最近确实瘦了点,但跟吃啥没关系,主要是最近在长个儿。 她爹也瘦了点,那是因为前段时间刚生了病才好。 李贵心疼道:“还真是,天天吃外面买的怎么行,一点营养都没有。” 于四叔斜了她一眼:“知道雇个憨货在家里,怎么不知道找个厨娘。” 宁馨赶紧摆手:“厨娘做的饭哪有李爷爷做的好吃……李爷爷,我想吃你做的肉包子了,要不你来我家住吧。” 她拉着李贵的胳膊撒娇。 李贵哪里扛得住这个,软糯糯的一个小人儿,赖赖唧唧的模样看的他心都要化了。 但他也不能抛弃自己效忠多年的主人吧。 他正为难之时,就听于四叔冷笑道:“小不点又来算计老夫,这是住够了我家,换了新地方又想将我这用惯了的老仆一起抢走?” 他心里是有点不舒服的。 宁馨这小丫头在家里住了那么久,最想带走的竟是李贵? 自己就那么差么? 也是……他是比李贵凶些。 可她家出了那么多破事,哪件不都是自己出面给解决的么! 哼,小白眼狼! 宁馨当然留意到这傲娇老头的情绪变化。 忙又颠颠跑到于四叔身边,用一种非常郑重的语气道:“前几天官府发了告示,说府城有歹人捉小孩去卖,叔爷,你说像我这样乖巧漂亮又聪慧的小孩子会不会被他们捉走哇。” 她自夸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反正套了一副小奶娃的皮子,说啥都可以算是童言无忌。 于四叔忽略掉她那么长一段的自夸,脸色直接沉下来:“那你还敢来府城住!你爹爹日后是要住在书院的,你一个小娃娃怎么应付?!” 靠那个叫阿林的憨货吗? 那估计他俩得一起被卖了…… 于四叔莫名其妙就被带进了沟里,开始琢磨回村之后自己应该怎么卸掉身上的族长之位。 他本来也是临危受命当的族长,早受够了村里那些张家长李家短的破事。 相比那些为了蝇头小利就互撕脸皮的村民,宁家这个小不点就讨人喜欢的多。 唉,他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还要给两个小废物主持大局,这种感觉真是…… 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 - 于四叔是十二年前回的大窑村。 没有亲人朋友,只带了一个外乡的老仆李贵回来。 没人知道他这么多年在外面都做了什么。 只知道这人做事干练公平,性子寡淡冷情很少与族人接触。 若不是前些年族兄突然离世,那一辈再找不出别人当族长,他也不会接下这么个差事。 如今他要卸下族长之位,自然是要找到可以顶替之人的。 他内心属意的正是即将成为宁大哥未来老丈人的于树林。 于树林其人,于四叔已经考察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人做事干脆,脑子灵活一点就通,性格又淳朴正义,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这样的人来当族长,既能维护族里的公平,也不会往自家揣好处。 于四叔属意他许久,族里开会的时候也有意询问过他的意思,于树林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李贵铺好了床,见自家老爷还在桌边发呆,便问道:“老爷,您真的决定好来府城了?” 于四叔淡淡嗯了一声 “跟馨丫头和成文少爷住一块儿真挺开心的。”李贵嘟囔了一句。 他们主仆两个几十年相依为命。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直到宁馨这个小丫头来了,她像个叫叫喳喳的小鸟儿一般。 初听时觉得烦扰,但一起生活的时间久了,却又觉得没了她,屋子空空荡荡的。 馨丫头会讲许多离奇古怪的故事,馨丫头还会教他做一些菜谱上都没有的吃食。 最重要的是,馨丫头一来,他和老爷好像都找到了生活的新乐趣。 风是暖的,草是绿的,原来做饭做的好吃,也可以被人一遍又一遍的夸奖。 这些可都真好呀。 李贵刚感慨完,又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老爷,可是那件事如果被人知道……” 于四叔略皱了下眉,很快又恢复平静。 “不会的,都这么多年了,你看那孩子看见我们不是也不认识么。” 第四十七章 擦脸油事业 “是,那位小世子爷现在确实是不认识咱们俩,可是以后呢?或者再遇上王府的其他人呢?” 李贵还是有些不放心。 于四叔摆摆手,并不太在意:“以后再说以后的,再说我们做的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们当初明明是救人的。 救的就是当时尚在襁褓之中的顾绯。 他们二人年轻时,曾是淮南王府中的暗卫。 虽说是最底层,但也身手不凡。 底层暗卫很少执行难度过高的任务,平时在王府里的作用和看门护院的人差不多。 那一日,当时的世子妃临产,他们在院外护佑。 却来了一群黑衣人,要取那孩子的性命。 二人几乎豁出性命将孩子救下,身上也落了些病根。 世子夫妇感恩二人的恩情,给了他们很大一笔钱财送他们归乡。 李贵没有父母亲人,过去又深得于四叔的照顾庇护。 所以自愿当仆从,随他一起回了大窑村。 “都过了十四年了,哪里还有人知道当初的事。” 十四年的时光,让两个壮年的护卫都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 当年的事也如同过眼云烟一般,说散就散了。 - 第二天,宁成文起了个大早,满脸都是即将回家的喜悦。 也是,又考了个府案首哎,他怎么能不想赶紧回家告诉母亲兄姐呢! 但想到宁大哥马上要和于艳艳成婚,宁馨还是按捺住了她爹想要立马回乡的脚步。 “得给大伯和艳艳姐买些贺礼呀。” 她昂着小脑袋,虽然豁了一颗牙,但仍带着一家之主的派头:“咱们从府城回去,空着手像什么样子。” 大窑村离府城距离很远,又碍于古代交通不便的缘故。 很多村里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来府城一次。 他们这从府城回去,自然要给于艳艳和宁大哥带些东西了。 宁馨和宁成文分头出动,一人带一个老头,阿林留下来看马车。 她爹负责给宁大哥买衣服行头,她则负责给于艳艳买些姑娘家要用的东西。 衣服尺码不知道,她就买了几块府城最流行的布料,反正现在的姑娘每个人都会做衣裳。 买完了布料,她又扯着于四叔去了趟胭脂坊,说是要给于艳艳买些胭脂水粉。 “老夫在门口等着,你自己进去!” 胭脂坊里外全是姑娘媳妇,他一个老头子进去像什么话。 看见没有,那个老板娘看他的眼神像是看老变态似的! 于四叔捋着胡子跑一边凉快去了。 宁馨摇摇头,只好背着手自己进了胭脂坊。 迎客的女掌柜见她不大点一个,说话也轻声细语了几分:“小姑娘,你想要点什么呀?” 宁馨掰着手指头数:“画眉墨一盒,牡丹唇脂一盒……” 见她如数家珍一般说的这么清纯,掌柜抿着嘴笑了笑:“行,这就叫人给您包起来,另外再送您一盒擦脸油,您拿回去试试看好用不好用。” 说着,她便从后面架子上拿了个小瓷瓶递到宁馨手里:“您瞧,就是这个。” 宁馨眉头一皱,从自己兜里也拿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 正是魏凌妹妹魏琴送她的那瓶。 当时看见魏凌和他爹脸都给擦黑了,宁馨肯定不敢拿这玩意往脸上抹。 正好最近变天,天有些干,她就拿它擦脚底来着。 别说,擦着还挺润的。 见她也有,女掌柜乐了:“您这肯定是在哪儿买东西送的吧,做这擦脸油的姑娘将这附近店铺都送了个遍了,别说我家是卖胭脂的,对面打铁的她都送了一堆,非叫人家给客人送来试用。” 宁馨想到那日见魏琴的时候,那姑娘执着的模样。 好像还真是她能干出的事情。 自己有了擦脚油,就不用再要新的了。 宁馨没有要这个试用装,拿着包好的礼品就要往外走。 可刚一转身,就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哟,小丫头,我们又见面啦!” 魏琴背着个大包袱,风风火火的冲进来。 宁馨想着,别看这姑娘直愣愣的,但怀里倒是挺香的呢。 就是她这脸,怎么也比上次见也黑了几分,她该不会也用那个擦脸油了吧。 俩人本质上没啥仇怨,上回的事肉眼可见都是魏母搞的鬼。 宁馨对她也没啥恶念,开口叫了句魏姐姐。 魏琴欢欢喜喜的哎了一声,捏了捏她软嫩的脸蛋,开口便问:“上回送你的擦脸油用的怎么样啦?是不是用了我的擦脸油脸才这么嫩的呀,姐姐再给你拿些个!” 说着她就将背上的包袱卸下来,铺在了地上。 稀里哗啦的一大堆,宁馨定睛一瞧,好家伙,一包袱全是那种小瓷瓶。 魏琴热情的在地上点着瓶子想要往宁馨怀里装。 忍了好半天的宁馨终于是忍不住了:“魏姐姐,你这擦脸油到底做了多少啊?” 逢人就送,还要往别家店铺里送,这是个冤大头吗? 魏琴的手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讷讷道:“……还有百来瓶。” “……”宁馨长叹了口气。 直感叹这开酒楼是真赚钱啊,闺女这么败家都还没给扔出去。 要是别人宁馨就真的不想管了,但对于这种事业批,宁馨想来想去还是想要帮她一把。 毕竟别说现在这古代封建社会了。 就算在现代,事业型女性也有诸多不易。 宁馨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到了年纪不结婚,一心都扑在事业上面,不管做出了什么成绩,别人评价你都要说一句,再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没人要。 魏琴家中那么费力想要给她找个案首做相公,她却一心只扑在她的护肤品事业上。 就这份毅力,在宁馨看来,都是值得钦佩的。 虽说她研究这玩意用完会变黑,但说不定还有改良的价值。 毕竟现代那些网红微商卖的面膜都烂脸了还有那么多人追捧呢。 魏琴蹲在地上,委屈的像是高速公路上被人压了无数遍的塑料袋。 宁馨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魏姐姐,你做这擦脸油的方子能不能给我看看?” 第四十八章 都和解了 “你还懂这个?”魏琴一脸狐疑。 宁馨哪里懂这个,她一个语文老师,平时也不搞什么微商副业。 但根据魏琴的表现来看,这也不怎么像个化学小能手。 她诚实的摇了摇头。 魏琴眼中的小星星变成了小失落。 她是陪她哥到府城考试的,她哥又擦边过了府试,榜还是她陪着去看的。 所以她知道宁成文这次又中了府案首。 府案首哎,比她哥哥不知道强到哪里去。 就算宁馨不懂这些,说不定她爹爹懂呢! 魏琴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二人约定过些日子宁馨回府城之后,魏琴再拿方子过来给她看。 魏琴说这擦脸油并不是她自己独立研究的,是从古书上找到的方子,她跟着学的。 啥古书的方子,能给人涂这么黑…… 宁馨临走前,善意的提醒了她一句:“魏姐姐,你比上次见黑了些,可千万不要再往脸上涂了。” 魏琴虽然还是不肯承认是自己的擦脸油惹的祸,但还是跑去所有送过货的地方,将样品回收了。 告别魏琴,宁馨和于四叔汇合。 她墨迹的时间太长,日头比刚才又高了些。 于四叔嫌她腿太短跑太慢,一手拎起她,一手拎起那一大包胭脂,大踏步往回赶。 李贵和宁成文比他们早回去,早已经在马车边等着了。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宁成文看见里面还有一件给他买的新长衫,又开始心疼钱:“这怎么还有我的,哎哎呀,我有衣服呀。” 他这人很奇怪,说抠吧,他给家人买东西从来大大方方。 但说他不抠吧,一件青衫他都要穿破了,也不舍得换。 属于是辩证式的抠了。 宁馨太了解她爹了,只一句就堵住了他嘟嘟囔囔的嘴:“大伯成亲,你若穿的不像样子,旁人不笑你,会笑话大伯的。” “对对对,还是馨儿想的周全。”宁成文认真点头,觉得此言实在有理。 四人回村,不带阿林,将他留下看宅子。 宁成文不放心这比自己还抠的憨货,临走前又给他留下了一贯钱,叫他千万别把自己饿死在家里了。 宁馨也说:“黑窝头不许吃了,回头把你牙也硌掉了,我们家可不留没牙的伙计。” 阿林吓得赶紧点头,承诺会看好宅院,管好自己。 - 从府城回大窑村,快马加鞭也要赶上整整一日的路程。 宁成文归心似箭,这一路上他和李贵换着赶车,愣是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将马车赶回了大窑村。 临进村之前,李贵把他换下来。 “少爷去把洗衣服换上,等会儿见了人也得摆摆府案首的排面。” 宁馨也劝:“村里人都等着看呢,你换件衣服。” 身上这件下摆刮了个洞,洗的次数太多都有些褪色了。 可宁成文不太愿意,他跑了一天身上汗津津的,那衣裳是新买的,他怕给穿坏了。 最后还是于四叔一锤定音。 他撩开马车帘子朝外望了望,淡声道:“你大哥议亲的人家可都在村口等着呢,别叫人觉得你家穷的衣裳都要穿破的。” 就这么一句话,说的宁成文脑袋上的毛都立起来。 他自己丢人行,可不能影响了哥哥的亲事。 于是立马钻回马车里面飞速换了衣裳,又给面巾沾了水将自己和宁馨跑了一路的小脏脸擦得干干净净。 父女俩漂漂亮亮进了村。 刚下了马车就见许多人跑过来看热闹。 “这不是宁家的案首相公回来了嘛!” “快,快去沾沾你宁舅舅的光,叫你以后也考个案首!” 有人推着自家孩子往宁成文身边挤。 考完府试也不过只是个童生,但两科都是案首哎,这在大窑村的村民们看来,已然是文曲星下凡,紫微星现世了。 宁成文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糖块分给了过来凑热闹的孩子。 也算是叫众人们都沾了沾这文曲星的光。 应付完了村民,他被簇拥着回到了宁家小院里面。 于四叔那里到底是个寄住,就算是分了家,他也都还是宁家的人。 宁老太太见了小儿子回来已经哭了一回了。 现在正扯着帕子在旁边抿嘴,似乎又在强忍眼泪。 宁馨对这个便宜奶奶没什么恶感。 这只不过是个善良的过了头,有些软弱的老太太罢了。 她对待原主谈不上多好,平素也很少与她亲近。 当然,这也完全可以理解。 她是宁成文被抢走以后,同恶人生下的孩子啊。 这要是换个脾气大的人家,说不定都直接把她扔出去了。 “奶奶,这是爹爹特地给您买的。” 宁馨捧着个镶了珠子的抹额递到她手里:“您以后就不必再哭了,我爹爹有出息,已经能照顾好自己,还能孝顺您啦。” 宁老太太接过抹额,皱的像老树皮一样的脸抖了两下。 她知道这东西是孙女买给她的。 成文哪里知道她想要这个,是上次她偶然间和女儿说起看谁家老太太戴的好看,被宁馨听见的。 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老太太嘴唇颤了颤,摸摸她的头,说了个“哎。” 成文刚回来的时候,她很是讨厌宁馨这个小丫头,觉得她是个扫把星。 不为别的,这个丫头的存在好像会一直不断地提醒旁人,她最最好的儿子曾经被人抢走过,曾经没有尊严的给人家当过上门女婿。 她将宁馨看成宁成文耻辱生活的残留。 可现在,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成文这么努力用功,不全是为了他自己,好像也有这个小不点的功劳。 她老了,可宁馨还那么年轻。 宁馨代表着未来,代表着希望。 因为有她,成文才想更加努力,才想朝前看。 这娃娃才不是什么扫把星,她是成文的福星啊。 “大哥,这是给你买的衣裳和鞋袜。” 宁成文将买好的东西一股脑的塞进宁大哥的怀里,笑的憨憨的。 这种凭借自己努力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的感觉可太棒了。 他以后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自打和徐月和离以后,宁大哥觉得自己和弟弟之间一直像是有什么东西隔着一样。 他不知道该和弟弟说什么。 弟弟又忙着温书,没什么时间搭理他。 或者,他也不知道是没空理他,还是不想理他。 可此时,看到床上堆得满满的那一堆东西。 宁成文还在旁边念叨:“大哥能和于家姑娘成亲,我也觉得甚好,只是着急了些,不然还可以多准备些东西的。” 他遗憾知道这件事情太晚了,没有给哥哥再多出些力。 宁大哥却突然把头撇到一边,用手背蹭了下眼睛:“不用,哥咋地都行,你好就行。” 他声音闷闷的,有些哽咽。 第四十九章 思想解放的先锋 宁大哥和于艳艳的婚事定在七天以后。 大姑娘嫁二婚的男人还搞得这么急,宁馨着实是有些想不通。 虽说宁大哥是她亲大伯,可她本能的还是觉得于艳艳有些亏。 十九岁的小女孩,放在现代是该上大学的年纪。 现在不光要成亲了,甚至还要给人当后妈。 这是图啥啊! “图彩礼呗!” 宁晖一边砍柴一边恨恨地瞪着宁馨:“都怪你爹爹出这些风头,搞得狗娃他家也要送他念书去了,他姐的彩礼就是要给他念书使的!” 大人们在屋里头说话,宁馨觉得没趣,自己跑到院子外坐会儿,没想到就撞上了正在劈柴的宁晖。 还别说,他娘走了以后,宁晖看着倒是比过去更顺眼了些。 灰色短打配黑裤子,人看着干干净净的,还知道替家里干活了。 “大伯给她家多少钱?”宁馨虽不喜欢宁晖,但还是忍不住吃起了瓜。 宁晖不高兴:“她家要五贯钱还要一头牛呢!一个老姑娘她也配!呸!” 这口气简直是跟徐月一模一样,不愧是她亲手教出来的好儿子。 宁馨叉着腰站起身:“住口!这种话该是你一个小辈儿该说的吗?” “你、你……”宁晖想回嘴,却被她抢断了话头。 “你什么你!艳艳姐姐人美心善,不过是年纪比你我稍长几岁,怎么就成了老姑娘!” 宁晖被她骂的身子都矮了几分。 他就不懂了,明明自己比宁馨大了四岁,个子也高出了将近一头。 怎么每回她一开口,自己就被训的连脑袋都不敢抬起来?? 他强忍着害怕,梗着脖子道:“我娘说的咋了!” 于艳艳长得挺好看的,一直很得村里男人青眼。 宁大哥不是这种人,但两家住的近,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和于艳艳说过两次话。 恰好被徐月看见了,她就骂于艳艳不要脸。 说她十九岁还没成婚,肯定是可哪儿乱勾搭,是没有正经人家要的老姑娘。 这话被宁晖听到,就记在了心里。 那可是他娘说的,他娘咋可能骗人。 老姑娘就是老姑娘,还是个四处勾搭的老姑娘! 宁馨见状,心里叹息连连。 家庭教育是儿童人生中最早的启蒙教育。 徐月这妈也不知道咋当的,竟教孩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都替她大伯和于艳艳愁得慌。 养这么个熊孩子在身边,不就是给自己添堵么! 她决心帮帮这俩人,抬起脸认真的问宁晖:“你娘说的就是对的吗?” “那不然呢,我娘是大人!” 宁馨笑笑:“那你娘现在被你爹休了,村里的大人都管她叫被人休了的弃妇,你咋不跟着叫?” 村里人的确都这么叫徐月。 反正她原来在村里的声誉就一般,爱贪小便宜,对婆母,小姑子小叔子都不好。 有人说宁大哥上辈子是欠了她的,这辈子才遭这么大的罪。 所以徐月被休了,村里好多人都挺替宁大哥高兴的。 觉得他终于是能过上两天好日子了。 他们偷偷骂徐月不知羞耻,和旁人联合起来坑害小叔子。 他们说徐月自私自利,只顾娘家从来不顾婆家,谁家去了这样的媳妇儿都要倒霉一辈子。 更难听的话还有不少,宁辉也听见过。 可他不能反驳。 他想告诉那些人他娘没那么坏。 可是没人听他说。 如今宁馨竟然也像外人那样骂他娘,宁晖气的摔了手里的斧头,攥着拳头就朝着宁馨扑了过来。 “都怪你和你爹!我打死你!” 他像个笨笨的小浣熊直扑过来,宁馨只堪堪闪身,就将人甩到了一旁。 宁晖趴在地上,膝盖疼的要死,躺在地上哎呦哎呦。 宁馨蹲下身,拍了拍他的头:“既然你不愿意听别人这么说你妈妈,那你就该想想,自己骂别人的时候,他们心里有什么样的感受。”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被她说了几句,宁晖不知道想起了啥,眼圈红红的趴在地上哭。 宁馨没理他,转身想去隔壁于艳艳家里瞧瞧。 她对于艳艳还算是挺有好感的。 虽说于艳艳过去似乎曾对她爹爹有过不轨企图,但也正常。 她爹那长相那气质,别说放在大窑村了,就算是放在整个镇上,那也算是独一无二的。 她瞧上只能说是她眼光好了。 至于她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宁大哥,宁馨倒也没觉得怎么样。 忽略宁大哥带个孩子以外,他本人的条件其实还算是不错的。 人长得周正,性子也耿直和善,家中虽不算富裕,但他能干认干。 更遑论现在他还有了一个案首弟弟。 这样的条件,放在大窑村也算是头一份儿了。 于艳艳找他,不算亏了。 宁馨抄着小手朝隔壁院子走去。 于艳艳家里有两个孩子,她还有个弟弟叫狗娃。 宁馨做事周全,连她弟弟的礼物也带了一份,不过她送不合适,她准备叫宁大哥一起送。 走到于艳艳家大门口,大门没关,她推门进了院刚要喊人,就听到房檐底下于艳艳和她娘正在说话。 “叫他再给加两贯钱,给你弟攒着娶媳妇儿用!” 这说的不就是和她大伯成亲的事么。 宁馨朝门口的大缸后面躲了躲。 于艳艳声音蚊子似的,小声拒绝道:“娘,成武哥就那点家底,全给咱了。” “还没嫁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不行,白养这么大的姑娘,他没有就叫他问他弟要 啊!听说他在镇上救了人,都惊动皇上了,给了好些赏钱呢!” 二月份的事,四月份村里才知道。 宁馨直感叹这古代信息传播速度是真慢。 “娘……”于艳艳都要急哭了。 她娘似乎想到什么,看了眼她的肚子,唉唉叹了口气:“算了,再不嫁你这肚子就该遮不了了,就叫他加一贯钱吧,就一贯总行了吧!” 娘俩边说话边开门进了屋。 后面再说了什么,宁馨根本就没有听到。 她脑袋里面只有一个想法:好家伙,她大伯平时看着像个人似的,没想到行动力倒是挺强,这古代社会,竟然还整这婚前性/行为的一套。 没看出来嘛,她大伯还挺前卫嘛。 第五十章 她大伯喜当爹了? 得知了这种秘密,再看于艳艳,宁馨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 啧,这个清纯朴素的长相。 真想不到还是个古代思想解放的先驱。 没在于家多待,她不一会儿就回了宁家。 虽说兄弟两个关系重修旧好,但分家已成事实,晚上,宁馨和宁成文还是照例回于四叔的院子住。 李贵老早已经把父女俩的屋子收拾干净。 被窝也铺好,宁馨的小被窝里还放了个用布做的小兔子。 灰色的,耳朵耷拉着,不怎么好看,但还像模像样的。 她抱着小兔子去问:“李爷爷,这是哪儿来的小兔子哇。” 于四叔尴尬的撇过头。 李贵憋着笑,拿眼神告诉她:你叔爷缝的。 于四叔过去在王府当暗卫的时候,最拿手的技艺就是易容。 就像在姚凤兰抢婚时候做的那样。 他会用人皮面具使人容貌改变。 这样的人有些美术功底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宁馨就是好奇,这不年不节的,平白无故送她个兔子是干啥。 “叔……” 爷字儿还没出口,于四叔已经闷声闷气的转过头盯着她:“你不是想要个小兔子吗!这个行不行。” 宁馨一怔,想起之前偷偷盯着人家的兔子笼的事。 没想到被这老头听去了。 但当时她明明念叨的是想吃兔子…… 这个时代麻辣调料不太丰富,每天吃的饭清汤寡水,她嘴都淡出鸟来了。 那天看见有人家养了一笼兔子,她就麻辣兔头,鲜椒兔,红烧兔腿的嘟囔来着。 没想到落到于四叔眼里,就变成了她想养个小兔子。 但又怕她照顾不好兔子,索性就找块布给她缝了一个…… 宁馨哭笑不得,心里却又暖暖的。 她抱着小兔子跑到于四叔身边,“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又撒腿跑走了。 于四叔:…(⊙_⊙;)… 宁馨:(●w●) …… 宁馨是个脸皮厚的,第二天就把这件事情忘到脑后勺去了。 于四叔还有些别扭,吃早饭的时候都不怎么理她。 宁馨理解这傲娇的倔老头,只跟爹爹和李爷爷说话。 “爹爹一会儿去帮你大伯准备些东西,你就在家和叔爷好好待着。”宁成文边扒饭边说。 成亲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不光是彩礼,包括当日的流水席面和新房的装饰都要重新做一下。 宁大哥这成亲成的太突然,所有的事情都得在这几天之内完成。 宁馨倒也没什么意见。 她爹固然是要学习的,但家里的事情也不可能不让他参与。 每个人都是生活在社会当中的,不能独立存在。 她爹要是光读书,那可不就成了个书呆子么。 反正忙完了这几天再温书也来得及。 “嗯,那爹爹早去早回呀。” 宁馨嘱咐了一句以后,又随口问道:“大伯和艳艳姐姐啥时候在一起的,咋这么快就成亲了。” 面对有好奇心的娃子,宁成文很有耐心:“哪有什么在一起不在一起的,就是上个月有人上门给说和了一嘴,两家都觉得挺合适,这不就定了日子成婚么。” 也对,古代也没啥自由恋爱一说。 宁馨正想着,就听李贵又补充道:“要说你大伯这些日子也挺难,咱村老话说,男女成婚之前是不能见面的,不吉利,这些日子你大伯就在镇上上工了,都没回来过,这是知道你们回来,他才赶回来的。” “吧嗒”宁馨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于四叔眉头一皱。 宁成文也放下了手里的饭碗。 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宁馨这里。 而此时的宁馨脑子已经乱了套了。 一个月之前上门提的亲,她大伯是昨天才回的大窑村。 那昨天她听见于艳艳和她娘说的那肚子里的孩子是咋回事?? 她大伯这是被人绿了? 她大伯这是要喜当爹了??? 这也太离谱了吧…… “我大伯他……我……”宁馨组织了半天的语言,还是不知道咋开口。 虽然于艳艳确实帮过她和她爹爹。 但是大伯那边她也不能任由他蒙在鼓里吧…… 纠结了半天,她还是决定直白点说:“我昨天去艳艳姐家,听见她和于婶子说话了……” 她将昨天听见的事情一股脑都给倒了出来。 宁成文是她爹,于四叔是族里的族长,李贵又是忠仆。 没人会把这话往外传。 话音落地,屋子里静的骇人。 三个男人一个开口的都没有,都这么静静地待着。 宁馨都被他们给吓着了,以为他们是不相信自己。 她刚想开口解释,就听她爹说道:“馨儿确信昨天说话的就是你艳艳姐和他娘?” 馨儿和别人家的孩子不同,她在家中的地位甚至比他这个当爹的还要重要。 有时候宁成文都觉得自己还不如自家闺女懂事。 所以对于她开口说的话,宁成文几乎是百分之百全部相信的。 可这件事情不一样。 这关系到他兄长还能不能成婚。 也关系到一个清白的大姑娘的名声。 所以他必须让宁馨再确认一遍。 宁馨何尝不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她比谁都希望这是她听错了。 毕竟于艳艳曾经帮过他们啊。 可她确实是听见了。 “是,爹爹,馨儿亲耳听到的。” 宁成文的脸色黑沉下来。 于四叔也面色不虞的放下了筷子。 虽然他已经想到要退位让贤,和宁家父女一起去府城的。 但如果在他的治下发生这种事情,那么就是他的失职。 更何况,他是想将这个族长之位传给于艳艳的父亲的。 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于艳艳真的与人私通还想带着孩子嫁给宁大哥的话,那么不止是于艳艳,这一家人都是心思邪恶之徒,根本不能管理好一个氏族。 他朝李贵招招手,后者立马躬身附耳过去。 宁馨视线一动不动看着这一主一仆的默契配合,脑中思考着如果是自己,那么这件事情应该如何收场。 是大张旗鼓戳破丑闻? 还是直接找于家人私下问清? 又或者是让宁大哥取消这桩亲事? 可于四叔的手段跟她想的这些全然不一。 当晚,两个铃医进驻大窑村,说是近来疫病蔓延,要给全村人把脉查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