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养女跃农门》 第一章 生女 景元五年,冬。 淮城巨富沈俊山的大夫人难产,哀嚎了两天一夜孩子都没诞出。 “保小。”沈俊山的平妻如夫人果断做了选择。 一碗碗催生药灌下去,大夫人凄厉的尖叫划破雪夜,绝望和恐惧弥漫在产床上,最终化成一摊血水。 忽然,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穿透产房。 “恭喜大夫人恭喜如夫人,是个小公子。”嬷嬷将沾着血的婴儿裹进襁褓里,喜笑颜开抱给如夫人看。 大夫人自打有孕以来,理家权暂时交给如夫人。从大夫人开始生产,她便一直站在产房外守着。 此时就着嬷嬷的手瞧了一眼婴孩,吊着的一口气才松开,强撑了两天的身子差点瘫下去,被身边丫鬟稳稳扶住。 “抱给他们看。” 嬷嬷得了如夫人的命令,抱着新生婴儿走下台阶,来到沈家族长面前,掀开婴儿的裹被。 密集的雪花飘落到婴儿双腿间,冷风一激,婴儿哭的愈发响亮。 “你们可瞧清楚了,沈俊山这一脉有了继承香火。” 如夫人站在廊下,冷冰冰的开口,凌厉的目光在族人身上一一滑过。 众族人压低声音窃窃私语,面上俱有不甘。 “若是谁再生了那不该有的歪心思,欺负沈俊山留下的孤儿寡母,妄图褫夺沈俊山的家财,我沈家是断断不容的。” 雪花迎着风在如夫人脚底打转,廊檐吊着的纸灯笼透出的昏暗烛火在她脸上跳动,整个人犹如吞噬暗夜的鬼魅。 最终,乌压压的沈家族人在族长带领下撤离沈府。 廊檐的烛火逐渐吹熄,整个沈府陷入黑暗。 子夜时分,有一黑影拎着竹篮,从沈府偏门迎着风雪朝城外奔去。 …… 淮城的冬天一直都很冷。 像往年一样,入冬没多久,便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 距离淮城七十里的南关山银装素裹,白雪皑皑蜿蜒几十里,若不是升起的袅袅尘烟,根本发现不了山脚下散落的村庄。 神树村就在山脚下的河谷下游。 村东坡上的白家为了省木材,夜里不生火炉,整个屋子冰窟窿一样,白老太太夜里冻醒后再也睡不着。 好容易熬到天亮,白老太太掀开被子下了床。为了御寒,她裹着棉袄入睡,倒是省了穿衣服的环节。 床边地面结一层薄冰,纸糊的窗棂映进来的雪光,让破旧的农村土房充满莹莹的清辉。 白老太太将一块旧帕子裹在头上,推门眺望。 雪已停。 整个院子被厚厚积雪覆盖,冷风吹过,压在院子树上的雪球簌簌落下,打在篱笆上摔出雪沫子。 白家院子门口的小路通往村口,白老太太踮着脚朝路上瞅了再瞅,茫茫大雪中一个人影也没有。 “算算回家的日子也早该回来了,这两口子八成在淮城浪着……” 白老太太将手拢在袖口里,眺望很久不见人迹,心里很是失望。 她儿子带着儿媳一年前去了淮城一富户家做活,秋收时托人捎口信说入冬就辞工回家,这都下了好几场雪了,也没见两口子回来。 失望过后白老太太又惴惴不安起来,唯恐儿子儿媳路上遇到什么不测。 冷风继续吹,树梢上的雪球继续落在篱笆上。 “啪嗒”一声响,院子东南角的篱笆被雪压塌了。 “奶,您又起那么早。”大孙媳妇谢春桃来到白老太太身边,关切道,“您昨夜冻着没,我给您烧一碗姜茶去去寒气。” “我不冷,你先去给大家伙烧饭吧。”白老太太收回目光朝谢春桃摆摆手,又朝东西偏房喊,“大壮,招妹,大郎三郎,小兔崽子们,还死睡着呐,起床扫雪。” 谢春桃应了一声就钻进厨房利落地生火。 大孙子白大壮已经穿好了衣服,拎着扫帚踏进大雪里,最小的孙子白招妹带着重大郎三郎跟在白大壮身后挥舞着铲子铲雪。 缩在被窝里的二孙媳妇尤金桂隔着窗子喊:“大嫂,给我打一碗鸡蛋茶,多滴点香油。” 又是鸡蛋又是香油的,白老太太心疼的要命,家里马上揭不开锅了,拢共就有俩鸡蛋半瓶子香油。 按照她以往脾气早拿话刺尤金桂了,但尤金桂现在怀着身子,刺不得。 “奶,不是我要吃,是我肚子里您重孙女要吃。” 果然,尤金桂每次提完要求都会拿肚子里的孩子当挡箭牌。 白老太太撇嘴,就你,还想给白家生个闺女,恐怕没那福气。 “那是不是爹和娘?”白招妹朝篱笆外堆雪,一抬头看到村口马车上下来俩人。 白老太太睁大眼睛努力瞅,她眼神不好,瞅不太清楚。 “是,是,是爷和奶。”大郎三郎看得真真切切,兴奋地跳起来,丢下扫帚就和白招妹一起冲出去迎。 “愣着干嘛,快去帮爹娘拎东西,这大冷的天。”谢春桃撂了手里切菜的刀走出厨房,对还在愣神的白大壮说。 白大壮咧着嘴拉着谢春桃一起朝村口走去。 一盏茶功夫,众人簇拥着白木板和甄氏热热闹闹地跨进院子。 “娘。”白木板和甄氏齐声喊。 “这都几时了,怎么才……”白老太太板着脸,眼神落到儿媳妇甄氏抱在怀里襁褓上,余下的话便被惊的截断。 “奶,娘生了个妹妹。”白招妹喜气洋洋地报喜。 白老太太看不出情绪起伏,朝白木板和甄氏扫了一眼,夫妻俩颇为不自在。 “进屋吧。” 白木板和甄氏跟着白老太太进了上房。冰窖一样冷,冻的甄氏打了一个哆嗦,把怀里襁褓朝胸口贴的更紧了些。 “我有了妹妹,我有了妹妹。” “我有了小姑,有了小姑。” 白招妹和大郎三郎兴奋的围着甄氏嗷嗷叫。 白大壮也想跟着叫,他们老白家终于有了女孩儿,不等吩咐便自作主张去烧炉子,妹妹那么小可不能冻着。 谢春桃从厨房给公婆端来热姜汤。她心细,发现一直盼女孩儿的白老太太没有想象中高兴,故她也不敢表现的太高兴。 “那啥,娘,这孩子……”白木板斟酌着开口。 白老太太打断:“行了,我知道咱家一直盼女儿。” “大壮娘你把孩子放床上,你捂怀里给个金蛋一样抱窝啊。春桃你去村子里借点米面,给你娘补补身子。” 老太太一开口吩咐,白家上上下下立马喜气洋洋,从里到外透着欢快。 “哎,好嘞,奶!”谢春桃答应着,风风火火就朝外走。 “大壮你愣着干啥还不赶紧带着招妹和大郎三郎去河里捞几条鱼,给你娘熬鱼汤。” 白大壮嘴里答应着,却不动,扭着脖子朝床上伸,刚在外面天寒地冻的,妹妹被娘裹的严严实实,他还没有看到妹妹长啥样呢。 跟着白大壮身后,齐刷刷几只伸直的脑袋一起朝床上瞧,脸上带着傻笑。 “还不快去!”白木板瞪了儿孙们一眼,像守护神一样挡着襁褓,可不能让臭小子们冲撞了女娃娃。 女娃娃乖的很,他身后襁褓里的孩子一路不哭不闹,到家了还在沉睡。 被爹吼了一声,白大壮带着白招妹大郎三郎窜出去取抓鱼的工具。 “哎呦,爹娘总算回来了。”裹成球的尤金桂听到动静,掀帘子进来,显摆一样扶着腰,就要去翻床上白木板的包袱,“给你们孙女带什么好吃的了?对了,爹娘我又怀了,都说酸儿辣女,我最近可爱吃辣了,准能给咱老白家带来第一个女孩儿。” “已经被你婆婆抢先了,你婆婆给你生了个小姑子。”白老太太面无表情的说。 “啥?小姑子?”尤金桂就瞅到甄氏身边一个大红带花的包被,她就要伸手去扯,旁边的甄氏母鸡护崽一样挡了回去。 居然被婆婆抢先了,尤金桂摸着肚子心里不服。 白老太太吩咐尤金桂,“你去你娘家借包红糖,鸡蛋也借些。” “我娘家又不是金窟窿。”尤金桂嘟囔, 红糖那么金贵的东西,说借就借啊。就这穷的叮当响的家,拿什么还? 从公婆身上缀满的补丁,也能猜到外出做活没赚到几个钱。 老白家就是个无底洞,她当初怎么脑子发昏就上了这条穷贼船。 尤金桂满脸不情愿,但扛不住白老太太刀子一样的眼神,扶着肚子去村西头娘家了。 把孙子孙媳妇都撵走,白老太太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床上,忍不住侧头瞅襁褓里的婴孩,粉雕玉琢的小脸,确实怪招人疼。 “说吧,这孩子哪来的?” 第二章 弃婴 “捡的。”白木板说。 和白老太太猜的八九不离十。 她一搭眼就发现孩子未满月,甄氏也不像月子中的人,再说甄氏这年纪能老蚌含珠除非白家祖坟冒出的青烟有大腿粗。 白老太太仔细瞧着婴儿的裹被,上头绣着栩栩如生的石榴百子图,她越看那绣法越眼熟。 是了,和甄氏的绣活很相似。 白老太太虽然是一介村妇,可她见识不浅。 从婴孩的裹被上她就能推断出这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谁家孩子能用那样上好水滑的丝绸,既然是大户人家,怎么会无缘无故扔孩子?又不是养不起。 哪怕是大户人家后宅倾轧,也很少对一个小丫头下手。养个丫头费什么事,长大了还能联姻给娘家带来助力。 除非—— “这孩子会不会给家里带来啥灾?”白老太太脑子一转,一句话问住了白木板。 “那能带来啥灾?”白木板被亲娘问住了,心里也有点没底。 “我没问你,问你媳妇。”白老太太剜了一眼白木板。 “你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你知道其中的厉害。老白家已经被拖累一次,可不想再冒什么风险,你可是有五个儿子的人。”白老太太锐利的目光盯着甄氏,她想到了大户人家弃女的可能因由,一个让她一想起就提心吊胆的因由。 “娘,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甄氏稳了稳情绪,她知道婆母怕什么,她和婆母同样怕。 “这孩子不是官宦家的孩子,家里头也没有犯杀头的事。”甄氏挑明了说。 女娃娃确实是白木板和甄氏在雪地里捡的。 这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白木板年轻时给淮城富商沈家送过新鲜菜蔬结识了一个管家。 一年前,家里生计实在艰难,白木板便带着甄氏去淮城做活。通过管家的关系进到沈府做帮工,他伺候院子里的花草,甄氏一手好绣活进了针线处。 沈家大夫人非常赏识甄氏的手艺,自打甄氏进了针线处,大夫人屋里一应衣帕都交由甄氏来绣。 大夫人性情温和善良,对待家里下人宽厚大方。每次甄氏接了大夫人屋里的活计,大夫人都会给她厚厚封赏,不仅如此还给甄氏夫妻俩拨了一间空房子住。 甄氏十分感激大夫人的厚道,就绣了一幅石榴百子图的被面送给大夫人。 沈俊山几房妻妾都没孩子,大夫人日日拜佛求子。甄氏送给她石榴百子图被面俩月后,她竟诊出身孕。喜的大夫人同甄氏说,孩子出生后和她结个干亲当成一家人走,甄氏以自己是一介农妇不敢攀附婉拒了。 大夫人前几胎都没保住,故此这胎一直瞒着,打算生下来再公布,家里一应琐事都交给如夫人处理。 怀孕五个月时,沈俊山前去蜀地收丝,在嘉陵江遇到暴雨翻了船,尸骨都没找到。 沈俊山遇难的消息传来,沈氏族长带着族中子弟上门,以沈俊山没有子嗣为由要瓜分万贯家产。 沈家族人围着沈府闹了几天,大夫人挺着肚子被如夫人扶出来证实沈俊山有子嗣。但族人不干,说肚子里孩子万一是姑娘,也没资格继承沈俊山的家产。 最后官府介入,协商出一个章程出来。若生的是男孩,族人散去;若生的是女儿,则一多半财产分给族人。 白木板和甄氏不想被沈家这些乌七八糟的事牵连,去年秋天便辞了工。 他们夫妻俩没和沈府签契,属于自由身,搬离沈府后,在外头赁了间房子继续打零工,甄氏给绣坊绣花,白木板在码头抗沙包。 入冬后夫妻俩攒了一点银子,打算辞工返乡。 就在返乡不久前下着大雪的夜里,夫妻俩被门外动静惊醒,还以为遭了贼。白木板大着胆子开门,赫然发现雪地里躺着一个大红包被,借着雪光一看是个婴儿。 他怕婴儿冻死,赶紧抱回屋。 甄氏一眼就发现那包被上的石榴百子图出自自己的手笔。 第二天全城都在传,沈俊山的发妻沈大夫人生下儿子后,大出血而亡。 …… “造孽啊,那族人就那样硬逼。我看那如夫人也不是啥好东西,指不定那儿子早都在外头提前买好了,这孩子娘到底咋死的很难说。”白老太太听完甄氏的讲述,呸了一声,很快想明白里头的关窍。 “娘,这孩子没了亲娘。”甄氏轻轻拍了拍包被,一脸黯然神伤,“我和孩子有缘。” “有缘就养着吧,这全家上下都知道你生了个闺女,八成全村人也知道了,难不成再把她扔到雪地里去?你婆母我还没那般歹毒。再说,你俩在沈府做活时人家亲娘待你们不薄,咱不能做那白眼狼,咱好好养人家闺女就当报答了。” “知道了娘,我会当亲闺女养。”甄氏泪盈盈。 “娘,那孩子以后就是我白木板的闺女了,嘿嘿,您看这脸儿长的随我。”白木板见老娘答应养,嘿嘿直乐。 白老太太嘴角抽了抽,她都不好意戳穿亲儿子,就他那一副庄稼人的样子,能生出这样水灵灵年画娃娃一样的丫头? 随甄氏差不多,甄氏通身透白,这娃也白。 “不过,你俩给我咬死了,这孩子是咱老白家的,谁问都不能松口。”白老太太嘱咐道。 白木板和甄氏对视一眼,他俩早都这样商量好了。 忽然,包被里的婴儿动了一下。 甄氏抱起孩子,奶娃娃扭了扭,朝甄氏怀里贴的更紧了。毛绒绒的小脑袋瓜子,粉嫩嫩的小圆脸,白白的小手唆在嘴里……甄氏看着怀里的孩子,心里柔软的像要化开,将她搂的更紧了。 白老太太在一边看着,不自觉脸上旋出一朵菊花。 这小丫头长得确实俊呐,是个有福气的样子。 “孩子那样小,怎么养活呢?”白老太太皱眉,家里的米面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孩子只吃米面汤能行? “包袱里还有瓶在淮城买的羊奶。”甄氏说。 “那也不够啊。”白老太太发愁。 “那个,娘,有个事忘了给你说,我和大壮娘赚的银子花完了。孩子在雪地里冻的半死,花一大半银子请大夫;这几天给她买羊奶牛乳花了不老少银子,这次回家雇车因为大雪多花了三倍钱……”白木板小心翼翼给亲娘一笔笔算。 自己外出一年打零工,亲娘在家里操持这个家,没有给老娘带点银子回家,心里怪愧疚。 “行了你,白得个这样俊的闺女,钱花出去就花出去了。”白老太太站起身。 “我去村里看看向谁家讨只下崽的羊,一个个都不省心,我老天拔地的还得亲自舍了一张老脸。你俩还没吃饭吧,木板你自己去厨房给你媳妇端饭,早上大壮媳妇熬的米汤还在锅里呢。” 白老太太嘴里抱怨着,脚下踩了风火轮一样往外走。 从此以后她也有孙女了,盼来盼去的,总算家里有个女娃娃了,虽然不是亲的吧,但都说养恩大于生恩,既然和他们老白家有缘,那她就是老白家的孙女。 屋里只剩夫妻俩,他俩一点都不饿。 炉子里的火越烧越旺,屋子里暖和了些。 包被里的小婴儿闭着眼睡的很美。睡着睡着,嘴角翘起,旋出一抹甜甜的笑。 “哎呦,媳妇儿,闺女笑了。”白木板心都要化了,一口一个闺女喊的溜。 他从那天见到这孩子第一眼起,就带入了老父亲的角色。 每天都看不够啊。 你别说,小姑娘就是比那些臭小子们好看,就连闺女身边的空气都是香香的。 “闺女肯定做了美梦,看把她美的。” 甄氏眼珠子粘在孩子身上,一颗心柔的能拧出水来。 夫妻俩一起盯着小闺女瞧,越瞧心里越乐。 吃啥饭啊,看一眼小闺女,那比吃了一碗饭还顶饱。 第三章 起名 白木板和甄氏想闺女想疯了。 儿子一个接一个的生,一直生了五个儿子,也不见闺女的影子。 有一年,村里来了个算命的坡脚道人,不管给谁家算命都算的特别准。 白木板也禁不住去算了一卦,坡脚道人神秘的说他和甄氏会喜得一女,此女集天地精华贵不可言。 别的人算命没要钱,唯独收了白木板十文钱,说是他家得了闺女会富贵绵延,这钱他得花。 白木板高高兴兴付了十文钱。 集天地精华可不敢想,水灵灵的普通丫头就行。 俩月后,甄氏做梦。 梦里看到一位女孩儿在雪地里摇摇晃晃朝她走来,她抱起奶娃娃,漫天飞雪忽然变成一朵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甄氏从梦中醒来就呕吐头晕,请了村里郎中诊脉已怀胎俩月。 夫妻俩那个激动,要知道老白家三代人,都没能生出闺女。 现在好了,老白家没有闺女的惯例,要被他们打破了。 谁成想刚满三个月甄氏跌了一跤小产了。 白木板气的要去找坡脚道人将那算命的十文钱讨要回来,坡脚道人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甄氏伤心之余,想着养好身子再战一胎,却再也没有怀上。 夫妻俩彻底绝了闺女的念想,转而把希望寄托在俩儿媳妇肚子里。既然命中注定没闺女,有孙女也行。 俩儿媳妇的肚子很争气,进了门就怀孕,孩子生的很顺利。 然而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儿子命,一胎一胎都是带把的。 老白家乌泱泱都是男丁,整个的给个一和尚庙似得。 老两口子的心,就像冬天灌了凉水,从头冷到脚。 不成想,却真有个大胖闺女来到身边。 看着怀里的漂亮奶娃娃,甄氏忽而想到了那个梦。 奶娃娃和梦中雪地里朝她走来的娃娃一模一样。 “他爹,你还记得之前那个坡脚道人说的话吧,说咱有了闺女会……他也没说闺女非要是咱自个亲生的。” 甄氏提起那年算命的事,白木板一怔,想起来什么。 “疯疯癫癫江湖骗子的话不能信……” 白木板一眼不错的瞅着甄氏怀里的孩子,那皮肤怎地那么嫩,睫毛怎地那么密。 甄氏不在言语。 她相信这个孩子就是她梦里的那个孩子,都是大雪中来到她身边。可怜的是,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娘,也不能去亲娘牌前上柱香。 冥冥中似乎她和这个孩子有缘,她想起了孩子怎地就恰好放在他们门口,还用她绣的石榴百子图被面裹着。 她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也不知道孩子是谁放的。在淮城也不敢打听,唯恐有人对孩子不利。 既然这孩子来到她身边,那么这辈子她豁出命都要好好守护孩子。 “倒是忘了一件事,孩子还没有起名字呢。”甄氏说。 “媳妇儿,你识字,你给闺女起一个。”白木板让甄氏拿主意 “还是你来起吧,你盼闺女盼了那么久,这名字不能糊弄。” “那必须不糊弄。”在甄氏的坚持下,白木板不再推辞。 甄氏白了白木板一眼。 “还好意思说没糊弄。五个儿子,前三个顺着叫大壮,二壮,三壮,你在起名上费了什么心思?还不是一拍脑门。” “一堆儿子,随便叫什么不行,那老四我不好好起名叫盼妹了吗?还有老五,招妹,不挺好那名字,满村也没有重名的。” 甄氏看着自家男人心虚的样子,也不再戳穿他的双标,忍不住笑道:“儿子叫啥都行,闺女可不行,咱得取个能拿出手的名字。” “那是。”白木板满心赞同。 他白木板的养女,不,闺女,在雪地里冻了一晚都平平安安,是个福大命大的孩子,长得又那么招人喜欢,得起个美好寓意,朗朗上口,一听就福泽深厚的名字。 “叫梅花咋样?。”白木板想到闺女来到身边的第二天,赁的房子外头一株梅花爆开了。 甄氏皱了皱眉,她觉得叫花的名字太俗,不符合闺女粉雕玉琢的气质。 “二儿媳她姐叫梅花,你再想想。” 白木板挠挠头,又思考半天,灵光乍现。 “叫福寿咋样,幸福长寿的意思。” 白木板觉得这个名字好,大气,有内涵。 “这个……寓意是好的。”甄氏轻轻摇了摇头,“可是小姑娘家家叫这个名字,太重了,我怕压不住。她亲娘去了,以后咱们就是她爹娘,我不求别的,只求她以后在我们身边圆圆满满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这是甄氏的希望。 她幼时经历过家破人亡,知道什么都不比一家人圆满的在一起重要。 就像现在,虽然那样穷,可一家子守在一起平平安安的。 “那就叫福圆。白福圆。希望咱们闺女被福气罩着,一辈子圆圆满满。”白木板一锤定音,定下了闺女的名字。 白福圆! “这个名字好!就叫白福圆,小名叫圆圆。”甄氏眼睛一亮。 夫妻俩嗤嗤笑,对这名字都很满意。 “福圆,圆圆,你以后就是娘的亲宝贝。” 甄氏轻轻抚摸小福圆的小脸,怕吵醒了闺女,轻轻道。 “圆圆,我以后就是你爹,快快长大,爹给你当马骑。” 白木板也想摸摸闺女的脸,但也只是想想,他担心自己的粗手摸疼了闺女。 好吵! 谁在喊她? 新鲜出炉的白福圆扭了扭小脑袋,缓缓睁开眼睛。 “圆圆醒了!圆圆睁眼了!孩子娘,你快看,咱圆圆的眼睛真漂亮,她在看我……” 白木板很激动,这是闺女第二次睁眼,第一次是在淮城医馆里,是对着大夫睁的。这次不同,是对着他睁的,他怎能不激动,又大又圆的黑眼珠子让老父亲的心都震颤了。 甄氏看着自家男人一惊一乍的,忍俊不禁。 圆圆看了看白木板,眼珠子转向甄氏。这下子,甄氏的心也和白木板一样震颤了。 她现在恨不得搂着眼前的粉团团疼进心窝里。 小福圆努力睁大眼睛。澄澈的眸子一片困惑。 她看到眼前陌生的两位大人。 这是哪里?怎么不是本宝宝熟悉的儿童房。 小福圆委屈的鼻头反酸,小嘴巴一撇,眸子里覆上层水花。 “娘在呢,不哭啊!” 甄氏赶忙将小福圆搂在怀里,轻轻摇晃着,有节奏的拍打着包被。 甄氏温暖的怀抱轻柔的话语让小福圆心里暖洋洋的,她忍不住在甄氏怀里拱了拱。 娘? 一帧帧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 “圆宝不哭,圆宝宝快快好起来,快快长大,带你去骑旋转木马,荡秋千,放风筝—”记忆中有人把她搂在怀里,贴着她的脸,一边落泪一边呢喃。 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和娘的声音一样好听,和娘的怀抱一样暖和。 娘就是麻麻的意思吧。 “圆圆是不是饿了?爹喂你喝羊奶。”白木板掏出羊奶温了温,舀了一勺递到福圆嘴边。 爹? 爹是粑粑的意思吗? 小福圆张开嘴喝了几口羊奶,头在甄氏怀里蹭了蹭,困意袭来,打个哈欠,缓缓闭上眼,头抵着甄氏的手臂进入梦乡。 甄氏的心再次化成一摊春水。 “怎么又睡了呢?真是小懒猪,这还没醒一会呢。”白木板急了。 “怎么说闺女的,你才是猪。别叨叨了,吵着闺女。” 甄氏把小福圆放在床褥上,狠狠瞪了白木板一眼。 “他爹,你把床底下的大箱子掏出来。” 白木板探着身子,费力的把一个暗红木箱从床底拖了出来。甄氏拿了钥匙,打开取出一件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和一件月白璎珞纹缎袄。 “怎取了出来?拢共也就这两件子衣裳了,留着也是你的念想。”白木板不解。 “什么念想不念想,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再留下去都要腐了,不如拿出来给闺女使。”甄氏轻轻拍了拍灰鼠披风上的毛。 可不能冻着闺女,灰鼠披风又轻又暖,给闺女当褥子垫在身下。白璎珞纹缎袄,上好的料子,拆开给闺女重新缝件保暖的连体袄裤。 第四章 热议 白木板和甄氏在屋里守着小福圆,不知道整个神树村已经沸腾了。 冬天不用干农活,整个村的人都无所事事在家里猫冬。白木板和甄氏生女的消息点燃了村民的八卦热情,纷纷从家里跑出来,兴致勃勃奔走相告—— “老白家可算是得了个女娃娃。” “真的?” “当然!早上村长家孙子瞅到大壮爹和娘抱着个女娃娃。” “哎呦!不容易,铁树终于开花了。” “那可不,大壮娘这叫老蚌含珠。” …… 要说老白家,那在神树村可太有名了。 因为,这家人太招儿子了。 从白木板太爷爷算起,但凡进了老白家的门,生的无一例外都是小子。 这让村里其他生不出儿子的人,都羡慕疯了。村里谁家娶了新媳妇,都会对着老白家拜一拜,就为了想要肚子里怀上带把的。 再一个,就是老白家穷。 那不是一般的穷。 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的穷。 吃饭都数着米粒下锅的穷 白老太太常常感叹,家里穷的只剩下一群小子。 此时,白大壮带着白招妹等人带着叉子网兜走在路上,立马吸引了全村人的注意力,众人团团跟着他们,像开新闻发布会提问似得。 “大壮,你娘真的给你们带来个妹妹?”一位婶子撕开八卦的口子。 “那还有假?”白大壮一脸高兴。 继续朝前走。 “大壮,你娘真的生了个闺女?” “生了。” 又走了一会。 “大壮……” “村长,您别问了?我娘给我生了妹妹。”白招妹举着叉子,主动替大哥回答。 “臭小子,没白叫招妹,这不就迎来个妹妹。”村长摸摸白招妹的头。 于是,白家兄弟每走几步,就被村里人拦着问同样的问题,一直被问到村头。 村头一颗千年古树下,坐着一群晒暖的妇人。 看到白大壮等人路过,齐刷刷招手,眼里闪着八卦的光。 虽然他们都知道白家生了个闺女确凿无疑了,但还是想给当事人确认一下。 “白大壮,你带着小子们干啥去啊。” “去河里捞鱼。”白大壮心想,终于不问他娘生没生的问题了。 还没等他走两步—— “你家里真添了个妹妹?” 得,又是同样的问题。 “真的添个妹妹。”白大壮停住脚步 “你娘可真厉害,这个年纪还能拼个闺女。”有人说。 “厉害的是白大叔,比年轻人还管用,那体力……”有人掩着嘴意味不明的笑。 “那是,大壮都不一定比得过爹。” 白大壮脸上疑似抹上红晕,这些大娘婶子们太粗野了,啥话都咧咧,说着说着就歪了。 好在这个歪楼的话题很快转移。 “大壮,你家是不是要发财了?”一位大婶神秘的问到。 这个问题让白大壮一脸懵,他家穷的要死,一点发财的迹象都没有。 “老白家这闺女真的会贵不可言吗?” “很难说?” “哎呀,贵不可言,啥人物能贵不可言?话本子上那是形容王妃皇后的。” “就咱村这穷旮旯能出王妃皇后?做梦吧!” “你还别不信,听说现今太后就是农家女出身。” 神树村吃瓜群众主力军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白大壮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待她们越说越离谱,一直从贵不可言扯到王妃皇后太后身上,开始回过味儿来。 大家伙明显是指,当年在这课大树下,坡脚道人给他爹说的那些话。 什么他家会降临一位贵不可及的女孩儿,什么这位女孩儿会让老白家富贵盈门。 “大娘大婶,这话可不能瞎说,我妹妹就是一个乡野小姑娘,我们家富贵不富贵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不会扯上王妃皇后的。”白大壮有点不高兴地说。 自家妹妹刚出生,村里就这样传。 王妃皇后话题太敏感,万一传扬开来,县令都得来过问,还以为他们家硬要攀扯朝廷呢,到时治个他们家不敬的罪名。 他们遭罪没事儿,妹妹可不能。 白大壮说完,带着白招妹大郎二郎就走,留下千年古树下一群妇人继续八卦。 “老白家不就添了个丫头片子,怎么就贵不可言了?”一位去年刚嫁到神树村的年轻小媳妇问。 她可不信一个小丫头能有多金贵。 自古以来,还没听说生女儿高兴成这样的。 就老白家那样穷,就算是金凤凰落进去能接住? “那你可不懂了吧。”村长媳妇拍着大腿,压低声音,给八卦现场注入神秘气氛。 吃瓜群众停止讨论,侧耳听她说。村长媳妇对于大家的表现很满意,大部分人都只听说,唯有她当年可是身处一线现场。坡脚道人给白木板说那番话时,她就在一旁嗑瓜子呢。 “好多年前,咱神树村来了一个坡脚道人,就在这棵树下,给人算命,那算的就没有不准的……” 村长媳妇回忆了下当初的盛况。 她抢先打头阵,主要想知道家里以后能不能出当大官的,坡脚道人表示他们老赵家官运顶峰是村长。 想想她就心梗。 “快说啊,赵婶。” 好几个年轻小媳妇姑娘们,都眼巴巴的盯着村长媳妇,嘴里催促着。 村长媳妇很享受身处焦点中心的满足感。 挥了挥手,继续说道:“坡脚道人说老白家几代没有出女孩儿,那是在憋着天地精华呢,哪能轻易出,一出就是个贵不可言的女孩儿,那女孩会给家里带来滚滚财富,无上富贵……” 村长媳妇说的眉飞色舞,把自己延伸出来的想法一股脑变成坡脚道人的话。 啧啧,她决定以后和老白家搞好关系,万一是只金凤凰,那翅膀下也好乘凉。远远地看到谢春桃从夏婆子家出来端着一瓢小米,她忙不迭家去,盘算着给老白家送一袋子面,对了,家里还有一块猪肉一并拎去。 “坡脚道人胡说八道吧。”年轻小媳妇还是不信。 其她小媳妇附和,只听说过男丁光宗耀祖,可没见过哪个闺女能光耀门楣。就是戏文里当了皇后王妃的女人,那也是靠着娘家和丈夫不是。 反正她们可不想要闺女,闺女都是赔钱货,最好像过去的老白家一样,生一窝男丁。 …… 白大壮带着白招妹等人到了河边。 “大哥,我之前就听过村里人说咱们有了妹妹会发财,真的假的?”白招妹年纪小,就问大哥。 他希望传言是真的,要是家里真发财了,他得顿顿吃五个大馒头,蘸着红糖吃,想想那滋味就美。 白大壮听弟弟这样问,略一思索认真的道:“这事哪能信?就说咱隔壁村安秀才算命的说能考上举人升官发财,结果呢,放榜的时候疯了,别说一官半职没捞到,现在还疯疯癫癫呢。” 白招妹见过安秀才,披头散发浑身脏臭,嘴里嘟囔着中了中了。 “秀才都挺惨,和二哥一样。”白招妹由安秀才发散到自家二哥身上。 “你二哥又没疯,只是没考上举人。”白大壮纠正白招妹。 “还不惨,娶了二嫂那样的……”白招妹快速的看了一眼白老二的儿子三郎。 “行了,这话能是你该说的?” 二弟是成年人,还是个秀才,比他们兄弟几个懂得都多,作为大哥白大壮的原则是不参与二弟的屋里室。 “所以说,那些算命的话听听就行了,当不得真。妹妹就是妹妹,是咱们全家的宝贝。”白大壮扯回话题,摆出长兄派头,“不管给家里带没带来富贵,咱都得疼她。” 白招妹连连点头,表示听大哥的。 白大壮又板着脸警告亲儿子大郎和侄子三郎不许参与讨论小姑姑的谣言,俩孩子举着手保证不仅不参与听到了还会制止。 白家四个男丁很快来到河边。 河床上结了厚厚的冰,河两岸被皑皑白雪覆盖,枯败的芦苇在寒风里抖动着。 白大壮只觉得听从奶奶的指使草率了。 那么冷的天,河里那么厚的冰,哪里会有鱼。 再一个,他们老白家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咋回事,村里家家都在河里捞到过鱼,唯独他们老白家从来都是空手而归。 第五章 捞鱼 “五弟你带着大郎和三郎,用石头把冰面砸开,用长叉子和网捞。小心那冰面,站河边就行。”苏大壮给白招妹分派任务,又叮嘱俩小的,“大郎三郎你们不许淘气,落水了看我揍你们。” 虽然家里的孩子都会凫水,哪怕落水了也不用担心,但大冬天的真落进去也够遭罪的。 能捞不捞得出鱼另说,但绝对不可以落水出事。 毕竟家里刚添了妹妹,家里其他人要是真出了事,村里人不知又咋编排妹妹。 那样的话,奶奶和爹娘都会饶不了他这个当老大的。 白招妹听了大哥的叮嘱,浑不在意地道:“大哥,你放心好了,我看着大郎三郎。” 大郎:“爹,我站岸边。” 三郎:“大伯,我不去冰面。” 白大壮对自己的立威效果很满意,他指着岸边的石头开始分派任务,大郎三郎负责搬石头,白招妹砸冰面。砸开冰面后,他下到冰面上捞鱼。 很快,白家的几个大小男人在岸边热火朝天忙活起来。 大郎三郎一块一块朝河边搬运石头,在白招妹脚下垒成一堆。白招妹力气大,看不上大郎三郎递给他的石头块,走到稍远的地方搬了一块巨石。 白大壮到抽一口气,五弟的力气可真不一般,那样大的石头,他白大壮都不一定挪得动。 “看我的。” 白招妹站在岸边,将巨石举过头顶,使出浑身力气,“砰”地一声闷响,冰面裂开一个口子。 冰窟窿下的水缓缓流动,压根没有鱼的影子。 白大壮就觉得,又像以前一样白忙活了。 村里人日子都不好过,平时吃不起肉,嘴馋了就会到河里捞条鱼,这河里的鱼八成早在夏天就被捞净了。 这趟估计又要空手而归了。 “大哥,你看那是不是鱼在吐泡泡。” 白招妹正抱着石头砸另一处冰面,忽然停住,嘴弩向冰窟窿,脸上带着不确定。 “是鱼,是鱼。”白大郎看清楚了,一激动把白大壮不允许上冰面的叮嘱抛到脑后,兴奋的沿着岸边枯草滑了下去。 白大郎小心翼翼站在冰面上。冰很厚,不会塌。他对着冰窟窿低下头,一条大鲤鱼跃了上来。 白大壮白招妹和白三郎目瞪口呆地看着大鲤鱼跃出水面,表演杂耍一样溅了白大郎一脸水,在半空中舞了两下落在白大郎脚跟前的冰面上直打挺。 白大郎现场石化。 哎妈呀! 老白家终于打破空手而归了! 等等,这河里有那么大的鱼吗? 白大壮拍了惊呆的白招妹一巴掌,拎着网兜木桶叉子下了河。 躺在白大郎脚跟前的大鲤鱼扑棱两下,距离冰窟窿巴掌宽就是拒绝落进去,白大壮来到大郎跟前双手一伸提起鱼,扔进木桶。 这鱼抓的太容易了吧。 白大壮站在冰窟窿前,把网兜下进水里。 忽然手臂一沉,白大壮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网兜朝上一拉,白花花的几条大白鲢,浮出水面,鱼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白招妹激动的两眼放光,跑过去和大哥一起使劲往上拽网兜。 大郎激动的都变了腔:“好多鱼!都是大鱼!” 白大壮和白招妹把网兜里的鱼,沿着冰面拖到靠岸的地方,倒出来,大郎跟在后头兴奋的往木桶里扔。 “我的天哪,这么多鱼!鱼!鱼!” 三郎站在冰窟窿前,恨不得在冰面上跳起来,激动地大喊。 白大壮还以为,三郎是说网兜里的这批白鲢。 “咱们总算是没白来,这么多鱼,中午给大家炖鱼吃……” “不是,爹,你看冰窟窿里,还有好多大鱼。” 白大壮的话还没有说完,大郎跟着三郎一起叫了起来。 白大壮一抬头,看到冰窟窿里一条一条的鱼接二连三往上跳。一条大胖头鱼,被三郎紧紧搂在怀里。 三郎还是个小萝卜头,那鱼太大,他双手费力地箍紧鱼身,鱼在他怀里挣扎着,硕大的鱼头,把三郎的脸遮的严严实实。 “抱不动啦,快来帮帮我。”三郎被鱼折腾的滑坐在冰上,一双胳膊扔紧紧搂抱着鱼不松手,双脚夹着鱼尾巴。 白招妹扔下网兜,嗷嗷叫着跑到冰窟窿前。 又一条大胖鱼,从冰窟窿里跃出来,直接摔在白招妹跟前。 白大壮被彻底整蒙圈了,下意识跑过去捡鱼。 一条,两条,三条…… 明明这条河哪怕夏天也没有这样大这样多的鱼,现在倒了冬天,怎么呼啦啦往外冒。 瞎猫撞着死耗子,被赶巧了? “大郎,你回家喊你爷,多拿几个大桶来,赶紧的。”白大壮从三郎怀里把大胖鱼拽出来,吩咐自家儿子。 “不要喊,不要让村里人知道。” 村里其他人知道,万一都来抢怎么办? “好嘞!”大郎上了岸,一溜烟往家里跑去。 白木板刚把偏房里瘫在床上的二孙子白二郎挪腾到暖和的堂屋,就听到大郎喊爷。 “爷,河里好多鱼……” 白木板听完白大郎连比带划的描述,满脸难以置信。 他活了半辈子,也没有听说过大冬天冰窟窿里往外冒鱼。 不过,也知道孙子不可能骗他。 于是拎着家里的大木桶,去了河边。 白木板刚走,谢春桃从厨房端出小米粥和疙瘩汤进了堂屋。 “娘,疙瘩汤您趁热吃了吧。” 谢春桃嘴里说着,眼睛不由自主往床中间的小姑子看去。 真俊俏的小奶娃娃,她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娃娃。 女娃娃旁边依着枕头半躺着她儿子二郎,二郎正喜滋滋看着小姑姑。 谢春桃心里一阵发酸,她二儿子一岁半时双腿忽然不能站起,郎中也没有瞧出原因,一直在床上躺了六年。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二郎笑的那么欢畅。 谢春桃不由地想到那年坡脚道人的话,也不知道小姑子,是不是真能给家里带来福运。她自私的想,要是能把福运漏点给二郎,让他能站起来就好了。 甄氏看到白面疙瘩汤里卧着俩鸡蛋,小米粥熬的浓浓地,眉头一皱,问道:“这些都是在谁家借的?” “娘,白面是村长婶子送的,还给了一块猪肉,小米是在大奶奶家借的。”谢春桃掩下心事笑着说。 “村长家倒也罢了,以后有了就还。你大奶奶家,唉,她家日子也很艰难。”甄氏叹息一声,又道:“咱家欠了你大奶奶家的何止人情,以后别去借东西了。” 谢春桃点了点头。 “这疙瘩汤和鸡蛋给二郎吃,小米粥给你奶留着,我不饿。家里剩下的米节省些,以后得养活你妹妹。”甄氏嘱咐大儿媳。 “奶,给小姑姑吃,我不饿。”二郎眼巴巴望着疙瘩汤和鸡蛋,馋的流口水,头却摇的拨浪鼓一样。 “好孩子,你姑姑还小呢吃不了这些。” 甄氏爱怜的摸了摸孙子的头,心下黯然只觉对不起二郎。本来攒了一笔银子打算请个好大夫给二郎治腿,却又都花光了。 在甄氏命令下,谢春桃端起疙瘩汤一口口喂给二郎。 谢春桃有点疑惑。 婆婆刚回来时谢春桃光顾着高兴没有细瞧,此时和婆婆同处一屋好一会,就觉得婆婆不像月子里的人。 谢春桃也是做娘的人,偷瞄了一眼婆婆的胸口,这一瞄谢春桃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谢春桃不是个多嘴的人,凡事尊重公婆,公婆不告诉自己的事她从不多问。公婆说这女娃娃是自家小姑子,那她就要把女娃娃当小姑子疼爱。 “娘,刚才大郎回家,把爹喊走了。爹还拎着俩大木桶走的,捞到鱼了?”谢春桃给甄氏闲聊。 在外头,谢春桃看到大郎眉飞色舞,公爹又神神秘秘的样子,心里头有点好奇。 “那冬天河里哪能那样容易捞到。”甄氏笑道。 方才大郎在门口给白木板说话时,她耳朵里确实刮几句冰窟窿里上来好多鱼。但这种没有亲眼看到的事情,还是别给谢春桃说了。 这女娃娃真能给家里带来福气吗? 甄氏低头看了看小福圆,心里有点隐隐期待。 第六章 好运 小福圆再次睁开眼睛。 “小姑姑醒了。”二郎拍着手,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那样漂亮的小姑娘,“小姑姑是咱家第一好看的人!” 谢春桃第一次看清醒着的小姑子,觉得自家儿子形容的太保守了些,何止老白家啊,满村也找不到那样漂亮的小姑娘。 “可不咋地,小姑比画上的娃娃还要好看。”谢春桃想着形容词,“娘,你看小姑的眼睛水汪汪的,会说话一样。睫毛怎地那样浓,像一把小扇子似得,是柳叶眉,弯弯的,又黑又密,长大了都不用画眉;还有这皮肤,给嫩鸡蛋一样,怎么那么白……” 谢春桃越夸越感慨,小姑子真是小仙女一样,一点没有村姑的气质。 她不由地羡慕婆婆,要是自己以后也能生个闺女就好了。 “还有这耳垂肉肉的,哎呀,娘,你看小姑右耳垂上有颗痣呢,村里老一辈人说耳垂有痣是富贵命。” 谢春桃有了新发现,喜滋滋地一通夸。 “什么富贵不富贵的,那都是虚的,我只希望她健康平安就行。” 村里人要是知道小福圆一出生就死了娘,恐怕又是另一说法。甄氏想,一定要保住这个秘密。 “对了,娘,小姑取名了吗?”谢春桃问道。 “取了,大名叫白福圆,小名叫圆圆。” “福圆,这名字好,幸福美满团圆。” 谢春桃边说,边笑吟吟的掖了掖小福圆的包被。 小福圆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年轻妇人看起来和娘亲一样和善,是个好人,不由地吐了吐舌头。 “哎呦,小姑姑是不是饿了呀。”一旁的二郎惊道。 谢春桃发愁地问甄氏:“娘,只给小姑喝米汤行吗?” 她在村里借米面时,听闻白老太太在赊产仔的母羊。母羊哪是那么好赊的?家里就几户人家有羊,母羊宝贝的给眼珠子一样,那都是留着产仔生钱的,卖都不会轻易卖,别说赊了。 甄氏叹息一声,从旁边火炉上温着的水盆里拿出羊奶。婆婆出门好一会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只怕是没有赊到母羊。 这瓶羊奶喝完,只能靠小米粥养活了。 小福圆本来不饿,看到甄氏拿着羊奶瓶子,立马就觉得饿了。 不过,听到自己以后喝不到奶了,就无限委屈,扁了扁嘴,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弥漫上一层水雾。 看到小福圆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委委屈屈欲哭未哭的表情,甄氏和谢春桃一颗心差点碎了。 这谁看了不心疼。 谢春桃拍了拍心窝,扭身道:“哎呦,受不了了!不行!我去村里奶孩子的人家,讨一碗奶给小姑喝。” 为了老白家第一个女孩儿,厚着脸皮豁出去吧,谢春桃风风火火地朝村里有奶的人家冲去。 甄氏把小福圆搂在怀里,喂她喝下剩下的羊奶,心疼的不要不要地。 以后真让小闺女喝米汤,想想就要心疼的掉泪。 只恨当时没多接点绣坊的活。 甄氏正伤心自责呢,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喧哗声。 整个神树村都沸腾了,乌泱泱的人朝老白家的破院子涌来。 他们还是头回见到有人在村头的河里能捞出那么多鱼。 白木板乐呵呵地在前头开道,手里攥着一个大木桶,木桶里装了好几条大鱼。大鱼活蹦乱跳着,雪白的鱼鳞迎着阳光晃花了人的眼。 紧跟白木板后头的是白大壮,只见他手里也拎着一个大木桶。 同样的,他的木桶里也是活蹦乱跳的大鱼。 最拉风的是走在白大壮身侧的白大郎。白大郎怀里紧紧抱着一条大鲤鱼,这条鲤鱼是一尾耀眼红色锦鲤,乖乖的躺在白大郎怀里,嘴巴一翕一合,成精了一样。 那么多年,村里人在河里捞来捞去,都没有捞到过红色锦鲤。 这老白家这是走运了啊。 落后几步的是白招妹。 白招妹两手端着木盆,木盆里是一尾尾草鱼,鱼尾巴甩动着,溅了一地雪水。 白招妹年纪还小,情绪比他爹和大哥更加外放,一张小脸激动地通红,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 就连小萝卜头白三郎,怀里也抱着一条大白鲢。 神树村何曾见过这种壮观景象啊! 那么多鱼,那么大那么肥,别说在河里抓过,连见还是头一回。村头的河里到底哪里冒出那么多鱼啊,就有人的心思活泛起来,钻出围观的人群,回家拿着网兜就朝河边窜。当然,他们费力地捞了几天,寸把大的鱼都没有见到,这都是后话了。 “我的娘啊!”白老太太远远地看到那么多人围在自家院子里,颠着小脚赶来,挤进去就看到那么多鱼,忍不住拍着胸口惊呼。 她满村去赊羊,没赊到。要么是母羊没产仔,要么是产仔的母羊人家不舍得。 正愁呢,就看到自家儿孙给老白家整了一出这样大的奇迹。 要知道,以前老白家是羊粪蛋子都捡不到一个。 “木板娘,你这是老来走了啥狗屎运,这样大的鱼都被你家捞来了,啧啧啧……”围观的一位老太太又酸又羡慕的道。 “咋地,就不许我家走运。”白老太太顶了一句。 “白老弟,你们老白家这是要发的吉兆啊!”村长抽着烟袋一脸带笑看向白木板 “哪里哪里,纯属运气。不过几条鱼而已。” 白木板乐呵呵地谦虚。 “白老弟,瞧您说的,那是几条鱼吗?鱼代表啥,鱼就是年年有余的意思,吉兆啊这是。”村长见识多,下了结论。 大家听了村长的说法,纷纷附和,仿佛老白家的破院子破房子都被吉兆的光笼罩。 “借村长吉言。”白木板哈哈笑。 不管有没有吉兆,吉祥话谁不爱听啊。 白老太太站在人群里,脸上也有了笑意。 “大郎,你这尾红色大鲤鱼送给我吧。”就有人逗大郎。 大郎紧紧守着盆里的大红鲤鱼,摇头道:“不给,大鲤鱼是给我小姑姑的。” “哎呦,这就把好东西都想着小姑姑啦。” “老白家这刚生的小闺女不得了啊,满村也找不到这样金贵的闺女啊。” “那可不,刚出生老白家就能捞那么多大鱼,可见这福运都是她带来的。” “那坡脚道人说的只怕是真的,老白家的这个小闺女,只怕真的命里带贵。” …… 大家围着鱼,七嘴八舌议论着,怎地当年坡脚道人就没有点出自家孩子有这样的好运。 小福圆的好运光环,就在一条条大鱼中被证实了。 这么多年,老白家小子一个接一个的生,那日子也是一天天的穷。 难不成要转运了。 白老太太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心里颇不是滋味。她自然听到了村里关于坡脚道人算命的议论,说实话,她不信。 因为多年以前,家里也这样风光过。 就在二孙子考上秀才那一年,四里八乡轰动,都说老白家出了个文曲星。 可好运也就定格在揭榜时,此后可谓是霉运连连。 第七章 闲话1 “俩人出去做活,一年了,钱没带回家不说,反倒是弄个小丫头出来。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嫌丢人,一到家整的兴师动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下了颗金蛋。” 白家老二媳妇尤金桂坐在娘家床头,闲闲地嗑瓜子吃果子。 上下嘴皮子翻飞,一边吐瓜子皮,一边对着亲娘发牢骚。 “家里农活这么多,一声不吭跑淮城,说是做活,我看就是享福去了。老蚌怀珠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没生过,越老越娇气。” 尤金桂越说越气。 凭啥啊? 她当初生三郎时,别说有人像这样供着了,连吃个鸡蛋喝碗红糖水都要算计着,更不会有人给她借白面熬小米粥的。 偏她婆婆金贵不成?这一年,跑到淮城不定咋享福呢,家里的农活丢下可是一点都没干。 白老太太还让她来管娘家借鸡蛋红糖。哪里那样大脸,把个老蚌怀珠的媳妇捧上天,逮着孙媳妇娘家薅。 她才不会傻的拿娘家东西,去填婆家那个穷窟窿呢。 更何况,借的这些好东西,又落不到她肚里,她还怀着身子呢。 尤金桂的娘钱氏,坐在尤金桂对面,一边纳鞋底,一边听她发牢骚。 “老白家祖孙三代也就得一个闺女,宠点也没啥。再宠也能越过儿子孙子?那说宠闺女的,都是什么公什么龙来着,不是真疼,是当成猫狗小玩意一样疼。最终家里的好处不还得给儿孙,你操心什么?” 钱氏撩起眼皮子扫了扫尤金桂,觉得自家闺女沉不住气。她活了半辈子,还真没见过谁家真正疼闺女的。 就说她娘家那村里,也是一样一大家子儿子,好容易盼来个闺女宠的给什么似得,要星星不给月亮,那最终为了儿子的亲事,一样把闺女卖给了大户老头当续弦。 “娘,你是没见,那包丫头片子的包被料子,油光水滑的,一看就贵的要死。别说咱神树村了,就是县里大户人家也没有见有人用那料子做衣裳的。这才刚出生,两口子的钱都倒腾在小崽子身上了,以后可了得?”尤金桂觉得自家亲娘还是不如她深入了解老白家。 说起这个就更来气,三郎出生时的包被,是用她男人白二壮的破袄子裁的。 偏那小丫头片子金贵不成? 是,老白家上上下下都盼闺女没错,但也不能把一个刚出生的小丫头当金凤凰宠。论以后光宗耀祖,不还得指望儿子孙子。 尤金桂觉得自家公婆脑子不够用,还有白老太太居然也跟着一窝蜂起哄。 家里那么穷,大冬天不舍得烧柴,屋子给个冰窟窿一样;她怀孕想喝碗滴香油的鸡蛋茶,白老太太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她公婆两口子倒好,买那样好的料子给个丫头使,可是一点不顾家里死活。 “还有,娘,我本以为我能抢先生个丫头,这倒是被我婆婆不声不响的抢了先。那我以后生的闺女能越过小姑子去?” 尤金桂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奇怪的是,她这胎不知咋回事,都诊出俩月了,怎么肚子还平平呢。而且她能吃能睡,不恶心不难受的。 怀三郎那会,可不是这样。 难不成怀闺女就和小子不一样? 她原本期待着,生了老白家第一个闺女,全家人都得围着她转,把她捧成大功臣。 可现在,大功臣的位置被婆婆抢走了。 不过她可不管,等她生下闺女,也得要婆婆的待遇,谁要不满她尤金桂也不是吃素的。 钱氏停下手里的活,看了几眼闺女的肚子。 思量一番,随即说:“自古以来都是儿子金贵,闺女命贱,我倒是想你生的都是儿子。当时我为啥算计着要和老白家结亲,除了你男人当时看着是个有出息的,再一个就是老白家能生儿子,你娘我生了七个闺女就因为没儿子被你奶骂不会下蛋的鸡。我寻思,等你生几个外孙,过一个给咱老尤家承香火。” 这话从前钱氏不止一次给尤金桂提过。 和老白家正相反,尤家以能生闺女出名。 钱氏一共生了七个闺女,就是不见儿子。钱家不仅在村里抬不起头,在族里也受欺负。尤金桂的那些本家叔伯堂兄弟,个个给嗜血的饿狼一样,时不时就想来吃“绝户”。 尤金桂的几个姐姐嫁到婆家,也都生的是闺女,和钱氏一样受尽了婆家的磋磨。 当年,钱氏就是看上了老白家能生儿子,才想算计着把三闺女嫁给白家老二。 三闺女没嫁成,倒是被四闺女尤金桂抢了先。 四闺女没辜负她的期盼,进了老白家头胎就生了个儿子,这让钱氏在村里很是扬眉吐气一番。又因为女婿秀才的身份,让钱家那些饿狼不敢轻易再来吃绝户。 如果,四闺女再多生几个儿子能有一个归尤家,就更好了。 尤金桂觉得她娘的想法太离奇,她觉得老白家儿子就是再多,也不可能过继给别人跟别人姓。 想都不要想。 “娘,你这是癞哈蟆想吃天鹅肉。”尤金桂也不管比喻恰当不恰当,对着亲娘嘴上没把门地吐槽,“老白家的儿子再多那也不是萝卜白菜,任人薅一颗带走。这话你敢提,别说我公婆不愿意了,家里还有个老太婆坐镇呢,她可不是啥瓤茬,直接一把火能把咱老尤家给烧了。我婆婆那样大年纪都能生个闺女,娘你咋不再加把劲生个儿子。” 这闺女,是专门往亲娘心里扎剪刀呐。 钱氏心口堵的慌,没生儿子,是她这辈子的痛。 钱氏气的骂:“老蚌怀珠哪是那样容易的?我比你婆婆还大十岁。就是我能行,也得看看你爹有没有那个精神头。” 偏尤金桂还附和:“我爹确实看起来不如我公公精神。” 钱氏气的想用手里的针扎一扎亲闺女的脑子。 “你也是个立不起来的,以往你在家里头比你姐几个都机灵,怎么到了婆家就拿不住?你男人是秀才,你就应该分家单过,到那时你生的儿子想给谁给谁,谁敢放半个屁?” “娘你不提二壮还好,你一提我就来气。那时候人人都说他是年少秀才,迟早中举当官,这么多年也没挣个功名,我这秀才娘子当的还不如村长儿媳妇有派头,要吃没吃要喝没喝,一点福没享上。”尤金桂的吐槽对象从公婆切换到自家男人。 “他在镇上私塾里当夫子,一个月二两银子,可是一分都没到我手里。一多半给老四念书,一多半养一大家子,还有老大家那个瘫儿子请医问药的。要我说老白家都是打肿脸充胖子,都穷的揭不开锅了,还让老四念书。” 尤金桂对自家男人非常不满,对老白家让白老四念书更不满。 “你不听我的早分家?你刚成亲那会我咋给你说的?你不是怀了身子么,借着这个机会带三郎去镇上,到了镇上别回来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时间久了家自然就分了。”钱氏给尤金桂出主意。 尤金桂撇了几眼自家老娘,这方法她不是没使过。 没用,她男人哪次不都站在她的对立面。别看秀才平时文了吧唧的,如果她执意闹着分家单过,不等公婆出面,她男人就把她给休了。 “都赖你,要不是你瞎出的主意,我也和三姐一样嫁到有钱人家去了。” 尤金桂想到嫁到县里给人当续弦的三姐,吃香喝辣满身绸缎。纵使男人像爹一样大,在婆家天天立规矩,但那也比老白家清汤寡水的日子好。 她这秀才娘子当的有什么意思,在婆家没人捧着,到娘家不被敬着,在村子里头还被人背后嚼舌根子。 当时她真是脑子进水了,嫌富户年纪老,硬使了手腕嫁给秀才,这么多年一点实惠没捞到。 钱氏被自家闺女揭了短,面上自觉无光,忍不住骂:“你这死丫头现在赖我。你别忘了,老娘我当时给你三姐出主意嫁老白家秀才,是你不愿意给人当续弦,代你三姐使了手段嫁到老白家……” 钱氏揭亲闺女的短同样毫不手软。 提到这茬,钱氏忽然生出悔意。 因为这事,她每次和亲家交锋,都处于下风,被白老太太指着鼻子埋汰。 “早知道当年给你招婿了。” 第八章 闲话(2) “招婿哪那么容易?那都是有钱人家干的事。咱这样的家底,拿什么和人比,能招来谁?” 尤金桂只觉老娘异想天开。 “那愿意上门的女婿,要么是无赖二流子,要么是无能王八辈。”尤金桂冷哼。 “不是说你们家老三要给人当上门女婿吗?”钱氏想起白家老三的传闻,心思活泛起来。 白老三可不是无赖二流子,也不像无能王八辈。模样俊,又能干。尤金桂还有俩妹妹没出门子呢,干脆亲上加亲,把白老三招给六闺女当倒插门也不错。 “是有这个说法,他在镇上漆器铺子当学徒。铺子东家徐掌柜就一个闺女,想招他上门。前段时间徐掌柜来家里提亲,别提了,被二壮他奶给骂了一顿,人家拎来的鱼肉布料果子一并扔了出去。” 尤金桂又抓了把瓜子,边嗑边说:“二壮他奶说,老三要是敢去给人家当倒插门,她就当没这个孙子。” 钱氏诧异道:“自古亲事都是父母做主,二壮他奶也不管你公婆啥想法?” “娘,你是不是忘了?老白家谁说了算?二壮他奶!当初要不是她点头,我能嫁进去?就是我公婆做主,也不能让老三去给人家当倒插门,你别看我公公平时是个脾气好的,老三真给人当了倒插门腿得给他揍断。” 这倒是,钱氏领教过白老太太的战斗力,也领教过白木板老实人发火的威力。 “不过白家穷也是有原因的,一窝子犟驴,不懂变通。那么多儿子舍一个当倒插门又咋了,白老三那也是个转不过弯的,要我说干脆舍弃一大家子跟着徐掌柜吃香喝辣。”尤金桂满脸不屑。 尤金桂觉得老白家一群糊涂蛋,搅合在一起越过越穷,一个扯一个的装大尾巴狼。穷的喝西北风都不低头,有本事别让她来娘家借红糖鸡蛋。 “不过,事在人为,还是徐掌柜太仁义,要是人家来硬的……” “娘,人家是要脸的人家,得考虑名声做生意呢。哪能像咱家要铺子没铺子,要银子没银子,土屋三间薄地二亩,可以豁出去赖上白家。你可别打白老三的主意,他不像你女婿下套就钻。咱都算计了人家一个秀才儿子,再算计另一个,到时老白家拼着休了我,都得和咱家搞个鱼死网破。”尤金桂打断钱氏,她虽然现在后悔嫁到白家,但也不想被休。 钱氏被说中心事,倒也不像方才恼怒成羞。 “行了,我就说说,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我又不是不懂。”钱氏说。 尤金桂朝亲娘撇了撇嘴:“你说的好听,我们姐几个,哪个瓜不是你强扭的?” 钱氏:“……” 这话没法聊了,闺女咋今天给吃枪药一样,一句接一句的刺激亲娘。 “村里都传你们老白家生了闺女,日子会好过。现在你婆婆生了闺女,指不定真应了那坡脚道人的话。你赶紧回去伺候你婆婆,别让老大家的抢了先……” 钱氏现在看着尤金桂就堵心,站起来挥了挥手,就想赶紧把闺女撵走。 “娘,那坡脚道人胡说八道的话,你还真信?就凭一个丫头片子就能……” “四姐!四姐!了不得了!” 尤金桂的话还没说完,尤家的六闺女尤青芽,就一惊一乍的跑了进来。 尤金桂被六妹吓了一跳。 “啥事啊?” “四姐,三郎大伯和五叔抓了很多大鱼……” 尤青芽气喘吁吁的,连比带划把老白家男人抓鱼的壮举描述了一番。 尤金桂惊的瓜子都忘了嗑。 “青芽,你说的是真的?那河里厚厚的冰,真能捞上鱼来?” 尤金桂满脸的不可置信,声音都拔高了好几度。 “是真的!”尤青芽拼命点头,“我刚从你们家出来,看的真真切切,两三个大木桶都是大鱼。” 说完,又不满地补充:“我也想吃鱼,我让三郎给我拿一条出来,他不给,说所有鱼都是给姑姑的。气死我,我这个当姨的还比不上一个刚出生的小丫头?四姐,你得替我骂三郎,胳膊肘往外拐,亏他小时我抱他……” 尤青芽愤愤不平,气的脸都红了。 钱氏听完尤青芽的话,也惊了,老白家的小丫头真那么管用? 尤金桂猛然站起身子,四处找鞋。 “你慢点,当心身子。”钱氏把鞋踢给尤金桂。 尤金桂摸了摸肚子,提上鞋,满脸不可思议。 随即看向钱氏颤声问:“娘,难不成坡脚道人说的是真的?” 不等钱氏开口,尤青芽就把村里人的议论,捡重点和盘托出。 “……现在,满村人都说,那些大鱼都是你小姑子招来的,还说老白家福气在后头……” 钱氏忽然来了精神。 “大冬天的,别说捞大鱼了,就是鱼苗也没见谁捞到。你小姑子一来,河里就有大鱼,那不明摆着你小姑子带来的。更大的福气能有啥?说不定能把女婿旺个举人出来,你以后就是官娘子了,你还不赶紧伺候你婆婆月子去……” 尤金桂没等亲娘说完,拔腿就走。 “那啥,你得想着娘家,回头也捡几条大鱼给家里送来。”钱氏在后头嘱咐,又喊,“鸡蛋和红糖忘了带!” 尤金桂压根没听她娘喊的啥,风风火火往家冲。 钱氏把红糖收起来,鸡蛋递给尤青芽道:“你去你四姐家,换几条大鱼来。” …… 老白家。 看热闹的人群还没有散去,挤的里三层外三层,院子外的雪都给踩化了。 尤金桂到家后,费了老大劲才挤进院子里。 院子里的大槐树底下,一溜摆开三个大木桶一个大木盆,里头挤挤挨挨都是摆尾游动的鱼。 那鱼可真肥!清冷的阳光撒在鱼鳞上整个院子都比往常亮堂了。 有几条大鱼不甘寂寞,跃起来腾空表演,技术不佳的“啪叽”一声摔下来,把雪地砸出哥浅坑。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这么多大鱼,尤金桂还是满脸震惊。 难不成,老白家真的时来运转了? “三郎,这鱼真是在河里捞的?” 尤金桂冲到自家儿子面前,一脸欣喜的问。 “娘,是大伯带我们捞的。”三郎老实的回答。 一旁的大郎,看了三郎一眼,颇为不赞同他的说法。 “二婶,不是捞的,是砸开了冰窟窿,鱼就自己上来了。” 大郎稚嫩的声音,挥舞着双手比划着,将鱼一条接一条从冰窟窿里钻出来的画面又描绘了一遍。 尤金桂听的心肝乱颤,这咋给老一辈人说的神仙故事一样离奇。 围观的村民,尽管已经听白大郎说了许多遍,依旧像头一遍一样听的津津有味,啧啧感叹。 听完后,羡慕嫉妒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怎么老白家就有这样的好运。 “不得了,老白家撞了大运。”羡慕的车轱辘话再次响起。 “哼,我看就是故弄玄虚,不想告诉咱们捞鱼的法子,才说是鱼自己跳上来的。”有人酸溜溜地嘀咕。 “你懂啥,要真有捞鱼的法子,老白家这些年能穷成这样?刚才也有人去河里捞了,鱼鳞没见到一片不说,村头的二狗子还掉进了冰窟窿里。”有人酸,就有人替老白家辩解。 “其他人咋没有老白家的运气?还不是老白家的小闺女是福星,刚一出生就给老白家带来好运。你们看看从前没闺女时老白家那喝凉水都塞牙,现在有了闺女就不一样了啊。”村长媳妇拍着大腿总结。 众人点头。 尽管这说法在大家看到大鱼时已经深信不疑,但村长媳妇的总结进一步加强了大家的认知,毕竟村长媳妇那可是村里权威代表。 “那可不,今儿是大鱼,赶明儿不知道是啥。金子都有可能,白奶奶您走路注意点,别被金子绊倒喽。”就有人朝白老太太开玩笑。 惹来众人一阵哄笑。 “越说越邪乎。这大鱼也就这一遭被我家赶上了,和我那刚出生的小孙女没啥关系。咱村子里,有谷子收成好的,有牛下崽多的,没啥稀罕的。就说落冰窟窿的二狗子,他家公狗还引来一群母狗呢。运不运气的,都是虚的。”白老太太抄着手站在院子里,一脸平静。 方才她悄摸把白大壮拉到厨房询问捞鱼的细节,白大壮和白大郎描述的差不多。 鱼从冰窟窿里往人眼前跳的奇观,让白老太太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可不想让老白家变成村里的舆论焦点。 第九章 分鱼 看着神色各异的村里人,白老太太陷入沉思。 老白家走了好运,村里人当吉祥话随便说说,白老太太倒是乐意听。 但事情越传越邪乎,她就有点心惊肉跳了。 她今天从村子里经过,村头八卦军团的议论声钻到她耳朵里,连那皇后太后都扯了出来。本来她没理会,只当说笑,可随着捞鱼的事一出,就变味了。 对白老太太来说,家里能捞到大鱼,她宁愿相信是女娃娃死去的亲娘来报收养之恩,也不信是女娃娃带给老白家的好运。 坡脚道人的话,她更是一个字都不信。 这是生活,又不是演神怪话本。 “白大娘,您家小福星孙女啥时候抱出来给大家伙瞧瞧?” “小福星缺干娘吗?认我当干娘,也让咱家沾沾福气。” “想啥呢,你倒不如跪倒认白大娘当干娘,变成白家闺女。” …… 院子里热火朝天,说笑声不断。 最后白老太太挥挥手打断大家。 “我儿新得了个闺女,是老白家的大喜事,论理该送点红鸡蛋给大家伙同喜。天寒地冻的没买到鸡蛋,刚好家里捞到这几桶鱼,每家分一条沾沾喜气,大家别嫌弃。” 神树村风俗,孩子出生要给邻里乡亲送红鸡蛋,白老太太寻思老白家没有鸡蛋,不如送鱼,就当给新鲜出炉的小孙女积福了。 再说老白家捞了这么多鱼,村里难免有那眼红的,万一使坏就糟了,不如用鱼堵那使坏的心。 一听有鱼吃。 围观的村民再次沸腾,纷纷夸老白家厚道。 “艾玛,这才是积福之家啊!” “老白家可以啊,还没发呢就想着乡里乡亲。” “这样厚道的老白家,就该发,使劲发。” …… 吉祥话给不要钱一样,撒向老白家院子里。 白老太太兴高采烈地指挥白木板和孙子孙媳妇,给大家分鱼。 一条条鱼递到围观村民的手里。 拿到鱼的村民,乐的见牙不见眼。 这样大的鱼,一条好几斤重,足够一家子打牙祭了。 “大伙儿,老婆子我还有件事拜托大家。我家小孙女就是个乡野丫头,大家以后可别浑说带来福气不福气的话了。咱这日子还不都是人过出来的,哪能信那和尚道士的话。” 白老太太双手合十,笑吟吟地拜托大家。 低调!老白家想低调! 村民们挂着咱们都懂的表情,嘴里纷纷答应着。 尤金桂看到一条条大鱼平白送给村民,心肝一颤一颤的疼。 这能换多少银子啊! “大嫂,奶是不是糊涂了,这鱼就这样白送啊?留着咱家卖银子不好吗?咱赶紧去劝劝奶。”尤金桂扯了扯谢春桃,低声说。 “咱家添了小姑子,送点子鱼出去怎么了?奶高兴着呢,咱也应该高兴才对。”谢春桃说。 哼,就你会在长辈面前讨好! 尤金桂不满谢春桃跟着瞎起哄。 “家里这样穷,捞到鱼不说换银子,倒是打肿脸充胖子。” “弟妹,你这话说的。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平时也没少帮咱,现在咱家得了那么多鱼,自然要分给大家。” 谢春桃不解的看向尤金桂,顿了顿,继续道:“弟妹怀着身子,就别操心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咱都高高兴兴的才好。” 高兴你个鬼高兴! 好你个谢春桃,在我面前立什么长嫂架子,等我生出闺女非压过你一头不可。尤金桂摸着肚子,仿佛注入一股力量。 行,不是送鱼吗? 肥水不流外人田—— “六妹,这两条大的你带回去给娘。”尤金桂赌气捞起最大的两条鲤鱼递给尤青芽。 神树村大部分村民都是淳朴挂的,知道老白家日子一向不好过,也不能白拿人家的鱼,再说人家刚得了小女娃也得送点祝福不是。 村民拎着鱼回去后,有的掏出米面,有的扛着粮油,有的割把青菜,有的捧着鸡蛋……回赠给老白家。 你来我往,人群散去,白家院子只剩下了自家人。 白老太太开始指挥家里人忙活起来。 “这条大红鲤鱼,是个有灵性的。大壮,你将它放回河里去。” 白老太太特意把红色鲤鱼单独放在一个木盆里,这鱼给年画上的鲤鱼一样,杀它下不了手,不如放生。 “好勒。”白大壮端着木盆去放生。 白老太太继续做着安排。 “春桃,你收拾几条鱼,咱中午炖鱼吃。” “好嘞。”谢春桃去厨房摸出刀,霍霍瞄准最大的一条先破膛。 “大壮爹,剩下吃不完的鱼,你赶明儿去镇上卖掉,给孙女买只下奶的羊。” 白木板从屋里出来道:“也不用等明天去镇上,趁天还早我去隔壁大李庄用鱼换羊。” 白老太太默认了儿子的做法,大李庄家家户户养羊。小孙女的奶不能断,早换早吃。 “大郎,你去屋里把你爹的袄拿给你爷,路上冷,多披件袄。”谢春桃听说公公要去大李庄,让儿子大郎去屋里拿袄子给公爹路上保暖。 白老太太十分满意大孙媳妇的孝心。 尤金桂抄着手站在屋檐下,朝谢春桃撇嘴,心里暗骂马屁精,上杆子讨好长辈。 大孙媳妇忙里忙外,二孙媳妇呢?躲哪里偷闲去了。 白老太太一扭头,逮到未来得及收回撇嘴动作的尤金桂,眼神像刀子一样扎了过去。 “金桂,你大嫂子忙里忙外的,你就站那看着?”白老太太没好气的问。 “奶,我这不是有了身子……” “哪个媳妇没怀过孩子?就你天天当个护身符一样挂嘴上。” 尤金桂被白老太太说了一顿,心里存着气。要搁平时,她也就不吭声了,毕竟这个家里白老太太是最大的话事人。 但是现在,她有身子了,而且她有预感铁定是个闺女。尤金桂摸摸肚子,闺女给了她勇气。 “奶,不是我不想干活,是我闺女娇贵不让我干活。” 尤金桂理直气壮的挺了挺平坦的肚子。 白老太太目光落到尤金桂肚子上,冷笑一声:“让你干重活了吗?你给你嫂子递个瓢舀碗水能累着你?你要真生个闺女,我下去让列祖列宗给你请个封,就看你有没有那个福气。” 啥意思? 看不起她尤金桂的肚子? 老不死的怼起人来就是狠。 尤金桂气到心梗,一扭身进了偏房自己屋。 家里那么多人,怎就缺了她不行。越让她干活,她偏不干。 她肚子里揣着老白家的闺女,母凭女贵。婆婆生了个闺女,躲屋里面都不露,她这个做媳妇的有样学样,摆谱端架子不过分。 其实,农家媳妇怀了孩子,也没有娇气的资格。 照样挺着肚子烧火做饭洗衣裳。 有的女人甚至生下孩子,不等出月子,就要下地干活。 不过,老白家不一样,虽然穷,从不苛待媳妇。 媳妇怀了孩子,尽量让歇着。 因此尤金桂偷懒耍滑甩脸色,白老太太刺了几句倒也不怎么生气。 白老太太就是觉得,家里这样忙,尤金桂递把柴禾烧个火不过分吧。偏偏就她,动辄摆谱,什么活都推给谢春桃。不杀杀尤金桂的性子,不定得骑到白家众人头上咋作妖呢。 “奶,就让弟妹歇着吧,这点子活我干就行了。” 谢春桃觉得家里刚得了小姑子这件喜事,一老一小因为干活闹起来不像话。 “娘,我来烧火吧。”甄氏听到自家儿媳妇和婆婆拌嘴,出来主动揽活。 “不用,你屋里呆着陪孩子吧。”白老太太挥手,一脸嫌弃道,“我怕你把厨房点了。” 谢春桃就看到婆婆一脸不好意思的进了屋。她一直觉得挺奇怪,自家婆婆哪哪都好,就是不太会烧火做饭,地里的农活也不会干。她想不通一个乡间妇人怎么这么简单的活都不会,只能归结为婆婆不是干活的命。 “奶,您忙了大半天您也歇着吧。”谢春桃对白老太太说。 “我不累。”白老太太颠着脚去柴房抱柴禾。 “大郎,你来帮娘烧锅。” “好嘞,娘。” 大郎非常听话,平时就知道主动帮家里干活,谢春桃一吩咐就往厨房里钻。 “五弟,你帮大嫂拎水。”谢春桃又吩咐白招妹。 “好嘞,大嫂。” 白招妹点头,从院子里拎起两桶水给玩一样。 白三郎年纪小,看到人人都干活,他也不能落后,抖着小短腿帮白老太太抽柴禾。 白家一派热火朝天的忙。 厨房炊烟升起,炖鱼的香味飘了出来。 第十章 送羊 谢春桃风风火火在厨房大展身手。 从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法施展。 今儿这么多大鱼,还有村里人送的米面粮油。 她要使出浑身本事弄一桌好菜出来。 热热的油炖了四条大鱼,铁锅上贴了一圈白面饼子。 鱼泡鱼肠也没浪费加红红的辣子爆炒了,村长媳妇送的肉割了一块煨了道豆腐梅菜肉。除了鱼和肉,还烧了一道菠菜鸡蛋汤。 饭桌在堂屋摆开,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菜。 香味弥漫,勾的人口水都出来了。 “娘,我把菜给您端屋里吃。”谢春桃撩开上房帘子悄声说。 “不用了,我出去和大伙一起吃。”甄氏掖了掖小福圆的被子,小福圆睡的很香,粉红色的嘴巴时而嘬一下,可爱到爆炸。 谢春桃怕吵醒小姑子,轻手轻脚走进去,把躺在床上的二郎抱到饭桌前,甄氏拿出一件布满补丁的袄子盖到二郎腿上。 白大壮带着白招妹等人围坐在饭桌前,鱼肉的香味一阵一阵窜进鼻子里,让人食指大动。白老太太还没有入座,白木板也没有回来,所以再馋他们也不敢举筷子。 得等人到齐了,长辈发话了,他们才能吃饭。 可是,好香啊,忍不住啊! “春桃,你把菜扒拉一些到碗里给你爹留着,咱不等他了。”白老太太踏进堂屋,手里拿着一个大碗。 谢春桃接过,仔仔细细挑了几大块最好的鱼肉放在大碗里。 “行了,馋了吧都,吃吧。”白老太太坐在上座,举起筷子,发出命令。 大家纷纷开动。 老白家多久没有动过荤腥了! 还是去年过年吃过一回猪肉饺子。 快一年了啊,整日清汤寡水的。 大人还能忍着,小的可是馋疯了,白招妹大郎三郎筷子甩的像雨点子,就连三郎都吃的又快又急。 尤金桂更是饿狼扑食一样,专挑鱼肚子上最嫩的肉吃。 谢春桃和甄氏对视一眼,两个人存了一样的心思,自己少吃些,把肉留给孩子们。于是,婆媳俩专捡豆腐和青菜吃。 白老太太撩了一下眼皮子,用筷子敲敲桌子冲婆媳俩说:“你们做给谁看呢,不吃鱼?不吃肉?都留给谁?留给自家男人和儿子?” 甄氏和谢春桃的筷子一滞。 “我告诉你们,咱家女人和男人一样干活,他们是没手还是没腿需要你们让不吃以后就别做,还省粮食。”白老太太一点不客气。 又朝饭桌上以白大壮为首的大小男人开喷:“你们是皇帝老子还是官老爷?要媳妇和娘让?要人让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咋地,不就捞了几条鱼,尾巴就翘了起来。” 白大壮:“……” 尤金桂得了令牌一样,嚷嚷:“不吃我吃,就这鱼,我能一口气吃一整条。” 白老太太完全没给她面子:“你是猪你当然能吃那么多。” 谢春桃和甄氏知道白老太太一贯刀子嘴豆腐心,这是心疼她们呐,于是在白老太太目光逼迫下筷子伸向了鱼。 白大壮挨了奶奶一顿喷,伸筷子,先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鱼肉递给娘碗里,接着夹了一块鱼尾肉放到媳妇碗里。 最后夹了鱼头给白老太太:“奶,您爱吃鱼头!” 白老太太脸色稍霁,嘴里却嫌弃道:“你奶还没老的举不动筷子,不用你夹。” 白大壮:“……” 白招妹和大郎有样学样,纷纷给自己的娘夹菜。 三郎瞅了瞅尤金桂,他娘就不需要了吧,于是他夹了两块鱼,一块给堂哥二郎一块给白老太太。 白老太太满心宽慰,尤金桂不着调,幸好三郎没跟着她长歪。 …… 冬日白天短,一顿午饭吃完,洗洗涮涮,天很快蒙上一层黑。 甄氏坐在床边将那件白璎珞纹缎袄拆开,絮上又轻又软的新棉花,给小福圆改成一件小袄,一件棉裤。 谢春桃和尤金桂坐在一旁。 尤金桂还是第一次仔仔细细观察自家小姑子,尽管她心里不喜也承认,小姑子长得太招人喜欢了,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一样。 她摸了摸肚子,祈祷自己肚子里的闺女像小姑子那样好看。 “娘,你咋有那么多好东西?以前没见你拿出来过?”尤金桂见小姑子身下垫着灰鼠毛的大氅,婆婆手里的白璎珞纹缎袄料子看起来也不便宜,心里有点吃味。 听自家老娘提过,婆婆和一般村妇不一样,是吃过穿过见过好东西的人。 她当年和老二成亲时,想要一件凌红小袄,白家都不肯出,一问就是没钱。 原来不是没有,而是婆婆存着私心。 那么好的料子,给个丫头穿。 这还只是刚开始就那么偏心,只怕她闺女以后要远远地排到小姑子后头。 “拢共就这两件子,白放着可惜了,给你妹妹穿。”甄氏淡淡地说。 “就是,娘您的东西就该给小姑。”谢春桃俯下身子含笑盯着小福圆,她忽然想到自家屋里还有一块绵绸布,回头她也给小姑做件衣裳。 尤金桂心里又骂谢春桃马屁精。 “娘,都给小姑了,等我闺女出生穿什么?”尤金桂问的直接。 甄氏一向对儿媳妇和善,此时听了尤金桂的质问也有点不快,不软不硬的回道:“等你生了闺女,我还能亏待自己孙女?” “我……” “大壮娘!” 尤金桂的话被外头喊甄氏的声音打断。 “听声音像是夏大娘,我出去看看。”谢春桃站起来。 一听是夏婆子,婆媳三人面上俱是惊愕。 院子外,夏婆子站在篱笆旁,木屐上沾满雪。 要不是”咩咩”的叫声,还发现不了她手里牵着一只羊,雪白的羊和白雪融为一体。 谢春桃看着眼前的夏婆子,满心诧异。 夏家和白家早已多年不来往,哪怕在村里遇到了,夏家人也不理白家人。 “夏大娘,这大冷的天儿,您进来坐。”谢春桃掩下诧异神色,走到篱笆外,招呼夏婆子。 夏婆子站着不动,将牵着的羊绳递给谢春桃:“……听说你娘奶水不足,家里刚好有只下崽的母羊,你牵家去吧。” “夏大娘……” 谢春桃踟蹰着,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白老太太串门去了,甄氏在屋里,谢春桃不敢自作主张收了夏家的羊。 “咯吱”一声响,甄氏推开了上房的门,看到篱笆外的夏婆子,心里很是复杂。 “夏嫂子……”甄氏喊了一句。 “那么大年纪平白生个孩子出来,有本事生倒没本事养……”夏婆子出口就是讽刺。 甄氏心里泛起涟漪。 这么多年,夏婆子终于肯和她搭腔了。 “夏嫂子,快进来坐。”甄氏声音都有点哽咽。 “不了,满身寒气别惊着你家闺女。”夏婆子冷硬的拒绝,又道,“这羊是清荷傍晚送来的……早起她来家里,听你婆婆借羊……” 提到自家闺女清荷,夏婆子声音有了起伏。 “清荷就是死心眼……大壮娘,你现在也有了闺女,可别把她教的给清荷一样心眼那么实。” “夏嫂子……”甄氏听到夏婆子提起清荷,不知咋接话。 “这羊不牵进去就冻死在这里好了。” 夏婆子将羊绳塞给谢春桃,一扭身踏着雪走了。 望着夏婆子隐入夜色中的背影,甄氏心里就像开了调料铺子,五味陈杂。 当年,要不是那件事,清荷就是白家的儿媳妇了。 要不是尤家对自家老二的算计…… 但说到底,还是二儿子眼盲心哑才着了尤家道,白白辜负清荷那么好的姑娘。 二壮娶了尤金桂后,清荷也嫁到隔壁村,听说家里光景也不好,饶是这样,还是送了只羊来。 “娘,这羊……”谢春桃小心翼翼的问甄氏。 “放圈里吧。你捡两条大点的鱼放到你夏大娘门口,收不收随她。”甄氏嘱咐道。 第十一章 团宠 小福圆这几天,吃了睡,睡了吃。 幼小的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梦里,她躺在一间白房子里,脑袋光溜溜的,头发不知去哪里了。 有很多穿着白色大褂的叔叔阿姨围着她。 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说,她是来到人间的天使,拯救完其他小朋友,她要飞到一个美丽新世界去了。 她看到了被她拯救的小朋友。 一位小哥哥,解开纱布惊呼原来白天那么亮啊;一位小妹妹,手放在心窝处高兴地喊它在跳动耶。 她很骄傲,她是大英雄哎! 她看到了哭泣的麻麻。 “麻麻,窝就要去一个美丽的新系届啦。麻麻,不要哭哭啦,窝们以后还会再见的。”她对麻麻说。 麻麻给她换上她最喜欢的公主裙,搂着她一遍遍亲吻她额头。她身边布满了鲜花,花丛里还有她喜欢的洋娃娃和她爱吃的草莓蛋糕。 “妈妈的圆宝宝,希望你来生无病无灾,健康平安,福寿圆满……”麻麻将她放在花丛里,低声祈祷。 “好哒,麻麻,我会哒。” 小福圆挥挥手,跟着引路的天使,朝着发光的地方飞去。 哎呀,怎么那么吵啊!怎么天天有人在她耳边念经啊! 白家众人围着熟睡的小福圆叽叽喳喳。 “妹妹睫毛好长呀!” “妹妹的脸好嫩呀!” “妹妹的鼻子好漂亮!” “妹妹的头发好黑!” …… 白木板和甄氏一脸笑呵呵地,看着几个儿子和孙子,围着小福圆感叹,温馨喜庆的画面让夫妻俩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白老太太坐在床边,一向没好脸色的她,竟也一脸慈祥地看着孙辈儿。 家里有个女孩儿就是不一样,整个家徒四壁的屋子都不再显得冷清。 “我看妹妹是灿如春华,皎如春月。” 说话文绉绉的是白家老二,兄弟中高学历代表,神树村的首位秀才。 家名白二壮,学名白启礼。 “二弟,你说的啥意思?”白大壮觉得二弟说的挺好,就是听不懂。 “意思是妹妹的容貌光鲜艳丽的就好像春天的花儿一般,白皙的皮肤就好像秋天的月光一般皎洁而脱俗。”白二壮解释道。 “老二,好好说话,别在家里掉书袋。什么花儿月亮的,那能和你妹妹比?” 白木板咳嗽一声,板着脸训白二壮。 秀才咋了,秀才也得说人能听得懂的话才行。 白二壮:“……” “爹,妹妹咋那么能睡,给小猪一样。” 开口的是白家老三,白三壮。 白木板瞪了三儿子一眼,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老三说话那么粗俗,什么叫像小猪,那是形容女孩子的吗? “你小子才是猪!你小时候比你妹妹能睡多了,拉了满床都不带醒的。”白木板大喇喇揭开白家老三的囧事。 “爹,我都在漆器行出师了,还那样说我。”白三壮满脸委屈,他现在可是漆器行重点培养的未来掌柜,但现在和妹妹一比啥也不是了。 “你就是当了天王老子,老子说你,你也得听着。”白木板一瞪眼。 白三壮:“是,是,是,爹您说的都对。” 换来白木板一脸嫌弃。 今天白家除了白老四,几个儿子都在。 白家老二、老三和老四平时都在镇上,一个在私塾当夫子,一个在漆器行当伙计,一个在私塾念书。 这几天下了大雪,老二和老三担心家里冷,在镇上买了一车木炭送回家中。 一进村,就听村口的八卦军团说家里新得了妹妹。 兄弟俩别提多开心了,回到家就钻进上房看妹妹。 妹妹可真好看,粉嫩嫩的小圆脸,白玉一样的皮肤。 …… 怎么那么吵。 小福圆努力地睁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懵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这是在哪里?我的洋娃娃呢?我的粉色公主裙呢? 小福圆彻底傻眼了。 怎么围着她的都是叔叔……哥哥? 怎么穿的不是白大褂。 难道他们是一家人? 这家人……可真是,怎么生的都是儿子。 小福圆被狠狠的冲击了一下。 还有,这家人怎么那么穷啊。 她瞪圆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屋子那么破,墙上都是泥巴,桌子断了腿,茶碗有豁口。 他们的衣服那么破旧,浑身都是补丁,左一块,又一块,密密麻麻的。 小福圆不由地扁了扁嘴,不是说她是天使,去了一个美丽的新世界吗? 这眼前的世界一点都不美啊,比麻麻年轻时支教的村庄还穷。 小福圆有点委屈。 “妹妹,我是你五哥。” 白招妹俯在床边,一脸笑的看着小福圆。 小福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向白招妹。 “妹妹能听懂我的话!”白招妹惊喜的大喊。 白大壮心里发酸,他是老大,介绍也是他先来,小五抢什么先呢。 “妹妹,我是你大哥。”白大壮推开五弟,一张憨厚的脸凑到小福圆眼前。 怕吓到瓷娃娃一样的小妹妹,白大壮压低了声音,努力挤出甜甜的笑。 小福圆的眼睛,转向白大壮。 哎呀,妹妹知道他是大哥!妹妹看他了! “妹妹,我是二哥。”咦,这个哥哥看起来挺文静。 “妹妹,我是三哥。”哦,这个哥哥看起来很漂亮。 “妹妹,你还有个四哥没回来。”啊,怎么那么多哥哥。 小福圆看到眼前一溜的圆脑袋。 那姐姐呢? 有几个姐姐? 她想到麻麻有次带她去麻麻曾经支教的村子,有户人家有三个女儿,豆丁一样大。一个在厨房炒菜,一个在院子里喂猪,一个在领着弟弟玩…… 小福圆瞬间浮想联翩,脑海里响起“北风吹,雪花飘”的配乐。来到那么穷的家里,在一窝儿子中间,日子会不会太凄苦了些。 她还没来得及落泪,大哥接下来的话安了她的心。 “妹妹,你可是咱老白家第一个女孩,奶、爹娘盼了那么多年盼来的。”白大壮感慨道,“咱家几辈子都没有女孩,你现在是老白家唯一的宝贝闺女。” 白招妹紧跟着补充:“妹妹,为了把你盼来,爹给四哥起名叫盼妹,不过他没把你盼来。爹给我起名叫招妹,是我把你招来的。” 白招妹攥紧拳头挺起胸膛,哼,以后村里小伙伴在拿他名字取笑,他就有了反击的理由。谁能像他一样招来个漂亮妹妹。 白大郎钻到白招妹和白大壮中间,露出个脑袋进一步解释:“小姑姑,你以后就是咱家的宝,我和二弟三弟以后都听你的,咱们以后要好好孝顺你。” 孝顺……小福圆被雷的不轻,本宝宝才多大啊,就有人孝顺了。 小福圆听了眼前一大两小男人的话,脑子里北风吹雪花飘的凄惨干活场景烟消云散。 她是这家唯一的闺女啊!看来,她是这家子的团宠啊! 新晋团宠福圆揉了揉眼睛,咦,那个声音像麻麻的人呢,对了,是叫娘亲。 小福圆滴溜溜的大眼睛一转,看到坐在身边的娘亲。 娘亲和麻麻长的好像,眼睛那样亮,皮肤那样白,头发那样黑,笑起来很温柔。 身上的味道也像,每天把她搂在怀里,她闻着娘亲身上温暖的味道才能睡的那样甜。 小福圆朝娘亲旋开一抹笑。 “哎呦。”甄氏的心都要化了,真没白疼这闺女,这才几天呐,就认得她,那么多人单朝她笑。 小福圆滴溜溜的大眼睛继续转,停在谢春桃身上。 “小姑,我是大嫂。”谢春桃笑吟吟地说。 大嫂?大嫂看起来好温柔,好像病房里给她打针的护士阿姨。每次打完针,护士阿姨都会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夸她勇敢,递给她巧克力和糖果。 “我是你爹。” 这个爹每天都对小福圆自我介绍一番,她已经习惯了。爹和粑粑一样,憨憨地,看起来都是女儿奴。 咦,还有奶奶。 奶奶看起来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小福圆看到奶奶就感到无比亲切。奶奶就像查房的教授奶奶,在护士阿姨和医生叔叔面前板着脸训人,却背着人对她笑夸她是可爱的小天使。 这家人看起来都很不错,小福圆开始喜欢这个家了。 第十二章 玉佩 本宝宝饿了。 小福圆扭了扭身子,眼巴巴的望向甄氏,嘬了嘬小嘴。 这是她饿了的标准动作,甄氏立马get到! “哎呦,小乖乖,这就给你吃。”甄氏把小福圆抱在怀里,心疼的不要不要的。 谢春桃看到小姑子饿了,也跟着心疼。她起身,把炉子上温着的羊奶取出来,麻利地倒进水囊里,拧紧“奶嘴”,递给甄氏。 不得不感慨劳动人民的智慧。 为了让小福圆方便喝奶,不被呛到。白木板买了水囊,用羊皮烫熟后固定成奶嘴形状,二者结合完美改造出一只奶瓶出来。 甄氏接过水囊版奶瓶,熟练地把奶嘴放到小福圆嘴边。小福圆一把含住奶嘴,狠狠吮吸。 现在家里有两头奶羊,一头是大鱼换的,一头是夏清荷送的。两只羊轮换着挤奶,把小福圆养的白白胖胖。 一家子美滋滋的围观小福圆喝奶。 白木板拿小闺女和眼前臭小子们小时形象做对比,还是闺女好,喝奶都那样好看,年画娃娃一样粉雕玉琢。 小福圆喝完奶,嘴巴松开奶嘴,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瞧瞧那个。 “咿咿呀呀……”也许是吃饱了,粉团子满足且欢快的说着大家听不懂的婴儿语言。 “……没来得及给妹妹买东西,这一两银子给妹妹做件衣裳吧。”白二壮掏出自己这个月的束脩递给白老太太。 本来他每月束脩是二两银子,但用其中一两银子给家里买了碳和木柴。 “让你娘帮你妹子收着。”白老太太没接,朝甄氏示意。 甄氏接过银子。 一旁坐着的尤金桂,脸瞬间拉了下来。 她还没有新衣裳穿呢,怎么不想着她。 不想着自家媳妇肚子里的闺女,倒上杆子巴结别人的闺女。 看来娘说的对,必须找个机会分家。 就凭她男人一个月二两银子,就能在镇上赁个不错的院子。甩掉老白家这群扯后腿的人,夫妻俩关起门过日子多美。 白二壮看到尤金桂垮下的脸,眼神暗了暗。 “爹,娘,我的工钱给二郎抓药了,等我下次回来在给妹妹带礼物。”白三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头。 他没提的是,他刚从学徒出师,买药的钱都是预支的。 “你刚出师,哪里有多余闲钱,你有那个心就行了。二郎的病是咱家头等大事,不给你妹妹买礼物又有什么关系。” 甄氏满脸心疼的看向白老三。 白老三打小就聪明,比他二哥记性还好。当年家里咬牙将他送去私塾念书,他读了几年便不愿读了,说不是那块料,去了漆器铺子当学徒。甄氏想到三儿子打杂时磨了一手的血泡就心疼,三儿懂事,哪里不是读书的料,他是见不得家里穷。 一听到老三开了工钱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家儿子,白大壮和谢春桃满脸感动。 “三弟,你能想到二郎,大哥给你说声谢谢了。”白大壮拍了拍白三壮的肩膀。 三弟也是少年郎,小小年纪在漆器铺子里风里来雨里去,不知吃了多少苦。说起来他这个做大哥的无比愧疚,没本事撑起整个家,才让三弟小小年纪被迫营生。 “你们兄弟之间说啥谢,寒碜人吗不是?你整天里里外外的忙,地里的活计一个不落下,平时还要上山打柴下山担水的,照你这样说,难不成我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老婆子还得感谢你。”白老太太本想宽慰白老大,一出口就是刻薄的话。 怎么滴,她就这样,爱咋想咋想,她就看不惯一大家子谢来谢去的。白老二和白老三读书时,还不都是老大上山挖药材卖的钱? “你奶说的对,兄弟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说谢就太生分了。”白木板补充。 白大壮憨厚的点头。 谢春桃心潮涌动,她知道太婆婆和公公之所以这样说,是怕他们夫妻俩心里有压力。二郎的病确实拖累家里很多年,从前老二每月的银子一大半给二郎抓药,惹得尤金桂时常在背后抱怨。现在老三刚出师,赚的银子又几乎全部投到二郎的病上去了。 谢春桃对婆家心存感激。 从前她回娘家,闺中那些姐妹们都说她嫁的不好,婆家一穷二白。 谢春桃却不那样想,老白家穷是穷了点,但家风正,不磋磨儿媳妇,对瘫在床的孩子都极尽宠爱。 要知道,许多人家,对残了没用的孩子重则丢弃,轻则只给一口饭吊着。 像老白家这样把家底子都用来给二郎抓药的人家可不多。 “三弟经常在外面跑,我给三弟做双棉鞋,鞋底子纳厚实些,走在雪地里也不滑。”谢春桃笑着对白三壮说。 “行,我最爱穿大嫂做的鞋了。”白大壮没和大嫂客气,自打大嫂嫁进白家,他的鞋都是大嫂纳的。 尤金桂心里再次吃味。 白家老三只想着老大家的儿子,忘了她儿子三郎。 看到老大两口子和白老三一唱一和的,她只觉无比刺眼。 “对了,说到礼物,我忽然想到有个好东西送给妹妹……”白三壮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朝衣服夹层掏了掏,掏出一枚碧绿色玉佩。 只见那枚玉佩莹润光泽,通灵剔透,绘着麒麟纹,好看的很。 全家人倒抽一口气,他们家就是再穷再没见过好东西,也能猜出这枚玉佩老贵了。 “你哪里来的。”甄氏瞅了一眼,眼神闪了闪,声音都严肃了几分。 “小三,你莫不是答应了徐掌柜家?”白老太太嗓门提高了几分。 徐掌柜家想让她孙子当倒插门女婿,门都没有,老白家不是卖子求荣的人。老三要是真答应了,她会让白木板祭告祖宗将老三驱出门。 “娘,奶,你们听我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白三壮急着辩解。 前段时间,白三壮赶马车押着一批漆器给淮城大户人家送去。 回来时,下了场大雪。 经过一片林子,看到一辆陷入雪中翻倒的马车。马车下压着一位浑身是血的老人,雪都埋到了脖子。白大壮伸手一探,老人还有气。 既然有气,那得救人。 白三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挪动马车,将老人从车底拖了出来。 没想到,老人怀里还紧紧裹着一位三四岁的小公子。 小公子穿着厚厚的锦缎棉衣,生的玉雪可爱,在大雪中瞪着眼不哭也不闹。 问小公子姓什么,家是哪里,去哪里……小公子始终不开口,白三壮只觉小公子吓懵了。 人拖出来也不能不管,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雪地里,他不管的话,这一老一小迟早得冻死。 白三壮决定好人当到底。 他撕掉自己身上衣裳缠到老人伤口上止住血,然后将人扛到送货的马车上安放好,抱起小公子,一起拉到镇上。 到镇上后犯了愁,他自己住在铺子里,安置不了一老一小,又没钱将他们安置在旅馆。 幸好隔壁猪肉铺子店的大姐儿田麦苗是个热心肠的姑娘,他厚着脸皮委托田麦苗将一老一小安置在肉铺子里,又请来医院大夫给老人疗伤。 一老一小在肉铺子住了七天。 期间,白三壮去医馆给老人请医问药,给小公子买吃食小玩意,林林总总花的钱都是他向田麦苗借的,现在他还欠着呢。 老人醒来后,向他道谢,说救命之恩理应重谢,但身上没有银子,要给他写个收据,说回到家乡后托人将银子送还。 白三壮自然拒绝,他帮人又不是为了银子。 一旁的小公子默不作声,解开脖子上的玉佩递到白三壮手里。 白三壮不收,老人生气道他是不是嫌那玉佩太轻不值钱,于是他只好收下。 七天后,一老一小不告而别。 白三壮才想起,他除了知道小公子叫阿臻,对他们一概俱不知。忘记问他们是哪里人士,反正听口音不像淮城这一带的人。 第十三章 叮嘱 白三壮讲完得到玉佩经过,白家众人纷纷赞他做的好。 救人于危难之中,本来就是应该做的事。 他们白家穷这些年,不也得过许多人的帮助。 “小三,你做的对,你这样做是给你妹妹积福呢。”白木板心中盘算,老三救一老一小那天,正好是捡到小福圆的日子,可不就是给小福圆积福。 “瞧瞧,这玉佩多衬妹妹。”白三壮提着玉佩的金色丝带,悬在小福圆眼前,逗她玩。 碧绿的玉佩映着小福圆粉嫩嫩的脸,简直浑然天成。 小福圆乌溜溜的大眼睛随着玉佩的晃动跟着转。 “咿咿呀呀……” 好漂亮的玉,三哥真好!谢谢三哥! 白三壮看到自家小妹可爱到爆炸的表情,眼前映出他救的那位小公子,俩人是一样的粉雕玉琢,都是天下一等一的漂亮娃娃。 既然这玉佩配小公子,那也配他妹妹。 甄氏从白三壮手里接过玉佩,朝白老太太坐的地方挪了挪,婆媳俩一起拿着玉佩仔细瞧。 “看出啥名堂没有?”白老太太问甄氏。 “瞧不出来,我也是第一次见这种花纹的玉。”甄氏摇头。 白老太太想了想道:“既是小三做好事的谢礼,想来也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留着给小福圆玩吧。” 甄氏欲言又止,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将玉佩收起来仔细塞到小福圆的褥子下。 白家众人自然不知道白老太太和甄氏在打什么哑谜,不过也习惯了,她俩经常这样说话,只当是她们婆媳之间特有相处方式。 “爹娘,奶,我和三弟从村里经过,听到人议论说咱家有了闺女,会迎来富贵,还说妹妹刚出生就给家里招来很多大鱼。”白二壮提到村里人关于白家生闺女的议论。 白二壮是读书人,知道一个人一旦被打上福运的标签会面临什么。 前朝喜欢网罗民间异能人士,被打上福运的人被抓去求雨驱蝗,甚至两国交战也让所谓的福星站在城墙上以求福运附体,最后被打成筛子。福星的家人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家里人探讨一下关于白家生女得福运的话题。 白老太太心里一跳。 尽管白老太太给村里人强调不许提白家生女富贵延绵的话,但堵不住村里人八卦的嘴啊。 小福圆招来大鱼一事越传越玄乎,几乎每天都霸占神树村热搜榜,妥妥新晋顶流一枚。 “既然二壮提到了咱们老白家生女得福运之类的议论,今儿趁大家伙都在,我有几句话叮嘱大家。那混账坡脚道人说的话不可信,咱家无论日子好不好都和小福圆没关系。咱管不到外人咋说,咱们自己人不能瞎说。”白老太太板着脸训话。 “你奶说的对,外边越传越邪乎,什么皇后太后的话都出来了。”甄氏光听谢春桃转述便吓的心惊肉跳。 “以后遇到有人这样说不能装听不到,得去辟谣。这话传出去,把官兵招来都是轻的。”白二壮一脸严肃。 一听说会招来官兵,白家上下都一脸惶恐。 “二壮说得对,大家都记住了,不许跟着起哄,遇到乱说的人要去辟谣!”白老太太敲敲桌子。 “记住了。”白大壮兄弟几个拍着胸脯保证。 “记住了,太奶奶。”大郎三郎举着小拳头发誓。 小福圆听的懵懵懂懂。 得福运不好吗? 从前她在医院里扎针,麻麻天天盼着福运能降临到她身上呢。 麻麻说希望她做一个被福运护体的人。 算了,不想了。小福圆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 白木板见女儿有睡意,朝炉子里多加了几块碳。自打小福圆来到这个家,白家上房开始日夜烧炭。 炉子里的火越烧越旺,整个屋子暖融融的。 小福圆舒服地哼唧几声,头一歪,缩在甄氏怀里再次进入梦乡。 “妹妹睡了,都出去,出去。”白木板开始朝外撵儿子们。 他担心这群臭小子们大着嗓门聊天,使得小闺女睡不安稳。 几个儿子瞬间变成鹌鹑,眼巴巴望着熟睡的妹妹,没一个动弹。 在白木板刚烈要求下,白大壮带着一群大小男人走出上房。 “小三留下。” 白三壮脚刚踏出门,被白木板喊住。 谢春桃知道三个长辈有事要和白三壮说,于是站起身朝尤金桂使了个眼色。 “弟妹,我做饭,你帮我烧火呗。”谢春桃说。 尤金桂坐在椅子上,后背靠着一个软软的垫子,舒服的不想动弹。她心里暗骂谢春桃多事,她才不想出去,上房暖烘烘的,多舒服。 “大嫂,我肚子难受。”尤金桂抚着肚子皱眉。 “你怀里揣着金蛋还是什么?烧个火又不是啥重活,想让全家供着你才痛快?”白老太太看不惯尤金桂的做派,当着儿子媳妇面就下她的脸。 论理她这太婆婆管不到孙媳妇头上,但甄氏一向面和心软,治不住撒泼耍赖的尤金桂。 “不舒服就回屋躺着吧,烧火大壮二壮谁都能烧。”甄氏对尤金桂说。 尤金桂站起身,攥着帕子,把上房帘子大力一掀,扭身出去,一点看不出肚子难受的迹象。 奶奶和二嫂之间风波,白三壮早已习惯,稳做壁上观。 待俩嫂子出去后,白三壮来到屋子中间,他大概猜到长辈要和他聊的事情。 于是坐在长辈对面椅子上,笔挺着身子等着父母和奶奶开口。 “小三,听说你们东家徐掌柜想让你当倒插门女婿?” 白木板从淮城回来第二天便听白老太太提起这事,他一直想找三儿子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他虽然不赞同亲儿子去当倒插门,但如果三儿子愿意,他也无话可说,只当从此没了这个儿子。 “是有这回事。”白三壮斟酌着说。 这话一出口,白老太太脸就沉了下来。 上次徐家掌柜上门提亲,她一点面子都没给,将对方带的礼扔出去,还差点连人一起打出门。 没想到,她都这样决绝了,还不死心呐。 甄氏的一颗心也悬了起来。 她当娘的知道白三壮打小主意就大,就说他从私塾退学去当学徒吧,几头牛都拉不回头。她别的不担心,就担心三儿子为了供老四读书,才选择当倒插门。 入赘男人日子不好过,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依附岳家,她不希望自家儿子落得这种境地。除此之外,她还有两层担心,一来三儿子和徐家小姐两情相悦倒也罢,万一不喜欢,岂不是辜负了人家;二来兄弟之间牺牲一个成就另一个,容易造成兄弟之间失和。 “你倒插门这事想都别想,除非我死了。”白老太太嗓门高亢,把屋檐下的灰震落。 小福圆睡梦中被震的一激灵,扭了扭身子,甄氏心疼的轻轻拍了拍她。 第十四章 拒绝 “小三,你是咋想的?”甄氏觉得还是要听三壮自己的想法。 “我已经回绝掉了。”三壮低下头说。 “你回绝?你诓谁呐你!你之前要是没有啥想法,人家徐掌柜咋会拎着礼物大喇喇上门?”白老太太一针见血指出问题症结。 “之前是有那想法……后来,后来……”三壮期期艾艾。 白三壮到漆器铺子里当学徒两年,凭着聪明伶俐勤劳能干得到徐掌柜的赏识。徐掌柜子嗣艰难,年过半百只得一个女儿,宠的眼珠子似的。他不想自己的家业落入族人手里,就想给女儿招婿。 寻摸了这些年,发现白三壮是最合适的人选。家穷,兄弟多,更重要的是人品贵重人机灵有生意头脑,铺子和女儿交给白三壮他放心。 虽然女儿比白三壮大三岁,但那又怎样,女大三抱金砖么不是。 徐掌柜试探过白三壮的口风。 正像甄氏所预料,白三壮考虑到家中光景,想到二郎的病和四弟的前程,心动了。如果他真成了徐家倒插门女婿,他会好好帮徐家打理铺子,二郎治病和四弟念书的钱都有着落了。 徐家小姐他在铺子里遇到过。 皮肤有点黑,身材有点壮,说话大嗓门。虽然被徐掌柜养的性子有点骄纵,但对伙计倒是挺大方。尤其对白三壮格外不错,天冷下大雪,她悄悄给他一床大厚棉被。 白三壮对她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也没资格挑的理。 徐家铺子那么多伙计,排队等着当上门女婿呢。 他被东家看重入赘已是他当伙计的最好出路。 以后孩子当不当白家子孙有什么关系,自己死了入不了白家祖坟算什么,只要他能改善家里生活不就行了。 再说老白家兄弟那么多,子侄也都有了,缺了白三壮这一脉,老白家断不了香火。 白三壮原本想着慢慢给奶奶和父母商量,但徐掌柜性子急了些,刚谈完三壮的口风便上门,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徐掌柜被打出白家没死心,私下又找白三壮讲道理,说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奶的意见不重要,老人家一时想不开很正常。 白三壮和徐掌柜想法一样,但后来他还是借故推辞掉了。 不是因为白老太太的反对,不是因为他想明白了,而是…… “小三,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了人家小姐,否则那么多伙计,人家咋就看上了你。”白木板看到白三壮解释一半,余下的话咽了下去,只当他有啥难言之隐。 这话白老太太和甄氏都不爱听,白木板收获了来自老娘和媳妇一对白眼。 这话说的。 白家老三长得不赖,浓眉俊眼,身材周正,在十里八乡单拎出来也是能打的后生。而且脑子好使,读过几年书,又没有书生的文弱气,干起活来利索有章法。 在徐家铺子众伙计学徒中,白三壮也是极为出挑的好不好。 人家咋就不能看上他了。 “爹,没有的事,这话可不敢瞎说。”白三壮急的脸色微红,连连摇手。 他脑海里映出一个人影,却不是徐家小姐,而是举着大刀把一头打肥猪剁的咔咔直响的身影。 “他爹,你这话讲岔了。我养的儿子我知道,小三可不是那等招惹女孩子的狂徒。”甄氏给白三壮解围。 “我也就那样一说。”误解了三儿子,白木板也有点不好意思。 “你回掉了徐掌柜,人家能乐意?”白老太太问。 徐掌柜都上门了,指不定铺子里已传的板上钉钉,白三壮不知好歹回绝了,只怕徐家小姐脸上不好看。 “是不太乐意。”白三壮老实地回答,“但徐掌柜不是那等小气的人,依旧让我在铺子里继续上工。” 白三壮没提的是,他拒绝入赘后,徐掌柜虽然没有为难他,但也极其不高兴,说他思虑不周还没遭到生活的毒打,让他考虑清楚再做打算。 意思是还没有放弃让他入赘的打算。 “你们不用担心,大不了我离了铺子另寻个去处。”白三壮换了一副轻松口吻,“只要有真本事,哪里没有立足的地方?” 白木板夫妻和白老太太听了白三壮的话不再言语。 白三壮再机灵,到底年纪摆在那里,一些问题看不透。整个镇铺子就那么多,离了徐掌柜的铺子能去哪里谋生?除非去更远的地方。 他们还真舍不得。 大不了回家种地,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像白大壮一样,守在父母身边也很好。 “……小三,咱家是很穷,但咱家不是卖儿求荣的人,你别打着牺牲你一个成就咱全家的戏码,到时你死去的祖宗也不原谅你。” 白三壮虽然摆明拒绝了徐掌柜的入赘要求,但白老太太依然硬邦邦地警告他。 “奶,你放心好了,之前确是我糊涂动了心思。我已经想明白了,我是白家子孙,我不会入赘。”白三壮信誓旦旦。 最高兴的是白木板,这下子他不用夹在亲娘和儿子之间左右为难了。 “那啥,你那铺子能干就干,不能干回家种地也挺好。你的亲事我和你娘给你留意着呢,你姨家表妹……”白木板提到儿子的亲事,整个人松弛下来。 “你可别当月老乱扯红线了,什么姨家表妹。”白老太太高声道。 甄氏的妹子,她是一万个看不上。 她可不想和甄氏妹子当亲家,亲上加亲也不行。 白木板觑了一眼甄氏,不敢吭声。 “也要看三儿喜不喜欢。”甄氏尴尬的一笑,随即很认真的给三儿子道,“三儿,你为了老四念书去铺子里当学徒,可不能为了这个家把自己的亲事搭进去。娘就盼着你多为自己想想,以后找个知冷知热的人。” 知冷知热的人? 白三壮眼前浮现出杀猪的田麦苗,脸腾起两朵红云。 甄氏只当他提到亲事害羞了。 “娘,我现在还小,先不考虑婚姻大事。都说那缘分是天注定的,该来的自然会来,我不急。”白三壮说。 姨妈家表妹? 他可从来没肖想过。 …… 白家上房为了白三壮入赘一事进行探讨时,二儿媳尤金桂开启了作妖模式。 第十五章 争吵 尤金桂心里憋着两层气。 一层是白二壮知道她怀着闺女没有表现出她想象中的欣喜,反而对小姑上赶着巴结,把银子都交由婆婆给小崽子买礼物。 二层是谢春桃踩着自己在长辈面前卖好。 在上房,当着白老太太和公婆的面还不敢展露出来。 这两层气,终于在谢春桃当着白二壮的面提到清荷送的羊时引爆了。 平时羊圈里的羊都是白招妹带着大郎和三郎喂养。白二壮和白三壮回家,白招妹小孩子心性光顾着高兴,忘记喂羊了。 出了上房后,白大壮带着白招妹和大郎三郎去砍柴了,因此羊没人喂。 羊饿的在圈里咩咩直叫唤。 白二壮担负起了喂羊的活。 白二壮虽然是秀才,并没有酸腐气,每次回来也会帮家里干活。他知道羊是养活妹妹的宝贝,认真的拌草料,添水,抚摸着羊顺嘴问了句,家里的羊哪里来的。 谢春桃笑着回了句:“一只是拿鱼换的,一只是清荷送的……” 提到清荷,谢春桃赶紧住了嘴。 清荷在老白家可是谁都不敢提的伤口,尤其是当着白二壮和尤金桂两口子的面,那简直是逆鳞。 果然,白二壮拌草料的手抖了几抖,方才还带着笑的脸刷地笼罩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而尤金桂,就像点燃的炮仗一样炸的霹雳哗啦。 “恶心谁呢,我呸。大嫂,你是不是觉得和我当妯娌委屈你了,故意提清荷恶心我呢。”尤金桂一点不给谢春桃面子,当场发飙。 她的无名之火窜很久了,终于有了发泄口。 谢春桃张口结舌,懊悔不该提清荷。她咋就忘记了,当年尤金桂和白二壮的婚事是怎么来的。 最不想听到夏清荷名字的,就是尤金桂。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故意挑拨二叔和妯娌的关系,故意恶心尤金桂呢。 天地良心,她压根一点这样的心思都没有,她只不过老实地回答了白二壮的疑问。 “弟妹,我真没有那心思,你别多心。”老实的谢春桃脸涨的通红,却不知咋辩解。 “大嫂,这和你没关系。”白二壮掩住了情绪对谢春桃说。 “咋?你还想着夏清荷呢?一提到夏清荷你就给丢了魂一样。我告诉你白二壮,我也是你们老白家三媒六聘娶来的,也给你生儿育女的,你心里头整天想着夏清荷,你要不要脸?” 尤金桂将矛头对准白二壮。 她受不了方才白二壮听到谢春桃提到夏清荷的失神,白二壮那一瞬间的恍惚狠狠刺激到了她。 这么多年,儿子都那样大了,夏清荷也早都嫁人了,她以为白二壮不会对夏清荷再有别的心思。 现在这样看,未必。 都说读书人薄性,果然。 “你瞎说什么呢?”白二壮面对尤金桂的撒泼十分无奈。 他和夏清荷那都是多少年的事了。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都已经远去。 “你对我发火我不恼,你左一口右一口提清荷干嘛?还污蔑我想着她?我也配?你知不知道你是在败坏她的名声。”白二壮很生气。 早年,他和尤金桂已经伤害到夏清荷了,现在再败坏她的名声,那自己更没脸了。 “你心里没鬼,就不怕我提。我看你俩是不是早都通气了,要不然她巴巴送只羊来?恶心谁呢。”尤金桂见白二壮十分维护夏清荷,恼羞成怒。 尤金桂的无理取闹,让白二壮感到难堪,心气上来嘴里的话就扎心。 “有鬼的是你吧。尤金桂,你别忘了,咱俩当初是咋成的亲?要不是你全家算计我……” 果然尤金桂的心立马被扎了个血窟窿,憋的脸色煞白。 白二壮在脱口的一刹那就后悔不该往事重提。 他和尤金桂的婚事,整个神树村都知道,他是被算计的一方。 当年他刚考上秀才从州府回家,在村口遇到落水的尤金桂。 他二话不说脱下外衣下去救人,待把尤金桂捞上来后,就被尤金桂的爹娘带人围住。 说他看了尤金桂的身子,尤金桂失去了清誉,他得娶她。 尤金桂醒来后寻死觅活,拎根绳子到老白家门口上吊。白家没松口,尤金桂又拎着砒霜到夏家逼夏清荷可怜自己。 夏清荷受不住这等羞辱,当下就托村长媳妇带话和白二壮解除了婚约。 尤家闹腾了将近一个月,最后以白二壮娶了尤金桂结束闹剧。 白二壮从夏清荷解除婚姻时心就死了,他不怨夏清荷,不怨尤金桂,只怨自己考上秀才得意忘形上了尤家的算计,一切的错都是自己愚蠢。 他和尤金桂成亲后,决口不提被尤家算计的事。 和尤金桂虽然偶有磕拌,一旦有苗头白二壮便处处忍让,俩人大体上还过得去。 尤金桂虽然有搅屎棍的潜质,但她一旦想在白家生风作浪,便被白老太太按下去。 因此,像今天这样,俩人因为夏清荷赤急白脸的争吵,却很少发生。 “要知道你是这个鬼样子,我当时就是猪油蒙了心才嫁给你。秀才就了不起?你也不照照自己有没有个秀才的样子?”一扯到当年尤家的算计,尤金桂心里有鬼,但又不甘心被白二壮怼,便开启了人身攻击模式。 “你,你……”白二壮被尤金桂的胡搅蛮缠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眼看俩人越吵越烈,谢春桃站在一边讪讪地出来打圆场,她觉得都是自己一时失言引发了争吵,万一惹得家犬不宁岂不是自己的过失。 “二弟,你少说两句吧。” “弟妹,你怀着身子,进屋休息吧,饭我来做。”谢春桃拉着尤金桂就往偏房送。 “不用你来当好人。”尤金桂对着谢春桃冷笑,“你做饭不应该的?也不看看我家男人赚的银子都花谁儿子身上了。” 尤金桂甩开谢春桃的手钻进上房,谢春桃又气又愧又委屈,忍不住要落泪,但在白二壮面前还要死忍着。 白二壮赚的银子,一半都花在二郎的腿上,她心里一直存着感激,因此家里的活计她都尽量承担,不让尤金桂干。 被尤金桂大喇喇点出来她儿子花二叔的钱,她难受的要命。 “大嫂,她就那样,你别管她说什么。二郎是我亲侄子,我给他花钱是应该的。”白二壮开解谢春桃。 他觉得尤金桂今天实在过分,先是平白无故把清荷扯进来,再把大嫂刺一通,他有必要去给尤金桂好好讲讲道理。 于是,白二壮扔下手里的草料,紧跟着尤金桂进屋了。 谢春桃擦擦眼泪,抱着柴禾去厨房生火做饭。 屋里传出尤金桂摔摔打打的声音,钻进谢春桃的耳朵里,擦掉的眼泪又滚落了。 第十六章 对骂 “就没见过谁家把钱都花在侄子身上的,他是没爹还是没娘。” “也不看看自己亲儿子过的啥日子,大冷的天,棉袄都脱絮了也没能给买件新的。自己儿子不心疼,倒把亲侄子当成亲儿子养。” “秀才?秀才就了不起了?我就没见过那样穷的秀才,我嫁到你们老白家可没沾到一点秀才的光。也别觉得我对不起夏清荷,她夏清荷现在可没我日子过的苦。” “谁的闺女不是宝?我肚子里的闺女不是老白家的?现在我闺女想喝杯羊奶可没人给买羊。” …… 尤金桂尖厉嗓音从偏房传出,一直传到上房。 本来白老太太和白木板夫妻俩还装作没听到,想着白二壮夫妻俩小矛盾不掺合,让他们自己解决。 但尤金桂的话,夹枪带棒指桑骂槐的,把老白家众人都扯了进来。 白大壮,白三郎,甄氏,小福圆……都给映射了个遍,还把毫无干系的夏清荷拖了进来。 “二嫂还是这样?”白三壮不满地嘀咕一声。 他忽然觉得自己拒绝徐家掌柜入赘太正确了,徐娇娇那样娇宠出来的姑娘,不一定能对白家上下好。 他有点同情二哥,打小到大谁不说他有出息,考上秀才时更是十里八乡轰动,自打娶了尤金桂身上的秀才光环也消失了,沦落为大家同情的对象。 老白家穷是穷了点,但父母和善,兄弟团结,日子一直过得和和美美,唯一的搅屎棍就是二嫂。 听到儿媳妇越骂越来劲,白老太太脸色越来越难看,甄氏坐不住了。 她一个当婆婆的不出头管儿媳妇,哪能让太婆婆站出来。 白木板一个当公公的更不能管儿子的房里事。 只有她适合管尤金桂。 “……老二家的,你骂什么呢?你现在怀着身子,你有了委屈就好好说话,家里还有长辈给你做主呢。”甄氏隔着窗户说。 白老太太心里直叹气。 甄氏涵养太好了,打小养出来的,吃尽了苦头都没变。 骂人都不会骂,一点婆婆的范儿都没有。要是没有她这个老婆子坐镇,迟早被儿媳妇反过来拿捏。 论镇家宅,还得她老天拨地地出马。 “老二媳妇,嘴里抹屎了还是咋滴?胡咧咧啥?东拉西扯的。你有什么委屈的,就你当姑娘家时算计我家二壮你都该被沉塘,我家三媒六聘娶了你你不说感激,倒是拿乔。” “二壮他疼他侄子不白疼,二壮能当上秀才不都是大壮干活供出来的?你现在吃的喝的不都是大壮在地里种出来的,你穿的不是春桃缝的?要不是我家二壮娶你,你家里早把你塞给老头当续弦或剃了头发当姑子。” “你眼里有没有我和你公婆?当着长辈的面就胡咧咧,赶明我就去你娘家问问你娘是咋教的好女儿。你骂老大家的还不够,你连你婆婆小姑子都编排上,你小姑才出生几天?你就装瞎吃醋的,你要真生个闺女我也供着你,就看你有没有那个福。” …… 小福圆早就被尤金桂的骂声吵醒了,也不哭,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吃瓜。 待白老太太一出马,小福圆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不愧是教授奶奶一样的人物,毒舌功夫一流,一出声就能把各路人马镇住。 果然,尤金桂被白老太太镇的渐渐偃旗息鼓,直到没有声响。 “……我二哥也不容易。”白三壮进一步下决心,以后一定娶个贤惠的媳妇。 “他不容易?他被人拿捏住,轻信别人上了别人的圈套,这是他该受的。”白老太太一想到尤家算计秀才孙子,就恨的牙痒痒。 甄氏却不赞同婆婆的说法,一个良善的人被人算计,是想躲也躲不掉的。 自打尤家算计成白二壮,他整个人便没了读书的心气儿,从小被寄予厚望的他连续考了两次都没中举,便彻底断了科举的心思,去了镇上的私塾教书。 想到此,甄氏便痛心不已。 甄氏一低头,便看到小福圆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自己。小福圆见甄氏眉目见有郁色,想逗甄氏开心,便咿咿呀呀的冲甄氏笑。 哎呦,娘的小乖乖,这是在安慰娘了。甄氏在心里感叹,怨不得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可不是,那样小的小人儿都知道冲自己笑了。 甄氏的心被抚慰了。 白木板不好对二儿子两口子的事发表意见,闷坐了一回,忽然想起一件事。 小闺女快满月了。 老白家日盼夜盼盼来个闺女,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和亲生的也没区别,小闺女满月,不得办满月宴? 之前儿子们出生都没有办过,孙子们也没办过,闺女再不办说不过去吧。 “……咱小福圆的满月宴还办不?”白木板小心翼翼和甄氏以及老娘商量小福圆满月宴的事。 甄氏和白老太太这两天也在想满月宴的事。 可钱哪里来呢。 虽然鱼卖了些钱,但都给家里置办米面粮油了。白二壮给了点银子,虽然说是给小福圆的,但家里上下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总不能只办一桌,自家自娱自乐吧,也太寒酸了,不够村里人笑话的。 “要不,不办了,等以后有银子了,给小福圆办个生日,就当补上了。”甄氏说。 虽然不办满月宴很遗憾,但也清楚自家艰难光景。 总不会借钱办吧。 再说村里人都不富,谁会借给自家银子? 白老太太本来也不打算办,但看到小福圆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还对自己笑,心里一下子软的受不了。 这小姑娘出生就没娘,被她老白家捡到当闺女养,刚到家就给家里旺来那么多大鱼。 更重要的是让家里的和尚庙有了暖乎气。 还不值得办一场满月宴? “办,咋不办?全村都知道咱家有了闺女,这样大喜事,咋不办?”白老太太抚了抚小福圆的小包被,立下决心。 “爹娘,奶说的对,有妹妹是咱家的大喜事,就该办满月酒。银子的事别担心,我给其他活计借点银子……” 白老太太打断白三壮:“银子不用你这个当哥的出。” 然后退下手上的银镯子递给白木板:“这个你赶明拿去镇上当掉。” “娘,这是姥姥留给你的镯子,就一只了,不能当。我还有一根簪子,当我的。”甄氏说。 “你拿簪子留着当念想吧,我们老白家可不兴用儿媳妇的嫁妆换钱。”白老太太执意把镯子递给白木板,她也忘了,自己也说白家的媳妇。 白木板接过老娘的镯子,满心愧疚。 娘本来有一对镯子,为了白二壮考秀才,已经当了一只,现在为了小福圆的满月酒又要当一只。 想想他就觉得自己当儿子当的不孝,当爹当的也不够格。 “我出去走走。”白木板将镯子放在床上,穿上鞋,走出去透气。 第十七章 芦苇荡 白木板心里十分郁闷。 老白家这么多年,怎么就存不住银子呢,一直过的紧紧巴巴。 他七八岁时,家里得到曾外祖父拜把子兄弟后人接济过。 那拜把子兄弟和曾外祖父一同科举连了宗,曾外祖父落榜,拜把子兄弟则高中成为钟鸣鼎食之家。他幼时跟着姥姥上门打秋风,人家给了一百五十两银子,还送了衣服吃食金器银饰,临走还给雇了车。 老白家用打秋风来的一百五十两银子买了上好田地,地里每年收成都顶好,卖了很多银子修了大院子盖了大房子,日子一派生机勃勃。 没想到好日子没过几年,拜把子兄弟后人家里落了难,男的流放杀头,女眷被卖为奴为妓。 老白家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为了救落难中还活着的人,卖了地当了家里所有。 经此一遭老白家一朝又回到赤贫状态。 从此再也没有起来过。 只有家里的大院子和几间青瓦房还能看出那几年的红火。 白木板沿着门口的路,趟着厚厚积雪,边走边想。 不知不觉溜达到了村头的河边。 就是白二壮带着白招妹、大郎三郎捞鱼的河。 村里人看到白家捞到大鱼眼馋,那些日子天天有人砸破冰面捞鱼,但都一无所获,直到有人掉进冰窟窿里才消停。 河面上被砸破的窟窿很快凝结新的冰面,冰在夕阳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总不会自己再去砸冰窟窿捞鱼吧,他可不信像上次的好运气会有两次。 白木板举目四望,积雪覆盖下白茫茫的河岸,大片大片枯黄的芦苇荡在夕阳下迎风倾倒,一簇簇雪白的芦花被吹散。 他朝芦苇荡走去,打算拔一些芦苇篾子和芦花,给小儿子和三个孙子编双毛窝。 当然,也少不了小闺女的。 毛窝是南关山区各村落冬天流行的鞋子,村里人穷穿不起棉鞋,于是就发明了棉鞋替代品毛窝。 下面是木屐,上面用芦苇和芦花编织,走在雪地里不打滑不湿脚,保暖度不亚于棉鞋。 关键是材料比棉花容易得,河边芦苇荡随便薅。 白木板有一手编毛窝的好手艺,村里很多人家都是他教的。 他想到老二媳妇抱怨三郎没新衣裳穿,心里十分不好受。他当爷爷的买不起新衣裳,就给孙子编双暖和的毛窝吧。 “咕咕咕咕……” 白木板刚伸手去拔芦花,就前方芦苇荡不远处,一阵响动。 他松开手,朝芦苇荡深处走了几步。 一只野鸡跳了出来,还是五彩毛的呢。 白木板眼睛一亮。 他年年冬天在芦苇荡里穿梭,遇到野鸡还是头一遭。 弯腰捡起身后的一块石头,抬手朝眼前的野鸡砸过去。 野鸡被掉落的石头一吓,慌不择路。芦苇荡太密,间或有几棵柳树,野鸡咕咕咕转了一圈,一脑袋撞到大柳树上,昏死过去。 白木板心里乐开花,这只蠢鸡居然被他撞到了。 捡起野鸡,薅一棵芦苇捆住鸡脚。 刚把芦苇打个结,不远处再次传出声响。 “咕咕咕咕……” “喔喔喔喔” 三四只野鸡飞快的在芦苇荡扑棱。 白木板惊的瞪大眼睛。 一定是刚才他那一石头,惊到了其它抱窝的野鸡,跟着一起扑棱起来。 白木板继续捡起石头朝野鸡砸去,没想到野鸡压根不接招,装瞎一样扑棱了一圈直直朝大柳树撞去,然后纷纷昏死在芦苇荡里。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这几只野鸡还没来得及捡,后面又跟着好几只野鸡扑棱着朝大柳树撞。 白木板惊呆了,心惊肉跳,双手合十直喊老天爷。 这都是白捡的肉啊! 上次在这条河里,大鲤鱼朝身上扑的画面还没远去,又来了一波傻野鸡在他眼前朝树上撞,撞晕后和前一波的叠在一起。 又等了一会,没有别的傻野鸡出现,白木板才开始走向前捡“战利品”。 好家伙! 白木板数了数,至少有十只野鸡。 太不可思议了,他打小就在神树村长大,别说村里这条河边芦苇荡了,就是其他山村的芦苇荡,甚至山上,他都没见过或听过有谁一次性逮那么多野鸡。 老白家更不用说,运气一向不好,从他爷爷辈都没捡过一根野鸡毛。 关键是,这野鸡还不是费尽千辛万苦猎到的,而是野鸡硬自己送上门的,压根不用他动手。 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多亏了小闺女呀,要不是因为小闺女的满月酒发愁,他也不可能出来散心,更不可能瞎猫撞到死老鼠碰到这么多野鸡。 白木板把这功劳按在了小福圆头上。 白木板乐滋滋的扯了芦苇把鸡捆好,刚想转身离开芦苇荡,忽然又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堆蛋。 野鸡蛋! 他数了数,一共三十枚。 这趟收获,天降福运啊。 白家院子,谢春桃做饭,白三壮帮忙烧火。 白木板出现在厨房门口时,谢春桃和白三壮惊的喊出了声。 白老太太甄氏以及白二壮两口子被惊呼引到院子里,看到白木板的滑稽造型,一个个也惊的合不拢嘴。 只见白木板将野鸡用芦苇穿成一串,挂在脖子上,怀里还抱着一只喘气。肚子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的啥。 “那啥,老大媳妇,你赶紧拿盆来,我怀里揣着野鸡蛋呢,这一路可累死我了。”白木板嘿嘿直乐,吩咐厨房切菜的谢春桃拿盆装野鸡蛋。 他这一路可累惨了,怕野鸡蛋破碎,仔细的揣在怀里,腾不出手拿那么多野鸡,只有挂脖子上。路上积雪后,他可是一步一挪的才走到家。 白老太太眼疾手快,走到白木板跟前,将野鸡解下来扔在院子里。 这么多野鸡,只只肥硕,毛油光水滑,白家上下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野鸡。 “哪来这么多野鸡?”白老太太问。 “芦苇荡捡的。”白木板卸下鸡蛋,一脸轻松。 “芦苇荡能捡那么多鸡?爹骗人的吧。”白三壮站在厨房门口,一脸不相信。 白二壮也觉得自家爹在开玩笑。 “臭小子,我骗你干啥。真是捡的,我刚到芦苇荡里,这些鸡一只一只撞晕在我眼前,我拦都拦不住。”白木板如实描绘。 白二壮和白三壮对视一眼,还是不太信,觉得这事太匪夷所思了。活这样大,还没听过野鸡的自我牺牲故事。 也不怪他俩,因为他俩没经历过河里打鱼直朝怀里钻的场面。 白老太太和甄氏等人却十分淡定,她们经历过捞鱼事件,对野鸡当面撞晕一事不再持有怀疑。 但依然觉得这事太不可思议,老白家这是自打小福圆来家里,第二次走大运了。 第十八章 野猪 “爹,二弟,三弟,赶紧出来帮忙。” 白木板刚喘口气端起谢春桃递来的糖水,就听到院子外头白大壮呼喊。 听那声音,焦急中带着三分惊喜,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 这是咋地了? 白老太太和甄氏正还没从野鸡中缓过神,一抬头就看到白大壮带着白招妹架着小推车艰难的朝门里推,车轱辘翻腾起阵阵白雪。 “我得娘!”待看清楚小推车上的物什,白老太太抚着胸口,瞳孔一缩。 老天爷,小推车上是一头野猪。 肥硕的身子,狰狞的猪头,再次把白家众人震住了。 小推车太小,猪半个身子都悬了出来,看起来十分滑稽。 白木板将碗朝雪地里一放,就朝推车走去。 “二壮三壮还干站着瞪眼干啥,快去帮着推车。”甄氏缓缓神,点醒彻底石化的白老二白老三。 白二壮白三壮跟着白木板屁股后头,跑过去帮着推车。 还挺沉。 “一二三……”白家男人吆喝着,齐心协力将野猪推到院子里。 “快给我一碗水。”白大壮累的气喘吁吁。 “我也要。”白招妹握着发红的手掌。 将野猪从山上扛下来,又沿着积雪推回家,不是一件容易事,可把兄弟俩累的够呛。 谢春桃笑着给兄弟俩一人递了一碗水。 “太奶奶,爷奶……”清脆稚嫩的童声在门口响起。 白家众人再次惊住了。 二郎三郎一人抱着俩肥兔子站在门口直喘气。俩人跟在白家兄弟身后,小手紧紧抓着兔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走,还都摔了几脚,屁股上沾着雪,小脸冻的通红。 还是白三壮反应过来,窜上去将俩侄子手里的兔子接过来仍在院子野鸡堆里。 反正兔子已经僵硬了,不是活物,随便扔。 谢春桃赶紧去厨房给俩孩子端来热茶,甄氏拉过俩孙子的手揉搓哈气。 “这猪你们怎么猎到的?还有这几只兔子。”白老太太问。 南关山上有野猪这事大伙都知道,山脚下的庄稼经常被下山的野猪嚯嚯。但谁都拿野猪没办法,那样壮实的身子,长着獠牙,一不小心就伤人,别说神树村其他人了,就是猎户见到这畜生也得跑。 神树村上下,还从未听说谁猎到过野猪,遇到野猪不被伤到都属祖坟冒烟了。 他们老白家今日,不仅祖坟冒烟,还冒的水桶一样粗,要不然咋能轻易猎到那样大的野猪。 就凭白家几兄弟捆一起齐上阵,只怕也斗不过一头野猪。 白大壮喝了一口热茶,面带嘚瑟。 “其实也没花功夫,就是野猪朝眼前的大树撞晕了过去。”白大壮憨憨地说。 “撞晕后,我和大哥用石头砸了它的脑袋,它就彻底不动了。”白招妹举手补充。 “猎野猪没费啥功夫,就是运气好了点。” 白大壮点头,尽量表现出沉稳的大哥样子,面对二壮三壮崇拜的眼神,语气却不自觉的飘了。 白木板压抑着脸上的激动,这和他逮野鸡的过程一模一样。 老白家今天,可谓是福运满满啊。 白家众人听了白大壮的话,结合白木板拎来的一串野鸡,心思都转到了白家走了大运的思路上。 “那这野兔子,也是撞晕的?”白二壮不可思议的问,此等奇观,写进话本子里都属于传奇故事。 白二壮和白三壮原先还以为野鸡撞晕是亲爹的胡扯,听到野猪撞树算是彻底信了。 提到野兔,白大壮没好意思细提,就是因为野兔引来了野猪,野猪窜出来的时候他可是吓傻了。 “是的,先是野兔撞树,接着是野猪。野猪出来时,我爹吓的腿都抖了……” 白三郎天真无邪的抖出亲爹的糗事,引来白大壮的白眼。 白大壮本来带着白招妹和二郎三郎推着小推车去山上砍柴,来到山脚下却听到枯草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只灰色野兔跳了出来,逃荒一样一脑袋撞到了眼前的大树上昏死过去。 白大壮和白招妹等人目瞪口呆。 这是啥?守株待兔! 没想到被他们遇到了。 还没来得及捡起兔子,又传来一阵响声。 紧接着好几只兔子窜了出来,像被什么撵一样毫无章法的乱窜。 “砰砰”几声,几只兔子像第一只兔子一样撞树了,连晕死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白大壮兴奋极了,赶紧招呼白招妹以及大郎三郎捡兔子。 还打什么柴啊,眼前都是肉啊,喷香香的野兔肉啊。 兔子刚拎到手里,就听到身后的奔腾。 白大壮扭头一看,吓的魂都没了。 是一头獠牙的野猪! 眼前撞树的兔子,原来是被野猪撵的。 白大壮拎着大郎三郎,呼叫着白招妹,就朝山下跑去。 这样肥壮的野猪,直接对线能要人命。 白家几个兄弟捆起来都不是野猪的对手,当时他真怕老白家几口子男人折到大野猪嘴里。 野猪发现了白大壮等人,又被喊声刺激,直接朝他们冲了过来。 白大壮担心一大三小男人都被野猪给送走,扯着嗓子叫白招妹带着大郎三郎分散逃离。 他知道跑不过野猪,又怕野猪伤害到兄弟以及儿子侄子,于是一闭眼一咬牙,朝身边一头粗壮的大树飞跑。 野猪在后头追,白大壮吓的魂飞魄散,差点学兔子撞树了。 还好理智还在,眼看撞树时白大壮拐了个弯,朝大树旁的空地一闪。 好家伙— 只听山林间“砰”地一声巨响,树摇地晃。 野猪一脑袋直直的撞到了树,肥硕的身子倒在地上。 白大壮当场石化掉,还是白招妹折回来,拎起身边的大石头朝野猪脑袋上就砸。 大郎三郎也跟着拎起石头砸,这下子野猪彻底歇菜了。 被冷风一吹,白大壮回过神,冷汗浸透了棉衣。 稍作歇息,白大壮和白招妹合力将野猪抬上小推车,大郎三郎一人怀抱俩兔子,四个人浩浩荡荡朝村里奔去。 …… 十几只野鸡,四只肥野兔,一头大野猪,还有一兜子野鸡蛋,都摆放在白家院子里。 这些东西得来是一点都没费功夫,无非是在芦苇荡溜达一圈,在山上惊吓了一场。 白家上下被巨大的惊喜填满,真没想到老白家继捞大鱼后,居然接二连三又得了这样大的运气。 尤其是大郎三郎小孩子心性愈发兴奋,上次的鱼好吃,肉比鱼更香。 而且这些野物他们也有功劳,抱兔子回家也挺累。 这次他们终于可以放开肚子吃肉了。 兄弟俩高兴的直转圈,甚至把二郎抬了出来看地上的野物,让他也感受感受喜悦的氛围。 “今儿我还说小福圆的满月宴不办了,这下子有肉有鸡的,满月宴高低得办。”白木板喜滋滋地说。 甄氏也高兴的直点头。 白老太太眉开眼笑,是得办,这些野物都是小福圆福大命大带来的呐。 第十九章 撞大运 白木板脖子上挂野鸡的拉风造型被尤金桂她娘瞄到了。 经尤金桂她娘一宣传,消息传到了村长家。 村长媳妇按捺不住出门来老白家探八卦,就看到白家众人在往院子里推野猪。 于是,老白家逮到野鸡猎到野猪的消息,通过村长媳妇的嘴,迅速在神树村传开。 捞大鱼事件刚下神树村八卦榜首没几天,老白家就再次荣登神树村新闻焦点中心。 神树村再次沸腾了! 还没等老白家将院子里野物收拾起来,全村人便像捞鱼事件一样蜂拥而至。 院子外,院子里,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 不管是嫉妒老白家踩了狗屎运的,还是羡慕老白家撞福运的,又或者是真心替老白家高兴的,都涌到老白家看热闹。 白老太太看着乌泱泱的人发愁,上次看热闹踩塌的篱笆刚修好,这又来了一波,篱笆不禁踩啊! “白老弟,真厉害,这一串野鸡你是咋逮到的?”村长边帮忙从篱笆上撵人,边一脸惊叹问白木板。 “也没咋动手,纯属运气好。”白木板谦虚地笑,招呼村长抽烟锅子,“老哥,说出来你不信,我就在那芦苇荡一晃,恰好遇到这些晕过去的野鸡。” 白木板藏了个心眼子,隐去了野鸡当他面撞树的奇观。 饶是这样,也拉来一波仇恨。 晕过去的野鸡? 还一晕晕过去十来只? 整个神树村也没听说过啊,那些半大小子整日在芦苇荡钻来钻去顶多捡只野鸡蛋,没见谁逮住过这么多野鸡。 可大家知道白木板是个老实人,不可能说谎。 运气,大家再次把老白家钉死在撞大运上。 “这野猪咋回事?听说是俩侄子猎的?”村长继续追问。 是啊,相比较野鸡,大家更想知道白大壮是怎么猎到野猪的。 毕竟野猪破坏力超强,这些年糟蹋庄稼伤到行人时有发生,县里每年春天组织人抓野猪,大动干戈后至今连只猪毛都没猎到。 神树村谁也没听说白大壮有这本事啊,他要有这本事,早在县里悬赏抓野猪时出马了。 “赵伯,我可没那么大本事猎野猪。就是上山打柴,遇到野猪自己撞树了,我和招妹就把它拉回了家。”白大壮平静地叙述,心里却掩不住的得意。 说实话,白大壮轻描淡写的描述比他爹更拉仇恨。 如果说是白大壮不顾生命危险,经过一番激烈厮杀,猎到野猪,大家只会佩服白大壮的勇气,羡慕合该野猪归老白家。 可是白大壮说是野猪自己撞树被他捡到,这就太让人嫉妒了太让人心里不平衡了。 自家经常去山上打柴,怎么就没有遇到撞树晕过去的野猪? “听说人的运气不能有三次,你们家捞了大鱼,逮了野鸡,猎到野猪……小心把福运漏没了。”就有人不合时宜的说酸话。 这话,老白家上下都不爱听。 白老太太刚要怼,村长跳了出来训那说酸话的人:“瞎说什么呢?这是老白家该的,老白家祖上积德时你还没出生呢。要不是从前老白家在村口挖的井,你现在喝水还得跑十里地山路挑水呢。” 训的那人灰溜溜走了。 围观的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村口的水井是老白家挖的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 “白大娘,你家这是福运啊,来了谁都挡不住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村长喜滋滋地给白老太太说着恭喜话。 赵德福村长和白木板算是发小,他还记得小时候老白家有那么几年日子过的花团锦簇,在整个南关山都数得上。 老白家不是那等有钱就不顾乡里乡亲的刻薄人家,他小时家里日子艰难,吃过老白家不少果子,穿过白木板的棉袄。 他识的几个字也是和白木板一起学的,只是俩人都不是读书的料,谁也没读出个名堂出来。 后来,老白家就落魄了,十几年来一直在艰难光景里打转。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满满地兴旺之象啊。 他想到自家媳妇提到坡脚道士的话打了个激灵。 难不成老白家屋里睡着的小闺女真能带来福运,如果是假的,这接二连三的撞大运是咋回事? 如果是真的 赵德福村长心里开始颤抖,算命的说老白家小女儿贵不可言。 什么叫贵不可言? 他认识唯一的贵妇人是县长夫人,也不是认识,就是他有次带人去县里交粮税,远远瞄过几眼县长夫人,那头上戴着金簪子穿着丝绸衣服,一看就挺富贵。 再往上的贵妇人是啥模样他可不敢想。 白老太太被村长的话捧的心里略微顺了气,但嘴上谦虚道:“啥好运,就是赶上了。” “赵大哥,过几天,小女满月宴,到时候请你来管事。”白木板乐呵呵地邀请村长。 “行,我一定来。”赵村长抽着烟锅子,爽快地答应。 围观村民再次热闹喧天。 村里还没谁家给闺女办满月宴呢。 老白家这是村里头一遭。 看来,老白家这个刚出生不久的闺女真不一般啊! 若说之前他们对小福圆带来福运还持怀疑态度,今日的野鸡野猪野兔把小福圆给老白家带来福运的结论彻底实锤了。 白老太太看到众人的八卦眼神就知道大家心里头咋想,她也看开了,挡不住大家的想法,但得把大家对小福圆超出预期的想法按死。 这事还得村长来,毕竟他在村里有一定威信。 “德福,我们家这就是偶然撞运,以后村里谁在把这事和我孙女扯上,你得替我们辩白辩白。说小福圆带来福气就罢了,那些什么富贵绵延什么皇后王妃的话可不能瞎说,到时传出去引来上头查究,都是你村长的不是。” 赵德福心下又颤了几颤。 富贵绵延和皇后王妃这话传播源头就是自家媳妇。 他不信这话,只当自家媳妇过年听戏文没抽离,媳妇给他夜话时他也没当回事。 经白老太太这一说,觉得自己有必要进行干涉,那皇后王妃能随便人当的,能随便议论的。 他可不想被拉去砍头。 想想就腿软。 “白大娘,你放心,这事交给我,以后村里保准没有人再把您孙女和皇后王妃扯一起。” 他心里也不信,神树村所有祖坟连一起只怕也出不来这样的身份人物。 不过出个县长夫人还是可以想一想的。 赵村长给白老太太保证,眼神朝人群里搜寻,得,他媳妇正和旁边的人唾沫横飞地讨论呢。 晚上回去,必须得好好说说媳妇,必须得重视起来! 天色很快被黑色覆盖,村里人看完了热闹,三三两两离开。 看热闹的直接后果就是,一窝人接连几天在芦苇荡钻来钻去,也想碰到晕死过去的野鸡。 不过,除了赵村长的孙子捡到两枚野鸡蛋,其他人都一无所获。 至于去山上碰撞树的野猪,还是算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把命搭上。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有白大壮的运气不是。 第二十章 宰猪 这个寒冷的冬天晚上,老白家因为丰硕的野味收获,人人神情振奋,心情激动。 就连对白家上下心生不满,怼谢春桃吵白二壮的尤金桂,也收敛了尖酸刻薄阴阳怪气,面上呈现出喜气洋洋。 全然忘了自己的作妖。 居然还主动到厨房帮谢春桃烧火。 当然,有白大招妹和白大郎帮忙,谢春桃就没让她插手。 老白家没有男人不下厨房的臭毛病,几个兄弟打小就学会了劈柴、烧火,谁得闲谁就会在厨房帮忙。 大管家白老太太下令晚上炖俩只野鸡一只野兔子。 引的白招妹大郎三郎更积极的帮谢春桃劈柴烧锅,上次炖的鱼已经够好吃了,肉比鱼更香。 院子里,白木板带着几个儿子给野猪放血退毛开膛破肚。 白三壮身先士卒,要主刀。 他也是第一次杀猪,搜肠刮肚回忆杀猪姑娘田麦苗宰猪的手法,没想到一刀就扎偏了。 白三壮心里感叹,看着容易没想到实操很难,田麦苗一个姑娘家家的可真厉害,那样大的猪她一刀下去又狠又准,下次得拜她为师好好学学。 白大壮见三弟是假把式,满脸嫌弃接过刀子,把猪给开膛了。 这野猪实在太大,几个男人累的气喘吁吁才把猪肉分割掉。 放的一大盆猪血,白老太太端进屋,一半当天炖菜,一半凝固了留着以后吃。 谢春桃喜滋滋的接过猪血,打算用豆腐炖个猪血。 “招妹,你来,把这些送到你夏大娘家去,就说谢你清荷姐的羊。”白老太太将白招妹从厨房喊出来,将一个盆递给他。 盆里放着一只剥掉皮的野兔,一摊猪后腿肉。 在院子里围观杀猪的尤金桂心里吃了味。 死老太婆子,可真够大方的,那么肥的野兔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送出去。 送给别人便也罢,偏偏指名道姓送给夏清荷,她夏清荷也配? 打小她和夏清荷也一起玩过,夏清荷最喜欢吃烤野兔,每次都跟在白二壮屁股后头喊二壮哥,咱们上山抓野兔吧。 想想她就心梗。 她觉得白老太太是故意给她添堵。 到现在还记得夏清荷的喜好,她也爱吃,怎么白老太太不说给她一整个兔子吃。 白老太太做事光明大方,她就是感谢夏清荷给小孙女的羊。作为老白家话事人,她可没心情管尤金桂的想法。 “娘,您看看,这头野猪出那么多肉,福圆的满月宴不愁肉了。加上野鸡野兔子,我算了下一场宴席下来还能剩些肉。”白木板将肉挂到储藏室风口处,乐呵呵地同白老太太说话。 距离满月宴还有七八天,幸好是冬天,肉能存住。 “咱们今儿吃一顿解馋,这些多余的肉拿去卖钱。”白老太太吩咐。 “成,到时只需要买些青菜果子打几坛子酒水也够办的体面了。” 白木板搓手,既然决定办满月宴,可不能太寒碜。 “赶明我去镇上卖肉。”白大壮主动请缨。 “我明天回铺子,我和大哥一起。”白三壮说。 白木板看着几个儿子,身上溅了血,满手腥味,眉头一皱。 “你们几个先烧水洗澡再进屋。”白木板说。 “啥?爹,这样大冷的天,洗澡就算了,擦擦就行了。”白大壮不明白都是庄稼人,咋地爹那么讲究了,难不成去趟淮城沾染上了城里人瞎干净的毛病? 其他几个兄弟也狐疑地看着自家老爹。 “爹,我到了镇上在洗”。一想到在寒冬腊月的家里洗澡,白二壮就打颤,再说他身上不脏,他学生家开浴池,他经常时不时去洗。 “都洗,都洗,我也洗,大壮你去烧水。”白木板不为所动,继续吩咐,“你妹子那么小,血腥味别冲撞了她?不洗也行,不洗就离你们妹子远一点,吃饭也别进屋吃了。” 不等白木板说完,白家几兄弟拎水的拎水,烧锅的烧锅。 不让见妹妹可不行,血腥气冲撞了妹妹更不行。那样小那样娇嫩的奶娃娃,可是所有哥哥的心头宝贝。和妹妹相比,不就是大冷天洗个澡么,怕什么,咬咬牙就过去了。 要不是白老太太喝住,白大壮都想去村长家借块胰子。 不让见妹妹,可扛不住。 小福圆在上房趴在甄氏怀里,睁着大眼睛,外面的动静她听的一清二楚。 哎呀,自己的女儿奴老爹呦! 还有自己的几个傻哥哥! 当团宠的滋味真不错。 “咿咿呀呀。”小福圆想说什么,一开口就是咿呀。 本宝宝什么时候可以学会说话啊。 “你个小机灵鬼。”甄氏点了点小福圆的头,和她贴了贴脸。 小福圆心里感慨,自家老娘眉眼看起来并不老,皮肤又白又细,几个哥哥居然都那样大了。 这里的人都那么早生孩子吗? “娘。”尤金桂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吓的小福圆一激灵,这个阿姨,啊不,应该是二嫂,看起来不太好惹。 像班级里喜欢打人的那个男同学的妈,每次她儿子欺负人,她来学校理论却怪被欺负的同学。 甄氏感受到怀里小福圆的颤抖,还以为她受了冷,掖了掖她的小包被,嘴里喊着小乖乖。 尤金桂暗自撇了撇嘴,可把这个小崽子宠坏了,一个丫头片子而已。 “你有了身子,不去歇着?”甄氏淡淡地。 尤金桂扯出一个笑,挺了挺平坦的肚子:“……我只盼着生下小姑那样好看的闺女就知足了。” 小福圆不由地扭头看向尤金桂的肚子,可是宝宝在哪里呢? 她没看到。 “娘,咱家最近运气不错。”尤金桂笑道,“那样大的野猪,还有野鸡野兔子,刚才爹说小姑的满月宴用不了那么多肉,要卖掉一些,三郎棉袄都露絮了……” 说到这里尤金桂就不满,抓鱼抓野兔猎野猪,她家三郎每次都是参与者,凭什么不能享受好处? 她不敢找白老太太要,只有来找婆婆,反正婆婆性子比白老太太软和多了。 尤金桂话没有说完,甄氏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三郎是咱家孩子,我和你爹你奶能不疼?这事我早想到了。”甄氏不咸不淡顶了一句,本来二壮给她的银子,她就打算买棉花给小福圆和三个孙子絮棉袄。 只是没说而已。 “娘,我就说嘛,还是您疼三郎。”尤金桂又挺了挺肚子。 眼神却瞥到甄氏怀里的小福圆身上。 要没有这个小丫头片子,她自然不担心。 可是现在,整个老白家都把她捧在心头,连白老太太那样厉害的老太婆都嚷嚷给她办满月宴。在老白家哪个儿孙享受过这待遇,她家三郎出生那会也只不过挨家挨户送俩红鸡蛋完事。 她很难不怀疑,以后老白家所有的家私都藏下来,给这个小崽子。 小福圆迎着尤金桂的目光,再次打了个激灵。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位二嫂的敌意。 第二十一章 小圆宝的反击 本宝宝不慌。 本宝宝要反击。 小福圆朝尤金桂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扁了扁嘴。 “哇哇……” “哇哇……” 小福圆冲着尤金桂呜啦啦嚎了起来。 本宝宝不会说话,本宝宝会用哭表达不满。 小福圆这一哭,甄氏满心慌乱。 “这是咋了?” 小福圆上次哭还是躺在门口的雪地里,捡回家后她便再也没有哭过。 甄氏从未见过那样乖巧的孩子。 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嚎了起来,方才还冲她笑呢。 甄氏总觉得别看小福圆小,可聪明着呢,她哭一定有理由。 肯定不是饿的,一个时辰前刚喝过一瓶子羊奶。 拉尿裤子了? 甄氏摸了摸,尿布是干的。 不饿,没拉没尿,只对着尤金桂哭嚎。 估计姑嫂俩气场不和,就老二媳妇这样的,和谁也合不来,孩子见到她怕很正常。 “老二家的,你先回屋歇着吧,当心你肚子里孩子。”甄氏紧紧搂着小福圆,委婉的赶尤金桂从上房出去。 尤金桂站着不动,暗自撇嘴心下冷笑,脸上却装作关心小姑子的样子。 “娘,小姑怎么忽然哭起来了,不会是生啥病了吧?” 甄氏饶是脾气再好,尤金桂的口无遮拦还是将她心头怒火激了上来。 “瞎说什么?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上来就咒圆满。”甄氏提高声音,呵斥道。 尤金桂脸色很难看。 她知道婆婆恼她算计白二壮硬嫁进门,但婆婆还从未高声呵斥指责过她,平时她身上不好了和二壮生闷气了,婆婆还会劝自己。 这样对她说重话,还是头一遭。 简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小圆宝咋哭了,刚在外头,听到她扯嗓子嚎。”白老太太掀开帘子问,人却没继续朝里走,她怕身上的寒气过给小孙女。 待看清尤金桂站在床边,又听到小福圆在甄氏怀里继续干嚎,脸上刷地罩上一层寒霜。 平时上房人来人往,小孙女可从来没哭过,怎地尤金桂一进来,小孙女就哭,其中必有缘由。 “老二家的,你咋了你小姑?”白老太太一副质问的语气。 尤金桂的面子再次挂不住。 她能怎么着这个小丫头片子?她就是心思再歹毒,再不喜,也不可能对一个小丫头下手,婆婆还在跟前呢。 她咋知道为啥和这小崽子对视了几眼,就嚎个没完。 “奶,你这话说的,我能怎么着她?是打她还是骂她了?”尤金桂回呛。 尤金桂话音刚落,小福圆嚎的更欢了。 小孙女哭就是尤金桂吓的。在白老太太心里,更加实锤了这一观点。 “还不出去?要八抬大轿你才出去?”白老太太毒舌功底不减。 尤金桂面对白老太太到底是底气不足,不太敢继续杠,气哼哼的绞着帕子摔帘子出去了。 她前脚出去,后脚小福圆就不哭了。 甄氏将小福圆朝胸口搂紧了些,心疼的道:“哭累了吧?小乖乖。” 白老太太朝甄氏怀里的小福圆看了看,粉嫩的小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还冲甄氏笑呢。她略微放了心,随即眼底划过沉思。 小福圆看了看甄氏,又看了看白老太太。 娘亲是个没有多余心思的人啊,奶奶却是七窍玲珑心,自己干嚎表达对二嫂不喜欢的小伎俩,是不是被奶奶发现了。 “大壮娘,这孩子是不是太机灵了些,她对老二家那样干嚎,干打雷不下雨。”白老太太顺嘴问。 甄氏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闺女。 小福圆冲甄氏咧嘴旋起一抹笑,亮晶晶的大眼睛萌萌地和她对视,一派纯真幼儿可爱模样。 甄氏的心再次被萌化。 “娘,都说小孩子最灵敏最能感知善恶……”甄氏觉得白老太太想多了。 白老太太沉思了一会,觉得儿媳妇说的是,是自己想多了。一个没满月的小孩子,懂得什么,全凭本能。 可能就是尤金桂的煞气太重,小孩子本能不喜罢了。也是,尤金桂这样脾气,能招来哪个孩子喜欢? “咿咿呀呀……” 用哭声赶走了讨厌的二嫂,小福圆心情十分高兴。 哼,本宝宝也不好惹,以前在学校里,那些欺负她的小孩也没从她手里讨到便宜。 “……老二家的都当娘了还不安心过日子,家里就她是搅屎棍。”白老太太吐槽尤金桂不含糊。 “等肚子里的闺女出生,估计性子就能磨一磨了。”甄氏说。 “咿咿呀呀……” 小福圆微微摇头,二嫂肚子里没有小宝宝啊,除了她,她没感觉到白家还有其她小宝宝哇。 白老太太对甄氏的定论不置可否,闺女可不是万能药,尤金桂她娘钱氏养了七个闺女,性子也没好哪里去。 “娘,小姑咋地啦?没事吧?”谢春桃隔着窗子问。 她在厨房炖肉,听到小姑子嚎了一会不嚎了,还是不放心出来问问。 “没事了。”甄氏和白老太太齐声回答。 “奶,饭好了,在哪里摆?”谢春桃听到小姑子没事,松了口气。 还好,这个家,老大媳妇贤惠宽和,人又麻利,这让婆媳俩宽慰不少。 若俩媳妇都是针锋相对的性子,这个家不定咋鸡飞狗跳呢。 “还摆上房。” 上房暖和。 白老太太出去和谢春桃一起忙活摆饭。 从白木板到白家兄弟很快洗好了澡,甚至连大郎三郎都被白大壮拎过去硬按着洗了一遍,冻的俩娃直叫唤。甄氏听到声音赶紧让俩孩子进上房,用被子裹着和二郎一起挤在一处暖和暖和。 饭很快摆好,香气四溢。 一整盆红烧野鸡肉,一盆干烧野兔子肉,一盆豆腐烧猪血,还有熬的浓稠的小米饭。 色香味俱全,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大郎和三郎刷的起身,围坐在桌子前,对着满桌子的肉流口水。 不怨他们,自打出生起,就没见过这样豪横的吃法。 洗干净的白家兄弟依次进屋,每个人先过去逗逗小福圆。看到小福圆朝他们露出笑脸,几个兄弟放心了,看来身上的血腥气洗干净了,不会冲撞妹妹了,于是齐刷刷扭头朝亲爹求表扬。 白木板眼里没儿子,只有闺女,扬手道:“开饭了。” 白家兄弟围着桌子做好,白木板继续训话:“咱们能吃上肉多亏了小圆宝,这些都是小圆宝带来的。唉,我一想到小圆宝带来的肉她自己吃不上,都进了你们肚子里,我就……我就觉得对不起小圆宝啊……” 哎呦,亲爹咋还煽情起来了。 白家几兄弟不知咋融入白木板的即兴表演里。 会察言观色的白三壮听出爹的意思来了,拍着胸脯道:“爹,你放心,等妹妹能吃肉了,我给妹妹买几头猪让她吃个够。” “我一定不和妹妹抢。”白招妹附和三哥的话,撸起袖子盯着大郎三郎,“谁抢我揍谁。” 大郎三郎吓得一哆嗦:“我们不抢,都给姑姑,都给姑姑。” 躺在床上的小福圆:“……” 第二十二章 银子 “哗啦”一声。 白大壮将一个布袋子放在上房桌子上。 惊的小福圆睁开眼睛。 大哥哥放的是什么呀。 “奶,爹娘,卖野猪肉的银子都在里头了。”白大壮说。 他一大早和老二老三去了镇上,卖掉了半扇子野猪肉,没来得及吃晌午饭,便迎着风雪回到家中。 白老太太伸手掂了掂布袋子,沉甸甸的,然后掏出一块银子对着外头的雪光看看成色,脸上露出惊喜。 甄氏和白木板同样一脸惊喜。 他们那么多年都没见过这样大块的银子。 平日里白二壮的束脩都是碎银子和铜板,白木板夫妻俩去淮城干了一年零工赚的也是碎银子,而且还没攒下来。 白招妹二郎三郎围着白老太太,眼睛一起盯着银子看。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这样大块的银锭子。 “奶,能让我摸摸吗?”白招妹一脸惊叹的问,“这得是多少两银子啊?” 白老太太倒也没有吝啬,递给了白招妹。 白招妹接过银子,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摸完还不过瘾,放在嘴里咬了咬。 “好硬。”白招妹硌的牙疼。 逗的大家忍不住笑了。 “我也摸摸。” “我也要摸。” 大郎三郎也要求摸银子,白招妹递给俩小家伙摸了一遍,甚至连躺在床上的二郎也摸了银子。 整个上房欢声笑语,温馨无比。 “行了,这银子都被你们蹭掉了一层。” 白大壮一脸嫌弃的看着五弟和儿子侄子,真真是没见过世面。 虽然,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块的银子。 在镇上,他先是听到买家开的价码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待看到人家掏出银子,激动的双手颤抖差点没捧住。 一直到回来的路上,他还恍惚呢。 紧紧将银子捂在怀里,路上手触到怀里硬硬的银子就心颤。 当然,这事可不能说,他得稳住白家大哥见过大世面的形象。 白木板乐呵呵的看着银子。 这样沉的银子,他还是小时候见过。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出现在老白家。 这块银子,够庄稼人一年的嚼用。 白木板朝甄氏望去,甄氏倒一脸淡定。白木板眼底抹上一层心疼,这样的银子对从前的甄氏不算啥,他这个媳妇在白家过的日子和从前比,简直云泥之别。 这些年,真是亏了孩子娘。 小福圆依偎在甄氏怀里,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银子一脸好奇的模样。 原来这就是古代的银子啊! 她是第一次看到,就相当于以前她的压岁钱啊,可以买糖买泡泡机买芭比娃娃。 “咿咿呀呀……”小福圆冲银子直乐,嘴里发出欢快的声音。 “你莫不是个小财迷?看到银子那样高兴。”甄氏哭笑不得。 “咿咿呀呀……” 小福圆想说,是啊是啊,看到银子怎么能不高兴啊。 银子可以换来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这银子给妹妹,咱家银子都是妹妹带来的。”白招妹被妹妹给白家带来福运的话洗脑,坚信都是因为妹妹的到来,他们才有肉吃有银子。 “你妹妹还小,哪里能用到银子。”甄氏搂着小福圆说。 “那我以后赚更多的银子给妹妹花。”白招妹信誓旦旦冲妹妹笑。 好呀,好呀,五哥真好。 小福圆冲白招妹笑。 “这一共卖了多少钱?”白老太太问。 白大壮指了指银子,又指了指桌子上的布袋子,开始给长辈报账。 “奶,爹娘,半扇子野猪一共卖了十五两银子,野鸡卖了四两银子。买了一百斤蜀黍面,五十斤白面,五十斤粟米,十斤菜籽油…对了,还按娘的吩咐买了五十斤棉花扯了两匹布,给奶买了五斤果子,都堆在厨房呢,还没拆开。花了这些,还剩下十四两九百六十钱。” 白大壮一边报账,白老太太和白木板甄氏一边不住的点头。 待听到给自己买了五斤果子,白老太太急眼了,她怎地那么娇贵了,一个乡村老太婆半截脖子到土里吃什么果子。 “我老天拨地的可不爱吃什么果子。”白老太太没好气地说,看到身边大郎二郎吞口水,一阵心酸,语气又放缓道,“分给孩子们吃。” 白招妹几个嗷的一声欢呼,镇上糕点铺子的果子他们就吃过一次,那软糯香甜的味道都恨不得把手指头嘬进嘴里。 尤金桂听说有果子,眼神一亮,抚了抚肚子道:“这几天我也老想吃果子,都是肚子里闺女闹的。” 白老太太横了她一眼道:“少不了你的。” “棉花打算给娘絮个厚被子,剩下的棉花给家里每人做件新棉袄。”甄氏向白老太太陪笑。 “你不用啥都给我说,这个家也是你的。你想的周到,这些孩子们的棉袄确实该换了。”白老太太说,提到自己的被子却硬邦邦,“我半截子入土了,抗冻,不用给我絮厚被。” 甄氏笑着点头,知道白老太太话说的不中听但心厚道想把棉花留给家里其他人。婆婆说什么她听着,但该给絮厚被还得絮。 几个孩子再次欢呼,有果子吃,还有新棉衣穿。 这过的什么神仙日子,村长孙子的日子吧。 看到几个孩子露出破棉絮的棉衣,谢春桃忍不住红了眼圈。 她不怕穷不怕冻不怕过苦日子,就是不忍苦了孩子们。 白老太太看着桌子上的银子心沉如水地说:“这趟赚了不少钱,也多亏了那头大野猪,不过运气也就这几遭。银子不禁花,这眼看到了年下,银子都得省点花。” 大家纷纷点头。 白老太太将袋子里的铜板倒出来,连同银子一起递给甄氏。 白老太太虽然管着家,但她一直觉得银钱上应该让儿媳妇管,过去家里没钱,现在有了这些钱应该让甄氏分配。 再说甄氏也是做婆婆的人了,理应当着小辈的面抬一抬。 这叫什么? 叫尊重。 甄氏见白老太太将银子递给她,直摆手。 不是她偷懒,她觉得婆婆管了一辈子家,这钱婆婆来分配很合理。 又不是啥高门大户,还争管家权。 她从到了老白家,虽然日子穷了点,白老太太嘴毒了点,但一家人呵呵乐乐她从没觉得日子糟心过。 “那行。” 这个儿媳妇不擅理家,不难为她了,日后培养孙媳妇上手吧。 白老太太将银锭子收起来,把九百六十钱一分为二递给谢春桃和尤金桂。 “这些钱给你俩,都是当娘的人了,手里该有几个钱。你们自己当私房存起来也好,给自己屋添置东西也好,想咋就咋。” 谢春桃又惊又喜,迟迟不敢接。 尤金桂倒是麻利地接过了,却觉得少。 白老太太横了谢春桃一眼,谢春桃这才接过。 谢春桃激动的眼圈发红,心里盘算着,这钱她要给男人做双棉鞋,再给俩儿子做条棉裤。还有再给爹娘买点东西,自打她嫁到老白家,很少给爹娘买礼,爹娘体谅她日子艰难从没要求过她。 “谢谢奶,谢谢爹娘。”谢春桃起身向长辈道谢。 尤金桂暗骂谢春桃眼皮子浅,这点子钱够干嘛的。 “奶,多给我一点呗?”尤金桂大喇喇地朝白老太太要钱。 第二十三章 维护家庭和谐 白老太太白了尤金桂一眼:“就这些,多的没了。” 尤金桂不服气。 那么一大块银子,就摆放在桌子上,映着窗外的雪光,闪闪发亮。 谁不爱银子,尤金桂尤其爱。 当秀才娘子这些年,她男人赚的束脩可是一点没捞到手里,想想就气恼。 “奶,我肚子里可是怀着您的重孙女,再多给点吧。” 死老太婆可真够小气的。 那么大年纪了还不撂挑子,天天把持着家里,米面粮油吃多少都是她说了算。尤金桂倒希望自己婆婆可以立起来管家,依照婆婆的性子,她有本事忽悠婆婆把钱弄到手里。 白老太太扫了扫尤金桂的肚子,嗤笑一声:“先别扯大旗,等生了再说,这个家还能亏待你不成。” “这才几百个钱,奶你就给我二两银子呗。” 不知这暗示死老太婆能不能听懂,她不多要,把她男人的二两束脩给她就行。 她傻她不要,少不得钱都得到那个小丫头片子身上。 尤金桂瞥了瞥床上陷入灰鼠毛大氅中的小福圆,这日子过的,可堪比大户人家小姐了。 “二两银子?你可真敢想!给你的这四五百个钱够咱家吃多少顿粟米白面?你尤家老爹是磨豆腐的,这些钱够买多少豆子你心里没数?你嫌少你别要。” 白老太太语气硬邦邦,她知道尤金桂要二两银子的意思,想把持白二壮赚的钱。 没门,老白家没分家,谁不为整个家忙里忙外,勒紧裤腰带供白二壮读书的那些年还历历在目呢。白二壮去府城赶考借的银子,到现在还没还清呢。 尤金桂被白老太太怼的哑口无言。 她想去镇上逛一逛,过一过三姐的日子。买胰子,吃果子,打几根珠钗,再扯几匹花布做衣裳,这几百钱确实不够。 甄氏见儿媳妇和太婆婆杠起来,心下发沉,管好儿媳妇是婆婆的责任,不能啥事都让白老太太出头。 “老二家的,你怎么给你奶说话呢?咱家上上下下都是你奶操劳,这些年,一分钱恨不得掰开花。还要还二壮读书欠的银子,家里真有了大钱能不给你花?” 甄氏一五一十说给尤金桂听。 尤金桂不吭声,绞着帕子。这些情况她都知道,可是这关自己什么事,又不是她尤金桂欠的银子。但她也知道,老白家年年欠钱,现在有了钱还能想着给儿媳妇私房钱已经很不错了。依照白老太太的抠门劲能给自己几百钱已经很大方了,这几百钱,连村长儿媳妇都不一定有。 村里哪家媳妇能支配几百钱,只怕人人都羡慕。 可是,谁让自己是秀才娘子呢,和泥腿子媳妇不一样啊。 小福圆躺在床上,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 本来家里有了银子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奶奶,爹娘,大哥哥大嫂嫂,侄子,对着银子呈现出欢乐一家人的热烈气氛。 怎么二嫂一开口就打破了温馨的场面。 这个二嫂莫不是家庭和谐关系的杀手。 看把奶奶气的,连温柔可亲的娘脸上也不好看。爹不好管二嫂,大哥和大嫂也不好说话。 这不就轮到自己发挥了?毕竟自己也是白家一份子嘛,团宠不是白当的,得为家庭和谐做一份贡献。 小福圆眼睛一转,粉嫩的小脸一皱,嘴巴一扁— 冲着尤金桂大哭起来。 “哇哇……” “哇哇……” 小福圆的哭声比之前更响,仿佛要掀开屋顶;关键是还包含人人都能听出的情绪,委屈的情绪。 “这又咋了?咋又哭上了。”小福圆一哭,甄氏还没怎么着,白木板坐不住了,赶紧将她抱在怀里,一边哄一边颠。 软软的小人儿躺在白木板臂弯里嚎哭的小脸通红,白木板心疼坏了,不知咋办才好。 不仅白木板,小福圆一哭,整个白家都弥漫着心疼。 当然,除了尤金桂之外。 “妹妹咋了?” “姑姑咋了?” “小姑是不是饿了?”谢春桃风风火火就要给小福圆拿羊奶。 甄氏和白老太太昨儿刚经过小福圆的嚎哭,虽然心疼,但还比较镇定。 “老二媳妇,你赶紧出去。”白老太太一点面子不给尤金桂留。 就是这个搅屎棍,气场和小孙女不对付。 尤金桂气的吐血,小丫头片子哭和她有毛的关系。 她坐在门口离小崽子那么远,能碍着她啥事。 出去就出去,谁稀罕在上房看白老太太脸色。她的偏房也不错,现今也有了炭火。 尤金桂手里拎着几百钱,掀开帘子出去了。 她前脚刚跨出门,后脚小福圆的哭声戛然而止。 简直神了! 尤金桂气的要命,这坐实了自己对小姑子干了啥事。她能干啥,不就瞪了小姑子几眼,她才不信一个小丫头片子哭是因为她。 这样想着,尤金桂重新又掀开帘子。她只是探个脑袋,身子还没进去,小福圆朝门口一撇— “哇哇……” 小福圆再次大哭起来,声音大的不亚于方才。 尤金桂掀帘子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目瞪口呆看着小福圆。 上房里众人,一起齐刷刷看向尤金桂。 个个眼神不善。 尤金桂尬笑:“小姑这……” “娘,你是不是偷偷掐小姑了。”三郎天真无邪地问。 三郎真信他娘掐了姑姑。有次在姥姥家,他小姨和他娘吵架,小姨就控诉他亲娘小时候总是掐她。 他娘那个脾气,能掐小姨,就能掐小姑。 白大壮和谢春桃对视一眼,只觉三郎问出他们想问的话。 “你个小兔崽子,学会诬陷你娘了。”尤金桂气的吐血。 小崽子胳膊肘只会朝外拐,给我等着,非背着白家众人揍一顿不可。 “爹,我没有。”迎着白木板喷火的目光,尤金桂委屈的想哭。 自家公爹从不管儿媳妇的事,这次看样子真发火了,老实人发火最厉害,尤金桂还是有点怵白木板的。 “二嫂,你肯定对妹妹干啥了,要不然妹妹怎么一瞅你就哭。”白招妹气哼哼地说。 他这个二嫂有前科的,都能算计二哥,怎么就不能对妹妹使坏? 小福圆心里给三郎和五哥点赞,说的漂亮。 “哇哇,哇哇……” 小福圆配合般的继续大哭。 尤金桂气的咬碎一口银牙,只觉得自己就像戏台子上的窦娥,浑身有嘴说不清。 “还不出去,你想让你妹妹哭的背过气去?”白老太太进一步坐实了小福圆哭就是因为尤金桂。 尤金桂冤屈的想跳河。 “我可没有对她干啥,你们爱信不信。”尤金桂气的声音都变了调。 “哇哇……” 小福圆继续直直的看着她哭,尤金桂一口老血堵在心口,也不敢回瞪小福圆了,跺着脚就跑。 小福圆嘎的一声立马停止哭声。 白家上房松了一口气。 “三郎,你去跟着你娘去。”甄氏吩咐小孙子,不管咋说,尤金桂怀着身子,再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冲肚子里的孩子,还得要看顾的。 三郎磨磨蹭蹭,他怕他娘揍他。 “我去吧。”谢春桃站了起来。 不管这个妯娌咋样,她只讲孩子二叔平日对她的敬重,她都得看顾二房未出生的孩子。再一个,作为白家老大媳妇,她有责任维护家庭和睦。 第二十四章 满月宴 淮城。 天接连放晴几天,屋檐上的雪还未化尽,雪又飘了下来。 地面房檐重又被积雪覆盖。 沈家大宅处处张灯结彩,连枯树上都用丝绸粘了假花,热热闹闹给沈俊山的遗腹子办满月宴。 城墙门口,码头,寺庙……就为了给小公子积福,沈家在各处开设粥棚,连续三天施粥撒钱,。 整个淮城都感慨沈俊山身亡留那样偌大家财,又称赞如夫人慈悲厚道。 …… 同一天,神树村。 南关山方圆百十里都在下大雪,唯独神树村是晴天。 这让村民们连连称奇。 神树村白家,热热闹闹,正在给小福圆办满月宴。 一大早,白木板亲自放响了一挂鞭炮,全村人在鞭炮声中赶来帮忙。 神树村村民种地为生,日子都过的一般,家家仅仅只能维持温饱。除了过年,平时是没有条件吃肉,家里养的鸡鸭鹅是为了下蛋换钱也不舍得杀来吃。 现在有席面吃,家家户户都高兴地来参加小福圆的满月宴。 尤其是小孩子们,听说有肉吃有糖吃,高兴的聚集在白家门口捡哑炮,围着大郎三郎转悠。大郎三郎还是头回变成村里孩子焦点,心里颇为激动。 村民们感慨,给闺女办满月宴在神树村还是头一回。老白家可真疼闺女,几个儿子和孙子都没有办,独独给小闺女办了。 这就有点冤枉老白家了,那时候不是不办,是压根没钱办。 村民们还发现白家办满月宴的与众不同,门口挂了俩大红灯笼,在皑皑白雪中平添了一份喜庆。 这俩大红灯笼,是白三壮在徐家铺子里买的。 待进了白家院子,村民们更是大声赞老白家喜事办的体面大方。 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东南角支了两口大锅,白大壮和谢春桃正在切菜剁肉。一盆盆的肉和鱼堆放在大锅旁,还有鸡蛋青菜。 本来白家猎到大野猪,没分给村民,有些村民还在心里酸。看到这阵仗明白了,不是老白家不分猪肉,而是人家留着在席面上炖了让大家敞开了吃。 院子里摆了几张借来的大桌子,桌子上摆放这茶水、瓜子花生,还有镇上铺子里买的果子。每个桌子底下,摆着一坛子酒。 大手笔。 属实大手笔。 村里娶媳妇这样大的喜事,都没见谁家有这样大手笔。 包括白家老二考上秀才时,都没有这样大张旗鼓过,只是撒了几把糖而已。 老白家为了一个毛丫头,这是把家底子都掏了吧。 白木板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站在门口,满面红光迎客 “白老弟,恭喜啦!”赵村长走来,朝白木板拱手。 “赵大哥,你来了,同喜同喜。” 赵村长是来过管事的,肩负重担,给白木板寒暄几句,便安排村里的小伙子们大老爷们谁劈柴谁端菜,吩咐小媳妇大娘们谁切菜谁蒸馒头。 赵村长又安排白老二写礼薄,秀才么,全村学历最高的,这活非他莫属。 白木板阻拦,说好的不收礼啊,小闺女满月为得是让大家一起欢喜欢喜。 赵村长直摇头,村里人也要脸面的,就是那爱占便宜的人也不好意思空手来参加喜宴。再说带的礼也不算重,你家几斤棒子面,他家一块布,富户也只不过几吊钱。礼物轻,图的是个同喜和祝福。 你不收礼,反而伤了村里人脸面。 白木板听了这才点头答应。 村长后头跟着他媳妇赵大娘,赵大娘手里拎着两包酥糖、一篮子鸡蛋、一块碎花布,满面笑容冲白老太太喊:“恭喜啊,白大娘。” 白老太太挂着笑,待看清赵大娘手里的礼,道:“……都说了谁都不用带礼。” “这哪是啥礼啊,这是给我小侄女的。”赵大娘将东西递给白老太太,挽着袖子道,“我去帮春桃切菜。” 白老太太笑道:“别忙,有个活你最适合,想请你帮忙招待招待女客呢。” “行。”赵大娘爽快地答应,招待女客这活她擅长,毕竟神树村八卦组的组长嘛,干的就是沟通组织的工作。 整个院子里热热闹闹的,村民们热火朝天的帮忙。 欢声笑语撒满老白家各个角落。 沉睡中的小福圆被外面的热闹声吵醒,她在床上扭了扭身子,打了个哈欠,睁开了眼睛。 今天是小福圆的满月宴,全家对她自然很重视。一大早她就被打扮了一番,大红色的棉袄,头上带着虎头帽,谢春桃还在她额头上点颗红点。 当真是眉目如画,肌肤入雪,活脱脱年画上的福娃娃。 “娘,妹妹好漂亮啊!二哥三哥说的果然没错。”一把晴朗的少年声音响起。 这是谁啊? 小福圆满眼疑惑,有个小小少年正对着他笑呢。 “妹妹,我是你四哥。” 见小福圆醒来,小少年俯下身,冲她露出笑。 又来一个哥哥! 自己到底有多少哥哥呀! 这个哥哥如此面善,看起来和三哥一样好看,比三哥更多了一份青涩文雅。 “咿咿呀呀……” 小福圆想说四哥好,但语言系统不发达,只能咿咿呀呀冲四哥露出笑,粉团子一样的脸上炫开两朵酒窝。 “娘,妹妹真乖,刚见我就冲我笑。”白家老四白盼妹喜滋滋地说。 “那是,你妹妹聪明着呢,知道你是哥哥。”甄氏一脸骄傲。 小福圆:“……” 就是不管自己咋样,在娘亲眼里自己都是最棒哒。 甄氏抱起小福圆,轻轻摇晃。 “娘,我也想抱抱妹妹。”白盼妹一脸渴慕。 “行,来,伸出手,你用胳膊托着妹妹的头……”甄氏给四儿子传授抱孩子的要领,十分小心的将小福圆送到了老四手上。 “妹妹好软。”白盼妹小心翼翼托起妹妹,一脸紧张。 妹妹真好看,粉嘟嘟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闪的长睫毛。 和大郎几个侄儿小时候都不一样。 “妹妹,我叫盼妹,就是为了盼来个妹妹。我要好好读书,以后考状元,四哥以后给你撑腰……”白盼妹志得意满的冲妹妹发誓。 呀,这个哥哥和二哥哥一样是个读书人。 怪不得看起来那么文雅。 甄氏笑道:“你连童生还不是呢,就想状元啦!娘只希望你识字明理就行了,你可不许给自己那样大压力。” 考状元是那样容易的? 状元是那样好当的? 甄氏眼里浮起一抹沉痛,说真的,当年老二也被私塾的夫子寄以厚望,没想到考上秀才后就哑了火。别人替老二可惜,她心里反倒莫名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老二就当一个私塾先生挺好,平平淡淡就是福。 “咿咿呀呀……” 小福圆嗅到欢乐气氛里有一抹压抑,于是张着小手咿咿呀呀逗甄氏开心。 娘,四哥哥说的没错呀,四哥哥要当状元的人呀。 甄氏点了点小福圆的头,她怎么感觉小闺女和自己心连心,知道自己担心啥。 那样小的孩子! 是错觉吧? 第二十五章 四哥 小福圆和甄氏对视一眼,心里有点发虚。 她是很聪明,她更会卖萌。 于是,小福圆冲甄氏露出天真无邪的笑。 甄氏的心被融化了。 “妹妹真爱笑。”白盼妹越看妹妹越喜欢。 小福圆躺在四哥怀里,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粉团子一般的可爱的小福圆,白盼妹忍不住用手想摸摸妹妹的脸,手还没落到妹妹脸上,倏忽缩了回去。 小福圆看清楚了,四哥的手裂开了道道口子。 四哥是怕刮疼到小福圆。 甄氏也发现了,她家老四手上生了冻疮,肿成红萝卜一样。私塾课室里有炉子,平日只读书写字,天就是再冷手也不可能冻成这样。 “小四,你的手咋了?”甄氏心疼的问。 “娘,这几天下大雪天冷,写字冻的,不妨事。”白盼妹轻描淡写的道。 “对了,这是三哥托我给家里的二两银子,三哥去淮城送货,没能来妹妹满月宴。” 白盼妹将小福圆递到甄氏怀里,从兜里掏出银子。 甄氏不接,一脸痛心的看向白盼妹。 前些日子,老三刚回家,甄氏清楚的知道三儿子的月钱,他刚从学徒升为伙计,一个月的月钱将将几百钱。 “小四,你给娘说实话,这钱哪里来的?” 白盼妹低下头,知道啥事都瞒不过亲娘,嗫嚅着坦白:“我自己赚的?” “你赚的?你咋赚的?你在私塾念书,你哪有门路赚钱?”甄氏觉得白盼妹没说实话。 白盼妹就在白二壮当夫子的私塾念书,白天有白二壮看着,甄氏就怕晚上白盼妹跑出去做苦力。 手上的冻疮裂开了一道道血口子,一看就是做了粗活重活。 “小四,你是不是晚上跑出去做苦力了?你还不给娘说实话?你想让你奶知道是不?”甄氏提高声音,眼圈都红了。 “咿咿呀呀……”小福圆挥舞着双手。 快说呀,四哥。 娘平时多温柔的一个人啊,为了你都急了伤心了,你还不说实话啊! “娘,我没有跑出去做苦力。”白盼妹见亲娘伤心了,非常自责,今天是妹妹的满月宴,高兴的日子里自己不该让娘伤心。 “我是在私塾赚的同窗的钱……我给他们洗衣裳刷鞋赚的……”白盼妹吞吞吐吐地说。 甄氏明白了。 冬天天冷,私塾有些家境好的学生不愿自己洗衣服,白盼妹背着夫子揽了这活。 二两银子,小四这得洗了多少厚棉衣?私塾的热水平日是需要用粮食或钱换的,小四哪舍得,少不得手天天泡在刺骨的冰水里。 他还不是为了自己花,赚了钱巴巴交给家里,他是为了减轻家里负担。 这事也不能怨白二壮不拦着,估计白二壮压根就不知道这事。 甄氏的眼泪落了下来。 “小四,家里送你去念书,不指望你出人头地,但也不是让你去给同窗洗衣裳的。”甄氏缓缓地说。 “娘,我想到家里那样困难还送我念书,三哥为了我去当学徒……” 甄氏的心针扎一样疼。 本来家里没打算让儿子们念书,白老太太说能够出读书人是白家老祖宗一直以来的期盼。白木板七八岁时念了几年书,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加上家里出了大事就断了读书。 到了甄氏几个儿子,二壮最先显露读书天赋,白老太太做主送去读书。 最后考中秀才! 白三壮是几个儿子中识字最早的,二壮在房里念书,三四岁的他听几遍就会。白老太太觉得不能浪费这样好的苗子,勒紧裤腰带把三壮送去私塾,三壮读了几年连童生都没考瞒着家里去漆器铺子当学徒,白老太太差点将他逐出家门。 白盼妹论天赋比不上白二壮,论识字早比不过白三壮。但他喜欢读书,七八岁看了白三壮的书本,用树枝在地上偷偷练字。家里没想过送他去读书,因为实在供不起,甄氏受不了小四渴望读书的眼神,去年做主硬把他送进私塾。 白盼妹很争气,整个私塾他启蒙最晚,却最刻苦,从赶不上趟到苦学一年赶上学里进度。 “小四,满足孩子读书愿望是为人父母的责任,家里困难不困难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既然你去了私塾你就应该好好读书。还有你三哥,他去当学徒供你读书不是让你心怀愧疚的。一个家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你得责任就是好好念书,方才不能辜负爹娘奶奶和你三哥。”甄氏正色道。 小福圆心里感叹。 自家老娘这话说的,挺有水平,一点不像个乡下妇人见识啊! 娘,你莫不是位宝藏娘。 “你想想,你因为心怀愧疚赚钱补贴家里,在私塾洗衣裳冻伤了手握不住笔耽误学习,是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你想要走科举这条路,就要拿出读书的态度出来,你这样三心两用,万一你误了考试,岂不是更浪费了家里供你读书的银子?” 白盼妹低头不语。 甄氏叹了口气,知道儿子听进她的话。甄氏将小福圆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将白盼妹拉到炉子旁,炉子上坐着一盆热水,甄氏试了试水温,将白盼妹的手放进去搓洗。 “哎呦。”白盼妹忍不住喊疼。 “忍着点。”甄氏心里发酸,仔仔细细的搓白盼妹的手。 白盼妹一阵哽咽,娘亲真好。 “娘,我错了。”白盼妹轻轻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一定好好念书。” 甄氏将白盼妹的手从热水里抽出来,用干毛巾仔细擦干净,涂上蛤蜊油。 虽说自己一直想要个闺女,可自家这几个儿子懂事的也怪招人心疼。 “知道就好。方才还说当状元以后照应妹妹呢,你这手笔都握不住可咋当状元。”甄氏说,她一定要将老四引到“正路”上去。 白盼妹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封侯拜相,当全家最坚实的依靠。 “来,试试,娘给你新做了一件棉衣。”甄氏从床上拿起棉衣套在白盼妹身上。 白大壮上次买的棉花,甄氏给几个孩子每人都做了一件棉衣。 “真暖和。”白盼妹说。 老四身上的棉衣太薄了,里衣也破破烂烂,甄氏鼻子又开始发酸。 “娘,这银子给你。”白盼妹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但这次赚的银子也要给家里。 “今天妹妹满月,这银子给妹妹买花衣裳穿。”白盼妹将银子递给甄氏,扭头冲小福圆笑,“你说是不是呀,妹妹。” “咿咿呀呀……” 小福圆说,窝有花衣桑穿,还是四哥留着用吧。 甄氏没收银子,宽慰地说:“你能把妹妹放在心上娘就放心了,不过这银子你妹妹暂时用不到。你自己留着买纸笔交束脩。” 甄氏在教育白老四时,白家大院正热闹着要开席。 “大壮娘,你也出来吃饭吧。”白老太太隔着窗子喊。 今天是白家唯一的女娃娃满月宴,甄氏这个当娘的自然要去席间走走过场。 “这就来……”甄氏应了一声。 小福圆躺在床上,她正咿咿呀呀自得其乐呢,去吧,娘亲,窝自己会乖乖哒。 甄氏亲了亲小福圆的额头,道:“圆宝乖乖的,娘去去就来。” 第二十六章 讨好 院子里一派热闹。 大块的肉端上桌子,大碗的酒斟上。 野猪肉的香味从院子里飘到屋里。小福圆嘬着粉嫩嫩的小手手,古代无污染的野猪肉真香啊!将她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麻麻说,吃肉肉可以长高高。 她现在就想吃肉肉,尤其是排骨。她每天喝的羊奶也好喝,但没有肉肉香。 呜呜…… 自己现在太小了,牙都没出,啃不动肉肉。 小福圆含着手指头,馋的咿咿呀呀。 “……今儿也奇了,咱南关山一带村村都在下雪,说有的村子已经暴雪了,就咱村没下,还高挂着太阳呢。” “老白家这运气好,小闺女的满月宴,连老天都罩着放晴。” “哪是老天爷罩着,是人家小闺女自带的福运……” …… 村里人边喝酒吃肉,边扯到今天的天气上。最后结论是,神树村的晴天都是白家小闺女带来的。 小福圆躺在床上,听到窗外对她的议论,得意的扭了扭身子。 窝确实是小太阳。 从前的麻麻就说窝是小太阳一枚,走到哪里就将晴天带到哪里。 嘿嘿! 虽然外面还有积雪天气很冷,但上房屋子炭火烧的足非常暖和,加上大晴天,正午的阳光穿过纸糊的窗子,让屋子愈发暖和,小福圆舒坦的想打滚。 小福圆打了个小哈欠,在暖融融的阳光下沉入梦乡。 “叮铃铃,叮铃铃……” 小福圆被一阵响声惊醒, 睁开朦胧的双眼,就看到尤金桂站在床头。 小福圆吓的一个激灵。 娘亲还没回来。 扭头找躺床一角的二郎,才想起二郎一早就被大郎四郎推去吃她满月宴的席了。 啊! 咋办! 这个二嫂看起来不好惹,趁人不注意偷偷掐自己咋办啊! 或者用枕头什么的把自己鼻眼堵住,自己的团宠生活还没开启呢,就要离开古代吗? 小福圆小脸一皱,小嘴一扁,想故技重施—干嚎,把娘或奶给嚎来! “小圆宝,小姑,嫂嫂来陪你玩好不好啊!” 尤金桂见小福圆扁嘴就头大,今儿全村人都来了,她可不想在全村人面前坐实不容小姑的恶毒形象。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小福圆想到这句话,只觉尤金桂的笑容瘆人。 “哇……”小福圆的“哇”刚响起就被一把铃声引的忘记嚎第二声。 “叮铃铃,叮铃铃……”尤金桂晃动着手里的一串五彩风铃 小福圆眼睛随着叮铃铃的声音晃动。 见小福圆被风铃吸引住了,尤金桂又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玩意在小福圆眼前晃。 是小布老虎耶! 小福圆彻底忘了嚎,眼睛死死盯着小布老虎,嘴角露出笑。 她喜欢小玩偶,想搂着小玩偶一起睡觉。 “小福圆,喜欢吗?二嫂送你的满月礼。”尤金桂用小布老虎撞击风铃,蹲在床边细声细气的说。 风铃是白二壮买来送给妹妹的,小布老虎是三郎出生那会白二壮买的。都被尤金桂拿来逗小福圆了。 当然喜欢了! 在古代,不像从前自己刚出生就有各种玩具。来这里一个月,她唯一的玩具是三哥送的玉佩。 玉佩不如眼前的风铃好玩,也不如布老虎那样可爱。 打住! 二嫂怎么对自己那么好了! 她有啥企图吗? 果然,下一秒尤金桂就说:“二嫂很疼你,你以后看到嫂嫂能不能别哭了。” 尤金桂可被小姑的哭声整怕了。 她自打嫁进老白家,还从没吃过那样的瘪。 现在老白家上下对她都极为不放心,不让她靠近小姑子。虽然没明说,但她一靠近上房,紧张气氛就蔓延。白招妹给个门神一样站在门口拦住她借口妹妹要睡觉要吃饭,不能打扰,她猜肯定是死老太婆私下让拦的。 自己多年的功底居然折进一个丫头片子手里,想想就吐血。 她到亲娘钱氏跟前吐槽,钱氏给她出主意,让她暂时先讨好小姑,再图其他的。 一开始她不愿意。 她娘点着她额头做指导工作:“……现在看样子你家小姑是全家心头肉,你把小姑讨好了就相当于讨好了二壮爹娘和他奶,等你以后再提去镇上跟二壮开门立户就好说了。你说你从前在家里当姑娘时比你三姐还精,你都能斗败清荷嫁给秀才,现在咋嫁了人就脑子都是水,啥啥都看不清。” 尤金桂被亲娘说了一通,决心讨好小姑。可她一直没机会啊,小福圆被大家围的给铁通一样,连只蚊子都飞不到眼前,更何况她。 恰逢小福圆满月宴,公婆和太婆婆都在应酬,她好不容易瞅准了机会,就朝上房钻。 她可不想让小姑瞅着自己哭了。 她尤金桂再作妖,也不想让人说她欺负一个小孩子,更何况她还没欺负! 这个罪名她不背。 “小姑,嫂嫂以后多多疼你……你下次在人前对着二嫂笑笑好不好。”尤金桂晃动着小老虎哄小福圆,她发现相比较风铃,小布老虎更招小姑喜欢。 呀,原来二嫂嫂是有要求的! 看来二嫂嫂虽然作妖但不傻,她也知道自己是给她使绊子啊! 小福圆想拒绝。 可是,风铃声音好好听,小布老虎好可爱。 小福圆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动,想了想,在心里答应了。 以后二嫂嫂只要不和二哥哥吵架,尊敬奶奶和爹娘,不对大嫂阴阳怪气,还有,不瞪小圆宝。 她就答应。 小福圆眼珠子在风铃上和小布老虎上轮番转,伸出小手手摇摆,冲二嫂尤金桂绽开一抹甜美的笑容。 尤金桂伸手想捏捏小福圆的脸,臭丫头,虽然给自己上眼药,但确实很招人,她也忍不想捏捏小丫头的粉嫩小脸儿。 “哎呀,弟妹,你在干嘛?” 谢春桃见婆婆在应酬村里大娘婶子,担心小福圆在屋里害怕,草草吃了两块肉走进来看顾小姑。 一进门,就看到尤金桂蹲在小福圆身边伸出手…… 谢春桃一个箭步向前将尤金桂推到一边。 尤金桂一个趔趄差点载倒,直起身子暴怒,指着谢春桃道:“谢春桃你发什么疯,我在这里逗小姑玩呢,你碰了我肚子里闺女我饶不了你。” 谢春桃见小福圆完好无损的躺在床上,还挥着小手在笑,放下心来。 待看到尤金桂扶着肚子,才反应过来她怀着身子,赶紧过去拉尤金桂赔礼道歉:“弟妹,对不起……” 尤金桂甩开她的手:“别假惺惺,谢春桃你起的什么心思你自己清楚,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掐小姑谋害小姑,你也忒看不起我尤金桂了。” 谢春桃被戳破心思颇为不好意思。 可是涉及到小姑,难免不多想。哪怕被尤金桂指着鼻子骂,她也不在乎。 尤金桂丢下风铃和小老虎朝屋外走去。 “哼,我肚子里闺女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啊,弟……弟妹……”谢春桃惊恐的指着尤金桂,尤金桂背对着她朝屋外走,谢春桃看到她屁股上有一滩血。 “闺女……弟妹,你裤子上有血。” 尤金桂停下脚步。 谢春桃吓的差点瘫坐在地上。 第二十七章 假孕 话说,尤金桂裤子上的血,把谢春桃吓的魂飞魄散,她以为是自己将妯娌推小产了,整个人又愧又急,恨不得当场给尤金桂跪下请罪。 尤金桂肚子不疼身体无恙,要不是谢春桃嗷一嗓子说她裤子上有血,她根本就没觉察到。 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裤子,摸了一手血,接着就感觉血顺着腿流的更欢了。 血提醒尤金桂,肚子里的孩子恐怕保不住。 尤金桂慌了神,她身子骨一向都很好,怀三郎那会挺着肚子还去娘家帮忙推磨磨豆腐都没啥事,她不信谢春桃一推能将自己推小产。 “谢春桃,你存的什么心思?你明知道我怀着身子你还推我,你把我闺女推没了,你就等着被白家休吧。”尤金桂冲谢春桃喊。 谢春桃吓的面无血色,迎着尤金桂的骂声将尤金桂扶着坐在床上。 “我的闺女……我可怜的闺女……哎呦……”尤金桂坐在小福圆身边哭了起来。 呀,要强的二嫂嫂不是干嚎,眼泪都落下了,看起来真的很伤心。 看来二嫂嫂并不晓得肚子里没有宝宝啊! 小福圆咿咿呀呀,好想告诉两位嫂嫂实话。 谢春桃吓的不知咋办才好,稳了稳情绪,才想起来去请村里的吴郎中。 吴郎中恰好在吃小福圆满月宴的席,倒是省得去家请了。 “弟妹,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喊吴郎中。” 谢春桃丢下嚎哭的尤金桂,踉踉跄跄就冲出去。 尤金桂哭的愈发伤心。 小福圆摇摇头,不知道呆会,二嫂嫂得知肚子里并没有宝宝会不会更伤心。 “吴郎中……”谢春桃一把将吴郎中扯离席,还打翻了吴郎中面前的酒。 “咋地啦?”白老太太是个人精,谢春桃慌张的从上房出来她就发现了,见她扯着吴郎中朝上房钻,就知道有事。 全家的病人只有二郎,此时被白招妹扶着吃席。不是二郎,难道是…… 白老太太不敢想,上房里只有她小孙女,她吓的心都飞了出来。 “奶。”谢春桃一开口就抹泪,“二弟妹恐怕小产了。” 不是小福圆!白老太太微微松了一口气。 “啥,老二媳妇小产了?” 得知尤金桂肚子里孩子有事,白老太太依然痛心,她再不喜尤金桂,但尤金桂肚子里孩子是白家骨血。 “谢春桃,你个黑心肠烂心肺,你就是见不得我怀闺女,存着坏心思,故意坑我。” “谢春桃,你现在得意了吧,你自己生不来闺女,倒是拿我闺女下手。” 尤金桂歪坐在床上,破口大骂,激的小福圆想捂耳朵。 幸好外面吃席的声音沸反盈天,盖住了尤金桂的骂声。 否则谢春桃狠心推掉尤金桂孩子的污名就传遍了。 “奶,都是我的错,我推了二弟妹。”谢春桃说着就要跪下。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让郎中给你弟妹诊治。”白老太太稳住大局,一把拽起谢春桃,大孙媳妇行事一向稳妥,绝不可能无缘由推二孙媳妇。 吴郎中走进上房,谢春桃抹着眼睛搀着白老太太跟在后头。 尤金桂双眼喷火,恨不得将谢春桃就地撕碎。 “吴大夫,你瞧瞧我肚子里的闺女还能不能保住?” 村里人不讲究男女大防,尤金桂伸着手,让吴郎中把脉。 吴郎中把了一回脉,又把了一回,久久不说话。 尤金桂只觉大事不妙,又呜呜哭将起来。 白老太太一脸紧张。 谢春桃浑身发软,自己杀了老二家的孩子,不知该咋请罪。 “到底咋样?吴大夫。”白老太太紧张地问。 吴郎中又摸了一会脉象,开口道:“孩子没掉。” 从尤金桂到白老太太都松了一口气,谢春桃一口气落下来激的差点心梗。 “我就说我闺女和她小姑一样福大命大。”尤金桂擦擦眼睛,心放到肚子里,就算这样她也不会饶过谢春桃。 这只怕是个庸医吧? 小福圆在心里头吐槽。 下一秒,吴郎中却扔个王炸信息— “秀才娘子,我说孩子没掉的意思是你肚子里压根没孩子。” 果然,尤金桂被炸的离了魂,什么叫她肚子里压根没有孩子。 那她闺女去哪了? 白老太太和谢春桃也觉得不可思议,一脸狐疑的看向吴郎中。 “什么意思,那我闺女跑哪里去了?”尤金桂满脸不可置信。 吴郎中在三人的怀疑目光中很不满,啥意思,怀疑我的医术?那你们别找我瞧,我刚才的酒还没喝完呢。 “啥叫孩子跑哪里去了,你压根没有孕。”吴郎中十分不爽,什么秀才娘子,话都听不明白。 尤金桂瞠目结舌。 “可是上回,你说我像是喜脉……”尤金桂缓了半天才开口。 “像,又不是说一定是。你上回在村里遇到我,说自己疲倦犯困不想动弹,早上还恶心,伸手问我是不是喜脉。我看了一眼说像,望闻问切,只是望而已,你又没给我诊费,我怎么给你切。”吴郎中也是个有脾气的,话说的直白。 尤金桂张了张嘴,惊的半天没说话。 她这几个月葵水一直没来,不是有孕还能是啥,现在吴郎中说自己没孕,她可咋收场。 这下子丢人丢大发了,谢春桃不知咋看自己笑话呢。 一想到,自己这段时间总是拿肚子里没影的闺女当令箭在家中吆五喝六她想死的心都有。 这要是传出去,她在村里更没脸了! 等着吧,赶明村口神树下的八卦热搜肯定是她尤金桂! 白老太太扫了尤金桂一眼,朝吴郎中赔笑:“吴大夫让你见笑了,老二媳妇年轻不知事。呆会让二壮好好给你敬几杯酒压压惊,春桃,你送吴大夫去席上喝酒去。” 吴郎中是白二壮的发小,一直对尤金桂算计嫁二壮的行为不齿,要不是为了发小的面子,他今天非得好好说说这个蠢妇不可。 但今天是白家小女满月宴,不能给主人家添堵,他又敬重白老太太,于是顺着台阶就重新回到席间。 尤金桂捂着脸躺在床上,心如死灰。 “奶,我真觉得我有孕了,我明明前段时间总困,还发胖了……吴郎中医术不太行,要不再去镇上找个郎中重新给我诊。”尤金桂内心挣扎,不愿相信吴郎中的话。 “你困?你发胖?你咋不说你那是吃的多。”白老太太毫不客气揭露尤金桂身体变化的真相。 “还有,你要是小产了只怕那血早把你流晕过去,还能让你搁屋里骂人?”白老太太继续指出真相,“你这裤子上是葵水,你还不赶紧去你屋换了裤子去。” 尤金桂更是想死的心都有。 她自己都不知道葵水啥时候来的,来哄小姑子之前她在席间和村里八卦团在唠嗑,也不知道那时屁股上粘着血没有。 简直太丢人了! 更让她心碎的是,一心盼着的闺女并没有到来。 小福圆晃了晃脑袋,她很同情二嫂,毕竟二嫂刚送了她一串风铃和小布老虎。 第二十八章 成长 小福圆的满月宴一直热闹到傍晚。 肉也吃了,酒也喝了,神树村人对小福圆的祝福不要钱一样撒向白家人耳朵里。 听着那些吉祥话儿,白老太太高兴,白木板高兴,甄氏高兴,白家上下都高兴。 唯独尤金桂不高兴。 尤金桂躲在自己屋,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觉自己脸皮子被踩到地上,没法见人了。 尤其是不知咋面对自家男人和白家长辈。 倒是甄氏和白木板回到房里,见尤金桂送给小福圆的小风铃和小布老虎,先是惊讶了一番,紧接着是高兴,还感慨老二媳妇要是一直这样懂事就家和万事兴了。 唯恐惊了小孙女的满月宴,白老太太一直忍到晚上才把尤金桂假孕的事透给家里人知道。当然,这个家人仅限于白木板甄氏夫妻以及白二壮。 至于其他人,没必要知道。 白木板甄氏夫妻感叹了一番,让白二壮好好安抚安抚自家媳妇。 白二壮颇有点黯然神伤,他一直想要个闺女来着,就像妹妹那样的闺女,奶团子一样软萌的闺女。 对于尤金桂假孕一事,大家虽觉得可惜,但没一个怨她的。 主要是这场乌龙错也不在她。 “……妹妹,你帮哥哥招来个小侄女可好?”白二壮失望之余,抱着小福圆念叨。 小福圆:“……” 二哥哥,恐怕你要失望了,本宝宝觉得你不是岳父的命呦! 白家上房,晚间。 小福圆已经进入梦乡,白木板和甄氏压低声音在说悄悄话。 “他娘,你说是谁把小圆宝放在咱门口的?会不会是邢管家?”这问题白木板曾经和甄氏探讨过多次。 小福圆被白家正式收养后,关于淮城的一切,夫妻俩便默契的不再提起。 今儿是小福圆的满月宴,白木板忍不住再次提起。 “我觉得不像,邢管家不是在沈老爷死后就巴结上了如夫人?”邢管家就是白木板年轻时结实的介绍他进沈家做事的管家,后来他依附如夫人,白木板不知咋和他相处,直接辞工了。 “大家族的事,明面上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甄氏叹了一口气。 “他娘,不瞒你说,老三这段日子老去淮城送货,我让他去沈家门口打听邢管家咋样了。你猜咋着?老三让老二捎信,说邢管家犯了错吊死了。” 甄氏听到这个消息一惊,夫妻俩伤感一番。白木板伤心地唏嘘一番,毕竟和邢管家曾经朋友一场,也理解了他一个下人依附如夫人的无奈。 “不知埋哪里去了,身死如灯灭,也是个可怜人,我打算十五去庙里给他超度一场。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没媳妇没孩子,到了地底下也没个香火供奉。”白木板和甄氏商量。 甄氏赞同白木板的做法,老白家的厚道是有传承的,当年她…… “不过你让三壮去打听太险了,万一被人知晓……”甄氏伤感了一番略微谴责道。 甄氏想说的是,万一被沈家顺藤摸瓜扯到神树村,知道小福圆养在白家咋办? “你放心,咱三壮机灵着呐。” 甄氏沉默半晌,想想三儿子确实如此,便不再说话。 小福圆躺在身边沉睡,轻微的呼吸声,香香的奶香味,让夫妻俩心静了下来。 …… 淮城。 大雪中,沈家为小公子办了一场盛大的满月宴。 尽管沈俊山和原配夫人已身故,但沈家在淮城的影响力依然不减。 全城有头有脸的人家纷纷上门恭贺。 这全亏了智勇双全的如夫人,凭一己之力不仅解决了族人矛盾,还把沈俊山留下的生意安排的井井有条。 沈小公子的满月宴热闹非凡,一直到晚间客人才尽散。 到晚间,雪越下越急。 如夫人沉着脸在听心腹回事。 “……夫人,事情办妥了。” “那小丫头确认死了?” “回夫人,尸骨小的带来了,身上裹的是咱府里绣娘的活计。” “还有那邢大,吊死在柴房……证据都销了。” “你办事越发老道了。那丫头怎么说也是我沈家骨血,请个道士将她封印吧,别让她带着怨气挡了少爷的道。还有,邢大,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扔城外喂野狗。” “是。” 忽而,房里传出婴儿的哭声,如夫人挥挥手让心腹下去,款款步入里间驱散了乳娘,亲自将孩子抱至胸口。 筹谋了那么多年,沈家终于都掌控在她手里了。 …… 小福圆在老白家当团宠的日子轻松又惬意。 她会翻身了,引来一阵惊叹! 她会爬了,引来一阵惊叹! 她长牙了,引来一阵惊叹! 她会牙牙学语了,引来一阵惊叹! …… 老白家的日常,除了干活吃饭睡觉,就是围着小福圆。 小福圆给老白家带来无尽的欢乐和热闹。 四季更迭,时间一晃,小福圆会跑了。 虽然语言系统还欠发达,但说的话大人基本能听懂了。 在小福圆成长的这三四年,老白家日子越过越好,成功摘下了神树村贫困户的帽子。 地里粮食连年丰收,不仅能吃饱饭,还能时不时吃顿肉。 白家众人见日子有了盼头,每天干劲十足,屋里屋外欢声笑语不断。 村里人打趣,老白家自从有了小闺女,那日子过的,连院子里的空气都是甜的。 虽然没有芭比娃娃,没有滑滑梯旋转木马,但小福圆对古代的生活还是十分满意的。 别的不说,就说这无污染的空气,宽敞的大院子,那是她在过去当城市宝宝见不到的。 此时,她正在自家大院子里玩的满头汗。 春天的风轻轻的吹着,阳光暖溶溶的照着,天那么蓝,云那么白。 院子东北角,一丛鲜花迎风摆动,招了很多蝴蝶飞来飞去。 说起来这丛花也很神奇,谢春桃成亲那年觉得老白家院子里光秃秃没生气,于是撒了一丛花种子,几年都没开。小福圆来到老白家来年春天,这丛已经被遗忘的花种子居然迎着春风发芽抽枝开花了。 此后,年年盛开,如火一般连绵一片,把白家大院点缀的勃勃生机。 小福圆被花蝴蝶吸引,迈着小腿,摇摇晃晃跑过去追花蝴蝶。 她穿着小花衣裳,花蝴蝶将她当成了同类,见她追也不飞跑,反倒是主动围着她转。 “咯咯咯,咯咯咯……”小福圆稚嫩清脆的笑声传遍整个院子。 甄氏被小福圆的笑声吸引,也不自觉的笑出声。 春天了,正是播种的时节,和往年一样,家里要种豆子,甄氏在屋檐下捡豆种子。 “小圆宝,跑慢点……”甄氏笑道。 “好哒。凉亲,擦擦……”小福圆见娘亲头上出了汗,停止追蝴蝶,迈着小碎步走到甄氏身边,从兜兜里掏出小手帕,踮起脚尖给甄氏擦汗。 “哎呦,小乖乖,知道心疼娘了。”甄氏一把将小福圆搂在怀里使劲亲了亲,心里如同喝了蜜。 都说闺女是小棉袄,果真不错,那么小的一个小人儿,就知道心疼人了。 第二十九章 神树村女顶流 甄氏搂着小福圆亲了又亲。 在院子一角翻菜地的白老太太瞅见亲香的母女俩,颇为眼馋。 可怜自己一生没个小棉袄来贴心。 纵然儿媳妇孝顺明理平日对自己嘘寒问暖,总归还是和闺女不一样,再亲近也有距离感。 此时,一向要强的白老太太有点绷不住了。 小福圆在甄氏怀里趴了一回,一抬头就对上白老太太来不及收回的羡慕目光。 呀,奶奶也需要窝的亲香香。 小福圆朝白老太太绽开笑,迈着小腿哒哒哒朝白老太太奔去。 “你慢点,小乖乖。”白老太太扔掉手里的锄头,弯着腰,张开双臂。 小福圆一头扎进白老太太怀里。 “奶奶,累累,流汗汗,圆宝宝给奶奶擦擦……“小福圆用小手帕贴在白老太太的额头上,奶声奶气地说。 “奶奶,歇歇。” 奶奶都干半天的活了,一定累啦! 小福圆抬起头很努力的给白老太太擦汗。刚才在院子里追花蝴蝶,一张脸蛋跑的红扑扑,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眨啊眨,扑闪闪的浓密睫毛,可爱到想让人狠咬一口。 “奶奶,亲亲。”小福圆朝白老太太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哎呦,这谁受的了! 白老太太把对儿媳妇的那一点子嫉妒丢到爪哇国去了。 没有闺女有什么关系,她的孙女儿一样是她的小棉袄,多贴心啊。那样小的人儿,看到奶奶在菜园子里忙活,围过来问她累不累。 那些臭小子有这份贴心吗? 白老太太双标起来是六亲不认的。 “奶不累。”白老太太忍不住将小福圆搂在怀里,忍不住亲了好几口她可爱到爆炸的脸蛋儿。 她这个小孙女儿,可太招人喜欢了! 坐在屋檐下捡豆子的甄氏看到亲香的祖孙俩,忍不住抿嘴低笑。 她这个婆婆在整个神树村是有名的脾气硬嘴毒,甄氏就没见过她给谁过好脸。 白老太太对亲儿子白木板极少流露出慈母情怀,都说隔代亲,也没见她对白大壮等孙子有宠的意思,对待重孙子大郎等人一样板着脸训骂。 到了小孙女这里,完全像换了个芯子。 脸上挂着慈祥的笑,连一向粗大的嗓音都细软了。 “小乖乖,你去廊下坐着玩去,奶整好这片菜地,给你种甜瓜吃。”白老太太低声哄小福圆。 小福圆摇了摇头。 “奶奶,驱去玩(出去玩)。”小福圆扭股糖一样粘在白老太太身上,她想出去玩,外面有大白鹅,有小鸡,有鸟…… “菜园子得……”白老太太话起了个头,就咽下去。 小福圆委屈巴巴地盯着白老太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这萌卖的,谁能抗住。 白老太太差点举双手投降了。 “好,奶带你出去玩一会。” 菜园子的地?啥时不能翻,陪小孙女玩儿要紧。 白老太太弯腰就要抱小福圆,小福圆挣开,牵着白老太太的手:“窝寄几走。” 祖孙俩来到村里,立马成为全村焦点中心。 这阵势,小福圆见识过多次了。 她一脸淡定。 没办法,本宝宝就是人见人爱。 “哎呦,小圆宝出来了。来,让奶奶抱抱。”白老太太的同龄人,大奶奶将小福圆抱了起来。 “来,给奶奶说说,你又给家里旺来多少好东西了。”大奶奶吧唧亲了小福圆一口。 村口八卦军团顺着大奶奶的话,眼里燃起八卦之火。 白老太太一看就头大。 “她大奶,可不能瞎说,她一个小孩家家的可承不住。”白老太太接过小福圆说道。 尽管白家在村里辟谣过多次,都差点发律师函了,白家日子过成啥样和小福圆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村里人就是信小福圆将白家日子旺的起色了。 “小圆宝,今儿比昨儿更俊了,你看看这饱满的天庭,这高挺的鼻子,这满月的脸蛋儿,一看就是福相。”这话村长媳妇每回见到小福圆都提,她眉开眼笑的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塞到小福圆手里,“小福圆吃瓜子。” “歇歇大凉(谢谢大娘)。”小福圆甜甜地冲村长媳妇作揖。 “这么小哪里就看得出来福相。”白老太太嘴里这样说,眉眼却笑开了,吉祥话谁不爱听。 村长媳妇想继续发挥夸赞小福圆的本领,想到自家男人的嘱咐,硬生生憋住了。 他男人说她是妇道人家懂什么,不允她提小福圆富贵绵延的话,势必要将坡脚道人的流言在村里淡化掉。 但她总觉得自己在小福圆人生最高成就上要比自家男人看得高。她家男人说小福圆长大后能当个县长夫人都是神树村烧高香了,她觉得这是埋汰福星小福圆。 就说小福圆刚满月那会,全县下了几天暴雪,引发雪灾,唯独神树村没遭灾。 她男人还作为先进代表首次受到县令大人接见,颤抖着汇报了一番本村工作,在县令大人心里留了名。 不是小福圆带来的福运还能是谁?县长夫人也没本事号令老天爷让全县别遭雪灾啊! “……小福圆哪。”孙大娘越过众人,捏了捏小福圆的脸蛋。 小福圆嘴一咧,有点疼疼哦。 “这脏手脏脚的往哪里捏。”白老太太打掉孙大娘的手,这没眼力见的婆子,没看到瓷娃娃一样可爱的小女娃,捏坏了她孙女儿咋办。 “都说小福圆会旺人,我那媳妇刚怀上,让小福圆去我家媳妇怀里滚一滚,保佑生个孙子出来。”孙大娘期待的瞅着小福圆。 啥?这啥操作? 小福圆一阵懵圈。 “你可真敢想,我孙女又不是送子观音。”白老太太毫不客气拒绝。 …… 这就是小福圆在神树村的日常,谁见了她,都抱抱,捏捏,夸夸。 属实就是神树村的女顶流了。 还是个养成系的女顶流。 终于挣开神树村狂热的粉丝,小福圆迈着腿在村头自娱自乐,一会钻进花丛里摘朵花戴头上,一会追着花蝴蝶跑,一会抬头看看天上穿花衣的小燕子。 春天真美好啊! 白老太太和大伙儿说着话,放任小福圆在一边玩。 神树村很安全,穷乡僻壤的地方外人很少进,因此白老太太不担心小孙女被谁拐走了。 忽然,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吸引了村头八卦军团的注意。 只见一匹高头大马正朝神树村疾驰,村道上扬起一阵尘烟。 白老太太赶紧把小福圆拉到身边,她怕马见人发疯伤到小孙女。 小福圆看到棕色的大马,眼睛都亮了。 从前她只在动物园见过马,还只是隔着笼子远远地观望。 现在居然有一匹飞驰的骏马神气活现出现在眼前,小福圆兴奋的朝马上的人挥舞手臂。 ”吁……“骏马飞驰到小福圆身边,一身黑衣的马主人勒住缰绳,问:“请问这是南关山神树村吗?” 第三十章 祥瑞 “是神树村。” 村里的八卦军团和骏马上的人搭话。 神树村听名字挺耀眼,没想到是这样的山旮旯里普通村子,骏马上的人心里轻微吐槽。 那人着一身黑衣,下半边脸蒙着黑布,整的还挺神秘。 一双眼睛颇有神采,有经验的媳妇大娘们一眼就瞧出是位年轻的小伙子。 神树村很少有外人进来,更何况是骑着这样拉风骏马的小伙子。 也没听说谁家有这样的亲戚啊! “你找谁?”就有人问。 “不找谁……想在神树村买块宅基地?”黑衣人直接说出来村目的。 在神树村买宅基地? 媳妇大娘们狐疑的盯着骏马黑衣人,一个人无缘无故的谁会在陌生的村子里买宅基地?又不是逃荒。 他们神树村人是没见过啥大世面,但不代表他们傻。 这别是啥坏心思的人,打着买宅基地的幌子进村搞破坏。 “你蒙着个脸来买宅基地啊?不知道还以为是打家劫舍的。”村长媳妇大着胆子说了一句。 黑衣人:“……” 见大家伙儿的眼神从狐疑到敌意,黑衣人扯掉黑布,露出下半边脸的络腮胡子。 你还是蒙上吧,小伙子挺精神,就是形象有点吓人。小媳妇大娘们在心里吐槽。 他也不想蒙上黑布,这山道尘土太大了,不蒙上糊一嘴泥。 “那个,大娘别误会,我家主人的太爷爷年轻时逃荒到这南关山神树村,多亏咱村的好心人救了他一命,他立下宏愿希望后人来神树村买块宅基地当第二故乡。”黑衣人下了马,朝八卦军团拱手致意,将他要买宅基地的因由全盘托出。 神树村人缺少和外面的人打交道,还是属于淳朴挂的,见黑衣人这样说,信的七七八八。往年灾荒年间,哪个村没有逃荒人,神树村也不知接济了多少人,有的人就此扎根住下,有的人到了好年景便返回故乡。 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不过他说的主人看来这个逃荒者后人发达了。 “那你算是问对了人,刚和你搭话是村长家的,你找她家去找村长。”就有人指着村长媳妇道。 “那就先谢谢大娘了。”黑衣人朝村长媳妇作揖,看来自己编故事的能力还行,那么几句就赢得了村里人信任。 白老太太拽着小福圆的手,心里微微忐忑。 她年纪大见的多,最怕眼前黑衣人这副打扮,让她想到捉拿人的衙役官兵。 “小圆宝,跟奶奶家去。”白老太太弯腰欲抱起小福圆。 小福圆从骏马出现,就一直盯着骏马瞧。 棕色的鬓毛,四只蹄子雪白,站在那里实在是高大威猛。 小福圆心里惊叹,如果自己能骑上去该多好。 她想走过去,摸摸骏马。 听白老太太要抱她回家,自然不乐意。趁着白老太太一个不注意,小福圆便挥舞着小手咯咯笑着朝骏马奔去。 骏马见花衣裳的小福圆朝自己飞奔,受到刺激一般,挣脱缰绳。朝天空嘶吼一声,抬起前蹄朝小福圆飞驰过来。 这骏马咋了,咋给久别重逢似的? 它确定自己是它的亲人? 骏马飞的尘土太脏了,小福圆眯了双眼,停在路边擦眼睛。 骏马抬起蹄子风一样闪到小福圆跟前。 眼看小福圆要被黑马踩成肉饼,白老太太跌坐在地发出凄惨哭喊,围观的村民们跟着一起喊。黑衣人一个箭步去追马,他刚迈开腿,骏马停在小福圆身边静止不动了。 在众人的惊愕注目下,骏马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小福圆。 小福圆摸了摸它的头,眉眼弯弯,奶声奶气地道:“李好哇,大马。” 骏马打了个响鼻仿佛在迎合小福圆的招呼。小福圆摸着骏马,骏马被哄的越发温顺了,鼻子里呼出温热的气息,兴奋的弹了两下蹄子。 黑衣人惊呆了,只觉自己三观被颠覆。 他这匹马从西域来的,性子无比烈,他为了驯服他伤筋动骨费了老鼻子劲了,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小娃娃那么轻易的就降服了。 这马图啥? 图这小娃娃长的俊,图这小娃娃笑的甜? 不过,还别说,这小娃娃长的确实精致,不像个乡野丫头。 倒像是 小福圆迈着小短步来到黑衣人面前,骏马老老实实跟在后头。 “蜀黍,窝可不可以骑李的大马。”小福圆睁着扑闪闪的大眼睛问黑衣人。 黑衣人心里高兴,难得遇到个不怕自己的小丫头,他这形象可是吓哭过不少孩童。既然如此给自己面子,就成全了你骑大马的愿望。 “好,来,叔叔抱你上马。”黑衣人露出一排大白牙,朝小福圆扎开双手。 “且慢。”白老太太踉跄着跑过来,横在黑衣人面前道,“孙女儿太小不懂事,老身给你赔礼了。” “小福圆,你没事吧?吓死奶了。”白老太太一脸后怕,身子微微颤抖,去牵小福圆,“咱们家去,要吃饭了。” 她不想和莫名其妙的村外来人有任何牵扯。 “奶,没似的,不怕……” “不要回家啦,奶奶,窝要和蜀黍骑大马。”小福圆头一扭,扎进黑衣人双臂里。 黑衣人越过白老太太抱起小福圆,一跃上了马。 大马在村子里饶了几圈,小福圆兴奋地咯咯直乐。 黑衣人被小福圆的可爱模样也逗的直乐,心下感慨,这恐怕是乡下毛丫头的人生高光时刻吧,这样的大马别说乡下人家了,就是全国也没几匹。 对于自己满足了一个小丫头骑马的心愿,他挺骄傲的。 一直到谢春桃出来喊吃饭,小福圆才下马。 白老太太直接抱着小福圆朝家里奔去。 留下村里人一脸凌乱,白老太太一向是个讲究人,今儿是咋地啦?人家带着他孙女骑了那么几圈马,热的浑身是汗,也不说管顿饭? 黑衣人倒没想吃饭不吃饭。 他心里直乐呢,幸亏这个水灵小丫头,让他瞬间拉近了和村里人距离。 随即,黑衣人眉头皱了起来。 司天监上月监测出,南关山神树村有祥瑞迹象出现,还说那迹象已经显现了好几年。 他被派来密探祥瑞,风尘仆仆赶了一个月才赶到。 仔细打量这神树村,那么穷,那么普通,哪里像有祥瑞的样子啊。 依他看,这就是司天监吃饱了没事干刷存在感的,一帮子星象师神神秘秘给跳大神一样。 这帮子神棍随手一指,跑断腿的是他。 第三十一章 去镇上 在神树村,连驴车都很少见,更何况那样威风的骏马。 骑马兜风让小福圆瞬间成为村里孩子们羡慕的对象。 白家几个小子也不例外。 “妹妹,骑马是啥感受?你给哥说说?”白招妹蹲在小福圆眼前,满眼放光。 他都听说了,那骏马性子很烈,妹妹靠摸摸它的头就能降服。 妹妹真行!白招妹与有荣焉。 “就系……像风……”小福圆肚子里有许多形容词,怎奈年纪小,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姑姑,你下次能带我骑吗?”大郎一脸羡慕。 小福圆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不是她的马,得问问黑衣蜀黍。 “蜀黍……愿意……就骑……” 几个孩子正讨论着骑马,白木板和白大壮从地里干活回来,他们走在村里已经听说了小福圆“驯服”烈马的壮举。 白木板大踏步走到小福圆跟前:“闺女,想爹了没?” 小福圆搂着白木板的脖子:“想爹爹!” 白木板心里如同吃了蜜,干活的疲劳一扫而光。 “妹妹,想大哥了没。”白大壮想把妹妹从老子怀里夺走。 “想哥哥。”小福圆从白木板怀里挣出,扑到哥哥面前说。 白大壮满意了! 哎,太受欢迎也不好,本宝宝每天都要被迫亲情营业。 “去去去,刚从地里干活回来,你那手上都是土,脚上都是泥,脏到妹妹咋办?你心里没点数?”白木板一脸嫌弃地驱走大儿子。 自己想要闺女,自己生去,别来抢老子的。 他也忘记了,他的闺女也不是自己生的。 小福圆冲着爹甜甜地笑,这个爹呦,也太双标了吧,自己手上脚上没比大哥哥干净多少。但自己也不能嫌自己老爹脏啊,小福圆主动牵起爹爹的手。 “闺女,听说你骑了大马。以后你想骑,就骑爹爹,爹爹也会变马。”白木板说着就要趴地上。 “别累着爹,妹妹,你想骑马给哥说,哥跑的比爹快。”白大壮接话。 小福圆内心:“……” 骑马的游戏,爹爹和哥哥们经常带她玩。 但她不太喜欢骑,总觉得不舒服。 她想骑真的马。 对小福圆来说,古代的“宝马”骑起来真挺拉风。 骑一次不过瘾,她想多骑几次。 这些天她都早早溜出门,希望可以遇到黑衣人蜀黍和他的高头骏马。 但一直没有遇到。 “唉……”小福圆依在门口,嘟着小嘴巴,叹了一口气。 也仅仅失落了一会,很快就被另一件高兴事取代。 家里的菜地翻整完,白木板打算去镇上买些菜种子。白老太太跟着一起去,她计划给家里添些米面粮油,再扯块小花布给小孙女做双鞋。 小福圆知道后,也想去。 她还没有逛过古代的集镇呢? 只跟着粑粑麻麻旅游逛过仿古的景区,模拟的古代商铺,穿着古装的商家,只是掏出支付二维码一秒破了功。 她想去开开眼,看看真正的古代镇子。 “奶,窝去,跟奶一起。”小福圆哒哒哒跑到白老太太身边,抱着白老太太的大腿,奶声奶气的央求。 白老太太很为难,那么小孩子跟着去镇上碍事,这几天倒春寒路上冻着咋办。 刚想拒绝,可是看着小孙女可怜巴巴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行吧,带着一起去吧。 白大壮也别下地了,他也跟着一起,他负责抱着妹子。 “成,带小圆宝一起去。”白老太太当即拍板。 白招妹一脸羡慕,他也好想去镇上。 他只小时去过一次,都忘记镇上是啥样了。 大郎三郎也想跟着一起去。 不过他们也知道,太奶和爷爷肯定不愿意带他们。 于是,白招妹大郎三郎便眼巴巴看向小福圆。 小福圆看着五哥和俩侄儿渴慕的眼神儿,秒懂。 他们也是小孩子,也喜欢热闹,心一软,挥挥手道:“都去。” 白老太太一脸无奈。 “听姑姑的!听姑姑的!”大郎三郎立刻兴奋地拉着手跳起来。 这个家里,谁说话最管用啊,自然是小姑姑。只要小姑姑开口的事情,太奶奶就没有不答应的。 白老太太故意板着脸道:“你们就会让小福圆替你们出头,到了镇上不许淘,皮不揭了你们的。” 叔侄几个赶忙点头,脸上藏不住的笑。 “谢谢妹妹,妹妹以后五哥赚钱给你花,让你天天去镇上,想吃啥买啥!”白招妹向小福圆表达谢意。 大郎三郎见小叔叔向小姑姑表忠心,也跟着附和,一个说以后跟三叔去铺子赚钱给姑姑买花戴,一个说以后买大马给姑姑骑。 甄氏听了满脸欣慰。 甭管能不能实现,至少儿子和孙子现在的表现,确实能给小闺女撑腰。 尤金桂斜依在偏房门口晒太阳,她自然也想去。 转念一想白老太太,还是别去了,影响她逛铺子的心情。 二郎躺在躺椅上,一脸渴慕的看着小叔叔和兄弟。 他也想去,但是他不能走,也不能跑,他只能躺着。他连院子门都不能出,更不可能去镇上。 小福圆一扭头对上二郎黯然又羡慕的目光,心下一酸,跑到他身边,用小手握着侄儿的手说:“给你……带糖……” 二郎点头,眼里蒙上一层泪。 小福圆轻轻贴贴他的脸安慰他:“不哭……能好……” 谢春桃刚好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心里发酸。 小福圆有更多的话想安慰二郎,不用伤心,你能站起来的!你不仅能站起来,你还能穿红衣骑白马游街。 可惜,她现在还不能表达出那样复杂语句,而且说出来大家也不一定信啊。 最后,白老太太和白木板带着一家子老老少少浩浩荡荡出门了。 白木板本来担心累到老娘和小闺女,想借村长家的驴车。 被白老太太拒绝了,她一个乡下老太婆没那么娇气,至于小福圆,有大壮抱着呢。 要什么驴车! 南关山镇是南关山山区唯一的集镇,距离神树村并不是很远。 白家老少,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小福圆在白大壮怀里,瞪大了眼睛。 镇子虽然不如后世那般繁华,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糕点铺子,中药铺子,肉铺子,饭馆旅店……应有尽有。镇上的人虽然没有达到摩肩接踵的程度,但人来人往也挺热闹。 “好香。”小福圆抬起眼睛,四处追寻香味来源。 是镇上最大糕点铺子传出的香味,他们的芙蓉糕刚出炉。 见小福圆一脸馋相,白木板先去给闺女买了一斤芙蓉糕。 小福圆咽了咽口水,哪能独享啊,她掏出糕发给大家。大人都不愿吃,五哥和俩侄儿却高兴地将糕塞进嘴里。 “咱先买啥?”白大壮问。 “我先去买几斤猪肉。”白老太太掰着手指头做指示。 来镇上,自然得买些肉回去。 这些天春播,家里人人在田间地头出力,吃点肉犒劳一下。 记得三壮上工的漆器铺子对面就有家猪肉铺子,称足肉好。 白老太太开始分派活儿,她带着小福圆去买肉,买完肉祖孙俩就去三壮上工的铺子歇息歇息。 白木板去买菜种子,白大壮带着弟弟儿子侄儿买米买面打油。完了在漆器铺子汇合,漆器铺子隔壁是卖布的,正好顺带着给小福圆扯块布,然后一家人再去私塾给老四送束脩送春天的衣裳。 白家上下按照白老太太的指挥四散行动,白老太太带着小福圆率先来到猪肉铺子! 呀! 好漂亮的姐姐! 小福圆看到挥刀剁肉的姐姐,眼睛都亮了! 第三十二章 小少年 漂亮姐姐挥舞着一把大砍刀,正在熟练的分割肉。 那砍排骨的姿势,飒爽极了。 就是,那把大砍刀和软萌的小姐姐形成强烈反差萌。 白老太太在一摊摊肉前逡巡,忽而眼睛一亮。 就它了! 这块肉,肥瘦相间五层。瘦的部分炒菜,肥的地方炼油,炼的猪油渣子一半包饺子一半当孙儿的零嘴。 “老人家,您火眼金睛,一眼瞧中这块,来几斤?” “五斤。”白老太太对自己双眼鉴肉的功力颇为自豪。 确定好斤两,白老太太继续发挥功底,开始和卖猪肉的姑娘讨价还价。 忽然,一抹亮光闪了小福圆的眼睛。 “刀,姐姐,刀要掉。”小福圆奶声奶气的指着案子一角,冲卖肉的漂亮姐姐喊。 白老太太和漂亮姐姐你来我往正激烈呢,突然被小福圆中断。 顺着小福圆手指的指向,漂亮姐姐就看到剁排骨的大砍刀,被自己不知啥时随手放在案子旁边,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掉下去。 这样大的刀要是滚下去,砍到顾客自己就关门大吉,生意也别做了。 漂亮姐姐感觉自己在悬崖上走了一遭,心差点飞出去。 将刀抽走放好,缓过神来的漂亮姐姐冲小福圆一笑,感谢救命恩人一般道:“多谢你啊,小姑娘。” 又冲白老太太爽朗作揖:“老人家,谢谢你家小姑娘,简直是救了我的肉铺子。” 白老太太一阵后怕,拍着胸口道:“客气啥,谁看了都得提醒一声。” 俩人抛开讨价还价,搭上了话儿,漂亮姐姐对小福圆一顿好夸。 整个镇上也没见过这样俊的孩子,虽然穿着农家土布衣裳,可掩不住的精致可爱,加上刚刚又提醒自己的刀。漂亮姐姐此时恨不得想洗干净手,将小姑娘抱在怀里揉一揉。 “漂酿姐姐!”小福圆甜甜地夸漂亮姐姐。 “嘴甜心细,哎呦,老人家你家小姑娘咋那么可爱啊。”漂亮姐姐被夸的心花怒放。 “老人家,这五花肉送您一条,感谢您家小姑娘。”漂亮姐姐挽起袖子,笑呵呵地拎起最好的那块五花肉用麻绳拴起来,又随手搭了两副猪肝四只猪蹄子几根肋排。 一副不容拒绝的表情硬要塞给白老太太。 白老太太连连推辞。 她真觉得自家孙女提醒一声刀掉了不算啥,就顺嘴的事,自家可不能因为这个占人家便宜,起早贪黑做生意不容易。 一个送,一个推,俩人正胶着,就听到有人惊喜地喊:“奶。” 白老太太和漂亮姐姐一起抬头,看到白三壮正朝肉铺子飞跑。 “哎呀,妹妹也来了,想哥哥了没。”小福圆太小,刚才就藏在白老太太身后,白三壮没看见,乍一看到妹妹也在,更是高兴地不得了。 “想哥哥。” 这次不是日常营业,是真心的!多日不见三哥,她真的想念。 “哎呀,您是三壮哥的奶奶,太巧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漂亮姐姐给白老太太赔不是。 “哪里,哪里,这不是赶巧了。”白老太太笑道。 白三壮抱起小福圆,站在白老太太身边,冲漂亮姐姐嘿嘿笑。 哎呀,原来你是这样的三哥啊! 怪不得你不愿意给漆器铺子当上门女婿,原来你是心悦这位漂亮姐姐呀。 可是漂亮姐姐现在对你还没擦出爱情的火花。 三哥,你要加油呀! “我说姑娘,这钱你一定得要,都像你这样大方,你们家这铺子还开不开了?” 这便宜白老太太可不占,没得让她父母知道,说她一个乡下婆子诓人来了。三壮和这姑娘认识,那更不能占人便宜,以免让人说她孙子闲话。 “奶奶,我叫田麦苗,您叫我麦苗就行。”田麦苗听出白老太太话里音,嗤嗤一笑道,“奶奶,我家就我一人,这铺子我做主。” 白老太太不禁对年轻姑娘肃然起敬,那样娇娇的姑娘,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撑起了猪肉铺子,那杀猪刀耍的比一般男屠夫还溜呢。 这样说来,更得给钱,小姑娘家家的,维持个肉铺子不容易。 “你俩也别撕巴了,麦苗你得收钱,你不收钱我奶睡不着。这样吧,各退一步,麦苗你让我奶四成钱。” 这方案俩人都接受了。 田麦苗接了钱,递过猪肉,临了搭上两副猪肝四只猪蹄子几根肋排道:“这些是谢小妹妹的,奶奶,您可不能推辞。” 见田麦苗坚持,白老太太不再拒绝。 谢小福圆?白三壮看了看妹妹,闹不明白谢妹妹干啥? 田麦苗笑着给白三壮夸赞了一番小福圆的助人为乐行为,白三壮听了颇为与有荣焉。 又有新的顾客来买肉,三个人笑呵呵地田麦苗告辞,去了漆器铺子。 “谢谢,姐姐,再见。”小福圆朝田麦苗挥手。 哎呀,太可爱了,田麦苗要不是手上都是猪油,她非得捏捏小姑娘的漂亮脸蛋儿不可。 来到漆器铺子,白三壮带祖孙俩来到里间他盘账的地方。 白三壮拒绝入赘徐家,由于他太能干,给徐家做了好几单大生意,徐掌柜便不好说什么,反而将铺子盘账这样重要的活计分派给他。 现今在铺子里,他是几个活计的c位担当。 “奶,你先喝水在这里歇着,我抱妹妹买好吃的去。”白三壮给白老太太斟上茶水,抱着小福圆去了街上。 街上很热闹,四处都是人,各种各样卖小吃的摊子。 “哥哥……糖葫芦……窝要吃……”小福圆一眼瞅到马路对面的糖葫芦摊位。 红红的大山楂,太诱人了! 白三壮三步两步来到糖葫芦摊位前,让小福圆挑一根最大的。 小福圆挑完后,白三壮将小福圆放在地上掏钱。 白三壮付完钱,一扭头,发现妹妹不见了! …… 小福圆举着糖葫芦,在人群里穿行。 刚才她听到了骏马的声音。 作为天地之女,小福圆天生就有感知万物的能力。 就像现在,她接收到骏马的呼吸,感知到骏马就在镇上。 顺着感知能力,小福圆在人群里穿来穿去。 一直来到一座大院子门口,小福圆眼睛一亮,果然是骏马。 骏马拉着一个豪华木车厢,见到小福圆,激动的前蹄一跃,疯狂的朝她奔来。 “哎呦!”速度太快,车厢里的人被撞到车壁上,发出痛呼。 这马发什么疯! 忽然,马停在路上,低头在蹭着什么。 小福圆摸了摸马的鬓毛,一抬头就看到一位小少年从车厢里气呼呼钻了出来。 小少年和五哥差不多大,穿着一身锦袍,唇红齿白长得很俊。 “小哥哥……好……”小福圆是个颜控,看到俊俏少年就觉得亲切。 小少年见眼前站着一位举着糖葫芦的漂亮小姑娘,心下大痛。他也有个妹妹,像眼前小姑娘这样年纪,小小身子躺在棺椁里,再也不会对他笑。 呀,小哥哥怎么看起来伤心了!小福圆迎上小少年的目光,露出最萌的笑。 “你是谁?你家里人呢?”想到妹妹小少年的声音都变柔了 小少年留意到小福圆脖子上挂着麒麟纹的玉佩,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摸着玉佩轻轻问:“这……哪里来的?” 第三十三章 芙蓉糕 “三哥,送的。”小福圆将玉佩抢回手里,塞进脖子里面。 看来小哥哥也很喜欢这个玉佩,不过喜欢也不能送给他。 那是三哥送她的礼物,被娘收在柜子里,今儿小福圆特意寻摸出来戴上。 都来逛街了,不得打扮一番不是。 “你三哥是不是三壮哥哥。”小少年听闻小福圆提到三哥,心下激动,站直了身子,眼睛变得亮闪闪,嘴角沁出笑。 咦,小哥哥怎么知道窝三哥哥的名字。 小福圆大眼睛眨了眨,歪着脑袋,一脸疑惑。 “咕噜”。 小少年肚子发出咕噜响声。 他从京城远道而来,一路记挂着京中的母亲,没心思吃饭。 从昨晚到今日晌午,想起离去的妹妹,京城的混乱,更是水米未进。 小福圆看着他,嘻嘻笑了一声,将手里糖葫芦递给他。 “小哥哥,吃糖葫芦。”小福圆仰脸说道。 小少年摇摇头,眼神暗了下去。 他想起去年上元节,他和侍卫偷偷溜出宫外,给妹妹带了一根糖葫芦,逗的妹妹咯咯直乐。 呀,小哥哥又不开心了,看来不爱吃糖葫芦。 小福圆歪着头想了想,从身上的兜兜里掏出一块芙蓉糕,点着脚尖,仰着脸儿,硬塞到小少年的手里。 小少年刚想拒绝,见小福圆粉嫩嫩的可爱小脸,实在不忍,弯下腰接过芙蓉糕。 “好吃。小哥哥,尝尝。”小福圆见小少年只将芙蓉糕捏在手里,却不吃,又拿出一块咬了一口示范给他看。 小少年拗不过她,只得学着她的样子,将芙蓉糕递到嘴边咬了一口。 看到他吃了芙蓉糕,小福圆咯咯笑了起来。 “小哥哥,好吃嘛?” “嗯。”小少年点了点头。 宫里汇集天下最厉害的御厨,什么样的糕点他没吃过,和宫里头比,小姑娘送给他的芙蓉糕太甜太油。 奇怪的地,吃着很香,也许是饿的缘故。 小福圆吃了几口芙蓉糕,忽而瞧见少年额头上有一抹红印,都肿了。 是刚才在马车里撞的。 于是仰起脸,要给他呼呼。 小少年见她奶团子一样的小人儿,踮着脚,鼓着腮帮子,一副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小少年问。 “福圆,圆宝。”小福圆咬了一口糖葫芦,口齿不清地说。 小少年却听懂了。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哇?” “你叫我阿臻哥哥就好了。” 大宅院里。 何顺急的在院子里四处找小主子,刚来南关镇,人就不见了,连马和车都不见了。 人要是丢了,扒掉他的皮也不够还啊。 推开门,一抬头,何顺呆住了。 前面巷子口,大青石上,小主子和一个脸生的小姑娘并排坐着。小姑娘将糖葫芦朝小主子嘴里递,小主子居然咬了一口,再定睛一看,小主子手里还捏着半块芙蓉糕。 春日正好,俩人被笼在暖融融的日光中,画面温暖又和谐。 哎呦,他家小主子一向冷冰冰拒人千里,从京城到南关镇,走了将近俩月愣是没开口说过十句话。 这倒好,刚到南关镇才半日,就和一个小女娃娃坐在石凳子上吃起糖葫芦和糕来了,眉眼似乎还带着一抹笑。 小主子的吃食都要仔细着,虽然小主子来南关镇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但也要警醒些。 何顺走了过去,微微弯腰,一脸恭顺。 “小少爷。” 何顺打眼一看,坐在小少爷跟前的小女娃娃真是玉雪可爱。 小女娃娃也眨巴着大眼睛看何顺,这个伯伯看起来和爹差不多年纪,只是比爹白,也不像爹有胡子。 “伯伯,吃糕糕。”小福圆直觉告诉自己,眼前这人对自己无害,掏出兜里剩下的半块糕递给何顺。 何顺不接,小福圆一直伸着手。 “接着。” 既然小主子下令,何顺只得收下。就算小主子不下令,他在小姑娘的可爱笑容里也扛不住太久。 “少爷,咱们要回家了。”何顺对小少年说,又哄小福圆道,“你是哪家孩子?伯伯送你回家?” 小福圆眨巴着大眼睛,她的家在神树村,要走很远呢。 “她是三壮哥的小妹妹。”小少年淡淡地说。 何顺啊了一声,满脸既惊且喜。 四年前,他护送小主子回京,经过淮城,在一处山里遭人暗算。 他为了护住小主子挨了好几刀,在大雪中差点丢了性命。 多亏白三壮那热心小哥路过,救了小主子和自己。 要不是白三壮,只怕自己四年前就当了刀下鬼。 本来打算安定好,就去拜谢白三壮,还有那将他藏在屋里照顾半个月的杀猪姑娘田麦苗。才刚到半天呢,就遇到了白三壮的妹子,真是有缘人处处都相逢。 既然是救命恩人的妹妹,也算是他何顺的半个恩人。 更何况,这小女娃娃投了小主子的缘,冰山一样冷的小主子见了小姑娘不也有融化的迹象? 何顺越看小姑娘越带滤镜。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跟着伯伯家去,伯伯给你糖吃。”何顺弯下腰,细声细气地说,唯恐吓到小福圆。 “小圆宝。”小福圆说出自己名字,一听说有糖吃,小福圆颇为心动,想了想又摇头拒绝。 “要回去了,哥哥布吉岛窝来,哥哥在找窝,窝得回去……”小福圆太小,话一说多,就口齿不清。 何顺听的一头雾水。 小少年却听明白了,这小丫头怕是丢下三哥独自跑了出来。 现在,只怕三哥急也急死了。 吃糖,还是留在以后吧。 “我带你去找三哥。”小少年牵起小福圆的手。 他知道白三壮做工的铺子,距离这里不远,穿过一条街,右拐过去就是。 …… 发现妹妹不见后,白三壮急的差点哭了。 在糖葫芦摊子附近,逮着人就问有没有见到他妹妹。 打着颤描述妹妹的样子,话都说不完整。 大家忙着做生意,没有谁去留意一个小姑娘。 倒是糖葫芦旁边,卖糖水的大娘说,她看到一个穿花衣裳的俊俏小姑娘,朝镇东边跑去了,那边都是街巷,那么小的人朝巷子里一钻,不定转哪里了。 让白三壮去巷子里找。 白三壮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白麦苗远远地看到,丢下生意,和他一起找。 “我妹妹丢了,我也不活了。”白三壮带着哭腔。 不仅他不活了,估计老白家上下除了他二嫂谁都承受不住,头一个就是他爹娘和奶。 他是老白家的罪人,不找到妹妹,死了也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先别急,镇上就这点地方,圆宝那么小走的慢,跑不了多远。”田麦苗面上比较镇定,心里也跟着急的不行。 “麦苗,圆宝不会被拍花子的给拐了吧。”白三壮想到拍花子,眼前一黑。 他妹妹长的那么俊,被拐了能送到哪里去?指不定是扬州。 “镇上近些年没听说有拐孩子的。”田麦苗安慰白三壮,心下也惊疑不定。 俩人一路走一路问,穿过主街区,来到丁字路小巷子口,决定分头去找。 “前头是三壮小哥和麦苗姑娘么不是?” 第三十四章 故人重逢 白三壮回头,看到一位无须白面老伯,老伯身边站着一位少年。 少年手里牵着一位小姑娘,不是他妹妹是谁。 白三壮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脚下一软,差点没跌坐在地上。 “妹妹。”白三壮嗷一声跑过去,从小少年手里抢过妹妹,先是搂在怀里,然后左看右看妹妹有没有哪里伤到了,待看到妹妹完好无损,再次将妹妹箍进怀里。 小福圆被箍的喘不过气。 “白家小哥,你勒住了你妹子。”何顺见小福圆在白三壮怀里扭动,出声提醒道。 白三壮眼里都是妹妹,再顾不得旁人。 更没心思去想,这人是咋知道自己的名字。 “妹妹,是谁把你带走的?” 白家男人对小福圆都双标,白三壮也不例外,他就觉得妹妹不可能自己跑走,一定是有人见妹妹可爱给带走了。 “是不是他们。” 此时,何顺和小少年在白三壮眼里活活是两枚人贩子。 “白家小哥。” 何顺一脸无奈,看来白家小哥是没有认出小主人和自己。 也是,时隔四年,自己不是血污的模样,小主人也从幼童变成小少年。 “哥哥,不系的。”小福圆摇头。 明明是她自己跑走的,与小哥哥和伯伯不相干。见三哥急的一脸是汗,小福圆心虚的紧,自己溜走时忘记给三哥说一声,害的他着急。 “妹妹别怕,哥哥给你做主,要是他们敢拐你,哥哥第一个饶不了他们。”白三壮放下豪言。 甭管他们是谁,敢惹他妹妹,他就敢豁出命去干。 田麦苗看不下去了。 她已经认出眼前的俩人,就是当年藏在她肉铺子里的老伯和幼童。 “三壮,没人拐你妹子,你仔细瞅瞅站你面前的人是谁?”田麦苗拍了拍白三壮的肩膀。 白三壮经田麦苗提醒,抬起头盯着俩人瞧,在记忆里搜寻半天,影影倬倬出现大雪中频死的老伯和幼童。 他认出了俩人是谁,一脸不可思议。 “麦苗姑娘,一别数年,你生意可还好。”何顺冲白麦苗拱手。 “拖您的福,好的很。”田麦苗回了一礼。 “白家小哥,你可好。”何顺又问白三壮。 “还过得去。”白三壮不知这俩人咋又出现在了南关镇。 “我妹妹咋和你们在一起。”白三壮搂紧妹妹,老鹰护崽一般。 何顺摇摇头,笑着将小福圆去看大马遇到小少年一事说了出来,白三壮颇为不好意思,刚才是他太激动了。 不过没办法,他妹妹可不能有一点闪失。 “这是阿臻吧?”白三壮冲眼前的少年微笑。 他当年救的小娃娃,竟长这样高了? 比小时候更俊了些。 “阿臻长高了,还记不记得姐姐?”田麦苗站在小少年跟前,比划了一下他的身高。 小少年不适应这样近距离接触,僵直着身体,站着不动,心下波涛翻滚。 白三壮和田麦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一直记着那年冬天,三壮哥哥在大雪里脱掉自己的棉衣裹着自己,将自己带到南关镇后,给他买糖吃还雕了个小木马送给自己。 那小木马他一直带在身边。 他住在猪肉铺子里,夜里发了高烧,麦苗姐姐一夜没睡照顾自己,给自己熬粥熬大骨汤,还给自己置办了新衣裳新鞋子。 要是没有这俩人,自己恐怕早就死在了四年前。 “三壮哥哥,麦苗姐姐。”小少年从回忆里拔出思绪,终于开口,冲白三壮和田麦苗露出笑,“记得,我都记得。” 故人重逢,救人的和被救似乎都很开心。 “不过,还不知道您老贵姓?”白三壮很懊恼当年忘记问救老伯的姓名。 “免贵何。” “真是巧的很,今儿刚到这里,就遇到你家妹子。”何顺说。 “何叔你们来南关镇是……”白三壮问。 “打算在这里住些日子,家就在后面巷子口,门前有棵大槐树那家。今儿刚到,家里乱糟糟,等收拾出来,再请白家小哥和麦苗姑娘喝杯薄酒,二位一定要赏光。”何顺拱手道。 “那行。” 田麦苗和白三壮爽快的答应着。 双方又寒暄一番,告辞回去。 “阿臻,你先回家歇息,回头来找姐姐,姐姐给你炖大骨头啃。”田麦苗离开前,捏了捏小少年的脸,又道,“小时候被我用大骨头养出来的肉,都掉光了,姐给你补补。” 小少年:“……” 还没有谁敢捏自己的脸。 麦苗姐姐还像从前一样,一言不合就上手。在她肉铺子住的那些日子,就喜欢捏自己的脸。 算了,反正当年自己啃了她不少大骨头。 田麦苗:那些大骨头反正最后账都记在了白三壮头上,本已经讨回了。 “小哥哥再见,伯伯再见。”小福圆在白三壮怀里朝何顺和小少年挥手。 找回妹妹,白三壮整个人活泛过来,抱着小福圆,和田麦苗并肩穿过街巷。 “阿臻好像不是本地人。”白三壮给田麦苗闲聊。 “是京城人。”田麦苗说。 “你怎么知道?” “听口音。” “你去过京城?” 田麦苗望天不语。 小福圆在白三壮怀里,一路走一路看街景。街上一溜都是商贩,有挑着货郎打着波浪鼓的货郎,有挑着油挑子的卖油郎,还有拎着篮子卖花儿的小姑娘。 路过卖麦芽糖的摊子,小福圆好奇地睁大眼睛。 下面是炉子,上面是一大锅糖浆,用小木棍挑上一点儿,拉的长长的丝,小木棍一绕缠成一个糖疙瘩,继续绕继续团,一个大糖球就出来了。 围观的小孩们,买了糖球,一边舔一边笑。 引的小福圆羡慕不已。 “吃糖。”小福圆指着麦芽糖,挣着要下地。 白大壮怕妹妹再跑丢了,死抱着她不肯撒手。 “小圆宝,姐姐请你吃糖好不好。”田麦苗点点小福圆的鼻子,笑着走到糖铺子前,丢下铜板,要两支糖。 “麦苗姑娘,你铺子不要了你就来逛,方才我家婆娘去你铺子买肉不见人影。” 田麦苗笑道:“这会子不得闲,回头给婶子饶一副猪肝。” 田麦苗举着麦芽糖哄小福圆:“姐姐抱?” 小福圆馋糖,张开双手探着身子,从三哥怀里滚到田麦苗怀里。 如愿拿到麦芽糖,伸出舌头舔了一口,粘了一嘴,甜。 下次,一定带小哥哥来吃糖。他看起来不太开心,吃糖就好了。 白三壮要是知道妹子只想着刚认识的小哥哥,只怕又该伤心了。 来到漆器铺子门口,就听到对面在问猪肉铺子怎地没人。 田麦苗一边喊来了,一边抱紧小福圆不愿撒手。 “今儿耽误了你生意,傍晚我帮你收摊。”白三壮感谢田麦苗帮他找妹妹,耽误她老半天生意。 “行。”田麦苗答应地很爽快。 小福圆瞅到三哥耳朵尖都红了。 “哎呦,白三壮,你不好好干活,就会乱逛,我徐家铺子是花钱雇个大爷么?” 一把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身后炸响。 第三十五章 风波 小福圆扭过头去。 见一位穿着粉色衫裙的姐姐立在漆器铺子门口,双臂环抱,眉毛立起,嘴角挂着冷笑,倨傲的盯着他们。 这位姐姐好凶哦,不如田麦苗漂亮可亲。 圆盘脸儿,皮肤有点黑,嘴唇有点厚,粉嫩的裙子衬的皮肤更深了一层。 她头上的簪子倒是漂亮,翡翠制成的玉簪子,别出心裁的雕了桃花形状。随着她骂人,簪子上的流苏摇摇晃晃。 “大小姐。”白三壮硬着头皮施了一礼。 “哼!”徐大小姐翻了个白眼。 此跋扈少女是徐掌柜的掌上明珠徐娇娇。 徐掌柜年过三十才得一女,打小宝贝的给眼珠子一样,家里什么都依着她。 故此,养成了骄纵的性子。 今儿,像往常一样,徐娇娇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打扮一番到街上最大的丝绸铺子扯春装。 刚从铺子里出来,就看到白大壮怀里抱着个小娃娃,和田麦苗说笑。 她心里的火腾的窜起! 阴阳怪气的话张口即来。 徐娇娇本来压根就看不上白三壮,她爹一开始提出将白三壮招来给她当上门女婿,她死活不愿意。 凭良心讲,白三壮无论长相和能力都是众伙计中最出挑的,那又怎样,依然配不上她徐娇娇。 她打听过,白三壮的老家在神树村,南关山一带出名的贫困村,他家还是最穷村的最穷人家。 兄弟众多,地没几亩,头上只有几间片瓦。 家里恶煞一般的奶奶坐镇,二嫂子时不时挑三窝四。 这样不好相与的家庭,她才不要嫁,没的辱没自己。 徐掌柜同爱女说,不是嫁,是入赘,他家这情况正好,但凡家里能过的去谁会卖儿子给人入赘。你高兴呢就当亲戚走动,不高兴就不搭理。 徐娇娇接嘴,只怕入赘后,整个老白家来徐家打秋风。 徐娇娇想找个机会吓退白三壮,没等她行动呢,白三壮倒是先她一步拒绝了入赘,他那个恶煞奶奶还将她爹打了出来。 这下子徐娇娇反倒不乐意了。 她打小到大,只有她拒绝别人的,还没有人拒绝她的。 要拒绝也是她徐娇娇先拒绝,凭啥是你白三壮? 凭你家穷,凭你家孩子多? 徐娇娇牛脾气一上来,谁也拦不住。 经常三五不时的来铺子里摆大小姐派头,找白三壮的麻烦。 不是冤家不聚头,找着找着,徐娇娇发现居然对白三壮产生了不可描绘的情感。 她性子直又骄纵,从不藏着掖着,直接向白三壮挑明了。 原先她以为白三壮是喜欢她的,只是因为志气作祟不入赘,挑明的结果就是得知白三壮压根对她没啥想法。 徐娇娇自尊碎了一地。 从此看到白三壮便没好脸色。 不怼几句心里不痛快。 “白三壮,你别以为拉了几单大买卖,就把自己当成徐家铺子的主人了。我家铺子姓徐不姓白,你好好看清楚你的位置,不过一个伙计而已。” 这话说的直刺白三壮的心窝。 当着妹妹的面被东家闺女训孙子一样训,白三壮脸上挂不住了。 “徐娇娇,你是吃了枪药还是吃了炮仗,逮着人就乱炸一通。白三壮是你家伙计,不是你家奴才,他给你家赚银子,你家付他月钱,对等的买卖。怎么到你嘴里,就是你家伙计卖身给你家了,这话你敢不敢当着你爹和众伙计的面说。” 田麦苗理解白三壮的难处,他是伙计,面对东家大小姐的诘难最好是受着,万一为自己辩白激化矛盾不好收场。 他还要在徐家铺子做工呢。 她没这个顾虑,她又不靠徐家吃饭。 加上她看不惯徐娇娇的张狂,忍不住出声回怼徐娇娇。 小福圆在心里给麦苗姐姐点了个赞,简直是本宝宝的嘴替。 徐娇娇气的头晕。 这个田麦苗伶牙俐齿,句句再理,拿捏住了她。她真不敢当着爹和伙计的面这样说,他爹再宠自己,也不能由着自己寒了伙计的心。 方才见白三壮和田麦苗说说笑笑,她心里已经不自在了,见田麦苗帮着白三壮抢白自己,更是怒火中烧。 “关你田麦苗什么事,不过一卖肉的。”徐娇娇火气一上来,夹枪带棒开始进行人身攻击。 “卖肉咋了?咱们都是商户还分个高低?这街上哪个不是商户?就你家漆器铺子高贵不成!”田麦苗大声说。 不就是吵嘴么,谁不会啊! 周围小摊贩纷纷拍掌,觉得田麦苗说的好。 本来,士农工商,商户就在下品,徐大小姐却仗着自家铺子大一些看不上其他商户,都是底层就别互害了。 徐娇娇被盯的不自在,一张脸气的紫涨。 好啊,田麦苗,给我偷换概念。 说你一句卖肉的,你却将所有商户都拉下水。 “大小姐,请回吧。”白三壮也不想因为自己将矛盾激化,漆器铺子还开着门做生意呢。 就这一回子,已经吓跑三波顾客了。 徐娇娇眼神在白三壮和田麦苗俩人身上跳跃,愈发觉得眼前俩人刺眼。 这是合起伙来对付她徐娇娇呢。 她偏不回。 “田麦苗,你这样相帮我们铺子里的白三壮,只怕是看上他了吧。”徐娇娇的脑回路果然清奇,一把子从劳工关系扯到情感纠纷上。 田麦苗觉得十分无语。 白三壮不干了。田麦苗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被徐娇娇当街这样说,街上本来就口舌人杂,她又孤身一人,她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徐娇娇,你胡嚼什么舌根?你骂我可以,你把麦苗扯进来做啥,你是不是觉得人家孤单单一个小姑娘,不像你有父母撑腰,就随意欺辱她?”白三壮厉声斥责徐娇娇。 怕吓到妹妹,白三壮还用手捂住了小福圆的耳朵。 果然被猜中了,徐娇娇不仅不觉得自己没有错,还觉得自己看透了一切。 哼! 这个白三壮莫不是个傻叉,好好的珍珠不要,却把玻璃弹珠子当成宝。 “果然,你们是一伙的……” 徐娇娇的话被眼前一阵冷风切断。 田麦苗不再和徐娇娇打口水战,转身朝自己的猪肉铺子抽出一把杀猪刀,来至徐娇娇面前。明晃晃的杀猪刀拎在手里,朝徐娇娇劈来,那刀贴着徐娇娇的头发丝转了一圈,稳稳握在田麦苗手里。 徐娇娇毫发无损。 “你干嘛?杀人啦。”徐娇娇尖叫,吓的缩成一团,一颗心不知飞哪里去了。 她真怕田麦苗一个不长眼,将自己当成猪给宰了。 “这次不干嘛。下次你再乱说,我的刀就不不像今日一样长眼了。”田麦苗收刀,警告。 小福圆见田麦苗将一把大刀挥的咔咔响,双手拍着给她鼓掌。 太飒了,太帅了! 就是软萌的形象,和大刀有点反差呢。 徐娇娇吓的哆哆嗦嗦,差点站不稳,被赶到的丫鬟扶住了。 那丫鬟看到白三壮,心想自家小姐这又是抽啥风? 一边嫌弃白三壮,一边时不时在白三壮面前猛刷存在感。 不是精分是什么。 第三十六章 四哥赚来的烧鸡 “小姐,叫我好找。”徐娇娇的丫鬟小梅赔笑。 “小梅,你家去叫我爹,就说有人要杀我了。”徐娇娇颤声道。 田麦苗已经回到猪肉铺子里招揽顾客,隔着马路听见徐娇娇这样说,心里不屑,只有小孩子打架才叫大人。 她举气刀,咔咔砍在一根大排骨上,故意剁给徐娇娇看。 徐娇娇吓的浑身一颤。 一个女孩子,刀刷的那么横。 白三壮口味略重,竟然喜欢一个杀猪的。 “就吵了几句嘴,哪里就杀人了。”白三壮冲小梅使眼色。 徐娇娇站在铺子前,再这样闹,就不好收场了。 这点子小事,不用出动徐掌柜。 小梅明白白三壮的意思,抿嘴儿一笑,贴着徐娇娇的耳朵悄声嘀咕:“小姐,你不是说要去私塾看李公子吗?你瞧,醉清风的烤鸡买来了。” 小梅拎着醉清风的食盒,举起来给徐娇娇瞧。 徐娇娇脸色怒色消了一层。 光顾着站这里吵架,倒忘记正事了。 徐娇娇和私塾学生李进互相瞧对了眼。 那李进长的一表人才,性格也比白三壮随和,还给她写诗。 上次李进说爱吃醉清风的烧鸡,她出来时让小梅去醉清风买现烤的,准备晌午去私塾送给李进。 哼! 白三壮只不过就是一个伙计而已,李进可是要考秀才考举人当官的。 徐娇娇略微找了点排面出来,心里的气又消了两层。 “走,私塾刚下学,咱们还能赶上。”小梅一力劝,将徐娇娇成功劝离。 白三壮抱着小福圆,心里刮到小梅提到的私塾李公子。 整个私塾只有一个李公子,是他当年在学里读书时的同窗李进。 此人看着老实,实则心术不正。 白三壮有心想提醒徐娇娇,但想到徐娇娇是越劝越上头的人,他只不过一个伙计,不想被搅入风波里,尤其是情感风波,没得惹一身骚。 这样想着,将李进丢开脑后,抱着小福圆逗,不知方才徐娇娇吓到妹妹没有。 小福圆趴在白三壮怀里,明显有点不太开心。 三哥受到欺负了。 “三哥,不怕。”小福圆攥紧小粉拳,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圆宝,保护三哥。” 白三壮见妹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笑完,心里发酸。 方才徐娇娇骂他只不过徐家的伙计而已,深深刺激到了他。 从前他觉得在漆器铺子里当伙计,赚钱补贴家里,是个不错的出路。现在经常外出跑生意有了见识,又被徐娇娇骂,顿时觉得南关镇的小伙计不够他发挥的,以后怎么能给妹妹撑腰。 “三哥,要开心。”小福圆见三哥不开心了,奶声奶气安慰三哥。 白三壮颠了颠小福圆,哄道:“三哥没有不开心。小圆宝,饿了吧,三哥给你买醉清风的烤鸡可好。” 醉清风的烤鸡最出名了,不过白三壮也从没舍得吃过,他赚的钱都交给了家里。 既然妹妹来了,就破费一次。 “三哥最好了。谢谢三哥。”小福圆甜甜一笑,吧唧一口亲在三哥脸上。 醉清风的烤鸡,听起来很好吃,应该和金拱门的炸鸡一样好吃吧。 本宝宝很期待呢。 “三哥。” “呀,妹妹来了。” 白家老四白盼妹站在街对面,待看清楚三哥怀里抱着妹妹,惊喜的跑了过来。 “四哥。”小福圆看到四哥很高兴。 四哥在私塾苦读,年后准备童生考试一直没有回家,上次见四哥还是过年的时候呢。 “咦,你不是在私塾吗?怎么跑了出来?”白三壮板着脸问。 再一看,白老四手里还拎着醉清风的油纸包,香味直冲脑门子。 “哪里来的?”白三壮问,四弟哪有钱买醉清风的烧鸡? 白盼妹见三哥板了脸,知道三哥担心自己逃课。 “三哥,我出来买纸笔。这烧鸡是谭彦送的,我没白拿他的,我帮他温书。”白招妹举着手里的烧鸡解释。 白三壮脸色略缓。 谭彦他认识,醉清风酒楼少东家,是白招妹的同窗,俩人关系很不错。 小福圆笑着朝四哥眨了眨眼。 四哥撒谎了。 烧鸡确实是醉清风送的,不过是醉清风老板送的,而且四哥出来也不是买纸笔啊。不过,小福圆才不会戳穿四哥。 那什么,四哥撒的慌,叫善意的谎言。 白招妹不知为何,被妹妹看的直发虚。 他总觉得妹妹有超出常人的聪明。 白招妹这次出来是给醉清风送话本子的。 他和醉清风少东家谭彦是同窗好友。醉清风不仅卖吃食,还有说书人助兴,人气一直在镇上经久不衰。 春节后,镇上新开了一家酒楼,醉清风的客人被分流了一半,大部分人都是冲着新酒楼的新说书人。 醉清风说书人的故事太老套了,翻来覆去就那几个。 以前没有新酒楼对比不觉得,一旦有,醉清风的说书人便没了吸引力。 白招妹听谭彦提到这事,灵机一动,写了个话本子递给他。没想到白招妹写的话本子,故事跌宕起伏,精彩至极,又把醉清风流失的客人拉了回来。 谭彦的老爹谭老板一高兴,给白招妹签了写手合约。按照约定,白招妹一月给醉清风写俩话本子。 这不,他最新的话本子刚上架,被客人叫好追捧,连说书先生都变成了南关镇顶流,差点被谭老板拉着去巡演。 谭老板人实在,给他的润笔费很足,他现在手里的钱,足够他去县里和府城参加童生考试了。 兄妹三人走进漆器铺子里间。 白招妹给白老太太打了招呼,怕白老太太训他不在学里,主动汇报出来买纸笔恰好碰上了小圆宝。然后将烧鸡撕开,两只鸡腿递给白老太太和妹妹。 白老太太接过鸡腿,压下伤心。 原本白三壮抱着小福圆去买糖葫芦,白老太太左等右等不见俩人回来。 刚想站起来出去看个究竟,就听到门口徐娇娇在骂人。 她听的一清二楚,骂白三壮的那些话,让她心里不得劲。 依照白老太太冷硬的性格,有人这样骂自家孙子,她早出门迎战了。她都能将徐掌柜撵出门,更何况徐掌柜的一个毛丫头闺女。 但她知道她不能出去,这是人家徐家地盘。 徐娇娇有句话说对了,这铺子姓徐不姓白,她家孙子只不过是里头的伙计而已。 靠人吃饭,人家的气你就得受着。 道理都懂,可亲耳听到孙子受了委屈,白老太太还是满心伤心。 要不是因为家里穷,白三壮至于出来做工? 徐家闺女这性子,幸好白三壮醒悟的早,没当上门女婿。 “爹爹,大哥,五哥,大郎三郎,吃鸡。”小福圆戳戳烧鸡,嘴里嘟嘟囔囔。 白老太太听懂了这是惦记着白木板白大壮等人呢,怨不得人人都疼小福圆,她是把所有人都放在心上呢。自己对着鸡馋的留口水,还想着给别人留。 “四弟,你去买两笼肉包子,再去买个大猪肘子,爹和大哥五弟他们来了要吃。”白三壮掏出铜板递给白招妹。 “爹和大哥他们也来了!”白招妹很高兴。 白老太太一边喂小福圆吃烧鸡,一边摆手阻止。 “别忙活了,吃完这烧鸡,就家去,白耽误你干活。” 白老太太觉得坐在徐家铺子里,屁股上犹如扎了钉子。 这铺子,她是再也不想来了。 “奶,不妨事,多坐会,爹和大哥他们还没来呢。”白三壮劝。 “不坐了,我带着你妹妹去街上找他们去,左右不过很近。”白老太太说着站了起来。 第三十七章 小圆宝勇救人 白三壮见白老太太面色不太好看,知道她听到了徐娇娇骂自己的那些话。 “奶,您别生气。”白三壮强笑。 他怕白老太太一怒之下,将他叫回家种地。他不想种地,他只想做买卖。 白老太太却说:“给人干活,哪个不被主家骂几句,这不值什么。我在这里干坐着耽误你干活,这旁边有家包子店,我带你妹妹去那里吃晌午饭,你爹和你哥路过一抬头就能看到。” 说着,拎起猪肉和白家老四的春装站了起来。 白三壮知道留不住奶奶,便拿了银子送他们出门。 “四弟,这银子给你,你去府城考试要用。”白三壮将银子递给白盼妹。 他本来就想着过两天去学里给老四送去,恰好老四出来了,也不用自己单独跑一趟了。 “三哥你上次给我的钱我还没花完,二哥也给了些。”白盼妹怀里捂着写话本的润笔费,不要三哥的钱。 白三壮便将银子转手塞给了白老太太。 出了漆器铺子,白老太太同白三壮道:“小三你看铺子吧,这都耽误了大半日。包子铺就在这不远,小四陪着我和你妹子去就行。” 白三壮要送奶奶和妹妹过去,小福圆双手握一起朝四哥作揖道:“好四哥,看铺子。” 逗的白四壮心里的郁气轻了不少。 “太奶。” “四哥。” “四叔。” “妹妹/姑姑。” 白木板买了菜种子,和从米粮店出来的白大壮迎头碰上,于是白家几个男丁扛着采买的东西结伴来至漆器铺子。 “奶,您咋站在门口,不带妹妹进去。”白大壮就问。 “已经喝了茶吃了糕,不耽误老三看铺子,恰好晌午了,咱们去包子店吃饭吧。” “那成。” 白木板也当过伙计,知道铺子有铺子的规矩,不敢随便耽误儿子。他嘱咐了白三壮要好好看顾铺子不许偷懒之类的话,一行人便去了包子店。 一听说吃大肉包子,大郎三郎喜的跳起来。 俩人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这一路上,各种吃食引的俩人留口水,知道家里穷没敢问白大壮要钱买,咽着口水死忍了一路。 “小四,你咋从学里出来了?”白木板照例问了白盼妹一句。 “我出来买纸笔,顺道来看三哥。”白盼妹道。 至于写话本子,暂时就不说了,等他考上童生在给家里说。 包子铺不远,没走多少路便到了。 小福圆搭眼看去,热腾腾刚出炉的包子码放在蒸笼里,目测馅大皮薄,十分诱人。 “店里坐,刚出炉的包子,猪肉大葱馅儿的,要几笼?还有沙汤,来几碗?”老板爽快的打着招呼,一抬头看到小福圆,笑道,“呦,好标致的小姑娘。” “三笼包子,一人一碗沙汤。”白老太太回道。 “好嘞,老人家,您里头请,您人多,多饶您俩包子。”老板麻利的拿碟子码放包子。 白老太太等人进到店里,捡了靠墙的一张桌子坐下。 “烧鸡。”小福圆指了指白盼妹手里的油纸包。 “给妹妹带的烧鸡,妹妹特意留给大家的。”白盼妹将烧鸡放在桌子上,还不忘提醒大家是小福圆给大家留的。 “烧鸡!” “太香了!” 白招妹和大郎三郎叔侄兴奋地眼冒金光,每人撕了一块。一口下去,香的要流泪,这是他们第一次吃烧鸡,恨不得连骨头都嘬干净。 小福圆方才啃了个大鸡腿,一点都不饿。 她在椅子上坐了一会,站起身去看包子店贴在墙上的画儿。 除了他们这一桌,也没别的客人,左右在店里很安全,白老太太等人便没管她。 小福圆看了一会子画儿,挪到包子店的后门旁边。 后门上挂着厚厚的帘子,帘子后面是个小院子。包子店老板白天开门做生意,后头院子住人。 她掀开帘子探头看到院子里一只大黄狗躺在太阳底下,玩心兴起便走过去看狗。 “汪汪汪,汪汪汪。”小福圆蹲在大黄狗身边,伸出手,大黄狗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逗的小福圆咯咯直笑。 忽然,小福圆浑身一激灵。 她预感到危险逼近。 霍然转身,看到院子中央躺椅上躺着一个和大郎差不多大的半大小子,手里握着咬了一半的肉包子,身边围着两只饥饿的大狸花眼冒绿光盯着包子。 本来半大小子在睡觉,被尖厉的叫声惊醒。见俩猫弓着背,炸开了一身毛,吓的瞪大眼睛一动不敢动。 “喵……呜……”俩狸花忽而伸出利爪朝半大小子脸上扑去。 小子吓的从椅子上滚下来,声音都变腔了。 大黄狗一跃而起,怎耐它被栓着跑不了,梗着脖子冲俩猫狂叫。 这更刺激到俩猫。猫怒吼着再次伸出利爪,眼看要抓到小子的眼睛,小福圆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护在小子跟前,盯着两只大狸花。 包子铺老板听到狗叫猫嚎儿子哭,扔下一笼滚烫的包子跑到后院。 白老太太和白木板等人一扭头见小福圆不见了,也跟着往后院跑,就怕猫狗伤到她。 一群人来到后院门口,吓得魂都没了。 先是看到两只狸花弓背炸毛,嗓子里发出低吼。半大小子吓的浑身如筛抖,小福圆守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把扫帚,冲狸花一扫,俩狸花嗷呜一声跃上墙头跑远了。 店老板吓的差点站不稳,喊了一句“石头”哽住了。 “爹,呜,呜呜。”包子店老板儿子石哥吓的差点失声,待猫跑了好一会才嚎出声。 “不怕怕,有圆宝。”小福圆拍着胸脯。 “圆宝,你这孩子,胆子咋那么大。”白老太太将小福圆抱在怀里,“那野猫你也敢惹。” 白老太太心惊远大于害怕。 上次在村里遇到骏马,骏马那样烈的性子见她立刻变的温顺,这野猫也一样,被她喝了几声便乖乖地走了。 她孙女这啥能力啊! “小圆宝,你没事吧。” “妹妹,你没受伤吧。” 白木板和白大壮将小福圆扯过来,这小丫头咋那么大胆,那样小的人儿敢撵野猫,那野猫疯起来可是能把人咬死的。 “圆宝不怕。”小福圆举着小粉拳说。 “老人家,谢谢你家孙女救了我儿子。”包子店老板将儿子揽在怀里,冲白老太太道谢。 这俩野猫经常在家里出没,他赶过几次。 今儿儿子在院子太阳底下睡觉,野猫又来了。 他看的很清楚,刚才猫那一爪子照着自家儿子的眼睛劈来,如果不是这小丫头护着自家儿子,儿子的眼睛早瞎了。 那样小的人儿,粉团子一般,还没个扫帚高,却举着扫帚撵猫。 包子店老板感动地差点哭了,弯着腰给小福圆作揖感谢。 “哥哥眼睛没事,不怕的。”小福圆说。 包子店老板被小福圆一安慰,更加感动了。 白家一家子包子还没吃完,见小福圆没事,便重新坐回店里吃饭。 “小圆宝,你救了石头,叔叔很感动,今儿的包子就当谢礼了。”包子店老板又将刚出炉的两笼包子摆白家众人面前,满怀感激的冲小福圆说。 “我姓陈,叫陈兴,你家闺女救了我儿子,大哥咋称呼。今儿石头娘不在,等过几天备上厚礼。”包子店老板朝白木板拱手。 “客气啥,那是你儿子福大,厚礼就不用啦。”白木板笑着婉拒。 “那不行,你家闺女是我家大恩人。”陈兴急道。 “啥大恩人不大恩人的,她小孩子没怕的心思,歪打正着把猫给赶跑了。掌柜的,这包子我们收下了,谢礼真不必了。”白老太太笑道。 双方互相推辞一番,又闲聊一番,得知漆器铺子白三壮也是这家的儿子,陈兴更是觉得有缘。 吃完包子,喝完沙汤。 白家众人和陈兴告辞。 陈兴早悄悄命儿子去房里拿了一包酥糖一块花布送给小福圆,白老太太推辞,陈兴说是给小福圆的谢礼,白老太太便只好收下了。 不仅如此,陈兴听说他们要回神树村,给雇了一辆马车,白家众人推都推不掉。 坐上马车离开包子铺,路过墨斋,小福圆要下去给二郎买礼物,拉着白大壮进到墨斋给二郎买了笔墨和描红本。 白大壮嘀咕买那些做什么,但又拗不过妹妹。 看来,大哥哥对二郎不了解啊。 小福圆可是知道的,二郎很想念书。 买完笔墨,路过首饰店,小福圆闹着下去给甄氏和俩嫂嫂买了头花。 白老太太顺道又称了几斤果子。 买完这些,一家人便打道回府。 到了路口,白盼妹下了马车要回私塾。 白老太太忽然灵机一动,让小福圆给四哥说句“童生高中”之类的吉祥话。 “哥哥会高中的。”小福圆抱了抱白家老四,一脸认真地道。 第三十八章 偶遇夏清荷 一家人来时靠双腿,归时坐马车。 虽然那点路对于走惯山路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有马车坐还是很高兴。 尤其是白盼妹大郎和三郎三个年纪小的叔侄,人生头回坐马车,哪怕一颠一颠的,也比走路舒服,比走路快。 白家众人都很高兴,多亏小福圆救了陈掌柜的儿子,才有马车坐。 他们自己,才不舍得浪费这个钱。 “马车比驴车好,赵小贵每次去赶集都坐驴车,还笑话咱家驴车都坐不起,这次我坐了马车,我看他以后还咋说我。”白盼妹笑嘻嘻地说。 赵小贵是神树村官二代—赵福德村长的大孙子。 白盼妹环顾马车,一脸神气。 这马车确实比驴车好。 四周遮的严严实实,下雨也不怕。 赵小贵家的驴车,就一个木板,四面透风。 “那是,赵小贵家的驴还是老驴,哪有马好看。”白大郎附和自家五叔。 “要是能骑马就更好啦,以后我也要和姑姑一样骑马。”白三郎由马联想到小福圆骑骏马,一脸羡慕。 小福圆笑嘻嘻地看着五哥和侄子们聊马车。 这马还神气啊? 那是大郎三郎没见识过骏马。 想到骏马,小福圆又想到了今天遇到的小哥哥。 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玉佩,小哥哥说这玉佩是他送给三哥的,现在就相当于送给她了。 既然小哥哥送自己礼物了,自己还没有送他呢。 糖葫芦和芙蓉糕不算。 白老太太坐在车里,听着几个小子叽叽喳喳。 忍不住,再次给几个小子来一番洗脑教育。 “你们几个也知道坐马车舒服,咱能坐这马车,多亏了你妹妹。”白老太太冲白招妹说,又看向俩重孙子,“你们也是,要记着姑姑的好。” 白招妹自然知道,要不是小福圆救了陈掌柜的儿子,他们还坐不上马车。 不仅坐马车,还免费包子吃,就连他们嘴里吃的酥糖也是人家谢小福圆的。 白招妹眼睛一转,一脸认真:“奶,我以后赚钱,送妹妹比这个更好的马车。” 对妹妹好类似的话,白招妹一直挂在嘴上,每次说都是发自内心。 白招妹是风向标,他一开口,身边的俩侄子纷纷跟着表态。 “太奶,我也要好好赚钱,好好孝顺姑姑。” “我也要,也要孝顺姑姑。” 俩重孙的表现,让白老太太很满意。 小福圆嘴角抽了抽,她每次听到大郎三郎嚷嚷要孝顺她,她都觉得有残害儿童的倾向,尽管她自己也还是个儿童。 白老太太眼睛看向了白大壮。 白大壮立马跟着表态:“奶您不用看我,我不对妹子好,对谁好。以后家里,谁不对妹子好,我捶谁。” 白大壮的骨节握的咔咔响,瞄了一眼白招妹叔侄仨。 白老太太对自己的洗脑结果很满意。 没办法,甄氏性子软,白木板性子实,她活着还能压住白家众人,她才能活几年,她现在就开始放心不下小福圆了。 尽管,她相信这些子孙,除了尤金桂,没有人不敢对小福圆不好。但凡事都有例外,她活着时,就得要时不时敲打敲打,让大家时刻铭记小孙女对老白家的重要性。 白木板坐在马车一角,怀里搂着小福圆,笑眯眯望着儿子和孙子。 他明白老娘的用意。 这帮臭小子,皮实,就应该时不时敲打敲打。 小福圆想给白老太太说,你不用老敲打他们,我不用哥哥和侄子给我撑腰。 还有您老,会长命百岁的,您就好好地看着我长大吧。 但这话她现在还不能说,怕白老太太多想。 “妹妹咋那厉害,能骑烈马,还能赶狸花,那样的狸花,别说小孩子了,连大人都怕。” 白大壮一向老实,今儿难得思维发散一番。 妹妹自打出生到今天,家里日子越来越有起色不说,妹妹自己仿佛锦鲤附体一般,啥好事都能被她摊上,啥倒霉事遇到她就退散。 单用运气解释不了。 “都说了,小孩子不懂啥叫怕,拎着扫帚就上了,那狸花没见过那阵势,不就吓跑了。”白老太太不耐烦的解释。 白大壮半信半疑。 那烈马咋解释? 白老太太心里有点发愁,小孙女确实比一般的孩子有福运。 但这种话能出说去吗? 不能,树大招风。小福圆的名声传扬开,保不齐就有眼红的人家,憋着劲在背后使坏。 白老太太眼神闪了闪。 白家众人回到神树村的时候,太阳刚落山,马车将他们送到村口便转头回去了。 小福圆年纪小,已经趴在白木板的怀里睡着了,下了马车才醒过来。 此时正值做晚饭的时间,村里八卦军团都回家做饭了,因此整个村显得非常安静。 一家人在路上走着,和迎面走来的夏清荷碰了面。 从白老太太到白木板,心里头都觉得白家对不起夏清荷,见了夏家人满心不自在,尤其是见到夏清荷本人更是心里觉得有愧。 乡间路就那么窄,避都没法避。 “叔,奶,大壮哥,你们去镇上了?”夏清荷反倒主动迎上来打招呼。 “是,去镇上买些菜种子和米面。”白木板指了指白大壮身上抗的东西,硬着头皮说话。 自打白二壮和夏清荷退了亲,白夏两家就不在来往,在村里也极力避免碰见免得尴尬。 “清荷,这样晚了,你还家去,咋不在娘家住一晚?”白老太太倒是稳得住,面色如常笑问夏清荷。 夏清荷嫁的人家在下山村,距离神树村不远,就是路不好走,要走山路穿过一片乱坟岗。 “不住了,家里活多。” 夏清荷看到白木板手里牵着一位小姑娘,笑着冲小福圆笑:“这是小圆宝妹子吧,长这样大了,可真俊。” 小福圆满月刚过那会,甄氏抱着她在村里晒太阳,夏清荷见过一次。 “姐姐也俊。”小福圆笑嘻嘻的走到夏清荷身边,从口袋里掏出陈掌柜送的酥糖,递给她,“姐姐,谢谢你的羊,吃糖。” 这个姐姐是好人,小福圆记得这位姐姐送的羊,她就喝那羊奶长大的。 夏清荷被小福圆的懂事逗笑了,摸摸她的头道:“小圆宝真懂事,妹妹留着自己吃吧。” “姐姐,疼不疼。”小福圆睁着一双清亮的大眼睛问。 “什么?”夏清荷一脸疑惑。 “胳膊,疼不疼?”小福圆伸出小手覆上夏清荷的胳膊。 夏清荷心里一惊,她身上有伤,小圆宝咋知道? “……奶,叔,天黑了,我得赶紧走了。” 夏清荷心里一片慌乱,怕自己失态,匆匆和白家众人告别离去。 “唉,到底是咱家二壮对不起她。”夏清荷走远后,白老太太给白木板感叹,“清荷是个命苦的……” 夏清荷成亲多年,至今也没个孩儿。 白老太太猜到夏清荷日子不会太好过。 第三十九章 夏清荷的伤心事 夏清荷一直奔到山林里的乱坟岗,心还砰砰乱跳。 她找了一块大石头,坐在上面平息情绪。 她胳膊上有伤,小福圆是咋知道的? 都说小孩子眼神清亮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难不成连人身上的伤都能看到。 幸好刚才白老太太等人没留意小圆宝对她说的话。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手臂上有伤口。 实际上,她不仅仅手臂上有伤,大腿上、后背上、肚子上……脖子以下没有一块好肉。 唯独一张脸是好的。 这都拜自家男人韩山所赐。 她和白家老二打小青梅竹马,长大后订了亲,本以为等他考上秀才便成亲,亲事却被尤金桂横插一杠子。 她受不了尤金桂一家上门的哭求,一怒之下放了手。 她不怨任何人,只怨命运的捉弄。 白二壮和尤金桂成亲后,夏清荷也嫁了人。 青梅竹马的情分消失,嫁谁也无所谓。 之所以愿意嫁给韩山,因为她家穷哥哥迟迟未娶亲,韩家给的彩礼最高,能覆住哥哥娶嫂嫂的开销。 夏清荷的容貌是整个南关山都能排得上的,加上她干活爽利勤快,刚嫁给韩山那会,韩家公婆对她十分满意。 夏清荷也逐渐从情伤中抽离,打算生个孩子,在韩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成亲两年后,她的肚子都没动静。 也瞧了郎中,喝了药,依然不管用。 韩家忽然变了一副嘴脸,婆婆从暗搓搓说她坑了韩家,到正大光明指着她骂是只不下蛋的母鸡,这两年更是怂恿韩山打她。 韩山上头有五个姐姐,被宠的五谷不分,脾气十分暴躁。 稍微被亲娘怂恿,脾气上来便打清荷。 不仅婆婆,清荷的五个姑姐更是太岁座山一样,今天她来明天你来,身体力行地掺合弟弟弟媳的家务事。她们本来就嫉妒清荷长的美,加上韩山娶清荷的银子是她们凑的,对弟媳有天然的敌意。 得知自家凑的银子娶了个不下蛋的母鸡,便整天在韩山面前调三斡四闹得鸡飞狗跳,清荷在韩家的日子愈发不好过。 她胳膊上的伤,就是昨儿大姑姐和三姑姐来家里怂恿的。 大姑姐和三姑姐不知听谁嚼舌根,说她当姑娘时就不知检点,和神树村的白秀才私许终身,被秀才抛弃了才嫁给韩家。又说秀才早知她不能生才和尤家结亲,她隐瞒韩家不能生孩子的事,她现在还恋着白秀才。大姑姐甚至骂她,让韩山不清不白当了乌龟。 韩山被俩姐姐一激,摔锅砸碗,指着她鼻子骂,将她打了一顿。 清荷性子并不软,只是经过和白二壮退婚一事隐去了脾气,韩家就觉得她是个好欺负的。 昨儿她被打急了,反手扇了韩山一个耳光,连夜跑到娘家想和离。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亲爹,抹泪的亲娘,不好相与的嫂子。不仅和离的话说不出口,连在韩家挨打的事情都隐去了。 夏清荷坐在大石头上,越想越伤心。 四周彻底黑下来,天上勾着一弯月亮,越发显得乱坟岗冷清阴森。 夏清荷想起幼时,她和白二壮经常来山里摘野果抓蚂蚱,每次路过乱坟岗她都吓的吱哇乱叫,白二壮便抓着她的手让她闭着眼睛跟着他走。 后来白二壮去了镇上私塾念书,白家穷,时常欠束脩。夏清荷来山里采药材抓蝎子卖给中药铺子,攒下的钱给白二壮买纸笔。 白二壮在私塾吃的不好,每次到了他回家的日子,夏清荷会提前在路口守着,递给他白面馒头。 白二壮曾给她发誓,他要好好念书走到金銮殿上给她挣个诰命。 这些往事,她在和白二壮退亲时便逼着自己忘记,但今儿遇到白家人又激活了她的伤心事。 如果当初尤金桂没有横插一脚,她顺顺当当的嫁到白家,日子肯定和和美美。 夏清荷哭了一番,擦干眼泪,站起来继续赶路。 天黑的看不清路,好在这路夏清荷很熟,哪里有石块哪里有水,她心里门清,根本不需要眼睛看。 拐过一座孤坟,夏清荷被什么拌了一下,整个人差点跌倒。 地上传来一阵呻吟声,唬了夏清荷一跳。 大晚上的,谁没事干躺在坟地里吓人。 “姑娘,我的腿本来就有伤,你这一踩差点把我送去见阎王。” 借着月光,因为腿伤躺在坟地里的谢小怜,借着月光,仔细打量踩到自己伤口的人。 看发型打扮是个已婚妇人,长的挺年轻,喊姑娘没毛病。 “你,你,是谁……”大晚上冷不丁冒出来个活人,夏清荷心里有点发毛。 “姑娘,我腿受伤了。”他也不想躺在坟地里和死人为伴。 夏清荷心里的惊恐压了下去,借着月光,看到地上躺着个黑衣人,半张脸胡子拉碴,也看不出年纪,听声音是个年轻小伙子。 “你腿咋受伤的?”夏清荷蹲下,看到黑衣人的左腿半挽着,露出一截小腿,上面黑洞洞的大伤口。 “石头拌的。” 谢小怜真没脸说,大内第一高手的他,居然折在了南关山里。 他在南关山一带寻祥瑞,寻到神树村,刚买块宅基地打算盖了院子在这里摸鱼慢慢寻。 今儿小主子从京城抵达,他骑着马从淮城一路护送到南关镇,留下马独自沿着南关山回神树村。 走到附近山坳里,一个不小心,踩在一块碎石上,滑倒时被一根树枝插伤了腿。 支撑着走到坟地里,累的实在走不动,便躺了下来。 司天监这帮子神棍到底会不会算,祥瑞不仅没寻到,还差点摔断腿。 夏清荷借着月光,见谢小怜腿上的血都流到草地上了,这样流下去可会死人的。 “忍着点。”夏清荷一把撕破谢小怜的上衣,在伤口上缠了几圈。 “嘶。”谢小怜发出闷哼,“姑娘,你会不会包扎啊。” 他还没有成亲,这样撕他的衣服好么? 夏清荷沉默着,会不会不需要废话,处理伤口她有经验。打小就在山里跑,经常被树枝石头划伤,每次都是她来帮大家处理伤口,都说她包扎的比吴郎中还好呢。 “你等着。” 夏清荷将手上的包袱,放在地上,一阵风朝山坡奔去。 谢小怜看的眼花缭乱,还以为这少妇发疯了。 一盏茶功夫,夏清荷又回来了,手里拿着几棵草。 “这是白芨,止血的。”夏清荷将草药在手里揉碎了,包在帕子里覆在谢小怜伤口上,又把谢小怜的裤腿撕成布条紧紧缠上。 谢小怜看着自己带着腿毛的白花花小腿肚,暴露在夏清荷眼前,心下别扭,脸上微红。 自己不着寸缕的腿,居然被一个乡村少妇看个精光。 “听你口音像外地人,我只能简单处理伤口,往下走不远就是神树村,村里有个吴郎中。”夏清荷边缠伤口边说,“好在止住了血。” “姑娘,谢谢你,你也是神树村的人吧?”谢小怜和夏清荷唠嗑。 “我娘家是神树村的,婆家在山后的下山村。”夏清荷道。 虽然已猜到夏清荷是已婚妇人,但听她提到婆家,谢小怜颇有点遗憾。 神树村的人和他有源,比如前几日遇到的可爱小姑娘,还有今日的这位少妇。 “这是水和饼,你吃了好有力气下山。”夏清荷将包袱打开,掏出水囊和烙饼递给谢小怜。 这些都是她娘夏婆子硬塞给她的,让她在路上吃。 “我要回去了。”夏清荷拍拍身上的土,摸到口袋里,小福圆塞给她的一颗酥糖,一并掏出来塞到谢小怜手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轻声道,“你放心,我没见过你。” 谢小怜手里握着糖:“……” 这是把他当成啥了? 四十大盗还是刺客! 一抬头,夏清荷已经隐没在山林里。 “对了,姑娘,你叫什么?” 第四十章 嫂子的态度 白家上房。 甄氏点燃煤油灯,将灯芯挑亮。 白家众人围坐在灯前。 甄氏抱紧小福圆不撒手,离了大半天,整颗心空落落的 直到小闺女在怀里软娇娇地撒娇,才安心。 “你见到你三哥和四哥了。”甄氏摸搓着小福圆的头,捏了捏她的小脸。 “见到了。三哥好,四哥也好。”小福圆毛绒绒的小脑袋扎进甄氏怀里蹭来蹭去,像一只撒娇的小奶猫。 甄氏爱的不行,抱着小福圆亲了又亲,离家这么一会会,咋发现闺女又变的可爱了呢。 小福圆掰着手指头,给甄氏说她在镇上的所见所闻。 耍大刀剁排骨的麦苗姐姐,一起吃芙蓉糕和糖葫芦的小哥哥,四哥给带的烧鸡…… 还有,骂三哥的凶狠姐姐。 这一茬就不给娘说了,娘会伤心的。 小福圆隐去徐娇娇骂白三壮这事,掰着手指头继续说,皮薄馅大的肉包子,包子店的大黄狗,驱赶狸猫包子店老板送的酥糖…… 她小小的人儿,语言系统不发达,但声音软糯,讲述的认真,甄氏连蒙带猜听懂了一半。 “可累坏了吧。” 镇上虽然热闹,小闺女这一路下来,肯定很累。 尤金桂进了上房,看到婆婆搂着小姑子又亲又抱,心里颇为吃味。 一个小丫头崽子,这么多年了,在家里风头还是那么盛,把她家三郎挤的都没地了。 这些年,家里日子过的确实起色了,外头都说是小姑旺起来的。是不是不好说,反正小姑在家里像大功臣一样被供着。 “见到清荷姐姐,好漂亮,给她糖吃了。” “你小时,清荷真没白给你一只羊。”甄氏刮了刮小福圆的鼻子。 小兔崽子,好好的没事提什么夏清荷。 尤金桂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的刺都立了起来。 她觉得小姑子是故意给她添堵,提谁不好,偏偏在她进来的时候提夏清荷这个贱人。 还有婆婆,当着她面,不仅不避讳,还添了一把火。 怎么着? 现在还想着让夏清荷当儿媳妇,夏清荷那只不下蛋的母鸡,进了白家,二房就断子绝孙了。白二壮现在能有后,应该感激她尤金桂才是。 “那是,清荷对小姑真好,外头都说小姑灵旺人,清荷这几年都没怀上孩子,要不要让小姑跟着清荷几天,给她旺来个儿子。”尤金桂不阴不阳地说。 甄氏听着二儿媳不着调的话,知道提到清荷她不痛快,甄氏虽然性子软,但是压一压儿媳妇的本事却是有的。 随即脸板下来:“这话能混说的?清荷没孩子那能是清荷一个人的过失?你别在这里幸灾乐祸,拈酸吃醋的,你都嫁了进来,你还不知足?” 小福圆看着二嫂,心里叹了一口气。 没事老是在挑事上蹦迪,永远上头,永远被怼,就是不改。 她真怀念满月那天讨好自己的二嫂,小心翼翼,送自己风铃和小布老虎。 满月过后,二嫂着实消停了一段时间,但没过多久,她又开始固态萌发了。 尤金桂被婆婆训了一顿,不死心,嘀咕道:“我也对得起白家香火啊,我生了三郎。” “小姑走一路渴了吧,先喝碗糖水润润嗓子。”谢春桃人未进门,关怀的话先进来。 帘子一掀,谢春桃笑盈盈的端了一碗糖水放到小福圆面前。 “大嫂。”小福圆笑着给大嫂打招呼。 大嫂谢春桃见小福圆鼓着腮帮子喝水,眼里露出姨母笑。 都说长嫂如母,小姑还没有她儿子大郎大,谢春桃更是将春桃看做女儿一般。 “哎,平时还不觉得,小姑去镇上这半天,我这心里头想的慌,干活都不带劲。”谢春桃摸着小福圆的头说。 “我也想大嫂。”小福圆说。 尤金桂站在一旁撇嘴。 白老家最大的马屁精是谁,是谢春桃。 拍完老太太拍婆婆,拍完婆婆拍小姑,把个小丫头哄的团团转。 “二嫂,你的嘴咋了?咋歪了。” 全家就二嫂这个搅家精,别以为她没看到二嫂的小动作,她偏偏要戳穿,反正她是小孩子不怕得罪人。 尤金桂收拢了撇嘴的动作,尬笑道:“方才喝凉水冰到了。” 这个二嫂,连找的借口都那么别致。 白老太太和白木板等人规整好菜种子,走进上房。 白木板拿出在镇上买的东西,说道:“这些都是小圆宝要给家里人带的东西。” 甄氏在一旁点头。 白木板甄氏夫妻俩和白老太太的心思一致,有给小福圆在家人面前存在感表功劳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一定要强调小福圆的家庭地位,以及小福圆对家里人的无私心意。 尤其是当着儿媳妇的面。 白木板心里清楚着呢,儿子对小福圆不好,他可以打骂,儿媳妇有了啥心思他不好责骂,必须让儿媳妇明确知道小闺女的好才行。 这个家里,不光儿子疼小闺女,儿媳妇也要疼小闺女才能。 果然,白木板的话刚落下,谢春桃就满脸感动地发表感言。 “小姑可真是招人疼,那么小的孩子,就想着家里人,我这个当嫂子的也要把小姑当成亲闺女疼。” 谢春桃一边说,一边拿起给她买的头饰。虽然是个木簪子,但也是小姑的心意不是。 “以后买金的给大嫂。” 小福圆举着小拳头,表决心一般,让谢春桃的心更加熨贴了,一把将小福圆抱起来,对着软糯糯的小脸亲了一口。 说道:“你这话比大嫂带了金簪子还高兴。” 不但如此,还有— “这是妹妹给二郎买的纸笔墨宝。”白大壮将一个盒子递给躺在床一角的二郎。 这个儿子是全家人的心病,不知道妹妹给二郎买这些干啥。 二郎紧紧抱着木盒,眼泪汪汪,小姑姑果然懂自己。 谢春桃更是感动的要哽咽了。 白大壮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二郎躺着不能走,白二壮回家便教他认几个字,现今他《三字经》都会背了。 二郎想念书,家里那个条件,加上二郎本身的情况,她一直没有给大壮提过。 没想到,被小姑留意到了,不仅留意到还记在心里。 谢春桃眼圈红了。 怪不得连一向脾气硬的太婆婆也对小姑没了脾气,小姑子太贴心了,太招人疼了。 “这块花布是谁的”尤金桂瞅到包袱里有块布,一伸手抽到手里抖起来道,“我正好想做件裙子,这布衬我。” 她对木簪子不满,她是秀才娘子,她想戴金的,带不成金的,银的也行。 既然都没有,做件新衣裳也行。 “你别惦记,那是人家送给你小姑的。”白老太太没好气地一把夺了过来。 话起了个头,白老太太和白木板一唱一和将小福圆赶猫救包子铺儿子的事讲了一遍。 “小圆宝真行,那么小,都会救人了。”甄氏又惊又喜,拉着小福圆夸了一通。 谢春桃也跟着凑趣,气氛热烈起来。 “还有这包酥糖,也是陈掌柜给小福圆的谢礼。”白老太太往外掏果子。 尤金桂上手就抓了把酥糖,气的白老太太骂:“就你爪子快。” 第四十一章 甄氏的心事 “这不是有一大包嘛不是,我抓几个又咋了。不是说这些都是小姑对家人的心意嘛,二嫂难不成不是白家人?” 尤金桂向小福圆脸上扯出笑。 “是吧,小姑。” 小福圆:“……” 她能说不是吗? “二嫂,肚肚里有小宝宝了吗?”小福圆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 她当然知道二嫂肚子里没有小宝宝,她故意揭二嫂的伤疤。 尤金桂面上浮现喜色,都说小姑说啥灵啥,难道自己再次有孕了? 自打上次假孕乌龙事件,这三年,她肚子都没动静。 她可是日思夜想盼闺女。 白家其他人听小福圆这样说,一起看向尤金桂,这次不会是真的吧。 如果是真的,倒也算是白家喜事一桩。 “小姑说的可是真的?”尤金桂问小福圆。 众人:“……” 真的假的,你自己不知道? 却问一个孩子。 小福圆摇头,继续天真无邪地说:“因为宝宝才会抢宝宝的糖啊,我以为是二嫂肚子里的宝宝要吃糖。” 尤金桂:“……” 心里呸一声暗骂,死丫头,居然阴了老娘一把。 想冲小福圆发火吧,当着大家伙的面又不敢。 一提起肚子话题,尤金桂就底气不足。 原本以为能生个闺女,在老白家趾高气昂。 结果呢,弄出假孕风波,丢了里子和面子。 “行了,多大个人了,还抢小孩子的东西,没羞没燥的。”白老太太对尤金桂从来不客气。 “吃个糖而已,谁还没吃过。”尤金桂嘟囔。 她怕白老太太,但这些年和白老太太数次交锋中也发现,死老太婆虽然嘴毒,但心不歹,只要不突破底线,她秀才娘子的位置谁也抢不走。 因此,她才三番两次的挑事蹦跶。 没办法,家里穷,人口多,加上有个万人宠小姑,她再不给自己争一点,啥都捞不到。 “老二家的,一把糖你还抢你小姑的,你奶说你两句你就上头,你屋里的糖不够你吃的?”甄氏一脸不虞。 尤金桂不吱声。 她被戳中心事。 自打小姑来家这几年,白二壮每次回家都会带两大包糖给小福圆等孩子当零嘴,尤金桂瞒着家里扣下一包独享。 这事她以为没人知道,但婆婆偏偏知道了。 甄氏眸子里覆上一层寒冰,尤金桂被看的发毛,老实人发火比白老太太更吓人。 一包糖而已,至于吗? 本来小姑去镇上给家里人带礼物,家里开开心心地,尤金桂偏偏和婆婆太婆婆置气。 谢春桃心里嫌尤金桂不识抬举。 她是白家老大媳妇,做事一向稳重端庄,以一切为了白家和谐融洽为己任。 此时,家里这个气氛需要她来安抚调节。 “奶你们去镇上大半天,饿了吧,饭已烧好了,现在摆还是呆会摆?”谢春桃跳出来将焦点转移到晚饭上。 “现在摆,晌午吃剩的大肉包子热一热。”白老太太吩咐。 “刚大朗爹回来就递到厨房热上了。”谢春桃说,“还给小姑蒸了碗鸡蛋羹。” 白老太太点头,很满意谢春桃的懂事。 很快,一家人行动起来,抬桌子的抬桌子,盛饭的盛饭。 甄氏坐着没动,搂着小福圆在想心事。 刚才尤金桂说,一包糖而已。 搁以前,甄氏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但今天她被一包糖刺痛了。 这样的酥糖,从前在他们甄府压根上不了台面,就连家里的下人都不爱吃。 白木板小时跟着姥姥去他们家打秋风,小丫鬟就拿了一包这样的酥糖递给他,白木板坐在园子里吃的香甜,她还想酥糖有什么好吃的太甜太腻齁嗓子,偷偷拿了自己房里内造的点心送给白木板。 再没想到有一天,吃上这样的甜腻酥糖都是奢侈。 甄氏一阵伤心,方才对尤金桂说话就重了些。 “娘,不哭。”小福圆见甄氏落泪,伸出奶呼呼的小手帮甄氏擦泪。 “娘不哭。”甄氏搂着小福圆,眼泪落的更密集了。 白木板进屋看到落泪的甄氏,知道她被触动了心事,自责地道:“他娘,都是我没用,让你到白家都没过过好日子。” 他媳妇是什么样的人,甄府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却跟了他这样的乡野村夫,日子再苦再穷都没有抱怨过。 甄氏擦干眼泪道:“我觉得我过的挺好,也很知足。要不是白家,我早都……” 甄氏说不下去了。 媳妇一伤心,白木板颇有点手足无措,半天嘿嘿一笑道:“小时你给我的点心好吃的很,我赶明儿偷偷攒钱,买一包那样的点心,谁也不给,藏起来都给你和闺女俩人吃。” 甄氏噗嗤一声笑了,脸微红。 他爹也真是,都这样大年纪了,还说俏皮话逗她开心。 甄氏笑了,白木板心下松了一口气。 白木板见煤油灯下的媳妇脸色微红,心下一动,眼神都热了。 甄氏也才四十来岁,生的一副好样貌打小养的好,又不大干农活,皮肤透白头发乌黑,算是神树村顶级中年美妇。 小福圆想捂上眼睛,她老爹看老娘那眼神里涌动的暧昧劲,是她一个宝宝能看的吗? 老房子着火了属于是。 很快,晚饭摆了上来。 谢春桃端来两碗鸡蛋羹,一碗摆放在小福圆面前,一碗摆放在白老太太跟前。 “咋蒸了两碗?”白老太太就问。 “娘说的以后都给您蒸一碗。”谢春桃说道,“这几天鸡下的蛋比之前多。” “多的蛋留着换盐,我又没病没秧的我吃这些?以后别那么费事了。”白老太太说。 “娘,家里鸡蛋还够呢,这些日子春耕您受累了。”甄氏说。 唉,家里还是穷,婆婆太不容易了,操持完家里操持地里,吃个鸡蛋都得算计。 婆婆这个年纪,应该当做老太君养着,但家里没那个条件。 甄氏都动了重新绣针线活卖的心思了。 “哪就那么娇贵了,种地干活是咱乡里人的命。我中午刚吃了烧鸡和肉包子,这鸡蛋羹给二郎吃吧。”白老太太将鸡蛋递给谢春桃。 “我不吃,留给太奶和小姑姑吃。”躺在床上的二郎大声说。 尤金桂手里抓俩大肉包子,心里不乐意了,凭什么有二郎的,没有她家三郎的。 二郎还是个瘫子,只进不出,她家三郎还能帮家里干活呢。 “除了小姑,这几个孩子就三郎最小,我堂哥家二小子比三郎还小一个月呢,个头都比三郎高。三郎要是每天都吃个鸡蛋,也不至于这样矮。”尤金桂不满地说。 全家人都听明白了,这是抱怨白老太太偏疼二郎呢。 “你既然心疼三郎,那就别把二壮买的糖偷藏起来吃独食;下地干活也别偷懒,好好伺候庄稼卖了钱给你儿子换鸡蛋吃。”白老太太扫了尤金桂一眼。 这个搅家精,一把糖争,一只蛋也争。 “奶,我哪有偷懒,我拔草拔的手都断了。” “闭嘴吧你!你那是拔草拔的吗?你那是给你爹磨豆腐推磨推的,你给你娘家下死劲,怎么也没见你娘家给三郎一碗豆浆喝。”白老太太朝尤金桂心窝子里戳。 提到娘家,尤金桂就心虚,鼓着脸吃包子闭了嘴。 “我不吃鸡蛋,二哥病了二哥吃。”三郎朝鸡蛋羹咽口水,弱弱地说。 小福圆冷眼旁观,心里感叹,二嫂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每次被白老太太单挑落马,爬起来继续挑。 她图啥? 是这个时代生活太无聊,没有手机刷没有星追导致的嘛? 不过歹竹出好笋,幸好三郎是个五讲四美的好孩子。 又有点心酸,一个鸡蛋都能闹出一场风波。 看来家里还是太穷了。 饭桌上一瞬间陷入僵局。 小福圆有必要出来营业了,她舀了一勺鸡蛋羹递给白老太太:“奶,吃饭。” 第四十二章 白木板发火 “奶吃,小圆宝也吃。”白老太太“啊呜”一声,装作吃了一口,对小福圆转换一副笑脸。 被尤金桂气的发堵心口,略微顺了一口气。 别说她一个老婆子偏疼小孙女,能不招人疼吗?知道她被尤金桂气着了,赶紧来哄她,一口鸡蛋也巴巴地先给她吃。 “娘也吃,爹也吃。”小福圆又舀了两勺分别递给白木板和甄氏。 “爹不吃。” “娘不吃。” 白木板和甄氏异口同声道。 虽然知道奶奶和爹娘的反应一定是这样,小福圆依然会把好吃的优先给长辈。 毕竟整个家里,只有她才能享受到超出白家水准的生活。 她要让家里人看到,她也不想,她不是个自私的宝宝,她想把自己的好东西分享出去。 “五哥,大郎,三郎,都吃。” 小福圆踮起脚尖,将装鸡蛋的碗推到中间,意思几个孩子一起分。 “妹妹,我不吃,中午刚吃了大肉包子,还饱着呢。”白招妹扭头不看鸡蛋。 才不是呢。 小福圆知道五哥的肚子都咕咕叫了,五哥力气大吃的多饿的快。平时家里的饭菜油水不足,中午的大肉包子他能吃两笼,但考虑到要留给甄氏等人,白招妹都没敢放开吃。 “给姑姑吃。”大朗和三郎一起吞咽口水。 鸡蛋在白家属于奢侈品,平时他们很难能吃到。 中午的大肉包子已经消化掉了,肚子空空如也,但也知道家里的好东西要留给姑姑。 大郎三郎拼命咽口水,滴了香油的鸡蛋羹散发出的香味,将肚子里馋虫都勾了出来。 委屈谁不能委屈小姑。 “都吃,一起吃。”小福圆板着小脸,拿出姑姑的派头,冲大郎和三郎下命令。 几个侄儿虽然比自己大,但也是半大孩子,当着他们的面吃香喷喷的鸡蛋,小福圆觉得有点残忍。 唉,家里日子虽然有点起色,平时玉米面窝窝头不愁吃,但还是没有达到肉蛋奶的小康水准。 家里节衣缩食省下的钱一半给了二郎看病吃药,一半给了四哥读书。 这样下去,五哥哪能养出好的身体素质去当将军,大郎三郎哪能长高。 小福圆一脸发愁,她得想想办法给家里创造条件啊。 看着小福圆的认真劲,甄氏既欣慰又心酸。 “小福圆那么小,就知道把好吃的省下来给五哥和侄儿。”甄氏开口,重点点名大郎三郎“你们两个一定要记得姑姑的好,将来长大了,要孝顺姑姑,要什么都念着姑姑。” 甄氏的心思和白老太太白木板一样,时刻不忘记在儿孙面前放大小福圆的好。 白招妹就不用重点强调了,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不用提点也知道把妹妹放心尖上。 白木板跟着附和:“都记住了吧。” 白木板话音刚落,白大壮和谢春桃赶紧替儿子剖白。 请爹娘放心,大郎一定会好好孝顺小姑姑,哪怕是摊着的二郎也决不拖姑姑后腿。 白大壮甚至表示,哪个小辈不孝顺小福圆,打折腿都是轻的。 尤金桂心想,这把她家三郎也归类进去了。 谢春桃将白老太太递给二郎的那碗鸡蛋一分四份,分别递给白招妹叔侄四个。 白老太太咬了一口玉米面窝窝头,抬起头吩咐谢春桃:“方才老二家的有句话说的对,三郎几个正长身子,以后每天多煮俩鸡蛋,给他们四个一人一半。” “大朗就不吃了吧,小姑和三郎最小,给他俩一人一个,剩下一个给五弟,五弟干活多。”谢春桃说。 尤金桂心里骂谢春桃,净会拖后腿,自己孩子不心疼,白白的鸡蛋推给旁人。 为了讨好长辈和小姑,无所不用其极。 这倒衬得自己自私小气。 谢春桃就是心里蔫儿坏,处处在公婆太婆面前挣面子,落她尤金桂的脸子。 “大嫂,奶都这样安排了,你就从了吧。你当娘的不心疼自家俩儿子?我可不管啊,我听奶的,我家三郎得吃,三郎他爹每月赚的银子……”尤金桂咬了一口肉包子,把余下的话咽进肚子里。 “你想说啥?”白老太太锐利的眼睛一扫。 “你是不是想说,二壮爹每月赚的银子交给家里亏了,耽误你吃香喝辣了。你要是觉得受屈,下次二壮回来,咱们摊开来说,你想自立门户过日子,只要二壮同意,我做主分家。” “分家?”尤金桂面上浮上喜色,却口是心非道,“奶,我哪有这意思?“ 小福圆看着搅家精二嫂,二嫂你不知道你的表情出卖了你吗? 尤金桂高兴一阵,随即又心下发愁,只要二壮同意? 这是个大难题,自家男人肯定不愿意分家。 他是读书人最讲究孝和礼,父母在就张罗分家,在神树村得被指着脊梁骨骂。 不过,她尤金桂不在乎,大不了去南关镇上,大门一关过自己的小日子,哪用管神树村的风和雨。 ”二壮同意也不能分家。”一向不参与儿媳妇事的白木板开口道。 分家是大事,是老白家的家事,不仅仅是老二两口子的事。 他还没死呢,分什么家。 自家老娘说的气话,老二儿媳妇还当真了。 ”老白家没这规矩,爹娘还活着就分家,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白木板火气有点大。 ”老大,你赶明儿去镇上,将白二壮那小子给我叫来,一定是他在背后抱怨什么了。他当个秀才就人五人六嫌咱们拖后腿了?你把他叫回家,我当面问他,他这个秀才是谁供的?他一月赚的这点子银子,还不够他读书时的笔墨钱,这还没为官做宰呢,就抖起来不认爹娘了。“ 儿媳妇气着自家老娘,逼的老娘说出分家的话,他心里不爽。 白木板不好骂儿媳妇,便逮着不在跟前的二儿子指桑骂槐。 尤金桂知道公爹是在骂自己,一张脸皮紫涨。 偏还不能反驳。 “爹呀,兄弟连心,我最知道二弟的。二弟哪有分家的心思,他有那心思,不用你动手,我来替你打。”老实人白大壮,见爹发火,替白二壮辩解。 合着分家的心思是我呗。尤金桂心里头翻白眼,就你们白家是白莲花是好人,坏人都是我。 “是呀,爹,二弟肯定没那心思,二弟妹也没有,就是话赶话赶上了。咱这个家里不是我说,整个南关山再也没有咱家和睦的了,说句难听的,就是奶和爹娘赶我们走,我们都得死赖着不走。”谢春桃话说的颇有长媳风范,还替尤金桂辩解了。 尤金桂领不领情,谢春桃不知道,反正她话说到了。 “奶,爹,大嫂说的对,就是话赶话赶上了,我没有想要分家。”尤金桂顺坡下,眼珠子一转,看向小福圆道,“就冲着小姑,我也不会想分家,外头都说小姑有福运,我还想沾一沾呢。” 小福圆:“……” 这个二嫂啊,到底是精明还是蠢,有时候说话咋就那么不着调呢。 第四十三章 村霸大鹅 尤金桂被公公指桑骂槐骂了一通,心里郁着一腔闷气。 她需要发泄。 娘家炕头是她最好的发泄场所。 “死老太婆给我下套,主动提分家,我还没说什么,公公倒把我骂一顿。”尤金桂歪靠在娘家床头,磕着瓜子,给亲娘钱氏描述白老太太怎样提分家,白木板怎样骂人。 “老太婆有句话说对了,只要二壮同意就分家。你在家里耍横没用,你应该把劲使在二壮身上。”钱氏一边捡豆子,一边开口。 “这些年我使没使劲娘你不知道?二壮不和我一条心我有啥子办法。”尤金桂心里苦,就算吹耳边风那也得春风化雨慢慢吹,自家男人一个月来一回家里,还没等她吹气呢就抬腿走人。 “当年你闹出那样大阵仗,还以为你是个有能耐有手腕的,咋当了秀才娘子反倒不行了。”坐在尤金桂对面椅子上的尤家三姐尤兰花,一出口就是讽刺。 尤兰花和尤金桂打小俩人就不对付,闺阁中时争头油争衣裳,出阁后赛男人赛婆家。尤兰花嫁给镇上富户做续弦,平日里绫罗绸缎簪金戴银,不足的是富户已经半老,最大的继子比她还大两岁。尤金桂如愿当了神树村首任秀才娘子,日子却一直在贫困线上挣扎,和男人的感情也冷冷清清。 俩姐妹婚后的生活,一对比,谁也没有占上风。 尤兰花靠在椅背上,穿着最时兴的银红袄儿,青缎背心,白绫细折裙,手腕上两根雕花金镯子碰撞的叮当响,闪闪的金光刺的尤金桂眼疼。 “三姐你也别笑话我,如果不是我你能过现今穿金戴银的日子?我现在的苦都是替你受的。”尤金桂气哼哼地吐着瓜子片。 这话一出口,将尤兰花的火一下子点着。 她穿金戴银,那是用什么换来的? 她是几个姐妹中生的最好的,鲜花一样的年纪,嫁给比亲爹还大的男人,三个继子女个个不省心。男人是个银样蜡枪头的货,这么些年,自己也没个一儿半女。尤金桂虽然和秀才感情不睦,到底还有个儿子傍身。 她现在衣食不愁背后的苦是尤金桂该受的。 明明,当年嫁给阎家死老头子的应该是尤金桂,自己一个大意,被这死丫头算计了。 “老话说的好,该你的就是你的,抢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你的苦都是自己种下的,你赖我?我可没让你跳河,也没让你湿着身子勾引白家老二。” 尤兰花拨了拨头上的珠花,嘴上不饶人。 如果是她嫁给白家老二,凭她的样貌心机,早稳住了白家上下。都怪自己当年脸皮薄,不愿意使下三滥手段,原本打算慢慢的接近白二壮,没想到被自家草包妹子用下作手法登了先。 “行了,以前的事都别提了。”一提到尤金桂嫁给白秀才的手段,钱氏就像被戳了心窝子,毕竟当年自己是主谋,她板着脸训俩闺女,“三丫头你现在日子过的那可是整个神树村都嫉妒的,姑爷年纪大点是大点,但会疼你,瞧你手腕上的镯子,整个南关镇也就你戴。四丫头,你也别一张利嘴不饶人,秀才娘子也不是谁都能当的。你俩谁也不赖谁,反正俩姑爷,一个富户,一个秀才,肥水也没流到人家地里去。” 一席话说的尤金桂和尤兰花互相瞪眼不吭声。 “兰花,我让你给你青芽寻摸个后生你寻摸的咋样了?我想给她招婿,你爹想让她外嫁。”钱氏将话题转到刘闺女尤青芽的婚事上。 尤青芽在房檐下剁猪草,屋里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她为三姐和四姐感到害臊。 猛然间听到钱氏和尤兰花提起她的婚事,她将大刀一放,掀开帘子冲屋里道:“我不嫁人,你们别瞎忙活。” 尤兰花打趣道:“六妹这是提到亲事害臊了。” “害臊?整个神树村的女孩儿都不如咱家的害臊。四姐当初使劲手段嫁给四姐夫,三姐你方才话里意思是四姐抢了你的秀才娘子,你俩莫不是忘了清荷姐,四姐夫和清荷姐才是一对儿,有你俩啥事儿。” 尤青芽脾气冲一席话将俩姐姐的面子里子一起揭掉,钱氏气的操起一旁的棍子朝她抽来。 尤青芽一闪身,跑了。 一口气跑到村口,想到自己的亲事,尤青芽心里不得劲。因为尤金桂,他们尤家女孩儿背后不知被多少人戳脊梁骨。她小时和白家老三是青梅竹马,自打四姐嫁给白家老二,她和白家老三再也没说过话。 在村里碰上了,她也没脸和白家老三打招呼。 就这,她娘还存着招白家老三给她当上门女婿呢。 白家老太太要是知道她娘的心思,不撕了尤家才怪。 尤青芽蹲在村口河边的树墩前暗自想心事,就看到白家小闺女带着两只大鹅很拉风的在村道上走着,后面跟着她外甥白三郎。 定睛一看,那不是自家的大鹅吗? 她天天剁菜喂养大的鹅。 “三郎,你们这是去哪里,赶紧带你小姑姑回家吧,被鹅咬了你等着挨揍吧。”尤青芽提醒自家外甥。 她养的这两只大鹅看家护院一把好手,村霸一般的凶猛。 一般人可不敢靠近。 尤青芽暂且忘了自己的烦心事。 她知道小福圆是白家的团宠,万一有啥闪失,一起的三郎也跑不了。她虽然怨四姐断了自己青梅竹马情分,三郎是个好孩子,她不希望三郎挨揍,更不希望大鹅咬伤三壮的妹子。 尤青芽起身,就要将鹅朝家撵。 “青芽姐姐,没事哒,鹅不咬我哒。”小福圆拍拍胸脯,对尤青芽说。 “五姨,鹅真的不咬姑姑。”三郎冲尤青芽挥挥手。 也是,三郎的小姑打小就有福运护体。 但尤青芽依然觉得很神奇,她一个小孩子居然能把村霸大鹅训的这样服服帖帖。 既然鹅这样听小福圆的话,她也不好硬撵,而且她方才撵过,她养的大鹅忽然就像喂不熟的白眼狼,面无表情从她身边跨过,对她的召唤没反应。 既然撵不走,她倒要看看这俩白眼狼到底跟着小福圆要干啥。 小福圆带着大鹅雄赳赳气昂昂朝河边走去。 三郎跟在后头,觉得骄傲极了。 这俩大鹅平时在村里是村霸般的存在,别说人了,就连恶狗都不敢靠近。 三郎可是亲眼见过,吴郎中家的狗被这大鹅戳瞎了一只眼。 三郎每次去姥姥家,只要看到这俩大鹅,都吓得贴着墙根走。 村里无论大人小孩,见到这俩大鹅都得绕道。 方才姑姑带着他出来玩,遇到这俩大鹅拦路,本以为大鹅上来就会掐,没想到姑姑一招手,这俩鹅就给傻了一样贴着姑姑转圈儿。 小福圆走一步,俩大鹅也跟着走一步。 一开始,三郎只敢远远站着,急了一头汗,就怕大鹅发疯咬了姑姑,那他到底是上还是不上,上了打不过,不上到家会被大人打。 左右为难中,只得在后面远远跟着。 跟着跟着,发现大鹅对小福圆无比的温顺,小福圆指挥着它们,让去东不敢往西。 三郎这才敢贴在鹅的身后走。 尽管鹅一回头,将他吓的一哆嗦。 小福圆说了一句“鹅要听话”,那俩鹅便朝三郎低了头。 乖乖,不愧是小姑姑,比他五姨还管用。 小福圆挺着胸脯,攥紧拳头,带着大鹅朝河边走去。 “三郎,你可得看好你姑姑。”尤青芽有点担心了,这是带着她的鹅去哪里啊。 她想阻止,但小福圆迈着小短腿走的正欢,她的鹅也不听她的。 算了,她干脆跟着一起吧。 第四十四章 野生鹅鸭队伍 “五姨,你看我小姑姑厉害吧,上次还骑了人家的骏马,鹅算什么?”三郎一脸骄傲的同尤青芽说,“你养大的鹅,对姑姑比对你还听话呢。” 尤青芽:“……” 这俩畜生养不熟,她打出壳就开始养,剁菜剁的手都肿了,居然跑到人家面前卖乖讨巧。 就那低头摇摆的样子,没眼看,一点村霸的气质都没有。 说出去丢她尤青芽的人。 “哎,小圆宝你别下去啊。” 看到小福圆沿着斜坡朝河边走去,尤青芽忍不住喊道,难不成是小孩子好奇,要将她的大鹅放水里嬉戏? “快点去拦着。”尤青芽朝三郎屁股上踹了一脚。 三郎撒腿就朝小福圆跑去,经过大鹅还跳了一下,唯恐被咬。 “青芽姐姐,我不下河,你的大鹅会好好哒。” 小福圆朝尤青芽挥手,只是借大鹅用一用,她会还哒。 二嫂的这个妹妹是好人,对她不凶,呆会她会还俩送俩的。 小福圆抓着三郎的手朝河边走去,还时不时回头呼唤大鹅。 尤青芽看着小福圆身后的大鹅,大鹅眼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主人,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紧紧跟了上去。 小福圆带着俩大鹅,迈着小短腿,继续在前面赶路,不一会就到了河边。 春日,天气逐渐变暖后,河里的冰逐渐融化,尤青芽养的俩大鹅每天都会来河里游一会。 游完后上岸,大摇大摆的回家,压根不用尤青芽过问。 尤青芽以为这俩大鹅,是给小福圆显摆游泳技能来了。 接下来发生的剧情,就出乎尤青芽意料了。 小福圆朝芦苇荡一指,俩大鹅忽然来了精神,扑棱起膀子,伸直脖子。 还没等尤青芽反应过来,嘎的一声长啸,俩大鹅离弦的箭一般冲向芦苇荡。 很快,芦苇荡里传出嘎嘎的凄厉叫声。 尤青芽确定,那叫声绝对不是自己俩村霸鹅发出来的,一定是别的鹅。 定睛一看,芦苇荡里有几只野生鹅,被自家俩村霸鹅楸着头一顿揍。 尤青芽第一次发现,自家鹅比想象中更凶猛。 嘎嘎,嘎嘎…… 野生鹅扯着脖子嚎,俩村霸鹅死咬着野生鹅的脖子不松口。野生鹅反击,俩村霸鹅更是往死里咬。 整个芦苇荡回荡着家鹅野鹅的叫声,被咬掉的毛在空中飘荡。 自己养的鹅那么厉害了?不仅制霸全村,还能制霸野生鹅?太不可思议了。 小福圆站在河岸边,握紧拳头,大声给俩村霸鹅助威。俩村霸鹅听到小福圆的助威声,咬的更欢了,没几下就把几只野生鹅按在地上投降了。 小福圆扯着三郎的手跑过去,三郎早已经惊住了,机械的跟着小姑姑走到野生鹅的身边。 “鹅,跟我回家。”小福圆摸着野生鹅头上两撮毛说。 野生鹅努力抬起脖子,朝小福圆嘎了一声,长嘴贴着小福圆的手蹭了蹭,站起来安静的走到小福圆身后。 其它几只野生鹅,见领头的都投降了,纷纷列队站在小福圆身后。 尤青芽看呆了。 她终于明白当年,大鱼直往白家人怀里钻怀野猪当着面撞树的震撼了。 她也体验了一把。 她自己天天撵鹅来下河,从没见过这些野生鹅,三郎她小姑一出手,居然就能招来好几只,关键还被她的鹅制服了。 她不服都不行。 尤青芽的俩鹅从芦苇荡里钻出来,贴着小福圆的腿伸长脖子嘎嘎叫的欢,仿佛在求表扬。 “真乖。”小福圆摸了摸俩鹅的头,忽然手又朝芦苇荡一指,“还有呢。” 俩大鹅嘎的一声,拍着翅膀,又直冲芦苇荡。 “嘎嘎,嘎嘎”。 又传出一声声凄厉的叫喊。 尤青芽仔细一瞧,这次不是野生鹅了,而是野鸭。 不是几只野鸭,而是一群野鸭。 俩大鹅冲进野鸭的阵营,打乱了野鸭的队形,激的野鸭四处乱窜,顿时芦苇荡里惊起一片鹅飞鸭窜的混乱场面。 “你,去帮大鹅。”小福圆扭身,拍了拍身后的大野鹅,指了指芦苇荡。 大野鹅能听懂人话一般,嘎的一声直冲芦苇荡,它身后的小兵们纷纷跟着一起冲了出去。 家鹅和野生鹅,强强联合,战斗力爆表,很快将一大群野鸭干趴。 让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这一幕尤青芽要不是亲眼看到,打死她都不信。 俩村霸鹅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群野鸭子,几只野生大鹅押后,走在野鸭队伍后面。 真就像,鹅在放鸭。 待家鹅野鹅野鸭集结完毕后,小福圆指着村口的放向说:“回家。” 这些畜生,便组队乖乖的跟着她朝家里走去。 来到村口路上,小福圆朝三郎张开手:“抱。” 她指挥两场激战,很耗力气,已经走不动了。 “我来抱你吧。”尤青芽说。 “不要。”三郎拒绝五姨帮忙,伸开手抱起了小姑姑。 尤青芽神情复杂地在后面跟着,三郎抱着小福圆走在前头,鹅队鸭队紧跟着走在后头。 路过村口,千年古树下的八卦军团,被他们拉风造型震的中断了刚起头的八卦。 “我就说吧,白家小丫头有福运再身,你看看人家一招手,野鸭野鹅就跟走。”村长媳妇兴奋地直拍手。 八卦军团羡慕嫉妒恨的,目送小福圆和她的战果远去。 路过尤家,小福圆朝尤青芽挥手,俩村霸家鹅摇摇晃晃进了圈。小福圆随手点了俩只野鹅,那俩被点的野鹅出队朝尤家走去。 “青芽姐,送你的。”小福圆奶声奶气地说。 把尤青芽给整不会了,合着是借她的大鹅,连本带利的还了。 恰好尤金桂从娘家出来,看到儿子怀里抱着小姑,腚后头跟着一群野鸡野鹅,嗷的一声从三郎怀里夺过小福圆,脚不沾地朝家里奔去。 小福圆一脸懵:“……” “娘,奶,小姑给家里赚了一群野生鸭鹅。” 白老太太和甄氏正在菜地育苗,说着昨儿因为鸡蛋引发的风波,婆媳俩正商量着从哪里省从哪里赚力保几个孩子吃上鸡蛋,就被尤金桂一惊一乍的喊声打住。 俩人回头,就看到尤金桂怀里揣着小福圆,身后跟着一群野生鸭鹅。 尽管知道小福圆有点福运在身,而且也见证过多次,但看到这群大部队还是被惊住了。 “这从哪里引来的?”白老太太问。 尤金桂说不上来,幸好她儿子跟上来,一五一十给白老太太和甄氏讲了一遍。 得,既然是野生的,还是小福圆引来的,那就合该是他们老白家的没错儿。 “嘎嘎……” 野生鹅鸭队再次给大家表演了个惊喜。 几只母鹅和一群母鸭急吼吼地冲进院子,各找各地蹲下,再起身,十几只白花花的蛋卧在地上。 “以后,有蛋吃,都吃。”小福圆朝下蛋的鹅鸭团挥手致意。 白老太太和甄氏对视一眼,这是因为家里穷的吃不起鸡蛋,小福圆给家里送蛋来了。 他们家这是养了个福宝呦。 第四十五章 丰盛午饭 小福圆挣扎着从尤金桂怀里滑下来,握着粉嫩嫩的拳头,高高昂起头,老骄傲了。 她给家里招来那么多大鹅肥鸭,而且还是母的占大多数。 春天是繁衍的季节,母鹅母鸭憋着劲揣着蛋蛋呢。 作为团宠,吃独食不是小圆宝的风格。 不仅五哥和仨侄儿要吃蛋,奶奶爹娘大嫂大哥等人也要吃才行。 甄氏将小福圆搂在怀里,用帕子细细的给她擦汗,哎呦,累着她的心肝了,这一头细密的汗珠子。 “圆宝吃蛋,娘也吃,奶也吃,都吃。”小福圆搂着甄氏脖子道。 甄氏的心都要融化了。 白老太太颠着小脚,从厨房拿出大盆捡蛋,很快捡了一盆野鸭蛋。鹅蛋不如野鸭蛋多,但架不住个大,一个顶俩野鸭蛋,也是一大盆摆的满当当。 这好家伙,家里一人一个,还能剩不少,剩下的可以用来换油盐酱醋针头线脑。 家里又省了一笔开支。 这可是野生的鸭鹅蛋,是稀罕物,拿到镇上肯定比家养的鸡鸭鹅蛋卖价高。 白老太太乐的合不拢嘴,脚步走的更欢快了。 三郎跟在白老太太后头,兴奋地捡蛋,那样大的鹅蛋,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样大的鹅蛋,肯定很好吃。 他捡了一颗大的,笑嘻嘻钻进屋里给二郎看新鲜。 “奶,你放着,我来捡。”尤金桂难得一脸乐呵呵的主动挽起袖子干活。 那样大的鹅蛋,她也想吃。 她娘家倒是有鹅蛋,尤青芽看的眼珠子一样,不给她吃。 “你不是在地里点豆子吗?咋回来那样早?”白老太太对尤金桂的偷懒行为颇为不满。 现阶段,家家户户忙春耕,土地不等人,过了这村没这店,就连不会干农活的甄氏都蹲菜园子里头育苗,尤金桂却大摇大摆从地里回来。 “奶,我这不是看到小姑自个儿带了一群鹅鸭,那大鹅干架比狗还厉害,我不是怕小姑被欺负,就抱着小姑回来了。”尤金桂弯腰捡鸭蛋,心里美滋滋,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 “咱家地不靠河边不靠路,你是千里眼能瞅到你小姑在干啥?平时也没见你这样关心你小姑。”白老太太毫不留情戳穿尤金桂。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白老太太。 尤金桂有点心虚。 她本来一早和白家众人下地干活,她和白大壮谢春桃两口子一块地。白大壮刨坑,她和谢春桃妯娌俩点豆子。 她心里不痛快,点到日头上中天,谎称肚子疼窜到老子娘家聊八卦。 谢春桃一个当大嫂子的,明知道她偷懒,也不好管她。 白大壮一个大伯哥,更不好管弟媳妇。 她觉得自家男人是家里收入主要来源,谢春桃两口子不能赚钱就应该多干地里活。 因此,尤金桂偷懒偷的很心安理得。 “奶我这人笨,平时不会说啥漂亮话,但我心里头可是很疼小姑的,我以后把小姑当祖宗供起来。”尤金桂不敢继续辩解偷懒行为,怕引起白老太太的疯狂输出,把话题扯到小福圆身上,举着双手发誓。 小福圆:“……” 这个二嫂,真是的,你想吃那鹅蛋鸭蛋就直说,干嘛要把我当祖宗供起来。 挺吓人的! 把我当祖宗之类的话,放心里头呗,说出来干啥。 “小姑,晚上二嫂给你打水洗脚,你想干啥都包在二嫂身上。”尤金桂冲小福圆拍胸脯,“小姑厉害,这一出手就是大的,赶明儿你给家里再招一些金银宝贝呗。” 这个小姑真挺行,前儿刚为鸡蛋生一场气,小姑就招来这么多野鸭鹅的,除了运气,没法解释。 小孩子嘛,自己多哄哄,给她灌输二嫂的好,指不定会有更大的好处。 “瞎咧咧啥,啥金银宝贝的,你妹妹又不是神仙。”白老太太转身呵斥尤金桂不要瞎说。 “奶,咱中午炒大鹅蛋,再煮几个鸭蛋用蒜泥拌着吃咋样?爹爱吃鸡蛋蒜,鸭蛋拌蒜是一样的。”尤金桂挨了训,也不生气,将一盆鹅蛋端进厨房,挽着袖子主动请缨午饭她来烧。 中午可以打牙祭了,生什么气啊! 白老太太也这样想的,刚想点头赞同,尤金桂接下来的话将她气的想顺手操起身边的棍子掷过去。 “奶,咱中午再宰俩大鹅炖着吃呗,我可爱吃鹅肉了,野生的还没吃过,一定很香……” 尤金桂杀鹅刀都拎在了手里,盯着最肥的俩大野鹅眼冒光。 “吃吃吃,就知道吃。这野鹅是下蛋的,不是让你吃肉的。” “我看小姑这两天瘦了,腮帮子上的肉都快没了,不是想着给她补一补吗?”尤金桂悻悻地踢了踢脚下的磨刀石。 小福圆捏了捏自己的腮,苹果肌嘭嘭嘭,粉嘟嘟的都是肉! 她不需要补。 春耕的活不轻松,白木板等人在地里劳作出了大力气,今儿的蛋都用来吃,敞开吃。 韭菜炒鹅蛋,白水煮鸭蛋拌个鸭蛋蒜,煎荷包鹅蛋,奢侈一把在整个硬菜虎皮鸭蛋,剩下的鹅蛋鸭蛋打散留着晚上包饺子。 白老太太盘算着,心里开始犯愁。 倒是忘了这一茬。 那么多野生鹅鸭,怎么喂养,家里饲料不够啊! 总不会为了吃蛋,再花钱买饲料吧,野生的鹅鸭肯定比家养的食量大。 这开支怎么算都不划算啊! 小福圆颠颠着小短腿跑过去,拍了拍鹅的头,对白老太太说:“鹅鹅和鸭鸭,去河边,吃草,吃虫子。” 白老太太听明白了,小孙女的意思是,这野鹅鸭不吃家里的饲料,去河边芦苇荡里吃野生的虫鱼草。 进了芦苇荡那不就成别人的盘中餐了? 不对啊,这些年,也没见谁在芦苇荡里逮过野生鸭鹅。 难不成…… 白老太太看向小福圆的眼光,复杂起来。 这事可不能让村里人乱传。 她想了想,走进屋里拿出红色粉末兑了一碗染料,给每个鸭鹅头上翅膀上染一搓红,当做标记。 意思这些野生鸭鹅有主了,是他们老白家的,谁也甭惦记。 以后放鹅鸭的任务就交给白招妹以及他俩侄子。 小福圆想说,奶您不用忙活,鸭鹅也不用放,早上撵到芦苇荡里,它们晚上会自动回家下蛋蛋哒。 它们很听话的!其他人逮不走的。 白老太太不放心尤金桂的厨艺白糟蹋了蛋,钻进厨房亲自主厨,让尤金桂烧火,甄氏也来打辅助洗个菜淘个米啥的。 尤金桂觑着婆婆干活的样子,心里想,太婆婆总骂她偷懒耍滑,婆婆才是老白家的隐形享福人。 不太会下地干农活,也不太会烧火做饭。 依照太婆婆的性子,居然能容忍她到现在。 白老太太宝刀未老,很快做了一桌子菜。 白家其他人从地里回来,远远地就闻到家里传出的饭菜香味。 一进家门,看到满院子的野鸭野鹅,再瞅到甄氏和尤金桂婆媳俩正一盘子一盘子朝屋里端菜,各种各样黄灿灿的蛋为主。 家里有发生啥奇迹了? 几个人石化一般盯着小福圆看。 “这些野鸭鹅自个跟着圆宝跑回家的,蛋也是它们下的。”白老太太笑着解释,朝大家挥手,“洗手,吃饭。” 第四十六章 红丸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晨光中,白家大院传来朗朗读书声。 小福圆和二郎在屋檐下一人一句的背《三字经》。 清脆的童声,让春天的清晨愈发显得生气勃勃。 《三字经》是上一世小孩的必背书目,小福圆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当甄氏一句一句教给她时,她还要装作第一次学的样子。 很是心累。 不过老娘怎么会识字? 作为这个时代的村妇,文盲率几乎百分之百。 比如整个老白家,从奶奶起到大嫂二嫂都不识字,唯独老娘识字,而且还能在二郎的描红本子上写出漂亮的小楷。 显得文化水平还不低的样子。 小福圆差点将老娘认作前世的老乡。 她激动地给老娘对暗号。 比如芝麻芝麻开门吧,你喜欢唐老鸭还是玲娜贝儿,甚至当着老娘面唱“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下跪的模样。” 甄氏无动于衷。 小福圆以为这些都不流行于甄氏的年代,搜肠刮肚想起麻麻追的剧,学着剧里的腔调道:眉姐姐,槿夕,浣碧。 甄氏这次有反应了,却是问她哪里认识的这些人? 小福圆认老乡的惊喜宣告破裂。 她彻底糊涂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村妇怎么会识字的,而且老爹和奶奶见老娘教她《三字经》都习以为常的样子。 老娘不会是落跑的千金或公主吧。 也不像,她和哥哥们的姥姥家在桃花村,翻两座山就到,舅舅也在桃花村,世代务农。还有个嫁到县城的姨妈,属于阶级跨越的农村代表。 自家老娘真是个谜。 在小孙女和重孙子的朗朗诵读中,白老太太蹲在菜地里培土,培完土要育苗。 唉,二郎是重孙中最聪明的,是个读书的料,可惜了那一双腿。 白老太太抬眼扫了扫二郎半截子下身,心口发紧。那样小的孩子,还不知道他这副身子意味着什么?仰着小脸儿,极其认真的在背书。 二郎旁边的小福圆,穿着一身红薄袄,头发挽成两个小揪,一边系根红头绳,眉目如画给年画上的拜寿娃娃一样,小脸蛋儿粉嫩嫩,抬头对上白老太太的目光就灿烂一笑。 方才还为二郎伤心的白老太太,被小孙女的小脸儿融的整颗心又松弛起来。 这几日多亏了小孙女招来的野鹅野鸭,家里每天都能吃上蛋。 说也奇怪,每天早上野鹅野鸭摇摇晃晃出家门朝芦苇荡奔去,太阳落山,一只只大摇大摆吃的肚圆胃饱的返家。 压根不用人看,而且一只都没丢。 村里人都说,这群野鸭鹅只认老白家,钻进芦苇荡就不见了影,村里半大小子在芦苇荡钻了半天楞是一只没瞅到。 不仅如此,这些野鸭鹅每日的蛋都下在老白家。白老太太挨个摸鸭鹅屁股,有多少蛋心里门清,这些天,一只蛋都没下在外头。 有了换钱的蛋,这日子越过越好。 早起春耕的村民,纷纷从地里返回家吃早饭,路过白家大院,就看到小福圆和二郎在诵读。 “呀,小福圆也识字呐,白家某不是要出个女状元。” 就有人打趣小福圆,心里感叹,老白家这个小闺女可真是宠上天的活宝贝。村里其她这样大的女娃娃都踩着凳子帮家里烧饭了或者在地里蹲在大人身后点种子,更别说识字,那是想也不能想。 “呦,二郎也开始识字啊,这书背的挺熟,我听着比你二叔小时背的还顺畅。”一位大爷扛着锄头笑呵呵地夸赞二郎,虽然他也听不懂二郎背的啥。 “朝廷又不选女官,女娃娃读书有啥用;还有,皇帝选探花也没见选瘫子的,影响朝廷形象。”有人夸,就有人酸。 会读书又咋了,老白家勒紧裤腰带也就只出个秀才,一月二两束脩,还不如他磨豆腐的老丈人能赚。 还想跨越阶级变成耕读传家,整个南关山一带也没这样的奇迹。 这酸话,白老太太不爱听,加上说酸话的人是尤金桂的堂哥尤麻子,她更不爱听了,隔着篱笆就开骂:“我家孙女吃你家大米了,读不读书关你屁事。你也不撒泡尿瞅瞅你自个,张嘴闭嘴就是皇帝,皇帝是你拜把子兄弟啊,你那么关心朝廷,朝廷咋不封你个封疆大吏。” 白老太太骂的不过瘾,顺手从菜地捡了块土坷垃朝尤麻子扔去,尤麻子自知斗不过灰溜溜窜了。 论读书天份,从孙子开始,整个老白家在神树村都是扛把子般的存在。 前有白二壮,神树村第一个秀才,后有白盼妹,此时在赶赴童生考场的路上。 原以为白二壮能冲击殿试,科举却刚开了头就哑火。 白盼妹,论小时资质还不如白二壮,不知他能不能考得上童生。 白老太太有点发愁。 “二郎。”小福圆歪着头拍了拍二郎的肩膀。 她留意到方才二郎听到“瘫子”时肩膀抖了抖,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就沉浸在背书里。 这个二侄子,是个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奇才啊。 “给,你吃这个。”小福圆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钱大的红丸。 夜里,小福圆在睡梦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二郎的腿吃四颗神仙丸就能好。她一醒来,就摸到口袋里有一颗。 “我不吃,留给姑姑。”二郎以为小姑姑拿的是糖。 “吃,你吃。”小福圆将糖塞进二郎手里,然后板着脸,摆起姑姑的范儿,命令他吞下去。 二郎不敢违抗姑姑,只得舔了一口。有点甜,有点苦,和之前姑姑给他的酥糖不一样。 但也不难吃。 二郎在小福圆的监督下,一点一点的舔着红丸。 小福圆叹气,这是白家孩子吃糖的共性,因为穷,平时吃不了糖,一颗糖要慢慢地舔。 “吃快点。”小福圆下令,然后看了看四周,给二郎造成一种“看吧,大郎三郎都不在,姑姑只给你的”被偏爱感。 二郎一感动,整颗红丸吞进肚子里。 “吃完了,会好的。”小福圆的小手抚上二郎的腿和腰,一张笑脸满是认真。 二郎只觉得自己的腿和腰热热地,平时他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他还以为是姑姑的小手给暖的。 刚从地里干活回来的谢春桃,隔着篱笆看到小福圆偷偷给二郎塞糖,眼圈一红。 这个小姑啊,可真是让人疼到心里去。那么小就那么懂事,知道心疼侄子,二郎不能走不能跑,陪着他识字,给他酥糖吃。 酥糖在整个神树村都是稀罕物,哪个孩子分到几颗都会偷摸藏起来,也只有小姑舍得分出去。 以后得把小姑的事放在第一位,谢春桃想到上会回娘家,娘给了一块花布让她做鞋,她打算晚上就掏出来给小姑绣双鞋。 还有,她也要加入日常洗脑行列,时刻对俩儿子耳提面命,要对好姑姑好,要给小姑姑撑腰。 第四十七章 小怜弟 谢春桃擦擦眼睛,稳了稳情绪,刚要推开篱笆门,就被背后传来的“嘎吱”一声惊了一跳。 扭过身,看到一个野人样的黑衣人,一瘸一拐死抓着篱笆墙摇摇欲坠大口喘气。 这人一身的黑衣破破烂烂,滚满杂草。上衣破个大洞勉强遮着膀子,左腿裤子被撕掉一截子露出半截腿,一层层缠着黑布条,好像受了伤。 一张黑膛脸,蓄着胡子,胡子和头发上也落满了杂草。 整个人狼狈不堪。 目测是个外乡人。 “哎呦,大哥,你这是咋了?”谢春桃淳朴善良,哪怕是路过的陌生人也愿意帮一把,更何况还受了伤,不帮心里过不去。 “大姐,我没那么老,不是大哥。”谢小怜心里颇为受伤,他风华正茂,还未成亲,被个已婚村妇叫大哥,心里颇为不得劲。 眼前这位已婚村妇,看起来比那天月光下帮他包扎伤口的村妇年纪大,他喊大姐没毛病。 他一出声,和老成面相不符的是,透着一股子年轻味。 谢春桃心里想,可拉倒吧,浑身都滚成这样了,还受着伤,一脸沧桑看不出年纪,就这还讲究啥称呼,她没喊声大爷都不错了。 “大姐,这是你家?能不能讨碗水喝。”谢小怜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眼前大姐看着面善可亲,和那天救他的姑娘一样,一看就是淳朴挂的好人。 “那咋不能。不过你这腿都伤这样了,只喝水恐怕不行。”谢春桃双眼逡着谢小怜露出的半截子腿。 谢小怜一阵脸红,还没成亲的光腿已被俩村妇瞧过。 都怪司天监那帮神棍,他们有家有口的,却让他一个苦逼单身狗在外行走。 恰好白大壮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看到自家媳妇在和一位腿伤的陌生人说话,到跟前略微了解一番,扔下锄头不由分说就要将谢小怜架回家。 谢小怜死命挣扎拒绝后,白大壮扶着他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 “兄弟,你都伤这样了,还给大姑娘一样扭捏,咱家都是正经人,到家里又不会把你怎样。”白大壮是个实在人,话说的耿直。 谢小怜:“……” 谢春桃从厨房端了一碗糖水,拿了几个馒头,想了想又踹了俩早上剩的鹅蛋,递给谢小怜。 “我喝碗水就行。”谢小怜端起跟前的水,一口气喝干,神树村人都这么热情的吗? 看样子这家人日子过的一般,又是馒头又是鹅蛋的,他十分不好意思吃。 “大兄弟,不知你成亲了没?”白大壮忽然突兀地问。 谢小怜摇头:“没。” 只是喝碗水,还得了解下婚姻情况才给喝?谢小怜一脸懵。 “那你逞啥强,你要成亲了还好说,你现在没成亲,你这腿伤的还挺重,喝碗水可不行,万一没养好瘸了,不得影响你找媳妇。” 白大壮一脸实在,将大鹅蛋递到谢小怜嘴边。 谢春桃在旁边点头:“就是,这馒头和鹅蛋你吃,又是受伤又是饿的,别留下啥后遗症。” 谢小怜:“……” 谢小怜那天在乱坟岗被夏清荷止血包扎伤口,夏清荷还给他留了一大包吃的喝的,他就在那里伴着明月清风睡了一夜。 天亮后自觉无碍,便一瘸一拐的继续在山里找寻祥瑞踪迹。 找了这两天,腿伤复发,只得强忍着下山来到神树村。 他一开始想去寻夏清荷嘴里的吴郎中,几个孩童给他指路,发现吴郎中家大门上锁,只得离去,走到老白家门口实在走不动了。 谢小怜喝了白家的馒头鹅蛋喝了白家的水,只觉浑身活泛过来,坐在大石头上朝白大壮谢春桃两口子道谢。 “馒头和水不值啥,谁出门没个难处。”谢春桃说道。 白大壮点头,又热情地拉着对方,彼此做了一番自我介绍,知道了各自的名姓。 “咱还是本家呢,我也姓谢。”在谢小怜说出自己姓名后,谢春桃一脸惊喜。 “那还真有缘,我就说越看大姐越亲切。”谢小怜再次朝谢春桃道谢。 “黑衣人蜀黍,黑衣人蜀黍。” 小福圆看到那天带她骑马的黑衣人蜀黍居然出现在门口,激动地跑过去。 她又想骑骏马了。 可是,蜀黍咋那么落魄了。 是不是因为骏马不在身边的原因? “哎,小圆宝,这是你家啊?你说这是啥缘分,太巧了吧。”谢小怜看到小福圆萌萌的小脸儿,很是惊喜。 啥,眼前这人就是前段时间骑着骏马来村里买宅基地的人? 村长前段时间时间还念叨呢,说来买宅基地的黑脸后生寻了几块地都不满意,东拉西扯问了许多村里事,然后当天一闪就不见了,也不知是不是骗子。 还敲锣打鼓警告村里人,看好自家孩子,别是外乡拍花子的人来村里拐孩子。 最近,南关镇不少村都有丢孩子的现象发生。 白大壮想起村长的警告,将妹妹撤离谢小怜,抱在怀里。 “哥哥,蜀黍是好人。”小福圆趴在白大壮怀里说。 白大壮抱着妹妹,好人也不行,他妹子不是谁想抱谁抱的。 他受不了,妹妹对外路来的人表象热情,他才是妹子的亲大哥。 谢小怜就觉得眼前这位一开始热情无比的大哥,咋忽然态度就有点冷。 “小怜弟,我看你这腿上缠伤口的布都脏了,姐给你重新换上新的。” 谢春桃看到谢小怜腿上的绑带僵硬的缠在腿上,肯定是血糊的,只不过是黑布看不出血, 既然都是本家,谢春桃自觉带入姐的角色,一张口就喊上了弟。 她家里也有俩弟弟,长姐的角色游刃有余。 谢小怜摇头拒绝,他跟前还站着谢春桃的男人白大壮呢。 但谢小怜可能不清楚,神树村人可不受男女授受不亲的约束,对于谢春桃主动提出给他重新包扎伤口,白大壮觉得自家媳妇做的对。 帮人吗?凡事自己顺手能帮的,都尽量帮。 又不是将他腿给卸了,换个绑带而已,小事一桩。 谢春桃不管谢小怜咋想,三下五除二端来一盆热水,胳膊上搭块布,白大壮在一边帮忙按着谢小怜的腿就要解他的绑带。 谢小怜正挣扎呢,白老太太从柴房听到门口撕扯的动静,走了出来。 看到眼前的人正是那天,带着小圆宝骑骏马的黑衣人。 怔了一怔。 “老人家好。”谢小怜挣扎之余,还不忘打招呼,小圆宝的奶奶,他认识。 谢春桃终于撕开了谢小怜的绑带,只见腿上一个大口子,皮肉翻着,正冒血呢,吓的啊了一声。 “你这腿伤有点重,得找吴郎中。”白老太太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伤口这样深,再不找郎中,只怕得破伤风死掉也有可能。 “大壮,你朝吴郎中家走一趟。”白老太太吩咐白大壮。 “吴郎中不在家,村西头铁牛媳妇生孩子,把他请走了。”谢春桃很了解村里各家情况。 “一上午孩子也该生出来了,我去铁牛家请,别半路被人截走了。” 四里八乡就一个郎中,吴郎中人气很高。 白大壮答应一声朝铁牛家去请人。 谢小怜阻止都来不及,一个乡村郎中,又是接生又是看腿的,活太杂只怕不靠谱。 他还是去镇上吧,小主子如今也来了,他那里有全天下最顶尖的大夫。 第四十八章 吴郎中治病 很快,吴郎中背着药箱子飞速赶来。 谢小怜一脸狐疑的看着吴郎中,在吴郎中查看他腿时,身体表现出抗拒。 “大夫,你行吗?”谢小怜质疑的话脱口而出。 敏感傲娇的吴郎中十分生气,刷的一声阖上刚打开的药箱。 南关山神医名号不是他自封的。 他可是南关山一带知名的全科大夫,能接生,能治外伤内伤,甚至喝农药的妇人溺水的孩子他都救活过。 哪个外四路跑来的人就敢跑来随便质疑他。 “我行不行不是你说的算。你那啥表情,意思是我不行?你有能耐你让御医张仰景给你治,别来找我这个乡野郎中。” 张仰景是本朝最知名的大夫,无数郎中的偶像。 谢小怜:“……” 脾气比宫里的御医还大。不过这郎中说对了,他还真有能耐让张仰景给他治,谁让张仰景现今是小主子的贴身御医。 眼看吴郎中生气了,将药箱扛在肩上欲离去,谢春桃拦着道:“吴大夫,他年轻说话不知轻重,饿几天发晕了,您给他瞧瞧,您看这血又流了。” 吴郎中板着脸。 “吴大夫,你要是觉得气不过,你下死手朝他伤口上按,他年轻扛得住。”白老太太很不客气的说。 吴郎中:“……” 白大壮:“……” 谢小怜:“……” 这乡野老太太是个狠角色。 “蜀黍,吴大夫是神医,有他就不流血了。”小福圆扯着吴郎中药箱上的绳子,大眼睛盯着吴郎中,忽闪忽闪。 真是,眼前这受伤的厮,还不如小女娃娃会说话。 一句神医让他犹如酷暑天喝了碗冰绿豆汤,从头到脚通体舒畅。 行吧,看在小福圆的面子,给这厮治疗吧。 吴郎中重新解开药箱,掏出药膏和工具。 很快帮谢小怜止血换药,重新缠上新的绑带。 “谢谢您吴大夫,都说高人出自民间,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我这伤口经您一调理,一点都不疼了。”谢小怜朝吴郎中道谢。 这年轻人不挺会说话的,吴郎中被夸的把心里对谢小怜的称呼从“这厮”变成“年轻人”。 “……我看你的伤口是二次开裂,旧伤叠着新伤,你这腿最好休养,别乱蹦跶了,伤口在裂开神仙也救不了你。年轻人就是莽,不知轻重。”吴大夫板着脸教训谢小怜,又给开了九副药,让一天三顿连喝三天,药材他呆会让儿子送来。 谢小怜发愁,这汤药,他去哪里熬? 没锅没火的。 不还得回镇上。 可方才郎中说他的腿再走就废了,他怎么去镇上,哪怕会轻功这腿也使不上劲啊? 这村里穷的,连马车都找不到一辆。 总不会让眼前的白大哥推着平板车送自己去? 这太有损自己英武形象了。 “小怜弟,你这几天都住哪里的?”谢春桃帮谢小怜接过吴郎中开的药方子。 “南关镇上的旅店。”谢小怜随便编个地方,其实他最近一直在南关山野林子打转。 “你这腿还能走到镇上?这些天春耕,农活不等人,不好借村长家驴车,否则就用驴车送你去镇上。”白大壮看着眼前的谢小怜,个头挺大块,没有驴车他背不动。 白老太太站一旁冷眼旁观不吭声。 “不如,小怜弟就暂时先住咱们家。”谢春桃心软,继续带入长姐角色,“你不还要在咱们村买宅基地盖屋吗?以后都是乡里乡亲了,也别客气。” 谢春桃话是对谢小怜说的,眼睛却看躲闪着看向白老太太,唯恐太婆婆不同意。 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吃喝,家里条件还没到小康水平,谢小怜年轻力壮看起来挺能吃。 但不帮忙吧?她又不忍心看到好好的年轻大小伙废了腿。 “大姐,不用,我歇一歇能走。”谢小怜瞅了瞅白老太太,一看这老婆子就是这家的话事人,老婆子不开口他怕真住下会让热心大姐在家里难做人。 白老太太心下不乐意,但不好拂大孙媳妇的面子,心下踟蹰。 对于这个忽然出现的陌生人,白老太太心里是存着几分怀疑。 第一次见是小福圆骑他的马,第二次就出现在老白家门口。 咋就那样巧合? 由不得她多想,她就怕这人别是淮城沈家的人,摸到村里害小孙女。 除此之外,还有一层担心,就是她儿媳妇甄氏,身份太敏感。虽说现在是新朝,保不准上面抽疯,要把从前的人一网打尽。 谢春桃打小没经历过事,性子宽厚单纯,把人想的和她一样好。 “奶,圆宝宝想骑马,让蜀黍住下。”小福圆一把抱住白老太太的腿,扬起小脸,声音软软的。 得,孙女的要求没法拒绝,她那花朵一般的笑脸,带着央求,谁拒绝谁心里罪恶。 没辙,只能投降。 到底这家里谁是当家人啊,白老太太想板起脸,却扯出一个笑:“成,就听小福圆的。” 连声音都温柔了几分。 白老太太心里想,既然都到这份上了,就让人进来,与其担心不如放眼前盯着,万一他起了啥歹心思,锄头敲碎脑壳套进麻袋丢进山里喂狼。 白老太太看向谢小怜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狠戾,谢小怜捕捉到了,浑身一激灵,这乡下婆子可以和宫里精奇嬷嬷相媲美。 “蜀黍,住我家。”小福圆哒哒哒跑到谢小怜身边。 谢春桃见太婆婆答应,心下松了一口气。 白大壮和吴郎中两个人,将谢小怜架到小偏房里,那屋平时住着白招妹和大郎,正好可以作伴。 吴郎中又叮嘱了几句,起身去看二郎。 “吴叔好。”二郎趴在床上,放下手里的描红本。 “二小子字写的比你二叔那会还好。”吴郎中夸了一通。 二郎是吴郎中的病患。 二郎腰腿刚瘫时,吴郎中看完放话自己能治好,这一治治了好多年也不见效。 吴郎中总觉得当年给了白家希望,二郎却没站起来,是自己的错。 如果不是他夸下海口,说不定白家就去县里或淮城请更厉害的大夫,说不定早治好了。 因此,治好二郎成为吴郎中行医的执念。 他的这些心理活动,老白家自然不知道,反而感激他经常来瞧二郎,还免费给针灸推拿的。 吴郎中夜夜翻医书,从经络到草药研究个遍,前几日整了个药方给到白大壮,白家也知道治好的希望渺茫,但依然照着方子给二郎抓药。 “那方子吃着怎样?”吴郎中问白大壮两口子。 “也看不出来啥。”谢春桃红了眼圈,二郎是她心病,当娘的日日盼着二郎能够好起来,哪怕折寿二十年也甘心。 吴郎中皱了皱眉,难道自己的方子又失败了? “吴大夫这方子还是有点作用的,最起码这药二郎喝起来不吐了。”白大壮道,看到自家媳妇欲落泪的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 吴郎中:“……” 啥意思,难道他之前开的药方子难以下咽? 二郎趴久了,上半身有点累,尝试翻了翻身子,虽然是徒劳一场,但他觉得腰腿扯的痛。 “哎呦。”二郎叫了一声。 “咋了这是。”谢春桃走过去,就想给二郎翻身。 “娘,我的腿有点疼。”二郎用手指了指,大腿根的外侧,“就这里。” 吴郎中眼睛发光,乖乖,难不成他开的药方有效了。 二郎的大腿基本和坏死没区别,他无论是推拿还是针灸,从来没有任何反应。 现在居然有了感觉? “二小子,你仔细给我说说你腿啥感觉。” 吴郎中掩下心中激动,若能治好二郎,他非进京找张仰景切磋切磋不可。 第四十九章 二郎的腿 一听说二郎的腿有点疼,谢春桃和白大壮两口子齐齐看向儿子。 当年吴郎中提过,二郎的腰腿如果有感觉就有站起来的希望。 那么多年过去,白大壮谢春桃两口子都不期待他能站了,能坐就谢天谢地了。 “别是感觉错了吧。”谢春桃满脸西翼看向儿子,又怕自己听错了。 “我也不清楚。”二郎想了想,歪着头道。“上午在外头和小姑姑一起念书时,腰就感觉有点点热,我以为是太阳晒的。刚才不知咋地,就有点疼了。” “滞则不通,通则不痛。腰热,腿痛,说明气血在腰腿经络链接处运行受阻。”吴郎中顺着二郎的话抛专业术语。 白大壮和谢春桃自然听不懂吴郎中的行医术语。 “意思是二郎的腰腿有了感觉。”吴郎中用大白话进一步解释。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 “哎,我的佛。”谢春桃当下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白大壮也是一脸喜色,这意味着他儿子的腰腿有救了。 要知道,二郎的腰腿一直是一团死肉,平日冰凉,不管是掐还是捏,没有任何反应。 盼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丝丝反应。 “二郎,你在给爹说说,你的腿现在还疼吗?” 二郎摇了摇头。 白大壮冷静下来有点失望,方才别是二郎领会错了。 毕竟他年幼时,看到白招妹带着大郎三郎满院子跑时,渴慕的经常一睁开眼就说自己的腿能走了。 白让全家失望。 白大壮问道:“那他的腿啥时候能再有感觉?” 吴郎中说道:“这也说不好,但总归他今儿有了感觉是个好现象。” 白老太太在偏房,慢慢套谢小怜的话。 从年龄到家乡到家中父母兄弟姐妹套个遍,谢小怜还以为是乡下婆子看他长得好要给他介绍姑娘,红着脸一五一十告知白老太太。 当然除了姓名年龄家乡父母,其他都是编的。 他打小父母双亡,姐姐在逃荒中走丢,他当了大户人家的看家护院。 这些都是真的,白老太太听完他的讲述露出一脸同情。 “……之所以给起小怜这名字,是为了好养活。果然,我生的又高又壮,哈哈哈哈。”谢小怜甚至连自己名字来历都和盘托出。 至于看家护院的具体工作看什么护什么,就没必要透露了,属于保密性质。 “我这家里头,还有儿子和儿媳妇,有五个孙子,一个孙女,三个重孙,只大孙子和二孙子成亲了,方才你看到的是我家大孙子和他媳妇,老二是秀才……”白老太太也给谢小怜介绍了一番家里人口结构。 人还挺旺盛,就是儿子有点多,怪不得那样宠唯一的小孙女。 谢小怜心里感慨。 白老太太和谢小怜唠完,心里有了几分成算,信,也不全信。 只是抓不住破绽。 “蜀黍,你的马啥时来啊。”小福圆从兜里掏出一把酥糖,塞给谢小怜,一脸讨好的问。 “在镇上旅店。”谢小怜说。 骗人,才不是,在小哥哥家里。 “马在小哥哥家。”小福圆认真的纠正。 啥小哥哥? 谢小怜脑子一转,就问小福圆:“你是说阿臻?在哪里见到的。” 小福圆说:“镇上。” “怎么见到的?”谢小怜好奇。 “镇上买糖葫芦。” 好吧,他听明白了,眼前的可爱女娃娃在镇上买糖葫芦,遇到了骑马的小主子。 俩人一样的玉雪可爱,说不定还一起玩了呢。 他和这家人真是有缘。 白老太太还是第一次听说,那天在镇上,小福圆遇到骏马和小男孩。 将小福圆带到院子里细细问,小福圆语言系统没那么发达,颠来倒去说了好几回,白老太太听了半天,捕捉到那男孩看到三壮就喊哥。 “还有,这个是小哥哥送的。”小福圆将脖子上的麒麟玉佩扯出来。 白老太太脸上扯出笑,心下惊疑不定。将玉佩给小福圆藏好,嘱咐她切不可随便扯出来给人看。 先是小福圆出生时,白三壮救了这玉佩原先的主人,现在村子里来个替主子买宅基地的黑衣人,小福圆在镇上遇到玉佩原主,黑衣人受伤住在老白家…… 一桩桩一件件,那样巧合,都围着老白家打转。 白老太太将这许多事连起来,想找出其中端倪,却一筹莫展。 别的都不怕,她就怕小孙女有啥闪失。 说句掏心窝子话,哪怕小孙女的至亲来寻,她也不舍得给。 罢了罢了,赶明捎信让三壮回家一趟,细细问他镇上那小男孩到底啥来路,他认不认得谢小怜回家一对就晓得。 眼看晌午了,白老太太牵着小福圆的手去上房。想着她早上只顾着捡鸭蛋玩早饭吃的少,先给她弄点面茶垫补垫补。 进到上房,大壮两口子和吴郎中说二郎的腿,正说到二郎的腿什么时候有感觉,什么时候去喊吴郎中。 小福圆听明白了,她给二郎吃的红丸果然管用啊! 于是,走到二郎床前,用小手掐了一把二郎的腿。 二郎雪雪呼痛。 吴郎中睁大了眼。 一颗就见效,第二颗岂不是就能坐起来。 貌似,都以为是吴郎中新方子起了效果。 好吧,看在他兢兢业业给二郎治病的份上,那就让大家相信是他吧。 “哎,小圆宝可真行,咱们在这说了老半天,都不知道用手掐掐二郎的腿。”吴郎中只觉自己方才实在太蠢。 白大壮和谢春桃难以置信的样子,奔到二郎床前,学着小福圆的样子,朝二郎腰上腿上狠掐了一把。 小福圆嘴角直抽。 大哥大嫂也太实在了,那可是亲儿子,下那样狠的手。 二郎只觉痛感从大腿蔓延到腰间,一直涌到脑门上,头顶冒星了。 白大壮两口子,顾不得失态,激动地搂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白老太太嘴里念佛,心里将这笔功劳挂在小福圆身上。她虽没看到小福圆喂给二郎的红丸,但深信家里所有好的改变都是小福圆带来的。 吴郎中瞧着眼前这家人兴奋的模样,心里升起医者仁心的自豪感,要不是维持高冷乡村神医形象,他也想和二壮抱头痛哭。 治好二郎的腿,是他攀登医学事业的又一高峰。 倒也不是为了沽名钓誉,而是作为一名光荣的乡村郎中救死扶伤使命感。 白大壮两口子哭完笑完,就要留吴郎中吃午饭。 “不了,我得赶去我老丈人家,他家的母牛估摸着今晌下崽,小牛犊有点大,怕有啥闪失,老丈人早托了人喊我去。” 吴郎中笑着拒绝,深藏功与名。 谢小怜不禁抬起自己的左腿,只觉隐隐作痛。 这乡村郎中治病不精,怎么啥活都接,连畜生接生也找他? 吴郎中走出上房,站在院子里朝谢小怜喊话:“呆会让我家小子给你送药,止血包扎加药一共五百大钱,看在白家面子上收你三百,你浑身上下也没看到银钱,我给你立个字据你画个押。” 谢小怜:“……” 第五十章 打探 谢小怜在老白家住了下来。 他很久没有体验过家庭生活了。 每天一大早就听到白老太太骂人,尤金桂上蹿下跳蹦跶,谢春桃风风火火干活,白木板擦擦摩下地工具,甄氏轻声细语讲道理,小福圆和二郎清朗诵读三字经,白招妹带着大郎三郎嚯嚯嚯打拳声…… 一开始吵的他睡不着,适应之后发现这家人十分有意思。 白家就是个乡村大舞台,他这个观众当的不亦乐乎。 谢小怜躺在老白家偏房,手里拿着一块月白色绣着荷花的帕子。 眼前浮现出那天在乱坟岗给她包扎伤口的年轻妇人。 帕子上浸了血,血打在荷花上。 那天谢春桃将他腿上布条扯下来,他悄悄将这帕子从一堆黑布条里拎出来,藏在了怀里。 晚上趁大家睡着时,踮着脚蹲在院子里洗干净晾干藏在怀里,时不时就掏出来看看。 谢小怜是这么想的。 遇到那天的年轻妇人,得还给人家。毕竟已婚妇人的东西放在一个未婚外男手里,别闹出啥风言风语不好收场。 他无所谓,关键是对人家小妇人名声有损。 什么被男人看了一眼胳膊就剁掉,被乞丐捡了帕子就相嫁,被传出和外男有私就吊死……这种对女性残忍故事他听的不少,他可不想因为一条帕子发展成一场风月风波害了人家。 想到风月风波,谢小怜的脸兀自红了。 “小怜吶,你那双破鞋被我扔了,我给你做了一双新的。”谢春桃走进屋,手里拎着一双新布鞋。 “大姐,多谢你了。”谢小怜慌地将帕子揣进怀里,颇为心虚,还想谢春桃问起来,该咋说。 “客气啥,我看你的脚和我家大壮差不多,照着他的码做的,回头你试试,不行姐在给你改。”谢春桃将鞋放在谢小怜床头,压根就没看到谢小怜的帕子,就是看到了她也联想不出啥。 谢小怜戏未免有点多。 谢小怜身上穿着白大壮的衣裳,而且是白大壮平常舍不得穿的过年才穿的新衣裳,现又给做了一双新鞋。 他不缺钱,不缺华服。 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被活人算计过,在死人堆里翻滚过,却从未有人对她这样好。 谢春桃总让他想到自己的亲姐姐。 在逃荒中走丢的亲姐姐,和眼前的谢春桃差不多大。 想到姐姐,谢小怜的心缩紧一团。 “大姐。”冲谢春桃这声姐喊的更热切了,“不知咋谢你,管我吃管我住,还管衣裳穿。” “不值什么,谁出门没个难处。”谢春桃说,“看了就帮一把也是人之常情,你都喊我姐了,还不兴我给你做双鞋。” “那行,大姐要是不嫌弃,以后我就认你当亲姐。我也有个姐姐,后来逃荒中走丢了。”谢小怜将伤心事朝谢春桃和盘托出。 谢春桃感叹了一回,心里愈发同情谢小怜。 “我有俩弟弟,也不差一个。”谢春桃笑道。 俩人认了姐弟,便闲话一番。 “对了,姐,咱们南关山这一带有啥怪异的人和事没有。”谢小怜想到祥瑞一事,就问谢春桃。 “怪异的人和事?下山村的安秀才算是吧,考举人时说是考了榜首,放榜时也不知咋地疯了。那几年干旱,南关山这一带老不下雨,把龙王庙的龙王拉出来晒了半个月就下雨了。南关镇上一个财主抛弃糟糠之妻,纳个青楼女,被雷劈死了……”谢春桃一边想一边说。 谢小怜:“姐,不是这样的事。” 这都啥事啊,又是晒龙王又是雷劈的。 这和祥瑞没啥关系,但又不能直接告诉谢春桃祥瑞的事,只能继续引导。 “那啥才算怪异事?”谢春桃不解。 “就比如谁出生时天气异常,谁家得了某样东西越过越好。” 有,按照这样的标准,她小姑子妥妥算是啊。 据爹娘说小姑出生时,淮城赁的房子后头一株枯死的老梅忽然爆花,满月宴时南关山一带大雪只有神树村放晴。还有自打小姑来家里,家里日子肉眼可见越过越好,家里缺蛋引来一群野生鹅鸭就是前几天的事…… 但这事能说吗?不能! 谢春桃不是傻的,这种事情只能焖在家里,传扬开来对小姑对老白家都没好处。 “那倒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咋可能发生,又不是神仙下凡。”谢春桃沉吟一阵,觑着眼睛问,“小怜吶,你问这些做啥?” “没啥,就是我家小主人喜欢听这种怪异故事,到处搜集。我想到了,就打听打听。”谢小怜随口就掰谎。 “那你去镇上买话本子。听村长说,最近南关镇卖的狐妖话本子可火了,连那茶楼饭店说书先生都照着那本子说。”谢春桃说。 “我家小主子不识字,看不懂。”谢小怜黑了一把阿臻。 在南关镇大宅书房里,端正着身子正听先生讲书的阿臻,打了个喷嚏。 “对了,姐,你方才提到下山村,你们村是不是有嫁到下山村的姑娘?”谢小怜忽然想到那天乱坟岗给他止血包扎的少妇就是嫁到了下山村。 “有好几个呢,下山村比我们神树村条件好,良田多,村里不少人家都想姑娘往那里发嫁,我家老二媳妇的姐姐就嫁在那边。” 谢小怜这几天见识到尤金桂的搅家精本性,只觉那少妇和尤金桂是完全不同的人,待想问还有哪些姑娘,反倒不好意思了。 帕子将心口捂的微微发烫。 “我就是问问,上次在山里,有个大姐给我一碗水喝,说是下山村的,我忘记问人家具体住哪里,想道声谢呢。”谢小怜心虚的解释。 “一碗水也不值啥。”谢春桃说道。 “姐,还有个事想问你呢,我这不是买宅基地吗?我看你家对面有个破院子,还挺大,那家人呢?”谢小怜将话题转到买宅基地上。 “说实话我也没见过那家人,我嫁过来对面就那样了。说是姓江,以前村里最大的地主,后人有出息搬到淮城,地都卖了,十几年都没回来过,院子就破败成这样。你要想买,这事得问村长。”谢春桃把所了解的信息透给谢小怜。 …… 白家篱笆根下,夏婆子抄着手和甄氏闲聊。 自打白二壮和夏清荷退了亲,两家便互不相来往。 小福圆出生那会,两家送羊送鱼走动了两回,后来白家送的肉夏家给退回来,两家便又恢复了对面不相识状态。 夏婆子来找甄氏是为了闺女夏清荷。 第五十一章 借用小圆宝 “……我也是豁出老脸来找你。这事清荷不知道,知道了她肯定不愿意。但她是我闺女,我得替她打算,行不行的,都想试一试。”夏婆子抄着手,斜依在篱笆墙边儿上,一行说一行掉泪。 甄氏有点慌,她不知道夏婆子找她到底关于清荷什么事。 夏清荷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从前没有闺女,把清荷当成半个闺女疼。清荷和白二壮定亲后,甄氏更是盼着清荷过门做儿媳妇。 后来两家没结成亲,甄氏到现在心里头还存着遗憾呢。 “大姐姐,你说仔细些,清荷到底咋了?”甄氏对夏婆子按照从前闺阁中的称呼。 “你知道清荷嫁到下山村韩家,这些年一直没个孩子。瞧过郎中,拜过佛,一直没动静。” 清荷成亲这些年没孩子,甄氏知道,暗里着急过。却因为白夏两家崩塌的关系,不好上门去问个仔细。 现在夏婆子却主动提及。 “生孩子哪能是清荷一个人的事,姑爷瞧过没有?”甄氏问道。 “自古以来生孩子都是女人的事,要是将姑爷扯进来,韩家在村里还做人不做人?”夏婆子道。 “那大姐姐给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家帮着寻个郎中?”甄氏想的简单,她家二壮在镇上私塾,学生遍布南关山一带,可以帮着打听;三壮经常压货去淮城,也可以在淮城帮忙寻摸。 为了清荷,她愿意让儿子相帮。 “大妹妹,不是让你家帮着找郎中。我想求你……求你……借一借你家小闺女。”夏婆子吞吞吐吐,朝篱笆院子里扫了扫,方才还有个红色小小身影在扑花蝴蝶呢,怎么一闪就不见了。 “借小圆宝?”甄氏一脸懵,小闺女和这生子有什么关系。 “想了几天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不知咋帮清荷。村里都传你家小闺女有福运,说谁沾了旺谁,我想让清荷也沾一沾,借你小闺女跟着清荷过段时日,说不定就将她旺的怀了。”夏婆子一咬牙说出自己来意。 “这话是哪里来的?大姐姐也信这种没边没沿的话。”甄氏无奈的说。 白家一遍遍在村里辟谣,小福圆谁沾谁有福的八卦还是占村里流言榜首。 “你别看这些年咱们不来往,你家的事我可都晓得呢。自打你家得了闺女,日子越过越好,说那水里的鱼山上的野猪都自动朝你家撞。村长媳妇说,她家孙子从驴车上摔下来,都摔的翻白眼,你家小闺女走过去摸一摸说能好,第二天赵小贵就能跑了……”夏婆子将所了解的关于小福圆的事,一件件一桩桩托出。 总之就一句话,你家闺女有福运,能旺别人也能旺清荷。 甄氏心里五味陈杂。 “这些事情都是赶巧了,和小圆宝没啥关系。大姐姐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小圆宝不是送子观音。我和你一样的心思,想让清荷有个孩子,想让她日子越过越好。但这事只能找些厉害的郎中调理。”甄氏婉拒道。 借银子,借家里其他东西,为了清荷,甄氏会没二话。 可是这关系到小闺女,她不愿意。 万一清荷真怀孕了,还好说,万一没怀上,外头不知咋编排小福圆呢。 让小闺女去清荷家过些日子想都不要想。 她小小的人儿,怎么可能离家去别人家住,这话在老白家提都不能提,从白老太太到三郎,老的少的都得反对。 夏婆子见甄氏拒绝,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但为了闺女,她豁出去了。 一五一十将夏清荷的现状讲给甄氏听。 “我知道借小圆宝这事很过分,我还是厚着脸皮找你。前几天半夜清荷家来了,说是想爹娘来家里看看,我知道她没说实话,一定是在韩家受了委屈,要不然谁大半夜翻山跑娘家。”夏婆子抹抹眼睛道。 “我让青皮昨儿去下山村打听打听,刚靠近韩家门,就听到清荷婆婆骂清荷是不下蛋的鸡,还怂着女婿用鞭子抽她。青皮气不过进去理论,反倒被老虔婆唾了一脸。当着娘家哥的面都这样作践清荷,背地里还不知咋样呢?” 甄氏光听这些都心疼了,陪着夏婆子直掉泪。 清荷在白二壮成亲后,被聘到下山村韩家。下山村良田多出产足,是南关山一带出名的富裕村子。韩家是下山村颇为殷实的人家,有十几亩地,山上还种着烟叶果木。纳彩时,甄氏悄悄瞧过韩家小子,一张白皮子脸,浓眉大眼,长手长脚,是很出挑的乡村小伙子。 村子富,家境好,小伙也不孬。 甄氏当时松了一口气,为清荷有个好归宿而欣慰。 还悄悄把从前家里老祖母给的镯子塞给了她。 再没想到清荷陷在这样艰难处境里。 从夏婆子嘴里得知清荷被婆婆骂不下蛋的鸡,她的心一阵抽疼。 可是借小福圆,她的闺女她更舍不得啊…… “大妹妹,你是当娘的,我也是当娘的,当娘的对闺女的心是一样的。你就当可怜可怜清荷吧。清荷当年是咋对你家二壮的,上山扒药材抓蝎子卖钱给二壮买纸笔。当年退亲时你亲口说清荷做不成你儿媳妇,你也会当闺女疼。” 夏婆子觉得这话说的诛心,拿过去的情分威逼甄氏她心里也难受,但她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甄氏松口。 果然,甄氏被这话架在火上。 “你是知道的,我家里是婆婆做主,这事须得给她商量。还有小圆宝的爹,也得知道这事才行,闺女不是我一个人的。”甄氏低头想了想说道。 夏婆子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她知道白家情况。 “大妹妹,虽然你不管家,但家里的事你说一声,白大娘和大壮爹还是依你的。” 夏婆子清楚的很,她和甄氏同为童养媳。 白老太太嘴毒刻薄,心不坏。虽然时常嫌甄氏地不会种饭不能烧,却从不指使甄氏干活,但凡甄氏说的话白老太太会仔细听。 不像自己,婆婆面慈心狠,她那童养媳日子简直是黄连里浸的,一拧都是苦水。 小福圆见夏婆子和老娘躲在篱笆墙下说话,她躲着听了一会墙角,发现中心话题是围绕着她来的。 名声太旺也不好,连生孩子也找她! 自家老娘说不过夏婆子,她觉得有必要去解救老娘。 于是,从墙根钻出,迈着小腿哒哒哒跑到甄氏跟前,揉着眼睛伸手就要抱。 “娘,困了。” 甄氏将小福圆抱在怀里,颠了颠,冲夏婆子道:“大姐姐,这事我知道了,回去商量下,小圆宝困了。外头风大,先带她回去睡。” 夏婆子点头,冲甄氏怀里的小福圆道:“可真是个福丫头。” 小福圆穿着红色对襟襦裙,头发挽成俩螺儿,每个螺上别一朵绢花,耳朵上还被谢春桃给攒俩地蕾花,方才追蝴蝶,小脸跑的白里透红,整个人就像年画上的龙女一般精致。 夏婆子眼睛都看直了,从前她只远远地看过,现仔细一瞧,白家小闺女长得可真有福气。 一看就是个灵的。 第五十二章 拒绝 小福圆只觉得夏婆子看她的目光像看一坨肥肉。 待夏婆子家去了,靠在甄氏怀中的小福圆挺直了身子,一双眼睛扑闪闪,哪有困的痕迹。 “你这个小机灵鬼。”甄氏用额头抵着小闺女的额头,点了点她翘翘的小鼻子。 把小闺女借给别人家几天,她打心底不舍得。 甄氏和夏婆子前后脚来神树村当童养媳,十几年的情分,情同姐妹。 当年,她到神树村白家做童养媳时只有十岁。 夏婆子比她年长两岁。刚到神树村时她无所适从,啥也不会,夏婆子教她烧火,教她洗衣裳,带她去山上挖草药,去镇上赶集。 想家时,夏婆子搂着她安慰。 夏白两家因为儿女亲事闹翻不来往,甄氏伤心了好些年。 想到往事,甄氏神色恍惚。 “娘,你咋啦?”小福圆奶声奶气地问。 娘好像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作为娘的心肝宝贝,她有义务娱彩戏亲。 小福圆摘下耳朵上的地蕾花耳环粘在甄氏耳朵上,想让娘开心一点。 “娘漂亮,圆宝也漂亮。” 甄氏被小闺女逗的神情舒展开来。 “娘没事,刚才和你夏大娘说话呢。”甄氏笑道。 虽然这事事关小福圆,但闺女那样小,这种事可不懂,也不适合懂。 夏大娘,清荷姐姐的娘,小福圆是知道的。 方才她听墙角,都听到了。 清荷姐姐没生孩子,受到婆家不待见,日子过的很不好。夏大娘想把她借过去,在清荷姐姐家住几天,旺个孩子出来。 她是天地之间最厉害的福宝宝没错,镇宅旺家功能多样。 但是韩家不能有孩子,她旺清荷姐姐也没用啊。 这话,她又不能说,说出去还以为她诅咒韩家。 “小圆宝,带你去清荷姐姐家,好不好?”甄氏试探性问小福圆。 “借我,不去,旺不了,没宝宝。”小福圆将头扭过去,哼了一声,话说的不是很连贯,甄氏却懂闺女的语言。 自家小闺女人小鬼大,聪明的很,方才夏婆子说的一番话,小闺女肯定躲在篱笆后头听进去了。 小闺女啥都懂。 甄氏将小福圆的小脸转过来,盯着她清亮亮的目光,心里打了个突。 “闺女,你觉得清荷姐姐会有孩儿吗?”甄氏不知怎地,这问话就脱口而出。 “会有。”小福圆点了点头。 甄氏的心放下了,她就愿意相信闺女的话。 “不是韩家的。”小福圆继续说。 这句话将甄氏放下的心吓的魂飞魄散,什么不是韩家的,要是传出去,清荷的清誉可别想要了。 在乡里,女人的清誉可会逼死人的。 甄氏猛地握住小福圆的嘴,朝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才略微放心,但一整颗心还是怦怦乱跳。 “这话可不能乱说。”甄氏叮嘱小福圆,佯装生气道,“再说就不给你糖吃。” 小福圆摇了摇甄氏的手,一脸乖巧地点点头。 这话她只和娘说,其他人问她才不会说呢,半个字都不会吐露。 甄氏见小闺女听进去了,放下心来。 忽而想到,既然清荷会有孩子,那说明清荷是可以生的,莫不会是韩家……甄氏眼神闪了闪,她信小闺女说的话。 “清荷姐姐,身上有伤,被打的。”小福圆搂着甄氏脖子,掀开衣袖露出粉藕一样的胳膊,比划刀,“这里,有血。” “小乖乖,你咋知道的?”甄氏已经对闺女的感知能力见怪不怪了。 “赶集,见到清荷姐姐。” 是了,上回他们从镇上回来,白木板闲聊中提到在村口遇到清荷,清荷抱了小福圆,小福圆还给她糖吃。 为这事,老二媳妇还甩了脸子。 “你看到了清荷姐姐胳膊上的伤是不是。”甄氏问。 小福圆点点头。 其实不是她看到的,是她感知到的。 不仅手臂上有,身上也有。 甄氏心里漫过锥心的疼。 清荷打小就不喜吐露委屈,她胳膊上的伤肯定没给夏婆子知道,她在韩家的日子只怕比青皮看到的还要苦。 甄氏拿清荷当半个闺女看,清荷对她一直很亲,小时在她怀里滚过,稍微大一点趴在她耳边讲女孩儿的悄悄话。 连夏婆子都嫉妒,说清荷待她比亲娘还亲。 清荷如果嫁给白二壮,哪怕没孩子,她也会好好待清荷。 韩家不做人,居然朝儿媳妇下那样狠的手。 甄氏心里一行叹,一行骂。 沉甸甸的小闺女靠在怀里,甄氏将她搂紧了。 甄氏抱着小福圆走进院子里,小福圆扭动身子从娘亲怀里滑下来,追了一会蝴蝶,采了几朵花。 甄氏看了一会子小福圆,走进上房。 白老太太盘腿坐在床上在点钱,脸上笑开菊花,见甄氏来了,抽出一块银子递给甄氏:“你扯身南边来的好料子,做条裙子穿,剩下的给小圆宝做衣裳。” “我都这年纪了,孙子都有了,穿啥都一样,这银子娘你留着家用吧。”甄氏不接。 “有孙子又咋地,你又不老。该打扮也得打扮,从前家里是没钱,现在有了点碎银子给你扯身衣裳不是该的。”白老太太没好气地说。 甄氏心下感动,夏婆子说的对,同是童养媳,她的日子却一点不苦。 白老太太继续点碎银子,这些日子她心里美的很。 小福圆招来的野鹅野鸭,每天下二三十来只蛋,而且那鸭蛋还是双黄的。 自家吃不完,白木板挑着去镇上卖,遭到疯抢。 醉清风的谭老板对也为求知若渴,一看白木板挑了那样多那样大的鹅蛋鸭蛋,眼睛都放光。讨价还价中,发现此人居然是儿子同窗白家小哥的爹,直接将白家的蛋包圆了,让有多少送多少,价格开的还比市面高。 谭老板感慨,白家儿子给自家酒楼专供话本子,白家老爹给自家酒楼专供蛋。 这是什么样的缘分。 白家卖蛋赚了些钱,白老太太光听银子声走路都带劲。 甄氏见婆婆处在兴头上,就大着胆子将夏婆子求她的事和盘托出。 “不行,让小圆宝去清荷家过些日子这事我不答应。先不说旺不旺,小圆宝人还没个桌子腿高,去谁家我都不放心。” 果然,白老太太没听甄氏说完就断然拒绝。 夏婆子咋想的。 夏清荷没孩子,这事求佛问郎中,就是不能找小圆宝。 乡里屁大的事都透风,这事要是开了个头,到时,这家也借,那家也借,小圆宝她是白家的活宝贝,不是一个物件借来借去的。 白老太太气的肝疼。 “你和夏婆子有情分不错,老二伤了清荷一场也是真的。但说句公道话,咱家老二伤清荷不是他想伤的,是各种事扎在一起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夏婆子就不应该拿二壮和清荷之间的事作伐子,将小圆宝扯进去,小圆宝和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老太太很不客气的埋怨夏婆子。 “我要是夏婆子,我就问到韩家脸上去,到底谁不能生孩子,该吃药吃药,该和离和离,把小圆宝扯进去算啥?” 白老太太一行说,一行气。 清荷喊了她那么多年奶奶,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没过门她也觉得可惜。 清荷日子不好过,她也心疼,心疼归心疼,可是把小圆宝扯进去就不行。 别说她心硬,心不硬咋能把落败的白家给撑到现在。 第五十三章 大力出奇迹 “出借”孩子在南关村一带不是新鲜事。 一般都是新人成亲头一天,会请村里四角俱全长得喜庆的男娃娃照年画上福娃打扮,抱上门压床,在新人床上滚一滚,睡一晚。 以希望新人早生贵子。 白大壮小时就充当过送子“福娃”,不过后来老白家越过越穷,从白二壮起白家兄弟就被剔出福娃名单了。 现在,居然有人打起小福圆的主意,而且还不是像送子福娃一样在床上滚一滚博个好彩头,而是想让小福圆去韩家充作女儿过个几天。 这算啥事啊,这哪是把小福圆当做送子福娃,是当做送子观音了。 且还是定下任务的“送子观音”-必须将清荷旺的揣个娃。 白老太太越想越黑脸,甄氏知道婆婆的厉害,不再言语。 她也不想出借闺女啊。 隔了两天,夏婆子再次上门。 这次没有站在篱笆墙外,而是拎着一只鸡四样糕饼上了门。 这是白夏两家儿女亲事闹翻后,夏家首次上门。 “大姐姐,你这是……”甄氏坐在廊下纳鞋底子,慌忙站起来将夏婆子请进屋。 昨儿个甄氏已经给夏婆子递过话,不同意“出借”小福圆。 今儿她不死心的又上门了。 白老太太正在鸡圈里喂鸡,听到音儿,丢下食盆,从鸡圈里出来。 “白大娘。”夏婆子脸上扯出笑,眼神却透着悲苦。 “他大娘,我老婆子说话不怕得罪人,我就直说了吧,小圆宝不可能去清荷家。”白老太太连寒暄都不带的,直接就是拒绝。 夏婆子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我家二壮落入尤家算计,是他蠢,丢了和清荷的亲事。但这事和我家小孙女没牵连,你也别拿这个压二壮娘。你如果让二壮帮清荷,帮她寻摸郎中,或帮她写和离书递到县里,我没二话。”白老太太话说的很直白。 夏婆子这是着魔了不成,不将女儿从坑里拖出来,倒是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送子福娃身上。 “和离,那是万万不能的。”夏婆子抓住这一点,心口被堵的难受。 尤金桂见夏婆子上门,本来心虚呢,后来一想她心虚啥,她是白二壮明媒正娶的娘子。 于是隔着帘子探听夏婆子上门来意。 不得了,她听到什么样的八卦。 尤金桂差点笑出声。 活该啊夏清荷,当时骂自己上赶着勾引白二壮,那盛气凌人的气势,如今咋在韩家熄火了,照她说,夏清荷就应该让韩家好好磨一磨。 白二壮心里头一直装着夏清荷,成亲当晚喝醉了还喊清荷呢,将她面子放在脚底下踩。老太婆和婆婆,心里头更是惋惜夏清荷没当白家媳妇。 现在好了吧,夏清荷就是只不下蛋的鸡,谁娶进门,谁断香火。 尤金桂瞄到院子里的三郎,她可是老白家的大功臣。 三郎站在小福圆身边,尤金桂看不下去儿子对小姑那巴结的样子。 尤金桂又竖起耳朵听了一会里间的谈话,眼神转了几圈,重新扭头看向小福圆。 这个小姑有那么大本事?还能旺子助生? 照她说,甭管外面传的是真是假,老白家都应该好好利用,哪像现在,白老太太三番两次下令不允许他们在外头说小姑给家里带来福运。 要是她,她就出借小姑子,收她个几两银子。 好好的摇钱树,老白家不懂得摇。 小福圆正在扑蝶摘花呢,浑身打了个颤,一抬头对上盯着她的二嫂。 二嫂这咋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大块闪闪发光的金子。 …… 谢小怜坐在偏房门口吊着一条腿晒太阳,一旁的躺椅上二郎趴着在描红。 谢小怜指点了二郎几下,看他那样小,趴着累了一头汗还不松开手里的笔,心里感慨真是身残志坚。 想想自己这些天在老白家,沉迷在大白馒头配大锅菜的淳朴风味里,养胖了几斤不说,每天撑的他只想躺平。 习武之人,一天不练,就废。 于是,他坐起来,顺手扯过身边的草杆子和鹅毛,一根一根地朝院子里一只豁口白瓷瓶子里掷。 练手里的功夫。 根根不落,全部命中。 引的白招妹等孩子都来围观。 “蜀黍好棒,蜀黍好棒。”小福圆蝶也不扑了,花也不摘了,带着村里几个孩子当气氛组,一边喊一边拍掌。 乡下小儿没啥见识,这算啥。 为了让乡下小儿好好见识一番,谢小怜投的更加卖力,一根草杆子射出去,紧接着一根根羽毛跟上,给下雨一样,却不受风的影响,嗖嗖命中。 “谢大哥,你真厉害,一看就是个武林高手。”白招妹眼神亮的吓人,他就猜到谢小怜与众不同,没想到一出手就让他开了眼。 “这算啥,花架子而已,顺手扔着玩儿的。”谢小怜云淡风轻道。 “你让我们见识见识更厉害的呗。”白招妹一脸仰慕。 “等我腿好了在给你们见识。”谢小怜摆摆手,一副稳坐如钟的样子。 小福圆挤到白招妹跟前,眉开眼笑地问:“蜀黍,你辣么厉害,你的腿是咋伤的啊。” 一脸天真无邪。 谢小怜:“……”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么可爱的小姑娘一出口就朝他心窝子里扎。 “妹妹,谢大哥肯定是被更厉害的武林高手追杀才受伤的,那话本子上就这样写的。”白招妹一脸“我已经看透一切”的表情。 谢小怜:“……” 他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他认谢春桃当姐,白招妹喊他哥,小福圆却喊他叔,这辈分够乱的。 “谢大哥,我认你当师傅吧。”白招妹眼珠子一转道。 “我不收徒。”谢小怜摆摆手。 小福圆和白招妹均一脸失望,唉,受不了,吃人家手短,他还住人家的屋子呢。白招妹晚上还给他拎过夜壶…… 直接拒绝太伤人。 “那啥,白小五,不是我不收你当徒弟,练武也得讲究个资质,否则多厉害的高手都带不动。你看门口那块大石头吧,你要能抱起来,我就认你当徒弟。”谢小怜随手指着门口的大石头说。 就那块大石头,白大壮这样在地里出大力的人都不一定抱的动,更何况白招妹这个半大孩子。 这拒绝的借口挺好,有理有据,也不伤情分。 果然,白招妹眼里闪过沮丧。 “五哥可以的。”小福圆拍了拍白招妹的手,攥紧拳头,冲白招妹道,“五哥你可以的,五哥加油。” 唉,不能让妹妹失望么不是。 白招妹被小福圆扯到大石头前,谢小怜在一旁安稳吃瓜。 没用的,小子。 “五叔加油。”大郎喊起来。 “五叔加油,五叔加油。”二郎和三郎扬声附和。 “白招妹,你行不行,你可别丢咱神树村人的脸。”说话的是村长孙子赵小贵,官三代看问题角度就是高屋建瓴。 “为了咱神树村,你得加油,你举起来,我送你一包酥糖。”赵小贵说。 白招妹看了看围着一圈的孩子,想退缩也不能退,只得硬着头皮上。 蹲着马步,伸出手将石头合抱。 “加油,加油。”小福圆带着一群孩子给五哥摇旗呐喊。 “呀……啊……” 谢小怜眼睛都瞪大了,卧槽,大力出奇迹啊!这乡野半大小子,真的将那块大石头搬了起来。 白招妹抱着石头,一脸懵。 这啥情况啊,他力气是比别的孩子大,但门口这块大石头,他只能挪动,还从没举起来过。 这咋地,今天就能举起来了。 似乎,还挺轻松。 第五十四章 拜师 “五哥举起来了,举起来了。”小福圆兴奋的在气氛组中又蹦又跳。 别的孩子被小福圆带动,气氛愈发热烈。 “五叔举起来了。” “五叔举起来了。” “白招妹举起来了。” “白小五好样的,没给咱神树村丢面子。”赵小贵做了总结发言。 白招妹举着大石头,整个脑袋都是懵的状态,卧槽,我在哪,这石头怎么就那么轻松举了起来。 接下来我要干嘛,双臂已经僵硬了。 “白小五,你把石头放下来。”谢小怜见白招妹举着大石头傻笑,出声提醒。 这孩子兴奋地傻了吧。他怕石头掉下来砸断那傻小子的脚,白老太太绝对会二话不说拎刀砍断自己的腿。 白招妹经谢小怜一提醒,放下大石头,“砰”的一声将地面砸了个坑。 “赵小贵,你说的酥糖是真的?一整包,给我拿来。”白招妹冲赵小贵伸出手。 “我爷是村长,我能说话不算话,那多丢我爷的面子?你等着,一整包肯定给你拿来。”赵小贵说完就朝家里窜去。 谢小怜摇头,白招妹举起大石头,到底是为了一包酥糖还是为了认他为师? 他怎么觉得前者更有诱惑。 小福圆也没眼看五哥流口水的样子,走过去拉住五哥的手。 白招妹摸了摸小福圆的头:“妹妹,五哥说以后给你买很多酥糖,今天先给赢一包。” 呀,感动的小福圆热泪盈眶,原来你是这样的五哥呀。 “谢谢五哥。”小福圆甜甜的说。 “徒弟。”小福圆将白招妹拉到谢小怜身边,一脸骄傲。 一双大眼睛盯着谢小怜,意思是我五哥厉害吧,不能说话不算话。 “你小子挺厉害。”谢小怜赞了一声白招妹。 白招妹胸脯一挺:“都是妹妹的功劳,我为了不给妹妹丢面子,才举起大石头。” 小福圆:“……” 五哥,就算你心里这样想,你也不能说出来啊。 “白小五,你过来。”谢小怜朝白招妹招手。 白招妹走到谢小怜身边,谢小怜摸了摸他的骨骼,又细细查看一番,还真是个学武的好苗子。 “我可以认你当师傅了吧。”白招妹心下忐忑。 这些天,他和谢小怜同住一室,他总觉得这大哥不是一般人。 有天晚上,他起夜,发现这大哥用绳子栓在房梁两端,他整个身子老神在在的睡在吊绳上,安安稳稳睡到天亮绳子都没晃一下。 大哥还给他和大郎讲英雄好汉的故事,千里单骑破敌,以一敌百破阵,银枪一抖将敌将翻身下马…… 虽然大哥没说那英雄是谁,白招妹知道,那英雄肯定是谢大哥本人。 “行,俩条件。”谢小怜揉了揉白招妹的头。 “哪两个。”白招妹兴奋的眼神发光,小脸都红了。 “第一,你赢的酥糖分我一包;第二,从明儿起卯时三刻起床扎马步,每次扎俩时辰,扎满三个月。”谢小怜伸出俩手指头在白招妹眼前。 白招妹想了想道:“第二个我能做到,第一个酥糖是我妹妹的,得问我妹妹。” 白招妹看向小福圆,妹妹不同意,他就不拜师了。 “小圆宝,没问题吧。拜师得有拜师礼啊,我就要半包酥糖不过分吧。”谢小怜冲小福圆笑。 他总觉得是大人欺负小孩儿,他在老白家免费吃喝这些天,又诓人家小丫头的酥糖。 没办法,他爱吃甜,这些天没糖吃,浑身没劲。 “好哒。”小福圆伸出小手指,怕谢小怜反悔,要和谢小怜拉钩。 师徒名分就这样定了下来。 “谢大哥……不对,师傅,那我是不是要给你磕个头才行。”白招妹激动地不行。 “磕头就免了。”谢小怜道,“不整那些个虚礼。既然师徒名分定下来,我会好好教你,你得听我的。” “行,我都听师傅的。”白招妹点头,“从今天起,师傅你的饭我给你端,你的衣裳我来洗,还有,晚上起夜你不用颠着腿去外头了,我给你端尿壶。” 谢小怜:“……” 这孩子咋那么实诚呢。 “白招妹,我说话算话,给,一整包都是你的了。”赵小贵个矮体胖,跑的气喘吁吁,嘴里喊着白招妹,却将手里的酥糖递给小福圆。 反正白招妹也是给妹妹赢的酥糖,不用在捣二次手了。 小福圆接过酥糖,一闪身进了厨房里。谢小怜心想,到底是小孩子家家,见到酥糖就不撒手,忘了分给他一半。 算了,都吃喝在人家家了,还能咋地。 正感叹呢,小福圆从厨房端着个碗跑到他身边,里面是一半的酥糖。 “给你,蜀黍。”小福圆将碗递给谢小怜。 谢小怜接过糖,摸摸小福圆头上俩螺道:“小圆宝啊,你以后喊我大哥哥吧。” 小福圆将剩下的酥糖,每个气氛组孩子都分一颗。 酥糖在神树村是稀罕物,除了赵小贵,大家只有过年过节家里才给买。 见小福圆那样大方,孩子们围着小福圆笑着闹着,吃出一脸甜。 白木板带着村长赵德福走进院子里,赵小贵心下一抖,以为爷爷是来问酥糖的事了,吓的他躲在小福圆身后,露出个大脑袋。 酥糖在村长家也不是随便能吃的,这包酥糖是人家托爷爷买地送的礼,他给偷了出来。 他能咋办?话都说出去了,咋能收回,再说白招妹举大石头不也是为了神树村的面子,神树村的面子就是他爷爷的面子。 所以爷爷的这包酥糖贡献给白招妹没毛病。 赵小贵心理活动正活跃呢,就看到爷爷朝他大步走来,他一个激灵— “小圆宝,酥糖好吃吗?你又给家里旺来什么好东西啦。”赵村长眼里没有孙子,直奔小福圆,一脸笑盈盈。 “好吃。”小福圆奶奶地回答,拿出一颗酥糖递给村长,“大大吃。” “大大不吃,大大家里有,回头给你送来,让大大抱一抱好不好。”村长心里老安慰了,小姑娘就是比小子强,酥糖那样好的东西都舍得给他。 小福圆心里想,不用麻烦了,已经在我手里了。 “爹。”小福圆看到白木板一脸不爽的站在村长身后,哼,他还没抱呢,闺女怎么能让别人先抱。 村长张开双手僵着,小福圆小腿一窜,窜到了白木板怀里,然后将一颗酥糖硬塞进白木板嘴里。 白木板满脸带笑,冲村长炫耀:“看吧,到底是闺女好。” 村长收回手,看到一边的赵小贵,笑呵呵的冲白木板道:“白老弟,我看小圆宝就是好,和小贵年纪相差也不大,要不给俩孩子订个亲?” 赵小贵脸上露出喜色,可以哎,以后大郎三郎就喊他姑父了,抬辈了,还有个白招妹这样一拳揍倒人的拉风姐夫。 白木板脸色难看道:“赵大哥,你忘了,咱俩一个辈,你孙子喊我闺女姑姑,差辈了。” 赵村长:“倒是忘了这一茬。” 白木板将小福圆搂在怀里,一挥手将其他小子撵跑,冲谢小怜道:“小怜,你不是要买我家对面宅基地吗?村长给你弄好了。” 第五十五章 宅基地 “……对面江家也是后来逃荒来咱村的人,后人有出息后搬到淮城,又在他们老家盖了老宅。这江家老大家儿子在县里,前几日我去县里,特意帮你去问了。人家很爽快,直接愿意脱手,地契都托我给你带来了。”赵村长乐呵呵地,将地契摆在谢小怜面前。 “哎,小谢你别那样看着我。人家为啥让我全权当中间人,二话不说就把地契让我揣来,一来我是村长说话有分量,二来我这人吧当村长这么多年村里大事小事从来没出篓子。县令大人跟前我都有名有姓,就说这南关村那么多村长,也就我独一份了……”赵村长开始显摆自己。 白木板嘴角抽了抽,提醒村长:“赵大哥,你扯这些干啥,你给人家小怜捡重要的说。” 赵村长:“小谢以后就是咱村的人了,作为村民一份子,他有义务了解我这个村长对于神树村的意义。” 谢小怜:“赵叔,我已经提前了解过了,您对于整个神树村都意义非凡,能当您的村民谢某很荣幸。” 赵村长对于谢小怜的反应很满意,继续道:“扯远了。那啥,意思是你放心,我一个村长的不会坑你,地契都是真的,你交了银子签了字画押,对面宅基地就是你的了。对了,你现在有银子吗?人家要现银。我拼着老脸帮你压了价,比市价低七成。” 赵村长说完觑着眼睛观察眼前的年轻人。 谢小怜很爽快,大手一挥说:“我不信村长您,还能不信白叔吗?既然白叔让您来,我就信您。银子明天结给你,赵叔替我忙活一场我还要谢您,不会让您白忙活,我给您一成牙钱。” 赵村长没想到谢小怜不仅爽快,还给他一笔,笑得见牙不见眼,却一副“我是为了钱么的姿态”道:“什么牙钱,我是村长我还能收那个?” “赵叔,没有您在中间使劲,我还得找牙人,说不定还会被坑呢。这个牙钱,是该给您的,您要不收我就不签字画押。” 那……赵村长乐呵呵的点头,人家都这样说了,他不收也不好。 他是真的没想过钱不钱的,作为村长不就是为了神树村稳定大局么。 但有钱拿,他也不拒绝么不是。 赵村长一高兴,就想抽烟锅子,出门急他没带身上,转头问白木板要。 白木板抱着小福圆直摆手:“要抽你去你家抽,可不能熏坏了我家闺女。” 为了小福圆的健康成长白木板和大壮都戒烟了,将老白家打造成神树村首屈一指的无烟家庭,可不能让外人破坏,村长也不行。 赵村长咬了咬牙,咽了口唾沫,将烟瘾压下去,冲小福圆笑:“小圆宝,你真行。要不是你骑了小怜的大马,哪里结这样一场缘分,没有这缘分,大大我也赚不到银子。那啥,你想吃什么,大大回头给你买。” 小福圆一脑袋扎进白木板怀里,说:“不吃,不嫁。” 她这是气方才赵村长让她和孙子结亲呢。 逗得村长一阵乐呵。 白木板瞪了赵村长一眼,都怪他刚才瞎说什么让小福圆和他孙子结亲的话。 惹的闺女不开心了吧。 白木板心疼的心直抽抽。 别说差辈了,就是不差辈,老白家也不舍得。 虽说不能以貌取人吧,但村长家孙子一个胖冬瓜,可配不上他闺女。 整个南关山的小男娃娃都配不上他闺女。 村长走后,白木板叮嘱谢小怜仔细看看协议和地契。 “虽说赵村长不会坑你,但买卖一是一二是二,还是看清楚的比较好,省的以后扯皮。” “我晓得白叔。” “对面江家搬走几十年了,我小时他们来过也就打过一两次照面,也不熟。这十几年一直没人来,整个大院子都荒着也可惜。他们家富,盖这院子花了大力气,墙上的雕花还在呢,这房子我看你也不用卸下来重新盖,翻修翻修就能住。上次不是说你东家少爷会偶尔来住一回吗,那你更不用大改造了,这房子甭管修的多好,不住就没人气。”白木板指着对面说道。 谢小怜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是翻修还是推翻重建,这得问小主子意见。 晚上吃饭时,白招妹将自己拜谢小怜为师的消息告诉大家。 白大壮和白木板表示很高兴。 作为家里男丁,他们理解白招妹,谁年幼无知时还没有个武侠梦。 别看谢小怜现在伤着,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人不凡,估计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都是幌子。 甭管这师傅是真是假,满足一下白招妹的梦想也是好的,反正白来的师傅,又不花钱,。 “也行,小五略识几个字,打小爱舞枪弄棒的。拜师学武不求他有多出息,以后能护着她妹妹,给她妹妹撑腰就行。” 甄氏第一个出声表态支持五儿子学武。 这几天知道清荷被打,她哥青皮干着急,进一步让甄氏意识到家里出读书人还不行,得出武人,以后谁欺负小福圆,看他能不能抵得住老五的拳头。 小福圆:“……” 娘,我不需要五哥给我撑腰帮我打人。 白木板听甄氏这样一说,赞同的点头:“对,小五你跟着小怜好好学,以后给你妹妹撑腰。” “以后谁欺负妹妹,我打谁。” 白招妹挥了挥拳头。 谢小怜:徒儿你就这点出息? 白老太太搁下筷子做总结:“学武很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小五你既然学了你得能吃住苦。别不当一回事,以为挥舞两下拳头就是功夫。你跟着小怜好好学。” 白老太太觉得五孙子学武也是个出路,她不想以后孙子给人看家护院,也不指望去军中挣功名,最好是在镖局干押运,管吃管住,比在神树村种地强。 白老太太吩咐谢春桃:“给小怜师傅加个菜,香椿炒蛋,春天的香椿最嫩。” 谢春桃道:“好嘞。” 谢小怜满脸扭曲,小时逃荒,啥都吃,树皮树叶,有一天遇到一片香椿林,他吃了整整十天的香椿,从此看到香椿就吐。 白家特意款待他的。 他又不好意思拒绝。 …… 晚上,吃了一大碗香椿炒蛋的谢小怜,躺在床上直哼哼。 “师傅你咋了。”白招妹时刻留意师傅的动态。 “睡你的,明儿卯时扎马步。”谢小怜弹了弹白招妹的脑门,耷拉着伤腿,一跃飞到了绳子结成的吊床上。 待白招妹和大郎沉睡的呼吸声响起。 谢小怜打了个呼哨,一只鹰落到窗前。 谢小怜拍拍鹰的脑袋:“去通知小主子和何叔,缺钱。” 第五十六章 阿臻出门 阿臻在南关镇大宅院里生活很平静。 习字,吃饭,睡觉…… 看不出他有任何情绪。 有时何顺都觉得自家小主子到底是太过于冷静,还是已经被京城风云震麻了。 “少爷,这是小厨房刚送上来的芙蓉糕,你尝尝。”何顺将芙蓉糕摆放在阿臻面前。 阿臻端坐着,放下习字的笔,点了点芙蓉糕上的精致花纹,摇摇头。 和那天门口偶遇的小妹妹递给他的不一样。 这芙蓉糕是小厨房精心准备的。 难得他有想吃的吃食。 厨房里群情激动,掏出京中带来的雕花磨具,和面团拌馅料,按照从前阿臻在京里的口味,每日蒸了送上来。 每次阿臻咬了一口便摇头说不对。 何顺又不敢给他买外边的,又甜又腻怕他积食不说,万一吃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阿臻完完整整交给他照顾,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少爷,今儿的芙蓉糕好,多放了双倍梅片雪花糖,是你说的那种甜。” 阿臻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放下,摇头。 “伴伴,我想吃栗子糕。”阿臻说。 何顺赶紧将芙蓉糕端下去,去小厨房吩咐厨娘做栗子糕。 阿臻见何顺离开,掷笔起身,出了书房,直朝大门走去。 “少爷,您留步。”树上的影卫飞下来拱手。 “谁敢拦我?。”阿臻板着小脸,推开门,一脚跨了出去。 那确实,没人敢拦你。 但对于护卫的本职工作,不做出拦的动作会扣钱,否则你以为谁闲着没事吃饱撑的拦你? 影卫心里吐槽,身体却诚实地跟在阿臻身后。 “不许跟着。”阿臻回头,眼神放出冷刀子。 谁想跟你,在树上迎着春天的小风睡觉不香吗?这不是怕我家断了香火嘛不是。 如果你出了啥事,不砍我脑袋,我立马回树上。 影卫再次在心里吐槽。 吐槽归吐槽,影卫还是一跃身子上了房梁,不让在后头跟着,那就上梁悄悄跟着。 阿臻一个人,穿过巷子,跨过两条街,来到漆器铺子附近。 看到白三壮正送一位客人出门,不自觉地笑了。 白三壮却没看到阿臻,眼神朝对面的猪肉铺子瞅去,心里想,田麦苗今儿铺子关的挺早,八成是去乡下收猪去了,不知何时回来。 也没给自己打声招呼。 白三壮心里覆上一层失落。 看来这两天都见不到田麦苗了,因为他也告了假,奶奶托人让他回家一趟。他本来就打算回去的,这些日子春耕,他打算回神树村帮家里干两天活。 “呦,你瞅瞅你那眼神,都粘在猪肉铺子上了。咋地现在不说你会影响田麦苗干生意了,我上次说她几句,你倒编排我说她闲话影响她卖肉。” 徐娇娇绫罗遍身打扮着一步一遥晃动满头珠翠路过漆器铺子,讽刺的话直钻进白三壮耳朵里。 白三壮不理她,越理她越来劲,不知她会说出啥好话来,于是扭头就朝漆器铺子里走。 徐娇娇冷笑不止。 白三壮瞄到徐娇娇身后的小梅,手里拎着醉清风的食盒,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朝徐娇娇走来,直接问她:“大小姐这是去哪里?” 徐娇娇倒眉直竖:“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反正不是去杀猪。” 白三壮无语,徐娇娇可真是被惯的不轻,一棒子打着俩,白白的又把田麦苗扯进来。 他想闭嘴走人,但觉得他既然知道了必须要提醒几句。 “徐大小姐这是要去书院吧。”白三壮一咬牙道,“那李进不是啥好人。” 徐娇娇面上浮上一层绯红,听到后半句,随即变了脸色。 “白三壮你又是什么好人?你在背后编排李公子,就是嫉妒。” 得,白三壮就知道自己的好心会被驴踢,不仅换不来感激还会被她奚落。 徐娇娇和李进互相看对眼这事,伙计们不好公然议论,但私下早已经传开。 别人不知道李进,白三壮曾和李进做同桌,却再清楚不过李进的为人。 当年在私塾时,李进就得意洋洋称,家里早已经给他定下表妹,赞表妹温柔小意大方,一心爱慕自己,甚至当了头上的簪子助自己读书。 现在丢下表妹,瞄上了徐娇娇。 很难不让白三壮觉得他是看上徐家家财,蓄谋已久,将徐娇娇当成猎物。 退一步讲,就算没有和表妹定亲,真心爱慕徐娇娇,那也得得到徐家父母同意正式上门提亲才是,而不是私下勾搭徐娇娇且放出俩人私下相好的消息。 徐娇娇虽然骄纵蛮横了些,但人不坏,压根看不出李进的真面目。 白三壮觉得作为伙计,加上李掌柜对自己有恩,有义务提醒徐娇娇留意李进的真实嘴脸。但徐掌柜这些日子一直在淮城,白三壮和他打不着面,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徐娇娇着了李进的道。 因此才忍不住出声提醒。 “大小姐,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看在掌柜的面儿上,真心提醒您。” 还真被白三壮说准了,徐娇娇确实是去私塾私会李进。 丫鬟小梅拎的醉清风食盒里头,装着李进爱吃的烧鸡。 徐娇娇压根听不进白三壮的警告。 她觉得白三壮一个伙计,拒绝了自家的招婿,此时又拦着她去会李进,要么是嫉妒,要么是坏自己好姻缘。 心头的火更旺了。 “你一个伙计,还想管我的事。也不拿镜子照照你自己,呸,我和李公子的事轮不到你管。” 徐娇娇呸了一声,差点唾到白三壮脸上。 阿臻在一角看的清清楚楚,一张小脸板的非常难看。 影卫猫在漆器铺子房梁上,心想这漆器铺子大小姐一看就是个没脑子的,不仅不听劝,还骂人。 这漆器铺子伙计是小主人的三哥,三哥被骂,那就代表小主子受辱,小主子受辱那就是他受辱,他要不要出手教训教训那嚣张的大小姐。 他手里拎着小石子,只要小主子发话,他能把嚣张大小姐一头珠翠打烂。 他早看那一头珠翠不顺眼了,一堆黄金珠子的堆砌,直晃他眼,一点审美品味都没有。 没等他下决定。 就听到比大小姐更嚣张的声音出现。 “三壮,你费那个劲干啥,好心被当驴肝肺。就徐娇娇那脑子,好赖话都听不明白,我劝你省省。” 田麦苗坐在驴车上,手里拿着猪棒骨在啃。 腿边还放两把刀,影卫认出那是小主子的杀猪姐姐。 徐娇娇听到田麦苗讽刺她没脑子,想反击几句,看到她身边放着一把杀猪刀一把剔骨刀,实在没有勇气对线。 “晦气。小梅走。”徐娇娇跺了跺脚,满头珠翠晃动。 小梅歉意地白三壮纳了个福,白三壮心软,拦着小梅道:“大小姐瞎胡闹,你不说劝着点,也跟着起哄,等掌柜的回来闹起来,第一个罚的就是你。” 小梅脚下一颤道,压低声音道:“谁说不是呢,说也说了,劝也劝了,但我作为丫头哪能拦住大小姐。” 徐娇娇回头一脸不悦:“小梅,你理他作甚呢。” 小梅抱着烧鸡,颤巍巍地跟了上去。 “蠢货。”田麦苗边啃棒骨边骂。 “三哥,麦苗姐姐。”阿臻见田麦苗骂走了徐娇娇,才从拐角现身。 第五十七章 乡下收猪 “阿臻。”白三壮和田麦苗齐回头。 阿臻穿过街道,来到漆器铺子门口。 白三壮还像他小时那样,弯下腰,伸开双手就要抱。阿臻来到他身旁,才发现曾经的小奶娃娃已快长齐到他胳肢窝,白三壮尴尬的放下胳膊,冲阿臻裂开嘴笑。 “阿臻,你怎么出来了。” 白三壮踮着脚朝阿臻刚才站的地方瞧,没瞧到跟着的人。 他和田麦苗去槐树下宅子做过客,里头装饰摆设服侍的人,虽然看不懂但大为震撼。白三壮经常走淮城大户人家,只觉阿臻家里头比那些人家还富裕。 富裕中还透出说不出的威严和古怪。 一个孩子,不知道他父母家人在哪里,只有一个老管家带着。 “阿臻,你是想姐的排骨了吧?我送你的猪肝和大骨头你吃了没。”田麦苗从身后袋子里掏出根大棒骨递给阿臻。 猫在房梁上的影卫,被刺激的差点从房梁下跌下。 大宅采买大哥每日都到田麦苗猪肉铺子买肉,田麦苗经常稍带一副猪肝和大棒骨。这样豪放的玩意,厨房大娘哪敢端上去,炖熟了都进了影卫的肚子里。 更让影卫震惊的是,吃东西异常挑剔的阿臻,居然接下了大棒骨。 “谢谢麦苗姐姐。”阿臻捧着大棒骨笑。 “你没去乡下收猪。”白三壮问田麦苗,心里头漫上喜悦。 “正要去。”田麦苗道,“你说巧不巧,我去你们神树村收猪,你有什么要往家里捎的没,我帮你带。” 一听说去田麦苗去神树村,白三壮的眼睛都亮了。 “太巧了,我刚好要回家。”白三壮说。 “阿臻,三哥要家去了,你先回去好不好,等过两天三哥给你带野菜团子,油炸麻叶,蒸榆钱。”白三壮像哄小孩一样。 “阿臻,等姐回来给你炖排骨。”田麦苗说道。 阿臻大眼睛一转,扬起脸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行。”白三壮和田麦苗异口同声拒绝。 阿臻不再说话,丢下白三壮和田麦苗默默走开,还没等俩人反应过来,田麦苗只觉车身上一沉,回首阿臻稳稳当当地坐在驴车上,一脸倔强,浑身透着拒人千里之外冰冷气息。 手里还抱着一根大棒骨,一口一口啃的斯文。 这,咋赶下来。 “阿臻,听话,何叔找你找不到会着急。” 阿臻坐在驴车上不动。 “我去三哥家吃野菜团子、油炸麻叶、蒸榆钱,刚才是你说要请我吃。”阿臻理直气壮的说。 白三壮想抚额长叹。 乡里人家,环境自然和镇上没法比,更没法和阿臻所在的大宅子相比。他这样浑身透着贵气的小少年,吃穿用度肯定不凡,去了乡下能适应? “阿臻……” “行了,既然阿臻想去,就带他去。他整日在大宅子里,我看他也不咋地开心,整个人都生锈了,感受感受乡下的清新空气也挺好。”田麦苗打断白三壮。 “不是闹着玩的,万一遇到啥,吓到他咋办?” 白三壮想到刚遇到阿臻时的惨相,他这样有钱人家的小公子,说不定在匪寇手里留下过记号,万一再遇到那年的情况,他那三脚猫功夫可扛不住。 “用杀猪刀砍呗,怕啥。?”田麦苗摸了摸身边的大砍刀,耸了耸肩,扭头问,“阿臻,你怕不怕。” “不怕。” “你走不走?”田麦苗问白三壮。 “走。”白三壮妥协,“那得先去给何叔说一声。” “你不用去,你让包子店的石头去拍门告一声阿臻和我去乡下收猪去了。” 田麦苗觉得白三壮太墨迹,她还想早去等天黑之前回来呢。 “那行。”白三壮拔腿去包子店。 “让石头半个时辰后再去通知。”阿臻抱着大棒骨冲白三壮喊。 白三壮交代了石头一番。 得知他要家去,包子店掌柜非要让他捎两笼包子家去给小福圆吃。 自打小福圆撵走了狸花猫,救了石头,陈掌柜经常问白三壮啥时家去,惦记着要给小福圆带大肉包子。 白三壮拎着两笼包子板着脸,递给阿臻,阿臻乐呵呵地放在板车上。 白三壮回到铺子里交代了一番,扛着给家里买的东西,大包小包一起堆上驴车。 除了吃食米面,还有一把椅子。 那椅子是白三壮跟着铺子里的老师傅,特意给二郎打造的。 “东西放好了没,阿臻做稳了,这就走……“ 田麦苗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和三壮差不多年纪的白面小伙子站驴车前,特别自来熟的道:“杀猪姐,我来驾车。” 喊谁杀猪姐呢。当众调戏? 田麦苗抽刀就要砍。 “哎,咋一言不合就砍人呢。少爷,你也不管管你杀猪姐。”影卫边躲边朝阿臻喊。 田麦苗听他喊阿臻少爷,知道是自己人,抽刀的动作放下了。 “你身边的人?”白三壮问阿臻。 阿臻点头,冷冷地冲影卫道:“都说了不让你跟着。” “保护少爷是在下职责。”影卫站在驴车前不动。 还不是因为扣钱。 影卫想翻白眼,这小主子还双重人格咋地,对自己就冷冰冰,对着一个伙计一个杀猪的就满面笑容如沐春风。 平时吃啥都挑剔的人,抱着跟大棒骨当街啃的倒是香。 “行,你来驾车。”田麦苗扛起两把杀猪刀,跨到后头平板车上,再墨迹下去天黑了,白来的赶车劳力,不用白不用。 白三壮也同意,想着有个人护着阿臻,安全又有了一层保障。 很完美。 影卫跃上驴车主位,白三壮坐在一旁副驾,田麦苗和阿臻坐在后头平板车。 影卫心里想,那后头的平板四面透风,连个车棚都没有,万一传到京里,其他主子的影卫得暗笑他跟了一个落魄到没边的主子。 “坐稳了,吁……”影卫拉着缰绳,驴猛然一跑,差点翻车。 惊的阿臻的大棒骨跌落,滴溜溜滚到地上。 “扣你银子。”阿臻面无表情,他啃的正香呢,到手的大棒骨就这样飞了。 影卫一脸痛苦。 “兄弟,你行不行啊。我来吧。”白三壮被颠的只剩半拉屁股坐在副驾上。 “我行的很。”影卫尬笑。 大意了,架久了马车,倒小看了这驴。不过不怕,他连最烈的马都能驾驭住,更何况是一头老驴。 行到街道中央,阿臻喊停车,命影卫去买糖葫芦和芙蓉糕。 影卫是个实在人,既然小主子发话了,将整个糖葫芦连同草把子一起买下了,刚出炉的芙蓉糕更是包圆了。 放在驴车上时,还不忘给阿臻报账,只是多报了二两,以弥补方才扣的。 “阿臻喜欢吃糖葫芦和芙蓉糕?”田麦苗问。 “小妹妹爱吃,这些都是给她的。” 小妹妹,田麦苗笑了,那不就是三壮的妹妹小圆宝。这次她去神树村收猪,车板上放了一大块五花肉一扇排骨,也是送给小圆宝的。 谁让那丫头实在惹人爱。 第五十八章 给你带了糖葫芦 一行人坐着驴车朝镇子外走去。 天地之间开阔起来,远处南关山绵延数十里。春深日暖,乡道两旁的槐树返青,一片蓬勃绿色里,山杏,桃花,野梨,次第开放,连温柔的风也沾染上花香。 阿臻坐在平板车上,整个人沐浴在春光中,只觉整个身心都舒畅起来。 一张小脸不再板着,笼上松弛的笑意。 驴车稳稳当当行走在山道上,影卫驾驶驴车的技术越来越娴熟。 同龄人交流起来没困难,很快白三壮和田麦苗就知道影卫的名字叫武小影,本职工作是阿臻的护卫兼车夫。 “小时家里遭了水灾,打小就被卖到少爷家干粗活,吃不饱穿不暖,因为有一把子力气人又机灵,长大后给少爷看家护院这才给吃饱饭。”武小影一脸沉痛地倾诉。 阿臻:“……” 这不是谢小怜的剧本? 等等,他们家啥时候让跟着的人吃不饱穿不暖了? 武小影你那在京城的三进大宅院当我不知道? 又不是我让你跟着来看家护院,你是为了躲你御史爹的棍棒硬粘着来的好不好。 阿臻无语望天。 作为给别人当伙计的白三壮,深深共情起武小影来。 “给人干活那处处揣着小心,一不留神就被扣钱。就说方才吧,这驴不听话也得扣我钱,白兄你不知道,这样的事一天多着哪。我月俸才几个钱,哪禁得住扣。镇上醉清风的烧鸡,一直想吃,我都没钱买。”车夫武小影可怜地同白三壮说。 白三壮虽然共情他,但也觉得他说辞有点夸张,他去过阿臻的大宅院,跟着的人不至于连烧鸡都吃不起。 而且他不信阿臻会没事就乱扣银子。 武小影这样说,莫不会想让他讨个人情。 白三壮秒懂—— “阿臻啊,方才小影兄不是故意的,那驴的事……你就别扣他银子了。”白三壮扭头替武小影给阿臻求情。 阿臻板着小脸哼了一声,三壮哥哥果然淳朴天真,被那厮几句话就给骗了。 可恶! 加倍扣! “武小影,我看你穿衣裳滚边都是银线,你还说你穷?”田麦苗毫不留情戳穿武小影,“方才那大骨头幸好滚下去了,要是扎到阿臻的脸破了相以后讨不到媳妇,看我咋收拾你。” 阿臻:“……” 武小影被戳穿后尬笑:“这衣裳不是我的,是少爷穿剩赏我的。” 白三壮道:“阿臻有这么高?他的衣裳你能穿?” 武小影:“这事别人不知道,我只同你说,少爷在家里时常扮大人。” 白三壮:“……” 田麦苗:“……” 阿臻:“……” 驴车走了大概一个时辰,便到了神树村。 神树村村口大树下,下地干活归来的八卦军团看到驴车上的白三壮,七嘴八舌打招呼。 “白家小三,家来了啊。” “哎呦,跟你赶车的小伙子挺精神,是你一起的伙计吧?” “这姑娘飞眉俊眼长的俏,是三壮带来的媳妇吗?” “哎呦,三壮媳妇,那不是徐掌柜的闺女?” “这半大小子是谁?看衣裳就不是一般人穿的,是少东家吧?” “没听说徐掌柜有儿子。” “大婶,你不知道,说是富户都在外头讨小,指不定是姘头生的。” …… 神树村的大妈大嫂们都这样热情吗? 武小影坐在白三壮身边,嘴角抽了抽。 哈哈哈,他们编排小主子是谁?徐掌柜的姘头生的,就是今儿那个大小姐的野生弟弟? 怎么那么搞笑呢。 武小影裂开了嘴,被阿臻狠狠瞪的又阖上,一脸扭曲地痛苦。 白三壮别的没听清,只听到飞眉俊眼的姑娘是他媳妇,脸腾的红了。 八卦军团不关心白三壮搭不搭腔,回不回她们的提问,重要的是有热烈的参与感讨论感。 扛不住八卦军团的热情,白三壮扯着缰绳,一把将驴车赶到白家院子门口。 “三叔来了。”大郎和三郎眼尖,看到驴车上的白三壮,嗷一声冲到门口,跳着喊。 “三哥来了。”白招妹在门口马步蹲,咬牙道,“三哥,我还有半个时辰结束。” 谢小怜踮着脚刚从茅厕出来,裤腰带刚系紧正开口训新鲜出炉的徒弟白招妹受周围动静影响,就看到武小影正一脸同情地盯着自己的腿。 谢小怜这厮不是猫在山里么,咋出现在白家? 想开口骂两句,一个熟悉的小少年身影落入眼里。 不会吧,他昨晚放出风声要钱,不应该是悄摸将银子放在白家门口吗,咋还劳烦小主子兴师动众亲自送来? “少爷。”谢小怜颠着脚来到阿臻身边。 “请问阁下是?”武小影一脸陌生,拼命朝谢小怜挤眼。 来南关镇都叮嘱过了,在外头少暴露。 “武小影,我是谁你不知道?”谢小怜冷笑。 可拉倒吧,也别在白家人跟前扮演不熟的剧情了,没意义。 白三壮和田麦苗有点石化,这啥情况,咋地有个小伙在白家,一见阿臻就喊少爷? 小少年越过谢小怜的目光,朝院子里搜寻。 小福圆正在花丛掐指甲花呢,听到动静知道是三哥来了,从花丛里闪出来,朝门口奔去。 小少年看到奔跑的红色小身影,不由抿嘴笑了。 “三哥!”小福圆朝白三壮喊。 咦,还有其他人。 “麦苗姐姐。” “小哥哥。” 小福圆甜甜地打招呼,笑的眉眼弯弯,比那院子里的指甲花还娇嫩。 “妹妹,三哥给你带酥糖、烧鸡还有大肉包子了。”白三壮将小福圆抱在怀里,使劲颠了颠,咋感觉妹妹这些日子都瘦了。 唉,家里条件不宽裕,伙食不好,苦了妹妹。 “来,小圆宝,让姐姐抱一抱。”田麦苗朝小福圆伸手,将她接到怀里,亲了亲额头。 哎,上次一手猪油没报上,这次终于抱上了,粉嫩嫩的小脸咋那么可爱呢,田麦苗开心地道:“姐姐给你带了大排骨,香着呢。” “谢谢姐姐。”小福圆双手合十,朝田麦苗福了福。 “小妹妹。”阿臻插话。 他也想抱一抱小妹妹,但麦苗姐姐不撒手。 “小妹妹,我给你带了糖葫芦和芙蓉糕。”阿臻朝马车上一指,粗大的草把子上插满红彤彤的糖葫芦,密密麻麻煞是好看,而芙蓉糕的香味从糕点盒子里透出来更是诱人。 小福圆从田麦苗怀里滑下来,去牵阿臻的手,笑嘻嘻道:“谢谢小哥哥。” 大郎三郎瞅着驴车上的吃食,馋的想流口水,拼命忍住了。托姑姑的福今天又能大饱口福了,大郎三郎决定以后对姑姑的孝顺不能只停留在嘴上。 大家热热闹闹的说话笑闹,只有白招妹忍着口水扎马步,心里想师傅您快命我起来吧。 他师傅,谢小怜正搂着武小影咬耳朵呢。 白老太太和甄氏带着谢春桃以及尤金桂从河里洗完衣裳回家,路过村口就听到八卦军团说白三壮回来了,还带个姑娘一起回来的。 四个人心里猫抓一样急匆匆往家赶。 远远地,甄氏看到眉目清秀团团脸的田麦苗正从驴车上卸猪肉,挂着笑和小福圆说话,心里就喜上了。 白老太太瞅了瞅甄氏,道:“那姑娘是田麦苗,就是上次给你提到的自个撑起杀猪铺子的姑娘。” 甄氏听完,对这姑娘愈发喜了。 “那俩人也是三弟一起带来的?奶,娘,你们看那半大小子,那衣裳穿的,就没见过那样的布料。”谢春桃说。 白老太太和甄氏对视一眼,心下了然,这位小少年八成是白三壮当年救的孩子,小福圆脖子上玉佩的主人。 不知来干啥的,既然都到家了,且看吧。 第五十九章 小哥哥是好人 “奶,娘,大嫂,二嫂。”白三壮看到白老太太和甄氏并肩走来,后面跟着谢春桃和尤金桂,喊了一声,向前将白老太太和甄氏手里的洗衣盆接过来。 “麦苗来了。”白老太太笑吟吟同田麦苗打招呼。 这姑娘,她也喜欢,在镇上看到第一眼就合眼缘。 田麦苗正从车上抗一扇排骨下来,朝白老太太大方地打招呼:“白奶奶,我来咱村收猪,顺道给您和小圆宝送扇排骨。” “你这姑娘,太客气了,那都是你卖钱的营生,下回可别这样了。”白老太太笑道。 “白奶奶,这不值什么。”田麦苗笑。 “这是大壮的娘,大嫂,二嫂。”白老太太向田麦苗介绍。 田麦苗一一打了招呼,嘴里“阿婶”“嫂子”叫个不停。 这姑娘,可真招人喜欢。 俊俏又爽利。 甄氏喜的拉着田麦苗的手,让她进屋喝茶。 白老太太目光落在阿臻身上,又落在和谢小怜耳语的武小影身上。 果然,他们都是一起的。 白老太太眉头微皱,不知这些人到底什么来路。 “奶,娘,这是阿臻,这是武小影。”白三壮赶忙拉着阿臻和武小影给白老太太和甄氏介绍。 阿臻不说话,手里牵着小福圆,正弯腰将她头上戴的绒花摆正。 武小影则一脸团团笑,爽快地喊人:“奶奶,阿婶,大嫂,二嫂。” 将气氛炒的十分热烈。 “奶奶,你说巧不巧,谢大哥居然是阿臻家的伙计,和武小影一样。”白三壮搓着手道。 巧吗? 一点不巧! 白老太太深深望了一眼阿臻,这孩子到底啥来路? 小福圆摸了摸头上已经摆正的绒花,冲白老太太说:“奶,小哥哥是好人。” 白老太太松了一口气,不知怎地,她就愿意相信小孙女。 小孙女说那半大孩子是好人,她就信他对小圆宝没危险。 “在门口站这老半天,进屋里坐吧。”甄氏出声招呼大家。 “进院子里玩。”阿臻被小福圆拉着进了院子。 谢小怜像主人一样,颠着脚带着武小影朝院子里走,武小影手里扛着一扎子糖葫芦两大盒芙蓉糕两笼大肉包子。 “行了,徒儿,今儿就扎到此吧。”谢小怜见白招妹对着大肉包子没出息地咽口水,踢了踢他的屁股。 白招妹犹如得到诏令一般,从武小影手里接过吃食道:“师叔,我帮你拎。” 师叔?武小影一脸诧异。 白招妹心想,可不就是师叔,你和我师傅一看关系就挺亲,不喊师叔喊师兄? “你喊他师兄也没毛病,他有几招功夫都是我指点的。”谢小怜仿佛看透了白招妹的心思。 “差辈了,我是你师爷爷。”武小影抗议。 这边,甄氏和白老太太正把田麦苗朝屋里让。 “白奶奶,阿婶,我先认个门,就不进去了。我还要收猪呢。”田麦苗笑道。 “麦苗姑娘,是收哪家的猪?”甄氏笑问。 “你们村村长家,尤麻子家,还有磨豆腐的那家,也姓尤。” 一共三家,三头猪。 尤金桂听到有老子娘家的,将洗衣盆朝地上一放道:“磨豆腐的那是我娘家,尤麻子那是我堂哥,我都熟的很,麦苗姑娘我带你去。” 她不想留家里做饭,想趁着这个功夫在外面窜,顺便八卦一下田麦苗和白三壮的情况。 打死她都不信俩人之间没情况,那白三壮偷偷看田麦苗的眼神藏不住的热。 白三壮真傻,放着徐掌柜的独生女不要,偏要一个杀猪的姑娘,听说还是没爹没娘的野孤儿。 “老二家的,家里来客,你和你大嫂去烧水泡茶。”白老太太支开尤金桂。 老二媳妇忒没眼色,她带着田麦苗去娘家和堂哥家,加了一份人情在里头,照尤麻子和尤老爹难缠的劲,田麦苗少不得得让几成。 人家姑娘做买卖,可不能因为老白家的人情让人家亏本。 “麦苗姑娘,你收猪要紧,我不虚留你。只是现在家家都春耕,只怕有的还在地里没回来,你先进去喝茶,让我家小子们替你跑一趟,如果他们都家来了,你在去也不迟,那猪就在圈里又不能跑。”白老太太说。 田麦苗笑着应了,被甄氏拉着进了上房喝茶。 白三壮将驴栓在篱笆墙外的大槐树上,也进了屋。 白老太太分派白招妹和大郎三郎一人跑一家去看人从地里来了没有。 三个人手里攥着糖葫芦和热包子吃的正欢。 “妹妹,我可不可以给赵小贵带一根糖葫芦。”白招妹说。 小福圆想到那天赵小贵贡献的一包酥糖,村长回去四处没找到以为被赵小贵偷吃了,揍了他一顿他也没供出酥糖的去向。 这样敢担责的村官三代很难得,值得一根糖葫芦。 “好吧,给他一根最大的。”小福圆朝草把子上一指,阿臻帮忙摘下递给白招妹。 白招妹带着大郎三郎嗷呜一声跑个没影。 “小姑,给嫂嫂一根糖葫芦吃呗。”尤金桂不去厨房帮谢春桃烧火,逮着白老太太进屋的空隙,像小福圆讨糖葫芦吃。 当着小哥哥的面,也不好拒绝二嫂,小福圆只得摘下一根递给尤金桂。 尤金桂咬了一口糖葫芦,觑眼看阿臻。 小崽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南关镇还没见过这样做派的人家。 对了,那谢小怜不是说给主人家买宅基地,这孩子一定是谢小怜的主家孩子,偶然踏进了老白家。 老白家咋可能会有这样的富贵亲戚。 不过,小姑可真是神奇,乡野丫头一个,居然引的富贵小公子对她亲近个不停。 “你家是哪里的?父母是谁?”尤金桂边吃糖葫芦边问阿臻。 想着他年纪看起来和大郎差不多,套话她不是手到擒来。 没想到阿臻不按套路出牌,而是压根不出牌,只顾着哄小福圆玩,都没抬眼皮子看一眼尤金桂。 “哎,这位小哥,我说……” “小哥哥,我带你去门口看花花吧。”小福圆见二嫂硬融都替她尴尬,牵着阿臻的手就朝院子外头走去。 门口的一株大榆树结满了榆钱,一串串的低垂下来。 俩人就在榆树下坐着,阿臻从怀里摸出芙蓉糕递给小福圆。 俩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起来。 “小圆宝除了糖葫芦和芙蓉糕还喜欢吃什么?” 喜欢吃的可多了,巧克力,薯条,可乐,炸鸡…… 就是吃不到。 之所以喜欢吃糖葫芦和芙蓉糕,那是因为在这里没有见过其他好吃的。 阿臻哥哥住那样大的宅子,有华贵的马车,说不定家里有比镇上卖的更好吃的东西。 “小哥哥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小福圆反问。 这……可把阿臻问住了。 阿臻还没有留意过,对他而言,什么吃的味道都差不多。 要不,把家里厨子叫来,一样一样做给小圆宝吃。 第六十章 要钱 小福圆一手举着糖葫芦,一手拿着芙蓉糕。 边吃边和阿臻说话。 从院子里的花说到芦苇荡的野鹅野鸭,从白老太太给她扎的绒花说到甄氏给她做的新鞋…… 细细喁喁,说的口齿生香。 阿臻坐在一旁,极认真的听着。 小福圆毛绒绒的鬓角被风吹起,一簇簇膨在太阳穴旁,阿臻想伸出手敷一敷她的鬓角。 “……小哥哥你是从哪里来的。”小福圆扑闪着大眼睛,一笑,俩清甜的梨涡荡开。 “京城。”阿臻说。 “离这里远吗?” “远。” “你爹娘呢。” “他们在京城。” “你家几个小孩?” “两个。”阿臻顿了顿,终于伸手抚了抚她的鬓角,低声说,“还有个妹妹,和你一样大。” “有我可爱吗?” “和你一样可爱。” 阿臻红了眼睛,他家里自然不止俩孩子,但只有妹妹才是他的血亲。 妹妹从没出过宫,没见过乡野风物,更不会坐在村口的树下吃糖葫芦。 “呀,小哥哥,你哭了,想爹娘了,想妹妹了。”小福圆吃完手里最后一口芙蓉糕,用帕子擦了擦手,双手轻轻覆在阿臻眼睛上。 阿臻眨了眨眼睛,逼退眼泪,睫毛像小兔子一样在小福圆手里跳动。 白家偏房。 谢小怜和武小影在说话。 谢小怜问:“银子呢?”。 武小影不解:“什么银子?” 谢小怜道:“怎么,何叔不是让你给我送银子的。” 武小影道:“何叔压根就不知道我们来这里。” 谢小怜无语:“你就等着回去挨打吧。” 武小影道:“你不是在山里寻祥瑞,咋住人家家里不走了?” 谢小怜道:“不仅不走,还在对面买了个宅子,慢慢寻。何叔也真是,收到我信还不送银子,人家只愿给延一天。对了,司天监那帮神棍把上头哄的,你爹一御史不是动不动上书骂妖言惑众,这次咋没撕过人家,平白让我来受罪。” 武小影道:“我爹又不傻……这京里乱成一锅粥,小公主薨世,娘娘失势,贵妃掌后宫,立太子搁置再议……接着就是司天监算出淮城南关山一带有祥瑞,二皇……少爷被遣出京。” 谢小怜想了一回道:“那我就在这里慢慢找,也不急回去。” 武小影嗤笑道:“说来有缘,白家三哥几年前救过少爷和何叔,你住在白家,难得咱家少爷和他们家小丫头又亲近……” 武小影话说了一半,忽然瞅到谢小怜敞开的上衣里隐约露出一朵荷花。 “哎呦,这是什么,定情物?哪个姑娘的如实招来?”武小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谢小怜藏在胸口的帕子。 “胡咧咧啥。这帕子是我在山里摔伤腿,一位人美心善的姑娘帮我止血的帕子。哎,你那啥眼神啊,人家已经成亲了。”谢小怜夺过帕子,重新塞进怀里,“我不是珍藏这帕子,是想着有天遇到了还给人家。” 就装吧,脸都红了。 武小影说:“谢小怜,你可别瞎勾搭良家妇女,传出去影响咱们影卫的名声不说……” 武小影正板着脸训谢小怜,就听到窗檐下半大小子声音在喊话。 “谢叔,我爹问你银子来了没有。说今天不付钱,明天就收利钱。”吴郎中的儿子吴超景颠颠跑到谢小怜的窗下,理直气壮朝里头喊。 谢小怜朝窗外喝:“小兔崽子嚷什么嚷,我还能少你们那点药钱。” 吴超景按他爹教的道:“我爹说瞅见今儿有俩人穿着好华贵的衣裳来寻你,一定是你主家,你没钱,我就管他们要,把他们衣裳脱下抵债也行。” 武小影:“……”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来一趟神树村,还搭上衣裳? “谢小怜,你为什么欠他们银子。” 谢小怜伸了伸懒腰指了指左腿:“还不是为了这条护主的腿?” “谢叔,你今儿给不给银子,不给我就坐在门口不走了。” 谢小怜探头道:“吴超景,你爹猜对了,他们确实是我主家,你只管向他们要,扒衣裳还是要银子,随你。” 吴超景听谢小怜这样说,不敢进屋正面杠俩大人。门口坐着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子,看起来又白又弱,衣裳比赵小贵穿的还好,腰上还有玉。 目标就是他了。 吴超景想我不能白跑一趟。 “你家谢小怜欠我家药钱,我来管你要钱的。”吴超景跑到院子门口,冲阿臻说道。 阿臻抬头看了看吴超景,当做没听到,坐在树下不动。 “喂,听到没有。” “超景,小哥哥是我客人,他不欠你钱。”小福圆叉腰气鼓鼓的挡在阿臻身前。 哼,吴超景见她得喊一声姑!居然在长辈面前如此无礼。 “谢小怜欠,就是他欠。”吴超景振振有词,“我爹说了,你们没钱,要么用衣裳抵债,你腰里的玉也行。” 吴超景就越过小福圆朝阿臻腰间的玉摸去。 阿臻腾的站起身,抬腿将吴超景踢倒在地。 吴超景摔个屁股蹲,只觉自己屁股碎成八瓣,疼的钻心。吴超景也是七八岁年纪,小孩心性,先是被踢懵了,接着被疼醒了,清醒过来又羞又气,手撑着地上的碎石哭了起来。 阿臻抬脚还要向前,小福圆闪到阿臻身前道:“小哥哥你没事吧,别踢了,超景疼哭了。” 阿臻将脚放下。 吴超景咧嘴大哭不止。 太悲催了,来讨债没讨到,还被踢了一脚。 关键是还被看起来文弱像鸡一样的白脸小哥给踢了。 吴郎中经常来给二郎看病,吴超景也不是顽劣的孩子,平时看到小福圆就喊姑。 见他哭的伤心,小福圆觉得又义务拿出姑姑的款来安抚他。 “超景,起来,不哭。”小福圆想把吴超景扯起来,她力气小,扯不动,扭头让阿臻帮忙,阿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吴超景哭的更大声了。 这要是把吴郎中招来,肯定又会站在院子门口将谢小怜一顿喷。 “有了。”小福圆眼睛一亮,指着院子里草把子上的糖葫芦对阿臻道,“小哥哥,糖葫芦。” 阿臻以为她要吃,进到院子里拔下两根折回,递给小福圆。 小福圆将一根糖葫芦递给坐地上哭泣的吴超景:“小哥哥给你的。” 吴超景呜呜咽咽,想伸手去接,看到阿臻站在一边板着脸,又不敢接,继续哭。 “两根都给你。”小福圆将两根糖葫芦一起递到吴超景嘴边。 吴超景看看糖葫芦,看看阿臻,最终没扛过肚子里馋虫,抹着眼泪,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嘴里还不忘说:“谢谢姑姑。” 武小影撑在窗子边朝外探头问谢小怜:“少爷没啥事吧。” 谢小怜道:“能有啥事?这村里大人孩子都淳朴的很,不就是被要钱的小子摸了一下腰,他不也没吃亏还把人给推倒了。” 第六十一 逮猪 “奶,娘,村长刚回家。” “太奶,奶,我六姨已经把猪洗干净了在家等着。” “太奶,奶,尤麻子在菜地里栽葱,说捆完其他两家的猪,他就回家。” 白招妹叔侄四个人没到,声音先飘来。 田麦苗坐在上房喝了好一会茶。她长着一张软萌喜庆的团团脸,性子却极洒脱,坐在床上一点都不扭捏,嘴里奶奶和阿婶叫个不停,逗的白老太太和甄氏一阵一阵笑。 她见甄氏鞋样子描的花纹好看,拿着鞋样子一边赞一边叹。 甄氏本来一见她就喜,想着她没个娘,对她生出怜意,当下就要给她做双鞋。 田麦苗爽快地道谢,伸出脚让甄氏比划。 听到白招妹叔侄的报信,田麦苗笑着起身道:“奶,阿婶,我先去看猪去。” 白老太太和甄氏知道她有正事要干,不能误了生意,送她出门道:“收了猪,来吃饭。” “到时要是天还早就一定来。”田麦苗笑眯眯答应。 白三壮陪同田麦苗一起去看猪。 小福圆见状要跟着一起去看热闹,白三壮将她抱上驴车,阿臻默默地跟着爬上驴车坐她身边。 尤金桂也抬腿跟去,她有去的理由,她娘家卖猪是件大事,她得去相帮长眼。 先去的村长家。 村长家三头猪,两头母猪一头公猪,其中一头母猪揣着崽,卖的是另一头母猪。 卖猪是一件大事。 不仅小福圆一群孩子凑热闹,村里很多大人都跑来看热闹以及帮忙。 在农村,猪是家畜兴旺家宅殷实的主要象征。谁家的猪养的肥养的壮,那可是备受村里人羡慕的。 村长赵德福抽着烟锅子,站在猪圈前,一脸深情的瞅着猪圈里头的三头肥猪,盘算一头猪能给自己换来多少银子。 越盘心里越美滋滋。 “哎呦,麦苗姑娘来了。”赵德福村长乐呵呵同田麦苗打招呼。 围观人有买过田麦苗猪肉的,知道她是屠夫,纷纷赞她一个姑娘家厉害。 村长媳妇觑着田麦苗,抿嘴儿一笑,这不是白家老三带来的姑娘?哎呦喂,老白家的儿媳妇可是各有特色啊,老大长着一个实心眼,老二搅屎棍一个,老三来个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 这家伙,凑一起,那得火花霹雳四溅。 幸好,老白家男人多,阳气旺,能镇住。 赵村长引田麦苗去猪圈看猪,村长大儿子赵小贵他爹赵大锤挽着袖子站在猪圈里,只待他爹一声令下就逮猪。 小福圆站在猪圈外面,拉着阿臻的手,朝猪圈一探头看到三头大肥猪。 “小哥哥,有只猪要生猪宝宝了,你喜欢猪宝宝吗?我让奶买一只养。” 阿臻还懵圈呢,他怎么就跑到猪圈里看猪来了,阻挡不住的骚气直冲鼻子。 也是人生头回体验。 那么臭,他才不喜欢。 小福圆兴致勃勃的一张小脸,让他违心的说了一句:“喜欢。” “啧啧啧,怪不得赵德福能当村长,你瞅瞅这猪养的都比别家的好。” “这猪养的不孬,肥头大耳,老赵家这又发了一笔。” “等这头母猪下崽,我得买一只,德福叔的种好养的肥。” “什么叫德福叔的种好,那都是那头公猪的功劳,赶明儿我娘家的猪也让德福家的给配种。” 围观群众指着猪圈里的大肥猪进行热烈探讨,三句话就滑向开车的边缘。 赵德福村长听的满头黑线,拿出村长的派头弹压道:“别吵吵了,这半大孩子都在这里呢,影响不好,想说晚上回被窝里说去。” 村长媳妇拽着白三壮一脸八卦:“那个杀猪姑娘是你媳妇吧?” 白三壮脸一红,正色道:“大娘,还不是。” 村长媳妇会抓重点:“还不是,意思就是有一天会是?” 吓的白三壮冲进猪圈,和赵大锤站一起,擦拳磨掌逮猪。 田麦苗不顾众人的议论,先查看猪圈,在查看猪。 都说看猪先看圈。 查看猪圈主要是检查猪的居住环境,如果太脏太臭,保不齐猪会染上瘟,这样的猪哪怕不要钱她也不收。 吃进嘴里的东西,凭的就是一个良心。 村长家的猪圈用一溜青砖砌的,打扫的干干净净,猪粪和猪吃饭睡觉的地方隔离开来,食盆和水平也没异味。 看来这猪确实是精心养着的。 即将被卖的那头母猪还不知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正吃完一盆食,躺在地上舒服的直哼唧。 这头猪体肥肩阔,目测二百斤,一看就是头该杀的好猪。 田麦苗颇为满意。 她已经想象到,这猪摊在肉摊上,肥瘦相间的五花,大扇鲜红的排骨,肥嫩的前尖后臀,白花花的肥油……肯定被疯抢。 “赵村长,这猪我给你十两银子。”田麦苗爽快的开价。 村长心下一顿,随即狂喜。 比他预想的多给了八百大钱。 怪不得白老太太说瓷器铺子对面的猪肉摊子老板厚道,果然啊! 原先他以为那肉摊一个小姑娘家,别是耍花架子,从来没光顾过她的肉摊。 要不是白老太太说她摊子肉好价公道,他去买了两次后相熟起来,哪能来这样一总生意。 田麦苗这姑娘实在,怪不得人家一个姑娘家能撑起肉摊。 “成,按照麦苗姑娘的来。” 村长对价格非常满意,随即就招呼儿子和白三壮捆猪,围观的人群里好几个力气大的小伙子纷纷钻进猪圈帮忙。 嗷呜嗷呜,大肥猪拼命嚎叫,拼命挣扎,很快被众人捆个结结实实,抬到驴车上。 小福圆还是第一次看逮猪,她排骨和红烧肉吃的香,听到猪的惨叫却不忍心看。 幸好不是让她看杀猪。 不由地佩服麦苗姐姐,她整日杀猪,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田麦苗将银子递给村长,架着驴车去尤金桂娘家看第二头猪。 驴车车厢躺着新鲜出炉的猪,小福圆不敢想象自己和猪同处一车的画面,于是拒绝坐驴车,牵着阿臻的手走着去二嫂娘家。 尤金桂早在田麦苗报出价格时,脚底抹油飞到老娘家通风报信。 “村长家都是二十两银子,咱家也不能少。”尤金桂站在猪圈前一脸嘚瑟。 “四姐你想啥呢,村长的猪比咱家猪肥。”尤青芽实打实地说。 “咱家的猪吃的比村长家好,他家喂草,咱家喂豆渣,自然得多要钱。”尤金桂觉得自家六妹越来越死心眼,老和她唱反调。 “这猪是我一手喂大的,不用四姐你在这里瞎掺和。” 尤青芽话说的冲,她心下挺不好受,养了一年的猪出要圈,她怪舍不得。 第六十二章 尤六姐的心事 “奶,娘,村长刚回家。” “太奶,奶,我六姨已经把猪洗干净了在家等着。” “太奶,奶,尤麻子在菜地里栽葱,说捆完其他两家的猪,他就回家。” 白招妹叔侄四个人没到,声音先飘来。 田麦苗坐在上房喝了好一会茶。她长着一张软萌喜庆的团团脸,性子却极洒脱,坐在床上一点都不扭捏,嘴里奶奶和阿婶叫个不停,逗的白老太太和甄氏一阵一阵笑。 她见甄氏鞋样子描的花纹好看,拿着鞋样子一边赞一边叹。 甄氏本来一见她就喜,想着她没个娘,对她生出怜意,当下就要给她做双鞋。 田麦苗爽快地道谢,伸出脚让甄氏比划。 听到白招妹叔侄的报信,田麦苗笑着起身道:“奶,阿婶,我先去看猪去。” 白老太太和甄氏知道她有正事要干,不能误了生意,送她出门道:“收了猪,来吃饭。” “到时要是天还早就一定来。”田麦苗笑眯眯答应。 白三壮陪同田麦苗一起去看猪。 小福圆见状要跟着一起去看热闹,白三壮将她抱上驴车,阿臻默默地跟着爬上驴车坐她身边。 尤金桂也抬腿跟去,她有去的理由,她娘家卖猪是件大事,她得去相帮长眼。 先去的村长家。 村长家三头猪,两头母猪一头公猪,其中一头母猪揣着崽,卖的是另一头母猪。 卖猪是一件大事。 不仅小福圆一群孩子凑热闹,村里很多大人都跑来看热闹以及帮忙。 在农村,猪是家畜兴旺家宅殷实的主要象征。谁家的猪养的肥养的壮,那可是备受村里人羡慕的。 村长赵德福抽着烟锅子,站在猪圈前,一脸深情的瞅着猪圈里头的三头肥猪,盘算一头猪能给自己换来多少银子。 越盘心里越美滋滋。 “哎呦,麦苗姑娘来了。”赵德福村长乐呵呵同田麦苗打招呼。 围观人有买过田麦苗猪肉的,知道她是屠夫,纷纷赞她一个姑娘家厉害。 村长媳妇觑着田麦苗,抿嘴儿一笑,这不是白家老三带来的姑娘?哎呦喂,老白家的儿媳妇可是各有特色啊,老大长着一个实心眼,老二搅屎棍一个,老三来个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 这家伙,凑一起,那得火花霹雳四溅。 幸好,老白家男人多,阳气旺,能镇住。 赵村长引田麦苗去猪圈看猪,村长大儿子赵小贵他爹赵大锤挽着袖子站在猪圈里,只待他爹一声令下就逮猪。 小福圆站在猪圈外面,拉着阿臻的手,朝猪圈一探头看到三头大肥猪。 “小哥哥,有只猪要生猪宝宝了,你喜欢猪宝宝吗?我让奶买一只养。” 阿臻还懵圈呢,他怎么就跑到猪圈里看猪来了,阻挡不住的骚气直冲鼻子。 也是人生头回体验。 那么臭,他才不喜欢。 小福圆兴致勃勃的一张小脸,让他违心的说了一句:“喜欢。” “啧啧啧,怪不得赵德福能当村长,你瞅瞅这猪养的都比别家的好。” “这猪养的不孬,肥头大耳,老赵家这又发了一笔。” “等这头母猪下崽,我得买一只,德福叔的种好养的肥。” “什么叫德福叔的种好,那都是那头公猪的功劳,赶明儿我娘家的猪也让德福家的给配种。” 围观群众指着猪圈里的大肥猪进行热烈探讨,三句话就滑向开车的边缘。 赵德福村长听的满头黑线,拿出村长的派头弹压道:“别吵吵了,这半大孩子都在这里呢,影响不好,想说晚上回被窝里说去。” 村长媳妇拽着白三壮一脸八卦:“那个杀猪姑娘是你媳妇吧?” 白三壮脸一红,正色道:“大娘,还不是。” 村长媳妇会抓重点:“还不是,意思就是有一天会是?” 吓的白三壮冲进猪圈,和赵大锤站一起,擦拳磨掌逮猪。 田麦苗不顾众人的议论,先查看猪圈,在查看猪。 查看猪圈主要是检查猪的居住环境,如果太脏太臭,保不齐猪会染上瘟,这样的猪哪怕不要钱她也不收。 吃进嘴里的东西,凭的就是一个良心。 村长家的猪圈用一溜青砖砌的,打扫的干干净净,猪粪和猪吃饭睡觉的地方隔离开来,食盆和水平也没异味。 看来这猪确实是精心养着的。 即将被卖的那头母猪还不知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正吃完一盆食,躺在地上舒服的直哼唧。 这头猪体肥肩阔,目测二百斤,一看就是头该杀的好猪。 田麦苗颇为满意。 她已经想象到,这猪摊在肉摊上,肥瘦相间的五花,大扇鲜红的排骨,肥嫩的前尖后臀,白花花的肥油……肯定被疯抢。 “赵村长,这猪我给你十两银子。”田麦苗爽快的开价。 村长心下一顿,随即狂喜。 比他预想的多给了八百大钱。 怪不得白老太太说瓷器铺子对面的猪肉摊子老板厚道,果然啊! 原先他以为那肉摊一个小姑娘家,别是耍花架子,从来没光顾过她的肉摊。 要不是白老太太说她摊子肉好价公道,他去买了两次后相熟起来,哪能来这样一总生意。 田麦苗这姑娘实在,怪不得人家一个姑娘家能撑起肉摊。 “成,按照麦苗姑娘的来。” 村长对价格非常满意,随即就招呼儿子和白三壮捆猪,围观的人群里好几个力气大的小伙子纷纷钻进猪圈帮忙。 嗷呜嗷呜,大肥猪拼命嚎叫,拼命挣扎,很快被众人捆个结结实实,抬到驴车上。 小福圆还是第一次看逮猪,她排骨和红烧肉吃的香,听到猪的惨叫却不忍心看。 幸好不是让她看杀猪。 不由地佩服麦苗姐姐,她整日杀猪,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田麦苗将银子递给村长,架着驴车去尤金桂娘家看第二头猪。 驴车车厢躺着新鲜出炉的猪,小福圆不敢想象自己和猪同处一车的画面,于是拒绝坐驴车,牵着阿臻的手走着去二嫂娘家。 尤金桂早在田麦苗报出价格时,脚底抹油飞到老娘家通风报信。 “村长家都是二十两银子,咱家也不能少。”尤金桂站在猪圈前一脸嘚瑟。 “四姐你想啥呢,村长的猪比咱家猪肥。”尤青芽实打实地说。 “咱家的猪吃的比村长家好,他家喂草,咱家喂豆渣,自然得多要钱。”尤金桂觉得自家六妹越来越死心眼,老和她唱反调。 “这猪是我一手喂大的,不用四姐你在这里瞎掺和。” 尤青芽话说的冲,她心下挺不好受,养了一年的猪出圈,她怪舍不得。 第六十二章 尤六姐的心事 (重新发) 抱歉,这一章发重复了,现重新发!!! 小福圆牵着阿臻的手,一直来到尤家猪圈旁,阿臻还处于神游中。 我是谁? 我在哪? 我为什么要在一个又一个猪圈跟前晃。 偏小福圆还问他:“小哥哥,到时我养一只猪宝,你割草我喂,养成大肥猪,好不好?” 他只能点头说好。 苍茫天地间,烈日下,风雨中,左手挽篮,右手拿刀,蹲在地上,一把一把割野草,身后一群猪仔饿得嗷嗷叫。 一副凄风苦雨的猪倌形象跃然脑海。 阿臻的脸都黑了。 小福圆看到自家二嫂站在尤青芽身边,嘴里嘀咕着什么,尤青芽一脸不耐烦。 哎,这个二嫂呀,哪哪都有她,她知不知道自己惹人烦都是凭本事挣的。 “小圆宝,你也来看猪?”尤青芽看到小福圆换了一副笑脸。 “是哒,青芽姐姐。” 上次小福圆送尤青芽两只野鹅,天天下蛋,尤青芽拿去镇上卖钱攒着,她手里有不少大钱,一看到小福圆就笑眯眯地。 “小圆宝,呆会姐姐卖了猪,挣的钱给你买糖。”尤青芽说,虽然这银子大头被爹娘把持着,但零碎钱总归有她一份。 “我有糖,谢谢姐姐。”小福圆甜甜地道谢。 尤金桂心里颇为不高兴,六妹傻了不成,上赶着讨好她婆家小姑子算啥,她小姑子关他们老尤家什么事。 她咋不说给四姐买糖给外甥三郎买糖? 难不成自己的六妹? 尤金桂看向刚栓好驴车和田麦苗并肩走进院子的白三壮,眼角余光扫向尤青芽一瞬间熄灭的双眼。 她觉得自己一定勘破了六妹情感的玄机。 尤青芽和小福圆说话时,耳朵里留意外头的动静,听到白三壮的声音,心里一朵小花忽地绽开。 待看到白三壮身边的田麦苗,那朵花又缓缓枯萎了,转身朝猪圈走去。 小福圆老成的叹了一口气。 自己的这个三哥啊,是老白家桃花运最旺的,前有徐掌柜的掌上明珠,后有尤家六姐,纷纷对他倾心。 往后还不止呢。 还好三哥是万花丛中过,心里只有麦苗姐姐。 可是偏偏麦苗姐姐现在对三哥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呀,真愁。 “小圆宝在想什么?”阿臻见小福圆神游,点了点她的额头。 “想养大肥猪。”小福圆一脸天真无邪。 阿臻:“……” “青芽你这猪喂的好。”白三壮站在猪圈前,扫了一眼大肥猪,乐呵呵地赞。 尤青芽面上淡淡地,并不接话。 自打她四姐尤金桂用非手段嫁给白家二哥,尤青芽心里颇为羞耻,这羞耻随着年岁渐长越发强烈,让她在村里遇到白三壮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明明他们小时候一起滚过草垛子,一起去山上砍过柴,一起去河里摸过鱼…… 几年前,徐掌柜上门招婿白老三,消息传遍神树村,后来不了了之。 尤青芽松了一口气。 现在又出现个田麦苗。 她知道田麦苗的猪肉铺子在白三壮做工的漆器铺子对面,她去镇上卖鹅蛋,远远瞧见过俩人隔着街说笑。 心里酸酸地。 “猪圈比赵村长家还干净呢。”田麦苗查看了一圈说。 “猪圈干净,猪不容易生病。”尤青芽压下心底的酸意,接了一句。 “那可不,我这妹子心实,全村也就她早晚刷洗猪圈两遍,麦苗你瞧瞧这猪圈比人家厨房还干净呢。”尤金桂抱着臂膀替妹子说话。 “这猪养多久了?挺肥实。”田麦苗摸了摸猪,干干净净,是头健康的猪。 “八个月。”尤青芽道。 “这猪给多少钱?我家这猪,喂豆渣,保管肉比吃草的香。”钱氏和尤老爹从磨坊出来,拍拍身上的豆渣挤进围观的人群。 田麦苗直起身,从猪圈出来,眉眼弯弯对尤青芽说:“你买过我家肉,知道我这人性子,不爱磨叽,十两银子。” 尤青芽点头,哪怕低一些,她也能接受。 已经超出预期了。 “麦苗,你给村长家都十两,我家这猪是豆渣和草混合喂养,比村长家单草喂养成本高,十两有点少。” 小福圆摇头,这个二嫂,哪哪都要来一脚。 白三壮一脸黑线,这个二嫂刷什么存在感。 这猪比村长家的猪轻不少,正因为尤金桂是白家二嫂,田麦苗才看在人情上给村长家一个价。 咋这样不知足呢。 “二嫂,麦苗开的价很合理了,喂什么和她无关。”白三壮出声维护田麦苗。 人群里的村长媳妇,啧啧感叹,白家老三这就维护上了。 尤青芽听到白三壮维护田麦苗,心里愈发酸了,她也知道三壮说的在理,便冲田麦苗说:“这猪是我养的,我做主,十两成交。” 尤青芽恨不得赶紧把猪捆起来,让田麦苗和白三壮赶紧离开,再呆下去,她怕自己的酸水翻滚出来。 “青芽,你个死丫头,咱家豆渣不要钱是不?”钱氏骂,“你爹娘还没开腔,你倒是当家做主了。” 尤青芽根本不怕钱氏,加上在白三壮面前被骂觉得丢人,脸一仰道:“猪仔是我挖草药卖钱买的,是我喂的,这猪就是我说了算。” “豆渣是我和你爹磨的。”钱氏跺脚,“你这死丫头,哪有这样做买卖的。” 尤青芽冷声道:“你听四姐的,你让四姐给你十两银子。再多说一个字,这猪我不卖了,我宰了剁完喂狗” 钱氏:“……” “爹你咋说?”尤青芽问尤家老爹。 尤家老爹因为七个闺女没儿子,自觉在村里抬不起头来,整日躲在磨坊里,很少发表啥意见。 这次被闺女指名问,摊了摊手道:“十两就十两吧,不过你说的,这银子得给家里不能藏私了。” 田麦苗见谈妥了,掏出银子递给尤青芽,对这一窝歹竹出的好笋有了几分好感。 尤青芽接过银子,跳进猪圈,也不让人帮忙,自己将猪捆了。 神奇的是,那猪不像村长家的母猪吱哇乱叫,反而很听话的蹭蹭尤青芽的手,尤青芽摸了摸它的头,它便乖乖躺在地上,任由尤青芽用绳子捆。 尤青芽捆好猪的四条腿,打上死结,朝白三壮和田麦苗说:“找个人抬走吧。” 小福圆站在猪圈前,看到尤青芽眼圈发红,心里有点心疼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等她跳出猪圈,悄悄塞给她。 尤青芽握着那颗被焐的暖呼呼的糖,心里更难受了。 她从小养到大的猪啊,真不舍得。 白三壮招呼几个打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将捆结实的猪架到田麦苗的驴车上。 看热闹的人群,一涌朝外走去,接下来去尤麻子家。 尤青芽的猪一直被抬到驴车上和村长家的猪作伴,仿佛才预知到将要被宰的命运,凄厉的嗷了一声。 尤青芽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哎呦,姑娘,你踩我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