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吻星光》 第一章 狼狈相逢 栀城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寒气逼人的雨花携着狂风飞刮过温清韵的脸颊,她喘着气,视野里到处水雾雾一片,来不及多想,她浑身战栗着蹲下,将自己隐匿在垃圾桶后。 不远处,孟远一边等外卖,一边百无聊赖地到处乱看,“姜哥,你说我等外卖的时候,能不能来场艳遇?” 姜旭坐在驾驶位上,连个眼神也没给他,“梦里什么都有。” 孟远撑着把伞,肚子饿地很,眼巴巴去看外卖员可能来的方向,这一看,不得了,垃圾桶旁边竟然蹲着个小孩,他大吃一惊,“姜哥,那边有个小孩!” 从他的视角看,温清韵整个脸都被帽子挡住,蹲着的身体几乎被长款羽绒服挡地严实,乍一看,确实跟个小孩似的。 “还怪可怜的……”孟远还在嘀咕着,伞就被姜旭顺手拿走了。 温清韵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到出租车经过,又怕站起来被大姑那群人发现,只得一直淋雨蹲着,心越等越慌,耳边却骤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心跳一窒,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头顶豆大冰冷的雨滴蓦然消失的瞬间,视线里倏地出现个西装革履的清冷男人。 他梳着利落的背头,皮肤冷白,高挺的鼻梁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尤为撩人,狭长的桃花眼碎出几分疏离感,修长骨感的手掌握着把黑色雨伞,挺拔的身形几乎挡去她身前所有的狂风烈雨。 温清韵瞳孔一震。 姜……姜旭? 她是醉出幻觉了吗? 她这个高中同桌不是早就出国移民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一别数年,温清韵完全没想到与姜旭再次重逢,是在如此抓马的场景。 莫名其妙遭了大姑的暗算,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油腻男身下死里逃生,灰头土脸地四处躲藏。 姜旭就这么不偏不倚地,光鲜亮丽地撑着把伞出现了。 酒劲又翻涌上来,温清韵的脑袋越来越晕,顾不得想他会不会看在那点微不足道的同学情救自己,她张开干涩的唇,嗓音嘶哑,“救救我!” 说完她猝不及防脚一滑,整个人往冰冷的地面扑通一跪,膝盖滑过冰渣,直接一头撞上姜旭那双大长腿,晕了过去。 - 周遭的空气突然变得温暖无比,温清韵在一阵头疼欲裂中迷迷糊糊地睁眼,只觉得天花板粉到刺眼。 昨晚发生的一切骤然挤进脑海来,她呼吸一颤,猛地掀开被子,在看到身上衣服完好时,松了口气,看来她赌对了,姜旭念在那一点同学情,救了她。 脑袋还是晕地厉害,她揉着脑袋起身,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房间装修竟然是诡异的公主风,家具少的可怜,但衣柜和桌椅都是粉嫩嫩的。 温清韵下意识觉得自己在做梦,姜旭家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风格的房间,她吓得飞快去开门,门口的声控灯啪嗒一声亮了起来。 清瘦男人松松垮垮地穿着套灰色睡衣,他神色散漫地站在那儿,似乎是刚睡醒,头发还有些凌乱。 温清韵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来,“好久不见。” 姜旭身形微顿,似乎是刚发现身旁站了个人,他懒懒散散侧过身来,冷淡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大概过了两三秒,他缓缓吐出两个字来,“你谁?” 第二章 拿去吧,下不为例 “……” 温清韵瞳孔一缩,两人好歹同桌过一年,他怎么着也不至于认不出自己吧? 难道她长残地这么明显? “你是个哑巴?”没等到她的回应,姜旭眼睫动了动,有些不可思议地打量起她来,“原来昨晚你是被逼急了才会说话?” 温清韵眉心一跳,“我不是哑巴,我是你高中同桌。” 猝不及防又和他目光对上,他那双桃花眼还和记忆里一般疏离,浑然天成的冷感,听完她说的话,他的眉微挑,视线突然定格在她脸上,“高中同桌?” 想了一会儿,他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是叫温——” 果然她也没有长残,这不想起自己来了么? 温清韵期待地等着他说出自己的名字,谁知他说出了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名字,“温梅欣?” 沉默两秒,温清韵对上他痞里痞气的眼神,吐出一句话来,“我不是温梅欣,我叫温清韵。” 姜旭喉结微不可查地滚了一下,似乎对于这个名字相当惊讶,“是你。” 虽然过程有些艰辛,但好歹想起自己来了。 温清韵点头,“是我。” 下一秒,姜大少爷往沙发上一坐,软骨头似地靠上去,长腿交叠着,尾音拖长了,“哦,原来你是叫温清韵,不是叫温没心。” 对上温清韵疑惑的眸色,他大发慈悲地开口,“当年你那么果断地把我删除拉黑一条龙,我还以为你改名叫没心了。” 温清韵:“……” 怎么对着她这么阴阳怪气。 重点是,她哪里有删除拉黑一条龙? 温清韵开口解释,“我没有删除拉黑你。” 更确切地说,她甚至没有这位爷的联系方式。 姜旭下巴一抬,“你过来。” 温清韵犹豫着过去,便见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随后平板递给她看。 屏幕上赫然是她的个人扣扣页面,下方显示着添加好友选项。 这个扣扣号太过久远,头像和昵称也相当非主流,温清韵愣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当初将这个扣扣号随手给表姐办公去了。 那会儿她基本是用其他社交平台记录生活,和好友也基本是在上边互关互动,再后来,微信普及后,她就只用微信了。 气氛僵住几秒,姜旭炙热的视线难以忽视,大概是第一次被人删,他铁定了心要等到她给自己一个回答。 温清韵被盯地毛骨悚然。 莫名想起她和姜旭同桌的那一年,那简直是她高中生涯里最紧绷的一段时光。 姜少爷心情跟稚城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在那群醉心于读书的学生里,显得格外特立独行。 心情好,校服熨地整整齐齐,还顺便考个第一名给你瞧瞧。 心情差,七彩t恤轮一遍,考试交白卷,偏偏没人管得了,谁让他有个倍儿有钱的老爹。 温清韵每天战战兢兢,生怕这个大少爷看自己不爽,把自己的作业本拿去当球踢。 若是她说自己随手将扣扣号给人了,还把他这位爷给清理掉了,明年她坟头的草估计直接两米高。 想到这,温清韵咬着牙,重重叹了口气。 姜旭果然问她,“叹什么气?” 温清韵说,“我删你都是迫不得已的办法,高三那会我容易因为帅哥分心,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把列表上最帅的人给删了。” 姜旭的表情似乎凝固住了几秒,温清韵趁热打铁转移话题,“当年删了你,这些年我一直寝食难安,没想到,昨天,老天爷就安排我们见了一面,你还碰巧救了我一命,我们简直是天赐的……” 说着说着,她对上男人若有所思的黑瞳,后知后觉自己吹过了,急忙刹车,“微信好友!” 时间似乎突然静止住,又或许是因为姜旭沉默了。 温清韵刚觉得尴尬,又见他将目光从她错愕的脸上移开,勉为其难地摸出手机,“行吧,你的搭讪很有新意,做这么多就是为了加微信,我给你这个机会。” 什么跟什么。 温清韵凌乱了,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家里那档子奇葩事,大概他也不会信,现在倒显得她在故意接近他了。 二维码已经亮到她面前,她只能小小声地说,“我没带手机。” 姜旭动作一滞,随后非常善解人意地从书架上随手抽出本素描本,撕了一页纸下来,慢条斯理地写下他的手机号码,还体贴地签上了他的大名,跟个明星签售会似的。 写完了,他长臂一伸,将那页纸递过去,语气有点儿欠,“拿去吧,下不为例。” 温清韵:“……” 一别经年,想不到他有了新的爱好——自恋。 虽然他确实有那个资本自恋。 眼前的字体倒是和当年一样,苍劲有力,还带着点纨绔不羁的洒脱感。 见她又傻愣着,姜旭眉间轻锁,“高兴到不知所措?” 似乎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粉丝”,他揉了揉眉心,大方地说,“行吧,我再给你签两张陪你过年吧。” “……” 眼见着他又要签名,温清韵吐出一口气,打断他,“不……” “两张不够?”姜旭笔尖一顿,旭字的最后一笔,直接飞出了页面。 第三章 你怎么不去吃饭呀 道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昨晚的事情也没来及多问,等温清韵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莫名其妙抱着一叠姜旭的亲笔签名,花着从他那借来的钞票,坐上了回员工宿舍的出租车。 毕业后,她在幼儿园呆过一阵子后,便跳槽去了现在这家幼儿舞蹈机构,当起古典舞老师来。 原本她只有午休才会回宿舍歇会,但想到昨晚,大姑温华春为了让她和那位猥琐领导生米煮成饭,连她手机都算计上了,这会儿肯定正在出租屋等着堵她。 她料定自己会为了工作需要,不得不回去找她要手机。 心里一阵恶寒,温清韵直接回了员工宿舍。 同寝室的是今年刚入职的好友林粒芝,见到她抱着叠纸回来,跟看到救星一样,“亲亲宝贝!你可算来了!能不能帮我带一下一会的启蒙班?我生理期来了又要拉肚子了,其他老师这会都有课!” 温清韵估摸着自己洗漱后也没有什么事情,就应下了。 林粒芝感动坏了,一边狂奔去厕所,一边道谢。 温清韵在外边洗漱,林粒芝想起什么来,问她,“你不是下午的课吗?怎么这么早过来?我早上问你要不要一起吃午饭,你也没有回。” 擦着脸,温清韵含糊回道,“我手机给一个亲戚了,晚上我买部新的。” 林粒芝多少知道她家里那点事,愤愤不平,“又是你那个大姑?她自己没有手机吗?你不会连手机卡也被拿了吧?” 温清韵梳着头发的动作一顿,“你手机借我打个电话,我得挂失掉那张卡。” 林粒芝家境优渥,没碰过这样奇葩的亲戚,听到她这么说,气的想要骂人,想替她打抱不平,肚子又一阵翻滚,只好有气无力地说,“在桌上,密码你知道。” 打完电话,温清韵换了身衣服,和林粒芝说了一声,替她代课去了。 林粒芝带的启蒙班都是群三到五岁的小孩子,一个个白白嫩嫩的,穿上练功服,跟瓷娃娃似的,可爱的紧。 温清韵到教室时,学生已经基本到齐,一见到她,立马叽叽喳喳地围上来,“小韵老师,今天怎么是你带我们呀?” “小芝老师今天有事,今天我带你们。”温清韵看着这群可爱的小团子,心情好了一些,忍不住勾了唇说道。 正要带她们练基本功,温清韵瞥见角落里蹲着个面生的小团子,她头发乌黑,肌肤雪白,睫毛又浓又翘,那双眼睛乖巧地不像话,乍一看,还以为是从广告里走出来的小明星。 唯一格格不入的是她身上的衣服。 温清韵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小孩子的乱搭风格,但舞蹈班的孩子大多爱美,能搭出这么新奇的丑风格的娃娃,实在是少见。 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娃娃,竟然穿着件玫红的夏款亮片吊带裙,里头搭着一套刺眼的红色秋衣秋裤,小小的腿上还蹬着双绿油油的玛丽珍舞蹈鞋。 见到老师打量着新同学,肖子涵伸出圆滚滚的小手,拉着她,兴高采烈地介绍起那位小娃娃,“老师,这是今天早上新来的同学,她叫姜萌萌!” 姜萌萌听到有人喊她,一抬眼,便看见位仙女老师,当即小鸡啄米般地点点头,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来。 温清韵被萌化了心,上课时也多留意了一下这个新来的孩子。 姜萌萌学起动作来有模有样的,乖得很,就是有点儿内向,下了课也不跟同学玩。 放学铃声很快响起,没有课的小朋友都撒欢子回家了,下午还有课的小朋友则被生活老师领去食堂。 温清韵伸了伸懒腰,刚准备关了教室的灯,才注意到姜萌萌孤零零地待在角落里,亮片裙格外显眼,她竟然没有去食堂吃饭。 “萌萌?”温清韵惊讶地走过去,蹲下来问她,“你怎么不去吃饭呀?” 姜萌萌眨巴着葡萄般纯净的大眼睛,没吭声。 温清韵这会儿也没有手机在身上,没法询问同事这个小孩的情况,又不能让她自己在这儿待着,只好温声细语开口,“老师也还没吃饭,你陪老师一起吃饭好吗?” 姜萌萌点点小脑袋,主动伸出小手给温清韵牵。 温清韵心一软,牵着她去食堂的路上,正好碰上过来打饭的林粒芝,她瞧见两人,有些惊讶,“萌萌下午没课呀?怎么还在这儿?” 按理说,下午没课的孩子,都早早被接走了。 但刚才教室人都走光了,也没有人来接姜萌萌。 温清韵皱了皱眉,“我刚才没有碰上来接她的家长。” 林粒芝觉得奇怪,掏出手机来,“不行,我得给她爸爸打个电话问问看。” 电话一直占线,没人接。 温清韵只好问姜萌萌,“萌萌,你记得妈妈的手机号吗?老师给你打电话问一下好吗?” 姜萌萌低着脑袋,奶声奶气地吐出一句话来,“我没有妈妈。” 温清韵整颗心脏揪成一团,越看越觉得这小娃娃特别招人疼,她摸摸姜萌萌的小脑袋,“那这样,你先跟我们去吃饭好吗?吃完饭,我们打电话叫你爸爸来接你。” 姜萌萌握着温清韵暖暖的手,突然冒出一句,“老师,我爸爸忙。” 看来又是位忙起来没什么时间照顾孩子的家长。 温清韵心里叹了口气,忽然之间明白了姜萌萌这样穿的原因,估计是爸爸忙,又活得比较糙,孩子不会冷着就好,好不好看就顾不上了。 吃完饭,林粒芝带姜萌萌回舞蹈教室,温清韵去了趟洗手间。 回来时,差点撞上拎着个粉书包的林粒芝,倒是没有见到姜萌萌。 温清韵估摸着是姜萌萌落下的,开口问道:“是姜萌萌的?” 林粒芝软绵绵地应了一声。 见她脸色不太好,温清韵猜到她生理期拉肚子的毛病又犯了,主动接过来,“他们没走远是吗?我帮你去追追看。” “谢谢亲亲宝贝!”林粒芝给她指了个方向,便火急火燎蹲坑去了。 温清韵拎着包一路小跑,还真看到了老老实实走着路的姜萌萌,她那条亮片裙实在好认,大白天地一闪一闪的。 牵着她手的是个年轻男人,肩宽腿长的,从他挺拔的背影就能看出是个帅哥,灰色暗格西装裁剪得体,远远看过去,还蛮有品味的。 温清韵皱了皱眉,自己穿的人模人样的,怎么给孩子打扮成那样。 来不及多想什么,她一边小跑,一边喊:“姜萌萌爸爸!” 姜萌萌爸爸停下了,但不是因为她的话。 温清韵一路追上去,正好听到他在训女儿,“姜萌萌!” 姜萌萌跟个做错事情的小孩一样,小短手绞着衣角。 “我不是说,这条裙子,不要再穿了吗?” 那声音穿过清风,清晰地钻入温清韵耳膜里来,略微耳熟的低哑声线让温清韵一愣,恍惚间她还以为是姜旭在说话。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忽然有个亮晶晶的粉团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滚进了她怀里,姜萌萌两只小手紧紧地抱住她的腰,委屈巴巴地喊了声,“老师!” 温清韵毫无防备地撞上姜萌萌爸爸的眼神,在看清男人的脸时,她一愣,这双若即若离的桃花眼,除了姜旭,还能是谁??? 第四章 想给我做饭,也不是没有机会 温清韵差点石化在原地。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两人都姓姜。 说起来,她早上还在纳闷姜旭那样一个冷性子的人,家里居然装修了一间那么粉嫩的房间,现在倒是串起来了,是给姜萌萌的。 只是她没想到,姜旭的人生进程居然这么快? 在别人还在创业相亲的时候,他直接快进到离异带娃??? 姜旭清冷的眸光似乎也有片刻的僵滞,温清韵率先打破了沉默,“姜萌萌爸爸是吧?你孩子的书包落下了。” 说完,她想将书包还给姜萌萌,谁知她跟条八爪鱼似的,紧紧箍在她身上。 姜旭声音沉下去,“姜萌萌。” 姜萌萌眼里闪着泪光,可怜兮兮地向温清韵求救,“老师,我爸爸好凶。” 温清韵:“……” 虽然还没完全从震惊中缓过来,但职业道德修养还是让她抬头,开口说,“姜萌萌爸爸,对待孩子,最好是严慈相济,你一直太严厉,孩子会怕你的。” 姜旭看一眼粉书包,又看一眼死皮赖脸的姜萌萌,深吸一口气,“你过来,我不凶你。” 姜萌萌不肯,得寸进尺,“不要,除非你夸我的裙子好看!” 一人一娃就这么对峙着,谁也不肯相让,苦的是温清韵的裙子真的要被蹭掉了。 她一手提裙子和书包,一手提姜萌萌,试图给两人打圆场,“姜萌萌爸爸,教育孩子要有耐心。” 姜旭深呼吸一下,“我明白。” 说完,他上前来,伸手接过温清韵手上的书包,动作却忽然一僵,他低眼看同样僵住的姜萌萌,唇一勾,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骇人地很,“姜萌萌,你又偷偷不吃午饭?” 姜萌萌试图萌混过关,“爸爸,你快夸我裙子好看,这样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姜旭用力阖眼,又睁眼,目光落在她那条丑不拉几的荧光粉裙子上,在姜萌萌期待的目光下,吐出三个字来,“丑死了。” 迎接他的是暴雷般的哭声。 温清韵:“……” 猝不及防,对上姜萌萌泪汪汪的眸子,她抽抽搭搭地说,“老师,我的裙子真的很丑吗?” 温清韵:“……”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每一套丑搭配后面,都有一个执着无比的小朋友。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指腹擦去姜萌萌眼角的泪珠,“不丑。” 姜萌萌不哭了,兴奋地拉着她的手,“老师,那你快告诉我爸爸,我的裙子哪里漂亮了?他太笨了,都看不出这条裙子有多好看!” 温清韵:“……” 正为难着,一声吊儿郎当的“萌萌~”传了过来。 姜萌萌垫踮踮小短腿,甜甜地喊:“爸爸!” 温清韵僵住的瞬间,一个穿黑色皮夹克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轻松举起姜萌萌,不同于姜旭那双清冷的桃花眼,他这双桃花眼含情,笑起来时,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他随意地瞥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皆是一惊,几乎同时出声: “孟远?!” “温清韵?!” 温清韵真的要凌乱了,姜萌萌怎么会有两个爸爸? 这两个爸爸还是她的高中同学。 大概是看出她的混乱,孟远笑了一声,“我们是她的干爹,她妈妈常年在国外,我们两个就替她照顾一下。” 说完,他还严肃地问了一句,“对待孩子,我们从小就教她一碗水要端平,所以现在,你猜怎么着?” 温清韵:“她学会了一碗水端平?” 孟远十分自豪,“不,她学会了两碗水端平,一三五她叫孟萌萌,二四六她叫姜萌萌。” 姜萌萌小声说,“我还是比较喜欢姜萌萌。” 孟远举着她蹿了出去,“不,你不喜欢。” 温清韵:“……” 她怎么觉得,孟远比姜旭还不靠谱。 一时间,现场只剩下温清韵和姜旭两人,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她寻思着客套客套就午休去了,身旁那人似乎有所感觉,极为缓慢地撩起眼皮,视线冷冷淡淡地扫了过来。 莫名地,呼吸有些不畅。 姜旭低眼看着她,似笑非笑地来了句,“怎么?签名不够?还要合照?” 温清韵:“……” 担心他真拉着自己合照,她赶紧摇摇头,“够了够了,那个,我下午还有课,我先走了?” 姜大少爷极其冷漠地嗯了一声。 温清韵扭头就走,又听他喉间不痛不痒地挤出一句话来,“手机不要了?” “你有我手机?”温清韵一愣。 下一秒,一部眼熟的手机就出现在了她眼前,温清韵震惊道,“你……你从我大姑那拿到的?” 姜旭没什么表情地开口,“嗯。” 他这么安静,温清韵反倒有些害怕了,“她不会讹你一笔了吧?我这手机可不值钱……” 姜旭眸光闪烁,“没有,挺顺利地拿到了。” 温清韵将信将疑,温华春确实是个欺软怕硬的人,昨晚肯定向姜旭要过她,大概是见惹不起他,才肯暂时善罢甘休。 可他又怎么知道自己的手机被温华春拿了呢? 温清韵心里疑惑地很,想来想去也只能暂时理解为温华春拿着那部手机说了什么,姜大少爷好人做到底,一起帮了她。 说起来,两人高中那会不算多熟,只短暂同桌过一年,温清韵没想到这么点微乎其微的同学情,竟然能让他昨晚救了自己一把,还顺便帮自己要回了本来不可能要回的手机。 就算他不提还人情,温清韵心里也过意不去,握着手机,诚恳地和他说,“昨天还有今天,真的谢谢你了,等这个月发工资,我一定给你包一个大红包!” 姜旭散漫地抬眼,漫不经心地重复她的话,“大红包?” 他蓦地扯了扯嘴角,眼底的笑带着点吊儿郎当的痞气,“温老师现在发达了?” 空气安静地只剩下两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有关姜旭的为数不多的回忆碎片忽然轻轻跃进脑海里来。 温清韵恍惚间记起,高中那会儿,舞蹈课的费用高,她为了省钱,中午都是带盒饭去学校吃。没想到意外地勾起了姜大少爷的食欲,财大气粗的他当时不仅用豪华便当和她交换,吃完更是直接提出花钱让她以后顺手给自己做一份。 和姜旭同桌的那一年,她给他带了差不多一年的便当。 印象中两人“惺惺相惜”的瞬间便是中午吃盒饭的时候。 莫名地,温清韵又想起来—— 当时高中的课桌老旧,随便动一下,椅子都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那会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每到中午,她就会在这片咿咿呀呀声中,慢吞吞地抽出两个便当盒,将其中一个递给身旁刚睡醒的少年。 经年再见,姜旭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爱穿宽松卫衣的少年。 他曾经青涩的五官早已变得硬朗稳重,可骨子里那股正义感,似乎从未消失。 温清韵忽然忍不住感慨道:“说起来,我以前给你带了差不多一年的便当……” 感伤的话没说完,姜旭扯了扯嘴角,吊儿郎当地来了一句,“怀念啊?想给我做饭也不是没有机会。” 第五章 我,你不满意? 过道里混杂着难闻的酒味和烟味,灯也因为老旧而一闪一闪地,随时都在坏掉的边缘。 姜旭对这栋老小区是越看越不顺眼。 下过雨的空气又湿又冷,他下了楼,从兜里摸了包烟出来。 孟远原本在车上等他,一扭头,就看见这么个装逼画面。 大冷天的,姜旭非得待在车外边,待在外头吹冷风也就算了,他还偏得靠着面墙,迎着阴冷的风,手指不紧不慢地夹着根烟,猩红的光在漆黑的夜里跳动着,有一种不同寻常的蛊惑性。 偏偏他还长得高大,又生了双冷淡的桃花眼,天生的模特料子。 环顾了四周一周,孟远对这个破烂地方相当排斥,“大哥,你搁这忆苦呢?你别告诉我,你大老远回国就是为了买下这栋楼?这栋楼可没多少价值。” 姜旭吐出一口白烟,出奇地安静。 孟远总觉得不对劲,和姜旭认识这么多年,他经常都是一副冷冷淡淡能气死个人的死样子,可昨天,他竟然救了温清韵这么一个关系说不上熟的女同学,还将她带回去了。 实在是奇怪地很。 要说两人日久生情也不可能,温清韵高三就转学了,那会也没听两人有啥来往,更何况姜旭高中一毕业就出国去了,两人哪有什么日久? 难道还能突然一见钟情? 这么一想,孟远忍不住问他,“姜哥,你老实跟我说——” 话还没说完,刚才还倚在墙角慢吞吞抽烟的男人,猛地掐灭烟,掀起眼皮来。 孟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看到从鬼鬼祟祟往这边看的温华春,登时眉头一皱。 温华春原本是想来碰个运气。 昨晚的计划本来天衣无缝,温清韵醉的厉害,手机又被她拿走了,怎么着也能和自己领导辛伟生米煮成饭,谁知道半路撞上个跟活阎王似的恐怖男人,脾气差的要死。 她正和辛伟再三保证自己拿了手机,温清韵跑不远呢,说话也蛮小声,也不知怎地惹这位爷生气了,就那么冷冷地扫了一眼,他的人就过来将他们绑了架出去,说是吵到他们的主儿了。 温华春和辛伟莫名其妙就被挨了顿揍,活阎王也大方,砸了医药费和搬家费,但要他们一天内滚出这座城市。 两人本来就不是这座城市的,单纯地以为是惹大人物生气了,以后小心行事就好。 温华春是不信那位爷有那么无聊天天盯着他两,所以她特地晚上过来找温清韵。 毕竟辛伟可还等着娶媳妇呢,她自认为自己这些年,对温清韵尽了不少责任,也是时候让她回报自己了。 而且温清韵的行李都在这边,她就不信她还真不回来了! 鬼知道,大晚上的,活阎王就在这呢。 猝不及防撞上姜旭那双冷淡到极致的眼,温华春一个心悸,正要跑,便听到一声冷似寒冰的话飘过来,“我不是说,别再让我在这个城市看到你吗?” 下一秒,那抹猩红被他狠厉地踩碎在脚底,迎着烈风,姜旭眸光沉沉地朝她走来,黑色大衣迎风摇曳着,像深夜一把索命的刀,比昨晚还骇人。 温华春巍巍颤颤开口,“姜先生,我……东西落我侄女家里了……” 姜旭冷嗤一声,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圈,“老子不打女人,但不介意尝试一下。” 他浑身戾气未散,好似在看一团垃圾一般,冷漠、厌恶、反感的情绪让温华春心猛地一颤,连求饶都不敢说,拔腿就跑。 孟远看得目瞪口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这么凶狠的姜旭了,愣了半响,一个不可思议地想法钻进脑海里来。 姜旭不是来这消遣时间,而是……看上温清韵了? 因为担心温清韵那大姑会再来找她麻烦,大冷天特地来这守着,碰上了就出面恐吓一下? 孟远被这猜测惊到,可转念一想,姜旭这么怕麻烦的人,会为了这种不一定发生的事情过来守着吗? 也不会吧。 这么一想,他侧头看刚坐上副驾驶的男人,不大确定问道:“姜旭,你今晚到底是来这干嘛的?” 姜旭抬眼,语气在这个阴风阵阵的夜晚显得有些欠扁,“我打算给你推荐个租客。” 孟远无语到想骂人,“你他妈有病吧?大老远让我过来就为了给我推荐个租客?还非得选这个破小区?” 手机蓦地弹出温清韵的好友请求。 姜旭眉眼微动,想也不想就点了同意。 点完,他漫不经心抬头,正好瞥见阴云密布的夜空,不知怎地,突然想起温清韵那双小鹿一般的眼睛。 她睫毛很长,眼珠子清澈水灵,目光如同星光般柔软温和。 姜旭眼尾一挑,没头没尾地回了句,“这里的星星比较亮。” 末了,他还矫情地补了一句,“星光也温柔。” 孟远被他一打岔,也跟着抬头,只看到了头顶黑压压的乌云。 相比他的无语,姜旭倒是心情不错,不仅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还饶有兴致地举了手机去拍头顶的星星。 就是他眼神似乎有点儿不好,现在他妈的哪里有星星? 明明只有乌云。 搁这许愿呢? 空气凝固了几秒,孟远骂骂咧咧,“姜旭你他妈是有病吧?我大晚上不陪美女在这陪你看星星?” 骂完,他深吸一口气:“租客男的女?” 突如其来的雨滴滴答滴答地砸在车顶,雨丝斜着飘进车内,姜旭眼眸微动,慢吞吞将刚才横在车外的手臂收回来。 下雨了。 突然就不想让温清韵成为孟远的租客了。 姜旭喉结滚动了一下,忽地笑出来,“男的。” 孟远太阳穴突突突地跳,又要骂人,又听他不要脸地来了句,“我,你不满意?” 靠,真他妈恐怖。 孟远忍无可忍,“我满意你大爷的!” - 晚上,忙完一切的温清韵将新买的手机卡装进手机里。 林粒芝刚洗完澡,瞧见她的手机,惊奇道:“你大姑改邪归正啦?” 情况有些复杂,温清韵含糊应了一声,“一半。” 林粒芝注意力又转移到她桌子上那一叠白纸上,好奇地凑过去,在看清上面是一个龙飞凤舞的陌生名字后,疑惑道:“姜……旭?这是哪个明星呀?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温清韵眉心一跳。 有印象就怪了。 她都差点忘了这茬了,她还欠姜旭打车费和一顿豪华饭呢。 温清韵揉揉太阳穴,开始翻找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 林粒芝自顾自在手机上搜了一下,嘀咕道:“你粉的这位明星,好像有点糊?网上都找不到这号人。” 温清韵:“……” 思索几秒,她压下吐槽救命恩人的想法,点点头,“是有点糊,离出道还有点距离。” 林粒芝瞬间没了兴趣,还有点距离那就是有点丑,她忧心忡忡:“亲亲宝贝,虽然我知道你比较看中男人的才华,但是我希望你以后找对象,起码要看着顺眼。” 温清韵打了个哈欠,“再说,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顿了一下,她开口,“倒是你,这周末不用去相亲?” 林粒芝瞬间蔫了,她三下两下爬上自己的床,拉上床帘,“别提了,好朋友就该一起单身,过年你可得救救我,我不想去相亲!” 温清韵父母早逝,感情上倒没什么人能强求她,也就这次大姑蹦跶了一下。 但林粒芝不一样,她是家里的独生女,母亲控制欲又强,恨不得她今年结婚,明年生娃。 温清韵向来是能帮她打掩护就打掩护,她不大相信男女爱情那一套,凡事还是靠自己妥当。 想到这,她轻笑,“知道了,今年还去你家过年。” 林粒芝应了一声,没心没肺追剧去了。 温清韵将那张电话号码掀开来,输进手机通讯录,复制了去添加好友。 页面弹出的微信昵称让她一愣。 爷的冷酷,零下八度。 这什么鬼? 头像这么正常,昵称这么骚的? 冷酷就冷酷呗,还零下八度??? 温清韵指尖一顿,反复确认自己有没有输错电话号码,但无论她怎么输入,显示的都是一个这么非主流且骚气的昵称。 默了一瞬,温清韵的心路从论国外风水如何把人养地这么骚里骚气,转成尊重他人的一切选择,手指一点,发送了好友请求。 那边倒是同意地很快。 温清韵看着那个正经地与昵称有些割裂的金鱼头像,鬼使神差地,顺手点进他的朋友圈。 姜旭的朋友圈很空。 最新一条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了,算算时间,应该是他刚上大学那会发的。 没有图片,只有一句简短的句子:妖精总在夜里笑。 “……” 妖精在不在夜里笑,温清韵不知道,但她挺想笑,倒是真的。 伸了个懒腰,她退出来,将今天中午的车费转给姜旭。 姜旭这个点大概在忙,并没有点接收。 温清韵也没打算和他客套,直接退出聊天框来,正好看见金鱼头像更新了条动态。 她下意识点进去。 是姜旭更新于一分钟前的朋友圈。 他说:今晚星星很亮。 配图乌漆嘛黑的,路灯很昏暗,天空也很暗,至于主角…… 温清韵看了一会儿,也没有找到星星在哪。 蓦地,脑海中闪出这么一句姜旭口吻的话——眼瞎我这颗最亮的星星,你看不到? 温清韵失笑,给他点了个赞。 第六章 有需要可以联系我爸爸 周日。 一连下了好几天细雨的栀城难得放晴,灼目阳光透过棉花糖似的白云,将炙热洒向大地,到处是晃眼的金色光芒,晃地姜萌萌那颗渴望出去玩的心也跟着蠢蠢欲动。 但现在家里只有姜爸爸一个人,她犹豫着往姜旭坐的方向看了两眼。 姜旭正在喝水,察觉到她的视线,喉结滚了滚,眉突然一挑,“想出去?” 姜萌萌的心在雀跃着。 以她那点儿经验,姜爸爸最喜欢和她反着来。 这么一想,她矜持地开口,“一点点,也没有特别特别想。” 姜旭哦了一声,重新坐回沙发上,不咸不淡开口,“那真巧,正好我也不想出去。” ???? 小家伙难以置信地瞪着圆滚滚的眼珠子,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整个人跟根蔫萝卜似的,蔫蔫地缩回角落里玩起奥特曼来,奥特曼胸前的光束每闪一下,她就触景生情地看一眼外头灿烂的阳光,模样要多可怜多可怜。 冷不丁地,姜旭懒懒散散的声音飘了过来,“小鬼头。” 生气的萝卜头也不回地玩奥特曼。 姜旭优哉游哉地起身,将外套抖了两抖,下一秒,萝卜丁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窜了过来,眨巴着大眼睛,“爸爸,你要出去吗?” 姜旭嗯了一声,视线定格在她那张写满了快带我出去的脸上,轻笑了一声,“想出去?” 小萝卜拼命点头。 姜旭扬眉,漫不经心开口,“也不是不行,如果你——” 姜萌萌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声说,“我可以做到!” 姜旭还算满意地点头,“那一会儿你见着温老师了,只能说两句话。” 顿了一下,他没什么表情地说,“第一句——我爸爸有空闲的房子,非常便宜。” 姜萌萌吃力地数过去,发现居然整整要记十三个字。 而且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碰到温老师? “做不到啊?那算了。”姜旭轻飘飘几个字重重地砸下来,姜萌萌急了,抱住他的大腿,“我做得到!” 姜旭轻抬下巴,漆黑的眸动了动,“第二句,有需要可以联系我爸爸。” - 周日难得没课,温清韵特地挑了温华春不大可能蹲点的时间,回了趟老小区。 这一路竟出奇地顺畅,没有碰上温华春。 温清韵估摸着是她已经蹲点了好几天,没等到自己,又联系不上自己,只好先回去上班了。 松了口气,她撸起袖子收拾起行李来。 她的行李不算多,一个早上便收拾完毕——一个大型麻袋和一个行李箱。 温清韵没敢耽搁时间,直接抱着麻袋出了门,打算去附近快递驿站将最重的衣服寄掉。 老小区没电梯,几十斤重的东西只能咬牙抱下去。 温清韵住在八楼,只能搬一楼,歇一楼,刚爬到七楼,突然听到一声奶声奶气的老师。 这声音有点儿耳熟? 温清韵一愣。 麻袋太大,遮挡住她的大半视线,她只能吃力地将麻袋放下来,映入眸中的是穿着个荧光绿亮片裙的姜萌萌。 温清韵上次本来就只是帮好友代一次课,这周又刚好去新校区那边上课了,算起来,要有一周没见过她了。 这么一想,温清韵才想起,自己和姜旭也已经一周没有联系了。 没想到被学生撞上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温清韵捋捋碎发,挤出一个笑容来,“萌萌,你怎么在这里呀?你爸爸呢?” 姜萌萌咬着棒棒糖,刚要解释说姜爸爸和她在玩捉迷藏游戏,猛然想起出发时姜旭千叮嘱万叮嘱的话来。 她在这里玩了好一会儿,浑身热乎乎地,额头上早就出了薄薄的汗,嘴里的棒棒糖又实在太美味。 姜萌萌小手握着棒棒糖,对上温老师那双温温柔柔的笑眼时,突然一个紧张,把第一句话忘了一大半。 爸爸……什么便宜来着? 温清韵看她小脸红扑扑的,估计是玩嗨了,伸手去探她的脖子,摸到了一手汗,背部也湿哒哒的,她皱了皱眉,“萌萌,你出汗了,要换身衣服才不会感冒……” 姜萌萌忽然灵光一现,想起来后半截的话了——非常便宜! 她激动极了,握住温清韵的手,张嘴就说,“老师!我有话要对你说!” 温清韵以为她要给自己看她这条裙子有多好看,轻笑出声,“嗯,你说。” 拐角处的姜旭闻言脚步一顿,垂落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颤,莫名地,有点儿紧张。 下一秒,姜萌萌无比自豪且自信地说,“我爸爸非常便宜!” 哈?! 温清韵一惊,原本准备夸奖的话也卡在了喉头里,要出不出的。 姜旭眉心一跳,刚要拐出去,但为时已晚。 姜萌萌已经昂起小身板,将第二句话准确无误地说了出来,“有需要可以联系我爸爸!” ??? 需要……可以……联系他?! 这是她理解地那个黄色的意思么 敢情这么久没见,她那位高中同桌已经误入歧途??? 温清韵震撼不已,可对着祖国的花儿,她也不能说什么奇怪的话,话在嘴边溜了几个圈,最后变成干巴巴的一句,“好的,老师知道了。” 姜萌萌本来想让她陪自己去找姜爸爸,可又谨记姜爸爸的话,她今天对着温老师,只能说那两句话,于是回了句,“老师,我爸爸非常便宜!” “……” 温清韵想说她真的听到了,两个耳朵都听到了。 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还要搬行李,烧着张脸,慌里慌张地抱起姜萌萌,“我知道了,我先带你去找……” 一抬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姜旭那双清清冷冷的桃花眼。 今天太阳很大,金色光芒正好跳上他英挺的鼻梁,晕出徐徐暖意,似乎也没想到她突然抬头,他幽深的眸闪过很浅的诧异。 分明更应该尴尬的人是他,可姜旭站在那儿,身高腿长的,清浅空气中还浮动着似有似无的檀木香气,反倒给温清韵整不好意思了。 偏偏姜萌萌还不懂形势地兴奋了一下,她抓着温清韵的衣服,双眼亮晶晶的,小手指指着姜旭,“有需要可以联系我爸爸!” “……” 温清韵头疼地想,小祖宗,你可千万别再说话了。 大概是意识到空气有着诡异的安静,姜萌萌奇怪地抬起小脑袋一看,正好撞见姜旭阴沉的脸,她吓得缩回温清韵怀里,小声地求助,“老师,我爸爸的脸色好吓人,我明明已经把他交代的任务完成了,呜呜,好可怕。” 姜旭:“……” 眼见这个小崽子越抹越黑,他深呼吸一下,憋住火气,开口,“姜萌萌,过来。” 怀里的小团子一抖。 温清韵眉心一跳,觉得姜旭太过分了。 虽然只是孩子的干爹,但也有教育孩子的义务,而且怎么可以让这么小的孩子帮他……拉客呢? 孩子没拉到客,还凶上了? 温清韵忍不住皱着眉,喊了一声,“姜萌萌爸爸。” 姜旭身形一顿。 温清韵接着说下去,“拉不到客不如想想自己的问题,凶这么小的孩子,算什么男人?” 自己好好一张白纸,就这么被这个小崽子滚地漆黑如墨,跳进黄河里也难洗清。 姜旭用力阖眼,睁眼的瞬间,倏然对上温清韵那双温温柔柔的眼眸,眼前的女孩长发乌黑发亮,清瘦的小身板架着件奶白色毛衣,腰间布料被姜萌萌蹭地乱成一小团。 可她脾气温和,不生气,反而心疼起这个小兔崽子来。 胸口刚蹿起的火气蓦地转了个弯,化成一汪清泉,带着丝丝暖意流淌过胸口,怒气就这么莫名其妙消了一大半。 姜旭低眼看她乌黑发顶,喉结滚了滚,忽然喊她,“温清韵。” 第七章 哥哥,我真没时间了 温清韵呼吸一顿,莫名有几分心虚:“?” 清冷男人下颌线利落,幽深的眸就这么直直盯着她,薄唇一张一合,“我们谈谈。” 温清韵心跳一滞。 谈……谈什么? 她和他有什么好谈的? 她又没有那方面的需求…… 他不会恼羞成怒要将自己做掉吧??? 温清韵心情复杂,踌躇着,没敢动。 刚才还抱着她的姜萌萌猝然甜甜地喊了声,“叔叔。” 叔叔? 温清韵愣了愣,抬眼便看个穿着职业西装的年轻男人提着个公文包走上来。 对上她的视线,他恭敬地开口,“温老师,你好,我是姜先生的助理岳千,过来接姜小姐回家。” 温清韵点点头算是回应。 姜萌萌跟见了救星似地,撒手就跟着岳千下楼去了,连拜拜都来不及和温清韵说。 气氛又凝固下来。 四目又相对。 姜旭喉结微微滚动,看着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晦暗不明,温清韵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又不想气势上输给他,心里总觉得,自己是姜萌萌的老师,有些话还是得说的。 这么一想,她顶着发麻的头皮,开口,“姜萌萌爸爸,我希望你可以正视对孩子的教育问题,不是所有的话都适合说给孩子听的。” 姜旭掀起眼皮,又变回之前那个吊儿郎当的模样,“比如?” 姜旭这人也真是,难道不懂害羞两个字怎么读吗? 温清韵一噎。 隔着那层若有若无的檀木香气,男人挺拔的身型一弯,狭长的眼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有意无意地盯着她的眼睛看,漆黑的瞳孔莫名生出几分痞气出来。 温清韵你可清醒一点。 你可是人民教师,不能怂! 温清韵深吸一口气,开口,“身为你以前的同桌,我对你今天的堕落,相当痛心。” 顿了一下,她又痛心疾首道,“你……好手好脚的,又是出国留学回来的,怎么可以因为一时的利益,去做那样的职业呢?又怎么可以让这么小的朋友帮你拉客呢?” 姜旭没什么表情地从兜里拿出张名片出来,递过去。 温清韵耳朵一热,支支吾吾起来,“我又没有那方面的需求。” 姜旭微挑眉,有些惊讶地开口,“行吧。” 还行吧。 这么勉强? 这是一个成年人认错应该有的态度么? 温清韵有点儿生气,但转念一想,他这人自由惯了,人生哪轮得到她插手,而且姜萌萌又不是她的干女儿,她真要管那么多,确实是逾越了。 可心里有口气顺不下去,她只能阴阳怪气开口,“反正我话就说到这,光我干着急也没什么用,反正您也听不进去,非要赚这种快钱,以后出事的也是您,和我没有关系,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您也当我瞎操心了,您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以后影响了孩子的成长后悔的也不是我。” 噼里啪啦一大串话丢出来,姜旭却蓦地笑了,笑得肆意散漫,恶劣至极。 温清韵突然明白了自己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索性绕开他,去搬自己的麻袋,刚抬脚,被一双横在前面的大长腿堵住。 姜旭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来,“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温清韵没忍住,说,“你是不是有……” 话还未说完,她就顿住了。 姜旭修长的手指夹着刚才那张名片,这回她看清了上边的大字:专业租房二十年,有意联系姜先生,价格非常便宜。 似乎是怕有意租房的人不知道名片的重点,价格非常便宜六个字特地加大加粗了一下。 温清韵脑子里那根弦骤然断开。 非常便宜。 有意联系我爸爸。 靠。 原来是说租房,只是小孩子记漏了。 倒显得她是那个龌龊的人了。 温清韵心跳被吓得就这么停了半拍。 仔细想想,姜旭这么傲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当鸭子呢? 而且…… 他有钱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需要赚快钱? 天啊。 她怎么就先入为主了呢?还说了那些鬼话! 刚才还字正腔圆、慷慨激昂的女孩这会儿安静地跟只呆鸡似的,一抹诡异的红飞上她的耳尖。 温清韵小心翼翼地去看姜旭的脸,他这会儿捏着那张名片,略微疑惑地开口,“出租房子有什么需要后悔的呢?” “同桌,你给我说说,嗯?”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姜旭特地咬重了同桌这两个字。 温清韵脸越来越红,索性一咬牙,拿过他手里的名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随后叹了口气。 姜旭问她,“你怎么又叹气?” 温清韵睁眼撒谎,“我心口疼。” 姜旭眸色一僵,刚要说我送你去医院,又听小姑娘说,“你可能不知道,我非常仇富,我刚才那番话,纯粹是嫉妒,我一想到你不仅长得英俊帅气,还拥有这么多套房可以出租,实在是嫉妒地很,所以说了那些话。” 说着,她就要顺其自然地撇开话题,却听见身旁男人突然来了一句,“你刚才说……拉客?” 温清韵脚步一顿,试图挣扎,“你听错了。” 毛线帽子忽然被擒住,姜旭恍然大悟地开口,“我说你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原来是以为我堕落到去当鸭子了?” 他果然不知道害羞两个字,鸭子这两个字都要说得那么大声。 温清韵耳朵一热,顺口就回了句:“是啊,毕竟我仇富,以我这点工资,也包不起你,就咬牙切齿,阴阳怪气了呢。”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温清韵后知后觉自己嘴瓢说了什么胡话。 她竟然说,包不起他??? 四目又相对,这回她看见姜旭眉心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后轻笑了一声,低沉嗓音就这么跳进她耳蜗里来,痒痒的。 “温老师。”他漫不经心喊她,声音有点儿沙哑。 温清韵呼吸一顿,“干嘛?” 姜旭那双桃花眼倏地漾出很浅的笑意,“有你这么个咬牙切齿、阴阳怪气的粉丝,我怎么敢堕落。” 顿了顿,他散漫的目光扫过她逐渐涨红的脸,又吊儿郎当地笑了一下,“温老师,我要哪天真堕落了,肯定给你打个优惠价,你觉得怎么样呢?” 温清韵只觉得越来越热,时间似乎也变得有些漫长,又或是她觉得姜旭的呼吸实在是,太近了。 近到他呼出的檀木香气都似乎在拥抱自己。 拥抱? 那还真他妈恐怖。 温清韵一个激灵,刚要反驳他,却又听他嫌弃地开口,“地上这个破烂袋子,你的?” “……” 温清韵有被冒犯到,纠正他,“它有名字的。” 姜旭抬眉,“叫什么?” 温清韵不动声色挤开他,去提自己的亲亲麻袋,张嘴就说:“让让,你压到我的麻辣小火锅的隐形翅膀了。” 姜旭笑得恶劣,“比你人还大的麻辣小火锅?” 温清韵承认自己饿了,有气无力地说,“哥哥,我真没时间了,快递员快下班了,我下午不在这边了。” 那声哥哥软绵绵地钻进姜旭耳里来,跟小猫撒娇似的。 姜旭呼吸一顿,喉头滚了滚。 温清韵也没指望这位大少爷会帮自己提麻袋,指尖刚触碰到麻袋,麻袋就跑了。 准确地说是飞走的。 姜旭不知抽地什么筋,扛着她的麻辣小火锅健步如飞地下楼,也不怕闪着腰。 温清韵看得胆战心惊,喊他,“你慢点。” 姜大少爷走得更快了,低沉的嗓音跟着风飘过来,“不是要吃麻辣小火锅么?晚点没位置了。” 第八章 强扭的瓜甜不甜,老子扭了才知道 人生如梦大概就是温清韵现在的感受。 谁能想到高中时几乎算平行线的两人,突然间就有了交集呢。 还坐一起吃麻辣小火锅呢。 姜大少爷大概想体验平民的生活,居然跟着她来自己常去的那家火锅店了。 温清韵顾及这位爷无辣不欢,想着这的麻辣锅不算多辣,特地去帮他要了瓶店主特调的辣椒酱,回来时,服务员正好将麻辣锅底换成鸳鸯锅。 见她又傻站着,姜大少爷抬头,漆黑的眼睫在氤氲热气中显得有些不真切,他的视线落在她手里的辣椒蘸料上,一顿,“你现在这么能吃辣了?” 温清韵后知后觉他在翻旧账呢。 高中那会,温清韵为了让这位金主吃得开心,想着饭菜的口味尽量按他喜欢的来,但姜旭酷爱辣味,她又一点辣都吃不得,最后姜旭妥协,自个买了瓶辣椒酱拌饭。 温清韵都能想到他在想什么:老子吃了一年的辣椒酱,你现在又是麻辣锅,又是辣椒蘸料,还挺能吃辣? 那道目光还炽热地落在她身上。 “是给你的。”温清韵脸颊莫名一热,这话说得,好像她这么多年一直特地记得他的口味一样。 于是她又补充,“而且我现在也吃辣,高中那会我确实是吃不了辣,但是……” 顿了一下,她说,“不能总是让别人迁就我的口味,辣椒嘛,也就那样,刚开始确实很辣,现在也觉得没什么了。” 姜旭难得没出声嘲讽她,静默几秒,他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目光却定定地落在她脸上,“那个别人,是我吧?” 温清韵:“???” 她那会主要是因为大姑一家爱吃辣,没法子才改变口味,怎么就变成为他改口味了呢? 刚要反驳,姜旭就先她一步,轻挑了下眉,一副我怎么这么有魅力的表情,“行吧,看在你崇拜了我这么多年,一会吃完饭送你一程。” 顿了一下,他心情不错地开口,“回馈一下粉丝。” 温清韵:“……” 行吧,为了不用挤地铁,她忍了。 温清韵饿久了,也没力气和他多说了,直接埋头苦吃起来。 吃了一半,她猛然发现桌上大半的肉都进了自己肚子里,反倒是姜旭,跟减肥似的,一小时下来,一口肉没吃,只唰了几条绿油油的菜吃,偶尔还要停下来喝口水。 客观来讲,这家店除了环境简陋了一点点,人吵了一点点,味道那叫一个棒。 但谁让他是客人呢? 温清韵恋恋不舍放下筷子,假惺惺地关心他,“男生饭量不是很大吗?你这是不合胃口?” “你怎么知道男生胃口比女生大?”姜旭喝水的动作一滞,“现在有男朋友?” 温清韵脱口而出,“怎么可能,这是常识好吗?” 姜旭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温清韵低头吃肉,吃得正香,姜旭低哑的笑声就从火锅的另一头飘过来。 也不知是在乐什么。 哦大概是她母单太多年,乐到他了。 不是嘲笑,胜似嘲笑。 士可杀不可辱。 温清韵咬着肉,幽幽开口,打断他的嘲笑,“你不知道吗?” 姜旭眉心一跳,“什么?” 温清韵挺直了背,不卑不亢说:“新时代青年都以不婚为荣,比如我,我就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 猝不及防,对上姜旭微微凝滞住的表情。 也不知怎地,坐自己对面的男人脸色不大好,温清韵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他这种自由惯了的小少爷,本来就是不婚主义者,没想到嘲笑个人,还嘲笑上同类了。 这是不好意思呢? 温清韵了然一笑,善解人意地顺毛,“不对,你应该也是不婚主义者吧?真是太巧了!” 姜旭:“……” 默了一瞬,他扫了眼桌上最后两块牛肉,“一人一块?” 温清韵被他一打岔,忘记自己要说的话了,急匆匆涮肉去了。 - 火锅店离员工宿舍有好一段路程,温清韵一上车就昏昏欲睡。 一吃饱就犯困的老毛病。 偏偏节假日又堵车,困倦来袭,她直接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宾利已经稳稳地停在了员工宿舍出来的马路边上,入目是葱郁的树木,午后阳光懒洋洋地从树缝里倾泻下来,炙热明艳地撒满了几乎整个车内。 温清韵睡眼惺忪地对着那片金光发了会呆,才反应过来自己坐是姜旭的顺风车,登时清醒了一大半,一侧头便看到了身旁男人清晰利落的下颌线和微凸的喉结。 他似乎也困了,这会正微靠在椅背上,阖了眼,曲起的手肘散漫地搭在眼皮上挡着光,胸口微微起伏着,睡得正香的模样。 正纠结要不要叫醒他道个别,前排司机大叔小声又恭敬地开口,“温小姐,少爷睡着了,您就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有什么想对他说的话,我可以替您转告。” 温清韵也没有吵醒这位爷的勇气,点点头,压低声音交代了句:“那就麻烦你替我和他说声谢谢了。” 司机大叔轻点了下头。 温清韵又看了眼呼吸均匀的姜旭,一边琢磨着下周抽时间请他吃大餐的事情,一边轻手轻脚下了车。 见她稳稳下了车,司机大叔面无表情地提档开车。 车刚跑几米远,姜旭的手腕便垂落下来,刚才还微拢的掌心松开,一只小巧的珍珠耳坠乖巧无比地躺在里头,温温的,还带着原主人身上的温度。 还带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气。 靠。 连耳环都这么可爱。 姜旭漆黑的眸动了动,不动声色将它收进口袋里。 司机表面淡定,内心却慌乱无比。 不久前发生的一幕还在脑海里回荡,忘也忘不掉。 刚刚……真的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少爷吗? 居然对一个女孩子那样? 阳光晃眼的很,小姑娘睡梦中只是皱了皱眉。 姜旭就侧了身,宽大的身体几乎挡去大半的灿烂,逆着光,他目不转睛地,虔诚地,盯着身旁熟睡的女孩。 似乎是怕吵醒她。 他连呼吸都变轻了。 起初,他只是守着她睡。 后来小姑娘大概是痒,伸手挠了挠耳朵。 于是,姜旭也伸手,修长的手指竟直接撩起她的一缕黑发,轻柔地别到她的耳后去,而后,手指缓缓下移,落在她小小的粉白耳垂上。 那里轻巧地挂着只珍珠耳坠,很温柔的风格,像它的主人一样,人畜无害,这会儿惬意无比在晒着太阳。 姜旭只盯了几秒,狭长的眼便一眯,手指动了动,将它摘了下来。 珍珠坠子摇曳了一下,跟羽毛似地,轻轻擦过他的掌心,像是在同他撒娇,又像是舍不得离开原主人。 姜旭睁着眼,忽然笑了一声,兀自将那只珍珠坠子收进了掌心,又低眼瞧了瞧浑然不知的女孩,开口,声音很低,带着点混不吝的痞气,“强扭的瓜甜不甜,老子扭了才知道。” 司机大气不敢出,恨不得瞬间学会隐身术。 蓦地,却从后视镜对上那位爷幽深的眸,他轻飘飘地来了句,“看够了吗?” 司机装傻,“少爷,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姜旭没心没肺地往椅背上一靠,阖了眼。 司机到底忍不住,忧心忡忡地开口,“少爷,强取豪夺是违法的。” 小少爷闻言轻嗤了一声,睁眼,眸色深不见底,“谁说我要强取豪夺了?” 第九章 我老公快到了,请你自重 新的一周,温清韵忙到几乎没什么时间休息。 新校区刚建不久,生源和师资还不完善,她们这几个员工就只能两头跑,既要上老校区的课,又要去新校区上体验课。 新校区没有宿舍,上完课还得回老校区,一天折腾下来,到宿舍都快要深夜了。 晚上上完最后一节体验课,温清韵和一个女同事拖着疲惫的身躯,一边聊天一边换鞋。 老板时东正好下楼,瞧见她们还在这里,开口,“我捎你们一程?顺路。” 老板夫妇的房子确实离员工宿舍不远,两人便没有推辞,一同道了声谢后跟着他上了车。 到底是搭老板的车,温清韵没好意思让老板开车,自告奋勇当起司机。 夜已深,可栀城依旧灯火通明,车子途径城内最出名的高级会所四季,正好遇上大堵车的场面。 谈生意的,约会的,都堵这个点来了。 等车流通的间隙里,女同事问老板,“老板,你和柯姐约会是来这里吗?” 时东坐在副驾驶上,笑了一声,“偶尔来。” 女同事羡慕道:“一道菜好几万块呢,老板大手笔啊,哪天团建选这里呗?让我们这群小员工也尝尝纸醉金迷的感觉,一口相当于几千块呢。” 温清韵想象了一下,他们几个员工围着一盘放着几个达不溜的菜,抱头一顿乱啃,那画面还挺滑稽。 忍不住笑出声来。 时东忽地扭头问握着方向盘的温清韵,“来过这里吗?” 温清韵老实回答,“没有。” 女同事叹口气,“老板,你这是太久没有体验底层的生活了吧,我们这点微薄的工资,哪里舍得这么霍霍。” 温清韵也说,“打肿脸充胖子没有必要。” 说着,她随意瞥向窗外,四季门前车流不息,招牌高高亮起,像是在睥睨众生,服务生穿着束缚欲望的西装,弓着腰,恭敬地将慕名而来的男人女人引入场。 温清韵的目光在这片灯红酒绿里,倏然一顿,落在刚下车的清冷男人身上。 初冬的夜风卷着寒气,姜旭敞着件黑色大衣,身高腿长,冷淡的眉眼隐匿在过于耀眼的灯火里,他的下颌线紧绷着,唇线也抿着,就这么不冷不热地抬起大长腿迈进大门。 大概是这个场合对他来说太热闹,吵得他心烦。 温清韵倒是没想到堵车的时候,也能见着他,但转念一想,以姜旭的身家,去这种奢华场所不是玩儿似的吗? 女同事突然出声,将她的思绪拉回来,“这车堵地也太久了吧,现在都十点了,要不我去市区的朋友家里凑合一晚算了。” 时东说,“女孩子走夜路不大安全,我送你一程?” 女同事摆摆手,解了安全带,“不用了,我走几步就到了。” 时东也没强求,只目送她下车。 车内又安静下来。 温清韵本身不是话多的人,只得干巴巴找想话题,猛然想起柯姐现在在孕期,大概会饿的快,正要将话题往这带,时东开口了,“刚才你看了四季一分钟,是想进去吗?” “不是,只是那边灯光亮,就多看了几眼。”温清韵尽量不冷场。 时东又笑了一声,“我现在可以带你过去。” 温清韵微微皱起眉,直觉这话怪怪的。 怎么样都不该是一个已婚的领导对一个下属说的话。 时东却以为她是在挣扎,索性说开一些,“我对女人一向大方,不管是四季,还是其他同等水平的消费,我都负担地起。” 温清韵因为疲惫而混沌的大脑瞬间拉响警报,明灭的灯光落在她脸上,衬地原本白皙的肤色更加苍白,时东暧昧赤裸的视线就这么直勾勾地扫了过来。 一寸一寸地打量。 那种感觉,就像是,她是一件商品。 并且他自信她会为了钱出卖年轻的肉体。 浑然不顾他现在是一个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 惊愕、恐惧、恶心,各种情绪搅在一起,让心脏硬生生停滞了几拍。 未曾预料的场面让温清韵大脑都空白了几秒,而后她在这片慌乱中想起了刚才匆匆瞥见的姜旭,几乎是下意识,她伸出发颤的手,摸出被冻到发冷的手机,将电话拨出去。 她强装淡定地抬眼,比玻璃珠子还干净的眸子对上时东那双惺惺作态的眼,“时总,我不太明白你和我说这些的意义,我老公要来接我了。” 时东一怔,“你骗我,你根本就还没结婚。” 电话一直未接通。 温清韵不抱希望了,深吸一口气,一边将车子往路边开,一边准备跑路,“我有感情非常稳定的未婚夫,已经快结婚了。” 时东还是不信,他早就了解过,她在这座城市根本没什么朋友,眼见她的背部紧绷着,声音软下来,“你在害怕吗?我在床上很温柔的。” 温清韵心脏猛地一缩,脚一打滑,手不自觉收紧,车子在路边紧急地刹了车,轮胎在马路上剐蹭出刺耳的声响。 时东一惊,却也更加断定她在害怕,耐着性子哄她,“你还年轻……” 电话还在响,他笑了一声,“你的“未婚夫”怎么没接电话呀?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未婚夫?” 温清韵整个手心都在冒冷汗,抓起电话就要下车,电话却在此刻骤然接通,姜旭带着燥意的嗓音,低沉地在车厢内响了起来,“什么事?” 心凉了一大截,这位爷的心情看来不咋地。 好不容易才接通的电话,温清韵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急急地喊了声,“老公!” 那边呼吸一顿。 几乎是一瞬间,他说,“你在哪?” 同桌之间的默契大概是达成了,温清韵握着手机,赶紧说,“我就在四季出来的那个便利店附近,你不是说要来接我吗?怎么还没来呀?”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姜旭似乎是在下楼梯,他说,“我已经快到了,你先别挂电话。” 温清韵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落下来,她又赌对了,应了一声后,她自然地解开安全带,对表情错愕的时东说,“时总,你也听到了,我老公快到了,请你自重。” 姜旭的声音乍然响起来,“你是谁?为什么在我老婆身边?!” 温清韵一愣,他入戏地倒挺快。 她也只好配合地说了一声,“老公,是我的领导在说话。”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时东这会却轻嗤了一声,彻底撕毁那副好好丈夫和绅士的皮囊,勾起意味深长的笑,说教起来,“小伙子,在一无所有的年纪,你除了……” 话还未说完,车门便被砰地一声被关上。 刚才还坐在驾驶位的小姑娘一溜烟下了车,快步朝便利店走去了,像是身后的他是才狼虎豹一般可怖。 时东盯着她秀丽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敛去,眸色阴森地吓人。 温清韵握着手机跑的飞快,只几步就冲进了灯火明亮的便利店,险些正面撞上里面的员工。 正要道歉,姜旭的声音就骤然响了起来,夹着呼啸的风声和急促的喘息声,他似乎也在跑,“你先进便利店躲起来!我快到了!” 第十章 怎么,舍不得我? 话语刚落。 门口风铃便发出清脆的响声,温清韵回头的瞬间,蓦然僵住。 时东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了便利店门口,还捧着朵不知哪来的玫瑰花,嘴唇一张一合,“温清韵,你过来。” 温清韵人都差点吓傻了。 脑子里刚飞速地转过如何向店员求助,下一秒,时东骤然瞳孔一缩,面色一变地直直跌过来。 温清韵以为他要碰瓷,惨白着张脸躲开,一股冷冽的薄荷香气倏然扑面而来,怔愣住的刹那间,她听见姜旭冷戾的嗓音,“谁他妈给你的胆子?欺负我老婆?” 时东完全没有想到温清韵真的有未婚夫,还从背后偷袭,屁股被狠狠一踹,他直接脸朝下摔了个狗啃泥,眼镜也飞了出去,摔了个四分五裂。 他挣扎着要起来,姜旭眉眼一凝,手指倏然收紧,将他这张狗脸从地上提了起来,而后重重挥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那一拳砸下去,怕是会上升刑事责任。 温清韵猝然回神,惊慌地喊他,“姜旭!” 拳头一滞。 姜旭拽着这个垃圾,漆黑的眸直直盯着她,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 头发有点儿乱。 衣服没事。 鞋子也没事。 但是脸和唇色都被吓地惨白惨白的。 靠。 胸腔内的怒火以燎原之势飞速燃烧起来,烧得他整个人暴躁不已,拳头停在半空中,要下不下的。 时东趁机曲起手肘,跟野狗似地发狠地往姜旭腰上一撞。 骨头撞骨头,密密麻麻地泛起丝丝疼意,姜旭眉间微皱,手一甩,时东便猝不及防摔了出去,重重地砸到柜台上。 早就吓惨了的女店员尖叫出声,颤抖着抓起电话报警,刚按两声,时东猛地一蹦,朝她扑过去。 姜旭眉心一跳,大手一伸,将他拽了回来。 时东眼镜摔没了,他只能迷蒙地睁着眼睛,气喘吁吁地说,“别报警。” 他大概是急了,又或是怕事情捅开,自己的老婆会知道他孕期还不老实的事情,竟直接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钱包,“我们私了。” 姜旭漆黑的眸动了动。 时东以为他没见过这么厚的钱包,眸里闪过一点鄙夷之色,“小伙子……” 话还没说完,他就生生挨了一拳,姜旭沉着脸,声音冷到极点,“谁他妈要跟你私了?” 又一拳要过来。 时东刚挨过揍的脸火辣辣地疼,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将钱包丢给店员,狼狈地拔腿就跑。 姜旭气不过,想要追,温清韵怕再打下去出事了,急忙扯住他的手臂。 小姑娘手细细软软地,就这么覆在他手臂上,颤着嗓子说,“别追了。”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也不知是跟他说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声音很低,“我没有被怎么样。” 姜旭身形一顿,低眼去看她的脸。 温清韵还是那副模样,温温吞吞,永远好脾气,被欺负了也不会怎么样。 如果不是那通电话。 他都不知道她还会求救。 可如果他今晚没有看手机呢? 她会打给谁? 又如果他不在四季呢? 那么多可能发生的如果,生生地汇聚成一双无形的手,恶狠狠地掐住他活蹦乱跳的心脏,酸涩、后怕、嫉妒各种情绪如潮水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姜旭喉间发涩,“我等一下再找你算账。” 算账? 温清韵一愣,身旁的清冷男人倏地转身,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掏出一张卡,递给惊魂未定的店员,“不好意思,刚才那人欺负我爱人,没忍住,不小心给你们店里造成了点损失,卡没密码。” 店员握着那张卡和刚才那个狼狈男人留下的钱包,目光呆滞地看着这对夫妻离开。 - 从便利店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暗云压着这座小城,风也萧瑟地很,温清韵被吹地脸有些发麻,暗自庆幸自己出门时裹了条围巾。 身旁的男人下颌线紧绷着,似乎情绪不佳,可身上的寒意并未敛去他身上桀骜的气质,其他人穿着显得古板的西装,在他这儿,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他身材高大,又勤于健身,贲张肌肉将这套西装撑出一种肆意不羁的贵气感。 温清韵胆战心惊地跟在他身后,神经也跟着紧绷起来。 她和他有什么账要算呢? 想来想去,大概是今晚自己的那通电话打扰到他了。 原本他应该美美地在四季品尝纸醉金迷的感觉的,可是却被她拉过来假装未婚夫,甚至还挨了一拳。 大概本来就不爽,所以才和时东打起来了。 这么想着,温清韵内心生出愧疚感出来,先开了口,“对不起。” 姜旭抿着唇,眸光沉地吓人。 温清韵又说,“以后我一定不在晚上打扰您。” 她低着头,一副痛定思定的模样,本来就瘦小,就这么小小一只站在萧瑟的冷风里,长发垂下来,眼睫低垂着。 姜旭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他闷闷地挤出一句话来,“打扰也没关系。” 那声音很轻,正好一阵风吹过来,温清韵没听清,长发被风掀起来,她伸手将乱飞的发丝捋到耳后,而后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发丝在她纤细的指间流动,带着股淡淡的茉莉香气,在丝丝凉风里散开来,又慢吞吞地扑进姜旭鼻尖。 所有想问她的话,也跟着散在风里。 姜旭后知后觉自己最不甘心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他连一个关心她的身份也没有。 他凭什么算账呢? 左不过借着债主的身份,用着嘲讽的名义,跟个变态似地,企图从她的字里行间解读出点什么来。 可事实就是,她过得不好。 嘲讽的话哪里舍得说出口。 又是沉默。 姜旭视线扫过她微微绷紧的肩部,忽然觉得自己恶劣至极,大晚上的,不把人家送回家还在这和人家算账。 也不知道她心里有多害怕。 姜旭眼睫低下来,说,“我说,我送你回家。” 温清韵愣了几秒,她能明显感到他身上气压有些低,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而低,可他少见地,没有嘲讽自己,而是说要送她回家。 姜旭微微侧身,清清冷冷的眸落在她身上,随后很轻地挑起眉毛,“怎么,舍不得我?” 第十一章 别以为夸我就可以减房租 风还在吹。 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这座城市的夜生活仍未结束。 温清韵也不好意思在姜旭的车上看手机,显得她真把他当司机了,可宿舍是不敢回去了。 林粒芝忍受不了差劲的住宿环境,回家住去了,员工宿舍总共也没几个老师,原来老小区的房子又退了。 她这会算是无处可去了。 脑子里一团浆糊,烦得很。 温清韵猛然想起姜旭那张名片,厚着脸皮开口问他,“你的房子租出去了吗?” 姜旭眉心微动,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之前的房子,你已经退了?” 温清韵后知后觉这是回老小区的路,以为他在埋怨自己让他绕远路,不好意思道:“嗯,我怕我大姑堵我,住员工宿舍上班方便,正好房子也是短租,我就退了,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思绪又乱起来,她深吸一口气,解释,“我也知道我这么晚了还麻烦你很过分,但我在这个城市没有什么认识的朋友,那个领导的房子离员工宿舍很近,我不太敢回去,你看你的房子方便让我租一晚吗?贵一点也没关系……”说到后面,她都要说不下去了。 之前那样误会人家,还义正严词地“教育”了他一顿。 现在转头就眼巴巴地问人家有没有空房子,还只租一晚,哪个房东愿意这样折腾? 温清韵说完都不敢看姜旭的脸色,又说,“算了,你当我没有说吧,我去酒店住一晚好了。” 姜旭呼吸一顿。 这似乎是重逢以来,温清韵同自己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高中那会,她的话就很少,跟个闷葫芦似的,不怎么爱说自己的事情。 男生堆里都说高二七班有个特别傲的舞蹈生,不肯和他们说话。 但姜旭知道,她只是不爱说那么多。 她第一次说这么多,却是在生活面前低下头来,还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 心脏猛地一抽,心口和喉间酸的厉害,他侧头,“没说不租给你。” 车外霓虹灯闪烁,车子驶过寸土寸金的市区,灯火摇曳到晃眼,玻璃窗上倒映着温清韵这张狼狈又憔悴的脸,她盯着看了几秒,眼底忽然浮起酸涩的雾气。 担心在姜旭面前哭出来,她强压下浓重鼻音,小小声地说了声,“谢谢你。” 她的声音比平常小声很多,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鼻音和沙哑。 姜旭呼吸一窒,余光瞥见她轻轻地抽了一下鼻子,他整个人僵住,慌乱地找了包纸巾,递过去。 逐渐模糊的视线里骤然出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包软绵绵的纸巾。 温清韵突然就忍不住了。 过去十几年里努力维持的平稳情绪在此刻崩塌成碎片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涩忽然就涌上鼻尖和胸口来,整颗心脏都像是泡在酸水里,酸地她克制不住地塌下了苦苦挺直的背。 很多很多以前不愿想起的画面都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从姑妈一家明里暗里的嫌弃排挤开始,再到初次兼职经历的流言蜚语,再后来是眼睛看到的、耳里听到的各种黄色的污浊的眼神和话语,一幕一幕压地她喘不过气来。 所以温清韵换了家工作单位,生活也似乎在好起来,可为什么又会遇到像以前那样子的事情? 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里重重砸下来,温清韵抽着鼻子,哽咽地说,“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副驾驶的女孩流着泪,鼻尖和眼尾通红一片,湿哒哒地像是夜里堕落的蝴蝶,扑哧着翅膀迷茫地寻找回家的路。 姜旭眉眼一酸,颤着指尖想要去抹她眼角的泪珠,又听她抽抽搭搭地说,“我和他真的没怎么接触过,他和他老婆,平常挺正常的,偶尔我们几个老师下班晚了,是会捎上一程的,今天我本来是和一个女同事一起坐他的车,后来堵车了,女同事就下车了,就剩我和他……” 温清韵抬眼,鼻音浓重,她呜咽了一下,眼泪便大颗大颗地从早已红透的眼圈滚落下来,“姜旭,我觉得我好恶心,总是吸引来着这些猥琐的人。” 那颗委屈透了的泪珠圆滚滚地砸在姜旭的手背,带着止不住的悲伤,悄无声息滚上他的胸膛,带着那股酸劲一点点在心脏蔓延开来。 姜旭看着她,喉头也酸涩地厉害,他伸出指腹,用力地覆上她眼尾的泪珠,嗓音低沉,又那么不容拒绝,“你一点也不恶心。” 温清韵哭泣的动作一顿,她眨着眼睛,僵硬地感受着,眼尾上,属于姜旭的,微凉的手指。 视野一点点变清晰,她看见姜旭眼眸漆黑,幽深的瞳孔往下,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说,“是他们恶心,思想龌龊,见不得你比他们干净。” 心脏短暂地停了一拍。 温清韵突然感觉到他微凉的指腹轻轻柔柔地捻去了她眼角的泪珠,一抬眼,便见姜旭微微收回他的手指,转而抽了张纸巾,精准无误地塞到她手上。 下一秒,他低声说了句,“别哭了,混不下去来我的公司,这个世界又不是只有他一家公司。” 顿了一下,姜旭喉结滚了滚,“我可没有那么龌龊。” 温清韵挂着泪珠的眼睫毛轻颤了下,忍不住又说了句,“我知道,总之谢谢你。” 姜旭见她情绪恢复了一点,冷哼了一声,“别以为夸我就可以减房租。” 温清韵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还他的人情了,欠下的人情就这样越滚越多了,想了想,她诚恳地说,“你这么帮我,我真的很不好意思,以后你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吩咐。” 姜旭平静地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那你不如从现在开始增肥。” 温清韵啊了一声。 “我现在缺个保镖。”姜旭轻嗤了一声,“但是你瘦地跟个小鸡仔似的,也不知道谁保护谁。” 温清韵:“……” 气氛凝滞几秒,姜旭似乎不太想再把时间浪费在这条马路上,开口,“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去我附近一公里的房子里,一个是去大概50公里的郊区房子,你要去哪个睡一晚?” 顿了一下,他说,“一公里那个是我现在住的房子,你要是介意,可以去50公里那个。” 温清韵哪里好意思让他驱车带自己去五十公里的那个房子,他又不是自己的仆人,大晚上的又是假扮她的老公,又是租房子给自己,已经算是仁尽义尽。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说,“去你住的那个。” 大概是她说得那么果断,姜旭一怔,随后抬眼,“你确定?” 温清韵以为他有女朋友,忽然有些懊恼自己大半夜让他出来忙前忙后,急忙说,“我不知道你有女朋友,我会亲自和她……” 姜旭懒懒打断她,“没有女朋友。” 顿了下,他说,“房子里有个女保姆和小孩,先和你说下。” 温清韵问,“小孩是姜萌萌?” 姜旭眼皮动了动,“是,你可以去客房睡,也可以和姜萌萌睡,她现在应该还没睡,可能会有点吵。” 第十二章 再看我要收费了 到了姜旭家里才知道,姜萌萌和保姆一起去孟远家了。 客房是上次她来的那间,温清韵还真没想到,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这里。 一想到自己刚刚竟然毫无形象地在姜旭面前哭了一场,她就尴尬地瞬间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正走神着,姜旭低沉的声音将她的魂儿拉回来,“之前给姜萌萌买的,你先凑合用。” 映入视线的是一套全新未拆封的洗漱用品。 原以为给小女孩用的东西是粉粉嫩嫩的,可没想到姜旭手上的竟然全都是奥特曼元素。 见她微怔着,姜旭不紧不慢挑起眼皮,“不喜欢奥特曼那我现在去给你买个凯蒂猫的?” 温清韵回过神来,急忙接过他手里的洗漱用品,“不用不用,这个就可以了。” “行。”姜旭大概也只是客套一下,没真打算替她去买,应了一声就要离开,走了两步又折回来。 四目相对,他开口,声音微哑,“我有点不放心。” 温清韵连忙说,“我不认床的,你放心好……” 倚在门边的清冷男人只听了一句,便打断她,半挑着眉,“我是对你不太放心。” 顿了一瞬,他说,“你最好别半夜偷偷非礼我,我睡觉睡得很沉的。” 温清韵:“……” 正想着怎么回他,姜旭已经出了房门,没一会儿又拿着叠签名纸和一个保温杯回来,郑重其事地放到桌上,“见纸如见人,有这叠纸陪着你睡就足够了。” 说着,他又将保温杯放下,“杯子是新的,水是干净的,你要喝水可以直接喝,房间也有卫生间……” 这位爷大概是真怕被自己盯上,交代完保温杯的事情又问,“你半夜没有吃东西的习惯吧?要是有的话,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温清韵说,“没有,我十点后不吃东西。” 姜旭思索几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说,“你等我一下。” 说着他又去找了几件女士服装过来,有睡衣,也有外穿的套装,款式大概是中年妈妈爱穿的那种。 “保姆最近新买的,还没穿过,你需要就穿,我和她说过了。”姜旭垂眼盯着那几套衣服,似乎又在想着还需要搬什么东西过来,他才能绝对安全。 担心他又搬点什么过来,温清韵连忙保证自己今晚绝对不出这扇门。 姜旭这才半信半疑地离开了,还不忘贴心地替她将门关上。 空气又安静下来,温清韵本来就很累了,简单洗了个澡后,一沾床便熟睡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翌日清晨。 温清韵是被雨声吵醒的,她迷迷蒙蒙地睁眼,只看到了落地窗被笼上了一层雾色,灰蒙蒙的云里泻出一点晨光,整座城市静悄悄地,像是黑白老电影里的老街口一般,带着点神秘性。 她起身,将随风飘荡的窗帘拉开,并未有多少光亮跑进屋里来,雨要下不下的,折磨着人。 温清韵的思绪还是有点乱。 昨天发生的事情太突然,她也不清楚时东会不会再做出什么事情来,可这工作又刚换不久,还是自己喜欢的,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手头流动资金不多,频繁地换工作和搬家,实在是有点吃力。 好在今天她没有课,机构也没有坐班的强制性要求,温清韵索性先不想那么多,洗漱后便出了房门。 麻烦了姜旭这么多事情,今天的饭怎么着也该她做。 温清韵这么想着,便出了房门,往厨房走去。 主卧的门紧闭着,客厅时钟已经指向十点钟,温清韵没想到姜旭比自己还晚起。 她轻手轻脚地摸去厨房,大概是家里有小孩子的缘故,冰箱里的食材很充足,正思考着早上做什么时,门口骤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 温清韵以为是保姆和姜萌萌回来了,擦着手去迎接,猝不及防对上姜旭略带倦意的眉眼,他似乎一夜没睡,眼周有很深的阴影,衬地皮肤都有些苍白了,见到她站那儿,他神色一顿,“醒了?” 声音也有点沙哑。 温清韵看着他那无比明显的黑眼圈,刚要发问,姜旭便懒洋洋走过来,将怀里的一袋子东西塞到她手上。 软软热热的? 温清韵疑惑地低头,竟看到了热乎乎的肉包子,包子皮薄,正卟滋卟滋往外渗油,肉香四溢,一下子勾起了她的食欲。 “你去买早饭了?”她惊讶道。 姜旭漫不经心地换拖鞋,“顺路。” 顿了一下,他解释,“我昨晚没睡这。” 换完鞋,他起身,盯着她的脸瞧了一会儿,唇角微微勾起,“你这精神,还不错,我的签名纸魅力就这么大?” “我就不一样了,我整晚在酒店担惊受怕,生怕你从小粉丝变成私生粉,毁我清白。”姜旭慢吞吞地一字一句蹦出来,一点儿也不像担惊受怕的模样,更像是炫耀自己魅力极大。 温清韵捕捉到了重点,“你昨晚去酒店睡的?” 姜大少爷嗯了一声,嗓音很低,带着点吊儿郎当的语气,“我昨晚想了一下,男未婚女未嫁的,同处一室,这不是毁我名声吗?所以我临时订了酒店睡一晚去了。” 温清韵一噎,顿了几秒,回他,“你说的也有道理。” 抱着香喷喷的包子,她问道:“你早饭吃过了吗?” 姜大少爷又傲娇地嗯了一声,喉间挤出一句话来,“你觉不觉得,我今天哪里不一样?” 黑眼圈特别严重? 温清韵琢磨着他不爱听这种话,配合地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随后得出一个结论:没有什么不一样? 眼前女孩微歪着头,神情专注地盯着自己看,长长的睫毛还在微微颤动着,柔软地不像话。 姜旭喉结滚了滚,胸膛忽地蹿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跟羽毛挠过似地,舒服又不舒服的感觉,他扯了下唇,“喂,看够了没有?再看我要收费了。” 温清韵:“……” 你看这人,不是他要她看的么? 温清韵略微无语地抬眼,敷衍地说,“你今天的衣服还不错。” 姜旭眉眼一松,“你眼光还不错,我早上新买的。” 温清韵这才注意到他今天没穿西装,而是穿了件蛮有少年感的酒红色卫衣,配合地夸奖,“你还挺适合这个颜色。” 夸完衣服,她忽然想起姜旭昨晚好像挨了一肘子,又问道:“你的伤口擦药了吗?” 第十三章 我就是单纯地关心你 姜旭笑了一声,极其猖狂,“我?涂药?” 语气狂妄到好像只有垃圾才需要涂药一样。 要不是这伤口和温清韵有关,她还真不想管。 温清韵诚恳道:“我是怕你伤到骨头不知道。” 姜旭逆着光站在门框边,垂着眼,看不清什么神情,“怕我讹你?” 温清韵不是这个意思,正要解释,一阵薄荷味的风便袭来,姜旭懒懒散散地坐在沙发上了,双腿岔开,痞里痞气地开口,“你是真关心伤口,还是想借着关心的理由,偷看我身材?” 这个偷看,就蛮过分。 温清韵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澄清一下了,她抬眼,“我就是单纯地关心你。” 姜旭哦了一声,扯了扯嘴角,“我不信。” 温清韵:“……” 怀里的包子还烫烫地,她忍不住劝了一句,“年轻人还是要注意身体,别等严重就晚了。” 姜旭无所谓地窝回沙发上,“随便。” 说完,他不大正经地挑眉,“妹妹,我知道我秀色可餐,但你也不必连早饭都不吃在这光看我吧?” 温清韵也不知道一大早的,他吃了什么药,这么骚,当即扭头就走,啃起包子来。 包子实在太美味,吃人嘴软,温清韵到底过意不去,吃完包子便小跑过来。 姜旭正喝着水,余光忽然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蹿过来,恍惚的刹那间。 温清韵在他眼前停住脚步,她刚才跑得急,胸口微微起伏着,长发都飞扬到肩膀后,看向他的眸子如海底珍珠般澄亮。 姜旭漆黑的眸盯着她,一动不动,缓慢地开口,“什么事?” 温清韵说,“我还是放心不下,我帮你擦擦伤口行吗?” 她的眼神太清澈。 也太纯。 姜旭的喉结滚了滚,瞳孔深了深,眉梢一抬,“你确定?” 温清韵觉得奇怪,这有什么需要确定的,不就擦个药的事情,她点了点头。 姜旭勉为其难地松口,“行吧,你别多看。” 温清韵有片刻的无语,她并不觉得男人的身体有什么值得流连忘返的。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姜旭就没什么表情地坐回沙发上,手腕松松地往上一提,原本藏匿在卫衣下的上半身就这样露到了空气中。 男人皮肤很白,身材却一点儿也不娘,肩膀极为宽阔,手臂肌肉泵张结实,再往下,荷尔蒙气息几乎扑面而来。 一呼一吸间,沟壑分明的腹肌微微隆起,又平复。 性感到,温清韵的呼吸都忍不住停了那么几秒。 “药箱在你面前的柜子里。”正胡思乱想着,姜旭冷冷淡淡地声音从头顶传过来。 温清韵猝然回神,顶着发烫的脸去找药箱。 - 雨天的栀城像是笼罩在一层朦胧的雾里,雨水浸过的路面夹杂着丝丝寒气,悄无声息地往裤管子钻。 姜兴平拄着把拐杖,走得尤为费劲。 陆欣怡乖巧地扶着他,心里仍有些担忧,“姜爷爷,姜哥哥应该不喜欢别人住他的房子的。” 一说起姜旭,姜兴平就来气。 陆欣怡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长相学历家境样样不错,同圈子里的年轻人,谈恋爱的谈恋爱,结婚的结婚。 唯独他这个唯一的孙子,跟棵铁树一样,长到了整整二十六岁,连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 昨天原本多好的机会,两个单身男女的饭局,他偏偏说出噎死人的话。 要等姜旭自己找老婆,怕是他死了都不可能。 想到这,姜兴平深吸一口气,语气温和下来,“不怕,爷爷给你撑腰。” “可是,万一姜哥哥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的话,我这样贸然出现,会不会打扰到他们相处?”陆欣然还是忧心忡忡。 姜兴平说,“绝无这种可能,不信你问司机叔叔,他每天都接送他,你姜哥哥有没有女朋友男朋友,他最清楚了。” 原本一心帮陆欣然拉行李箱的司机:“……” 顶着这两道炙热的视线,司机的内心煎熬无比,勉勉强强吐出两个字来,“少爷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 但是有疑似要强取豪夺的对象。 这句话他没敢说,说了少爷可能会揍他。 姜兴平满意地点点头,握着陆欣然的手,目标明确地带着她去按了姜旭住的那一层楼的电梯,“你就放心住下吧,那么大的房子,光住一条单身狗有什么用,房子是来住人的!” 陆欣然:“……” 拗不过这位老头子,她就这么一路被热情地带到了姜旭的家中。 姜兴平坚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要不是双方心里有人,总能处出感情来,这么想着,他迫切地拿着钥匙开了门,手也不抖了,一边开,一边感慨道:“欣然啊,以后就让你姜哥哥照顾……” 你字还没说出来,便在大门敞开的瞬间,生生地卡在了喉头里。 明亮的客厅里,姜旭赤裸着上半身,岔开腿,陷在沙发里。 他的耳尖微红着,仰着头,喉结上下滚动着。 视线往下,是个清瘦的小女人蹲在他前边,一头海藻一般的长发披散着,看上去发质很好,发丝随着她纤细的腰肢微扭着,葱白指尖柔软无骨地在他腰上肆意妄为。 这一暧昧无比的场面让陆欣然看得目瞪口呆,但又忍不住继续盯着看,还是姜兴平先反应过来,红着张老脸,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一只手将大门狠狠一扣。 砰的一声。 错愕的司机终于回过神来,目光却有些呆滞。 现在的情况,是少爷被强取豪夺了??? 另一边,温清韵正闭着眼给姜旭上药呢,忽然听到大门咚的一声被甩上,吓得棉签都掉了,“什么?” 棉签松松散散地戳过带着乌青的侧腰,姜旭呼吸沉了沉,嗓音微哑,“我去看看。” 说着,他便动作利索地起来,大步一迈,往防盗门走去。 温清韵握着药酒,跟了上去。 隔着防盗门,姜旭看到了三张表情各不一样的脸。 陆欣然通红着张脸。 姜兴平震惊又惊喜地交叠着双手。 司机惶恐不安又带着股期待? 什么鬼? 姜旭眉心跳了跳,猝不及防,对上姜兴平的眼,他激动极了,握着门把手,大声地说了一句,“乖孙子,快让我进去!” 第十四章 只有你这个妹妹 姜旭啪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身旁的小脑袋还在奇怪地靠过来,冷不丁地,又被他关门的声音吓了一跳。 跟只小兔子似的。 什么也能被吓到。 姜旭漆黑的眸垂下,落在她那双茫然的杏眼上,喉结滚了滚,忽然问她,“帮我个忙吗?” 温清韵的心思还在那扇门上,下意识应了句,“没问题。” 姜旭倒是没有想到她答应地那么快,但门外的人等不及了,一堆麻烦等着他处理,他也没多想,直接开了门。 光亮跑进来的瞬间,一个圆鼓鼓的粉色行李箱就这么滚了进来,外头那三人也没想到门忽然就开了,一个没拿稳,行李箱就先进来。 温清韵惊讶地看着行李箱滚到自己面前,一抬头,便看见个头发苍白的老人带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盯着自己看。 两人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温清韵一个激灵,忽然明白了姜旭要自己帮忙的原因,看这架势,是暗恋他的小姑娘强行要住进来了。 至于后面那位看起来和姜旭眉眼有几分相似的老人,大概是姜旭的长辈,给他施压呢。 又或者是那种豪门狗血的剧情,姜家长辈带着人上门来,要他屈服于联姻呢。 难怪姜大少爷要她帮忙呢。 此情此景,温清韵忽然觉得自己还人情的大好机会来了,于是她故作震惊地啊了一声,随后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撞上姜旭紧绷结实的大腿肌,身后那副挺拔的身体陡然一顿,下一秒,她委委屈屈地喊了声,“老公!” 空气凝滞了一秒。 温清韵抬头对上姜旭那双略微惊愕的瞳孔,她眨了眨眼睛,用眼神告诉他:一切交给我。 姜旭似乎没有接收到她的信息,漆黑的眼盯着她,眉眼间只有一个讯息:“?” 温清韵突然间福至心灵,来了句,“你不要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了吗?为什么会有女人来你的家里?” 说着,她学着电视剧里的女主角那样,手一抬,大受打击地掩面呜呜呜起来。 姜旭的太阳穴突突突地跳。 刹那间空气停止了流动。 还是姜兴平最先反应过来,心激动着,手颤抖着,他开口问,“你真怀了姜旭的孩子?” 温清韵死活挤不出眼泪来,继续捂着脸,干巴巴地假哭,“真的。” 姜旭也没想到温清韵来了这么一出,他是想让她假扮一下自己的恋人,但没有让她超越原来的剧本。 原本他只是想用自己有女友的借口,彻底断了姜兴平拉自己明里暗里相亲的念头,等姜兴平催婚,他就用失恋为由挡回去。 毕竟失恋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喉结滚了滚,姜旭选择加入这个剧本。 他上前,虚虚揽住温清韵的肩,弯了腰,低声说,“宝贝,你冷静一点。” 那声宝贝磨着耳膜,酥酥麻麻地在她耳边回荡。 他的声音,唱粤语歌应该很适合。 温清韵忽然没由来的这么一想。 队友入戏了,她也不能输。 于是温清韵呜呜呜地哭着,手指指着已经目瞪口呆的陆欣然说,“我冷静不了,她是谁?” 陆欣然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担心被牵扯进夫妻间的战争,急忙说,“嫂子,我和姜哥哥没有半毛钱关系!” 温清韵咀嚼着那句话,想着做戏要做全套,她拼命揉红了眼睛,抽了抽鼻子,抬眼看姜旭,无理取闹地开口,“她为什么叫你哥哥?你不是说,只有我这一个温妹妹吗?为什么还有其他的妹妹?没有半毛钱关系是还有其他一毛钱两毛钱三毛钱的关系吗?” 小姑娘仰着脸,眼珠子乌黑发亮,像会说话似的,她的眼尾微红,特意装作气鼓鼓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吃醋的小兔子,雪白柔软,好像招招手,她就会翻出肚皮让人摸。 可爱到,想要藏起来,谁也不能看。 姜旭呼吸顿了几秒,喉结上下滑动,他耐心解释,“只有你一个妹妹。” 他的眸色好黑。 呼出的空气也有些滚烫。 温清韵突然间明白了他那句妖精总在夜里笑的意思。 他可不就是跟个男妖精一样吗? 温清韵一发愣,忘了接他的词儿。 肩膀骤然一紧,刚才还虚揽着她的姜旭,这会儿真用了力,掌心扣着她瘦小的肩膀,将她带到自己怀里,随后漫不经心地抬头,扫了眼已经磕cp磕到快要哭出来的姜兴平,“爷爷。” 顿了一下,他又看了眼眨巴着大眼睛的陆欣然,“陆什么来着?” 一直隐身的司机小小声地说了句,“少爷,是陆欣然小姐。” 姜旭哦了一声,不甚在意地开口,“陆欣然。” “你们也看到了,我老婆这人,爱吃醋,一点也受不了我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现在,我得哄她了,你们是在这看呢?还是自个出门左拐先去吃顿午饭呢?” 他语气散漫,可眸子幽深地很,像黑曜石一般熠熠生辉。 姜兴平心里有很多想说的话,可见姜旭这么宝贝这个女朋友,又怕自己说太多吓跑小姑娘,只好强装平静地说,“好的,我们先去吃饭了,不打扰你们了。” 陆欣然也识相地拉走自己的行李箱,走之前还不忘强调,“嫂子,我和他昨天才认识的,我们总共没说过几句话,你别误会啊……” 门很快就被轻轻扣上去。 空气又安静下来。 温清韵的脸颊还贴在姜旭胸膛上,倏地,她感觉到胸腔内的那颗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一声轻笑从里头溢出来,“还没抱够?” 后知后觉他的胸膛烫地很。 温清韵慌里慌张拉开距离,又听他刻意咬重了音,“温妹妹?” “……” 深吸一口气,温清韵说,“都是演戏。” 姜旭眼睫低着,睫毛颤了颤,“真不会假戏真做?” 温清韵以为他又自恋上了,连忙说,“当然不会,你放心。” 姜旭极为缓慢地撩起眼皮,似乎是在思考她这句话的真实性,顿了几秒,他忽然低声喊她,“温清韵。” 温清韵:“?” 姜旭一只手搭在柜台上,眸底敛去真实情绪,吊儿郎当地开口,“要不要和我假结婚?” 第十五章 去买婚戒吗? 栀城的雨又停了。 光亮穿过纱帘,细细碎碎地跑进这间屋子来,明晃晃地跳上姜旭宽阔冷白的肩,而后是他那双蛊惑性极强却不自知的眉眼,他在这片明媚的阳光里,低了眼睫,目光里只有温清韵一人。 风在耳间跳动。 温清韵忽然觉得他有点儿帅气。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眼前男人就蓦地靠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平静的面孔,“不错,你克制力还不错,竟然没有高兴疯了。” 温清韵:“……” “所以——”姜旭漫不经心地挑眉,嗓音微哑,“要不要和我假结婚?我们互帮互助,做为期三年的假夫妻。” 顿了顿,他特地补充,“我们只做纯洁的战友,你不可以借这层关系非礼我,我也不会借这层关系对你做出格的事情。” 意思就是,只和她谈利益,不谈感情。 温清韵睫毛颤了颤。 想起昨晚时东的骚扰,大姑的蓄意设计,以及之前的种种难堪事情,她竟然有点心动。 以姜旭的权势,让她摆脱这些麻烦,没有什么难度。 那种无形的泥泞,她不想再被卷进去。 深呼吸了一下,她听见内心的声音从喉咙里蹦出来,明知故问,“你可以帮我什么?” 小姑娘声音清清冷冷,眼底情绪平静,可姜旭倏地想起昨晚的她,浑身湿意,那样难过,那样脆弱。 “只要我做的到,无论是奇葩的亲戚,还是那些恶心的人和事,我都可以用钱解决。”姜旭掀起薄薄的眼皮,蓦地靠近,散漫的声音钻入她的耳膜来,激起一层酥酥麻麻的感觉。 太有诱惑性。 可温清韵不觉得自己符合姜太太的人选。 她生活在泥泞里,跟他完全不是一个路子的人。也未必可以陪他在名利场周旋。 移开他痞里痞气地视线,她问,“那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以往吊儿郎当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姜旭扯了扯嘴角,压下眸底翻涌的暗潮,撒了谎,“我需要自由,作为封口费,我一年会给你一百万的生活费,只要你尽力演好姜太太,三年后,我们和平离婚,互不纠缠。” 顿了顿,他眉心微动,“这种自由,其他人给不了。” 温清韵懂了。 姜旭自由惯了,不想被婚姻束缚住,所以需要一个同样不需要婚姻的人,和他结婚。 两人各取所需,互不干涉,他才能拥有相对最大化的自由。 而她既是不婚主义者,又和他是高中同学,某种程度上也算知根知底,和她假结婚,他可以少去很多麻烦。 甚至怕她纠缠他,他特地开出了极高的报酬,只为了让两人的关系定义在最纯洁的金钱关系。 “你觉得怎么样?”眼前男人蓦地弯下身,眼眸漆黑,朝她伸出骨感分明的手。 他的手背青筋突起,一路蜿蜒,如造物主的神赐,冷白肌肤在清冷光亮下泛着潋滟的光,蛊惑性十足,似无声的邀请。 时间好像静止了,温清韵眉眼微动,在清清爽爽的风里,伸出手去,沿着他修长的指节,轻轻握住他微冷的掌部。 “成交。” 风清清浅浅地掀起温清韵脖间的一缕发丝,她听见她笃定的,迫切逃离深渊的声音。 - 闪婚大概是温清韵二十四年时光里,做的最大胆的一个决定。 分不清她是无路可选,亦或是陈年旧事早就缠地她喘息艰难,举步维艰。 温清韵索性破罐子烂摔,选择走了她损失最小的那一条路。 等她反应过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本盖着钢印的红本本。 领证的事情竟然出奇地顺利。 没有堵车,没有烦人的排队。 顺利到好像,今天真是个适合领证的良辰吉日一般。 温清韵捏着结婚证,白色帆布鞋踩过细雨淋过的路面,只觉得一切都虚幻地像是做梦一般。 但姜旭桀骜的背影很快让她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 他就站在阳光下,身高腿长,腰杆笔直,明明穿的是普通的卫衣,却一眼便让人觉得他贵气中带着点不驯的气质。 温清韵不知怎地,冒出一个想法来。 和他假结婚也不亏。 姜旭一回眸便看到小姑娘慢吞吞地朝他走过来。 领证的事情算是两人临时起意,两人本来就是假结婚,也就不像其他新人那样,从头到脚都要精心准备一番。 温清韵身上穿的还是保姆那套有点儿老气的套装,可她皮肤白,又生的清瘦,水蓝色落在她身上,反而穿出了一种温柔复古的感觉。 姜旭呼吸微微发紧,喉头忍不住滚了滚,喊她,“温清韵。” 莫名地想起了高中那会儿和温清韵的第一次见面。 那会儿他的母亲刚去世,整个人特颓废,看什么都不顺眼,每天跟个混子似的,白天逃课,晚上飙车。 他也不知道自己那会在赌什么气,就好像他这么混,母亲能起死回生来管他一样。 而那个上位的女人一见他这样,当然是迫不及待吹了枕边风,于是他转学到一所哪看哪都破破烂烂的学校,开始了高一的第二次留级。 开学那天,天气闷热地很,本就烦躁的心因为校长讨好的嘴脸而更加烦躁,好不容易甩掉校长,姜旭才仔细端详起学校的后山来。 没人打理过的树木争先恐后地在这片泥土上扎根生长,眼里望去都是一片绿色,午后的风难得带了几分凉意,姜旭寻了棵有眼缘的树,爬上去,准备眯会。 忽然—— 他听到了一阵很轻很轻的叮当声响,跟猫挠痒痒似的,混在这片飒飒的风声里显得格外没存在感。 可姜旭睡眠浅,他有些不耐烦地睁眼,循着声音找去—— 盛夏的阳光有一瞬间的凝固住,视线里的少女规规矩矩地穿着套水蓝色的校服,扎着个松松散散的低丸子头,露出的脖颈和胳膊白到晃眼,手腕上套的那对叮当镯随着她的舞步在金光下漾出清透的水灰色光芒。 没有繁杂的发饰,甚至校服扣子都扣地整整齐齐,可她就像是偷偷跑来凡间的仙女一般,每一个动作都柔情似水却又不失力量感,转起圈来时就像一只会飞的闪闪发光的精灵。 姜旭的呼吸有片刻的停滞。 那一天,她在跳她的青春,却也不偏不倚地跳进了他的青春。 后来很巧的是,她成为了他的新同桌。 再后来,他知道她叫温清韵,是这个学校的舞蹈特长生。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没有想到女厕所人那么多。”温清韵满脸歉意地小跑过来,白皙小巧的脸与记忆里高中尚有稚气的脸微微重叠在一起。 姜旭的胸膛一点一点变热起来,连带着眼圈,他替她打开车门,带着私心喊她,“姜太太。” 温清韵软绵绵地应了一声,似乎是在认真适应这个新角色。 阳光将两人影子拉长。 姜旭眉眼微动,不动声色靠近,去拉她那边的安全带。 影子的主人并不亲昵,可影子已经亲密地挨在一起。 姜旭胸口微微起伏着,一时间竟有点舍不得松开安全带。 温清韵还在整理裙子,猝不及防,便嗅到淡淡的薄荷香气,她抬眼,姜旭已经动作利索地替她系好了安全带。 惊讶于他的温柔,她不好意思道:“谢谢你了。” 姜旭手腕搭在方向盘上,眼尾往上一挑,忽然漫不经心地问她,“去买婚戒吗?” 第十六章 你就这么想和我一起吃饭? 梦境好像总是知道如何让温清韵不愉快。 她昏昏沉沉地跌进过往的碎片中,梦魇般地被困住。 好多好多画面狰狞地闪过。 高二那年父母血肉模糊地躺在病床上。 原来温馨的小家被几个亲戚张罗着卖掉,好多好多人聚在一起,将那笔钱款分了又分。 又将她当成烫手芋头一般,丢来丢去。 家是什么感觉? 温清韵绞尽脑汁地想着,可这么多年过去,与父母亲生活的场景都变得模糊不堪。 她只好伸手,试图摸一摸他们的脸。 倏地,父母的笑脸如同泡沫一般破碎开来,她听到了轰隆的摩托车声响,声音大到几乎要将她的耳膜震碎。 轰隆声下还有许多吵闹的欢呼声。 风很大,将她的长发和裙角都掀了起来,她在这阵烈风中,迷迷糊糊地瞧见个穿着红色赛车服的清冷男人,他远远地骑着辆摩托车,熟视无睹地穿过喧闹人群,那样桀骜,那样不羁,好似这世间没有风景值得他停下脚步。 可蓦地,隔着人群,他停了下来,遥遥一眼望过来,瞳孔漆黑,“温清韵。” 他挑眉喊她。 “还不回家?” …… 清晨,温清韵从这个光怪陆离的梦中惊醒,迷迷蒙蒙地盯着随风婆娑的纱帘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下床,刚出房门就闻到一股鸡汤的香味。 循着香味找去,她看到了端着个瓷碗的姜旭,他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好脾气地问了句,“来一碗?” 顿了一下,他补充,“你要有其他想吃的,也可以和我说一声,我让阿姨做。” 温清韵一愣,急忙说,“不用麻烦阿姨了。” 有些事情,是该说清楚一点了。 昨天她陪他买完应付家里人的钻戒后,他也礼尚往来地陪她回员工宿舍打包了行李。 忙活到太晚,她也没好意思和疲惫的他谈太多,留他吃了顿饭就让他离开了。 这会儿既然碰上了,她就打算说个清楚,昨天领证地急,很多事情都没来及商量。 姜旭现在也算是她的金主了。 想到这,温清韵说,“以后要不这样,你的三餐,我承担了?” 姜旭懒懒散散抬眼,倏然笑了一声,“温清韵,你就这么想和我一起吃饭?” “……” 温清韵被他一打岔,顿了两秒,才说,“你给的钱实在太多了,我拿着良心不安。” 姜旭垂眸扫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思索她这句话的真实性。 大概过了两三秒,他才勉为其难地松口,“行吧,是有点怀念高中那味。” 温清韵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来,主动接过汤勺,替他盛起鸡汤来。 姜旭没什么表情地给她让了路,大概本来也没有伺候人的习惯,直接长腿一迈,往餐桌去了。 浓白鸡汤滚着热气,红枣的清甜和鸡肉的专属香气混在一起,扑鼻而来,令人食指大动,温清韵估摸着他的胃口大,又是家里的小少爷,特地把鸡翅和鸡腿都舀进了他碗里。 鸡翅和鸡腿一下碗,汤满到几乎要溢出来,她小心翼翼端过来,放到姜旭面前。 姜旭盯着那碗几乎全是鸡腿和鸡翅的汤,挑起半边眉毛来,盯着她那双还泛着些许迷糊的眼睛,“温清韵,你喂猪吗?” 温清韵懒得和这位爷多费口舌,转身回去给自己舀鸡汤,回来时,那碗满是料的鸡汤已经放到了她的位置上。 对上她疑惑的眼神,姜旭不紧不慢地开口,“想要我吃胖影响美貌?你想得美,这碗你吃。” 温清韵:“……行。” 她吃就她吃呗,谁稀罕他的美貌似的。 墙壁上的时钟慢吞吞地滴答滴答走着,两人就这么各自坐在餐桌的一端,慢条斯理吃着早餐,空气中只有很浅的吞咽声,没有半点人声。 氤氲香气扑上鼻尖,温清韵咬着鸡翅,犹豫了下,开口,“我还是觉得,你给的生活费太多了。” 姜旭喝汤的动作一顿,眼皮动了动,“所以?” 温清韵心里不踏实,“拿多少钱办多少事,只是扮演你的妻子这件事,不会花费多少精力……” 姜旭没什么耐心地打断她,“怎么,除了做饭,还想给我洗衣织围巾做各种手工活?” 好像,也不是不行? 温清韵眼睛亮了亮,“要不你住进来吧?我把主卧让给你,你有什么不想干的活,都交给我干好了,我拿着那么大一笔钱,真的不习惯。” 鸡汤险些喷出来。 姜旭身形一僵,盯着她看。 那双眼依旧没什么攻击性,清清亮亮的,不是在开玩笑。 也没有半点不自在。 他烦躁地收紧眉,语气不怎么好,“温清韵,我找的是假妻子,不是真保姆。” 温清韵一愣。 姜大少爷似乎是嫌她话太多,连汤都没喝完,起了身,手腕松松散散地撑在桌面上,垂下的眸色深地看不出什么情绪,“想和我同居……” 温清韵以为他要说——你也不看看你配吗? 刚要道歉,他又坐了回去,大长腿交叠着,漫不经心开口,“也不是不行。” 倏地,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眸,他眸光闪烁着,语气却是十分地欠,“如果你能做到,第一,不能偷看我洗澡。” 这都什么跟什么。 温清韵无语了,“这个您放心,我没有这些癖好。” 姜旭懒洋洋说,“第二,不能带男人回家。” 也不知她在他那是个什么样子的形象,他特地补充了一下,“尤其是过夜。” 温清韵:“……” 顿了几秒,她说,“这个您也放心,我近五年的重点都在工作上,绝对不会谈恋爱。” 姜旭勉强相信,又继续说,“第三,不能不问我的意见就做饭。” 这个温清韵能接受,她本来就是得考虑他的意见再做饭,“没问题。” 姜大少爷大概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眉头松了松,又说,“第四,不能晚归。” ??? 撞上她惊愕且迷茫的眼,姜旭松松靠回椅背上,理直气壮地开口,“我每天十点要睡觉,如果见不到你人,我会担心自己的清白。” 温清韵忍不住了,“你之前不是十一点还来接我了吗?而且,你这么担心,睡觉锁门不就好了?” 姜旭轻嗤了一声,“你也知道上次让我十一点去接你。” 好吧,上次是她的错,害这位爷又熬夜又出去住酒店。 温清韵气势弱下来,“我把上次酒店的房钱转给你?” 姜大少爷财大气粗地拒绝,“不需要。” 顿了下,他说,“而且,我没有锁门的习惯。” 温清韵一噎,所以这才是上次他去住酒店的真实原因吧? 她又说,“但是我有时候下班也要十点了,排班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 姜旭漆黑的眸扫过来,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你要是下班晚了,司机会去接你。” 温清韵一惊,“接我?” 姜旭语气极为傲慢,“不然呢?等你挤地铁回来……” 他似乎也是刚想到这么个问题,又说,“以后你上下班都有司机接送。” 温清韵不好意思了,“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她是一定要和自己分得那么清。 姜旭喉结滚了滚,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唇,话从嘴里出来却又变成了嘲讽的口吻,“温清韵,我没那么多时间和耐心等你挤完地铁回来。” 欲盖弥彰地,他说,“不是要给我做饭么?” 第十七章 谁他妈给你们的胆子,训我老婆的 吃完饭,姜旭还真让司机送她上班去了。 还是上次在他家里见过的那位司机。 下楼时,司机见到她,眼睛都瞪大了,一路上欲言又止。 还是下车时,温清韵主动问了句,“叔叔,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司机大叔也没想到小姑娘这么直白。 他其实也不大懂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但今天她都住进姜旭那套用来做婚房的房子了,结婚估计也是迟早的事情,想问的八卦哪里好问的出口,话到嘴边最后只变成了句,“祝您阖家欢乐。” 温清韵:“?” 她还以为是姜旭什么变态规定,斟酌着回了句,“也祝您阖家欢乐?” 司机不大自然地目送她下车去了。 温清韵拎着包去乘电梯,时东正好和他老婆柯雯迎面走来。 两天没见,他换了副新眼镜,西装革履,依旧是人前那副好丈夫的模样。 恶心涌上胸口,温清韵侧身让位置,准备搭下一趟电梯。 “小温老师。”路过她身边时,时东忽然温和地喊了她一声。 柯雯挺着个肚子,也笑眯眯地停下来,客套地问她,“吃早饭了吗?” 温清韵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勉勉强强同时东点了下头算回应,又扯出一个笑容来,对柯雯说,“雯姐,吃过了。” 时东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模样,忽然皱了皱眉,一副真关心她这个员工的模样,“小温老师,你最近手头,是不是有点紧呀?” 也不等她回答,他自顾自说下去,“我怎么看见刚刚送你来的那个男人,有点儿老?” 说着他突然担忧道:“你要是缺钱,可以和我还有你雯姐说,我们可以给你多安排点课,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打拼虽然不容易,但也不可以为了钱那样委屈自己。” 大概是想到那晚的不愉快经历,他甚至阴阳怪气地说,“怎么,你男朋友的工资养不起你是吗?” 柯雯感觉老公今天话有点奇怪,愣了愣,拉他,“差不多得了。” 见温清韵脸色不太好,她当起和事佬,笑呵呵去拉她的手,“清韵啊,我老公也是为你好,毕竟现在你这个年龄阶段的女孩子,面对的诱惑太多了,很容易误入歧途了。” 时东还在那假惺惺地笑着,镜片在明晃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温清韵捏着工牌,忽然问,“什么叫误入歧途呢?” 眼前的女孩顶着张清纯素净的脸,没化妆,可唇红齿白,看过来时,竟比平常硬生生多了点坚韧。 柯雯一怔,说,“什么?” 温清韵没什么表情地扫了她身后的时东一眼,“嘴这么碎,是谁误入歧途了呢?” 柯雯脸色都变了。 对上时东错愕的眼神,温清韵不冷不热扯了扯唇,“我也不知道您为什么嘴这么碎,想了想,大概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这下柯雯反应再迟钝,也听出温清韵在阴阳怪气她老公对她有所企图呢。 当老板久了,献殷勤的人多了去,唯独温清韵当真和她名字一样,温温吞吞,清清冷冷,只顾着上课,其他并不多参与。 柯雯一开始是看中她这张脸,机构招生需要门面担当,温清韵虽然不是舞蹈专业的毕业生,但毕竟有舞蹈的功底,脸和身材又一看就是艺考生,而且她工资便宜,才哄着把她招进来了。 但小姑娘清高地很,不愿意参与招生,也不愿意参加酒局,特立独行地跟个什么似的。 柯雯声音冷下来,“你什么意思呢?真以为长地有点姿色,所有男人都会扑上去吗?温清韵,做人要学会感恩,我平常也就是客气地喊你一声小温老师,你真以为自己是舞蹈老师了?如果不是我要了你,你以为你那个不入流的学校和专业,能站在今天的位置吗?” 温清韵眼皮动了动。 其他人都可以说温清韵读的学校不入流,专业也不入流,可唯独现在这家机构不能。 这家机构是去年刚成立的,各方面制度都不完善,薪酬待遇几乎是业内最低,根本就吸引不来什么老师,更不要说招生了。 温清韵那会也没有打算当舞蹈老师,有一次,柯雯在街上瞧见她,当即邀请她去当舞蹈老师,被拒绝后也不灰心,又是替她找房子,又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强调这家公司的潜力。 跳舞本来就是自己喜欢的事儿,温清韵也就答应了,刚来公司那会,一个老师被当成四五个老师用,只画大饼不提待遇,她想着对孩子们负责,工资也够生活,也就忍了。 现在公司好了,柯雯反倒要求老员工感恩起她来了。 温清韵笑了一声。 她以前不爱计较是为了省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因为她觉得,生活真的蛮累了。 如果偶尔吃那么一点点亏,可以换得一点宁静,倒也没什么关系。 可现在不一样。 凭什么,她就应该吃这样的亏呢? 睫毛颤了颤,她刚要开口,一道不冷不淡地声音蓦地从背后传了过来,“你说的对,做人要懂得感恩。” 这声音,是……姜旭? 温清韵一扭头,果然看见了姜旭冷着张脸,眼眸漆黑地吓人,带着股戾气,他抽着根烟,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很快,同柯雯四目相对。 那股冷淡到极致的眼神让柯雯吓了一跳,她惨白着张脸,开口,“姜总,你怎么来了?我们正训员工呢。” 时东在看清姜旭的脸时,惊愕不已。 平常他经常性当甩手掌柜,和投资人打交道都是丢给老婆去做,却万万没想到温清韵那位未婚夫就是那位资助这家机构的大老板,难怪那天,他觉得声音有那么一点儿耳熟。 姜旭将他的慌乱收紧眼底,轻嗤了一声。 一口白烟溃散在他指尖,烟雾直直喷在时东那张开始冒冷汗的脸上,他慢悠悠掀起眼皮看了眼挺着肚子的柯雯,慢吞吞掐灭烟,“本来,我是不和女人一般计较的……” 顿了顿,他一边伸出手臂来,五指扣住温清韵的肩,将她往怀里揽,一边散漫地抬眼,“但是,谁他妈给你们的胆子,训我老婆的?” 第十八章 小兔子亲起来是什么感觉呢? 肩上沉甸甸地,有只手臂炽热地横亘在那,炙热温度伴随着凉意的薄荷香气,一点点扑进温清韵的鼻尖里。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姜旭带到一个空荡荡地办公室里。 怔愣住的瞬间,她瞧见姜旭眉眼一松,冷淡的戾气在顷刻间消散掉,“你想他们怎么道歉?” 见她走神,他手臂微微收紧,“嗯?” 温清韵回过神来,视线里刚才嚣张的两人此刻竟像是野兽被拔掉利爪一般,不再用鼻孔见人,而是换上讨好的笑。 这是她第一次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姜旭的家底好像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脑子里蓦地闪出天之骄子这四个大字出来。 难怪他这么傲。 因为有底气。 所以容不得一点不顺心的东西出现在他面前。 她竟也仰仗着他的身份,从乙方变成了甲方,这种滋味很奇怪。 这并不是属于她的东西。 盯着那两张换上假表情的皮囊,温清韵的第一个感觉竟然不是翻身做主人的爽感,而是害怕和厌恶。 身旁的男人瞳孔漆黑,眯着眼看她这这副一贯的温吞模样,眸色深了深,眼底戾气汇聚起来,他抬眼,语气漫不经心,“我老婆这人脾气好不爱计较,但我心思敏感地很,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你们是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嗯?” 办公楼门前人来人往,好几个黑衣保镖堵在那,上班的员工们想进又不敢进,舞蹈班的孩子们是从另一扇门进,并不知道他们往日里爱敬的小雯老师和小东老师也会露出成年人阴险的一面,想要将一个女孩子堵进死胡同里。 姜旭摆明了要将这件事情追究到底。 温清韵倏地撞上柯雯求助的目光。 她摸着肚子,突然红了眼,低声下气朝她开口,“小温啊,今天我们就是猪油蒙了心,你就看在我们共事一年多的份上,还有我肚子里孩子的份上,这事情就这么翻篇行吗?我真的经不起折腾了,我预产期还有几个……” “翻篇?”姜旭掀起薄薄的眼皮,揽着温清韵的那双手又紧了紧,他语气冷下来,“你们不如做梦。” 下一秒,一个西装男拎着一箱酒进来,咚地一声砸在地上,酒瓶碰酒瓶,发出清脆的声响。 又一个西装男搬了两把木雕椅子过来,姜旭揽着温清韵坐下来,冷淡的眼落在那箱酒上,嗓音寒气逼人,“我也不为难怀孕的女人,这账,先从你男人这算。” 柯雯看到一箱子酒,哎呀了一声,捂着肚子说,“老公,我肚子疼。” 时东反应过来,陪她演戏,“老婆,你怎么了?我们快去医院!” 保镖严严实实地挡了路。 时东骂人,“人命关天的事情!你们给我滚开!” 温清韵也担心真闹出事情来,看向姜旭,“要不先这么算了吧?她还怀着孕。” 姜旭呼吸停了几秒,神情忽然有些看不清,但语气依旧有点儿吊儿郎当,“不要。” 烟猝然被他踩碎在脚底,他睁着眼,那双桃花眼满是漆黑,嗤了一声,“老子的字典里没有忍气吞声这四个字。” 温清韵心一颤。 外面已经被清场,一个人头都没看到。 姜旭缓缓抬眼,扫了面如土色的柯雯一眼,吩咐了一声,“先送她去医院。” 柯雯想挣扎,他不紧不慢开口,“我的保镖都受过训练,你最好小心点,别把孩子玩没了——” “回头不省人事的时候,你男人会受什么苦,我可就不保证了。” 柯雯挣扎的动作刹那间凝固住,她知道姜旭在威胁她,谁让他们不长眼训了他的人,今天他们如果不给个说法,他有的是千百种方法让他们心甘情愿低头。 时东瞥见她眼里的犹豫,慌了神,哪里还有平常那副斯文的模样,直接喊了起来,“老婆,你可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啊!孩子还需要父亲啊!” 话语刚落,两个保镖迅速围过来,将他的手腕折到后面,咔嚓一声,关节脱臼的声响清晰地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响起来。 柯雯这回是真怕了,肚子也泛起一阵疼意,她惨白着脸,看向温清韵,“对不起。” 温清韵真担心她被吓流产了,手不自觉抓紧裙角,僵硬地说了声没关系。 姜小少爷又嗤了一声。 柯雯吓得魂都要飞了,捂着肚子被抬出去了。 剩下时东六神无主地被堵在这儿,老婆一走,他心一横,哐当一声跪下来,额头重重磕到瓷砖上,“姜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训你太太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真的值得你为她这么做吗?” 说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从地上跳了起来,肮脏的手指指着温清韵那张清纯无害的脸,妒忌和恨意涌上胸口,他冷笑了一声,“你不知道吧?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婊子,生来就是张开腿给……” 话还未说完,刚才还气定神闲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蹿了过来,衣领子被狠狠拽住,如铁般地拳头重重抡了过来。 他整个人如同破布一般摇摇欲坠。 眼镜再次飞了出去,他浑身上下是散架般地疼,姜旭发了疯似地对他拳脚相加,一下又一下,雨点般地密密麻麻地落在他的骨头上。 “疯子……”时东惊恐地吐出一口鲜血,想要逃离,却被反手拽住。 火辣辣的酒水一瓶又一瓶淋了下来,紧紧地缠过他本就挂彩的身体,疼痛和恐惧齐齐啃噬着他的理智。 三十八瓶酒一起淋完时,他早就神志不清,嘴里只机械地重复,“放过我吧。” 姜旭那张清清冷冷的脸倏然贴近,戾气在他狭长的眼底碎开来,幽深晦暗的瞳孔里散出几分阴狠,像是故意折磨脚下那人的心态,他极为缓慢地开口,如同死神般的声音幽幽地飘过去,“时东,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说完,他手一松。 时东惨叫着滚到了地上,哗啦啦一声,竟直接被吓尿了。 保镖面无表情地将他抬了出去。 - 尿液的腥臭味在密闭的房间里回荡,温清韵惊魂未定,刚才时东那张痛苦到扭曲的脸还隐隐浮现在眼前。 身旁的男人褪去浑身戾气,忽地开口,声音很低很哑,“温清韵。” 她下意识侧头,纤长漆黑的睫毛颤了颤,眸底的怯意还未来得及退去,就这样明明白白地展露在他的面前。 姜旭不是没看到。 喉结滚了滚,盯着她那双略微疑惑的星眸,他眸色深了深,修长的手指一勾,将衬衣口袋上别的钢笔取下来,隔着厚毛衣,笔帽顺着脊柱线一寸一寸地滑动,而后冰冷地落在她的背部上。 “挺直背。”他说。 蝴蝶骨一颤。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脊背散开,温清韵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姜旭眸底暗潮涌动,他在这段偷来的时间里,敛去眸中情绪,眉梢轻轻往上一扬,唇角一勾,带着点玩味的笑,“不是能挺直背做人么?” 温清韵呼吸一顿。 隔着那股淡淡的薄荷香气,他收回钢笔,修长的手臂又横过来,宽大的掌心落在她身下的椅子上。 骨感十足的手背微微绷起来,青筋性感地突起,他的呼吸居然离自己那么那么地近。 近到温清韵几乎能看到,他凸起的喉结隔着那层薄薄的皮,在上下滑动着,往上,是他那双微微垂下的桃花眼,他没什么表情,似乎在做什么正儿八经的事情,可又分明离自己那么近。 太……危险了。 温清韵下意识后退。 猝不及防地,身下的椅子被狠狠一拉。 椅子腿在地面滑出刺耳暧昧的声响。 大脑宕机。 四目相对。 她险些撞进他的怀里。 手掌慌乱地搭在他宽广的肩上,低眼的瞬间,她似乎见到他淡色的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她就听到他又喊他,“温清韵。” 那声音没带什么情绪。 为什么要叫她? 为什么要拉她的椅子? 温清韵的呼吸越来越乱,眼睫低垂下去,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姜旭喉结上下滚动,低眼盯着她紧抿的唇,她的唇形很漂亮,娇滴滴地覆着粉色光泽。 小兔子亲起来是什么感觉呢? 他没什么表情地想。 温清韵哪里知道他心里在想着这种事情,只觉得他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像是生气了,想了想,想明白了。 自己以前擅长忍让没关系。 可现在她是姜旭名义上的妻子。 小少爷的面子就是她的面子。 看来是她让他丢脸了。 温清韵刚要开口道歉,便感觉到那股薄荷香离自己似乎远了远。 抬头便对上姜旭那张漆黑的眸。 他松松地靠在椅背上,掀起眼皮来,嗓音有点哑,“以后别再忍让了。” 温清韵一僵。 “我听到你的灵魂在哭鼻子。”蓦地,他又吊儿郎当起来,眉毛扬上去,痞里痞气地笑,“温妹妹一哭,姜哥哥就心疼。” 他的嗓音拖长了。 大概是故意逗她,特意咬重了温妹妹这三个字。 温清韵呼吸渐渐平复,想起他刚才奇怪的举动,终于忍不住吐出两个字来,“有病。” 姜旭不甚在意地起身,手插在兜里,修长的腿立在那,嗓音有点低,自嘲地笑了笑,“我就是有病,你可别爱上我。” 因为他一点也接受不了她的目光落在别人身上。 也一点儿都受不了她受一点委屈。 恨不得将欺负她的人全都丢进火炉里,一把火烧尽。 更恨不得,把她藏进风衣口袋里,去哪里都带着。 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的姜太太。 谁也欺负不得。